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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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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素素雪] 雲傾天闕《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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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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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5:36: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被算計了

  五月末,夏景迤邐,暖風拂面。

  罄冉剛教訓了那厚臉皮四郎,再加上陽光明媚,京都在望,心情沒來由地好了許多。她策馬衝出密林,沒一會便到了戰國京都鵲歌城的郊外南山。

  如今南山春花已經落盡,落花紅紅白白、飄飄絮絮,或隨風輕揚,或隨水逐流,襯著山巒空靈,山上的碧蘿翠樹更加綠色喜人。

  翻過這南山便可到達鵲歌城,眼見天色不早,罄冉也不再急著趕路,只道這晚在山上呆一夜,明日城門開了再進城。這南山人來人往,倒也不怕會有什麼猛獸。

  她在山谷的一帶綠水勒馬,此刻已是日落時分,剛在水邊坐下卻聽身旁馬兒悲鳴一聲。她回頭去看,只見馬兒口吐白沫,臥倒於地,四蹄踢騰,雙眸哀痛。

  她大吃一驚,飛身而起,蹙眉蹲下。見馬兒發病很急,這一路又沒吃什麼毒草,不免心疑,細細檢查馬兒口鼻。只見馬鼻處尚殘留著一點白粉,她眸光驟然清冷。

  「死小孩!」

  從馬背上一把扯下水囊,氣惱起身,跑至溪邊汲了些水,給馬兒沖洗了鼻子,又灌了些水。見它似乎好了不少,罄冉這才在馬兒身旁坐下,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鬃毛。

  這馬還是她在雀勾鎮用從鳳捷身上搶來的銀子買的,馬兒雖不是什麼良駒,但跟著她也有半年光景,性情溫和,她很是喜歡。現在見它這般,心情難免苦悶,想起方才那四郎拉著它的鼻環,她本欲抽他一鞭子結果還臨時心軟。

  可他倒好,不知不覺中竟給她的馬兒下了藥!簡直可惡至極!

  罄冉正鬱郁,卻是一陣歡快的笑聲遠遠傳來,在這時候簡直堪比魔音,直激得她一蹦而起。扭頭去望,正見那四郎打馬從山道上衝來,一面還揮手吆喝著。

  「青妹,哈哈,咱們又見面了啊。」

  夕陽低垂灑在他身後,他的笑容絢爛,霞光掛在身後,發頂宛若罩著流光溢彩的珠寶,一口白牙因著笑容顯露而出,讓罄冉有種一拳擊打過去的衝動。她只覺自己定然哪一世跟這人有仇,回回見他都被氣的頭頂冒煙。

  四郎跑至罄冉身旁,正待翻身下馬,他身下的小毛驢卻是嘶鳴一聲向罄冉蹭來,大眼晶亮,歡快地甩著禿尾,四蹄更是歡騰踢踏。

  罄冉一怔,想到上次她情急要趕到慶城,這小毛驢被她驅使,受了不少苦。後來她又把它扔在了慶城郊外,現在她見這馬兒竟沒有忘記她,還這般熱情,不免心頭一軟,撇了眼它背上的四郎,伸手撫摸著小毛驢的鬃毛。

  「嘿嘿,青妹對小毛驢倒是好,都把情哥哥給冷落了。」四郎笑著下馬,湊近罄冉。

  罄冉發現她之所以每每被他氣得憋悶完全在於他的臉皮太厚,她再冷漠以對,他竟毫不放在心上。她越冷漠他越起勁,她越生氣他越高興。自認耍賴功夫抵不上這人,罄冉乾脆不再跟他冷耗。

  「解藥。」她瞪向四郎冷冷道。

  「什麼解藥?」四郎大眼一彎,滿是笑意。

  「少裝蒜。」罄冉走向倒地的馬兒,蹙眉怒目撇向四郎。

  四郎嘻嘻一笑,知道他再推說罄冉定惱怒,也不再多言,從懷中取出一堆小瓷瓶。罄冉只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翻翻找找半天,口中還念念有詞。什麼腐骨散、麻麻癢、穿心膏、七蟲咬……稀奇古怪,聽上去皆是毒藥。

  罄冉眉頭微蹙,心中卻暗自警覺。只覺這男孩出門帶這麼多毒藥定非常人,摸不清他身份,再加上男孩又異常機靈,她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啊!找到了,讓它聞聞這個一準便好。」

  四郎翻找半天,小瓷瓶被他弄得叮叮噹當響,這才翻找出一個翠綠的瓷瓶來。他拿著瓷瓶揚揚手,衝罄冉擠擠眉,這才拔開瓶子。伸手就往馬鼻處放,可就在手要接近馬鼻時,他的手腕一翻竟向罄冉揮來。

  罄冉一驚,身體猛然向一旁閃避,可他的動作極快,手如靈蛇,那手中的瓷瓶已是湊在了她的鼻息。就在她縱起翻身的那一刻分明就聞到了一絲異香,她只覺眼前一陣模糊,腳下一軟便倒在了地上。

  「哈哈,青妹妹,這下小爺看你往哪裡跑!」四郎嘻嘻一笑,蹲下將滿是得意的小臉湊近罄冉。

  「你是誰?要怎麼樣?」罄冉眉頭微蹙,冷聲瞪向四郎。

  卻是四郎搖頭輕笑:「我是四郎啊,還是青妹妹的情哥哥,方才你不是這麼喚我的。小丫頭,我們賴好也算舊識,不要那麼大敵意嘛。」

  罄冉直想撕破他那張笑容燦爛的臉,這人暗自給她用毒,居然還怪她有敵意,果真是賊喊抓賊。見男孩壓根就沒想正經說話,她冷冷掃了他一眼,乾脆不再多言。

  四郎見她低頭不再搭理自己,撇撇嘴起身從裡袖中抽出一根銀針,走至馬兒身旁,低頭在馬頭扎了幾下,那本倒在地上喘息的馬兒嘶鳴一聲,拔蹄而起。

  「真乖,小毛驢,這是小爺我給你新找的媳婦,快帶著玩去吧。」四郎撫摸著罄冉馬兒的鬃毛,一面拍拍揚蹄的小毛驢。

  小毛驢竟似聽懂了他的話,前蹄飛起便向山間衝去。跑出一陣又停住不前,回頭望來,樣子許是不明白媳婦為何沒有跟上。

  「青妹,你這馬兒叫什麼名字?它怎麼不聽我的!」四郎嚷嚷著瞪向罄冉。

  罄冉撇了他一眼:「沒名字,你給它吃毒藥它不踢你就不錯了。」

  四郎本以為她不會回答,沒想到竟聽她說話,一怔之下,繞著罄冉轉了兩圈,口中喃喃道。

  「原來青妹喜歡用強的,情哥哥知道了。」

  罄冉聽到他的話差點沒氣的噴血,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不多言。

  卻見四郎跨步使勁甩了馬兒一鞭,馬兒嘶鳴一聲衝向了山道,沒一會便和小毛驢匯合,歡快地嗒嗒而去。

  罄冉倒也不再著急,心道這四郎將她迷倒,再將馬兒放走,定是有什麼目的。她方才見四郎拿出那麼多瓶子便留了個心眼,見他拔瓶便已屏息,雖是匆忙間聞到了一絲異香,身上稍有不適但卻無礙。

