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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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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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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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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18: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搶馬奪路

  冬季的山谷是陰寒的,蒙山真的很大,罄冉在山谷中跌跌撞撞一日第二日清晨才出了山谷。回頭去望,雄山依舊聳立,僅僅一日卻已是物是人非。

  罄冉還記得三天前當她初次看到蒙山時,那時候也是個清晨,紅彤彤的太陽就掛在山巔,躍出遮蓋它的雲彩,放射出七彩的萬丈光芒。那時候的她是多麼的快樂,拉著姐姐唱著山歌,歌聲蕩出好遠。

  母親感嘆置身蒙山便如入了仙境,父親還道以後雲家便是入住仙境的仙人了。然後她咯咯地笑了起來,言道那自己豈不就成了小仙女,惹得姐姐一直大喊羞羞臉……

  家人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歡聲笑語恍然耳邊,罄冉茫然四顧,捉到的卻唯有淚水兩行。

  她已經兩個日夜不曾閉眼了,頭疼似裂,雙眼更是一經凝神便會落淚,腿上灌了鉛般沉重。

  昨天在山上吃了些松果,一夜過去腹中又涌出陣陣酸意。臨到水邊,罄冉飛奔過去,跪下便將頭伸進了水中,冰冷讓頭腦清醒了過來。翻身在溪水邊躺下,望著天際的雲層,只覺這天高地闊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閉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下,耳朵卻突然撲捉到一些聲音。罄冉凝神一聽,果真,有人在說話!心頭一驚,她趕忙一個翻滾便藏匿在了溪水邊一顆大石後。

  從枯草叢望出去尚未看到人影,聲音卻清晰響在了耳邊,清亮間帶著濃濃的慵懶,慵懶下卻又透出幾分機靈古怪,是個男孩的聲音呢。

  「去,不去,去,不去。啊!什麼?不能去京城?怎麼可能,小毛驢,這朵花弄錯了。我們再來一次,最後一次拉!」

  「不去,去……不去,咦?怎麼還是不去,不對不對,再來。十局六勝!」

  「不去……」

  隨著那清亮的男聲,罄冉只見一匹馬嗒嗒邁著步從山腳處探出頭來。那是一匹瘦小的馬,毛色發灰,兩耳高豎,顯得一雙眼睛尤其黑亮。

  馬兒頭上還帶著一個花環,說它是花環皆因為上面還殘留著一朵花,尚能依稀看出本來的面目,實際上它已更似只草環了。

  就在罄冉觀察間,那朵僅剩的山茶花成功被躺在馬背上的人扯到了手中,又一場摧花遊戲開始了。

  「嗚嗚……哇哇……小毛驢,最後一朵了耶。你說我是先從去數起呢,還是先從不去數呢?」

  馬頭擋住了目光,從罄冉的方向只能看到一隻纖瘦白淨的手捏著那隻花山茶伸向高空搖晃著。顯然,那馬兒嫌棄它聒噪的主人了,男孩的聲音剛落,那馬兒竟搖了搖頭,使勁打了個響鼻。

  藉著馬兒的動作罄冉成功看到了馬上之人,那人穿著件雪白的錦袍,躺在馬背上,一腿曲起,膝蓋上架著另一隻腿,那高高在上的腳還不時地搖晃著。

  罄冉詫異地發現這般動作那男孩竟能安穩馬上,馬兒搖晃身子都不見他動上一動,身體就似黏在馬背上一般。

  她看不到男孩的面容,只看到他的頭頂隨意地高高扎著馬尾,不似時下的小男孩梳成髮髻。長長的頭髮散了一馬鞍,隨風輕揚,興許是一瞥之下那閒散隨意的瀟灑感染了罄冉,她竟微微愣神一下。

  待到回神,那馬兒已經溜達到了近前的小路上。男孩依舊在叭叭地說個不停,手中的花卻被他插在了發間,樣子有些滑稽。

  「小毛驢,你看,這一朵花一個意思,它們這麼隨意要是本公子聽它們的,那顯得本公子多沒水平。爹爹說做人是要執著滴,夫子說男人是要堅持滴,連你這隻小毛驢都知道跑路要衝著一個方向。要是本公子聽信這些花,那顯得多……對了,隨波逐流!哈哈,本公子也堅持一回,咱就去京城。我跟你說啊,京城可好玩了,有好多好吃的,知道花記清蒸魚嗎?嘖嘖……那味道真不錯。還有白老伯做的清水面,哎呀,又滑又香……」

  男孩不停地說著,時不時還搖頭晃腦,頭上插著的紅山茶也跟著動來動去。馬兒似乎很習慣他這般,竟微微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邁著蹄子。

  臨到馬兒從罄冉身前小路走過,罄冉這才發現那馬兒果真很像只驢。灰毛不說,耳朵還又高又大,尾巴好不容易像馬了,可長長的馬尾竟似被剪過,禿禿的一條帶著短毛,顯得尾巴更長了。罄冉脣邊一抽,只覺這男孩是第一個給馬化妝的鼻祖。

  隨著馬兒經過,罄冉也看清了那男孩的面容。可能是他聲音中的灑脫勁作祟,罄冉本以為這男孩該有十來歲,現在看來也不過八九歲的樣子。

  他躺在馬背上,側面柔和細白,陽光下更是渡著層金光般有著溫暖的線條。微微眯起的眼睛上濃濃的睫毛在側面看尤其惹眼,長而卷曲,如同扇子閃動著金光。高挺的鼻,上翹的嘴角,一張一合的櫻紅薄脣。雖是看不到整張面容,但罄冉能想像到,這是個極為好看的男孩,就似個洋娃娃。

  一身白衣不算乾淨,帶著風塵的氣息,曲著腿,衣裳的褶皺處還能看到好幾片紅色的花瓣。整個人說不出的空靈與俊秀。罄冉暗贊一聲,無奈地發現這個好皮相的男孩長相似乎跟他的聒噪很不相稱。

  「別生氣嘛,公子我說的這些美味雖然小毛驢你不能吃。但是,你聽好了,但是,京城郊外的草,本公子保證長得特別肥,吃起來特別香。」

   「小毛驢?你怎麼又不高興了。好吧,我承認冬天京城的草也是枯的,不過沒關係,本公子可以為了你多留幾個月,哈哈,咱們到春草茵茵再回程。啊!這個主意不錯。」

  說話間,一人一馬已經經過罄冉待的大石向遠處而去。罄冉望著馬兒搖動的禿尾突然眸光一亮。

  馬!她現在不正需要一匹馬嗎!她迫切地想見到爹娘,迫切地想早些到慶城,為此昨夜都沒有閤眼,一直在趕路。現在馬兒就在眼前,為什麼要錯過呢!

  對!不能!爹爹和娘親還在等著她,她要早些去才行!有了這馬,她便可以早些到慶城了。

  罄冉這般想著,微握雙拳,染著血絲的雙眼為這突來的驚喜而閃現著明光。

  打定主意,罄冉便再不猶豫,御氣凝神,小小身體如同一道利電,帶著水花晶瑩。身形矯健,一個縱躍,一個點地,縱身直撲那馬背上的男孩。

  眼見身影已至,伸臂五指張開便要去扣男孩肩頭。雖是事出突然,男孩卻仍警覺到異變,眼眸尚未睜開,身體已向一旁歪去。躲過罄冉的一抓,右手扣著龍頭身體一個飛旋,與馬側靈活一轉,左腿便向罄冉掃來。

  罄冉不妨他身手如此敏捷,險險避過,右腳在馬頭上一踏,縱身而起,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一個倒扣便直插而下。此時男孩已經坐於馬上,仰頭便要向上擊出一掌,然而目光觸到罄冉卻似一愣。

  他的雙眼大而黑亮,像黑水晶一樣流轉閃爍,罄冉分明在他眼眸看到了詫異。就是這詫異讓他手中動作微頓,然而也正是這微頓便足夠罄冉將他甩下馬背。

  一掌直擊男孩面門,在他仰身相避之際,罄冉一個飛旋一手按住馬頭,一腳便飛踹上了男孩胸膛。

  男孩生生被踹下了馬背,翻身而起卻見那容貌甜美卻異常凶狠的小女孩一掌擊上了他的小毛驢。小毛驢吃痛,一聲嘶叫衝向前去。

  男孩大喊一聲:「小女賊!不對,小女強盜!給小爺回來!」

  一面喊著,一面忙提氣疾追,他瞪眼發現小毛驢吃痛下奔得還蠻快,轉瞬竟跑出老遠。男孩面容一跨,心中暗嘆,小毛驢啊小毛驢,公子我對你這麼好,天天吃香喝辣你不好好跑路,現在你知道那女孩是誰啊,就這麼賣命地跟著她跑!

  「借你馬用用,這裡只通慶城,馬在慶城歸還。」

  罄冉大喝,手中卻依舊狠狠地抖動著馬韁,回頭去看,那男孩離自己的距離已被拉開。

  男孩眼見追趕不上,停下將右手手指撮入脣間,罄冉將他的動作收入眼中,輕輕一抿嘴角,回身拉緊了馬韁。

  果然,一聲呼嘯衝破雲霄,罄冉身下的小毛驢聽到主人呼哨,一聲長嘶,前蹄陡然縱起。

  罄冉由於早有防範也不驚慌,小小身體在馬上騰空,手中韁繩左右緊收一個拉扯便死死勒住了小毛驢的脖頸,小毛驢再次吃痛,長鳴一聲便又向前急衝而去。

  男孩一直彎起的脣角卻在看到罄冉動作後陡然一抿,雙眸迸射出犀利,大聲喊道:「死丫頭,你弄疼它了,看小爺追到你不打你屁股!」

  他的話罄冉聽沒聽到已經不好度量,此刻小道上壓根就沒了女孩和馬兒的蹤影。

  男孩憤憤跺了兩下腳,一把扯下頭上插著的紅花,撇撇嘴。

  「花兒啊花兒,那小丫頭長得怪好看,你說小爺追到她是打她屁股呢,還是把她綁起來親她嘴巴呢?」

  「親嘴,打屁股,親嘴,打屁股……親嘴!啊!好,就這麼著!死丫頭,給小爺等著!」

  男孩扔下手中光禿禿的花枝,撇嘴一笑大步便向前衝去。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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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18:5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扮乞進城

  罄冉是在翌日正午趕到慶城的,女孩不敢直接進城,將小毛驢藏到城外的樹林裡便悄悄潛到了城門處探查。

  目光看向慶城巍峨堅實的正門,陽光下青石發出一片白光,一如心間的冰冷。女孩緊握雙手,凝然不動的面上沒有一絲波亂。

  寒風吹過,她零亂的發被風吹起,有幾絲覆上蒼白的面頰,使稚氣的臉袋竟生生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和悲涼來。

  她的目光穿透厚厚的城墻望向西面。就在那高高的城門中、在慶城的西市、在沾滿污血的法場上,她的父母,愛她的爹爹、疼她的娘親正盯著這青天白日,迎著這寒風獵獵,受人非議、被人指點、讓人唾棄。

  「活該,通姦啊,這種人真是死也不得安寧。」

  「你去看了嗎?那男人都被燒成黑炭了,面目都看不清楚了。真是嚇人,我就看了一眼一天都沒吃下飯。」

  「看了,怎麼會不去看。那女人倒是長得好看,一臉狐媚樣,難怪幹那種勾當。為了姦夫,連自己當家的都能狠心殺死,活該死了被暴屍。」

   「聽說是京城的大官,什麼大內禁軍統領曲大人當場抓到他們通姦的。大人要捉拿他們,那男人還反抗,還殺了幾個官兵,這才被火箭射成了那副樣子。」

  ……

  她一路已經聽了太多關於西市暴屍的事,從一開始的尖叫撲上去撕咬那些胡說八道的人,到放聲大笑譏諷這個荒謬的世道,再到傷痛地欲哭無淚,最後終是心成死灰、徹底麻木。

  通姦罪暴屍?多麼可笑的藉口!多麼可笑的罪名!她的爹爹和娘親因為通姦被暴屍!她簡直要為那個叫曲升平畜生暗贊喝彩了,他的想像力真是絕妙。

  這群畜生!爹爹是當世名將,是為戰國立下汗馬功勞的國家棟梁,是為戰國百姓撐起一片安寧天地的英雄。他們暗殺了爹爹,又想要引出她這個漏網之魚,於是便卑鄙地用暴屍為餌。

  可是他們卻不敢直言那暴屍之人是赫赫有名,威震宇內的擎邊王雲藝。他們不敢!所以他們便為爹爹和娘親安上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通姦。他們知道就算不指名那暴屍之人是雲藝,有心之人比如她亦心中清楚,亦會前來。

  看著吧,他們不是怕嗎,不是怕百姓知道他們的英雄已被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薄涼地暗害了嗎?她偏要將這一切昭告這天下,揭開帝王邪惡的嘴臉。

  這蒼天不長眼,這青天白日枉為人仰視,可她雲罄冉不會就這麼倒下。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蒼天不開眼,那麼她就要將其撕開,將這醜陋的一切全暴露在朗朗乾坤之下。她就不信,不信她做不到!

