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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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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欣欣向榮]醫家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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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0:56 |只看該作者
第30章

    黃國治怎麼來了?他不是托病不出嗎,怎麼這時候來了,莫非……許克善撐著桌子,極力穩住心神,暗道,還沒弄清楚,切不可自亂陣腳,可臉色也已經有些變了,這些事快速在腦子里轉了一圈,覺得還是走為上策,站起來要走。

    卻被陳延更攔住道︰“這戲正唱到精彩處,許大人怎麼不看了?”

    慕容曦看向他︰“陳大人的話有理,戲還沒唱完呢,許大人這是要去何處?”

    許克善極力鎮定,吱吱嗚嗚的道︰“那個,微臣有些內急,實在失禮。”

    慕容曦目光一閃淡淡的道︰“便是許大人內急,難道就等不急這出戲唱完嗎,還是說,許大人你不想陪本皇子看戲?”話音落下臉色已經陳了下來。

    許克善已經,急忙出來跪在地上︰“微臣知罪,微臣治罪。”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兒,忽道︰“許克善你倒說說,你知的什麼罪?”

    許克善一愣,硬著頭皮道︰“那個,微臣冒犯六皇子,罪該萬死。”

    慕容曦冷笑一聲︰“罪該萬死,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說著看向剛上來的黃國治︰“黃國治你跟許大人說說,你今兒怎麼來晚了?”

    黃國治瞥了許克善一眼,心說,許克善啊,你今兒落到這個下場誰也別怨,就怨你膽大包天,打朝廷稅銀的主意。

    想到此,黃國治噗通跪在地上道︰“回稟六皇子,今兒微臣帶兵卯時進山,直搗山匪老巢,殺死頑抗山匪二十八人,其余三百二十六名山匪全部抓捕歸案,已交由南陽縣知縣張大人,關入大牢,容後發落。”

    慕容曦道︰“許克善,黃大人的話你可聽清了?”

    許克善臉色變了幾變︰“請恕微臣糊塗,這山匪在南陽作亂,出兵剿匪微臣身為南陽守備怎不知情?”

    黃國治心說,你倒是會倒打一耙︰“許克善,你私通山匪,罪不容誅,還妄想賄賂本官,更是罪上加罪,柳妙娘本官已看管起來,山匪也已伏法,許克善,到了這般時候,你還不認罪嗎?”

    許克善忽的哈哈的大笑起來,一邊笑著一邊站起來,指著黃國治道︰“你們這是串通了,想把通匪的屎盆子往我許克善頭上扣,做夢。”說著看向六皇子︰“即便你是皇子也不能冤枉微臣,說微臣通匪,可有證據?說微臣劫持了朝廷稅銀,那些銀子呢?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就想讓微臣認下這殺頭滅族的大罪,微臣不服,死也不服。”

    慕容曦笑了數聲︰“爺今兒才知道,許克善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看來今兒爺不成全你,都不成,來人,把劉佔山抬上來。”許克善臉色一變。

    兩名侍衛抬著劉佔山上來,眾人一看劉佔山,不禁暗道,這明顯就是中了毒啊,臉上的青黑還沒退下去呢,人躺在擔架上,雖出氣多進氣少,可看得出還活著。

    到了近前,侍衛扶著劉佔山坐起來劉佔山一看見許克善,剛才還沒什麼神的兩眼嗖一下的睜的老大,恨恨瞪著許克善,張開嘴︰“許,許克善,你好毒,好毒……”劉佔山話沒說完,只見寒光一閃,緊接著許克善被陳豐一腳踢了出去,卻劉佔山脖子上也插了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劉佔山眼楮仍瞪著,卻已斃命。

    這番變故,幾乎是電光石閃間就造成了這個結果,眾人都愣在當場,慕容曦也未料許克善會如此大膽,敢當著自己的面殺人滅口,即便陳豐出手再快,劉佔山也死了。

    慕容曦一拍桌子︰“許克善,你好大的膽,敢當著本皇子殺人滅口,是嫌命長嗎?”

    許克善抹了抹嘴角的血道︰“這劉佔山,為禍南陽數年,早就該死,微臣不過把他就地正法罷了,微臣行得正,做的端,光明磊落,便到皇上跟前也不怕。”

    慕容曦看了他半晌兒,忽的笑了起來︰“好,好,好你個鐵嘴鋼牙的許克善,爺今兒就讓你心服口服,陳大人,把劉佔山昨晚上簽字畫押的口供,念給許大人聽聽,爺倒看看他這個光明磊落的南陽守備,還有何話說?”

    許克善臉色驟變,陳延更瞥了他一眼,從懷里拿出一張紙打開︰“南陽守備許克善……”隨著陳延更念出來,許克善臉色一寸寸白下去,直到陳延更念完,許克善已經面無人色。

    慕容曦道︰“許克善,爺來問你,那六百零七萬兩稅銀在何處?”

    一句話卻令許克善看到了一絲希望,目光一閃道︰“劉佔山血口噴人,我許克善堂堂南陽守備,朝廷命官如何會跟山匪勾結,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至于稅銀,下官如何知道?既然黃大人剿滅了山匪,自然該問黃大人才是,莫非黃大人見財起意,私吞了稅銀?”

    黃國治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氣的只跳腳,不是顧及到慕容曦在,恨不能撲上去咬死他︰“許克善,你他娘的胡說什麼,誰私吞了稅銀,明明是你勾結山匪,劫持稅銀藏匿了起來,事到臨頭卻來誣陷本官,你該死。”

    許克善哼一聲道︰“便微臣有罪,也該大理寺審了之後方能定罪,即便微臣該死,也得聖上朱筆親勾,還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布政使發落。”

    慕容曦道︰“劉佔山乃本皇子親審,容不得你抵賴,至于稅銀,來人,給我搜他的守備府……”話音剛落,就見下頭陳皮蹬蹬跑了上來,在陳豐耳邊說了句什麼,把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字條交給陳豐。

    陳豐遞在慕容曦手里,慕容曦打開一看,上頭是懷清寫的幾個字︰“梧桐引鳳,樓內藏金。”慕容曦嘴角微揚,合上字條塞進袖子里下令︰“把引鳳樓給爺圍了,一寸寸搜,掘地三尺也要把稅銀給爺找出來,爺倒是看看,這人證物證俱在,你許克善還如何抵賴。”慕容曦話音剛落,就見陳豐出手,擒住許克善的手腕,許克善手里的匕首匡噹落在地上。

    慕容曦哼了一聲道︰“想死,沒這麼容易,押下去嚴加看管。”上來兩個侍衛先打掉許可善頭上的烏紗帽,再扒了身上官袍,按在地上,五花大綁捆著押了下去。

    忽聽樓下百姓一陣歡呼︰“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六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數萬百姓的呼聲,搖山振岳一般。

    慕容曦往下望了望,忽跟眾人道︰“長這麼大,爺還不知道,老百姓如此稀罕爺呢,這倒是比斗蛐蛐的樂子大。”

    不是極力崩著,席上的人都得笑噴了,陳延更也忍不住嘆息,怪不得人都說六皇子是個只知道耍樂的浪蕩皇子,今兒這一瞧還真不愧這個名聲,不過剛那張字條上寫的什麼,怎麼六皇子看了就知道銀子藏在這引鳳樓內,那字條又是出自何人之手?

    陳延更想著略側頭看向樓外,正巧看見那邊兒一乘小轎往縣衙方向去了,轎子旁邊跟著的人,他記得,仿佛是張懷清跟前的使喚丫頭,叫甘草的,那麼轎子里的人不用說了,這張字條莫非是出自張懷清之手?她又如何知道的呢?那丫頭別看年紀不大,還真讓人看不透。

    進了後衙,甘草撐不住問道︰“姑娘如何知道稅銀藏在引鳳樓呢?”

    懷清挑挑眉︰“猜的。”猜的?甘草愕然看著她︰“姑娘哄奴婢玩呢,這事兒怎麼猜的著?”

    懷清道︰“真是猜的,你想啊,許可善跟山匪勾結在南陽縣劫了稅銀,自然要運出去,可那些銀子都打著朝廷的印記呢,這樣的銀子他自然不敢往外運,必須要把這些銀子重新融了變成尋常的銀子,方能運走,卻,丟了六百多萬兩稅銀是何等大事,上達天聽,皇上震怒,下令徹查,這個風口浪尖上,許可善自然要把銀子先藏起來。”

    甘草聽了晃了晃腦袋︰“照姑娘這麼說,也不一定就藏在引鳳樓啊,藏在他的守備府豈不是更妥帖。”

    懷清笑著點點她,嘆了口氣道︰“甘草姑娘奉勸你一句,以後嫁了人千萬別藏銀子,就你這榆木腦袋瓜兒,藏了也白搭。”

    甘草不干了︰“跟姑娘好好說話呢,做什麼又數落奴婢,藏在家里不是理所應當嗎。”

    懷清道︰“許克善天性狡猾,是個走一步算三步的主兒,那可是六百零七萬兩銀子,先不說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運到守備府,就算運回去了,又藏在何處?”

    甘草道︰“那引鳳樓還不是一樣嗎。”

    懷清搖搖頭道︰“引鳳樓後頭那個二層小樓,還有那個院子都是半年前蓋起來的,你說好端端的,怎麼又蓋了個二層小樓,而且,上次你不是說蓋那個二層小樓的時候,從城外拉了半宿黃土,說是墊院子用嗎,要真拉了半宿黃土,恐怕都能堆出一座小山了,哪會還是個平整的院子。”

    甘草道︰“怪不得前兩天姑娘讓我打聽這些事兒呢,原來姑娘早就懷疑了。”

    懷清道︰“不是我懷疑,是引鳳樓太不合常理,南陽縣窮成這樣,許克善的兒子卻蓋了這麼一個高消費的飯館子,若是引鳳樓開在江南,京城,甚或汝州城內,都說得過去,可偏偏開在了南陽縣,且那天我們去的時候,明顯就是不想對外做生意,我想許家父子開引鳳樓的目的,一個或許是為了招待固定的什麼人,例如京城來的官員,或是許克善的上司等等,另一個就是想作掩護,把山匪劫來的東西先藏在引鳳樓,通過引鳳樓再運出去銷贓,所以,我猜稅銀就在引鳳樓。”

    甘草眨了眨眼︰“好麻煩,人都說當清官難,原來當個為非作歹的貪官也不容易,天天動這麼多心思,也不怕累死。”

    懷清道︰“有道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名利二字當頭,又有幾個人能禁得住誘惑呢。”

    甘草道︰“也不見得啊,咱們家大爺就禁得住誘惑,我就不信,大爺會為了銀子就去當一個貪官,還跟山匪勾結。”

    懷清笑了起來,拍了她的腦袋一下道︰“算你這丫頭有理,對了,你去告訴廚娘,到街上買半扇肉,順便把地窖里那些菜乾蘑菇乾拿出來,晚上咱們燉肉,今兒是好日子,該好好慶祝慶祝。”

    甘草眼楮一亮,剛要去,忽想起什麼,從懷里拿出一封信道︰“差點兒忘了,剛陳皮給我的,說昨兒晚半晌送來的,一忙乎就給忘了,今兒才想起來,是鄧州葉府叫人捎過來的,指明是給姑娘的。”

    懷清接過一看外頭一張無字的白信封,就知是若瑤寫來的,拿著進了屋,拆開外頭的白信封,果然是若瑤的字,抽出信紙看了一遍,不禁笑了。

    銀翹端茶進來,見懷清拿著信笑,不禁道︰“姑娘一個人笑什麼呢?”

    懷清道︰“我是高興,若瑤姐姐的腿好了,說是過些日子要往汝州城串親戚,南陽離著汝州城不遠,她若來,我們也能見見面了,多好,哦,對了,你不知道若瑤,我這一高興倒糊塗了。”

    銀翹道︰“想來是葉府的小姐,甘草姐姐跟我說了好多次了。”

    懷清道︰“雖是葉府的大小姐,也是我的姐姐,這一晃都快兩個月不見了,倒真有些惦記。”

    銀翹道︰“姑娘惦記也寫封信唄,鄧州城離咱們南陽也不算太遠,送個信過去也不費什麼事兒。”

    懷清眼楮一亮︰“倒是你給我提了醒,我這就寫,省得見了面,姐姐數落我憊懶,連封信都不寫。”

    銀翹忙道︰“我給姑娘研磨。”說著把筆墨紙硯擺在桌上,懷清盤腿坐在炕上,提筆想了想,才落筆,寫完了封好,讓銀翹交給陳皮,讓他抽空跑一趟。

    懷清又琢磨,家里是不是還得添兩個小子,前頭看門的,還有零碎使喚的,現在是有慕容曦手底下的人搭手,等慕容曦走了,就陳皮一個,真有點兒支應不過來,回頭跟哥哥商量商量吧。

    說到這個,懷清又想,自己還得找條生財的道兒,就算有那五百兩,可也有使完的一天啊,這家里的挑費一天一天多起來,指望她哥那點兒微薄的俸祿是絕對沒戲的,還得想法開源,這事兒說著簡單,做著可一點兒都不簡單,最主要的,自己是個女的,既不能拋頭露面去開店,也不能真的四處去行醫,兩條道都堵了,只能另闢蹊徑。

    忽然想起慶福堂來,琢磨自己是不是尋機會再找那個余雋談一談,用藥方入股,貌似對慶福堂也有利吧,明明是雙贏的買賣,有什麼不能談的,不過,去哪兒找那個余雋呢,對了,汝州城。

    正想著,一抬頭發現慕容曦不知什麼時候坐在了對面,懷清看向銀翹,慕容曦道︰“你別責怪丫頭了,是爺不讓她出聲的,想什麼呢,這麼入神,爺進來都不知道。”

    懷清搖搖頭︰“沒什麼,稅銀找到了?”

    慕容曦從袖子里拿出那個字條道︰“沒有你這幾個字也不會這麼快找著,真讓你說著了,那銀子就在引鳳樓的後院的地下,起出來清點過了,一兩不少。”說著不禁嘆一聲︰“若沒這筆銀子,爺或許還能在南陽待些日子,現如今卻不能待了,明兒一早,爺就得回京復命。”

    懷清點點頭︰“那六皇子走好。”

    慕容曦忽有些不爽,湊近她道︰“你就這麼巴不得爺走,爺若走了,你再想見爺就難了,難道你就沒有絲毫不捨?”

    懷清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你不早就想回京嗎,嫌南陽縣沒意思。”

    慕容曦道︰“南陽縣是沒意思,可爺最近覺得,有你這丫頭在,待在這南陽縣也不賴,要不你跟爺回京吧?”

    懷清站起來︰“六皇子若沒旁的事兒,就請回吧,我這兒要歇午覺了。”說著一蹲身進里頭寢室去了,琢磨等他走了自己再出去,卻聽慕容曦道︰“你不跟爺回京,爺可把你家的廚娘帶走了。”

    懷清急忙撩開簾子出來瞪著他,慕容曦攤攤手︰“你別瞪爺啊,讓你那個炸醬麵,爺愛吃呢,爺琢磨京里頭也沒人會做那個吧,不把你的廚娘帶回去,以後爺再想吃炸醬麵了,難道要跑南陽來不成。”

    懷清咬著牙道︰“你把廚娘帶走了,讓我們家喝西北風啊。”

    慕容曦眨了眨眼︰“爺是這樣的人嗎?”

    懷清心說,不是這樣的人你撬我家牆角,慕容曦看了她半晌道︰“放心,我叫陳豐給你家尋了兩個婆子,你教幾天不就成了,帶走一個還給你倆,爺這也算投桃報李了吧,得了,你歇午覺吧,爺還得有正事要辦呢,對了,明兒一早爺就走了,你若想爺了,就去京城六王府。”

    話說到這份上,懷清也不好再冷言相對,蹲身一福道︰“六皇子一路順風……”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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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1:08 |只看該作者
第31章

    葉之春剛走到廊下就聽屋里若瑤正跟老太君說南陽的事兒呢,葉之春從心里感激懷清,這些年,為了治若瑤的腿,都數不清找了多少大夫,誰來了都搖頭,即便自己嚴令府里不許私下議論若瑤的腿,卻無法杜絕異樣的目光。
   
    若瑤心高氣傲,偏成了瘸子,怕給人瞧了笑話,索性拒不出門,也不見人,日子長了,性子也變得古怪起來,常常唉聲嘆氣,自怨自憐,明明才十四的丫頭,竟想個暮氣沉沉的怨婦,以前莫說這樣說笑,何曾見她笑過。

    卻不想這樣群醫束手的病癥,讓懷清治好了,雖女兒走起來還是有些不自然,卻比起以前好了太多,不仔細瞧基本瞧不出跛足來。

    腳好了,人也開朗了許多,常往老太君跟前陪著說話兒,祖孫的關系也不跟以前一般冷淡,葉之春每來老太君這兒,都能聽見老太君提起瑤兒還有懷清。

    想到此,不免駐足聽了一會兒,只聽若瑤道︰“老太君不知道,南陽這倆月可熱鬧呢,懷濟大哥去了南陽縣才兩個月就把山匪剿了,還追回了朝廷的六百零七萬兩稅銀,老太君猜怎麼破的這個案?”

    老太君搖搖頭道︰“莫非懷清丫頭這個神醫又添了新本事,到了南陽不止會給人瞧病,還能幫著她哥破案了?”

    若瑤笑道︰“要不說是老太君呢,就是厲害。”

    老太君挑挑眉︰“怎麼著,我這個老婆子隨便一說就說準了不成?”

    若瑤道︰“雖不是懷清破的山匪,可懷清也出力了,跟著六皇子去布政使府上看病,六皇子才繞過守備府,調了布政司的兵上山剿匪,六皇子跟懷濟大哥還有汝州知府陳大人設計,在引鳳樓擺下鴻門宴,唱了一出活生生的擒奸計,才把許克善這個私通山匪劫持稅銀的貪官給擒住了。”

    老太君眨眨眼︰“我怎麼聽聽著,這里頭沒懷清丫頭什麼事兒啊,莫非我老婆子耳背聽差了?”

    若瑤湊過去道︰“怎麼沒懷清的事兒,那許克善死到臨頭拒不認罪,一刀子把匪首劉佔山殺了,而且,這許克善陰險著呢,前一天就讓他兒子給劉佔山下了毒,不是懷清的本事,劉佔山早被毒死了,哪能當證人呢,好容易懷清拖住了劉佔山的命,卻讓許克善當眾滅了口,您說氣人不氣人?”

    老太君點點頭︰“這許克善膽子也太大了,當著六皇子呢,就敢殺人滅口,可見是個大惡人,這人證給他滅了口,他肯定要耍賴不認罪吧,這可怎麼好?”給若瑤說的老太君也跟著緊張起來。

    若瑤道︰“不怕,六皇子跟懷濟大哥前一天晚上就讓劉佔山招了口供,這時候汝州知府陳大人拿出來當中宣讀。”

    老太君一拍手︰“這下看他還不認罪。”

    若瑤點點頭︰“許克善還真不認罪。”

    老太君道︰“有口供哪由得他不認罪,莫非不要王法了?”

    若瑤道︰“許克善狡詐非常,一口咬定是劉佔山陷害他,還說一無人證,二無物證,便是到了皇上跟前也不服,且,據不交代藏銀之處。”

    老太君搖搖頭︰“這許克善瘋了,事實俱在哪容他詭辯,不過,他要是真死不認罪,這案子還真不好結,那六百多萬兩稅銀找不出來,縱滅了南陽山匪,恐怕六皇子也難交差,想必六皇子要下令搜他的守備府了。”

    若瑤道︰“老太君英明,六皇子果然下令搜查守備府,這時候懷清讓人送了張字條來,六皇子看了字條,便改了命令,叫人把引鳳樓團團圍住,在引鳳樓後院地下,找到了六百零七萬兩稅銀。”

    老太君一愣︰“莫非懷清丫頭的字條上寫了什麼?”