  她聞到那一絲異香時只覺身體發軟,想來那瓶中的毒藥是讓人失力的藥,她便將計就計倒在了地上,讓四郎以為她中了毒,她倒要看看他這般是要做何。

  四郎哪裡知道她這般心思,見她呆坐不語,嘻嘻一笑,在她身旁蹲下。

  「青妹,你看現在天色這麼晚了,我們是不是該找個休息的地方?我知道前面不遠有處荒廟,咱們到那裡將就一晚怎麼樣?」

  罄冉眉宇一挑:「腳軟,走不成。」

  「哈哈,沒關係,情哥哥背你。」四郎嘻嘻一笑在罄冉身前蹲下,側身將她拉起負在背上,步履輕快便向北面山峰行去。

  罄冉倒也樂得輕鬆,趴在他背上,惡狠狠地瞪著他的後腦勺,心道倘若這廝知道她能走路,不知會是何種表情。一時又想,也不知道這人費盡心思要把她帶到那什麼破廟做什麼。不過不知為何,他這般算計她,可她竟莫名覺得他不會傷害自己。

  可能是他的眼睛太過乾淨,身上的氣質太過清爽,雖是調皮可卻從沒讓她感到過陰沉。

  待行了有一炷香功夫,天光已經隱暗,四郎所說的廟宇也終於隱約可見。那廟宇不大,依山而建,掩映在綠樹翠林之中,隱約透出火光,竟是有人。

  罄冉正詫異,卻是四郎將她放下,嘿嘿一笑,伸手便將外衣脫掉,露出一件破舊的布衣來。他也不多言,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弄得一聲髒兮兮,這才步至罄冉身旁,往她身上也抹了不少土。

  罄冉一直安安靜靜,直等他開口。

  果然,他弄好這一切,嘻嘻一笑道:「你知道那廟中此刻是什麼人嗎?」

  罄冉冷哼一聲:「有話就說。」

  四郎也不介意,嘻嘻一笑隨即面容一冷恐嚇道:「那廟中現在可全是官兵,你說我把你交給他們能換多少賞銀?青妹妹怕了嗎?不,該叫雲妹妹才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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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5:36: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你相信我

  四郎惡狠狠的話非但沒讓罄冉害怕,卻讓她雙眉一挑,嘲諷地勾起了脣角。

  她一點都不奇怪男孩何以會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日他幫她引開官兵,她就隱約有感。雖是不知他從何處知道她便是雲罄冉,但看這男孩的行為哪點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怕也是大有來頭。

  「你不怕?還是你不信?小爺現在就把你交給官兵去。」四郎說著,跨步上前便要去拉罄冉。

  罄冉靠著大樹的身子驟然縱起,雙手抓住樹枝在枝頭一蕩,身影縱出,輕盈落在了幾步開外。

  「你!你沒有中毒?!」四郎一驚,瞪大雙眼望著她。

  罄冉冷哼一聲:「你騙三歲小孩啊。既然要將我交官,還需要這般裝扮一翻?」

  她挑眉望著四郎一身髒亂的衣服,指著他方才抹在自己衣襟和臉上的塵土諷刺道:「難道你要告訴官兵你抓我頗費了些力氣,還指望官兵賠你衣服錢不成?」

  四郎揚眉一笑:「青妹真聰明,他們看我這般辛苦自是會多給幾個賞錢的。」

  罄冉冷哼,那日他得來的銀票隨手便塞在了她身上,這種會將大把銀票隨意亂放的人,鬼才信他會貪圖那幾個賞錢。

  「你到底想幹什麼?不說我走了。」

  罄冉本是想弄清楚他到底意圖如何,可現在聽他談及官兵她不清楚狀況又豈會隨他往前?她說罷,轉身便作勢欲走。

  四郎趕忙追上,湊近罄冉笑道:「我說還不行嘛,青妹先坐,我們商量個事。」

  罄冉見他靠近,生怕他再使什麼毒,忙閃身一旁,卻不再邁步,尋了一塊大石落座。

  四郎見此也不計較,在她身旁不遠處席地而坐,微微思忖才開口道。

  「戰英帝前不久冊封了一個月妃,據說這月妃生的很美,極為得寵。她本是雁城人士,多年離鄉,甚為想家,終日鬱郁寡歡,戰英帝為此非常苦惱。前些日子這月妃提出像找個家鄉人說說話,解解悶。戰英帝便下旨在京城中尋找雁城女子徵入宮中做月妃的婢女,也好陪她說說話,以解愁思。可雁城距這里路途遙遙,此地雁城人本就極少。再加上凡是能養家餬口的,誰又願意將女兒送到宮中為奴為婢。這兩日過去了,京城中竟沒找到一個會說雁城話的侍女,於是戰英帝下令讓京府衙門到附近城鎮去找,越早找到越好,現在那廟宇中呆的便是京府衙門的差役。」

  罄冉微微蹙眉,她早年便聽爹爹說過,雁城臨海,那裡風俗語言都別具一格,與其它地方甚為不同。卻不想偌大的戰國京城居然連個會說雁城話的侍女都找不到,可見戰英帝果真是沒有什麼好名聲。不過這四郎說這些卻是要做何?

  見罄冉挑眉望向他,四郎黑亮的眼珠一轉:「你想不想進宮去轉轉?我聽說戰國皇宮建造的極為精美,宮中珍寶無數,青妹想不想去見識一番?嘿嘿,等玩夠了,我們便出宮,倒時候隨便帶出來兩件珍寶,哈哈,就發財了。」

  罄冉沒想竟會聽到這樣的答案,頭腦一陣空白。眼前這小孩竟是想到皇宮去偷東西嗎?真不知該說他大膽還是該罵他天真!

  聽他話的意思怕是想趁此混進皇宮,想來他定是會說雁城話的。回想了一下兩人不多的幾次見面,罄冉是萬萬不會將這嬉笑的男孩看簡單了的。想來他定是有別的目的,她冷笑一聲。

  「十句話沒一句真的,你自己見識去吧,我不稀罕。」

  她說著便要起身,四郎忙伸手拉住她,嘿嘿一笑:「天地良心,我剛才說的可沒一句假話。」

  「真話?那好,我問你,你去皇宮果真只是想見識下,順便再撈幾件寶貝?那皇宮可是說出便能出的!」罄冉拂開他的手,目光嘲諷。

  「嘿嘿,我去皇宮確實是有我的目的,只是不能告訴青妹。不過雲妹難道就不動心?這麼好的機會混進皇宮,接近戰英帝,難道雲妹不想試試?說不定……」

  聽他突然換了稱呼,罄冉莫名一惱,輕叱打斷他:「說不定什麼?就憑我一個孩童就算是入了宮,難道會有機會殺掉戰英帝?笑話。」

  四郎見她邁步便向來路回走,忙快步跟上。

  「就算殺不了戰英帝能見見他難道不好嗎?你要對付他,總是要知道自己的對手是怎樣的才有的放矢啊。所謂知己知彼,如此機會可不多哦,再說你現在小小孩童,行事反而會方便不少,誰會將注意力放在一個孩子身上?」