  望著城墻下盤查甚嚴的兵士,罄冉蹙眉凝思,心中暗道,總會有辦法進城的。不急,千萬不能急。他們排開這麼大的陣勢,是以為她有同夥吧。可笑!不過既然他們這麼看得起爹爹,那她便不能讓他們失望,這慶城她定要闖上一闖。

  女孩極目四望,竭力搜尋著進城的機會。經過觀察她發現看守的兵士對年輕體壯的男子和她這般大的孩子查得特別嚴,這擺明了就是在找自己。不能盲目往上撞,一定要冷靜。怎麼辦……

  或者扮成個傻子興許他們會放鬆警覺,罄冉正想著這法子的可行性,突然身後傳來一陣叫嚷聲。她回頭正見一群男女老少穿著破爛,從樹林中衝了過來。個個手中拿著破碗,掂著破罐的,吵吵嚷嚷目光卻直盯城門。

  是一群叫花子!重要的是他們擺明是要進城!罄冉尚來不及細想就將外套一扯扔了老遠,以最快的速度撕裂身上的衣服,在地上滾了幾圈,又扯亂頭髮,在臉上抹了些灰土。

  此刻那群叫花子剛好衝到她藏身小凹坡的上面,罄冉毫不猶豫身影一閃便到了他們中間。用不著她跑,一股推力從身後傳來,一群人瘋了一般向城門蜂擁衝去。罄冉不免蹙眉,心中納納,這些人這到底趕著做什麼,竟跟不要命了般。

  推推擠擠,一陣風般一群人便到了慶城高大的城門下。守城的兵士遠遠看到已是執矛堵了一排,將他們擋在城外。叫花子哪裡管他們,將手中破碗舉得高高,推推嚷嚷便要衝進城去。

  「別推,他娘的都別擠!幹什麼幹什麼這是?!」

  「肅靜,嚷個屁啊!再推老子動手了!」

  「我們要進城,讓我們進城。」

  ……

  罄冉夾在一群叫花子中間,本來身量就小,一時之間眼前晃動的全是穿著破破爛爛褲子的雙腿。叫花子身上的味道極為難聞,鼻翼間充斥著怪味,她也沒心思計較,聽著士兵的喝斥聲心頭怦怦直跳。四周吵哄哄,每個人都在吆喝,她便也放粗聲音喊了起來。

  突然一個身穿高級將領服飾的中年男人策馬從城內過來,見這邊混亂情景大喝一聲:「都別吵了,再吵按擾亂治安罪,全部入獄。」

  那男人有些功夫底子,一聲大喝倒是場面慢慢安靜了下來。罄冉躲在人群中隔著縫隙望過去,只見那人翻身下馬,眾士兵忙上前作揖。

  「楊功曹您怎麼親自到這裡來了,有什麼事讓小的們來通傳一聲不就是了。」

  「是啊,怎勞您親自前來呢。」

  「這裡是怎麼一回事?亂哄哄的像什麼樣子。」楊功曹蹙眉怒道。

  罄冉聽兵士們喊那男人功曹微微挑眉,這功曹掌管一郡之中所有人事,相當於現代的省人事部長,也難怪小兵個個仰其鼻息。

  「這些叫花子嚷嚷著非要進城,這兩日上面吩咐要嚴加查查,高大……」

  「行了,別說了。李老相國家的孫小姐今日在西城街頭布施,行善事。你把這些叫花子都堵在這裡,那邊沒人冷了場你叫百姓們怎麼看。上面讓你們查什麼人不清查嗎?這些叫花子天天進進出出你能次次都查啊?沒看後面等著進城的都堵成堆了?弄得城門雞飛狗跳,不知輕重。」

  小兵的話尚未說完便被楊功曹急急打斷,怒喝完,見那小兵戰戰兢兢連連應是,楊功曹這才翻身上馬。

  「趕緊將這裡疏散了,臭烘烘的惹人嘲笑。」

   「是,是。」

  那楊功曹剛打馬離去,小兵們便趕忙讓開了道,驅趕著人群。

  「還不快滾。」

  叫花子群一時間又激亂了起來,罄冉難以相信自己竟這般容易混進了城。腳下跑地飛快,生怕被突然冒出的人抓去。進了城怕引起注意,也不敢脫離人群,只能跟著一干人向西城街頭奔去。

  西城街是慶城的繁華街區,熱鬧異常,一路跑過一片和平景象。罄冉混在人群,自己和他們一樣衣衫襤褸,鳩衣百結,骯髒的臉,如同雜草般的亂發。一群人從這繁華的街市穿過,便宛若過街老鼠般為人不齒,格格不入。鄙夷的眼光追隨一路,然而叫花子卻面上充斥著欣喜和興奮。

  罄冉恍然間已經跟著眾人跑到了西城街頭,果然遠遠便見幾個衣衫鮮亮的侍女簇擁著一位儀態不凡,輕紗拂面的少女,想來那女子便是李老相國的孫女了。

  這個李老相國罄冉倒是聽爹爹說起過,是個八面玲瓏的主。向來主張一切順應自然,採取無為而治的做法。按罄冉的話說,他是根老油條,堅定地按照皇族制定的方針政策辦事,從不逆著來。

  老皇帝駕崩新皇帝登基,他和爹爹一樣辭官歸野,然而結局卻是這般不同。圓滑的人如今高高在上,受人尊崇,享受著榮光萬代。而耿直的人家破人亡,蒙受不白之冤,被暴屍唾棄。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潛規則嗎?

  罄冉冷笑,回神之際面前已是亂作一團。上百的叫花子一擁而上,白花花的饅頭在眼前晃動著,一個饅頭剛剛被灑出未等落地便會有幾雙黑手撕搶著。搶到手的,看也不看胡亂地便塞進嘴裡,貪婪地咀嚼,目光卻仍盯著空中。

  罄冉望著眼前這轟搶的一幕,心頭說不出的悲涼。就在十日前,爹爹,娘親還有姐姐,她們便坐在不遠處的四層酒樓裡品著香噴噴的菜食,歡聲笑語地看著街頭忙忙碌碌的人群。那時候的她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從不知父母為她撐起的是怎樣一片晴空。

  父親總是說這是個亂事,說百姓疾苦,說世態炎涼,說戰亂災荒……那時候的她總是半信半疑,現代的她沒有接觸過戰爭,而這世的她從不知父母竟將她保護地那麼好……

  肚中空空,她已經好幾天不曾進食,能撐到現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吧。可是面對眼前這瘋狂的一幕幕她沒有辦法讓自己挪動腳步加入他們。不是因為骨子裡不甘示弱的劣根性,不是因為放不下顏面,僅僅是因為心中升騰起的悲涼,透骨蝕心的悲涼。

  罄冉低頭輕笑,正欲轉身眼底卻落入一抹月白,精緻的雪錦廣袖,繁瑣的祥雲銀絲繡工,一雙修長優雅的手托著一個大大的白面饅頭。

  罄冉抬頭,刺眼的陽光下只覺眼前一陣黑雲,微微眯眼隱約中有個淡雅的身影在眼前晃動。那該是個十多歲的少年,陽光在他面容上染起金邊,在尚未看清他的面容前罄冉已感受到了那股出塵脫俗的氣質,高雅的仿似天際藍天白雲。

  罄冉輕輕眨眼,少年秀麗的面容映入眼幕,他含笑的眼眸籠了一身,那雙明眸中的黑沉倒映出狼狽的她。一瞬間竟如落入夢中,身心被清曠之氣洗滌,她只覺心底奇異的情緒忽而靜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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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19:0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不為乞丐

  「餓了吧,給你。」

  雅然的聲音似是來自夢中,和另一個聲音重合。罄冉有一剎那的恍惚,好似沉淪夢中時光流轉。

  曾經靖炎也總這麼說著,在她玩瘋了突然餓的時候,不管何時何地,他總能變出吃的來。或是一顆糖,或是一塊糕點,或是某樣她愛吃的水果,然後笑嘻嘻地說。

  「冉冉餓了吧?給你。」

  她會毫不客氣地抓過塞進嘴中,然後他會鬧著讓她叫聲炎哥哥。那個總是在不經意間寵著她的小男孩,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孩子。然而卻是這個孩子在最後一刻,用他的命救了她,舍了他的命保護了她!

  她才是大人啊!一股撕心的傷痛拉扯著心肺,眼眶一熱,一滴晶瑩的淚水便自行滑出了眼眶,正滴在那白花花的饅頭上,陽光下印成暗暗一點。

  罄冉忙扭頭閉了下眼睛這才抬頭看向那少年,他也就十二三的模樣,一條銀色絲帶束髮,雙眸有著些許探究。

  這是幾日來第一個對她表示關愛的人,雖然他也是不經意的……

  罄冉正欲道謝,目光卻落在了少年身後一群瘋搶食物的乞丐身上,微動的手指一頓,目光穿過眼前之景恍然落在遠方。

  她知道,隔著三道街便是西市,那裡她的父母是不是在看著她?倘若他們知道她如同乞丐一般被人可憐,不知會有多麼傷心,死都不會瞑目吧……

  她是雲藝的女兒!她不可以被人看不起!不可以這般被人可憐!