    若瑤點點頭︰“懷清讓陳皮送去的字條上就寫了八個字。”說著伸出小手比了個八,老太君打了她一下道︰“你這丫頭越發會吊祖母的胃口,快說怎麼八個字?”

    若瑤笑眯眯的道︰“祖母別急嘛,八個字寫的是,梧桐引鳳,樓內藏金。”

    老太君呀一聲︰“莫非懷清丫頭能掐會算不成,怎麼就知道銀子藏在引鳳樓呢。”

    外頭的葉之春也不禁愣了一下,南陽的事自然瞞不過他這個巡撫,之所以讓張懷濟去南陽當這個知縣,就是看準了這是個機會,也是覺得,以張懷濟的性子,到了南陽說不準能把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捋順了。

    張懷濟心思簡單,本不適合官場,卻有股子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擰巴勁兒,而這股擰巴勁兒用好了,卻是利器,沒準就能無往不利,南陽雖亂,可若是皇上下決心整治,別說他一個許克善,八個許克善也只有死路一條,不然,皇上也不會讓六皇子去南陽。

    即便如此,葉之春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破了此案,汝州知府陳延更,為官多年,謹慎有余,魄力不足,指望他扳倒許克善根本不可能,布政司黃國治雖手握兵權,卻是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跟著和稀泥行,遇上事兒只作壁上觀,絕不會伸手,其他汝州府的官兒就更不用提了,都是牆頭草見風倒,若非如此,南陽山匪也不會為禍數年之久。

    說白了,整個汝州府官場就是一鍋爛糊粥,越攪和越亂,雖亂卻也有根兒,根兒就是許克善,只要拿住了許克善,這鍋粥便不能變成清水,也能好得多,但許克善比黃國治更狡詐,上頭個還有護國公,想切斷這個根兒,可不是光有快刀就成的,跟許克善斗,事事都得想在前頭,制敵先機方有勝算。

    他本來還擔心張懷濟斗不過許克善,可沒想到張懷濟倒是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只不過如今看來,張懷濟之所以能扳倒許克善,他妹子功不可沒,梧桐引鳳,樓內藏金,這丫頭當真聰明的緊呢。

    葉之春邁腳走了進去,若瑤見她爹來了,忙站起來行禮︰“爹爹。”葉之春擺擺手,給老太君請了安後,目光落在若瑤的腿上︰“雖好了,還需多養著才是。”

    若瑤道︰“女兒先前也是這麼想的,卻記起懷清臨走特意囑咐了,說過兩個月能下地走的時候需多練習,這個叫什麼來著?”說著看向自己的丫頭。

    葉兒忙道︰“復建,懷清姑娘說叫復建,說復建做的越好,小姐的腿恢復的越好,切不可躺著不動。”

    葉之春點點頭︰“既懷清丫頭說了,就照著她說的做吧。”

    老太君笑了一聲︰“倒是懷清丫頭的詞兒古怪,也不知那麼小個人兒哪來這麼多心眼子,簡直就是個小人精,一會兒一個主意,一會兒一個笑話,只要她在跟前啊,就能笑的我肚子疼,這一走了,倒讓我老婆子惦記了。”說著哼一聲道︰“就知道給瑤兒寫信,橫是把我這個祖母丟到脖子後頭去了。”

    若瑤忍不住笑道︰“老太君您這話可冤枉懷清了,她信里頭一樣就問您老人家呢,叮囑我跟張媽媽說,開春易發時癥,預防重于治療,讓您飲食清淡些,注意休息,莫勞神,對了,還讓陳皮送了一小罐炸醬,說拌麵吃最清爽,我帶來了。”

    說著從葉兒手里捧過來個青花瓷罐兒,張婆子打開上頭的油布封口,頓時滿屋醬香,老太君看了看,見色澤紅亮喜人,不覺有些饞上來,跟張婆子道︰“難為懷清丫頭一番孝心,倒是我冤枉她了,去告訴小廚房,晚上就用這個拌麵。”

    想起什麼道︰“陳皮可是懷清哥哥跟前的小子?”

    若瑤點點頭,葉兒道︰“陳皮那張嘴可利落了,南陽這些事兒,都是他跟我們小姐說的呢。”

    老太太點點頭︰“我就說懷清這一封信也不能寫這麼老多事,真要是寫了,就不是大夫成說書的了,這小子可回去了?”

    葉兒忙道︰“小姐說趕了一天路怪累的,又怕他走夜路出差錯,就留他在府里住上一宿,明兒一早再回去。”

    老太君跟張婆子道︰“你去讓人把他叫到這兒來,我有話問他。”張婆子應一聲出去了。

    陳皮今兒一早上天沒亮就出了南陽,一路上快馬加鞭,進鄧州城的時候,日頭還沒落下呢,琢磨送了信兒,走一宿夜路,明兒早上就能回南陽了,就沒想到葉府會把他留下住一宿。

    大管家葉安親自給他安置了住處,還讓人給他送了兩個肉菜一壺酒,陳皮這正一口菜一口酒的吃呢,忽見大管家葉安一腳邁了進來。

    陳皮忙跳下炕︰“大管家,炕上坐,炕上坐,來喝酒……”說著提起酒壺就倒了一杯,葉安道︰“你小子倒熨帖。”

    陳皮嘿嘿一笑︰“這不虧了大管家照應小的嗎,不然小的這會兒正喝風呢。”

    葉安道︰“行了,別貧嘴了,老太君哪兒發了話,讓你過去呢。”

    陳皮一聽臉色都變了︰“那,那個,大管家,莫不是小的做差了什麼事兒,怎驚動了老太君啊?”

    葉安瞥了他一眼道︰“瞧你這點兒膽兒,剛在小姐跟前說書的勁兒呢,放心吧,不是問罪,我這兒估摸著,老太太是想你們家姑娘了,讓你過去問問姑娘的事兒呢。”

    陳皮這才鬆了口氣,跟著葉安往里走,葉安一早叮囑他了,進了老太君的院子,不許抬頭,不許四處看,更不許亂說話。

    陳皮忙應著,跟著葉安過了個松鶴延年的影壁,便進了老太太的院子,葉安把他交給張婆子,自己退回院外等著他。

    以前在鄧州的時候,張婆子常往張家去接懷清,故此跟陳皮很是相熟,看見張婆子,陳皮忙道︰“原來是張媽媽,剛一打眼,小的險些沒認出來,還以為是老太君院里的哪位姐姐呢。”

    噗嗤……張婆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猴崽子這張嘴倒能瞎說,哄你娘呢,行了,你也別擔心,老太太就是想問問懷清姑娘,你有一說一就是了。”說著領著他走了進去。

    一進去陳皮瞄見葉之春那張沒有笑模樣兒的臉,腿就不由有些軟,忙跪在地上磕頭︰“奴才給老太君叩頭,給葉大人叩頭,給大小姐請安。”

    老太君道︰“起來吧。”

    陳皮這才起來,老太君打量他兩眼,見年紀雖不大,卻分外機靈,不禁點點頭︰“你們家姑娘天天在家做什麼呢?”

    陳皮忙一聽,就來神了︰“我們家姑娘可忙了,看書,寫字,畫畫,算賬,定菜譜,奴才出來的時候,姑娘正調教新來的廚娘呢,教他做菜。”

    老太君笑了起來,跟葉之春道︰“你聽聽他說的,那丫頭倒比你們這些當官的還忙了十分去,她一個姑娘家,算什麼賬?又定什麼菜譜?既是廚娘,做飯是看家本事,怎還用得著懷清丫頭教?”

    陳皮道︰“老太君有所不知,我們家姑娘常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賬目不清的糊涂日子過不得,老話兒說勤儉持家總是對的,故此,要算好一家子的進出帳,到時候什麼地兒可以省,什麼地兒可以費,就能一目了然了,至于定菜譜,我們姑娘說,民以食為天,一日三餐尤為重要,干系到一天的心情和工作效率,吃好了能幹好差事,餓著肚子免不了心存怨言,差事自然也幹不好,而且,要那什麼……那什麼……”

    撓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方想起來道︰“對,叫葷素搭配,營養均衡,這樣才能有個好身體,且能防著病從口入,至于教廚娘做菜,是因為原先的廚娘被六皇子要走了,新來的廚娘做的菜不好吃,故此,我們姑娘才親自教她。”

    老太君笑道︰“我只當那丫頭醫術好,倒不知還有一身好廚藝。”

    陳皮道︰“我們家姑娘可有本事了,什麼都會,能掐會算,還能解砒霜毒。”說著眼楮都發亮了。

    老太君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指著他道︰“叫你這麼一說,懷清丫頭都成神仙了。”

    笑了一會兒又不禁嘆道︰“以前倒還好,怎麼我這里還能照應著些,如今到了南陽縣,什麼事都要重新安置,那丫頭爹娘去的早,也沒個嫂子,這家里上下大小的事兒,可不都要落在她頭上,就她哥那點子俸祿,家里又沒田地產業,卻還把日子過得這麼有滋有味,倒真難為她了。”

    說著跟張婆子道︰“開春的衣裳可做得了?”

    張婆子忙道︰“得了,得了,老奴昨兒還特意去瞧了呢,懷清姑娘跟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一人四套,衫子,裙子,外頭的斗篷,腳下的鞋,俱都是一套,齊全著呢,顏色,樣式,上頭繡的花也都是照著老太君吩咐的,一點兒不差。”

    老太君點點頭︰“一會兒你去拿來我瞧了,明兒讓陳皮捎回去,眼瞅開春了也好穿,再有,我這個當祖母的也不好白受用孫女的東西,把咱們府里淹的那個糖筍,給她一壇子,上回瞧她多夾了一筷子想來是愛吃的,另外,讓廚房做一攢盒點心帶去,平常吃著玩也好,賞了小丫頭也好,還有前兒京里送來的那些薄絹扎花兒,挑幾支給她一並捎去,十四的姑娘家哪有不戴花的,還有……”

    老太太剛要說,張婆子忙道︰“老太君,您再說下去,一輛車可都裝不下了,知道您疼懷清丫頭,恨不能把好東西一股腦送去,可也得悠著點不是,陳皮一個小子,心粗,回頭丟了一兩樣兒,可怎麼好,不如這麼著,過些日子,大姑娘不是去汝州城表姑太太哪兒走親戚嗎,還有什麼,就讓大姑娘捎去豈不正好。”

    老太太點點頭︰“那就把剛我說的那些放到車上,使人送陳皮小子回南陽吧,跟懷清丫頭說,我這兒想著她呢,讓她得空回來瞧瞧我,省的我惦記著。”

    陳皮都傻了,雖說知道姑娘跟葉府走得近,可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麼個境況,瞧老太君這意思,竟把他們姑娘當成了親孫女一般了。陳皮從老太君院里出來,還覺跟做夢似的呢,都不知道怎麼回去睡的覺。

    轉過天一早,葉管家來叫他起來趕路,陳皮出去府門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指著堆得滿滿的馬車道︰“大,大管家這是?”

    葉安道︰“都是讓你捎回去的,有老太君給的,也有我們夫人給的,還有一箱子新書,兩套筆墨紙硯,是大小姐的,你不用愁,我讓老孫送你回去。”說著拿出一封信︰“這是老爺給你家張大人的,收好了。”

    葉安送著陳皮上車走了,心說,出了這麼個會來事的丫頭,張家祖墳上都冒青煙了,連帶陳皮這小子也佔了大便宜,昨兒老太太一高興,就賞下兩顆銀瓜子。

    不過,這小子也會辦事兒,昨兒晚上就拿出來一顆,給看門的幾個打酒吃,主子精明,奴才也不傻,這張家想不發達都難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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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1:20 |只看該作者
第32章

    慕容曦留下的兩個廚娘頗能幹,人也聰明,說心里話,做的菜不差,不過僅限于大菜,若是上等酒席,這個兩個廚娘絕對能操持的漂漂亮亮體面非常,可就憑懷清哥那點兒俸祿,別說天天吃上等酒席了,就是一個月來上一回,也得吃窮了,所以還是得家常菜。

    更何況,懷清從來不覺得那些精工細作的山珍海味有什麼好,有時候簡單的家常菜更能吃出本來的味道,而且健康。

    懷清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少油,少鹽,少肉,這並不等于克扣伙食,她哥賺的再少,吃飯上她也絕不會摳摳索索,摳唆不等于節省,炸醬麵不也隔三差五的吃嗎,作為大夫,她覺得科學飲食很有必要,當然,也要適當照顧口腹之欲。

    所以,她規定每半個月燉一回肉,每周都有詳細的菜單,早餐較簡單,大都是稀飯,粥,咸菜,饅頭,花卷,雞蛋之類,晌午三天吃一次炸醬麵,其餘四天,一天吃餡兒,或者包子,餃子,肉餅都可以,剩下四天吃炒菜。

    炒菜每次保持一葷一素的標準配置,主食輪著來,可以烙餅,蒸饅頭,也可以吃米飯,這個廚娘自己靈活掌握。

    晚上她哥回來,也是兄妹倆在唯一在一起吃的一頓飯,自然要豐盛些,不過就兄妹倆也沒必要弄太多,就三菜一湯,有時候懷清想起什麼新鮮吃食,臨時吩咐下去也成,總之,晚上的菜單比較靈活。

    前頭的廚娘已經讓她調教出來了,不用自己怎麼費心,就能做出較為滿意的飯菜,可新來的這倆是做慣了大菜的主兒,家常菜反倒做不好了,少不得懷清一樣樣的告訴她們,這個豆腐湯怎麼做?那個炒青菜一定要少放油,燉肉的時候應該放什麼等等,逐一說了一遍。

    兩個廚娘自然有些小情緒,雖不敢反駁懷清,臉上卻也露了出來,懷清笑了笑道︰“我知道兩位媽媽是有大本事的,趕明懷清若在汝州府開個大館子,請兩位去主灶,定然賓客盈門,可如今不成,咱們平常家里過日子,也不能天天吃大菜,最重要的是健康,想必二位媽媽也知道,我張家祖上世代行醫,從我爺爺哪兒就重養生,一日三餐莫不以身體康健為宗旨,就拿鹽來說,吃多了鹽,對身體可大大不力,容易得,……嗯……”

    懷清略想了一下古代人能接受的詞匯,道︰“易患大脖子病,還容易造成肝陽上亢,嚴重的還可能頭暈,中風,手腳四肢不遂,甚至癱瘓,油也一樣,雖然油和鹽是做菜必須用的,我們就少用一些,畢竟身體最重要,兩位媽媽說,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嗎?”

    這兩個婆子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引鳳樓里的廚娘,許克善伏法,守備府抄家,許克善的兒子也被抓了回來,父子倆一起押解進京聽候發落,引鳳樓天香閣被查封,其余人等獲罪的獲罪,回家的回家,慕容曦就把兩個廚娘要來給了懷清。

    故此,南陽縣這檔子事兒,倆廚娘知道的一清二楚,別的不敢說,知縣的親妹子解了砒霜毒的事兒,南陽縣就沒有不知道的,再加上柳大虎的頭痛癥,給這位姑娘一劑藥就給去了根兒,柳大虎逢人就說,縣太爺的妹子是個神醫,不用號脈一看就知道什麼病,且藥到病除。

    弄到現在,南陽縣的老百姓無人不知,兩個廚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懷清一說這些,兩人方才信了,下心思照著懷清吩咐的做。

    懷清出了灶房的小院,甘草道︰“姑娘何必跟她們費這些口舌,交代她們做就是了。”

    懷清道︰“若不讓她們心服,只嘴上答應,到時陽奉陰違,該怎麼做還怎麼做,豈不麻煩。”

    甘草撅了撅嘴︰“六皇子也真是,好端端把咱們的廚娘帶走做什麼,奴婢就不信他的王府還能缺廚娘。”

    懷清道︰“傻不傻啊,他哪是缺廚娘,是沒事兒找事兒呢,像六皇子這樣的人,哪吃過咱們這樣平常人家的飯,故此一吃才覺得新鮮,等他吃多了就會想不過如此,也就丟開了,馬車了備好了?”

    甘草點頭︰“車把式在外頭候著呢,姑娘去汝州城做什麼?”

    懷清邁腳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賣藥。”

    賣藥?甘草立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好好的姑娘賣什麼藥,莫非還是那個救心丹?聽見懷清招呼,忙跟了過去。

    這是懷清所能想到,自己也唯一能做到的一個開源的途徑,所以,她決定走一趟慶福堂。

    到慶福堂跟前下了車,懷清抬頭看著門樓子上的招牌,不禁再一次佩服自己那位穿越前輩,人家也是女的,自己也是女的,而且,自己既是中醫世家出來的,還學了六年西醫,可瞅瞅現在,別說干這麼大的事業了,想弄點兒生活費都這麼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甘草狐疑抬頭看了看︰“姑娘瞧什麼呢?”

    懷清收回目光︰“呃,沒什麼,就是覺得慶福堂這幾個字寫的真好。”

    門口伙計正好聽見,呵呵笑道︰“姑娘這話兒說的,我們慶福堂這三個字,可是咱們大燕朝的隆盛帝御筆親書,傳到如今都有一百年了,我們慶福堂可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且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姑娘是抓藥還是瞧病啊?若是抓藥您里頭請,若瞧病,您今兒就算來著了。”

    甘草不樂意了︰“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呢,和著在這兒咒我們家姑娘生病呢?”

    那小廝忙道︰“您別誤會,小的可沒這意思,您瞧旁邊,我們慶福堂的店規在哪兒立著呢,若怠慢了主顧,輕的罰工錢,重的結賬回家,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咒您啊。”

    懷清瞪了甘草一眼道︰“她說笑呢,你別害怕。”

    小廝這才鬆了口氣︰“小的是說,今兒我們家少東家正在醫館坐堂,我們家少東家拜的師傅是太醫院的王泰豐太醫,王太醫可是咱大燕朝的神醫,你若來瞧病正好趕上我們少東家。”

    神醫?王泰豐?懷清不禁在腦子里搜羅了一下,當初在葉府看見的那個有些乾瘦的老頭,倒真是個有本事的,與其說是自己的全歸補血湯救了葉夫人,若沒有王泰豐下的催產藥,恐怕自己的補血湯也全無用武之地。

    故此,懷清對王泰豐倒是頗信服,還想問問他下的什麼藥,也好討教討教,可惜當時的境況不合適,自己的身份又不好上前,才錯過了,沒想到余雋竟是王泰豐的徒弟,不對啊,上次在鄧州府濟生堂外,他明明伸手要去觸踫石頭的爺爺,若是王泰豐的徒弟,這點兒常識總該有吧。

    更何況,自己跟他說的那些慶福堂的事,他也是頗有訝異之態,著實不大像余家的少東家,莫非是假冒的,不能,那氣勢不像假的,更何況,還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自己的救心丹。

    懷清越想越不明白,看向旁邊排著長龍的慶福堂醫館,跟小廝道︰“多謝告知,這兩日是有些不好,就去瞧瞧吧。”說著轉身往醫館外排隊去了。

    甘草愣了愣,心說,姑娘哪兒有什麼不好,即便有不好,這世上還有什麼病是她們家姑娘瞧不好的,非湊這個熱鬧做什麼,眼見著懷清站在隊伍最後,甘草急忙跑過去︰“姑娘在車上等著,奴婢排著就是了。”

    懷清看了她一眼︰“是我病還是你病?”