  罄冉腳步一頓,面上若有所思,心中微動,可卻生生壓下那份衝動。她心知進宮要冒怎樣的危險,雖是男孩所說有理,可萬一有差便是萬劫不復。

  四郎見說動不了她卻也不急,緊追不捨又道:「你現在被通緝,這半年來怕是沒睡過安穩覺吧?現在的皇宮對你來說該是最安全的地方,難道青妹不這樣覺得嗎?」

  罄冉腳步不停,眉頭微蹙,心道這男孩怕是心機之深不低於那鳳瑛。但聽他這些話,句句緊抓要害,這般會說服人,果真是知道她的軟肋所在。

  四郎見罄冉越走越快,眉宇間這才有了些焦急,伸手拉住她,待她望過來,他肅整面容極為認真道:「一個月,最多一個月,我定安全帶你出宮,你相信我。」

  男孩雖是面容尚小,可眸光竟是說不出的堅定,眉宇間閃現的擔當和決然令罄冉一愣。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四郎,見他目光坦然毫不躲避,月光下黑亮的雙眸熠熠生輝,幾分清亮、幾分真摯、幾分懇切、幾分執著。

  他那神情竟肖極了靖炎,曾經那個總纏著她的男孩也曾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她。

  「冉兒,你等我長大娶你好不好?我定好好待你,就像你爹對蘿姨一般,你相信我。」

  罄冉心頭一觸,莫名地已是相信眼前男孩定不會傷害自己。她雙眸輕眨,低頭片刻,半響抬頭道:「兩個問題。」

  四郎雙眸一亮,輕呼一聲:「你答應我了?好,別說兩個問題,十個八個你只管問,四郎定據實以告。」

  罄冉點頭:「你是誰?我總要知道你是誰,才能考慮要不要信你吧。」

      四郎一怔,許是不想她會問這個,隨即裂嘴一笑:「藺琦墨,麟國人士。我不是戰國人,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沒有算計你的理由。」

  麟國與戰國之間尚隔著燕國,兩國之間向來沒什麼來往,罄冉心知他的意思,輕輕點頭。

  「你既會雁城話,想要進宮自去便是,為何非要拖上我?要知道我現在可正被通緝,是逆賊,倘若我被發現你豈不是也要跟著倒霉。」

  「我也想自己進宮啊,可宮裡要的是婢女不要男童啊。」四郎苦惱說道。

  罄冉蹙眉:「帶上我難道你就變成女童了?再說宮中要的是婢女,我年齡尚小也不合條件,我更不會說什麼雁城話。」

  「宮中多是年幼便入宮的婢女,你如今的年齡正好。等下你只裝成是我的妹妹,饑餓虛弱已經說不出話了,其它一切交給我就好。」四郎朗聲道。

  「這麼說你隨便找個女子便可,為何偏要找我?」

  四郎眨眼:「我想跟青妹妹多親近親近啊。」

  見罄冉冷目掃來,他撇撇嘴:「我在這京城並沒有相識的人,進宮又不是什麼好事,還有危險,四郎可不做虧心事,不欲害人。找你是因為你會功夫,進宮危險小點,再說我們各取所需,豈不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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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5:3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爐火純青

  天上霜,憑時起,月轉昔容,霜色有無中。

  相識常在雨朦夜,朱窗素紙,相隔相與,清冷話凄涼。

  月半風起,聲漸響,爐旁溫酒,青梅水中香。

  戶中銀妝微亮,明月光,應是天霜,凝心化紙,欲問座旁,可有一席安吾鄉?

  低低的曲調帶著濃重的哭腔悠悠迴盪在山谷間,說不出的凄涼悲楚。罄冉趴在四郎背上,聽他一步一哽咽地唱著歌,用的該是那雁城話,聽上去果真與戰國話很是不同,話語間全套入聲,鼻音韻尾對應,濁塞音聲母,果真艱澀難懂。

  罄冉聽了半天也不知他唱的什麼,只是歌聲倒比戰國歌曲多了幾分纏綿婉轉,不似戰國歌曲的粗獷雄渾,想來是地域的影響,雁城臨海,自是多了幾分柔情似水。

  兩人一步步接近那座隱藏在山腰的廟宇,聽四郎說廟宇是為紀念前朝名將藺拓而建,如今已成荒廟。罄冉望著廟宇中隱隱透出的火光,微微眯起了雙眸。

  她之所以決定進宮,除了四郎說的那些理由外,也有自己的考慮。倘若她現在進宮潛伏,慢慢博取主子的信任,只要她有耐心,有毅力,慢慢找尋機會,她相信定有辦法接近戰英帝,報得大仇。

  她倒是不擔心四郎會對自己不利,除了心中莫名的信任之外,他既讓她以他妹妹的身份混進宮,那兩人便是綁在一起的螞蚱,定是要同進退的。

  他進宮的目的,既然不願告訴她,那也無所謂,就如他說的,他們各取所需便是。只是她需得警覺些,別讓他拖累她便好,誰知道這廝進宮想幹什麼。

  此時廟宇已在跟前,罄冉忙收回心神,見廟宇中已有數人衝出,她忙閉目死死趴在了四郎背上。

  四郎見人影閃出,低著頭隱去脣角一記淺笑,口中歌聲卻更加嘹亮了起來。一聲一抽,唱的越發凄慘,孩子的聲音本就尖銳,再被他刻意一顫越發凄厲了起來。

  罄冉聽得一陣蹙眉,只覺他的哭聲在這幽深的山谷中,破破爛爛陰氣沉沉的廟宇前堪比夜半鬼叫,真真是狼哭鬼嚎。

  破廟磨磨蹭蹭閃出了三個小兵,其中一個大膽地舉著火把上前兩步大喝一聲:「是人是鬼?」

  聽到喝聲罄冉撇撇嘴,狠撞了一下四郎的腰側,心道別還沒說話他們便被當成厲鬼被這些兵勇射死。四郎被她大力一撞抽了一口氣,啊地大叫一聲,接著便直直向後倒來,死死砸在了身後罄冉身上。

  罄冉直疼得悶哼一聲,瞪向四郎,卻見他迅速吐吐舌頭,接著便哇哇地大哭了起來。

  「小妹……嗚嗚……小妹,你醒醒啊,別嚇哥哥啊。」

  他哭聲甚大,說的又是雁城話,罄冉雖是聽不懂可卻能猜到他喊的什麼,暗自白了白眼。

  「他媽的,是兩個小孩,嚇死老子了。」一個絡腮鬍子的兵勇舉著火把,待看清兩人罵罵咧咧道。

  其它兩人也跟了上來,對著抱著罄冉哭喊的四郎喊道:「媽的,別哭了,大半夜的也不怕招來冤鬼。」

  樹影重重,火把微弱的光線打在面上,罄冉微微睜開雙眸,從眼縫中見四郎收了哭聲,連滾帶爬地撲到那官軍的身旁,又哭又喊,光影下他小臉上淚水漣漣,明明閃閃,罄冉冷哼,這廝可不是一般的能裝,演戲功夫爐火純青。

  「哭什麼哭,老朱,我怎麼聽他說話這調調倒像是陸大人說的那雁城話啊?」小兵踢開四郎,問向旁邊的絡腮鬍。

  絡腮鬍正沉吟間,四郎卻大叫一聲:「官爺,救救我妹妹吧,她都快餓死了,你們好人有好報,求求你們救救她,賞兩口吃的吧。」

  「嘿,你小子會說戰國話啊,那他媽鬼叫什麼!」高個的小兵上前就要踢四郎。

  四郎嚇得一哆嗦,身體微微向後一側,高個一腳踢空踉蹌兩下。正驚疑,回頭卻見四郎縮在地上抖成一片,暗罵了一聲邪氣。

  那絡腮鬍子卻是蹲下和顏悅色問道:「小子,你方才說的可是雁城話?」

  四郎一抖,這才抬頭抽泣道:「我……我和妹妹都是雁城人,跟著……跟著爹爹跑生意,碰到了山賊……爹爹死了,我們……嗚嗚……」

  絡腮鬍子眼眸一亮,那另外的兩個小兵也是神色一怔。

  「呵,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高個說著便走至罄冉身旁蹲下,拍了拍她的臉,見她有氣無力地抬了下眼回頭道。