  「我不是乞丐,不過還是謝謝你。」罄冉點頭謝過,轉身便要走。

  少年不想她會這般,微微一愣,方才他很遠便注意到了這個小女孩。她太引人注目了,雖是一樣衣著襤褸,形容髒亂,可她的眼神太過清亮,便如黑玉明珠般讓人望之一眼便心頭一震。

  她稚氣的面上濃濃的哀傷太過不合年齡,小小的身子分明已經疲累不堪,可站在人群中卻偏讓人覺得傲然凌立。偶爾眼中滑過犀利,更顯清冷。

  望著手中的饅頭,那上面一點濕潤清晰可見,少年竟心中一糾。大步跨前,伸手便拉住了罄冉。

  「你……」

   「表哥,你在幹嘛?」

  罄冉被少年拉住,扭頭挑眉正欲詢問,卻見方才她看到的那個被幾個侍女圍著的蒙面少女笑著跑了過來。見那少女一直盯著少年拉在自己臂間的手,罄冉輕甩手臂,退了一步。

  那少女跑近,一把便扯住了少年的手,輕輕搖著嬌笑道:「表哥,你在這裡做什麼?陪月兒過去施粥吧。」

  少女想來和那少年年紀一般,露在面巾外面的雙眸蘊著水色般纏著少年。罄冉心中了然,不欲多呆,轉身便又要往遠處走。

  「小妹妹,你等等。」少年卻是一急,拂開那月兒的手便又追了上來。

  罄冉只得又停住了腳步,見那自喚月兒的少女眉宇間淨是惱意直盯自己,不欲惹事,忙挑眉問道:「有事?」

  「我沒有惡意,只是看你餓了這才……」

  罄冉見少女蹙眉望著自己,打斷少年的話:「我說了,我不是乞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再會。」

  「噯,你……」

  李清月從沒見表哥對誰這般上心過,她一門心思都在他身上,處處討好也從沒見他多看自己一眼。現在見表哥竟對個衣衫破敗又髒兮兮的小臭蟲感興趣,而那小臭蟲竟還不識抬舉,她自是不高興。

  快步上前冷冷撇了眼罄冉,拉著少年說道:「表哥,這種不知好歹的下賤之人你何必搭理,餓死她更好。死要面子活受罪。」

  聽少女這般說,罄冉一股惱意涌上,冷冷掃了她一眼。上前便取過了少年手中的饅頭,輕聲一笑,嘴角噙著幾分譏誚。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小姐除了生了個好人家,也不見得就比我們這些人高貴到那裡去。既然沒有悲憫心腸又何必來施粥行善?做給人看嗎?平白讓人笑話。」

  見那少女被氣得眼角通紅,罄冉看向少年揚揚手中饅頭,微微俯身:「多謝。」

  說罷便轉身,頭也不回快步向街角走去。捏著手中的饅頭,心頭卻是說不出的酸澀。

  「表哥,她……她怎麼可以這麼說人家。」

  李清月恨恨地望著罄冉背影,只欲追上甩她一個耳光,可礙於傾心的表哥,要脫口而出的咒罵被生生堵回口中,眼睛一紅便嬌聲哭了起來。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少年卻不搭理她,目光久久沒有從遠處收回。半響才扭頭,望著那群搶食的叫花,喃喃重複著。

  「表哥,你這是怎麼了?人家都被欺負了,你也不……」

  「好了,別哭了,擦擦吧。我先回府了。」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隻白絹手帕遞給那李清月,跨步便向前走去。那方向雖是李府的方向不錯,可卻也是罄冉離去的方向。

  李清月接過手帕正高興,聽到少年的話,見他就要往前走,哪裡肯依。忙拉住了他的胳膊,急急道:“表哥不陪我了嗎?那我們一起回去吧。”

  少年回頭冷冷道:「不是你吵著要來布施嗎?怎麼,這就要回去了?」

  李清月被他的目光盯著,只覺其間清冷無垠,竟是讓她心中一寒,忙放開了手。未待她再言,少年已是邁步向前而去。這次她卻是再不敢跟上,咬牙望著他的身影恨恨地跺了兩下腳,這才悶悶走向布粥棚。

  全城的乞丐這會兒都集中在了布施棚,罄冉走了一段,只覺此刻她一身破爛走在街上太引人注意,忙閃進了一條小道。心裡想著得想辦法弄些銀兩,不然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望著手中的饅頭,嘆了口氣。她從來不是什麼忠貞之人,倒是不介意去偷盜。打聽下這城裡有沒有惡霸或是貪官,憑藉她的輕功,想進去弄點小銀兩該是不難。不行就這個李相國吧,看他那孫女的樣兒怕也不是什麼好官。

  繞過兩條街在一處兩面高墻的小道停下,罄冉靠著墻便坐了下來。肚子咕咕叫著,將手中的饅頭湊近,可喉間一堵,眼淚便又涌了上來。

  抬手恨恨抹了把眼睛,心中暗罵自己沒出息,舒了口氣張嘴正要啃那饅頭。突然眼前一道白影一晃,帶起一陣清風,刺得她本就疲勞的眼睛一疼。再睜開看,手中哪裡還有那饅頭?

  「哈哈,可讓本小爺找到你了。」
  
一聲清亮的笑從頭頂傳來,罄冉這才驚醒,忙起身站了起來,怒目瞪向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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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巷中再遇

  那高高的青磚墻頭上,一個雪錦白衣的男孩悠閑安坐,晃蕩著雙腿,手中一上一下拋著的可不就是她的饅頭。清風拂過,男孩衣袂飄起,樣子頗有幾分隨意灑脫。

  陽光高高擎天,映在男孩背後,罄冉暗咒今日總是要這般仰視別人。仰頭間眼前一陣發黑,罄冉蹙眉眯眼,恍惚了一陣才看清那男孩。脣紅齒白,星眸朗面,可不就是昨日她在蒼山遇到的那個騎馬的男孩。

  「我的小毛驢呢?」

  似乎是為了響應她心中所念,男孩清亮的問聲響起,帶著分明的質問和惱意,兩隻烏黑的大眼睛更是圓圓瞪起透著清亮的銳利。

  罄冉這才苦惱地發現她進城匆忙,看到那些乞丐便混了進來,將那隻小毛驢扔在了城外的樹林裡,壓根就忘了這回事。眉頭蹙起,有些為難地看向那男孩,心頭涌起愧疚。

  「你能不能先下來?這樣跟你說話我頭昏。」陽光耀眼,罄冉只覺身體都搖晃了起來,微微用手撫額和那男孩打著商量。

  男孩輕輕挑眉,倒也不多言,翻身跳下落在了罄冉身旁。來迴繞著她轉了兩圈,這才在她面前站定。右手在光潔的下巴上輕叩,左手則依舊一上一下扔著那饅頭。

  他風一樣的動作鬧得罄冉一陣眼花,暗罵這孩子是不是有多動症,移步靠著高墻,這才咬脣道。

  「你的馬我藏在了城外的小樹林裡,我……」

  「什麼?你把我的小毛驢弄丟了!你賠我!賠我!」罄冉的話還沒說完,那男孩已經哇哇大叫了起來。

  他將手中的饅頭往後一扔,竟撲上來抓住了罄冉的衣袖,那樣子就似生恐她跑掉一般。

  他的聲音奇大,罄冉被嚷地一陣頭疼,忙開口道:“” 「停,我再說一遍。馬沒有丟,我藏在了城外樹林。」

  「藏?你那是扔好不好!城外的樹林人來人往,還不早沒了!小毛驢跟我兩年了,你得賠我。」男孩再次打斷罄冉的話。

  罄冉心知自己理虧,蹙眉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咬脣便低下了頭。

  男孩見她不再說話,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便往前拖,一面嚷嚷著:「走!」

  罄冉被他拖著走了兩步,彎腰匆忙中撿起地上的饅頭,這才開口道:「去哪裡?」

  「去哪裡?當然是出城找小毛驢了!」男孩一面拖著罄冉,一面回頭狠瞪她一眼憤憤說著。

  罄冉是好不容易才混進城的,自是不能跟著他再出去。右臂反手一揮,曲肘便向男孩身側頂去,男孩卻也靈敏,馬上鬆開了拽著她胳膊的手,向後退開一步。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出城。」罄冉咬脣說著,面上歉疚連連,卻說的肯定。

  「什麼?小丫頭,小小年紀便這般蠻不講理可不好,今天你非要跟小爺出城不可。」男孩一怒,雙眉輕豎,言語間便回身又要來抓罄冉。

  罄冉一急,知道男孩武功不錯,揮手便是一掌向他擊去,身影向後急閃,心中只道怎麼也不能讓他抓自己出城。

  男孩不想罄冉竟會出手,微微詫異,面上卻毫不慌張,閃身便輕鬆避過了她那一掌。掌風卻帶起他腰際香囊微微擺動,男孩似是不想罄冉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修為,微微挑眉咦了一聲,口中卻大喝。

  「你這小丫頭,不光蠻橫,脾氣也這般不好。今日小爺非讓你嘗嘗厲害。」

  話語方落,便氣運全身,右足勁點,縱身在高墻上一個翻身,藉助勁力向罄冉一掌自高處拍來。

  罄冉也斜掠而起,飛身在墻上勁點,躍出丈許,回身之際一腳踹向男孩直追而來的那抹白影。男孩在空中騰躍,躲過她的一腳,穩穩落於墻頭,借力又向罄冉撲來。他的掌風極為強勁,錚然有力,掌勢間竟層疊幻出,映著他寬大的白色衣袖,若流光溢彩般團團飛舞。

  罄冉狼狽閃躲,一時間兩道白影在青墻間帶起陣陣風聲。罄冉本就體力不濟,再加上畢竟年幼,學武時日不長,只靠著天賦極好,再加上悟性高這才微有成就。可她擅長的是舞槍,對於拳掌一道卻是不濟,此刻她哪裡是男孩的對手?

  躲閃沒一會便被男孩身影變幻間踢中了肩膀,一陣疼痛傳來,她落於地上,退了數步。那男孩似乎並沒有使出全力,只欲制服她,尚未等罄冉穩住身體,他便身影旋轉著再次撲將過來。

  罄冉眼見他大力一掌騰空掃來,忙身軀後仰險險避過。回身間卻見男孩右手襲出正要抓她右手手臂,罄冉一驚,閃身相避,左手揮出便要去抓男孩脖頸。

  伸出之時才發現手中還握著那個饅頭,微愣之下男孩已經扣住了她的右手,右掌向她左手抓來。罄冉將手中饅頭一扔,立即屈起右手時,左手同時緊扣握住男孩手背,遂即右手變掌向外翻,抓住他的手腕,猛力向前下旋壓他手腕,男孩被迫之下下蹲。

  罄冉一個猛力回拉手腕,快速有力,男孩不妨被她扯地身體不穩,而罄冉已經掙脫,退後一步急急道:「你先聽我說,我明日陪你錢還不成嗎?我真不能出城。」

  男孩聽她這般說雙眉一豎冷冷道:「你以為什麼都能用錢打發啊?今日非與我出城不可。」

  說話間便又飛身而來,這次卻再不與罄冉客氣。掌風竟是凌厲無比,身影擰裹鑽翻,圓活不滯,身隨步動,掌隨身變,步隨掌轉,周身一動無有不動,擰旋走轉似流水,上下翻動如嬌龍向罄冉襲來。

  罄冉心下大駭,知道自己不敵,匆忙之際只能向回飛退,連轉身的功夫都沒有。許是退得過急,本就體力不濟,這下正是腳下虛浮,眼前一黑腳底一軟竟向後倒去。

  男孩哪裡會想她突然倒下?眼看已是攻至罄冉身前,一掌同時襲出,驚呼一聲想要收掌卻已不及,只能瞪大了眼睛驚呼一聲:「快閃!」

  罄冉眼底一黑,聽到他的大吼頭腦木愣,根本無從反應。卻在此時電閃雷鳴般從旁閃出一道光影,白光驚如閃電,帶起罄冉便向一旁滾去。

  罄冉只覺後背撞上高墻,一陣疼痛,牙關緊咬這才沒有叫出聲來。眼前仍是黑影重重,恍惚間聽到一聲輕銳之音。

  「小小年紀出手未免太過狠辣。」

  接著便是一陣打鬥聲傳來,待到眼前清晰,罄冉看見兩道白影在眼前晃動。一道雪白,一道月白,而那月白之影分明便是方才在街上塞給她饅頭的少年。

  兩人武功皆是不錯,招式凌厲,兩道掌風均毫無停滯,罄冉只覺恍惚中眼前千重萬影,縱使未曾身在其間,亦能感到掌風迎面,聽那少年方才之語想來是誤會男孩對自己痛下殺手了。

  罄冉一驚忙起身喝道:「都住手!是誤會,別打了。」

  她的聲音雖是虛軟,兩人卻已聽得。可似乎兩人都沒有立即停下的打算,不過招式卻不再狠辣,倒似相互較量。

  罄冉見此,便靠在墻上抹了把額頭虛汗,只覺層層冷汗向外冒,面色已是蒼白。

  那身著月白錦袍的少年身影交錯間望了一眼罄冉,卻是一驚,忙一掌擋過男孩的拳頭,身形翻騰飄然落地:「小兄弟好身手,改日再與你切磋。」

  說著便移身來到罄冉身前,扣上了她的右腕。罄冉一驚睜開眼,迎上少年靜淡的面容,竟有些恍惚,呆愣愣地任由他動作。

  那白衣男孩見此倒也不再說話,雙手環胸,隨意斜靠墻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兩人。望著罄冉蒼白的面容,眸中卻閃過幾分疑惑。