    甘草撓撓頭,心說我哪兒知道啊,根本沒病好不好,卻見懷清的臉色,只能站在一邊兒,隨著隊伍一個個往前排。

    懷清前頭一個年輕媳婦兒扶著一位老婦,瞧得出老婦行走不便,懷清略看了看她的腿,估摸是腳上的病。

    懷清掃過旁邊略短的隊伍不禁道︰“那邊兒立著牌子,行動不便的老人去那邊兒可優先瞧病。”懷清說完,老婦卻跟沒聽見似的。

    旁邊的年輕媳婦兒道︰“我婆婆耳背,聽不著您說話,不瞞您,我婆婆這個腳疾有二十幾年了,來慶福堂醫館也瞧過多次,藥也吃了不少,卻始終不好,平常日子好歹還過的去,一到陰天下雨鬧天兒的日子,疼的鑽心呢,聽說慶福堂的少東家是神醫的徒弟,我才攙真婆婆來的,萬一好了也能少受些罪,旁邊兒雖快,可不是少東家看診,故此在這兒排著。”

    懷清點點頭,跟甘草道︰“你去車上把里頭的凳子搬下來給大娘坐。”

    正說著,前頭一個小廝顛顛兒的跑過來道︰“吳大娘您來了,今兒人多,不能單照顧您,我們三掌櫃說,讓您去屋里頭坐著等,我替您排著就是了,等排到了,您再過來,省的在外頭吹冷風,雖開了春,您老的身子也經不住,快屋里頭坐吧。”年輕媳婦兒忙千恩萬謝,扶著老婦人走了進去,那伙計留在懷清前頭替老人排隊。

    懷清不得不再次佩服哪位穿越前輩,不說人家賺不賺銀子,就這番做法絕對當得起行醫濟世四個字,既照顧了老人,又維護了公平的原則,讓別人說不出話去,一舉兩得。做買賣要誠信,當醫生要醫德,人家全有了,慶福堂怎能不興盛。

    懷清足足排了一個時辰,方進了醫館的門,診間用屏風相隔,專門有兩個小廝導引兼維持秩序,一次放進去兩位,其余皆在診間外候著。

    不大會兒到了個,懷清跟著前頭的婆媳二人進了診室,一進去,懷清就愣住了,本來還以為會見到熟人,不想診台前坐著一個陌生男子。

    男子一身青衣,雖坐在哪兒,整個人卻有股子如松如竹的氣韻,看了他兩眼,懷清忽然想起慕容曦說過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有個綽號叫小潘安,當時自己還覺奇怪,今兒這一看,若是眼前男子,倒真配得上這個綽號。

    懷清眨了眨眼,心說,如果眼前的帥哥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那麼自己在鄧州府遇見的那人是誰?懷清不覺得那人是騙子,若不是騙子,恐怕跟眼前這位貨真價實的少東家,頗有淵源,或許自己可以側面打聽一下,再做道理。

    想到此,也就不走了,好整以暇的瞧著他看病,雖是少東家,並不一味高冷,而是頗為平易近人,老婦剛到跟前,他就起身主動扶著老婦人坐下,一邊兒號脈,一邊兒問老婦人病癥。

    老婦人耳背,都是旁邊的兒媳婦兒答的,號完脈又道︰“我得瞧瞧您老的腳。”說著在老婦人前面放了個軟凳,把老人的腿輕輕抬起放在上面,兒媳婦兒忙過來幫著腿了鞋襪。

    懷清剛聽年輕媳婦兒說她婆婆的病癥,就大約猜出是風濕,中醫叫痹癥,說白了,就是風邪裹著濕邪侵入血脈,以至血脈不通,時日久了,痛不可忍,骨頭也會變形,老婦的腳正是如此。

    懷清倒不是稀奇這個,她是沒想到余雋能絲毫不嫌棄的伸手去摸老人的腳,即便這是一個醫生的本份,但這里是古代,是階級分明的男權社會,余雋不僅可是慶福堂的少東家,還是皇后娘娘的親姪子,這可比現代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牛多了。

    說白了,只要他想,夜夜笙歌佳人相伴,怎麼風花雪月都行,可這樣的人卻彎腰按著鄉野老婦的病腳,異常親切的問︰“這里疼不疼?這里呢……”

    懷清盯著游弋在老婦腳上的那只手,不禁發起呆來,他的手相當好看,指骨修長乾淨漂亮,跟老婦人變形的腳更形成了鮮明對比,可是這樣的畫面卻令懷清感動莫名,以至于太入神,都沒聽見甘草叫她,直到甘草推了她一把道︰“姑娘該您了。”懷清才回過神來,那婆媳已經拿了藥方出去了,而那雙手的主人正疑惑的看著她。

    懷清忍不住臉一紅,余雋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一遭,剛她一進來自己就看見了,畢竟這麼兩個主僕來看病,頗有些古怪,而且審視她的臉色,也不像有病容,余雋不得往別處猜,自己坐堂的時候,也經常來這樣的,不是看病是沖著自己來的。

    余雋對這些姑娘不能說憎惡,卻也談不上喜歡,因為他坐在這里就是個大夫,他看的是病人,不是這些別有心思的人,而且,他不覺得多看自己幾眼有什麼好,倒是耽誤了外頭的病人。

    想到此,余雋頗有些無奈的道︰“這位姑娘何處不好?”

    話音剛落,忽聽外頭一陣吵嚷,接著就見一個婦人跑著孩子沖了進來,一進來就著急的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家狗娃子,您救救他吧,我這兒給您磕頭了,磕頭了……”說著抱著孩子就要磕頭,卻給余雋一伸手扶了起來︰“別急,別急,我瞧瞧。”說著去看婦人懷中的孩子。

    懷清也看向那孩子,孩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兩歲上下,此時張著嘴哇哇的哭著,也瞧不出哪兒不好,懷清看向余雋,見余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那婦人已經嘰里呱啦說了起來。

    原來,這兩口子就得了這一個兒子,故此頗為寵愛,孩子昨兒瞧見家里養的雞,就鬧著要吃雞肉,婦人心疼兒子,今兒一早就讓男人把雞宰了,燉的酥爛,晌午撈出來給兒子吃,不想自己一眼沒看到,就卡了一塊雞骨頭在嗓子眼里,小孩子家也不會嘔,不會咳,只知道大哭,把當娘的哭的慌了手腳,想起今兒慶福堂少東家在醫館坐堂,就抱著孩子跑來了。

    余雋聽了卻為難上了,他師傅曾經說過,這病有千萬種,唯有小兒病最難醫,一因小兒經脈不全,無法斷脈,二因小兒年幼,口不能言,便能言也多詞不達意,不能斷其病癥,更不好開方,便如此也有其他法子,只眼前這孩子卻卡了骨頭,這如何是好?

    看著這對母子,余雋不免有些無措,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取皂角沫來。”說著停了一下又道︰“若有撥浪鼓也拿一個過來。”

    旁邊的小廝看向余雋,余雋愣了一下,仿佛明白了什麼,微微點了點頭,慶福堂的效率相當快,不過片刻便取了一包皂角沫跟一個簇新的撥浪鼓,想來是在街上現買來的。

    懷清掃了眼桌子,伸手拿了一張余雋開方子的白紙,撕了一塊兒卷成一個細細的紙筒,把皂角末小心的倒進去少許,方拿起撥浪鼓搖了搖,清脆的聲音迅速吸引了孩子的主意,孩子仿佛忘了嗓子眼的雞骨頭,停住了哭聲,兩只眼楮一錯不錯的盯著懷清手里的撥浪鼓。

    懷清抓住這個機會,手里的紙筒迅速伸到孩子鼻下,用力一吹,孩子吸進紙筒里的皂角沫,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塊骨頭從嘴里掉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的狗娃子啊,可把娘嚇壞了……”婦人抱著孩子又摸又抱的,狗娃卻沖懷清伸出小手,嘴里含糊的說著︰“要,要……”

    懷清笑了一聲,把手里的撥浪鼓放到他的小手了,狗娃子急忙搖了搖,隨著撥浪啷的響聲,孩子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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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1:33 |只看該作者
第33章

    見孩子笑了,婦人才鬆了口氣,也回過神來,忙跟懷清道︰“謝姑娘了,姑娘真是神醫。”

  “是啊,姑娘好本事,比慶福堂的少東家都強呢,這才是神醫,神醫……”剛跟著婦人涌進來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

    旁邊聞訊趕過來的幾個掌櫃跟立在當中的余雋,臉色都有些尷尬,懷清眨了眨眼,琢磨自己這兒情急出手,雖是好意,可地方不大對,有砸場子之嫌,若就這麼走可得罪了慶福堂,那自己打的如意算盤也甭想了,得想法兒圓回來才成。

    想到此,嘻嘻笑了兩聲道︰“各位誤會了,我哪會瞧病啊,若會瞧,怎會來這兒,之所以知道皂角沫有用,是瞧鄰居大娘這般用過,少東家才是神醫的弟子。”

    眾人一聽,心說是啊,要真是大夫,幹什麼排隊來看病,不是吃飽了撐的嗎,紛紛點頭,掌櫃小廝齊上陣把看熱鬧的勸了出去。懷清琢磨自己今兒恐怕談不了正事兒了,沖余雋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余雋愣了半晌,跟掌櫃的交代幾句,快步追了出去,掌櫃的一拱手道︰“對不住各位了,有個急症病人需少東家出診,今兒就到這兒了。”一句話排隊的病人不樂意了︰“不說好一天的嗎,這才半天,我們可都排半天了,這時候說不看診,我們不白排了……”

    掌櫃的忙躬身作揖︰“事出緊急,對不住了,不過,我們少東家剛說了,接下來由我們醫館的李郎中繼續給大家看診,今兒抓藥的一律五折,另外,從明兒起,我們少東家在汝州府醫館坐堂三天,各位也可今兒先家去,明後再來,舉凡今兒在這兒排隊的,一會兒去那邊兒讓伙計記下,明兒優先看診。”

    掌櫃幾句話說的大家平了氣,得了便宜又沒耽誤看病,還有什麼可爭執的,想看病的繼續留下看病,想等余雋的,去那邊兒登記,一時間,留的留,走的走,剛還有些糟亂的局面,瞬間就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懷清沒看見這些,既然不能談正事,就麻利的上車走了,只不過,馬車剛走了不遠,就聽後頭喊了句︰“請留步。”

    車把式勒住韁繩,往後看了看道︰“姑娘,後頭像是沖著咱們來的。”

    懷清撩開窗簾往後一望,見小跑過來的人正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便跟車把式道︰“靠邊停下。”

    車把式把車靠在路邊,懷清下車,正好余雋跑到跟前,因小跑著過來,剛才還風光霽月溫潤如玉的少東家,這會兒真有些輕微狼狽之態,懷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拽著的下擺,不禁抿嘴笑了一聲。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余雋一張俊臉有些發紅,忙把袍擺放下,略整了整頭上的帽子才道︰“喚住姑娘車駕,冒昧之處還請見諒,若姑娘無事,可否請茶樓一敘。”

    這倒是意外之喜,本來懷清就是沖他來的,剛才還想著怎麼側面打聽一下,他跟鄧州府那個假余雋的關系,可惜出了剛的事兒,倒不得說話,他既然追了過來,正和自己之意,哪有推拒之理,點點頭道︰“我沒事兒,去哪兒敘都成。”

    甘草都想用帕子掩住臉了,心說,姑娘您這也太明顯了,就算人家公子生的俊美,您也得矜持點吧,好歹大街上呢,又是男女有別,您這兒也太沒架子了。

    余雋也不想她如此痛快,愣怔一瞬,忍不住笑了一聲,抬手道︰“姑娘請。”

    懷清才發現他們旁邊街口就是一家老大的茶樓,門樓子上的招牌寫著憩閑閣,倒好雅致的名兒。

    跟著余雋到了二樓雅座,從這兒的擺設以及伙計的態度,就能看出,余雋絕對是這個憩閑閣的金鑽vip,而且,就憑多寶閣里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擺件兒,這個雅間恐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且,這里的經營模式仿佛也有現代的影子,例如桌子上紫檀茶海,紅泥小爐,以及一套精美絕倫的汝瓷茶具,估摸隨便一個小茶碗,都是老百姓一輩子也賺不來的。

    總之,這里給懷清的感覺有些像現代的茶藝會所,區別只是這里更地道,更奢華罷了,不過,人家的奢華並非堆金砌玉,這種低調的奢華才有品位,才是真正的奢華。

    而此時的余雋也一掃狼狽,恢復了之前的狀態,甚至更佳,他淺淺笑著︰“姑娘請坐。”

    懷清一挑眉︰“張懷清,我叫張懷清。”

    余雋微怔了一下,笑容深了深︰“那懷清姑娘,請坐。”

    懷清在心里嘆了口氣,忽然想起慕容曦,那廝真是一點兒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別說叫名字了,連她的屋子都隨意進出,有時候懷清就納悶,不都說皇子的教育異常嚴格嗎,怎麼慕容曦是這麼個討嫌的臭德行。

    就為慕容曦的自來熟,懷清沒少腹誹,可這會兒,又覺得太過守禮的余雋不合心思,想著不禁失笑,自己琢磨什麼呢,莫非自己也變成了花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想到此,整了整臉色坐在錦凳上,余雋見了坐了方隨後落座,伙計進來在小爐里添了銀絲炭,估計見自己在這兒,又問了一句︰“公子今兒吃什麼茶?”

    余雋看向懷清道︰“如今春茶還未下來,雖是去年的舊茶,好在憩閑閣儲存得當,還可一品,西湖龍井如何?”

    懷清點點頭︰“好。”喝茶根本不是重點,再說,懷清也沒這麼多講究,現代的時候,她跟爺爺喝的都是自己配的藥茶,隨著四季轉換,或清火,或補氣,或涼血,或潤燥,針對節氣調節變化,雖沒有茶的清香,卻對身體好,懷清都喝習慣了,喜歡那種味苦里含著別樣甘甜的味道。

    在爺爺的小院里經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對著看書,旁邊的小桌上,一大一小兩罐子藥茶,如今想起來,竟恍如隔世一般了。

    余雋不著痕跡的打量懷清,剛在醫館的時候,若不是她出手,自己恐真要出醜了,自己自小學醫,又拜了名師,一直以來都覺得,就算自己的醫術比不上師傅,也算學有所成,今天方知師傅那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不是親眼目的,余雋無論如何也不信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小丫頭,會有如此神乎其技的醫術,而且,聰明,剛若不是她出口,恐自己這個慶福堂少東家就真不好下台了,而且,她這個圍解的順理成章不落痕跡,若不是聰明,絕難做到,她是誰?什麼來歷?

    余雋異常好奇,看著不過十三四,衣裳打扮像是小家碧玉,可這份從容的氣韻,卻又頗負大家之風,張懷清?張懷清?

    余雋忽的想起什麼,開口道︰“姑娘可是鄧州府人氏?”

    懷清目光一閃,心說,得,不用自己旁敲側擊的打聽了,這就揭鍋了,點點頭道︰“我哥曾在鄧州府任驛丞,年後我遂哥哥才來的南陽。”說著狀似無意的道︰“在鄧州城濟生堂門前,我救過一個心疾發作的老人,過後,有個自稱是慶福堂少東家的男子,尋我買了一瓶救心丹。”

    說完直直看著對面的余雋,想在他的臉色變化中尋到蛛絲馬跡。

    不想余雋卻異常坦蕩,笑了一聲道︰“那是在下表兄,跟姑娘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之所以買姑娘的救心丹,是因在下祖母素有心疾,發作起來險之又險,因親眼瞧見姑娘救心丹的神奇功效,這才開口索買,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故此借了在下的名,雖欺瞞姑娘在前,還望姑娘念在表兄一片孝心,莫介意才是。”

    身份特殊?這個特殊也不難猜啊,余家的姑奶奶是當今皇后娘娘,余雋是皇后娘娘嫡親的姪子,他的表兄是誰還用說嗎,肯定是慕容曦嘴里的那位四皇子慕容罡,怪不得端正中有股說不出的霸氣,比之慕容曦那個紈褲,慕容罡才更像一個皇子。

    既人家說了身份特殊,自己點破了也沒意思,故此,懷清道︰“原來是少東家的表兄,百事孝為先,懷清若介意豈非無理。”接著話鋒一轉道︰“倒是貴表兄當初跟我商談過合作事宜,當日他說要跟慶福堂的股東商議之後方能決定,不知此事少東家可知?”

    余雋點點頭︰“表兄詳盡說了此事,且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信服,我慶福堂的祖訓便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當年昭慧皇后更是立下了家規,凡余家人當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姑娘若肯把藥方交給慶福堂,制成成藥,實是大燕百姓之福。”

    懷清眼珠轉了轉,心里暗道,這小子莫不是跟自己這兒使美男計呢吧,先用男色迷惑住自己,再上一番大道理忽悠,意在讓自己一迷糊了就答應把藥方白給他慶福堂,真沒看出來,這個看上去絲毫無害的大帥哥,竟比那個一臉嚴肅正經的四皇子還難對付。

    當她傻啊,就算慶福堂的風格再高,打出來的招牌再高大上,本質上也是個做買賣的商家,只要是做買賣的,頭一個就是利,即便當年的二姑娘,懷清不信她一開始就想什麼濟世救人,當然,不能否認慶福堂的經營理念相當人性化,而且,也實在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可該賺的銀子卻一分也沒少賺。

    要真像余雋說的這麼無私,就該把利潤全部回饋社會,而現在卻是,慶福堂頂著皇商的名頭,開遍了大燕朝,余家的商業王國已經龐大到不可估計的程度,大燕的醫藥行業,一大半都捏在余家手里,說白了,整個大燕朝進藥賣藥,無論批發還是零售,都得看著余家,余家說多少就多少。

    而藥這行,又是相當暴利的行業,即便余家再是良心商家,所獲之利一樣不少,這會兒跟自己說什麼百姓之福的鬼話,打算糊弄三歲孩子不成。

    懷清正想自己那個主意恐怕行不通的時候,卻聽余雋道︰“至于姑娘提的那個法子,在下以為可行。”

    懷清怔了一下道︰“你是說你答應了?”余雋笑了起來。懷清忽然發現,這男人笑起來更好看了,讓她的小心肝兒忍不住撲騰了好幾下。

    余雋道︰“當年先祖昭慧皇后,為救慶福堂推行了股份制,到如今那幾家仍是慶福堂的原始股東,持股分紅,每年獲利頗豐,慶福堂的股份制里也有一條叫技術入股,就是像姑娘這種情況,持方入股,持股分紅,表兄不大清楚慶福堂的事兒,故此當時沒有答應姑娘,卻詳細告知了在下。”

    說著又笑了一聲︰“本來在下還不知去何處尋姑娘呢,不想姑娘竟來了醫館,還幫在下解了圍,著實該謝姑娘,且,在下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佩服,若有機會跟姑娘討教,必能受益匪淺。”

    懷清不禁有些慚愧,自己真有點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合作既然成了,懷清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見他如此說,便道︰“少東家客氣了,討教不敢當,若蒙少東家不棄,倒可互相交流。”

    “姑娘,姑娘……您傻樂什麼呢,奴婢叫好幾聲了,您都不答應?”甘草不滿的撅了撅嘴,看了眼懷清手里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就不明白,這麼一張紙罷了,值當姑娘從一上車就樂,一直樂到都進南陽城了,嘴角還揚著呢︰“姑娘您高興什麼啊?不知道還以為您拿著的是一張銀票呢。”

    懷清手里的紙抖了抖道︰“別小瞧這張紙,給姑娘一萬兩銀子都不換呢。”說著遞給她道︰“好生收著,往後就指望它收銀子了。”

    甘草仔細看了看那張紙,雖不知道這麼一張紙怎麼收銀子,還是仔細的收了起來,琢磨回去放到箱子底兒,等姑娘收銀子的時候,好好看看。

    收好了,甘草又直勾勾的看著懷清,懷清給她看毛了︰“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有話就說。”

    甘草目光閃了閃小聲道︰“那奴婢可說了啊。”懷清揮揮手︰“只要你憋得住不說也行。”

    甘草急忙道︰“就是慶福堂那位少東家,雖長的體面,可奴婢記得六皇子說過,余家打早就跟護國公府定了親的,姑娘若是,若是……”說著腦門忽然挨了一記榧子,甘草哎呦一聲,捂著額頭委屈的道︰“疼啊……”

    懷清沒好氣的道︰“疼了才好,省的你瞎操心,別說護國公的女婿就算是皇上的駙馬,跟你家姑娘有什麼干系?”