  「沒事,餓的,吃點東西一準就活蹦亂跳。」

  「軍爺,求求你們救救我妹妹吧。」四郎哭聲又起。

  絡腮鬍子卻是一笑:「放心吧,我們自是會救她的。帶進去,聽聽頭兒怎麼說。」

  他說罷興衝衝就往廟裡衝,那矮個的小兵正欲過來抱罄冉,卻是四郎趕忙撲到他面前做了個揖擋住了他。

  「謝謝軍爺,豈能勞累軍爺,我來我來。」四郎說著彎腰便將罄冉拉起背在背上,腳步踉蹌地跟著進了廟宇。

  廟中火光大盛,罄冉閉緊了眼睛,不敢再有絲毫怠慢,耳聽廟中氣息,只覺廟中人數不少。卻聽那絡腮鬍子低低說著他們的情況,接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

  「雁城人?好,好。說兩句雁城話聽聽。」

  「軍爺,我們是雁城人,我妹妹快死了,您可憐可憐我們,賞口吃的吧。」四郎哭喊聲又響起,用的果真是雁城話。

  「頭兒,我看了,那小丫頭是餓的,吃些東西就好了。」

  「嗯,好,確實是雁城話。小子,你妹妹今年多大了?」小將領模樣的人問道。

  四郎抽泣道:「回軍爺的話,家妹今年八歲了。」

  罄冉知道他是故意將她年紀說的大些,也好符合宮中侍女的條件,好在她個頭比同齡人要高,想來那軍爺也發現不了什麼。

  「好,小子,我們是奉命出外給宮中娘娘找婢女的,你這妹子剛好合條件。既然你無處可去,不如將你這妹妹賣了,也好換個飯錢。你妹妹進了宮,也不愁會被餓死,你覺得怎麼樣啊?」

  「不,不。我就是餓死也要和妹妹在一起……嗚嗚……家人都死了,我就剩妹妹了。」四郎哭喊道。

  「那我們可就無能為力了,你就眼看著你妹妹被餓死吧。」

  「求求官爺,救救她吧,我……我能不能也進宮,我和妹妹一起進宮好不好?只要你們救救妹妹,我做什麼都行。」

  四郎的哀嚎聲響在耳邊,罄冉也萬分緊張了起來,只怕那官兵果真不允他進宮。那到時候自己怎麼辦?

  她是聽四郎說一個月後她若想出宮便帶她安全出來,這才答應跟他演這場戲的。倘若他進不了宮,自己可不會什麼雁城話,那怎麼成?

  就在她緊張不已之時,那洪亮的聲音卻再次響起。

  「宮中沒有要男童啊,不過既然是服飾月妃娘娘,給娘娘解悶,你又會說雁城話……這樣吧,明日我派人送你們進宮,到時候見了梁公公,能不能入宮就看你的造化了。」

  「先給他們些吃的,別餓死了。」

  罄冉聽到腳步聲靠近,接著有什麼東西被扔在了地上,四郎驚喜的謝聲傳來。接著她便被四郎抱著托到了墻角,嘴脣一濕卻是他在灌水給她,罄冉不妨被他弄得一嗆,咳嗽兩下,睜開了眼睛。

  「小妹,你醒了,真好,快吃些東西,哥哥不會讓你餓死的。」

  四郎驚呼聲響徹耳邊,他背對著那些官兵,兩人又身處角落。罄冉睜眼便見他得意地衝自己眨巴眼睛,白了他一眼,抬手拿起了他壓在臉上的饅頭。

  「頭兒,那女孩醒來了。」

  「好,明日你們兩個將他們送去給梁公公看看,要是公公收下了,那咱們這差事也不用趕那麼急了,慢慢再找幾個婢女便能交差了。」

  「是是,陛下限期三日便讓找到,這下可不用擔心掉腦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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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攜伴入宮

  戰國京師鵲歌城乃是一座千年古城,左周王朝便建都此處。左週末年民生凋敝,全國上下數處爆發叛亂。當時身為靖州刺史的狄閱亦舉起義旗,招兵買馬揚言要除暴君,為民造福。

  在百姓的紛紛響應下,狄閱勢力發展迅速,又因靖州臨近京師,他很快便攻占了鵲歌城。之後他匆匆登基,成立戰國,定都鵲歌,並自稱戰成帝,一躍便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帝王。

  鵲歌城物華天寶,又少受戰火塗炭,歷經戰國兩代皇帝休養生息,現在已經隱然成為這中原大陸最富庶繁華的城市之一。

  天尚未亮,四郎和罄冉便被拖上了前往鵲歌的馬匹,進了城兩個押送的士兵先將他們帶到了京都衙署,接著便又被推上了趕忙皇宮的馬車。

  此刻罄冉望著繁華的鵲歌城街景,心中複雜難辨,記得上次在此還是三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她還是個三歲孩童,被母親攬在懷中,透過馬車窗戶依稀看到了些街景,不過早已在頭腦中模糊不清。

  馬車搖晃,現在想起,罄冉直覺心中悲涼。

  戰國侯爵歷來便是有少許封地的,侯爵在封地建有府邸,在京城亦可建府。雲藝身為飛雲侯,戰成帝早年便將嶺陽賜為他的封地,罄冉從三歲前往嶺陽青偃城便再未回過京城,而三歲前她並沒有機會出府,所以嚴格說來,這倒是她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座古城。

  不再多想,罄冉甩甩頭仔細觀察著這座繁華之都,只見一路房舍高低錯落,街道縱橫交錯,青磚鋪路,古樸大氣。街上百姓熙來攘往,一片盛世繁華之景。

  她突然覺得諷刺,想來便是這繁榮之景讓戰英帝將心思和目光放在了爹爹這個功高震主,百姓心中的戰國英雄身上的吧。倘若如今戰國兵臨城下,朝不保夕,爹爹怕是依舊會是高高在上的飛雲侯。

  「青妹,想什麼呢?」

  她正雙拳緊握,目有隱痛,突然耳邊鼻息輕撫,罄冉蹙眉回頭,卻見四郎湊在側臉邊,一臉好奇。他一雙黑眸更是骨碌碌地來回轉動著,視線從她的面上到車窗外,再到她的臉上來回轉動,見她狠瞪,這才眉眼一彎,呵呵一笑。

  罄冉不想搭理他,隻身子向後退了下,靠在車壁上閉上了眼睛,輕哼一聲。

  「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麼說服那什麼梁公公好讓你也進宮吧,別跟我說自有妙計,我要萬無一失!」

  四郎見罄冉閉目,接著又冷冷丟下這麼一句,撇撇嘴,衝她揮著拳頭。正想嚷嚷幾句逗逗罄冉,卻突然想起昨日兩人談好的條件。兩人合作,她跟他進宮,而他則不得煩她,不能總喋喋不休,沒事找事。