  「你到底幾日沒有進食了?怎麼虛弱成這般!」

  少年清朗的聲音中帶著分明的薄責,罄冉一愣,隨即蹙眉,輕勾脣角,卻不回答他的問話,將手抽了回來。

  「是我的錯,不怨他。」對少年說著,罄冉直起身看向男孩。

  「我陪你銀兩不行麼?」

  男孩聽了少年的話,見罄冉態度誠懇,倒似真有難言之隱,也不再計較。右腳在墻上一蹬,站直身子挑眉道:「那小毛驢是家父相贈。罷了,我自己出城尋它,只是算你欠我一個人情如何?」

  罄冉微愣,繼而點頭道:「好。」

  「那就先把名字報上來吧。」男孩卻是一笑,面上頗有幾分趁火打劫的意味。

  罄冉又是一愣。名字?本來的名字是不能再用了,一時間竟發現她是個連名字都不再擁有的人,面上浮起一絲恍惚和苦澀。半天才清澀一笑抬頭說了個亦男亦女的名字。

  「我叫易青染。青絲的青,織染的染。」

  男孩挑眉,重複了一遍,回身將地上的饅頭撿起,拍了兩下上面的灰塵,這才欺身走向罄冉,嘻嘻一笑道。

  「剛剛不知你幾日不曾進食,在蒼山我觀你穿的不賴,只當你是翹家出門的貴公子。抱歉了。」

  說罷便將饅頭扔了過來,罄冉接過,感激一笑,那男孩便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巷子中。

  「易青染,後會有期。」

  罄冉鬆了一口氣,看向身旁靜立的少年,在他清光浩淼的雙瞳注視下,竟有些不知該如何的無措感。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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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夜半劫財

  少年見罄冉低頭微微蹙著眉頭,卻是一笑。

  罄冉聽到輕笑聲抬頭正見他笑容溫和,便如綠蔭枝頭篩碎了金色陽光,有種暖暖的味道,不覺也輕輕一笑。

  「謝謝你,不過我得走了,今日恩情來日定報。」

  心念此人與相國府有著緊密的關係,而她現在又被通緝,不欲與他深交,輕輕點頭便要轉身而去。

  少年脣角勾起淡然一笑,似是發覺了她的刻意疏離,揚聲挑眸:「我聽你的話可沒幾分誠意。」

  罄冉聽他的話微微帶著幾分譏誚,今日她又屢次承此人之情,只得暗嘆一聲,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少年。

  「那依公子之意該當如何?」

  「我的意思嘛……這樣吧,你幫我一個忙,今日你我便兩清,如何?」

  少年見罄冉轉身,脣角揚起輕笑,便如清風吹過烏雲,讓人眼前一亮。

  罄冉不得不承認,他很適合笑。微微一晃,心下苦笑,今日莫名其妙地欠了一屁股人情,真是大難罩頂,小難不斷,處處麻煩。

  「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

  「你定能做到。我這要求很是簡單,只需小姑娘跟我回府小住幾日便可。」少年眼眸一亮,似有清波流動。

  罄冉卻是一驚,心道難道此人竟識破了她的身世?語氣也不免冷冽了起來。

  「理由?」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我對小丫頭的學識很是欣賞,想邀你回府品詞論詩,並沒有什麼惡意。」少年見罄冉神色有變,眸中閃過幾分詫異。

  罄冉也在暗中警覺地查看著少年的神情,見他雙眸和暖,隱隱透著幾分關切和擔憂。這才了然定是他想帶她回府,也好讓她調理身體,又念及兩人未曾相識,這才好意說什麼品詞論詩。

  心中一暖,感念他的好意,但是罄冉也知她定不能跟他去李府。那李相國多年為相,老謀深算,雲家之事別說是發生在不遠的蒼山,就是遠在他國,此時怕是他也已經知之甚詳。此時城中已經是陷阱重重,容不得她掉以輕心。且不說李相國態度如何,亦不說她去了李府身份會不會被識破,但是她長得肖似父親的面容有恰是個來歷不明的小女孩就足夠危險。

  這般想著,罄冉心生一嘆,盯著少年的眸中閃過些許歉疚,卻毫不猶豫地道:「抱歉,我還有事,不能應你所請。再說我小小年紀哪裡會做什麼詩?方才那兩句是我從別處聽來的。多謝你的好意了,再見。」

  罄冉說罷轉身便快步向巷口走去。那少年見她說得肯定,步伐匆忙,竟是有意相避。眸中閃過幾絲微疑,輕輕蹙眉,雖是不明緣由,卻不再堅持。心下苦笑,暗道他生性淡然,從不刻意與人親近,初次討好一人竟被相避成廝。

  少年低頭半響,抬眸間見罄冉身影轉眼已到巷口,無意識間已經啟口。

  「鳳瑛。」

  他的聲音飄忽傳到罄冉耳際,竟似清風拂過,她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少年身影澄明如鏡,遙遙倒映著天高影淡,幽雅平和似是能洗淨人一身機鋒,只是衣衫輕擺風中,竟似帶著幾分蕭落。

  「我的名字,記住了,易青染。」

  他的話再次傳來,罄冉這才回神,輕輕點頭,轉身便走出了小巷。

  少年望著空盪的長巷,蹙眉半響才輕聲一嘆,似是喃喃說了聲什麼,風一吹消散彌沒,他搖頭一笑大步去出了巷子向李府而去。

  罄冉隱在街角見少年遠去,邁步又回到了那條小巷,靠著青墻席地而坐,一口一口地啃著手中的饅頭。許是太久不曾入食,只覺喉嚨又乾又痛,饅頭竟難以吞咽。

  雙眉緊蹙,勉強吞下,腹空許久,一陣反胃涌上,她依在一旁乾嘔半天,眼淚淌了一臉,這才漸漸平息那股難受。

  虛軟地靠墻仰望,太陽已經偏移,眼前陣陣發黑。她壓制下心頭的衝動,知道此刻前往西市等於是往槍口上撞,再怎樣心急也得先將身體修養好,摸清楚西市情況再動作。

  頭疼陣陣,罄冉想著想著便閉上了眼睛,身體太過疲憊竟在不知不覺中熟睡了過去。

  小巷清淨,兩邊皆是高墻,竟無人打攪。罄冉再次醒來已是斜陽西下,慘淡的夕光掛在青墻磚頭,打出一片紅光,血一般令人屏息。

  罄冉微移身體,牽扯出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渾身如同被車輪重重地碾過,僵痛難耐。雖是睡了一覺頭痛卻越發嚴重,摸上額頭一陣滾燙,竟是發起燒來。

  罄冉蹙眉嘆息,扶著墻站起身來,心道眼看天色已晚得找個休息的地方才成。客店是不能去的,先別說自己沒錢,縱使有,客店是官兵嚴查之地她也不敢貿然入住。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當個小賊,打聽下城中富戶,找家名聲不好的,經常欺壓百姓的,進去弄些銀兩再隨便找間房睡上一晚,也用不著虧心。

  那李府她是不能去了,別說鳳瑛救過她,就算不曾,想來一國相府也定是高手如雲。只能找一家當地的暴發戶,家中就算有護院功夫也高不了。她既不是找人打架,也沒想偷什麼貴重東西,不被發現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般想著罄冉便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向了大街,這回和上午相反,她只找人多的地方擠。慶城是一座大城,富人自是不少,人也頗多。人一多是非便多,百姓閒來無聊發生一件事一天之內便能傳遍全城。

  這些罄冉是深有感觸,從蒼山來慶城的一路她聽到的西市暴屍一事便可佐證。沒花什麼功夫,她便找到了目標。

  說來也巧,就在這西街之上,在她下午背靠的高墻之後便有一張府。聽說祖上曾出過一個三品官,想來也不是什麼清廉之人,後來辭官之後做起了錢莊生意,到現在的家主張茂才家底已是頗為殷實,在慶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

  錢莊自是會牽扯到放貸一事,這不久前就有一事鬧得滿城風雨,百姓爭相耳語。故事有些惡俗,無非就是一對夫婦欠了張記錢莊的錢,到期卻還不上,恰逢那家婦人頗為幾分美貌,於是便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欺男霸女戲碼。

  罄冉對這事沒有多少興趣,她現在根本就沒有資格去同情別人,為他人鳴不平,她只是需要一個良心上的安慰罷了。

  於是月過中天,她便悄然飛身潛進了張府,如同所想,府院之中靜謐一片。唯有府門守著兩個大漢,早已睡得極死,打鼾聲傳出老遠。

  臨到此時罄冉才發現這古代有一個好處,主屋好找,不管府院多大,那建造正中的,最為高大的一準是主屋錯不了。

  身體發虛,似是下午的傷寒經過入夜冷風又加重了,罄冉只覺腳下也虛浮了起來。再不猶豫,飛身便向高大的主屋飛掠而去,一路順利的讓她都要歡呼。

  摸到一間雕花別緻的門前,藉著月光罄冉發現那窗戶上皆糊著青月妝緞,想來定是府中有身份的女眷居所。

  輕輕推了下門,裡面是扣上的。罄冉從懷中取出早準備好的竹簽,伸進門縫沒一會便將門閂起開,推門便閃進了屋。屋外光影一閃,罄冉已是看清外間小桌上尚放有茶具和一碟糕點,她也不急著翻箱倒櫃,一面適應著屋中光線,一面走至桌前取過一塊糕點便填進了嘴中。

  吃了兩塊,將剩下的用布抱起放進懷中,這才輕步走向內室。

  一張紅木大床,暗紅帳帷垂下將裡面蓋的嚴實。罄冉望向床前小台,上面隱約可見陳列著兩雙鞋子。有男人!罄冉不免微微蹙眉,腳步更加輕淺了起來。

  移到梳妝檯前,細細翻找了一遍,想來她是找對了地方。首飾不少,天光太暗雖是看不清成色,不過她本也沒打算弄多少寶貝,只要夠她使用也就罷了。

  將那些首飾用外屋扯來的桌布包裹,罄冉再不多留,閃身便出了屋子。剛到院子,正欲回身將房門關上,卻是一聲驚叫刺破了黑夜。

  「啊!有賊啊!快抓賊!快來人啊!」

  那聲音來的極為突然,而且就響在耳邊,直嚇了罄冉一跳。待她反應過來,那清亮高拔的聲音已是又喊了幾聲,吵得她耳朵一陣發麻。

  「抓賊!抓小賊!」

  那聲音繼續聒噪響徹,竟不曾遠去。罄冉趕忙回身,惡狠狠地瞪向發聲之處。

  便是在一步開外的屋檐上吊著一個身影,白衣在月光下越發閃眼,映著天際一彎明月竟有些無拘無束,月帶逍遙之感,如果不是那可惡的叫聲罄冉一定會稱讚一聲,好風采。

  「嘻嘻,小青妹,偷東西不好吧?」

  那人見罄冉兩眼圓瞪盯著他,倒掛的面上一雙烏黑靈動的眸子骨碌一轉,發出機敏的微彩。嘴巴裂地老大,直露出兩排白牙,那樣子竟是說不出的無辜。

  此時屋中已經傳出跌跌撞撞的聲響,罄冉一驚。而院子裡也開始喧鬧起來,幾個家丁亦是衣衫不整地揮舞著手中長棍奔過月門向著這邊跑來。

  「該死!」罄冉低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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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19: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所謂攪局