    甘草摸著額頭︰“明明姑娘一個勁兒盯著人家少東家瞧呢。”懷清翻了個白眼︰“難得一見的大帥哥,還不許我多看兩眼啊,難道朝廷律法上規定了不許看帥哥?多看一眼能殺頭啊?”

    甘草道︰“這麼說,姑娘對那少東家沒意思?”

    懷清道︰“操心你的陳皮要緊,姑娘的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

    甘草小臉一紅︰“姑娘說什麼呢,誰操心陳皮了?”

    懷清探身湊近她道︰“真不操心?”

    甘草搖搖腦袋︰“不,不操心……”

    懷清道︰“昨兒天沒亮陳皮可就走了,按說昨兒晚上就該回來,可咱們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沒見他的影兒,我可聽說,南陽的山匪跑了好幾個呢,萬一要是在道上……”說著,把手放在甘草脖子上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甘草瞬間小臉發白,伸手抓住懷清的胳膊道︰“姑,姑娘,哄我玩的吧,黃大人不說,那些山匪都剿沒了嗎,奴婢記得一清二楚呢,死了多少,抓了多少,一個不差的,怎,怎麼會跑出去截道殺人?”

    懷清道︰“你傻啊,官字兩張口,還不說什麼是什麼,黃大人奉命剿匪,若是跑了幾個,皇上知道,恐怕這剿匪的功勞半點兒沒有不說,還要問一個剿匪不力,豈不冤枉,瞞報幾個也是有的。”

    甘草臉色更白︰“那,那怎麼辦,怪不得陳皮這會兒都沒回來呢,莫不是真遇上山匪了,怎麼辦?怎麼辦?姑娘您快想個法子救救陳皮吧……”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懷清道︰“這會兒都過一天了,就算派人去救,恐怕也晚了,反正你也瞧不上他,死了正好,回頭姑娘給你尋個比他好一百倍的。”

    “奴,奴婢不要別人,不要……”說著嘴巴一撇,哇一聲哭了出來。

    懷清本是逗著她玩,不想這丫頭當了真,這會兒竟嚎啕大哭起來,倒弄的懷清有些無措,忙道︰“別哭,別哭啊,我哄著你玩的,那些山匪死的死,關的關,再也不會出來作亂了……我說你別哭了成不成,陳皮沒事兒,好著呢,……”

    誰知甘草卻不信了,哭著道︰“姑,姑娘明明說的那麼真,怎可能是騙人,陳皮一定沒命了,嗚嗚嗚……”

    懷清正在不知怎麼好的時候,忽聽外頭車把式道︰“好家伙,姑娘快下來瞧吧,陳皮運了滿滿一車東西回來,正往里頭搬呢。”

    懷清聽了大鬆了口氣,急忙跟甘草道︰“聽見沒,姑娘沒騙你,你的陳皮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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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1:46 |只看該作者
第34章

    任懷清怎麼解釋,甘草都不聽仍是哭,懷清沒轍了,索性跳下車沖陳皮招招手,陳皮忙跑過來︰“姑娘可算回來了,這些都是給姑娘的東西,有葉府老太君的,葉夫人的,還有大小姐的,這剛搬進去一半兒呢。”

    說著嘿嘿一笑︰“拖姑娘的福,奴才這會兒也佔了光,昨兒晚半晌兒到的,本說趕回來,大小姐說走夜路不妥帖,讓葉大管家留奴才住了一宿,老太君招了奴才過去,問了好些姑娘的事兒,末了給了姑娘這麼些好東西,還賞了奴才兩顆銀瓜子,一顆奴才給葉府看門的兩個哥哥吃酒,還有一顆奴才帶回來了。”說著從腰上的荷包里翻出一顆銀瓜子道︰“奴才不敢收。”

    懷清道︰“既是給你的就拿著吧,只別亂花,眼瞅著大了,該娶媳婦兒,怎麼也得存些老婆本。”

    陳皮這才拿著,眼楮朝懷清後頭瞄了瞄,懷清笑道︰“差點兒忘了,你快去瞧瞧甘草,擔心你給山匪劫了,這會兒恐要哭死了。”撂下話也不管兩人,徑自進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方見甘草兩眼通紅的進了屋,懷清端詳她半晌道︰“不想你這丫頭倒是個不能說笑的,一句玩笑倒哭了這麼半天,以前你總說陳皮這不好那不好,原來不過是嘴把式,心里頭稀罕著人家呢。”

    甘草小臉一紅,破有些扭捏的道︰“姑娘真是,哪有拿性命開玩笑的。”說著便去收拾葉府的東西,打開衣裳包袱不禁呀一聲︰“老太君可真疼姑娘,前兒奴婢還說開春給姑娘做兩條鮮亮些的裙子,這可不全有了,連鞋都是搭好的,姑娘快來瞧瞧,這樣式,這料子,可都是奴婢沒見過的呢,摸在手里軟的像霧,這要是姑娘穿上不定多好看呢,過幾天正好穿。”

    懷清過來,伸手在那料子上摸了摸道︰“收起來吧。”

    甘草一愣︰“現就能穿的衣裳,做什麼收起來?”

    懷清道︰“不過年不過節的,又不出門,穿這麼鮮亮做什麼,再說,過兩天我還要去山里采藥呢,穿這樣的衣裳,哪能幹活啊。”

    “采藥?姑娘好端端的采什麼藥啊?想要什麼藥材,藥鋪子里買不來,非姑娘自己去采,更何況,便剿了山匪,這伏牛山山深林密,要是遇上個虎豹豺狼可怎麼好。”

    懷清笑道︰“依你這麼說,那些山里頭的人家都別出門了,行了,你就別操心這些了,我自有打算,這些東西,只把吃食留下,還有若瑤給我的新書和筆墨擺在書桌上,其餘讓銀翹登記入冊,收在箱子里鎖好,如今用不著這些呢。”

    甘草點頭應著去叫了銀翹過來,兩人一個點數,一個記賬正收拾,忽懷濟一腳邁了進來,懷清起身迎出去道︰“哥哥今兒卻早,前衙無事嗎?”

    懷濟道︰“怎會無事,剛剿了南陽山匪,又趕上春耕,哥哥忙活的都恨不能再生出幾只手腳來,想這南陽縣田地稀少,以至老百姓的于溫飽都不能保證,若不是能打些獐子野鹿的換幾個錢度日,不定要餓死了,卻指望這些沒準的進項終不是長久之法,故此哥哥這兩日都在琢磨,怎麼想個法兒幫南陽的老百姓一把才好,可惜哥是個笨人,想了這些日子,也沒想出法子來。”

    這也是懷清想了好些日子的問題,從一進南陽懷清就知道,要想幫著南陽脫貧,指望老老實實種地絕無可能,南陽周圍都是山,僅有的那些田也不並不肥沃,山里新開的那些田也大多荒著,不知種些什麼好,指望打獵更不靠譜,倒是可以考慮種藥。

    這也是懷清今天從余雋哪兒得來的靈感,兩人簽了入股合同之後,又說了幾句閑話,余雋有一句話懷清記在了心里,余雋說,南陽山里可有不少藥材,只不過山高林深,道路不通,一不好采摘,二不好往下運送,還鬧了好幾年山匪,也沒人敢上山采藥,倒可惜了。

    懷清現代的時候常跟爺爺去郊外的山上採藥,她爺爺是個相當傳統的中醫,總跟她說,中醫之所以沒落,究其原因就是懶,作為一名合格的中醫大夫,不禁要多看,多聽,多學,多想,還要多實踐。

    尤其醫藥不能分家,現在的中醫大夫就算能辨藥的,也不過是藥房里那些經過晾曬炮制之後的半成品,真正的藥草有幾個能認全的,一個個懶著不出去,就知道關在屋里閉門造車,把老祖宗好容易留下來的東西都丟了,這才是造成中醫沒落的根本原因,所以從懷清小時候就帶著她到處去採藥。

    也因此,除了繼承爺爺一身醫術之外,對于中藥從採集到最後的入藥,分別是什麼狀態懷清都一清二楚,間接的也讓懷清在這個古代的世界里,能夠好好的施展自己的醫術,沒準還能幫到她哥。

    不過一切只是個想法,等自己實地考察之後,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再跟她哥商量也不晚,想到此,懷清勸道︰“哥才來南陽幾日,這些事兒急不得的。”

    懷濟點點頭︰“哥也知道急不得,行了,這些事容後再說,哥來是有一件事求小妹。”

    懷清笑了︰“哥,你我是親兄妹,哪用得著求啊,若有事哥哥只管說便是。”

    懷濟略頓了頓才道︰“今兒早上你剛出門,延更兄就來了。”說著看向懷清︰“跟著延更兄一起來的還有汝州府的周半城。”

    懷清仿佛猜到她哥想說什麼了,果然懷濟道︰“周半城想請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

    懷清不禁有些為難,不是因李曼娘嫁了周家,李家勢利,一家子小人,李曼娘嫁進周家,也算她自己的報應,再說,她貪戀榮華富貴,嫁進周家也算得償所願,即便周少爺死了,她守寡,周家那樣的大豪富之家,也不至于苛待守寡的兒媳婦兒,除了沒男人,李曼娘的日子也應該不難過。

    更何況,周家少爺也不一定就會死,自己更沒必要因為李家退親之事,就記恨在心,她張懷清即便不是什麼大善人,這點度量還是有的,更不消說,她哥如今在汝州府當官,周半城可是汝州首富,在汝州府有錢人里,屬于一呼百應的人物,關系打好了,早晚用得著,給他兒子看病正是一分人情。

    卻懷清也不得不顧慮男女之別,這個在現代不是問題的問題,在這里必須要顧慮,以這里的保守風氣,自己一個沒結婚的姑娘,給一個青年男子看病極為不妥,這可不像今天,自己跟余雋,只喝喝茶聊聊天就能解決的。

    俗話說的好,病不避醫,不說西醫,就是中醫也許望聞問切,若是可以不避諱這些,自己早開醫館了,就是不能才跟慶福堂談合作的嗎,所以,自己給周半城的兒子看病,著實有些不妥。

    卻聽懷濟道︰“哥也覺得小妹給個年輕男子看病于禮不合,奈何周半城一進門就跪在地上苦苦相求,還有延更兄在旁,著實不好拒絕,加上周半城並未直接說讓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而是求的哥哥,周半城底下的心思哥如何不明白,必是想讓小妹走一趟呢,不好直接相求,才托詞讓哥哥過去,雖如此,哥也沒確實應下,小妹若為難,哥去推了就是,想來周半城也能體諒。”

    懷清看著他道︰“哥莫不是為了李曼娘?”

    懷濟一愣忙道︰“絕無此事,哥在李府外就已經想清楚了,從此哥與她只當不相識。”

    懷清點點頭道︰“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哥讓人給陳大人送信兒過去吧,就是妹妹應下了此事,後天一早去周家走一趟。”

    懷濟納悶的道︰“做什麼給陳府送信,直接知會周家豈不省事。”

    懷清搖搖頭︰“哥哥糊塗,周半城既拖了陳大人前來幫忙說和此事,如今我應下,哥哥若直接知會周家,豈不把陳大人撂在一邊兒了,給陳府送信,正是送個順水人情,哥哥即進了官場,這些人情來往也是必要的。”

    懷濟不免嘆口氣道︰“為兄著實慚愧,只知當官卻不知官場,不是小妹提點,哥可是當了個糊塗官,哥這個官該著小妹來當方好。”

    懷清笑了起來︰“哥這樣的才是好官,清官,若懷清當官,說不定是個大大的貪官呢。”兄妹倆都笑了起來。

    等懷濟走了,甘草不滿的道︰“大爺也真是,這樣的事兒怎好答應,給人知道,姑娘將來可怎麼出門子啊。”

    懷清嗤一聲笑了︰“叫你這麼一說,我不是去看病,倒像去跟周家少爺相親的,放心吧,你家姑娘自有道理,沒等懷清自己去,轉天一早,周半城的夫人就親來南陽接懷清了。”

    就為兒子這病,周半城兩口子頭發都快愁白了,但能有二子,也不至于如此,可兩人年過半百,膝下只這一支香火,若是斷了,可就斷子絕孫了,百年以後,都沒個墳前燒香之人,空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

    故此,想方設法求醫問藥,可折騰了幾年也沒見好,倒越發不成了,娶了個李曼娘進門本是想沖沖喜,也沒見有多大用,一聽周半城說,南陽縣令張懷濟的妹子能治兒子的病,打好幾天之前就催著周半城來請。

    其實周半城,從鄧州府就琢磨這事兒,真有些為難,張懷濟的妹子是有一身好醫術,可人家是沒出閣的姑娘家,別說不見得就能治自己兒子,便能治,這男女有別,怎好開這個口。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拖了陳延更從中說和,陳衍更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直接請懷濟的妹子自是不妥,若是請懷濟看病卻說得過去,這事兒不用點明,懷濟自然知道,你請的是他妹子,懷濟這個妹子是個有大主意,且不拘俗禮兒的,說不定就應了。

    這才有周半城跪求懷濟之事,陳延更一說懷清應了,周夫人高興的一宿都沒睡好覺,哪里還能等到後天,轉天一早就親來了南陽。

    這一見面,周夫人不禁有些失望,心說,這年紀也太小了,還是個小丫頭呢,即便祖傳的醫術,能有多好,可心里記著出門前,周半城的一再囑咐,千萬不可怠慢,故此心里雖失望,臉上卻未露出來,接著懷清往汝州府周家去了,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親切。

    只不過,懷清心里明白,這位周夫人肯定不信自己能看好她兒子的病,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懷清已經習慣了,畢竟自己一個才十四的小丫頭,讓人信服的確有些難。

    更何況,人們潛意識里都覺的,神醫就該是行醫多年,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自己這樣的小丫頭是無法取信于人,好在這個周夫人還算有修養,即使心里不信,面上卻沒露出來,也沒讓懷清難堪,進了周府更是待如上賓。

    周家的宅子相當大,佔了足有半條街,里頭的格局跟葉府又不相同,看得出,周家並非從根兒上就是富戶,處處流露出一種形于外的奢華,典型的土豪。

    懷清坐在周家的花廳里,盯著角落那株半人高,金光閃閃的搖錢樹看了半天,心說,也虧周半城想得出來,用金子打了這麼個東西,擺在客廳里,上頭滿滿一樹金子做成的大錢,掛在小指頭粗細的樹枝上,就不怕下人打掃的時候摘走一個嗎,或者說,上頭的錢都是有數的,每天都得數一遍。

    倒讓懷清想起了黃國治那個半人高的彭祖像,那個彭祖像被慕容曦帶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擺在慕容曦的王府。想到慕容曦府里也擺著這麼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懷清就忍不住惡寒。

    下人上了茶,周夫人見懷清吃了,才道︰“勞煩姑娘走一趟,著實辛苦,那咱們這就去瞧瞧少宗的病?”

    懷清擺擺手︰“不用瞧,把過往貴府少爺吃的藥方子拿來便可。”

    周夫人愣了一下,琢磨人家不去,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了去,既看方子就看吧,吩咐人把方子拿來。

    不大會兒功夫,一個婆子搬了個老大的匣子進來,放在桌上,打開竟是滿滿一匣子藥方,周夫人嘆了口氣道︰“少宗病了這四五年了,天下的藥都快吃遍了,也沒見好,倒越發壞了起來,前兩年只是腳軟的走不得路,從去年又開始鬧疼了,疼起來滿炕打滾,年上腰以下都不能動了,天天在床上躺著,日子長了不出門,外頭便都傳說我周家要絕後,弄的周家旁支的幾房天天上門來要過繼孩子,我跟老爺煩不勝煩。”

    說著,看了懷清一眼懇切的道︰“若姑娘能治好少宗的病,可真是我周家的大恩人,便結草銜環也應當,姑娘是不是瞧瞧脈方好下藥?”

    懷清放下手里的方子道︰“若我猜得不錯,貴府少爺之病是從女色上起的。”

    周夫人不免驚駭,心說,倒真小看人家了,這一沒號脈,二沒瞧病,就光看看方子就知道病因,可見真有本事。

    說起兒子的病,周半城兩口子腸子都能悔青了,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又是萬貫家資,使不完的銀子,能不寵嗎,這一寵起來就沒邊兒了,兒子剛知人事的時候,周夫人便親自挑了四個模樣身段姿色皆出挑的丫頭,擱在房里頭伺候,過後,只要兒子看上的,變著法兒的也得弄進府。

    一來二去的就得了這麼個病,如今房里的丫頭倒是都打發了,可兒子也病的起不來炕了,兩口子每每一想起來就悔的不行,如今聽懷清一言道破病因,周夫人陡然看見了希望,忙問︰“可有治嗎?”

    懷清點點頭︰“有治是有治,卻我只能治貴府少爺的腿疾,使之能行走如常,至于旁的,還請貴府另請高明。”

    懷清說的很清楚,腿能治,至于以後能不能人事,她管不了,懷清也是沒法兒,看了這些方子就大約知道,周少宗這個病就是縱欲過度,以至濕氣入體形成痹癥,血脈不通,腎陽不固,故此臥病在床。

    上古醫案里曾看過這樣一個例子,叫軟腳病,除了濕痹便能下地行走,至于其他,若自己不號脈便下藥,卻有些拿不準,故此讓周府另請高明。

    周夫人也不傻,聽明白了懷清的意思,琢磨著,只要能走,這病不就好了大半,至于過後如何調養,再尋個大夫來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道︰“那請姑娘開方吧。”

    說著讓人備下筆墨紙硯,懷清提筆略想了想,寫了一方︰“但買杜仲一味,寸斷片析,每一兩用半酒半水合一大盞,煮六分,頻服之,則三日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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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發表於 2016-4-28 16:12:00 |只看該作者
第35章

    周半城拿著這個方子看了很久,都拿不定主意,心說,自己兒子的病可是多少大夫來了都沒治好,那方子開的莫不是洋洋灑灑一大篇,且免不得人參黃耆等貴重之物入藥,可張懷清這個方子,著實太簡單了,就只杜仲一味,真能治兒子的病嗎?

    周夫人嘆道︰“這位張懷清姑娘,雖一看過往的方子便斷出了少宗的病因,卻開的這個方子真有些讓人瞧不明白,老爺說用是不用?”