  四郎右手不甘抬起,瞪了眼罄冉這才抱住自己揮動的左手,似是用了很大力氣,雙手在空中纏打一陣,這才放回。接著他也在車壁上靠好,學著罄冉的樣子,閉目養神了起來。

  日影西斜二人終於順利入宮,被帶著從亦奴門繞過重重前殿趕往宮中專門為新來侍女太監準備的慶侍坊。

  四個太監帶領下,四郎眉眼含笑,一臉喜慶,還不時問東問西,甚為高興,直惹得那幾個太監嘲笑連連。

  相反,罄冉卻面容微冷,想起方才四郎的所作所為只恨不得擰掉他的耳朵。這廝一路嚷嚷他有妙計讓梁公公允他入宮,本是一件小事被他說的罄冉也吊起了心,一是怕他入宮有困難,再是好奇他那妙計為何。

  結果到最後,她是見識到了,也如他所願大為所驚!她萬萬沒想到他千呼萬喚而出的所謂的妙計竟是使勁拍那梁公公的馬屁!不過這小子的口才果真是好,直拍得那梁胖子心花怒放,最後還多給了兩人二兩賣身銀子。

  罄冉望著前面蹦來跳去,異常興奮的四郎,再看路過的侍衛宮女,只見眾人一臉見鬼模樣紛紛避讓。那樣子只差沒上前問問,是不是弄錯了,還是這孩子剛進宮就被天家威嚴震傻了!

  罄冉微微放慢了腳步,只覺跟著他真真丟人。更不欲讓他耽擱正事,對於他的耍猴行為不再留意,她只仔細將一路宮閣殿宇,路徑曲廊,包裹守軍巡防一一記入心間。只是她眸光流轉間,卻沒有留意到男孩偶然看來的清澄目光。她更沒有注意到,每當有兵勇經過時男孩的動作、笑聲便會愈發誇張。

  夜幕初降,罄冉和四郎終於在四個太監帶領下來到了慶侍坊。為最低等宮人準備的住處自是不會豪華,數盞宮燈整個慶侍坊照的明明暗暗,一片沉寂,冷清寂寥之意處處透見。

  進入書寫“慶侍坊”三字的大月門,再穿過一個小花園,迎面便是兩條通道,一條往東,曲廊旁大石書寫淨院。那往西的則書寫潔院,此時潔院的廊口站著一個橫眉冷豎的中年嬤嬤,見他們過來腰一扭便向迴廊後走去。

  「快跟上啊,那是潔院的修習嬤嬤高嬤嬤,你這三天就跟著她好好學學這宮裡的規矩吧。」罄冉身邊那個位份較高的太監忙回頭嚷嚷著。

  罄冉一愣,快步越過前面的四郎,正欲舉步追上那嬤嬤,卻聽那不男不女的尖銳聲音再起。

  「我不進這鬼地方了,哎呀,看到這淨院兩個字心裡就不舒服。走啦,快帶這傻小子進去,盡快給他收拾好了,三天後可是要帶去給娘娘聊天解悶的。」

  罄冉只覺那太監說話陰陽怪調的,尤其是那句收拾好了,收拾什麼?她眉頭微蹙,總覺遺漏了什麼很關鍵的問題,一時又想不起來,眼見那胖嬤嬤越走越遠,她搖搖頭忙大步追趕,只是四郎的聲音卻在此時傳來,成功地止住了她的腳步。

  「敢問公公,為什麼看到淨院二字會不舒服呢?」

  男孩的聲音依舊甜美,單聽聲音便能想像出他面上的甜笑,可不知為何,清潤的聲音滑過,罄冉卻單單將那“淨”字聽得極為清楚。腳步一頓,整個頭一懵,有一瞬間的頭腦空白。

  「我說你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這淨院的淨字是什麼意思不明白嗎?還是故意譏笑爺呢?」

  「小子,再從這條迴廊出來你可就當不起這個稱呼了。」

  「什麼意思啊?」

  「什麼意思?你還真傻啊!淨身,淨身懂不懂?」

  耳後譏笑聲不斷傳來,罄冉眉頭緊蹙,哪裡還邁的動腳步?

  暗罵自己,她竟將這麼重要的問題給忘了!四郎進宮……那可是要做太監的啊!

  她從不曾想到這個,那是因為一早提出進宮的是他,她便只考慮自己進宮的一應問題,再加上他總氣她,她壓根就沒有為他著想的意識。

  可這廝也沒有想到嗎?不應該啊!可倘若他真想到了,那為何身後傳來的問詢聲那般迷茫?竟似真不知淨身是什麼意思一般!

  罄冉搞不清這死小孩到底又再搞什麼,只覺一陣頭皮發麻,暗自祈禱那廝是又在玩鬧,可身後傳來一聲清亮高拔的大叫卻讓她眉宇一跳,險些瘋掉。

  「青妹妹,淨身是什麼?你知道嗎?」

  一隊禁衛剛巧巡邏到不遠處,聽到喊聲齊齊看了過來,一陣哄笑,罄冉幾欲找個洞鑽進去再不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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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初入宮廷

  罄冉心中本還擔憂重重,可聽到四郎那一聲大吼,一頭黑線襲上面孔。再聽不遠處禁衛侍衛們傳來一陣哄笑,方才的擔心拋之遠去,剩下的唯有尷尬。

  她雙頰唰得紅透,既不想站在這裡跟四郎解釋什麼淨身的問題,更不願跟這人扯上任何關係,就算是心頭有那麼一點點擔心,可她也不知該怎樣啟口啊,更何況現在告訴他還有用嗎?

  罄冉腳步匆匆向前方奔,身後傳來的狼哭鬼叫聲更是讓她步履如風,幾步跟上那胖嬤嬤,終是放心不下,回頭去看,但見四郎正死命抓著迴廊的朱紅大柱被三個太監死死拖著,嘴中還哇哇大叫。

  他見她看過去,更是伸出右手衝她使勁揮動。哪知道他這手一鬆開,身體便被三個太監抬起,掙扯著向遠處廊回而去,直到他們拐彎不見,罄冉還隱隱聽到他的掙呼聲從空盪的盡頭傳來。

  「嗚嗚……青妹,我不要當太監!」

  他的喊聲迴盪在耳邊,罄冉竟有種跟過去的衝動。

  「他是你什麼人?」

  耳邊傳來一個微啞的女聲,罄冉回頭卻是那胖嬤嬤正斜目撇來。

  「回嬤嬤的話,是我哥哥。」

  見女孩低頭垂目,回答間更是知禮恭順,高嬤嬤面有詫異,抬頭再望了眼迴廊盡頭,許是不明白這兄妹二人怎麼差別如此之大,喃喃吩咐罄冉跟上,這才帶著她向潔院走去。

  潔院並不大,年代已久又久不經修,再加上此時並非宮中大量征收宮女之際,所以顯得冷冷清清,層層院落黑漆漆並沒多少人。

  高嬤嬤將罄冉帶到靠西的一處小院交給一個小宮女便扭腰而去,由於下午時便檢查了身體,發放了宮裝,所以小宮女只將她帶到住所告知一應事物便告辭而去。

  罄冉本就不會在這裡呆久,只在此略微熟悉宮中禮節便會被帶到月琴宮由那裡的宮人教習規矩,伺候月妃娘娘。她在這裡只是個過客,所以也並未遭到刻薄對待,還被單獨分到了一間小屋。