  此時便是傻子也知道得趕緊跑,罄冉也懶得再跟那笑的可惡的男孩計較,縱身便要向院角高墻跑。

  突然身後傳來一股勁風,她身子匆忙向欄桿處急閃,躲過身後一記掌風。回頭間耳邊再次響起那可惡的聲音。

  「你們快點啊,再不來這女賊可要跑了!小爺先替你們留住她哦。」男孩嬉笑著回頭向月門處奔來的大漢嚷著。

  罄冉恨得牙癢癢,一言不發地怒瞪他一眼,再不多做停留,仰身翻轉在迴廊欄桿上一蹬,借力便要往房頂跳去。

  右手剛抓住屋檐,腳下卻是一沉,低頭又是那雙晶亮的眼眸眨巴著。

  「青妹別急著走啊。」

  罄冉簡直想一腳踹開他可惡的笑臉,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左手將包袱往屋頂一仍,空出手來也抓住了屋檐。雙臂交錯一個使力,身體便旋轉了起來,右腳飛快踹向男孩胸口。

  男孩一手抓著她的腳,她身體一轉,他亦跟著前傾,迎面罄冉的腳已經飛來,他只得鬆開手身體向後仰去。罄冉已是趁機飛身上了房頂,撿起地上包袱便要往夜色中衝。

  眼前白影卻如同噩夢般再次閃過,男孩又一次擋在了身前。

  罄冉嘴角緊抿,耳聽院中動靜越來越大,幾乎已到了近前屋檐下,望著男孩皎月下姣好的眉眼怒從心生,渾身發抖。

  「你到底要怎樣?」

  「嘻嘻,我能怎樣,我要是不攬著青妹會被他們當成是你同夥的。青妹別生氣嘛,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耽誤青妹發財,只是君子愛財又道,雖說青妹不是君子,可也不能……」

  男孩嬉笑著,似乎很是享受罄冉怒目圓瞪的樣子,她只問一句他卻嗚喱哇啦答個不停,答非所問,沒一句重點。見罄冉面色變得更加陰沉,卻反而越發興奮了起來,語速更快,眉彩飛揚。

  眼見已有兩個大漢吆喝著跳上房來,罄冉這才從男孩的口水炮轟中反映過來,低咒一聲。當下再不跟他囉嗦,將手中包袱往背後一綁,凌空跳起,右手急出,揮掌擊上。

  「哎呀,青妹,我還沒說完呢。你這樣打斷我很沒禮貌哦。」男孩一面繼續說著,一面側身一閃。飛快地抓住了罄冉伸出的右手,另一隻手也不慢,快速襲向她胸前繫著的包裹。

  罄冉聽他一口一個青妹,直想破口大罵。身體向後一仰,躲過他抓來的手,飛身側翻,借勢而起一腳踹向男孩一口白牙。身後的喊聲已到近前,她眉頭緊鎖,心道完蛋。

  「真狠心,小爺的臉這般討喜,踢壞了就不好了。」男孩說著竟主動鬆開了手,向後急退幾步,還一臉驚嚇般用手使勁拍打著胸口。

  「嚇死了,嚇死了,幸虧小爺躲的快。」

  罄冉一愣,那一腳憑男孩的武功一定是躲的過的,卻不知他為何鬆手。餘光一閃,罄冉迅速向右側翻身躲過一刀。卻是張府的護院已經有兩個大漢到了近前。

  「喂,這女娃娃極為厲害,小爺不幫你們了哦,你們可要小心啊。」男孩說著竟閒閒走了幾步在屋脊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得起勁。

  罄冉知道她若是不出狠招,一會兒上來的人越多,她越難以脫身。要是被抓去官府,那便別想活著出來。思慮間已是招招狠辣,雖是個小娃娃,但畢竟武功路數正統,而兩個護院卻只是普通身手。

  再加上他們似乎沒有跟小孩子打鬥的經驗,罄冉身小卻異常靈敏,一時間竟也無法將其捉住,只能拖延她逃跑而已。

  突然罄冉瞅準時機,飛身一跳,抓住揮刀而來大漢的右腕,一個旋轉只聽哢嚓一聲他慘叫著手中長刀鬆手。罄冉接過,在屋頂一個翻滾,揮刀便掃向另一大漢的雙腿。那大漢聽到慘叫,見同伴痛吟著彎腰,不想小小孩童卻有如此身手,正吃驚間罄冉的刀已經揮到。他驚得低頭瞪大了眼眸,竟是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只聽一聲輕響,罄冉揮出的刀楞生生被打偏了方向,那大漢已經回神退開數步,一臉蒼白。

  「丫頭,這可不好,會死人的。」

  打偏她刀身的是一片青瓦,誰人所為罄冉便是用腳趾頭也能想到。不再多思,見又有數人上了房頂,罄冉御氣便要再逃。然而青瓦再至,正打在身前,她不得不躲閃著。男孩玩得不亦樂乎,不斷從身旁翻起青瓦執向罄冉,一面還嚷嚷著。

  「左邊,右邊,這片扔你頭頂。」

  耳邊是男孩聒噪的聲音,瞬時間青瓦如同落花在身旁翻飛。罄冉還憂慮著那幾個又上了屋頂的護遠,一陣陣頭疼傳來,直欲發瘋。

  「腳下。」

  耳邊又傳來喊聲,罄冉直覺抬腳,胸口卻是一疼,一塊瓦打在身前落於地上碎成兩塊。

  「哎呀,上當了。再來,頭頂。」男孩歡笑著,又扔出一塊青瓦。

  罄冉一驚,忙凝神躲閃,可卻驚異的發現這次男孩扔偏了。正微疑間,一聲慘叫從身下傳來。她側身再次躲過新衝上的護院揮來的一棒,回身間卻見一名護院正趴在她方才所站身後的屋檐上,手中一把刀明晃晃發著光。而那人卻捂著眼睛慘呼著,月光下有殷紅的液體從他手縫間流出。

  罄冉一陣心驚,恍然明了,方才要不是男孩那一瓦怕是她要挨上一刀了。想不明白男孩到底什麼意思,罄冉被六七個漢子圍著,已經分神不得。

  揮動著手中大刀,她運用絕好的輕功,來回抵擋著,卻聽屋檐下吵吵嚷嚷。

  「快,蠢貨,快上去把那小賊給老爺我抓下來。他娘的,抓不到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罄冉一陣心驚,現在她便脫身不得,再有人上來她怕是只能束手就擒了。心頭焦慮,動作間難免受到影響,彎腰躲過一拳,卻眼見一棒飛來正掃向她的腳,欲跳起頭頂卻一陣陰寒。她趕忙反手向上,咣的一聲用刀擋去一擊。

  正等待著腳下一棒,消停了半天的男孩卻突然又執來一片青瓦。那瓦片擊在木棒上非但沒有碎裂,竟生生將木棒打斷。

  「哎呀,雖說小娃娃是個女賊,可你們這麼多大漢圍攻她一個好像不太好哦。」

  男孩那一瓦雖是讓罄冉少受皮肉之苦,可背上一輕,卻是一人揮刀刺破了她身後的包裹。叮叮噹當首飾落了一地,紛紛向屋下滾去。月光下首飾發著光澤,罄冉望著一陣心疼,暗嘆,今晚白忙活了。

  「哎呀,小丫頭拿了不少東西嘛。」男孩見此驚呼著,雙眸放光盯向沒有滾落屋下的兩支金簪,霍然站了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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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20: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初識四郎

  爬上房頂的人越來越多,罄冉已是招架地極為狼狽,來回躲閃著,只欲找準機會早些脫逃才是上策。

  身上早已出了一身汗,冷風一吹倒是感覺比方才清醒了不少。她一面應付著不斷衝上的家丁,一面還用餘光注意著屋脊上的那抹白影,生怕那可惡的男孩再做出什麼來。

  「哎呀,小丫頭拿了不少好東西嘛。」

  罄冉只聽那男孩驚呼一聲竟站了起來,她正欲留意,卻只覺一陣清風拂來,帶起月影重重。她眼前一晃,已有一道白影從眼前穿插而過,一聲龍吟,白光乍見。

  待眾人回過神,那男孩已和一道灰色身影交纏在了一起。

  「冷大俠來了,冷大俠來了。」

  「冷大俠,快將這兩個小賊抓住!」

  院子中傳來一陣喧囂之聲,罄冉一時不明所以,只覺身旁的十來個護院似有分神,忙手腳並用,揮刀砍上一人肩膀,一腳踢中一人小腹,身體輕縱飛身而出。

  「死丫頭,小爺幫你,你怎麼忘恩負義,棄我不顧?」

  一聲清喝傳來,罄冉只覺一物斜斜飛來,翻身避過,那東西險險擦過耳垂砸在房瓦上,骨碌碌滾下了地,赫然是一隻蘋果。

  這一陣耽擱,她已是脫身不得,被人再次纏住。心頭急怒,一面揮刀抵擋著,一面分神去看那男孩。現在她算知道了,這小混蛋分明就是來攪局的,她跑他便擋,她有危險他便幫,氣煞人了。

  男孩似乎感受到她偶爾掃來的目光,交手之際還嘻嘻一笑:「這人好厲害,我替你擋擋哦,不用太感謝,小爺最見不慣以多欺少。」

  言罷旋身右足蹬上一個棵高樹,身形在空中如鯉魚勁躍,轉騰間躲過那灰衣人的一劍,手中長劍毅然射出,寒光似流星一瞬向那灰衣逼去。

  罄冉回身之際看得清楚,不免一陣心驚,不想這混蛋竟有一身如此好的劍術。看來下午他倒是對自己手下留情了,不然就方才他刺灰衣人那一劍便夠她死幾次的。

  劍光凌厲,灰衣人險險避過要害,腳下一滯,氣息一亂竟直直跌倒在地,捂著涌出鮮血的左臂。

  「冷大俠!」

  「冷大俠受傷了!」

  院中一陣慌亂,圍著罄冉的眾人也是一亂,似乎有些膽怯,竟齊齊退後幾步愣在當場。

  「哈哈,這樣也敢稱大俠?哎,這麼大年紀了怎麼就沒點自知之明呢。」男孩坐在樹枝間,來回晃蕩著雙腿,白衣飄蕩,一臉嘲諷。

  罄冉本欲再次趁亂逃走,可轉念又覺那男孩定會阻攔。他的武功比她高太多,想要攔她去路輕而易舉,知道他對自己算不上惡意,便就無奈地呆著原處觀望。

  那被稱為冷大俠的灰衣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樣子,此刻被一個錦衣大胖子扶著,一臉蒼白地瞪著樹枝上譏誚連連的男孩,表情似有幾分震驚。

  「怎麼?嚇破膽了?」男孩似是很得意,面上浮現出幾分不屑,冷冷地撇了眼那灰衣人。

  「四……你是四……」灰衣人被他盯著,竟是一抖。

  「死什麼死?你怕死啊?嘻嘻,跪下來磕幾個頭小爺便繞你。」男孩打斷灰衣人的話,面上又帶上了那副嬉笑神情,樣子便似個被父母驕縱的孩子。

  罄冉只覺男孩和那灰衣人之間似乎有著什麼奇異的暗流,方才灰衣人的表情分明就是認識男孩,而且似乎相當懼怕男孩。似乎那灰衣人在眾人心目中很有威信,見他幾下被男孩打敗,眾人竟愣在當場,一時間院中屋頂皆是靜謐,這一翻情景太過奇怪,罄冉不免輕輕挑眉。

  「你,你……」灰衣人聽到男孩這般說竟是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嘖嘖,算了,算了。瞧把你嚇的,可別嚇死了,小爺還得跟著倒霉。那個,你,對,張家胖子,小爺剛從京城過來,這個狗屁冷大俠跟京城通緝文書上的人怎麼長的那麼像呢。你是不是窩藏朝廷罪犯了,這可是大罪啊?」