    周半城一咬牙道︰“用,既張懷清方子這麼開出來,想必自有道理,少宗的病越拖越壞,有用沒用試過方知。”

    說著喚來管家吩咐照方抓藥不提,且說懷清坐上車,甘草小聲道︰“姑娘,奴婢瞧您開的那個方子,周家夫人不信呢,恐不會用。”

    懷清道︰“方子開了,也是對症之法,咱們的本份也算盡到了,至于用不用就由不得咱們了。”

    到了家,也未見著她哥,懷濟如今正忙呢,山匪剿了之後南陽又添了一樁事,便是邱閣老致休回鄉之事,按說邱閣老回鄉是南陽的一大喜事,錦衣還鄉也給南陽增光添彩,邱家的老宅去年便翻修妥當,只等邱閣老一回來便能入住,卻不知怎麼了,忽然傳來消息說,邱閣老嫌他家老宅的風水不好,要另選地方重蓋一棟別院。

    邱家的大管家前幾天便先一步到了南陽料理此事,還帶了一個神叨叨的風水先生,繞著南陽城內城外走了兩天,相中了靠近伏牛山腳下的一塊兒地兒,這倒沒什麼,只那管家說要圈了周圍的地蓋花園,卻不妥。

    照著邱家大管家的意思,周圍田地有大半都要劃進來,那臨著唐河的幾傾地可是南陽為數不多的好地,就指望這些地打了糧食填飽肚子呢,要是給邱家圈進去蓋成花園子,老百姓豈不要活活餓死。

    更何況,還要圈後頭的山,說是要單劈出一個山道來,方便邱閣老上山觀景,懷濟本想著跟邱家大管家商量商量,能不能避開老百姓的田,便劈山道,能不能別把周圍都圈進邱家的別院去。

    可惜懷濟根本見不著這位邱大管家,別看是個下人,比六皇子的架子都大,在南陽溜達了一圈,就進了邱家老宅閉門不出,懷濟屢次上門,都被擋在了門外頭,今兒又去了一趟,看門的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的說︰“大管家忙,沒空見張大人,請回吧。”

    懷濟無法只得回來,想著明兒再去一趟試試,為這事兒著實頭疼,尤其葉大人給他的信里還特意提了邱閣老的事,說邱閣老乃是朝廷重臣,皇上頗為敬重,如今回南陽養老,讓他務必安置妥當。

    除此,還說一件事,邱閣老跟許克善沾著些遠親,這幾天下來,懷濟不得不懷疑,邱閣老記著許克善的仇,有意為難自己這個南陽知縣,不然好好的老宅不住,非另蓋什麼別院,便蓋別院,也沒必要把南陽最好的田都挑了去吧。

    懷濟琢磨著是不是跟陳延更商量商量,邱府管家不見自己,汝州知府大人上門橫是不能拒之門外。

    懷濟還想尋一天去一趟汝州府,不想這天一早陳延更就來了,後頭還跟著周半城,一進來,周半城便一躬到地道︰“張姑娘真乃神人啊,不瞞張大人,那天姑娘開了方子,在下還猶豫了好些時候,如今想來著實不該啊,姑娘的方子上寫的明明白白,三日可行,若無十分把握,怎會寫下三日可行之句,是在下愚昧險些誤了犬子的病,果然,那藥吃下,一日可動,第二日就覺有了力氣,今兒一早便可下地,真乃神仙之方,竟未瞧犬子的脈,只看了之前藥方,便知病因,且能藥到病除,神乎其技也,令在下著實佩服的五體投體。”

    陳延更道︰“是你糊塗,莫說少宗的病,當日劉佔山給許世龍下了砒霜之毒,也是多虧張姑娘出手解毒,方令許克善伏法。”說著跟懷濟道︰“你張家果不愧醫聖後人,真當得妙手回春四字。”

    懷濟忙道︰“陳兄周員外謬贊,實不敢當,不瞞兩位,亡父的醫術比之舍妹也相差甚遠呢。”

    陳延更道︰“這方是青出于藍勝于藍。”

    三人落座,周半城吃了一口茶道︰“不瞞張大人,在下如今心里還疑惑呢,姑娘為什麼只看過去的方子便可斷犬子癥候,開的方子也只一味杜仲和酒服下,便能藥到病除,這究竟是何緣由?”

    懷濟道︰“這個我倒也曾問過舍妹,舍妹道,看過去的方子中多有祛濕除痹之藥,又知公子疾患在腿,便斷定該是濕邪入內成痹,想貴府府邸寬廣,公子寢處必定高明敞亮,跟前伺候的人也該十分底細周到,斷無受濕之理,且那些方子上又多有固陽扶本之藥,故此能知病因,至于只一味杜仲和酒,也簡單,杜仲專治腰膝,以酒行之,為效易矣,記得祖父生前常言,藥若對癥一味足矣,故此,舍妹用一味杜仲便解了貴府公子之疾。”

    陳延更拍手笑言︰“好一個藥若對癥一味足矣,實在妙的很,這正是長驅直入速達病灶之法。”

    周半城卻道︰“雖如此,卻有幾個大夫能一味對症藥到病除的,到底還是姑娘的本事大。”說著站起來沖著懷濟又是一躬,懷濟忙伸手相扶︰“周員外這是做什麼?”

    周半城苦笑一聲道︰“雖犬子能行,卻仍有無嗣之憂,若姑娘……”說到這兒著實有些說不出恐,怎麼也不好開口讓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再去給兒子看病,更何況,還是那樣的症候。

    懷濟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笑道︰“周員外不用如此,舍妹留下話來,若能請出慶福堂的少東家,公子之症可迎刃而解。”

    周半城喜出望外忙道︰“這余少東家如今正在汝州府,既如此,在下這就去請,只怕過了今兒,少東家便不再汝州府了,張大人大恩,在下來日必當酬報,今兒先失禮告辭了。”

    懷濟知他著急給兒子看病,也不好攔著︰“周員外快去吧。”

    送走了周半城,陳延更打量他一遭道︰“山匪已除,南陽得安,愚兄怎麼瞧著賢弟倒愁上眉梢了?莫非為了邱閣老蓋別院之事?”

    懷濟一聽,頓時嘆了口氣道︰“可不正為了此事,邱家老宅明明已經翻修妥當,年前傳來消息邱閣老回南陽養老,可也沒聽說另外選地蓋別院啊,不瞞陳兄,邱管家選的那塊地,不禁圈了南陽最好的幾傾地,還把山上老百姓好容易開出的山田,也圈在了別院的地域內,真要如此,只怕邱府百花盛開之日,便是老百姓餓死之時啊。”

    陳延更道︰“老弟難道就不想想,南陽這麼大的地兒,為什麼邱管家非要挑中這樣一塊地方蓋別院?”

    張懷濟道︰“陳兄的意思,莫非真是因許克善?”

    陳延更倒有些意外了,許克善跟邱閣老沾親這事兒,朝中可沒幾個人知道,自己之所以知道,也是機緣巧合,懷濟怎可能知道,既知道,想必是巡撫葉大人點撥了才是。

    陳延更不禁暗暗點頭,看來葉府跟張家的確親近,這是沒拿張懷濟當外人啊,不然,堂堂的巡撫大人,怎會連這樣的隱秘之事也告訴張懷濟。

    想到此,陳延更道︰“其實這事兒說起來也不難辦。”

    懷濟急忙道︰“陳兄肯隨我去邱家走一趟?”

    陳延更搖搖頭︰“人言宰相門人七品官,若在京里,恐府尹大人要見這位邱府大管家,也不一定就能見著,更何況,愚兄一個外省的知府,恐去了也白去。”

    張懷濟頓時泄了氣︰“可還有什麼法子,真真為難。”

    陳延更道︰“其實,若巡撫大人肯出面,邱閣老或許會賣這個面子。”

    懷濟聽了搖搖頭道︰“此事不妥,邱閣老致休回鄉,本是養老,並非南陽公事,怎好驚動巡撫大人。”

    陳延更撫須笑道︰“賢弟這才來南陽幾日,倒比過去長進的多了,巡撫大人不好出面,那不如來個先下手為強。”

    懷濟道︰“陳兄的意思是……”

    陳延更道︰“眼瞅可就到了春耕時節,老百姓也該種莊稼了……”說著意味深長的看著懷濟,懷濟腦里靈光一閃明白過來,忙一躬道︰“懷濟謝陳兄指點。”

    陳延更站起來道︰“你這會兒謝我可早了些,這也不過權宜之計,邱管家若上報給閣老,邱閣老必然親來南陽,到時若邱閣老執意為難,這個權宜之計怕也不頂用,你還需想一個萬全之策方好。”

    懷清放下筷子,把自己跟前的菜往懷濟哪兒推了推︰“哥怎麼只吃白菜,這個甜筍是老太君特意讓人送來的,清爽可口,頗為入味,哥嘗嘗。”懷濟夾了一筷子放在嘴里,搖搖頭,此時便吃山珍海味也不知其味了。

    飯後,上了茶來,懷清方問︰“可是衙門里有什麼煩心事兒,哥哥怎連飯都吃不下了,何至于愁成這樣呢,要不哥哥跟我說說,沒準懷清能給哥哥出個主意呢。”

    懷濟心知懷清聰明機變,常人難及,說不準真能幫自己想個兩全的主意,想到此,便把邱閣老圈地蓋別院的事兒說給了懷清。

    懷清聽了,眼珠轉了轉道︰“倒是有一個主意,哥哥可以試上一試。”說著小聲在懷濟耳邊嘀咕了幾句。

    懷濟眼楮一亮道︰“好計。”也顧不上在吃茶,匆匆忙忙去了。

    懷清搖搖頭,他哥就是不知變通,其實有些事兒直著走不通,就繞個彎子唄,繞個彎子說不定就能走通了,這些事兒等他哥遇多了自然就明白了,至于自己,得趕緊把方子整理出來交給余雋,她這兒緊著點兒,估摸今年年底就能見著第一筆分紅。

    除了救心丹,懷清又整理出了九個方子,均是救急類藥物,其他方面的方子雖然也有很多,可慶福堂經營百年,前頭還有一位能幹的穿越前輩墊底,兼並了那麼多藥號,尋常的成藥方子已經相當多,倒是救急一類極少,自己這十張方子送去,才可大有用處,賣的多了,分紅自然也多,想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懷清有一種中頭彩的感覺。

    故此,轉過天,懷清便又去了一趟汝州府,沒進慶福堂而是直接來了憩閑閣,之所以來這里,是上回臨走的時候,余雋給了她一張憩閑閣的貴賓卡,其實就是一塊金瓖玉的牌子,上面篆刻著一個閑字。

    懷清理解就是相當于現代那些貴賓卡一類的玩意,至此,懷清也才明白,這憩閑閣的東家便不是余家人,余家也必然入了股,不然,余雋哪有資格給她這個,另外,這憩閑閣的小茶點真真好吃,上回在這兒跟余雋談事,沒吃幾塊,既然今兒來了汝州府,祭祭五臟廟也算沒白跑一趟。

    因此,讓甘草去慶福堂找人,自己直接上了憩閑閣二樓,叫了幾樣自己中意的茶點,搭一壺花草茶,一邊吃一邊兒等著余雋。

    直到懷清把桌子上的幾樣茶點差不多都吃光了,余雋方姍姍來遲,令懷清意外的是,除了余雋,後頭那個身份特殊的表兄也來了。

    懷清倒有些意外,以為他早回京了呢,不想仍在汝州府,雖如今知道他就是四皇子慕容罡,可他既不說,余雋也遮掩著,自己就當不知道好了,裝個糊塗還好說話,真要是點明了,自己一個民女不得下跪啊,這位可不是慕容曦那個紈褲皇子,就瞧他這一張生人勿進的臉,也知道不好招惹。

    余雋倒還那麼謙遜,進來便道︰“勞姑娘久等了,實是有些急事脫不開身,才耽擱了些時候。”

    懷清抬手指了指桌上空空的盤子道︰“等你些時候我也不吃虧,吃茶點解饞了,一會兒你把賬會了,就算賠罪了。”

    余雋目光掃過空盤,忍不住笑道︰“這是自然,這是我表兄,呃……”大概也不知道怎麼介紹名字,頗有些為難。

    懷清目光一閃道︰“今兒可是李鬼遇李逵,這位公子既不是少東家,總該有個姓兒吧。”

    懷清這話可不算客氣,擱旁人肯定不自在,可這位臉上絲毫沒有變化,仍然是那個不動如山的表情,卻也開口道︰“姓木。”

    懷清眨了眨眼︰“木啊……”懷清刻意拉成了聲兒︰“這個姓兒可容易犯忌諱,木公子請坐。”

    余雋略看了表兄一眼,心里暗暗納罕,他自小跟這個表兄長大,表兄什麼性子自己比誰都清楚,表兄的性子打小就嚴肅謹慎,小大人似的,別說開玩笑了,就是笑一下都不多見,更休論多管閑事了,即便是為了祖母心疾,跟張懷清買救心丹,也用不著頂自己的名兒吧,且,據他所知,還把人家約到了鄧州府外的別院里,更把張懷清救下的那祖孫二人安置在他的王府。

    還跟自己詳盡說了張懷清入股之事,這可不像他的風格,更詭異的是,今天一聽說張懷清在憩閑閣,站起來就跟自己來了,余雋這會兒都不知道,他跟過來的目的為何,貌似自己跟張懷清談的事兒,跟自己這位表兄毫無干系吧。

    且他這位一貫深沉的表兄在張懷清面前,卻屢屢失常,竟開口說自己姓木,余雋不禁汗顏,心說,這也太掩耳盜鈴了,皇后娘娘是自己的親姑姑,他又是自己的表兄,現在他自己還蹦出個姓木,別說張懷清聰明過人,就算傻子,估摸這會兒也知道他是誰了。

    只不過張懷清這丫頭也夠賊的,明知道他是四皇子,話里也點了出來,可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還變著法兒的擠兌他,這膽兒也真夠大的。

    算了,這跟自己沒關系,自己還有正事兒呢,坐起來拿著懷清給他的方子細看,方子相當詳細,需什麼藥?如何炮制?多少用量?對應何症?寫的詳盡清楚。

    而且,張懷清這一筆書法真真難得,那天看她一簽名就把余雋震了一下,他知道的女子多臨館閣體,以清秀婉麗見長,張懷清卻習得是褚遂良。

    自古習學書法,也不是沒有學褚遂良的,卻,能學的如此入木三分,著實不易,天分之外,若不是勤于練習,恐寫不出這一筆形神兼備的好字來。

    尤其今天,字寫的多了,洋洋灑灑一大篇,更能觀其功底,且,她所寫之方,的確精妙萬分,便是如今的慶福堂,救急一門也是弱項,有了這十張救急的成藥方,正可彌補慶福堂的不足,想起一事,剛要把方子收起來,不想卻給四皇子順手接了過去。

    余雋一愣,目光一閃看向懷清的目光不免多了幾分曖昧,懷清卻不想跟皇族多接觸,方子給了余雋,又吃飽喝足,還呆著做什麼,剛要告辭,余雋卻從懷里拿出一張方子道︰“還有一事需請教姑娘,姑娘瞧瞧這個方子可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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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2:13 |只看該作者
第36章

    懷清接過方子一看,不禁笑道︰“此方祛風燥濕,活血止痛,莫非所治之人是那日我前頭患足痹的老人?”

    余雋點點頭︰“正是,老人多年勞作,風濕入骨,形成足痹之症,我開的便是這個方子,老人回去用過雖有效用,卻不能盡除痹症,我苦思冥想數日不得解,姑娘可否點撥一二。”

    懷清道︰“點撥不敢當,少東家這個方子開的極相宜,只不過老人痹症在足,恐藥有不達,才能盡除病灶。”

    余雋一聽,便知懷清是客氣,自己這個方子開的不妥,忙道︰“醫者仁心,還望姑娘不吝賜教一方。”

    懷清笑了,伸出兩指︰“若我治此痹症,卻只用兩味藥即可。”

    余雋一愣︰“兩味?何藥?”

    懷清道︰“威靈仙,牛膝。”

    余雋嘴里喃喃自語︰“威靈仙追風祛濕,通經鎮痛,牛膝強筋逐瘀,引藥下行,妙啊,妙,哪里還用其他,只這兩味便可盡除痹症。”說著站起來一躬︰“多謝姑娘指點,余雋受教了。”

    懷清站起來還一禮︰“少東家過謙了,我祖父常說我開的方子太過簡單,雖見效易,卻不能面面俱到,若論病後調養之道,差之甚遠。”

    余雋道︰“令祖謙虛了,姑娘之方看上去雖簡單,細想之下方知其妙處。”

    懷清還要說什麼,旁邊裝了半天啞巴的慕容罡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可否請教令祖父之名?”

    懷清愣了一下,心說這可不是他第一次打聽這些了,琢磨不說不合適,便道︰“孫輩怎好直呼祖父名諱。”卻伸出食指在茶碗里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樹南。”站起來道︰“出來有些時候,再不家去恐哥哥憂心,懷清先告辭了。”

    說完轉身要去,余雋忙道︰“姑娘且慢行一步,周府之事……”

    懷清眨了眨眼︰“周公子的病,我可治不得,就有勞少東家費心了,多謝多謝。”撂下話下樓去了。

    懷清也知自己有點兒不厚道,從古至今,這治病哪有治一半的,還不怎麼厚道的跟周半城推薦了余雋,其實,懷清當時也是一時調皮,琢磨余雋長成這樣一個模樣兒,將來還不得妻妾成群啊,讓他看看周少宗的下場,也好做個警惕,省的耽于女色,弄的跟周少宗似的,便再想折騰也有心無力了,如今思想起來真有些荒唐,人家余雋是慶福堂的少東家,又是學醫的,自然知道保養,自己倒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閑事,故此,才有勞余雋多費心之言。

    余雋愣了半晌,不免失笑,一抬頭卻見慕容罡不知何時立在窗邊兒,目光卻落在外面,余雋好奇的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一看不禁笑道︰“不是吧,咱們素有不動明王之稱的四皇子也動心了,還是這麼一個小丫頭。”

    慕容罡看著懷清的車出了街口漸行漸遠,方收回目光道︰“你可見過這樣的小丫頭嗎?”

    余雋搖搖頭︰“若天下的小丫頭都跟張懷清似的這麼精,可是我等的大不幸了,不過她這一身醫術當真厲害,想咱們大燕朝能跟這丫頭一較高下的,恐怕只有我師傅他老人家了。”

    慕容罡目光一閃︰“你師傅恐也要甘拜下風,你可知她哥哥這個南陽縣令是怎麼來的?”

    余雋搖搖頭︰“倒是聽說,張懷濟在鄧州府任了數年驛丞,不知怎麼得了葉之春賞識,才升遷到南陽來當縣令,而且,南陽什麼樣兒,表兄最清楚,許克善私通山匪為患數年,整個南陽雖是大燕治下,實際上卻被許克善捏在手里,三年五任縣令,都沒能動得了許克善,卻讓張懷濟這個剛上任的新官給收拾了,這張懷濟的本事可見一斑,葉之春倒是慧眼識人。”

    慕容榘道︰“想葉之春是封疆大吏,怎會注意一個不入流的驛丞。”

    余雋道︰“是啊,莫非這兩人之間還有什麼其他的牽扯?”說著看向慕容罡,恍然道︰“莫非跟這丫頭有什麼干系。”

    慕容罡坐下來,掃了眼桌上空空的幾個盤子道︰“你可知葉之春夫人難產之事?”

    余雋點頭︰“自然知道,我師傅從京城趕去鄧州府,便是為了此事。”

    慕容罡道︰“葉夫人難產,便你師傅當時也不能保母子均安,甚至斷定,葉夫人產子之後,必然血崩。”

    余雋倒抽了一口涼氣︰“那過後是如何母子均安的。”

    慕容罡意味深長的道︰“正是張懷濟開出一劑全歸補血湯,才救了葉夫人一命,也由此升任南陽,如今想來,這全歸補血湯出自何人之手,不言而明了。”說著站起來往外走。

    余雋愣了半晌,回過神來,忙道︰“我的藥方你拿走作甚?”