  小屋建造並沒有什麼特別,罄冉也不多看,只收拾了床鋪,便坐在床上蹙眉思索。心頭總惦念著方才四郎的驚叫聲,她心知那四郎絕非常人,亦非心思單純之人,再加上他進宮有目的,怕是也不乏內應。四郎自身武功也不低,按理說她不該擔憂。

  可不知為何,想起他方才的慘叫聲,想起他被那幾個太監拖走的樣子,再想起昨日被他盡數扔在山上的毒藥瓶,罄冉竟無法安心。

  躺在床上翻了兩下,心道若不去看看四郎果真弄出什麼事情怕是會連累自己。不再猶豫她乾脆跳床閃身而出,趁著夜色摸向西面院落。翻墻過了三處院落,隱隱聽到交談聲,聲音尖細,竟已到了太監的居所淨院。

  她翻身上墻,雙眸四望。只見這淨院跟潔院差不多,亦是清冷一片,見後面一處房中燈火大亮,罄冉眉宇一跳便縱身而去。

  這兩處院落本就在宮中角落,再加上是下等人居所,自是沒有什麼防衛,她閃身間已是欺近了那房間。在燭光較為微暗的角落俯身,靜聽裡面竟沒有什麼聲響,她方以為找錯了地方,卻聽裡面一陣鬼叫聲傳出,一聲比一聲凄慘,正是四郎的聲音。

  她一驚,抬頭見窗戶上顯現出一個手舞足蹈的剪影,眉頭蹙起,正欲伸手在紙窗上戳個小洞,卻是她頭頂的窗戶被一把推開險些撞到她的頭。

  「嘻嘻,青妹來看四郎了?」

  四郎嬉笑聲傳來,同時落入眼中的還有他可惡的笑臉,和屋中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太監。罄冉見那些太監面容無異,像是被他弄的一時昏去,暗罵自己又上了他的當。

  「情妹妹,你來了。四郎就知道你捨不得情哥哥我的,哥哥……」

  看四郎一眼得意,罄冉火氣驟升,冷冷打斷他:「誰捨不得你!我是怕你把他們殺了惹來禍事,我也跟著倒霉。他們醒來後不會發現事情不對?」

  四郎嘻嘻一笑,獻寶地揮揮手中銀針:「不對,不對。青妹妹就是不放心哥哥,不要不好意思嘛,承認關心我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嘿嘿,青妹妹來的正好,你對他們這種人好奇不?我正要扒掉褲子好好看看呢,青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啊?」

  罄冉見他神彩飛揚,說完回身竟真要去解躺在地上太監的褲子,她大驚失色,忙轉身怒道:「我瘋了才擔心你!」

  說罷也不再多看,飛身便沿著來路掠去,身後再次傳來四郎裝模作樣的慘呼聲,罄冉只覺一陣氣悶,懷疑這廝就是故意放聲來氣她的。

  三日後兩人被月琴宮的大侍女煙塵領出,正式成為了月琴宮的宮人,前往拜見主子月妃娘娘。煙塵碎步行在前,一路講著要注意的事,罄冉只埋頭跟隨,偶有應聲,四郎竟也難得地恭順有佳,連連應是。

  他們一步步穿庭越閣,罄冉略微放慢腳步,低垂眼睫,隱去來回掃視的雙眸。

  晴空下的戰國皇宮處處精美耀目,不同前庭的雄偉壯闊,這後宮可謂玲瓏精巧,雕梁文磚,畫角飛簾,曲廊朱欄,流水壘石。

  然而這些罄冉卻壓根看不在眼中,她只留意這宮閣間的布局,路徑,防守。待走至前庭與後宮的交界,只見廊道盡頭高大的鳳月門外跪著一個筆直的身影。罄冉腳步猛然一頓,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息,雙拳猝然握起。

  那個不算高大的身影,縱使那夜遠遠相望,她亦刻入心間,如今突然看到只覺血氣翻涌,心臆難平。她咬緊下脣,死死盯著那個默然跪在前方的身影,雙眸微眯。

  突然緊握的右手被一股溫暖包裹,罄冉嚇了一跳,猛然看去,卻是四郎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一怔,抬頭迎上他關切的黑眸,只覺一陣恍惚,見他笑著衝自己輕輕搖頭,罄冉壓下心中的怒濤,低頭快步跟上前方的煙塵。

  煙塵帶著他兩人從鳳月門許遠處的側門進入後宮,罄冉遠遠看去,但見那身影依舊不動如山,孤單地跪在晴空下,看上去孤獨而桀驁。

  「那是七皇子殿下,他性格孤僻卻深得陛下寵愛,你們今後可要小心,別得罪了這位祖宗。」煙塵見罄冉回頭,輕聲吩咐著。

  罄冉忙收回目光,應聲稱是。卻聽四郎好奇問著:「姐姐,他為什麼被罰跪?」

  「沒人罰七皇子,是他自己要跪在那裡的。」

  「自己?為什麼?」四郎回頭望了眼,試探問道。

  「前些時日,京中神健營、兵激營、策衛營發生了兵變,陛下將領頭鬧事的抓了起來,好像是判了斬刑,殿下這兩日正求情呢。跟你們說這些你們也不懂,七殿下性子冷漠,你們只記得別得罪他便是,快跟我走,娘娘還等著呢。」煙塵說著加快腳步。

  罄冉卻是腳步微頓,如果她沒弄錯的話,方才煙塵所說的幾個兵營皆曾在她父親治下。想來他們是知曉了父親遇害的事,這才發生了兵變。

  聽領頭之人已被判刑,罄冉心中既感動又愧疚。想起那七皇子卻是一陣不解,回頭去看,那清拔的身影已經隱在了花木宮閣外,她冷笑一聲不再多想,提步而上。

  四郎聽到那煙塵的話卻是微微挑眉撇了眼罄冉,見她面有愧意,他輕扯脣角,也忍不住回頭望了眼鳳月門的方向,黑亮的眼眸若有所思。心中念念,戰英帝皇七子狄颯,果真不可小覷。

  再走沒一刻便到了月琴宮,兩人跪在宮外等待,煙塵進去通報,出來交代了幾句,說是月妃娘娘正在品茶,聽到找來了雁城宮侍興致極高,讓他們現在就進去陪她說說話。

  罄冉低頭和四郎一同跟隨著煙塵到了月妃品茶的花廳,跪地行禮,去聽一個威儀的聲音沉沉道。

  「朕今日也聽聽這雁城話到底有多特別。」

  不想這麼快便會見到戰英帝,罄冉身體猛然一僵,銀牙緊咬,雙眸噴火。微微抬頭果然撇見一抹明黃,壓下仇憤,心生驚懼,這雁城話她壓根就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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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姐弟重逢

  「快快起來吧,抬起頭讓本宮看看。此處離雁城遙遠,本宮已經許久不曾見到家鄉的人了。」

  就在此時月妃清雅的聲音響起,聽上去竟極為年輕。她的聲音舒緩而清脆,如同清泉滑過心間,罄冉心頭的焦躁和緊張竟稍稍壓下了些。

  她不會雁城話,這事四郎是最清楚不過的,可這兩日他也從沒想著要教她說幾句雁城話。所以,儘管四郎從沒告訴她月妃娘娘和他的關係,但罄冉卻肯定這月妃娘娘定是他在這宮中的內應。

  罄冉深吸一口氣慢慢抬頭,用餘光去望那月妃,緋衣宮裝,看上去不過二十歲,面若春花,美若天仙。可罄冉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她只留意月妃的神情,見她果然在看到四郎的那一刻,微挑的鳳眸有一刻的大睜,櫻脣也微微張口,隨即劃成一個淺笑。罄冉心神微松,緊握的手也伸展開來。