  男孩輕轉手腕,把玩著手中的寒劍,輕飄飄的話卻讓那張老爺嚇得往後一倒,放開了扶著灰衣人的手。

  「哎呀,怎麼也嚇成這樣?看來被小爺說中了!哈哈,胖子,你不用擔心,小爺不會去告發你的。我這妹子實在調皮,有得罪張老爺的還請海涵,我這就帶她回去了。」

  男孩的話還沒說完,已是身影一閃到了罄冉身邊,她尚未反應已被他親昵地拉住了手。

  男孩扯著她便欲轉身,那張胖子竟是愣愣地沒有反應。罄冉也是一陣恍惚,只覺眼前跟放電影一樣,極度不真實,一會兒一個鏡頭晃的她眼花。

  男孩剛走兩步卻突然轉過身來,罄冉不妨差點沒撞到他,蹙眉抬頭正見他低頭看來,眼眸漆黑宛若明鏡,他衝罄冉眨巴了兩下眼睛看向那張胖子,面容若有所思。

  「壞了,張老爺,我和妹妹盤纏好像不太夠了,這一路前去京城,路途遙遙,真要走投無路,說不定小爺我一衝動就去府衙告發點事,官府的賞銀雖是不多,可這……」

  「快,快,給這位小公子和小小姐取些銀兩來。」張府的老爺張茂才聽他這般說,一愣之下已是恢復神思,忙嚷嚷著踹了身旁小廝一眼。

  沒一會一袋銀子便被扔上了房頂,男孩墊了墊,似乎覺得有些少了,面容一跨,撇撇嘴:“” 「張老爺,不是我說,你們張府老少就值這麼點錢?」

  「蠢材!小公子稍等,我這就去取,這就去。」張茂才怒氣衝衝地又踹那小廝一腳,轉身似乎想起什麼,回身從懷中掏出幾張銀票忙讓人送了上來。

  男孩這才眉開眼笑,抓著罄冉的手輕輕一扯,見她望過來,極為得意地笑著揚了揚手中銀票:「青妹,還不快謝謝張老爺,這下咱們可不用挨餓去京城了。」

  罄冉被他絢爛的笑氣地胸口直堵,懶得理他,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心頭氣惱,腳下難免有些重,踩得瓦片直響。

  「嘿嘿,我家妹子脾氣不好,張老爺見諒。老爺您如此慷慨,小爺我從京都回來一定來拜謝。青妹,等等兄長哦。」

  聽到男孩的話,罄冉回頭極為同情的看了一眼那張茂才,果見他面上笑容一僵。眼光瞄到那依舊坐在地上的灰衣人,罄冉心中疑惑重重。卻不知這男孩是何來歷,有和灰衣人有何牽扯,竟能將他嚇成這樣。

  男孩的腳步聲接近,罄冉再不多看,飛身縱起便向黑夜衝去。

  罄冉的輕功本就不及男孩,現在身上又極度虛脫,哪裡撇的開,幾下就被男孩追上。

   「青妹等等我啊,走那麼快做什麼。小爺我方才救你與危難,做人不可以這麼不厚道的,起碼要謝謝我嘛。不說用銀兩謝了,親個總是可以的吧。」男孩吵吵嚷嚷亦步亦趨地跟上罄冉,濃密的睫毛眨巴著將姣好的臉湊到她的面前,一副等著她親的陶醉樣。

  罄冉簡直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厚顏之人,要不是他她用得著跟人打一架嘛?要不是他攪局,她現在早抱著那些首飾找到安身之處了。氣憤地伸手推開男孩月光下閃著淡淡光輝的臉,他竟沒有躲開,被罄冉推得一個踉蹌。

  觸手柔軟而溫暖,罄冉不免暗罵,果真是富貴人家的嬌公子,絲毫沒有同情心,就知道瞎胡鬧,可惡的混蛋。一面暗罵一面疾步往前走,街上早已沒了行人,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時長時短,莫名一陣難過,只覺事事不順,心中涌動著煩躁。照這樣下去,何時才能將父母的屍首取回。

  「青妹,別走啊。怎麼生氣了?我搶的銀兩全分你還不行嗎?來,給哥哥笑個。」男孩踉蹌追上罄冉,扯住她的衣袖竟是不放。

  「別叫我青妹,我不認識你。」罄冉甩脫他,扭頭就走。只道,她的功夫沒有男孩好,拿他也沒任何辦法,只希望他別在耳邊吵吵就好。她認了,算她今晚倒霉還不成。

  男孩卻不讓她清淨,再次撲了上來,一臉驚惶:「分你銀子都不行?難道你要那幾張銀票?」

  見罄冉一臉冷漠繞道而行,他一個咬牙上前一步:「我分你一張還不行嘛,給,這下總該笑笑了吧。」

  「走開!」

  「兩張?」

  「三張都給你可以了吧?」

  罄冉被他纏得氣不打一處來,方才從護院手中搶來的刀想也不想便抬臂扔出。那成想那男孩竟是瞪大了眼睛,躲都不躲,啊得一聲大叫,刀光一閃從他頭頂飛過,堪堪削散了他的髮帶,長髮揮灑而下。那刀插入街旁一家木門之上,顫巍巍搖擺不停。

  男孩兩眼一翻,身子一軟,竟直愣愣倒了下去。

  罄冉詫異地瞪著他,半天都不見他動上一動,竟似真的被嚇暈了。心中雖是詫異,可方才男孩面上表情太過真實,她心道難道是自己出手太突然?蹙眉蹲了下去,拍著男孩的臉頰氣惱道。

  「我知道你是裝的,快點給我起來。」

  「混蛋,快起來。」

  「嘻嘻,我不叫混蛋,青妹叫我四郎吧,小哥我排行老四,爹娘都叫我小四。」男孩猛然睜開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閃如辰星。

  罄冉見他這般,暗罵自己沒用,被個小孩戲弄地團團轉。毫不客氣地一腳踹上,在男孩白衣上留下一個黑腳印,起身扭轉抬步就走。

  可能是方才一翻動作太耗心力,她本就發著燒,這才猛然起身,只覺一陣昏天暗地,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

  男孩見罄冉起身便走,正低頭撐地而起,那預料她會突然倒下?不及反應罄冉已是倒在了他半起的身上,直砸地他撐在地上的手一歪,漂亮的側臉狠狠撞在了地上。

  「啊!小爺毀容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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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20: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各自神傷

  不知從那裡蕩來一片黑雲將皎月遮住,頓時頭頂的蒼穹漆黑如墨,僅餘的幾點寒星若隱若現。

  那自稱四郎的男孩被罄冉砸到,慘叫一聲便閉眼趴在了地上,半響不見身上女孩有絲毫反應,他這才覺出不妙來。翻身推開罄冉,些微的光影下女孩衣著襤褸,纖瘦的小身體瑟瑟發抖,臉頰卻微微泛著紅暈,觸手滾燙。

  「哎呦,發燒了。真是,還有比小爺還厚臉皮的,方才還冷面相加,現在就把自己賴給小爺。罷了,罷了,看在小丫頭還有點意思的份上,小爺就再幫你一回吧。」四郎說罷,翻身蹲在罄冉身邊,扯住她的胳膊就要往背上甩。

  突然他嘻嘻一笑,櫻紅的小嘴嘟了下,用雪白的衣袖給罄冉使勁擦了兩把臉,俯身便在她通紅的側臉上親了兩口,響聲在空盪的街上久久不去。

  他似乎很得意,哈哈一笑,這才背上罄冉向街頭走去,嘴裡還念念有詞。

  四郎帶著罄冉沒走多遠便停了下來,抬眸撇了一眼,入目是一家大戶。高階紅瓦,朱紅大門前兩隻大燈籠晃晃悠悠地透著富貴。四郎嘻嘻一笑拍了拍罄冉垂在身前的胳膊。

  「張胖子還真聽話,果真沒敢追來。咱們不走了,今晚就住這……哦,馬府。真是,沒事字燙那麼金做什麼,都晃花小爺的眼了。」

  四郎一面說著一面背著罄冉便繞著馬府向東面走,沒一會再次停下,張開鼻翼聞了聞開心一笑,縱身在高墻上一踏便落於院內。

  這種半夜光顧他人府邸的事情他顯然很熟悉,沒一會就給他找到一間無人的房間。屋中很簡陋,一張小木桌,一個衣櫃,被褥疊放整齊,倒是乾淨,想來是休假下人用的房間。

  四郎將罄冉放在床上蓋好被子,閃身便出了房。沒一會不知從哪裡弄來一盆火紅的炭火,往床邊的地上一扔,也不看罄冉一眼便又出了房。他直直走向躍墻那處,從懷中摸出一根鐵絲沒一會便打開面前的門鎖推門而入。眉眼一揚,輕笑一聲。

  「哈哈,我就說這裡是灶間嘛。」

  罄冉置身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熱火熱,可她眼前卻是無邊的黑暗。她一個人孤獨地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身後是席捲而來的熱浪,大火蔓延而來追得她筋疲力竭,她大聲嘶喊,爹爹,娘親,姐姐,還有靖炎,你們都去了哪裡。就在她再也跑不動,茫然四顧時,幾雙溫暖的手伸了過來,她看到父母,姐姐,白叔叔還有靖炎,他們溫柔地衝她笑。

  他們拉著她一起跑,火越來越小,她咯咯笑著仿似要飛起來一般,突然他們不再圍著她,他們面容痛苦地不斷往後退,她驚恐地伸手,拼命亂跑,可怎麼也抓不住他們任何一個。四周變得空空盪盪,她置身在潔白的雲層,可這迷茫的世界卻再也不見了她的親人,她急得大哭,聲嘶力竭地呼喊,大火再次席捲而來……

  「爹,娘,別走!別丟下冉冉,別走……」

  四郎端著一碗黑糊糊的藥,還沒進屋便聽到了罄冉的呼叫,他眉頭一挑,閃進屋中,將口中啃著的雞腿隨口吐在地上。端著藥便來到了床前,看著暈迷之中還不斷淌出淚水的小女孩,心頭一酸。

  雖是黑暗中,他也可看見她那長長細細的睫毛微微顫抖著,上面浮著一層水光,淚水不斷淌下,打濕了面頰。她睡得極為不安穩,不斷伸手在空中亂抓,似是想抓到些什麼才能安心。

  「姐,快,快跑!」

  見罄冉再次伸出雙手,四郎身子一閃便讓她抓住了胳膊。俯身在床邊坐下,見她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得意一笑。

  「丫頭,這回可是你求小爺的。」

  言罷昂頭就這碗喝了一大口黑藥湯俯身便封上了罄冉的脣,將苦藥給她一點點灌進去,手腕一翻那藥碗便在空中劃過弧度,在桌上放定。

  他不甚在意地抹了一把嘴,嘻嘻一笑:「你看,我給你灌藥,可你拉著我的手不放。一隻手可沒辦法餵你喝藥,所以小爺只能用嘴咯,聰明吧?青妹好好休息,小爺還有事,一會再回來陪你哦。」

  說罷便起身,可罄冉死死拽著他的右臂竟是不放,他俯身得意一笑:「這麼捨不得我走,怎麼辦,小爺……」

  “靖炎……”罄冉模模糊糊中似乎又看到白靖炎嬉笑纏鬧著她,這次她一點都不討厭,開心地撲上去和他一起笑著。

  她的夢語打斷四郎得意的話,四郎眉頭一揚,懶懶道:「沒良心的死丫頭。」

  說罷狠狠抽出手臂,衝伸手亂抓的罄冉扮了個鬼臉,將衣櫃打開找了件黑色的衣服套在了身上。那衣服顯然是中年婦人穿的,豈會合身?他只微微蹙了下眉,撕拉幾聲將礙手礙腳的地方扯破,勉強蓋住身下的白衣,踏步便出了房。

  縱身一閃小小的身影便沒入了暗夜之中,他來到不遠的一處民居外,找了棵高大的樹,藏身樹枝間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那院子悄悄出來一個人影,動作間頗有幾分鬼祟。出了門便縱身向城西而去,輕功卻是不錯。