    卻聽慕容罡道︰“明兒讓可喜兒給你送回來。”轉過天可喜送回藥方,余雋一看卻是慕容罡的字,不禁失笑,心說,莫非真讓自己猜著了……

    轉眼便是三月,南陽也進入了最美麗的時節,暖風燻人,春日晴好,南陽縣後衙卻到處都是懷清採回來的藥草,尤其懷清住的小院,除了她帶著丫頭劈出來準備種金銀花的架子,其余空地上都晾曬著各種各樣的草藥。

    南陽的伏牛山簡直就是一個天然的藥庫,要什麼又什麼,甚至還有天麻杜仲,山茱萸這些較為值錢的中藥,也可尋到,當然,這些野生草藥不可能批量採摘,但這些藥材的出現充分卻說明了,伏牛山的地理環境,非常適合草藥的繁育生長。

    也就是說,伏牛山沿著山坡開墾出的那些山田,完全可以種植藥材,說不定,幾年之後,南陽會成為大燕最大的藥材基地之一,而種植藥材所獲利潤可比種糧食豐厚太多了。

    就算把南陽所有的地都種上糧食,也就僅夠南陽百姓吃飽,這還得在風調雨順的前提下,所以,想要脫貧致富,種糧食是下下策,種藥材倒可一試。

    可這件事說著簡單,推行起來恐怕不易,首先,老百姓就認種糧食,糧食能填飽肚子,草藥又不能當糧食吃,在沒有見到切實好處之前,老百姓絕難認同。

    而老百姓不認同,種藥便是一句空話,一個想法,半天用處沒有,若不種藥,南陽的老百姓還會跟之前一樣,在溫飽線上掙扎,所以推行種藥是當前最大的問題。

    就算懷清,也想不出怎麼才能讓老百姓相信種藥比種糧食好,畢竟,種糧食已經是擱在老百姓腦子里上千年的觀念,讓他們改過來簡直不可能。更何況,還有邱閣老蓋別院的事兒沒解決呢,這一樁一件可都讓人發愁啊。

    甘草一進來,就見懷清坐在哪兒皺眉出神,不禁道︰“姑娘琢磨什麼呢,愁成這樣?”

    懷清回神︰“邱閣老可是快到南陽來了?”

    “可不嘛,聽陳皮說三日後到。”說著撇撇嘴︰“瞧這陣仗也不是什麼好官,還閣老呢,閣老就能一句話佔了老百姓的田啊,那可是老百姓的命,就指望田里的糧食糊口呢,還有,那個邱府的大管家,什麼東西啊,奴婢聽陳皮說,咱們大爺屢次登門都見不著人,那架子比皇子都大,說穿了,不就是個當差的嗎,不過這兩天,可著急了,老百姓緊趕慢趕的把地種上了,如今青苗都長這麼高了。”

    說伸手一比︰“從南陽城門往外一望,綠幽幽的別提多喜人了,奴婢就不信,邱閣老來了還能地圈進去蓋花園子,所以,這兩天那位邱大管家可著急了,一天往縣衙跑三趟,咱們大爺也學他來個避而不見,姑娘說,這是不是臘月的帳還的快,這狗奴才,讓他狗仗人勢,活該。”

    懷清笑了,她哥這招兒的確用的巧,等邱閣老一來,再用自己出的那個主意一折騰,邱閣老圈地蓋別院的事就算徹底黃了。

    想著,不禁靈光一閃,圈地?對啊,怎麼忘這茬兒了,可以讓人把那些山田承包下來,不就想種什麼種什麼了嗎。

    想到此,站起來道︰“我哥在前頭嗎?”

    甘草忙道︰“汝州府的周半城來了,正跟大爺在書房喝茶呢,過會兒等周半城走了,姑娘再去吧。”

    懷清道︰“他在正好,姑娘正有事找他。”說著邁腳走了。

    甘草急忙跟上,反正也別指望她們家姑娘像別家小姐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甘草有時候覺得,在她家姑娘眼里,根本不在意規矩禮法,男女之別,就是怎麼想怎麼來,可甘草也沒覺得這樣的姑娘有什麼不好,反而覺得,她家姑娘比誰都有本事。

    試問哪家的小姐能有她家姑娘這樣的醫術,哪家小姐能破藏銀案,哪家小姐跟她家姑娘似的,既通醫術,又善廚藝,所以,她家姑娘是絕無僅有的,更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姐能比的,不守那些規矩也說的過去。

    不說甘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說懷清,一進書房,周半城忙站起來躬身一禮︰“張姑娘。”

    懷清蹲身還禮︰“周公子可好些了?”

    周半城道︰“虧得姑娘舉薦,已好了許多。”

    周半城心里明白,自己兒子被女色掏空了身子,又被庸醫誤診,在床上躺了這些年,即便能下地走了,要恢復也需時日,少東家也說了,該以調養為重,好在痊愈有望,周家後嗣無憂,也就不著急了,今兒是特意來道謝的,故此見到懷清更為高興,誠懇的道︰“張姑娘是我周家的大恩人,內人昨兒還說,不知要怎麼謝姑娘才好。”

    懷清道︰“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份,周員外不用放在心上。”說著話題一轉道︰“倒是有件事想跟周員外商量。”

    周半城非常爽快的一拍胸口,渾身的肥肉都跟著顫了幾顫兒︰“張姑娘盡管說,我周半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懷清笑了︰“不用赴湯蹈火,是一件大好事,周員外是南陽人,想必最知道南陽百姓疾苦。”

    提到這個,周半城嘆口氣道︰“人都道南陽人杰地靈,出了不少人物,可這個人杰地靈的南陽,卻是汝州府最窮的一個縣,前頭山匪作亂且不提,便沒這些山匪,指望種地,吃飽肚子都不容易,更別提過好日子了,若趕上災荒之年,餓死的不知有多少呢,當年我就是餓的受不住,才跑去外地逃荒,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積下如今這份家當,若當年留在南陽,便不餓死也差不多了,本也想為南陽做些事,卻著實不知從何下手。”說著不免唏噓長嘆。

    懷濟道︰“周員外有這份善心已是南陽百姓之福了,南陽人多地少,若不能另闢蹊徑,恐百姓仍要餓肚子。”

    懷清道︰“另闢蹊徑不難,我倒有個法子。”

    懷濟跟周半城齊齊看向她,懷清道︰“老話兒說,靠山吃山,南陽既然靠著伏牛山,就吃山好了。”

    周半城苦笑一聲︰“老話兒雖如此說,可這伏牛山卻是靠不住的,這些年山里的獐子野鹿都快被老百姓打光了,來收皮子的一年比一年少,再過幾年,說不定都打絕了。”

    懷清道︰“狩獵無度只會讓南陽更窮,我說的是山上那些山田。”

    周半城搖搖頭︰“那些山田,能種的糧食著實有限,便種上了,收成也沒多少。”

    “既不能種糧不如種藥。”

    種藥?周半城想了想︰“怎麼個種法兒,姑娘可否細說?”

    懷清回頭︰“甘草把我的藥簍子拿來。”

    甘草應一聲出去,不大會兒提了個竹編的藥簍進來,懷清從藥簍里拿出一株箭形的藥草道︰“周員外可知這是什麼?”

    周半城搖搖頭,懷濟卻訝異的道︰“天麻,這也是你在伏牛山采到的?”

    懷清點點頭︰“天麻又叫神草,根睫入藥,可治頭暈目眩,肢體麻木,小兒驚風等癥,慶福堂的藥價最為公道,一兩天麻恐也要一錢銀子,還有這個,這是三七,止血,散血,定痛,此藥最佳,比之天麻更為貴重,一錢銀子也買不得一兩三七,還有這個,這個……”

    懷清依次拿了藥簍子里藥草給周半城解釋,周半城挨個拿起看了看︰“這些都是我們南陽伏牛山里的?”

    懷清點點頭︰“還不止這些呢,慶福堂少東家都曾說過,伏牛是個天然的藥庫,可見伏牛山的藥材眾多。”

    周半城仿佛有些明白了︰“姑娘的意思是讓南陽的老百姓采藥去賣?”

    懷清搖搖頭︰“縱然伏牛山藥材再多,恐也養不活南陽的眾多百姓,若種藥就不一樣了,伏牛山既有這麼多藥材,就說明山里適合草藥生長,若把那些山田都種上藥,藥材換來的銀子,多少糧食買不來,哪里還用愁吃不飽呢。”

    懷濟一拍桌子道︰“是這個理兒,南陽地少人多,指望種糧食恐也只夠溫飽,若是種藥就不一樣了。”

    周半城略沉吟片刻道︰“姑娘的法子是好,也是為了南陽老百姓著想,可老百姓哪兒恐說不通。”

    懷清點點頭︰“正是難在此處,老百姓指望著種糧食吃飯,若不親眼見著好處,絕不會種藥,故此,才要跟周員外商量此事。”

    周半城道︰“姑娘是想讓在下買下那些山田?”卻有些為難的道︰“這南陽縣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小,伏牛山那些山田都加起來便沒有千傾,也差不多,按說,為家鄉做事,我周半城責無旁貸,可把伏牛山這些山田都買下來,也著實有些吃緊。”

    懷清笑道︰“並不是買下山田,是說承包。”

    承包?周半城道︰“這個詞兒聽著卻新鮮,不知怎麼個承包法兒?”

    懷清道︰“我大略問了一下,那些山田若種糧食,收成慘淡,不過聊勝于無罷了,若是由縣衙出面,把老百姓開墾出的山田收上來,再承包給周員外,周員外可雇佣山民種藥,待老百姓親眼見到種藥換得的銀子,比種糧食強百倍,自然就會選擇種藥,還會,另外開闢新的山田,也不會再無度狩獵,一可溫飽,二可致富,三可開荒,還可杜絕狩獵無度,使山里的野獸得以繁衍生息,不至于坐吃山空,另外,這些藥田也可令周員外獲利,豈不是一舉數得嗎。”

    周半城哈哈笑道︰“張姑娘果真聰明過人,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獲利不獲利的倒不打緊,若能讓南陽百姓過上好日子,我周半城伸把手也應該。”

    懷濟聽了,忙躬身一禮︰“懷濟替南陽百姓謝周員外大義,不愧為汝州第一善人之名。”

    周半城道︰“張大人謬贊了,為家鄉出些力,也是在下的本份,倒是張姑娘,雖為閨閣,卻心系百姓疾苦,著實令在下佩服。”

    說到此,臉上卻浮上一絲憂色︰“只不過,在下聽說邱閣老要圈地蓋別院,這些山田恐怕……”

    懷濟道︰“別院之事,周員外不必有心,懷濟已有解決之道。”

    周半城道︰“如此,在下就敬候佳音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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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2:26 |只看該作者
第37章

    陳延更品了口茶嘆道︰“人道陳年酒,明前茶均是人間至美,果然這龍井要吃明前的方能品出四絕之美,也只有這憩閑閣才能吃到今年頭一輪的明前龍井。”

    周半城呵呵笑道︰“是陳大人有口福,掌櫃的說這茶可是昨兒晚上才到的汝州府,便是昨兒來也吃不上呢。”

    陳延更笑道︰“如此說來,我倒真是有口福的了,對了,聽說你要包下伏牛山那些山田,可是真的?”

    周半城道︰“不想這事兒都傳到陳大人耳朵里來了。”說著不禁搖頭道︰“張家這位姑娘,一身醫術沒的說,心地也好,卻到底是個閨閣女孩兒,不知人間疾苦,腦門一拍想起個主意,便說能使南陽的百姓致富,哪有如此容易的事兒,不說那些山田能不能種出藥材,便能種出來,銷往何處?誰都知道藥行是最賺銀子的行當,可在咱們大燕,想賺這個銀子卻難上加難。”

    陳延更點點頭︰“這倒是,一個慶福堂,這藥行的買賣差不多都歸了余家,既如此,還應下此事作甚?”

    周半城道︰“虧得張姑娘,犬子方能保住性命,我周家後嗣得繼,這番大恩無以為報,既她說出了口,我便應下,不過幾傾山田,能費幾兩銀子,就當報了張家兄妹的救命之恩了。”

    陳延更道︰“雖你顧慮的有些道理,以我瞧卻不然,張姑娘並非莽撞之人,雖年紀不大,卻心思穩重,只她想出來的事兒,絕不可能是信口而言,若我是周兄,縱不十分信服,也會信她八分。”

    周半城道︰“其實,她說的這些我也仔細想過,若能解決了藥材的銷路,這個買賣著實做得,可余家在里頭,只怕不好弄。”

    陳延更搖頭道︰“此事或許可行,莫非周兄忘了少東家給貴府公子看病,還是張姑娘舉薦的嗎?”

    周半城一愣︰“陳大人是說,張姑娘跟余家少東家……”

    陳延更搖搖頭︰“具體如何,我也不知,卻那日劉成從這憩閑閣經過,正好瞧見余少東家截住張家的馬車,張姑娘做事並非有頭無尾之人,若她跟余家的少東家有交情,莫說你那幾傾藥田,便是整個伏牛山都變成藥田,也不怕了。”

    周半城眼楮一亮︰“如此說,這樁買賣有利可圖。”

    陳延更道︰“這買賣之道,我可不通,只是覺得張家這位姑娘是可信之人,不若等邱閣老別院之事了結之後,你再尋機會底細問問她。”

    周半城點點頭︰“提起邱閣老,這位閣老明顯就是沖著張懷濟來的,能如此輕易就了結嗎,張大人說有法子,我卻有些不信,邱閣老在官場多年,若是連張懷濟這麼個毛頭小子都鬥不過,豈不成了笑話嗎。”

    陳延更道︰“便邱閣老再精明,也逃不過一個理字,更何況,如今致休回鄉更需一個好名聲,若因區區小事以至晚節不保,才是大笑話,那天懷濟老弟只跟我說了四個字,卻,有這四個字邱閣老便再來勢洶洶,也討不的半點好處,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周半城好奇的問︰“哪四個字?”

    陳延更笑了一聲,湊在他耳邊道︰“劉備招親。”

    邱管家這幾天起了一嘴火泡,都是給急出來的,在邱府當了這麼多年大管家,主子的心思,不用說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前頭閣老說致休回鄉,老宅也叫人重新翻修好了,里頭的擺設用具莫不是照著閣老的喜好收拾的。

    邱管家年前還特意跑了一趟南陽,安置的色色妥當方回京,不想過了一個年,就變天了,南陽新來了個不知哪兒跑來的張懷濟,剿滅山匪,追回稅銀,許克善卻落得私通山匪,滿門抄斬禍及九族,就連邱閣老都險些受了牽連,不是許克善父子在牢里自殺身亡,真要是由著大理寺審下去,真不知有多少人要跟著倒霉呢。

    虛驚一場,閣老這口氣哪能咽得下去,這才有了蓋別院之事,閣老雖沒明說,邱大管家是誰啊,早把閣老的心思摸的一清二楚,知道蓋別院是假,為難張懷濟才是真。

    本著這個原則,邱大管家一來南陽就奔著僅有的幾塊好田下了手,張懷濟屢次登門就是不見,邱管家心說,別院佔了老百姓糊口的田,老百姓吃不上飯自然不幹,一旦鬧起來,下頭的官參一本,張懷濟這個芝麻綠豆的縣令,即便保住一條命,也得丟官罷職。

    可惜邱管家算計的挺好,卻真小瞧了張懷濟,竟讓老百姓在邱家圈的田里頭撥了種兒,這才沒幾天,綠幽幽一片青苗長起來,哪還瞧得出別院的影兒啊。

    邱管家一怒之下來縣衙找人,不想連著數天,都沒找著人,不是忙,就是不在,好容易在縣衙外堵著了人,張懷濟嘴里倒是應的痛快,說明兒就讓老百姓把地里的苗拔了,可就是不見動,到這會兒,從城門往外一望綠幽幽一片長勢喜人。

    邱管家這個氣啊,心說,行,你個張懷濟,跟我這兒玩兩面三刀的嘴把式,等閣老來了,看你小子怎麼辦,故此,今兒一大早就帶著人到南陽城門外迎接閣老大駕。

    邱管家來的時候,汝州府大小官員早都到齊了,包括那個讓自己吃了數次閉門羹的張懷濟,邱管家一一跟幾位大人打了招呼,到了張懷濟跟前卻不陰不陽的道︰“張大人今兒不忙啊,我還說張大人忙的連家都不回,應該沒空迎接閣老才對。”

    張懷濟道︰“邱閣老榮歸故里,乃南陽之幸,縱懷濟再忙也應出城迎接。”

    邱管家哼哼冷笑兩聲︰“張大人倒是會說,老奴盼著一會兒見到閣老,你也能如此舌綻蓮花。”

    張懷濟道︰“大管家此話差了,懷濟自來都是有一說一,怎麼會是舌綻蓮花。”

    邱管家給他一句話噎住,半天方黑著臉一甩袖子到前頭去了,陳延更用帕子掩住嘴緊著咳嗽了兩聲兒,心說,這會兒哪兒到哪兒啊,好戲還在後頭呢。

    眼瞅著官道一行人護著邱閣老的馬車緩緩行來,邱管家狠狠瞪了一眼最靠邊的張懷濟,心說,你小子等著,一會兒有你的好果子吃。

    眼看著馬車停在城門口,邱管家剛要上前告黑狀,忽聽後頭一陣鑼鼓喧天的響動,把邱管家驚的一個趔趄險些栽地上,震驚之餘忙回頭,只見,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從城門里涌出成百上千的老百姓,敲鑼打鼓的奔著這兒來了,迅速就把邱管家擠到一邊,高呼著︰“南陽百姓喜迎閣老大人榮歸,歡迎,歡迎……”

    接著又是一片鑼鼓喧天,呼喊聲更是搖山振岳一般,邱管家剛要說話,一個響鑼在他耳邊敲響,震的邱管家兩只耳朵直嗡嗡,哪還顧得上別的,捂著耳朵都來不及。

    邱閣老也沒想到自己這次回南陽,會有這麼多百姓的夾道歡迎,頓時覺得面上有光,笑容都柔和了好幾圈,以至于臉上的皺紋都深了許多,笑眯眯的接過老百姓獻上大紅花披在身上,這是南陽人最體面的禮節。

    披上大紅花,心情異常好的邱閣老問獻花的人道︰“雖是南陽人,在下卻未替家鄉做什麼事,不想眾位鄉親還如此歡迎在下,真讓在下慚愧啊慚愧。”

    那個獻花的漢子大聲道︰“邱閣老為了我們南陽老百姓能吃飽,別院都不蓋了,圈的地也都退回來讓我們種上了莊稼,閣老大人,您看,這數十里的青苗就是您的一片拳拳愛民之心啊,南陽的老百姓無以為報,只能以南陽最體面的禮節迎接閣老回鄉。”

    邱閣老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直接就僵在原地,半晌兒方抽了兩下,在人群中尋到邱管家的身影,狠狠瞪了一眼,心說,無用的蠢材,讓你干這麼點兒小事兒都干不成,讓他蓋別院是為了難為張懷濟,這倒好,整成自己的一片愛民之心,這麼一來還蓋個屁別院啊。

    可惜邱管家這會兒被人群擠在一邊兒,想過來請罪也過不來。

    鑼鼓又敲了一通,方落下,陳延更上前道︰“汝州知府陳延更率汝州府大小官員恭迎閣老大人還鄉。”

    邱閣老看了陳延更周圍一眼道︰“怎麼不見南陽那位新上任的張懷濟大人,張大人可是破了山匪追回稅銀的大功臣。”

    張懷濟躬身道︰“下官張懷濟恭迎閣老。”

    邱閣老看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果真是年少有為,年少有為啊。”