  「愛妃,這雁城人個個長得這般水靈嗎?愛妃容貌無雙,隨便找來的兩個孩子也這般粉雕玉琢。」

  戰英帝威嚴的聲音響起,感覺他的目光停留在面上,罄冉裝作害怕微微一抖,低下了頭。心中默念著冷靜,不要衝動。

  四郎亦不曾想剛入宮便碰到了戰英帝,擔憂罄冉一時壓制不住仇恨,一直用餘光留意著她,見她並無異常這才放心,低頭望著腳尖,也不再抬頭。

  「是啊,臣妾也覺得這兩個孩子長的好呢,看到他們臣妾就能想到雁城碧藍的天。不是臣妾自誇,雁城鍾靈毓秀孕育這般孩童也不甚稀奇。」

  「哈哈,愛妃這麼說朕還真想去雁城看看,你們兩人快陪娘娘說說家鄉話,朕也聽聽鮮。」

  四郎撇了眼罄冉,趕忙開口說了句什麼,末了還跪地磕了個頭。月妃笑聲傳來,對四郎連連點頭笑語,戰英帝卻挑眉不解,看向罄冉。

  罄冉感受到皇帝威嚴的目光,心知她不開口定然被疑。想來這屋中並沒有能聽懂雁城話的人,不然宮中也不必大費周折從宮外找人,已經確定月妃是自己人,再加上四郎也不見緊張,一直沒有反應,罄冉底氣十足開口。

  英語加日語加粵語,語速極快亂七八糟得說了一長串,末了她也一本正經地磕了一個頭,低頭間分明看到一旁四郎雙肩不停抖動。

  屋中一時靜寂無聲,就在罄冉以為自己闖了禍的時候,月妃笑聲響起,回了幾句話。

  「愛妃,你們這說的什麼,朕一句也沒聽懂,只是這小宮女朕怎麼看著有幾分眼熟。」戰英帝拍著月妃手臂,目光緊盯罄冉若有所思。

  四郎一驚,微微抬頭望了眼月妃。月妃忙笑道:「那可真是她的福氣了,陛下都不看臣妾了呢。」

  「哈哈,朕的月妃莫不是吃味了?」

  「陛下這鮮也聽了,還是讓他們先退下去吧,臣妾可不想錯失和陛下獨處的時間。」

  「哈哈,好好,今日難得愛妃這般高興,都退下領賞吧。」

  罄冉鬆了一口氣,起身躬身而出。一行人剛出了月洞門,四郎便閃身湊了上來,嘻嘻一笑。

  「我倒不知青妹還會說雁城話。」

  罄冉見前面的宮女太監只低頭行路,這才瞪向四郎狠聲道:「我倒不想連月妃都是四郎的人,四郎來頭不小啊。」

  四郎聽罄冉這般嘲諷,笑容微滯,隨即苦笑一下輕聲道:「四郎只是個孤兒,青妹要指望四郎有什麼大來頭怕是要失望了。」

  罄冉聽他語氣低落竟不似尋常嬉笑不恭的模樣,她微微一怔,四郎已是快步跟上了前面太監,小小的身影在寬大的宮服下略顯寥落,竟讓罄冉一瞬間莫名心疼。

  夜幕降臨,月妃打發走了侍女,一個人靜坐在屋中出神。

  雕刻著並蒂蓮的紅木花架上新插的蓮籘花在昏暗的房間裡吐露著清新芬芳。

  她望著更漏,微微蹙眉,心中焦躁夾雜著歡喜令她坐立難安。眼見過了子時,夜色越發迷濛,她心頭微亂,暗念,死小子,怎麼還不來……

  突然輕輕的叩擊聲響起,月妃嬌美的面上展開一抹明媚的笑,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手按在門把上微微顫抖著。只覺自己像是失去了打開門的勇氣,一時間心頭酸甜悲喜交錯不辨,半響才長吸一口氣輕輕打開了門。

  一個身影閃入,尚未看清已經撲入懷中緊緊抱住了她,月妃眼眶一熱,回抱著懷中長大許多的小子,一行清淚滑落,低低喚道。

  「小四……」

  四郎微微抬頭,隱去微熱的眼眶,嬉笑喚道:「二姐,小四可算找到你了。」

  月妃望著眼前幾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龐,又是一陣落淚,側頭避過四郎歡喜的目光,拉著他的手向裡屋走。

  「死小子,還是這麼調皮。這皇宮是你玩鬧的地方嗎?既然知道我在這裡,總是有辦法通訊息的,何必冒險進來。萬一有個……我怎麼向爹娘交代。」

  聽著姐姐絮絮叨叨的關切,四郎心頭歡喜,笑著挽上月妃的手臂。

  「又聽到二姐罵我死小子了,真好。」

  月妃笑著回頭輕點四郎眉心,拉他在床前坐下,上下打量著他。她的小弟弟長大了,她有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她嘆息一聲,只覺這片刻功夫卻似過了許久,眼前舊事浮浮沉沉,半響才壓制住心頭的紛亂輕聲道。

  「跟二姐說說,你這三年來過的可好?」

  四郎輕輕一笑,撫上月妃的手:「我很好,二姐看我長得不是白白胖胖嘛。只是叔父一向嚴厲,去年便得知了二姐消息,他卻不讓我來找你。」

  月妃微微擰眉:「你這趟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四郎趕忙搖頭:「不是,不是,是叔父讓我來戰國辦事。二姐,你跟我走吧,皇宮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是你呆的,要報仇總是有法子的。二姐,你只等我長大,一定取下燕帝的腦袋祭奠爹娘在天之靈。你答應我,跟我出宮,別在這裡了。」

  不想自己年幼的弟弟竟會說這樣的話,月妃一陣恍惚,似乎又看到了小時候的他調皮將娘親氣哭的樣子。曾幾何時,幼弟也長大了,這般懂事了……

  她眸中含淚,半響才微顫道:「你不必擔憂姐姐,只跟著叔父好好學功夫,將來沙場立威,做和爹爹一樣的英雄,為我們藺家光耀門楣,爹娘還有大姐、三弟定會高興的。報仇的事,你就別想了。仇恨太沉重,不該是你想的事,二姐自有主張。」

  四郎眼眸一紅,猛然站起,怒聲道:「二姐,我不是孩子了。我只有二姐一個親人了,我是藺家唯一的男子,該我來護著二姐,不是二姐護著我。二姐要報仇,小四來!小四不要二姐呆在這種地方,每天對著不喜的人強顏歡笑。」

  月妃悲喜交集地拉過四郎:「死小子真長大了,只是這事你得聽姐姐的。自打你廉哥哥死後,二姐就沒有喜歡的人了,對那戰英帝無所謂什麼不喜歡。二姐只將他視為一把利刃,一把能為我報仇雪恨的利刃。二姐定要讓他發兵攻打燕國不可,燕帝的頭顱二姐必取。小四,你聽姐姐的,好好跟著叔父學功夫,你還小,別整日想著報仇,那樣便沒有快樂了。二姐在這裡很好,戰英帝對二姐也不錯……」

  「二姐,報仇真的那麼重要嗎?讓你將一切都割捨。小四今年快九歲了,不小了,很多道理我懂。雁城破,瀝王自縊,爹爹率領雁城守軍抵死相抗,成就了忠名。我有時候覺得不該怨恨那燕帝,大勢所趨,戰爭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言啊,我不明白……」