  樹上的四郎聽到動靜卻沒有立刻睜開眼睛,只是紅脣一抿閃過一絲譏誚。待那身影在街角消失他才豁然睜開眼睛飛身跟上,心中暗道一聲蠢材。

  四郎不緊不慢地跟著那人,穿過半個慶城,那人停在一高階紅燈,門前鎮獅的府邸前。來回望了幾下,見無人注意這才慌慌張張跑上了高階,府邸前赫然有一隊士兵把守,那人似乎很急切和士兵爭討著什麼。過了半天,那士兵非但沒有放行,竟是被他惹惱,拔劍相向,那人似是極為無奈,又徘徊一陣這才轉身。

  高府屋檐上的明燈一照,那黑色斗篷之下的人赫然便是方才張府被四郎嚇壞的冷大俠。

  四郎隱在暗處見他被士兵驅趕,灰溜溜而去,晶眸閃過諷刺。閃身挨近府邸,繞到後門,高墻後不時傳來腳步聲,顯然是有兵勇巡邏,守衛竟是極為森嚴。四郎等了一會,見無可乘之機,再次縱身閃入暗夜。

  沒一會手中扯著一根細線回來,再次在側墻下落座。

  過了一會只聽門中傳來喧嘩,正是守門兵勇交接之時。他眸光一亮,手中細線一扯,對面不遠的樹上傳來一陣巨響。四郎飛快將手中細繩收好放進懷中,門已是打開,一隊守衛招呼著同伴跑出衝著那樹跑了過去。

  正巧一隊巡邏士兵過來,也嚷嚷著跟了過去。趁門前一陣喧嘩之際,四郎運起輕功,悄悄從府邸東南角翻墻而入,輕輕落在院內,衝著後門處吐了吐舌頭,迅速找到一個隱蔽的樹叢蹲了下來。

  慢慢看清周圍的環境,只覺府邸亭台樓閣布置還算精巧,許是靠近後門,燈光甚為昏暗,照得院內黑影幢幢,院內不時有小隊官兵巡邏,倒是透出幾分威嚴來。

  觀望了一會,他小心避過幾隊官兵,向顯是正院大屋的方向潛去。正院高堂倒是極為氣派,四郎撇嘴。

  「不愧是城守府宅。」

  潛伏了一陣見正屋顯然無哨兵值守,屋內燈火通明,人影綽綽,想來是有人在屋中密談,這才撤去了侍衛。

  四郎凝神靜聽,竟是什麼也聽不清楚,見那正屋東首窗外因為不遠處就是假山,光線極暗,可以藏身。他提起真氣,收斂全身氣息,屏住呼吸,從門前迅速閃身竄過,滾到了那處暗影,凝神細聽屋內動靜。

  「如此咱們以後便是一家人了。」

  「哈哈,承蒙三皇子,秦妃娘娘看得起在下。承蒙曲大人提點,以後還請大人在三皇子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幾句才是。」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四郎雙目微眯,輕勾脣角,面容竟是充滿殘酷意味。

  「那是自然,慶城是南境大城,又是要塞重關,海大人手掌慶城兵馬,三皇子可是早就盼之殷殷了。以後我曲東平也要多多仰仗大人啊。」

  屋中再次傳來一陣大笑,四郎不耐地蹙眉。

  「哈哈,曲大人這次在慶城怕也呆不了多久,下官這幾日定要盡到地主之誼的,來來吃菜。」

  「這次這差事本已辦妥,哪知那雲藝竟有同夥。本官就不信這兩日西市暴屍引不出他們!」

  「大人真是為皇上操勞有佳啊。」

  「哈哈,斬草除根,本大人也是皇命難違,皇上將差事交由本官,那是皇恩浩蕩,豈有不恪守完成的道理。等本官抓到那雲藝的小女兒雲罄冉,這差事就算辦好了。」

  雲藝?雲罄冉?四郎眸中閃過幾分饒有趣味的沉思,不耐再聽屋中交談。閃身到後堂,用指戳破窗紙向裡觀望。

  隱約可見外室執杯諂笑之人,他雙眸閃過迷濛清冷的暗波,眼光一轉瞬間凝結。目光落在內室書房墻角藤木架上掛著的一副盔甲上身子一僵,久久不動。雙拳緊握,半響才壓制住心頭的衝動。

  深深呼出一口氣,輕輕靠近內室窗戶,推動了下眸光一亮。脣邊浮起一笑,閃身便鑽進了不遠處的翠嶂之中,怪石崚嶒,石間隱有槿柘樹木,他在其間落座,靜靜等候著。

  許久那屋中的兩人似是吃喝夠了,丫鬟魚貫進入,攙扶著兩人踉踉蹌蹌起身。四郎見機不可失,身影如鬼魅在夜空一劃,閃身便從小窗滾落進內室。飛快從藤木架上卸下那套金甲,找了塊桌布裹好背在身上。趁著侍衛尚未歸位之際,施展輕功飛快地沿著來路躲過巡邏士兵出了城守府。

  等他再次回到馬府的小屋,已是天光近亮,而罄冉卻已不在,床上被褥疊放齊整。屋中只剩一盆炭火發著殘留的餘光。

  四郎似乎也不介意,撇撇嘴罵了一聲死丫頭便將身後巨大的包袱卸下放在了桌上。

  手指微抖著觸上包裹,兩行清淚無聲滑過,向來嬉笑輕狂的面上竟是說不出的寥落神傷。

  「爹,您的金甲小四尋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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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20: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挑起禍端

  黑雲遮月,後半夜突然變了天,寒風漫野。這樣的天氣連打更人都偷起懶來,遠遠傳來幾聲鳴響,卻沒有了叫更聲。

  罄冉獨自走在空盪的街頭,緊緊裹著身上衣服,可寬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仍是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寒意四處襲來。

  四郎走了沒多久她便被無處不在的驚恐糾醒,那種毫無安全感的驚恐甚至連夢中都不願讓她稍縱歇息。這種無處可去的悲涼感和身體的極度疲倦讓她幾欲趴下。

  猙獰夜色下,空曠的街道便如同一個巨大的黑洞,隨時準備噬人吞骨。罄冉撫了一把額頭的虛汗,扶著墻喘息幾口。並不是她不想呆在那馬府,只是那四郎絕非普通人,她分不清敵友。這個時候她就似一隻刺蝟,警惕著周圍的一切,只求活下去。

  對,活下去!無論如何,她都要活下去,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她做。倘若此刻倒下,縱使死,她也會不甘。縱使死,她也無臉去見至親之人。

  罄冉深吸一口氣,抬起倔強的小臉,睜著被高溫燙得微紅的雙目再次踏上漆黑的長街。藉著微光她在城中東拐西橫地走著,穿過數處街巷,毫無目的。一個時辰後她尋到了一處似是官宦之家的大宅,見宅外宅內皆是一片漆黑,她雙眸一亮。

  從後院處翻墻而入,細聽片刻,院內毫無聲息。藉著微光依稀可見院中雜草橫生,一張青石小桌上早已灰塵便布,想來這處是大戶人家廢棄的院子。

  雖是這般想著,罄冉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來回循著東西院檢查了一遍,見確實無人這才摸進一間似是女眷居住的屋子。衣櫃裡尚有丟棄的細軟,她找了些裹住身體便在床上靠墻休息了起來。

  身上的疲累令她很快就沉入了夢境,再次睜開眼已是天光見亮。也不知是不是四郎給她灌的藥起了效,她竟好了不少,頭腦也清晰了。從懷中摸出張府帶出的糕點用下,只覺身上也有力氣了許多。舒了一口氣,罄冉也不急著行動,只靜靜坐著蹙眉思索。

  四郎走的時候倒是把從張府搶來的銀兩和銀票都留在了她身上,卻不知是何故。醒來時胃口的苦意,屋中的火盆,身上的棉被讓她感覺很溫暖,現在想來那自稱四郎的男孩倒也不算可惡。

  甩甩頭不再多想,管他可惡不可惡,以後都不再跟她有任何關係了。

  思索了下自己需要的東西,罄冉不再遲疑,清晨的陽光透過微破的窗紗打進屋中,她四下打量,發現這屋中布置極為清雅,雖是廢棄東西東倒西歪,顯得雜亂,倒還能看出原來的精美。

  她推開衣櫃,見櫃中尚有破舊衣物,雖是樣子有些過時,花色微顯暗淡,可皆是美繡錦緞,比起普通百姓穿的已是極好。

  心中微喜,她推門而出,小心地在各間屋中翻找了起來。最後總算給她找到了幾件府中小男孩穿的衣物,挑了件還算合身的換上,對鏡整理好頭髮,她凝望著銅鏡中那張蒼白的小臉,一股愴涼的熱血直涌心頭。

  爹,娘,女兒一定想辦法讓你們入土為安。

  再不多望一眼,她踏步而出,仔細聆聽了街上的動靜,這才翻墻而出。早市方開,街上倒也熱鬧。罄冉不敢冒然出去,隱在小巷中觀察許久,不見有絲毫異常,這才步上街頭。想來昨晚那張茂才還真被四郎震住了,竟沒有報官嗎?

  這日罄冉只到藥鋪看了病,打聽了一些事,買了些需要的東西送回廢院。熬藥服下,其他的時間她都混在茶樓,一日下來倒是對慶州城有了不少了解。天尚未黑,她便早早回到了昨日呆的廢院子。

  白天時她便發現這院子倒並非無人看管,有個老伯住在前院,因為院中已沒有貴重東西,他倒也不會到後院查看。

  院子不小,罄冉晚上見老伯房中燈熄滅便回到了後院。她直接摸進了白日便留意到的一間屋子,點燃燭火,收拾好桌案,便將買好的筆墨紙張拿出,忙活了起來。

  子時她帶著寫好的紙張,提著早已準備妥當的東西悄悄出了廢院。游走大街小巷,小心地將寫好的紙張貼得滿街都是。從廢院所處的北街一直行到慶城最南,直到最後一張紙被貼上這才舒了一口氣。

  白色的紙在月光下隱隱發出亮光,閃動著令人心寒的溫度,罄冉脣邊浮上冷笑。再不多做停留,施展輕功消失在了街頭。

  翌日罄冉早早便來到了街頭,望著不遠處街頭擁擠的人群,脣角揚起輕笑,一蹦一跳便跑了過去。她的個頭矮,看不到人群前面的情景,只聽一個微帶蒼老的聲音正朗朗念著。

  「戰國紛紛交相攻,狼煙滾滾戰七雄。

  兵鋒刀利弓滿盈,席捲須待良將擎。

  徽州異人閬縣出,少年便作熊羆行。

  先帝號之飛雲侯,天下聞之如喪膽。

  為報君國意方躊,鳥盡弓藏烹功侯。

  古來功高招讒言,蒙山蒼嶺嘆鬼仇。

  世人憐之淚滂沱,今我念之心洪波。

  中州良將復幾多,奪命銀槍不復見。」

  此處都是普通的百姓,認字的人並不多,那人一念完,便有一人喊了起來。

  「林伯,這什麼意思啊?那句先帝號之飛雲侯,老朱我是聽懂了。那不是說的咱的飛雲侯雲藝雲將軍嗎?」

  「是啊,是啊,林伯是不是雲將軍又打勝仗了?」

  「不對啊,雲將軍不是辭官歸隱了嗎?」

  眾人一時你一言我一語地嚷嚷了起來,罄冉緊緊咬著牙關,心頭劇跳,忍住眼淚裝做茫然。卻聽一個高亮的聲音喊道。

  「大家別吵了,聽林伯怎麼說。我牛二子雖說沒念過書,可聽這幾句詩怎麼也不像好話啊。那句鳥盡弓藏烹功侯,好多戲詞裡都有,可不是什麼好詞啊。」

  「是啊,是啊。那句蒙山蒼嶺嘆鬼仇是什麼意思啊?我也聽著不吉利。」

  「林大伯,你快跟大家說說,是不是咱雲將軍出什麼事了啊?」

  眾人的聲音中難免帶著些焦慮和擔憂,罄冉聽著只覺一陣絞心般的疼痛。趕忙低頭拭去了淚水,心中暗道,爹爹,您都看到了嗎?您一心為國,南征北戰,為這戰國守護一片安寧,百姓們終是沒有忘記您,他們都記在心間呢……