    一番寒暄方簇擁著進了城,本來邱閣老這次來南陽是來看邱管家選的風水寶地蓋別院的,可現在風水寶地都變成了青苗田,邱閣老頂著愛民之心這頂大帽子,這別院無論如何都不能蓋了,這口氣著實憋屈的不行,回了府,把邱管家狠狠一頓教訓,轉過天兒借由身犯舊疾,出南陽回京去了,致休養老之事也無人再提。

    陳皮道︰“姑娘是沒瞧見那邱閣老的臉色,僵的別提多難看了,想笑笑不出來,不想笑還不行,哎呦喂,那張老臉都抽抽了,奴才在一邊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甘草道︰“真真活該,姑娘,您是怎麼想出這招兒的?太解恨了。”

    懷清道︰“像邱閣老這種人,既能在官場混一輩子,必然是謹慎之人,又怎會輕易授人以柄,便為報私仇,想為難哥哥,必然也要尋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故此才借由蓋別院圈地,目的是為了激怒老百姓,讓我哥這個南陽知縣獲罪,咱們便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把邱閣老為了老百姓不圈地蓋別院的事宣揚出去,讓南陽的老百姓人盡皆知,邱閣老這番愛民之心,汝州大小官員,南陽百姓,可都看的一清二楚,邱閣老便心里再想如何,也必然會偃旗息鼓,若為了這點兒小事,落個晚節不保可得不償失了。”

    銀翹端了茶遞到懷清手里道︰“姑娘您說,怎麼做一個好官這麼難呢,大爺不為名不為利,天天往田里頭跑,還不都為了南陽的老百姓能吃飽飯嗎,別的官呢,一個個嘴里說著為民做主,心里莫不想著升官發財,不幫著老百姓還罷了,卻還為難咱大爺這樣的好官,難道就不怕皇上知道要怪罪嗎。”

    懷清道︰“傻丫頭你真當皇上不知道啊,大燕的官都是什麼德行,皇上瞧的最是清楚,可大燕朝有多大,從南往北,從西往東,有多少州縣就有多少官兒,從大到小一級一級排下來,數都數不清,當官的也是人,是人就有私欲,有的盼著升官,有的盼著發財,沒想頭的還當官做什麼?回家種地豈不拎清,有了想頭,手里再有了權,自然就成了貪官兒,貪官千千萬,只要貪的還有一絲良知,不至于鬧的民不聊生,皇上哪兒也不過睜只眼閉只眼的就過去了,有道是水至清則無魚,皇上身為萬民之主,心里明白著呢。”

    甘草道︰“那依著姑娘說,咱大燕朝就沒清官了不成。”

    陳皮道︰“誰說沒有,咱們大爺不就是清官嗎,何曾見大爺貪過老百姓一分一毫呢,就是老百姓春播的種子,還是咱們大爺從縣里的幾個富戶手里借來的呢,挨個登門,求爺爺告奶奶,還打了明明白白的欠條,說過秋的時候如數奉還。”

    說著不禁泄氣道︰“人家那些當官的莫不是威風八面,咱們大爺這個官兒當得啊,跟要飯的差不多。”

    甘草道︰“你這狗奴才胡亂編排主子,看回頭大爺知道不打你個半死。”

    陳皮嘟囔一句︰“我不過發發牢騷罷了。”

    懷清道︰“陳皮這句話不錯,當官就跟要飯的一般,南陽縣這麼窮,能來就是本事,且不說這些閑話,地里的青苗都長起來了,山上的藥也得種了,錯過播種的時候,可還得等上一年。”

    轉過天兒,南陽城就貼了告示,衙門出錢收百姓手上山田,南陽縣的山田大都荒著呢,老百姓想不起種什麼來,往年也是如此,先濟著山下的好田種,閑了才會料理山田,故此,每年都要晚一些,知道沒多少收成,有的甚至就這麼荒著,衙門里要出銀子收過去,百姓自然樂不得,雖說衙門里給的銀子不多,可總比荒著好,沒用三天,伏牛山上的田幾乎都來登了記。

    懷濟兄妹跟周半城把伏牛山的山田跑了一個遍,立在一片田埂間,懷清方問︰“周員外打算承包多少?”

    懷清原本估算的周半城至多能包下一半,因是荒地,收上來的價極便宜,懷清一早就跟懷濟說了,無論收來多少錢,都加一倍承包給周半城,這樣一來,即便他只承包一半,另外一半荒著也不至于賠錢。

    因這些事雖是衙門出面,可南陽縣窮的叮當響,前頭因許克善又放過一回糧,如今南陽縣是一無庫銀,二無存糧,真正的一窮二白,就剩下張懷濟這個光桿兒的縣令,所以,懷清不得不替她哥算計好了。

    且周半城怎麼想的,懷清心里也知道,他嘴上說的客氣,心里定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沒譜,之所以能答應此事,完全是看在自己救了他兒子的份上,能承包一半已是極限,卻不想這回一問,周半城卻道︰“這些田都荒著多可惜,索性我都承包過來好了。”

    懷濟大喜,忙道︰“我替南陽百姓謝周員外了。”

    周半城呵呵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說著看向懷清︰“只不過有一事還得請張姑娘幫忙。”

    懷清知道他想說什麼,爽快的道︰“至于種什麼?如何種?以及藥種都不用周員外費心,我跟余少東家已經說好了,慶福堂會派人過來,手把手的教百姓種藥。”

    周半城目光一閃道︰“少東家可還說了什麼?”

    懷清心說,真不愧是周半城,知道沒有天下掉餡餅的事兒,笑道︰“少東家只有一個要求,伏牛山里的藥只能賣給慶福堂,至于藥價,就照著每年藥行開市的行情。”

    周半城愣了一下︰“這麼一來余家不是白忙活了嗎?”

    懷清道︰“周員外不懂藥,不知這一樣的藥里也分三六九等,就好比余家冀州府藥田里什麼藥都有,為什麼還收外頭的藥,就是因有些藥不同地域種出來,藥效卻大有區別,南陽雖山多地少,可這伏牛山卻是個寶山,最適宜藥材生長,從我采的那些草藥便能看出,若在伏牛山種藥,必然強過冀州府,故此,同等價收過去,慶福堂已算佔了大便宜。”

    周半城恍然大悟︰“我就說余家再怎麼著,也是做買賣的,沒有賠本賺吆喝的理兒啊,如此說來,這倒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了。”說著轉向懷濟一拱手道︰“在下可要謝張大人周全此事了。”

    懷濟看向眼前的荒地,嘆道︰“讓南陽老百姓過上好日子,方對得起我頭上這頂烏紗帽啊。”正說著,忽的銀翹喘著氣跑了上來︰“姑娘快回去吧,葉府大小姐來南陽了,不是甘草姐死攔著,非要上山來找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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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2:39 |只看該作者
第38章

    一聽若瑤來了南陽,懷清喜上眉梢,跟她哥和周半城說了一聲,就從山坡上下去了,周半城目光閃了閃,心想:張家跟葉府的關系,看來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許多,葉府的大小姐可是如假包換的千金貴女,何曾聽見出來找過誰,卻大老遠跑到南陽來,可見兩家親厚,自己跟張懷濟兄妹關系打好了,以後哪有虧吃。

    想到此,便道︰“這承包山田的銀子,下午我就讓人送到縣衙。”

    懷濟大喜︰“要真如此可太好了,不瞞周員外,我這個南陽知縣如今真是一窮二白,縣衙的公賬上一兩銀子沒有,卻有上幾任知縣欠下的欠條,這還罷了,山匪鬧了幾年,老百姓的日子難過,不少家為了糊口,連春播的種子都吃了,我也是實在沒法兒了,才又舔著臉去跟縣里的幾位富戶借糧播種,橫豎先把地種上,不然今年冬天可不知要餓死多少人呢,這前賬未清,後賬又賒下了,哪還有銀子給交地的老百姓啊,都是打的欠條,等著員外這兒的承包銀子到了,各家再憑欠條到縣衙清帳,若拖得日子久了,恐老百姓要砸了我的縣衙大堂呢。”

    周半城道︰“這事兒張大人怎不早說,汝州府的糧食鋪子,有大半都是我周記名下的,區區春播種子,還用打什麼欠條,只張大人張口,要多少有多少。”

    懷濟忙道︰“周員外如此說,那懷濟可替南陽的老百姓謝周員外了,這春播還有一半種子沒著落呢,這兩日我都快愁死了,恨不能我這個南陽知縣變成種子,讓老百姓種在地里。”

    周半城道︰“些許小事不值一提,比起張姑娘幫我籌劃的這個大買賣,那點兒子春播種子不過九牛一毛,下午我讓送人連同承包的銀子一道送進南陽,也省的誤了春播,這可是老百姓命,輕忽不得。”

    說著嘆一聲道︰“雖說南陽山匪為禍數年,卻終盼來張大人這樣清正廉明一心為民的父母官,實是南陽之幸,百姓之福啊”

    懷濟道︰“周員外才是汝州第一善人,這份善心尤為可貴。”

    周半城哈哈一笑︰“張大人謬贊了,比起張大人,在下做的這些又算得什麼?”說著,看向前面的山田道︰“有了張大人這個父母官,明年今日咱們南陽可就揚眉吐氣了,也讓那些總說咱們窮的人瞧瞧,咱南陽人也有直起腰來的一天,我周半城深以自己是個南陽人為榮。”

    兩人相攜下山,周半城上車先回汝州府去了,回去就把賬房方先生叫了過來,讓他給南陽送春播種子和承包山田的銀子。

    方先生撥了撥算盤,倒抽了口涼氣道︰“老爺,承包銀加上春播種子可有數萬之數,南陽縣什麼樣兒您可比誰都清楚,那就是個無底洞,慢說鬧了幾年山匪,便是風調雨順官清民和,就那點兒地,咱這春播種子給了,就算填了這個無底洞,連點兒影兒都瞧不著,還有這承包的山田,你前些天不還說,是為了報張家姑娘救了咱們少爺的恩,包下一半,就當給少爺治病的診費了,怎今兒把那些山田都包下來了?”

    周半城道︰“前兒是前兒,今兒是今兒,那些山田,我今天去瞧了,若種藥這筆買賣做的過,說不準,比其他的買賣更賺銀子,至于春播的種子,你老爺我好歹是南陽人,南陽的老百姓都是你家老爺的鄉親,我能眼睜睜瞅著他們餓死不成,就算回不來,這點兒春播種子,也只當我周半城請南陽鄉親們吃席了,趕緊去,別耽誤了正事。”

    方先生還要說什麼,見老爺這意思索性閉上嘴,出來心里還納悶呢,可著汝州府誰不知道,他們家老爺是有名兒的摳門,別看半城的買賣都是周家的,周家的銀子幾輩子也使不完,老爺過日子可精細著呢,平常府里幾位夫人分例外想添件兒衣裳,打個首飾,也得老爺親自點頭才成。

    他們老爺是該花的花,不該花的比誰都要精打細算,這回不知怎麼了,忽然大方起來,這一大方可就是幾萬銀子,莫非南陽那位知縣大人給老爺下了迷魂藥,要不然,老爺這一趟南陽回來怎就變了個人呢。

    不提周家賬房先生這里瞎猜疑,且說懷清,一進自己的小院,就見若瑤站在剛種下不久的金銀花苗跟前,正彎著腰看呢,一身鵝黃衣裳,在日頭下明晃晃的,身量仿佛也高了些。

    懷清喊了聲︰“若瑤姐姐。”

    葉若瑤起身回頭道︰“真讓我說著了,你這丫頭一到南陽就瘋了,這一大早的不在家呆著跑哪兒去了,倒讓我撲了空。”

    懷清迎過去︰“雖知姐姐這兩日來,卻未想是今兒,怎麼不讓人提前送個信兒呢?”

    葉兒道︰“奴婢說讓人先送個信兒來,可小姐說要給姑娘驚喜,就直接過來了。”

    若瑤笑道︰“雖知道你是個關不住的丫頭,可也沒想這一早便出去了。”

    甘草道︰“若瑤小姐不知,今兒還算巧呢,姑娘跟著我們大爺去看山田了,離縣衙不遠,銀翹去了還能找回來,若姑娘去山里頭采藥,可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有時候天擦黑了,我們幾個都急的不知怎麼好,才見姑娘回來。”

    若瑤不禁皺眉︰“上山采藥?真虧你這丫頭想得出來,便不指望你老實在家待著,也沒說一個姑娘家天天往深山里頭鑽的啊,更何況,這南陽兒可剛鬧過山匪,難保沒有一兩個漏網之魚,若貓在哪處山林子里,正遇上你上山采藥,搶幾個銀子還是小事,可不要傷了你的小命嗎。”

    懷清道︰“怎麼姐姐說的跟甘草一個樣兒,姐姐放心,我有的是防身的法寶,真遇上歹人,還不知是誰吃虧呢。”

    若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伸指頭點了點她的額頭道︰“難為這種大話你都說得出口,我這個當姐姐的說不過你,看趕明兒你嫁到婆家去,還怎麼往外瘋跑。”

    懷清卻不以為意︰“所以啊,我早想開了,這輩子干脆不嫁人,就靠我哥養我一輩子得了。”

    旁邊兒葉兒道︰“這話可不妥,便姑娘不嫁人,難道擋得住張大人娶媳婦兒不成,回頭若遇上個刁蠻摳門的嫂子,嫌姑娘在家閑吃飯,可怎麼辦呢?”

    懷清假裝苦惱的想了半天道︰“是啊,這可怎麼辦呢?葉兒你說姑娘怎麼辦?”

    葉兒忙道︰“姑娘做什麼問奴婢,奴婢哪里知道?”

    若瑤笑道︰“傻丫頭,懷清逗你玩呢,你就不想想,咱們懷清姑娘哪是能受委屈的,再說,懷濟大哥又怎會娶個如此不講理的妻子。”

    葉兒方回過味兒來,拉著甘草道︰“甘草你們家姑娘太不厚道了,這幾個月不見,一見就打趣我。”

    甘草拉著她的手道︰“姑娘這是想你們了。”說著跟懷清道︰“照著姑娘定下的菜譜今兒該著炸醬麵。”

    懷清道︰“這丫頭傻不傻啊,今兒若瑤姐姐來了,吃什麼炸醬麵啊,你去告訴廚娘,今兒把她們的好手藝都拿出來,多做幾個好菜,我得跟姐姐好好慶祝慶祝。”

    甘草應一聲下去,還沒往把葉兒拽了去,懷清看向若瑤的腿兒︰“腳上的傷可好了?”

    若瑤笑道︰“好了,不信你瞧。”說著,在懷清面前走了幾步,又轉了一個圈,站在哪兒縴腰一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倒讓懷清有些看愣了。

    若瑤見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看,忍不住有些臉紅,一甩帕子推了她一把︰“你這丫頭看什麼呢,眼楮都直了。”

    懷清回神也不覺失笑,拉著若瑤的手頗正經的道︰“姐姐有件事你千萬得答應我?”

    若瑤給她嚴肅的表情弄的心里發毛︰“你這丫頭莫不又想捉弄我呢,答應你什麼?”

    懷清忍著笑道︰“答應以後千萬別笑,姐姐這一笑,把我都能勾的失了魂,要是男人見了還了得,說不準爭搶著跑鄧州葉府去登門求親,人太多弄不好把鄧州城都給擠破了,古人云,美人傾城,大約就是這個意思了。”

    若瑤回過味兒來,先是滿臉通紅,繼而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打了她一笑道︰“胡說八道,美人傾城哪是這般歪解的。”

    兩人說笑著挽手進了屋,院外頭陳皮瞧瞧端詳了懷濟的臉色,小聲道︰“大爺咱不進去?”懷濟想起剛才那個日頭下一身鵝黃衣裳的女子,忍不住有些臉熱,聽見陳皮說話,忙道︰“葉小姐來瞧懷清的,我進去了只恐她們不自在,你去安置好葉府跟過來的人,我去前衙還有些公事。”說著轉身匆匆去了。陳皮撓了撓腦袋,心說,怎麼覺得大爺今兒有點不大對勁兒呢。

    懷清仔細檢查了若瑤的腳,恢復是很好,雖走起來仍有些不自然,卻已跟常人無異,這才放了心。

    兩人數月不見,此時重逢倍感親切,拉著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若瑤道︰“陳皮送信回鄧州府跟我說了南陽的事兒,我是一時擔心,一時高興,最後都分不清是擔心還是高興了,老太君也惦記你,成天嘴里離不開懷清丫頭,有時候想的急了,就罵,罵你沒良心,說你這一來南陽,就想不起她老人家來了,有時候又嘆息,說南陽荒僻,只怕你在南陽受了委屈,真是,我們這幾個孫子孫女的,都沒讓老太君這麼惦記過,倒是你這丫頭,老太君心里一會兒都撂不下。”

    懷清聽了心里一熱,說起來,自己跟葉府無親無故,可老太君卻是真心當自己孫女似的疼著,這份祖孫之請,令她心里說不出的暖熱。頗自責的道︰“本來想著在南陽安定下來,就尋個時間回去給老太君請安的,不想來了南陽一件事挨著一件事,想回去也回不去,卻讓老太君如此惦記,著實不該。”

    若瑤笑道︰“你不用自責,我來的時候老太君可是發了話的,讓我把你一起帶回去住些日子,好好陪她老人家說說話兒,省的你一出來就抓不著你的影兒,還說,你若敢尋借口拖延,讓我把你綁了回去。”

    懷清笑了起來︰“姐姐什麼時候回去?不說來汝州府走親戚,是什麼親戚?”

    若瑤道︰“是我家的表姑,表姑夫去年來汝州任都轉鹽運使司的運使,因汝州臨著鄧州,自然走動的勤些,過些日子正是表姑的生日,寶哥兒還小,太太脫不開身,老太君年紀大了,不想出來走動,更何況,也沒有長輩給晚輩兒做生日的理兒,正巧你在南陽,我來走這一趟剛好,既走了親戚,又能來瞧你,倒是一舉兩得。”

    說著不禁道︰“表姑的生日是四月初一,我刻意早來了幾日,不想住在表姑府里,就攪擾你了,你可不許嫌。”

    懷清道︰“南陽是個窮縣,縣衙也沒怎麼收拾,只要姐姐不嫌棄盡管住,就算住一輩子,我也沒個嫌,就怕姐姐不慣。”

    若瑤拉著她的手道︰“這話說的外道,姐妹之間嫌什麼,姐姐以前什麼樣兒,你是最清楚的,倒羨慕這樣簡單的日子呢,有時想想,生在富貴顯赫之族還不如當個老百姓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簡單快樂,豈不比大家里強的多。”

    懷清怕她又勾起舊事,打岔道︰“我的大小姐,你這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老百姓哪有你想的這麼好,就說這南陽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一窩小燕兒似的孩子個個張嘴等著填肚子,卻還要提防著山匪搶奪,還要應付貪官的盤剝,你想想,若是這種日子,你可過得了?”

    若瑤小聲道︰“真有這麼慘?”