  「這,我……鄉親們,既然大家要我講,那我林河工就直言了。這『為報君國意方躊,鳥盡弓藏烹功侯。古來功高招讒言,蒙山蒼嶺嘆鬼仇。』正是說皇上聽信讒言,將雲將軍殺死在了蒙山蒼嶺,還有這最後一句『奪命銀槍不復見』也是說……」

  「怎麼可能啊?皇上怎麼會殺雲將軍!林伯你要不懂就別亂說。」

  「是啊,林伯,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我……我沒有亂說啊,這詩的意思就是這樣啊。所謂嘆鬼仇,可不就是這個意思。」

  「是不是弄錯了?上面所說另有其人,不是說的雲將軍。」

  「怎麼會,大家看。這句『徽州異人閬縣出,少年便作熊羆行。先帝號之飛雲侯,天下聞之如喪膽。』可不就說的雲大帥。雲將軍就是徽州閬縣人嘛。」

  「這麼說雲將軍真在蒙山蒼嶺遇害了?」

  「蒙山蒼嶺?那不是離這裡不遠嘛。」

  眾人一言一語說著,罄冉瞅準時機大叫一聲,一臉驚恐地往後一退,跌倒在了地上。

  她的驚呼聲極大,眾人紛紛看了過來,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一臉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晶亮的眼眸中全是害怕。

  「小子,快起來,你怎麼了?摔疼了吧?」一個大嬸忙上前扶起罄冉,只覺這孩子長的好,看著都讓人心疼。

  「你們……嬸嬸,那東西真是說雲將軍在蒼嶺……被殺了嗎?」

  「這孩子莫非跟雲將軍有什麼關係?怎麼……」

  「孩子,你怎麼了?你認識雲將軍?」一個老伯上前和藹地看著罄冉。

  罄冉聽出正是那林伯,她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副惶恐。

  「孩子,你別怕,慢慢說。」

  「我……我不認識雲將軍。我只是聽爹爹說他是個大好人,是英雄。我……我和爹爹幾天前從蒼山路過,我……晚上,我們看見……突然谷中起火,好大的火。好怕……」

  「別怕,慢慢說。」林伯見小男孩一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雙手緊握,語無倫次,分明就是受了驚嚇,忙上前撫摸著他的頭慈藹道。

  「我和爹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跑去看。我們……我們看見……」

  「看見什麼?」眾人焦急地催促著。

  罄冉眼淚便冒了出來,她已分不清此刻是做戲,還是真怕,只是控制不住眼眶發熱,淚水橫流。斷斷續續道。

  「我看見好多官兵,還有個使銀槍的人,他好厲害,那些官兵想殺他都被他殺死了,可後來官兵放了火箭,好多好多火箭,把他射死了。啊!好怕!」罄冉一口氣說完,撲進那扶著她的大嬸懷中顫抖著哭了起來。

  「天啊,這難道是真的!這怎麼可能!」

  眾人一愣之下,轟然亂了起來,一言一語,面上全是驚懼。

  「小娃娃,來,你再告訴老伯,還看到什麼?」

  「我……我和爹爹嚇得不敢再看。後來好像聽到有個當官的說,說什麼暴屍,還說……說要引什麼人出來。他們還放火燒了房子,好大的火。」

  「對,對!前日祥和堂的馬大夫也說他們從蒼嶺采藥回來,見蒼嶺上確實有官兵守著一處燒焦的廢墟。難道真是雲將軍出事了?雲將軍不就使的銀槍嗎?」

  「啊,我想起來了。好些天前德善酒樓的小二李老八還說雲將軍去他們酒樓吃飯了,說那人親口承認是雲將軍,還跟他說了好一會話,問咱們慶州百姓生活可好什麼的。我當時只當是李老八吹牛,難道竟是真的?」

  「暴屍?小孩剛才說暴屍嗎?西市不是就有一男一女在暴屍嗎?那男的也是用火箭射死,燒得不見人形了。這……」

  罄冉見人群越聚越多,場面也越來越混亂,大家一言一語吵著,已經不再有人注意她,便小心地退出了人群。

  剛閃身到街角,卻聽遠處傳來呼喊:「慶州書院的劉先生帶著學生們正往官府去呢,說是要問清楚雲將軍的事到底是真是假,大家快跟著去啊!」

  望著蜂擁遠去的人群,罄冉狠狠地咬住了嘴脣,一排血痕從蒼白的脣間滲出。

  「雲罄冉。」

  一聲清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罄冉心頭一寒,回身冷冷看向那說話之人,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卻毫無懼怕,揚脣冷聲道。

  「你想怎麼樣?」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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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01:20: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又遇鳳瑛

  晨光霞彩,罄冉回身目光冷冷瞪向光影中的那抹雪柔的白影。

  那個依舊白衫輕浮的少年,玉面冠發,眸若繁星,薄脣微揚帶著清風暖陽般的笑意。竟絲毫不被罄冉的冷然影響,他甚至揚眉輕笑數聲,意態閑雅。正是日前罄冉在街上識得的那個少年鳳瑛。

  鳳瑛見罄冉小刺蝟般豎起敵意,心知她是誤會被他監視跟蹤,面上輕笑帶著幾分無辜和坦然,朗聲道。

  「鳳某不欲如何,只是碰巧今日心情暢然想出門逛逛,碰巧從府中後門出來,碰巧又走了這條小巷,又碰巧遇到了小妹妹你,再碰巧看到了一出好戲。如廝緣分,鳳某也覺奇妙,小丫頭誤會也是應當。」

  罄冉微微蹙眉,這才想起昨日在茶樓似乎聽到李老相國的府邸便建造在這慶城東街。對於鳳瑛的話罄冉信與不信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現在這人知道了她的身份,那麼他會怎麼做?

  莫名的罄冉總覺得眼前這個滿目含笑,笑若清風的少年不若表面上顯現的那般無害溫潤。她微微點頭算是接受了鳳瑛的說辭,冷聲又道。

  「你要拿我見官嗎?」

  「我為什麼要拿你見官?我非是戰國之人,戰國之事鳳瑛可不欲攪入。何況雲藝雲將軍一代英豪、神勇將帥鳳瑛仰慕已久。不想……哎,戰英帝如此殘害忠良,真是令人心寒啊。」

  鳳瑛一雙清眉微微蹙起,削薄的雙脣緊閉,言語中帶著一絲哀思和悵然,談及雲藝時眸中的仰慕之情濃郁如墨。

  罄冉聽得他的話只覺一股悲憤從心底涌動不息,望著眼前之人也不再那般敵意。逼回眼中的熱淚,這才深吸了一口氣,退後一步雙臂平舉,雙手合攏躬身行了個大禮。

  「你這是做什麼?」鳳瑛微愣,大步跨前扶起了罄冉,觸手只覺女孩瘦骨嶙峋,莫名竟一股心酸,扶著她的手更是不忍鬆開。

  罄冉抬頭正迎上他微微發怔的雙眸,那眸中星星點點的憐惜、柔和讓她心跳微漏。忙退後一步,抬頭清朗道:「今日承蒙公子相救之恩,罄冉感激不盡,只是我還有事在身,請恕……」

  聽著罄冉客套的話,雖是句句感謝卻擺明了沒有絲毫實質性的謝意,只是甩脫他的說辭罷了。鳳瑛挑眉一笑,眸中閃過幾分玩味,彷若落葉輕掃微波稍瞬即逝。尚未等罄冉說出告辭的話,鳳瑛溫聲一笑。

  「呵呵,讓我猜猜小丫頭急著去哪裡吧。定不是去官府衙門看書生請願吧?我想小丫頭現在怕是趕著去西市吧?呵呵,小丫頭現在一定最關心到底有沒有人去指正那暴屍之人就是雲將軍和雲夫人。」

  鳳瑛的話讓罄冉一驚,她確實是要趕去西市。一方面她得確認有沒有人證實爹娘身份,另一方面她更要知道那確認之人是誰,再一個原因她也必須趁亂弄清楚西市刑場附近官兵的防守情況。

  「小丫頭之所以演方才的戲就是想讓大家懷疑那西市正遭暴屍的兩具屍體便是雲將軍夫婦。小丫頭知道,雲將軍頗具威名,戰南闖北。這慶城之中定有人是見過他和雲夫人的。之前無人認出那屍首,一是雲將軍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縱使雲夫人尚可辨認,可夫人畢竟是婦人,見過她的人定是不多。便是見了也是匆匆一面,就算有人覺得那女屍眼熟,也想不到會是雲夫人。可現在不一樣了,小丫頭這一鬧,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了那兩具屍首上,要知道這用心看東西和不用心那可是兩碼事。」

  鳳瑛輕聲說著,見罄冉雙拳緊握,眸中含淚,小臉慘白。這才發現他這般剖析事態,說的這些話在她聽來定是句句錐心,字字刺耳。一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暗罵自己今日失常,上前一步猶豫了下,從懷中掏出一隻錦帕遞了過去。

  他的話確實讓罄冉心中傷痛,他一口一句屍體,讓她心頭如同壓上了巨鼎喘息艱難。她的目的確實是欲要人去確認爹娘屍體,只有這樣她才能成功挑起城中混亂,只要百姓激憤,她便一定能想辦法將爹娘的屍首搶回來。所以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到底有沒有人去指認屍首,萬一這慶城中沒有人認識娘親,那她做這一切就都白費心機了。

  咬脣見一雙細膩的手托著錦帕送到了面前,罄冉不欲理會,倔強地抬起紅紅的眼睛看向鳳瑛:「鳳公子真是聰明人,既然你不打算將我送官,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我……抱歉。如果你想知道西市的情況,呆這裡一會便有消息,你還是不要去西市了,那裡不安全。」

  鳳瑛見罄冉好不容易和緩的面容再次冷硬了起來,恨不能咬掉舌頭。蹙眉焦急說著,只覺話語艱澀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讓這小女孩不再如此怒目相向。

  「呆這裡便有消息?鳳公子可真是熱心,罄冉感激不盡。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就算那西市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去,再會。」罄冉不無諷刺挑起脣角,說罷轉身便出了小巷。

  鳳瑛心知又被誤會,緊跟了兩步,右手伸出欲喚住她,可猶豫了下便不再跟隨。苦笑搖頭,心道她和他三次見面,每次似乎都是她冷冷走開,他無力追趕。轉身再回到那小巷,一個黑影便閃了出來。

  那是個二十來歲的英俊男子,只是面容冷冽一看便知是少言之人。

  「怎麼樣?」鳳瑛也不看他,站在巷口目光依舊望著遠處,問著男子。

  「有個老伯,是以前軍中的夥夫,後來傷了腿便……」

  男子的話被鳳瑛冷聲打斷:「我只要結果。」

  「是。兩具屍首已經被指認確實為雲將軍夫婦,現在民情激憤,百姓們吵著要官府給個交代,哭聲沖天,海衛從慶城軍中急調步兵營正往西市趕。」男子垂首說罷,微微擰眉。

  鳳瑛點點頭,猶豫片刻,輕撇身旁之人。

  「跟著那小女孩,她若出事你便也不用回來了。」

  那黑衣男子微愣,抬頭道:「世子,屬下不明,世子為何要插手此事。」

  「本公子自有計量,你只管護她周全便是。」風瑛冷聲說罷再不看那男子一眼,轉身便向巷中走去。

  男子眉頭微動,終是應了一聲,望著少年遠去的背影,只覺今日的世子脾氣好大。他搖頭不再多想,飛身便閃入了街頭,向西市疾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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