    懷清點點頭︰“比這慘的有的是,到什麼時候,老百姓都是最倒霉的,所以,姐姐想的那種快樂簡單的日子,莫說沒有,便有,也不可能過一輩子,就如這南陽,我哥當了知縣,我哥是一心為民的清官,或許南陽的百姓能過上幾天舒心日子,可我哥也不可能在南陽當一輩子知縣,早晚要走,我哥走了,再來的就不知什麼樣兒的官了,若是個跟我哥一樣的,老百姓或許還有幾年好日子,若是跟許克善一般的貪官,恐老百姓的苦日子就來了。”

    若瑤怔愣半晌,忽的笑了起來,指著她道︰“這才幾天兒,你這個看病的大夫怎變的滿嘴都是百姓疾苦,真虧你是個丫頭,若是個小子,不定要如何憂國憂民呢。”

    懷清道︰“我不憂國憂民,要是讓我當官,我情願當個貪官,因為貪官好當,反正都貪,我也貪,同流合污也就是了,我是替我哥出愁呢。”

    若瑤道︰“你不用替懷濟大哥愁了,就算我爹沒說什麼,我也瞧得出來,因為南陽的事兒,爹心里高興呢,聽說皇上給我爹的信里,都稱贊了懷濟大哥,入了皇上的眼,懷濟大哥前程似錦,有什麼可愁的,對了,老太君可讓我捎了好多東西來呢。”

    說著喊了一聲︰“葉兒,叫人把車上的東西都搬進來,讓他們小心些,莫摔了。”

    葉兒在外頭應了一聲,不大會兒功夫,搬了一大堆東西進來,直堆了滿滿半間屋,懷清愕然︰“姐姐莫不是把葉府搬空了吧。”

    若瑤噗嗤笑了一聲︰“你也太小瞧我們葉府了,這才多點兒東西,至于搬空了葉府嗎,你別瞧著多,依著我看,都是沒大用的東西,喏,這些都是老太君讓帶來的,大多是吃食,老太君每吃一樣兒就說,這個好回頭給懷清丫頭捎去嘗嘗,又說這個清爽,也給懷清丫頭捎去,總之啊,老太君覺得好吃了,就讓給你捎來,只怕你在南陽挨餓,這才弄了一大車吃的。”

    想起什麼道︰“還有你上回讓陳皮捎回去那個炸醬,可成了搶不上的好東西,不止老太君,就連太太老爺都喜歡呢。”

    葉兒道︰“我們姑娘也喜歡,說那個醬拌麵最香,姑娘捎回去的那一罐兒沒幾天就吃沒了,老太君讓灶上的人照著做了幾次,卻總不是味兒,也不知為什麼,說這會兒懷清姑娘回去,別的都是小事,頭一等大事,就是把這個炸醬的做法教給葉府的廚娘,省的叫人饞得慌,卻吃不到嘴。”

    懷清笑了起來︰“其實炸醬的做法簡單,真正難的是這個醬,這醬還是南陽上任縣令留下來,後院牆根兒有兩大甕,等回鄧州府的時候,弄一大壇子回去,能吃到明年這時候。”

    說著話,菜擺了上來,若瑤一看不禁笑道︰“還說你在南陽受苦,這麼一瞧,你這兒倒藏著好廚子呢,就這幾個菜做的比葉府還精致。”

    懷清道︰“姐姐不知道,這倆廚娘原是引鳳樓的,六皇子非要我家的廚娘,便用這兩個換了去,手藝是好,到我家卻屈了材料,成天竟讓我指使著做炸醬麵了,今兒姐姐來才讓她們施展出幾分本事,姐姐要是覺得好,要不把她們送去葉府得了。”

    若瑤笑看著她︰“六皇子好端端送你倆廚娘,莫非瞧上你了?這可不好,六皇子可是有名兒荒唐。”

    懷清夾了一筷子菜放在若瑤跟前︰“吃菜吧姐姐,除非他眼楮抽風,我就不信,我現在這樣兒他還能看得上?”

    旁邊兒的甘草撅了撅嘴道︰“不讓姑娘出去采藥,您非去,曬成這樣兒能怪誰。”

    懷清倒樂了︰“黑點兒好,黑點兒健康,黑點兒也免得給人惦記上。”一句話說的屋里人都笑了起來。

    懷清夾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著,心想:皇子可都危險生物,最好能離多遠就多遠,她可沒有二姑娘的本事,所以,過她平和安樂的小日子最要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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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4-28 16:12:51 |只看該作者
第39章

    基本上,懷清也不大明白都轉鹽運使是個什麼官兒,從字面的意思看,像是管鹽務的,即使不知道具體幹什麼,可懷清也知道無論什麼朝代,管鹽的都是挺肥的官兒。

    老百姓離不開鹽,頓頓得吃,朝廷更離不開鹽,前頭山匪劫的那六百零七萬兩就是去年一年兩淮上交的鹽稅,稅是一個國家的脊梁,各地的稅歸總到國庫,龐大的大燕朝才能得以運轉,所以,皇上才會如此重視劫持稅銀之事。

    以此推想,若瑤這個表姑夫夏士英,絕對是皇上器重的臣子,而且,就看這夏府的氣派勁兒也知道,官小不了。

    懷清本來不想跟若瑤過來,主要因為自己的身份太過尷尬,這夏府可不是葉家,沒有個疼著自己的老太君,自己在夏府人眼里就是南陽知縣張懷濟的妹子,貿然前來恐有攀附之嫌。

    可若瑤說給她表姑拜了壽,就從汝州直接回鄧州城,若再折返回南陽倒麻煩,懷清只得跟著來了。

    給葉府捎回去的東西,一早讓人先送回去,兩人輕車簡從的進了夏府,鹽運使夫人做生日,汝州府大小官員不好前來祝壽,夫人們卻一個沒落下。

    宴席擺在夏府的花園子里,各府的夫人小姐來了不少,懷清一個都不認識,想以後也沒什麼交集,便跟在若瑤身後低眉順眼的待著。

    他們來的有些晚,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夏夫人本來正跟旁邊的貴婦說話兒,見了若瑤便笑道︰“還說來表姑這兒走親戚,表姑還歡喜了好些日子呢,想著終于有個人兒跟我說話兒了,不想你倒過門不入,直接跑南陽去了,南陽那地兒景兒是不差,日頭也大,過來我瞧瞧可曬黑了?”

    若瑤笑了笑,挽著懷清的手過去蹲身道︰“若瑤給表姑媽拜壽,表姑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夏夫人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一伸手拉著若瑤的手道︰“幾年不見這小嘴倒甜了,那時候去給老太君請安,你這丫頭可是個悶葫蘆。”

    說著目光落在她的腿上,心里暗暗納罕,記的這丫頭是個跛足,也因此一向不見客,這次捎信兒來說拜壽,自己還納悶了好些日子,今兒才知原是好了,怪不得呢。

    夏夫人又看向若瑤旁邊的懷清,若瑤一來了汝州就奔著南陽去了,在南陽縣衙住了十來天,夏夫人自然知道,卻著實想不明白,若瑤一個葉府的大小姐怎跟知縣的妹子搭上了。

    且,葉府能由著若瑤在張家一住就是十天,可見親厚,若是親戚,沒有自己不知道的理兒,倒是耳聞,新來的這位南陽知縣是自己表哥葉之春薦的,這里頭莫非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緣故?

    而且,這丫頭可真不像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不說她身上這身兒衣裳跟若瑤的樣式質地都是一模一樣的,便是這份從容勁兒也著實少見,不是知道底細,自己一準兒還當是哪府里的千金呢,既跟若瑤走動的近,必然是入了老太君的眼。

    想到此,笑道︰“這定是南陽知縣張大人的妹子懷清姑娘了。”

    若瑤拉著懷清的手道︰“也是我妹妹,懷清,這是表姑。”

    懷清蹲身行禮︰“懷清給夫人拜壽,祝夫人事事如意富貴安康。”說著把自己的壽禮送上,是一個麻姑獻壽的小繡屏,自然不是懷清繡的,是出自若瑤之手。

    自己本來沒想要來夏府拜壽,臨時給若瑤拽來的,壽禮也只能用若瑤提供的,這個繡屏雖不大,卻繡的極精致,看得出費了不少功夫,上頭的麻姑獻壽栩栩如生,配上紫檀底座,絕對拿得出手,跟若瑤送的松齡鶴壽正好湊成一對。

    夏夫人還未說什麼,忽聽旁邊一個小聲道︰“聽說南陽窮的,知縣大人到處打借條借糧食,怪不得送這樣寒酸的壽禮呢,這樣的東西也送的出手,真不怕丟人……”

    懷清挑眉看過去,見旁邊不遠一個貴婦側面立著個十六七的小姐,模樣倒是不差,可就是有些富態,偏還穿了件淺粉的衣裳,更顯臃腫蠢笨,見懷清看過去,哼一聲別過頭去。

    懷清估摸這位是看自己一個知縣的妹妹,卻因沾若瑤的光,而得夏夫人青眼,心里不爽,才出生發難,可這般當眾發難,也真蠢了點兒,自己若跟她一般見識,豈不比她更蠢。

    想到此,懷清不過淡淡一笑,只當沒聽見,還抓住若瑤的手捏了捏,示意不必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若瑤的臉色不大好看,夏夫人也頗有些尷尬,看了一眼,見是同知韓應元的閨女,不禁皺了皺眉,心說,人都說韓應元治家糊涂,果然不是空穴來風,養出這麼個不會看門眼高低的閨女,可見家教,倒是人家張懷清,這份度量頗有大家之風。

    更何況,說張懷清的繡屏寒摻,豈不連若瑤一塊兒裹進去了,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夏夫人琢磨張懷清受了擠兌就受了,這兒可還有個葉府大小姐呢,自己若不說話,可得罪葉府了。

    想到此,夏夫人不緊不慢的道︰“前兒我還想著我那屋的桌子上缺個什麼物件兒呢,今兒一瞧你們這倆繡屏才知道,可不缺的就是這個嗎,春香把這兩個繡屏擺我屋里去,好生擺好了,若磕踫了一點兒仔細你們的皮。”

    旁邊的丫頭答應一聲,捧著去了,那母女倆頓時臉色一變,若瑤的臉色倒是好了些,本來事兒就完了,卻不想夏夫人旁邊兒的夫人,忽的拉住懷清的手道︰“你是懷清吧,我們家老爺可沒少提你呢,說你聰敏又有本事。”

    懷清一愣,暗暗打量這貴婦人一遭,見她溫柔祥和,並非虛情假意,心里不免疑惑,旁邊夏夫人忽想起外頭都說,汝州知府陳延更跟南陽知縣張懷濟頗有私交,今兒開來竟是真的,想來這陳夫人是看不過去要給張懷清出頭呢,夏夫人索性順水推舟的介紹︰“這是知府陳大人的夫人。”

    懷清恍然忙蹲身行禮︰“懷清見過夫人。”

    周夫人親熱的道︰“前些日子我還說得了空接你去我府上認認門,你跟你哥都不是外人,這連家門都不認識像什麼話,奈何被雜事絆住,沒騰出空兒來,今兒既在夏夫人這兒遇上,一會兒你就跟我回去得了,讓人給你哥送個信兒,在我府上好好住幾日,也能跟我說話兒。”

    說著有意無意掃了那邊兒母女一眼,那母女二人臉色更是難看的不行,懷清道︰“夫人下愛本不該辭,奈何懷清先應了去鄧州府給老太君請安,待懷清從鄧州府回來,定上門拜見夫人。”

    陳夫人笑道︰“若說別人還罷了,給老太君請安,我可不能攔著,那咱們今兒就說定了,等你從鄧州回來,若不見你,我可不依。”

    這里正說著,忽聽小孩啼哭之聲,由遠及近,夏夫人蹭就站了起來︰“可是祥哥兒哭,這是怎麼了,快抱來我瞧。”說著後頭上來個抱著孩子的婆子,一到跟前,夏夫人把孩子剛一接過去,婆子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身子抖的什麼似的,一個勁兒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本抱著哥兒在門洞子瞧外頭的人,忽聽見外頭賣甜餅的吆喝,哥兒鬧著要吃,老爺正巧進門,吩咐買給哥兒,奴婢這才抱著哥兒出去買甜餅,甜餅得了,奴婢拿錢的功夫,不防頭,哥的手伸到那火炭之上,燙了手,奴婢該死,請夫人責罰。”

    夏夫人看著孩子小手那一片紅腫,臉色一沉︰“給我拖出去狠狠的打。”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啊……”那婆子聲嘶力竭的喊著,被兩個小廝拖了下去,懷清不禁皺了皺眉心說,這麼大的孩子正是調皮閑不住的時候,雖奶娘有錯,這麼打下去,還不活活打死了。

    聽見夏夫人叫清郎中,懷清上前一步道︰“可否容懷清瞧瞧?”

    夏夫人一愣,旁邊的陳夫人低聲道︰“夫人別小瞧了懷清,她可是小神醫呢。”

    夏夫人看了懷清一眼,心說這丫頭才多大,就敢稱神醫了,不過見孩子哭鬧的可憐,便把孩子的手拿起來讓她瞧。

    懷清看了道︰“去灶房調些醋泥來。”

    旁邊的婆子看向夏夫人,見夫人點頭方去了,不大會兒功夫調了一小碗醋泥來,懷清用帕子沾了輕輕敷在上面。

    眾人心道,這不胡來嗎,不請郎中,讓個小丫頭弄醋調泥,夏夫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剛也是因懷清主動提出,自己若不應,怕她下不來台,可沒想到真往孩子手上涂這樣的東西。

    夏夫人剛要說請郎中,孩子的哭聲卻止了,夏夫人低頭去瞧,只見孫子兩眼里雖還有淚花,到底不再聲嘶力竭的嚎哭,這麼大的孩子最受不得疼,有一絲疼都要哭個翻天覆地,既不哭自然就是不疼了。

    夏夫人的目光落在那黑呼呼的醋泥上,不是自己親眼所見,絕難相信這東西還有如此奇效,看向懷清的目光,也從剛才的不信到信。

    懷清涂好了,跟夏夫人道︰“讓人瞧著別叫少爺抓撓,睡一覺明兒早上起來就好了,夫人放心,不會留下痕跡。”

    夏夫人交代了婆子,才把讓把孩子抱下去,看向懷清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卻擅醫術。”

    若瑤道︰“表姑不知道,我的腳就是妹妹治的。”

    夏夫人不禁驚住了,就為了若瑤的跛足,表兄不知尋了多少郎中來,也沒見有用,不想倒是讓這麼個小丫頭給治好了,此時由不得自己不信了︰“真多謝懷清姑娘出手,不然還不知哥兒要哭鬧多久呢。”

    懷清道︰“夫人客氣了,懷清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夫人道︰“姑娘請說。”

    懷清道︰“奶娘雖有錯,罰也罰了,可否看在懷清的面上繞她一條性命,想來經了這次,她必會記住教訓,日後照顧少爺也會更精心,況,今兒是夫人壽辰,也不好添了晦氣。”

    夏夫人笑道︰“果然是當大夫的,這份善心都跟旁人不同。”揮揮手道︰“別打了,抬下去請朗中來好生治傷,傷好了仍讓她伺候孫少爺。”

    不大會兒功夫,那婆子踉踉蹌蹌前來磕了頭下去,夏夫人瞧著懷清目光閃了閃,心里拿了個主意。

    酒席散時也到了下午,若瑤跟懷清說要告辭趕往鄧州府,卻給夏夫人死活攔著不讓走,硬生生在夏府留了宿。

    在客居里若瑤納悶的道︰“表姑自來不是喜歡強留客的,今兒不知怎麼了?”正說著,便見夏夫人一腳邁了進來,往炕邊一坐,便拉著若瑤說起了家常的閑話兒。

    這閑話說著說著,懷清彷彿聽出些味兒來了,夏夫人跟若瑤道︰“這些日子你姑父也不知怎麼了,成宿成宿的睡不著,一晚上翻來覆去,不知折騰多少個過子,我跟你姑父說,你不該當這個鹽運使,倒該去烙餅,這個折騰勁兒的,牽累的別人也睡不得,這些日子熬的我啊,今兒都是勉強支應下來的。”

    說著,不著痕跡瞧了懷清一眼,又道︰“也不知什麼症候,請了郎中來號脈,說了一串有的沒的聽得我頭昏腦漲,倒更糊涂了,藥也吃了不少,可就是不見好,人瘦的就剩下了一把骨頭了,你說這人要是不吃不睡了,能熬幾天兒啊,這可不要愁死人嗎。”

    說著,用帕子抹了抹眼角,若瑤看向懷清有些為難,心里也明白過來,表姑說了這麼大串,是想讓懷清給表姑夫看病呢,這卻有些不妥,若裝糊涂心里實在過不去,故此看著懷清,盼著她幫自己解圍。

    懷清開口問︰“除了不吃不睡,大人可還有旁的癥狀?”

    夏夫人眼楮一亮,忙道︰“正是這癥候怪,不大吃飯,還總覺得肚子脹,又鬧胸悶憋氣,說仿佛胸前壓了快大石頭一般,喘不上氣兒來,姑娘說這可是什麼病啊?”

    懷清想了想問︰“大人這般多長日子了?”

    夏夫人臉色一暗︰“從過年後就零零碎碎的鬧起來了,初開始還能睡上一小會兒,如今卻整夜難以安眠。”

    懷清略沉吟又問︰“大人在汝州府任上幾年了?”

    夏夫人一愣,心說,自己說這麼多就是為了讓她答應去給老爺看病,雖說她一個姑娘家不合適,可想到老爺那樣兒,為了保命也顧不得了,不想懷清卻問這些跟病無關的事兒,想著得指望人家,便道︰“正好三年。”

    懷清點點頭,仿佛明白了什麼︰“大人此病應是從憂上而得。”

    夏夫人喃喃的道︰“憂?”

    懷清點點頭︰“憂傷脾,脾主運化,若脾失運化之能,自然不思飲食,大人恐有想不開的憂心之事,故此才夜夜不寐,以至不思飲食。”

    夏夫人道︰“那如何治,姑娘可否開個方子?”

    懷清搖搖頭︰“此癥不用開方,只大人想開了,去慶福堂買一味越鞠丸服用即可藥到病除。”

    夏夫人雖半信半疑,一想到若瑤的腿,又覺應該試試,從客居出來未回內堂,而是直接去了前頭書房,到廊下止住下人通報,略湊近窗下,卻聽見,老爺唉聲嘆氣,不禁暗道,莫非真讓張懷清說準了,老爺這是有想不開的愁事了。

    想到此,邁腳進去,夏士英一見她進來道︰“忙乎了一天,怎不回去好生歇著?”

    夏夫人坐在炕邊兒端詳丈夫半晌道︰“這里沒外頭,老爺跟我說句實話,可是有什麼憂心之事?”

    夏士英愣了一下,終嘆口氣道︰“既夫人垂問,便說與夫人吧,想我這個鹽運史雖是個從三品,可汝州卻不是兩淮,在這汝州府,我這個從三品的鹽運使不過是個閑職,本還想著任期滿,便不升,也該調往別處,卻未聽見一點兒消息,你讓我怎能不愁。”

    丈夫一席話,說的夏夫人滿臉驚愕,夏士英忙問︰“夫人怎這個臉色,感時哪兒里不適嗎?”

    夏夫人嘆口氣道︰“今兒若瑤帶著南陽知縣的妹子來給我祝壽,席間哥兒燙傷了手,她出了個法兒用醋泥涂上,卻立時見效,後又聽說若瑤的腿也是她治好了,便想起了老爺的病,跟她說了,她道,老爺的病是從憂上而得,想必是有什麼想不開的憂心之事,方得此病,說讓老爺吃越鞠丸,我心里有些不信,才來書房問你,不想那丫頭倒說的如此精準,豈能不讓人震驚。”

    夏士英也訝道︰“真有此等神人,不號脈便能看出我的病不算稀奇,又怎會猜出我有心事?”

    夏夫人道︰“你是沒見她,別看她哥哥就是個七品縣令,這丫頭卻著實不凡,既她說讓老爺吃越鞠丸,我這兒就使人去買來。”

    說著站起來往外走,到了門口,忽的想起什麼回身意味深長的道︰“老爺自來是個豁達之人,怎卻忘了一句話,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啊。”

    聽見這話,夏士英恍如醍醐灌頂一般,心道,是啊,我便愁死了,該怎麼著不還怎麼著嗎,若我愁死了,讓這一家老小卻去靠誰呢,這麼想著,頓覺胸中痞塊頓消,瞬間敞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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