  「小四,你住口!燕帝殺我藺氏一族,這仇不共戴天,你休要胡言亂語。早早把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丟掉,二姐不讓你報仇,可你說這些話怎麼對得起爹娘!你再這般說就休要再叫我姐姐!」月妃揚聲激言呵斥。

  四郎微微低頭,跪在她面前將頭放在她的膝間:「二姐,我不會把報仇的事都壓在你身上。小四定好好學武藝兵法,將來揮兵掃平燕國,取燕帝首級。只是小四做這些不是為了爹娘在天之靈,只為姐姐,如果小四這麼做能讓二姐高興,小四怎樣都行。」

  月妃淚水再次滑下,微哽半刻撫摸著他的頭笑道:「姐姐只要小四好好長大便高興了。咱們不說這些了,沒來得惹人難受。我們姐弟三年不見,跟姐姐說說你的事。對了,今日那小丫頭是誰?」

  「她是雲藝的小女兒。」

  「雲藝的女兒?」月妃微怔,半響又是一笑。

  「倒是個機靈的丫頭,聰明勁不比小四少呢。」

  「姐姐喜歡她?」四郎抬頭晶亮的黑眸熠熠生輝。

  月妃一笑,輕點頭:「看來這丫頭倒是甚得小四喜愛。」

  「二姐,小四是挺喜歡那丫頭的,我跟你說,第一次見那丫頭她竟然搶了爹爹送我的小毛驢,簡直可惡……」

  光影微晃,四郎低低給姐姐講述著,話語輕快,不時還加以動作,手舞足蹈,惹得月妃笑容不斷。

  屋外月影婆娑,樹影斑駁間清輝下散下縱橫交錯的陰影,微風過樹葉沙沙作響,如同屋中低訴思念的姐弟,唱訴著夜的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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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蓄謀放火

  接下來的幾日罄冉在月琴宮中過得極為平靜,每日除了學習宮中禮節,她將時間都用在了打探宮中布局之上,日日纏著那些宮女跟她說宮裡的事,大事小事,有用沒用一律記在心間。

  月妃每天都會召她和四郎前去陪著聊天,多是四郎陪她,兩人也不知說的什麼,時常開懷而笑。罄冉看出兩人關係定是不淺,有時候她看到兩人相處的情景總能想起自己和姐姐,覺得兩人之間有股暖暖的親情流淌。

  雖是聽不懂兩人的話,可罄冉卻覺得每日四郎都在想盡辦法,用盡言語讓月妃開心,莫名地罄冉竟對四郎的敵意少了許多。

  而月妃許是看在四郎的面子上,對她很是和氣,時常也會拉著她的手跟她說話。幾日過去,罄冉覺得月妃除了人美,心也很善良,暗嘆這樣一個嬌柔的人真是白白便宜了戰英帝。

  那戰英帝看上去雖說甚為年輕,不過三十出頭,樣子也不錯,可心狠歹毒,想來也成不了什麼良人,不免替月妃嘆息扼腕。

  自從那日後,戰英帝便沒有再到月琴宮來,聽宮女說這幾日朝堂上為不久前幾大軍營兵變的事紛爭不斷,尤其是武將,因戰英帝對兵變領頭幾人的判處頗有爭議。戰英帝整日眉宇深蹙,已經幾日不曾臨幸妃嬪。

  聽到這些罄冉一時也分辨不清喜悲,只是想起鳳瑛之前所說的話,想到現在他預料的事情一一應驗,不免一陣唏噓。心道好在自己擺脫了他,這般心機深沉的少年她真有些害怕。

  這日清晨,天方亮,罄冉便爬了起來,將花閣中的盆景一盆盆搬出來曬太陽。這本不是她的工作,可管這些花草的宮女月明已經進宮十年,對於這宮中可謂再熟悉不過。罄冉每日在她面前盼乖巧,自是能探聽到不少宮裡的事情。

  搬了沒一會罄冉便出了一身汗,坐在台階上抹了一把汗,抬頭看向蔚藍的天空,突然只見一大群藍鶯鳥從東面天空劃過,清脆的叫聲撕破清晨的寧靜,撲簌簌的拍翅聲越來越近,轉眼便從頭頂飛掠而過。

  罄冉從沒見過這麼多的藍鶯鳥聚集一處,覺得有趣便站了起來目光追隨著那群鳥兒,卻見它們在不遠處紛紛降落不見了蹤影。

  「青兒,這麼早就起來了啊,看什麼呢,瞧你出神的。」

  罄冉正兀自驚疑,身後傳來月明的笑聲,她回頭一笑:「月姐姐來了,我剛才看到一群藍鶯鳥,從那邊天空飛到後面不見了。還從沒見過這麼多藍鶯鳥,真真奇怪。」

  月明一笑:「那鳥都是從乾垣殿飛過來的。每天這個時辰飛過來,到子時又飛回去,我來這宮中十年,日日如此,你再過些日子也就不稀奇了。往後一看到藍鶯鳥飛過便知是辰時正點了,皇上下朝也快回到後宮了。」

  罄冉詫異挑眉:「乾垣殿?那不是皇上上朝的大殿嗎,怎麼能讓這些鳥兒飛來飛去不捕殺呢?」

  「這藍鶯鳥是吉祥的鳥,這麼多鳥聚集在一起甚為少見。聽說開朝武皇帝當年見到此景,言道藍鶯鳥喜聚乾垣殿定能福佑戰國國泰民安,這鳥兒白天離開,夜晚歸去,又不築巢,倒也不影響乾垣殿的威儀。所以這藍鶯鳥便成了皇宮的聖物,別說捕殺了,就是逮上一隻玩玩都是要杖責的。」

  罄冉點點頭,若有所思,半響又問:「乾垣殿可是終年燃著醞鉬香?」

  月明正執著剪刀修剪花木,聽到這話詫異抬頭:「是啊,你怎麼知道?」

  罄冉趕忙一笑:「好像以前聽人說過,還以為記錯了呢。姐姐,這花被你這般一修剪真好看。」

  「你的小嘴倒是甜,這花……」

  月明笑著說著,可罄冉的心思已經飛到了別的地方,她目光望向不遠的天空,脣角微揚。

  祥鳥?聖物?好笑!

  這日下午月妃如往常一般將罄冉和四郎喚去,屏退了侍女,和四郎聊著天。罄冉聽不懂,便隨意翻著月妃放在桌上的詩集。

  看了會覺得沒趣,抬頭望向月妃。但見她這日穿著一身簡單的天藍色繡暗花的宮裝。頭上戴了一隻側微細鳳,七彩寶石串成的鳳尾將髮髻整齊挽住,鬢側別了只蝴蝶珠花,大粒珍珠串成,陽光下還散發著淡淡的熒光。映著衣服上散發出的暗紋,遠遠看去整個人似是坐在光輝中一般。

  四郎眉飛色舞,不知說了什麼,她盈盈一笑越發襯得人如嬌花,明艷無雙。四郎也歡聲而笑,還將臉湊到月妃面上,惹得月妃連連後退。

  罄冉只覺這兩人長的竟極為相似,心中電光石閃,微微了然。隨即想起姐姐,神色黯然,不覺便發起呆來。

  罄冉正愣神,卻聽啊地一聲驚呼響在耳邊。罄冉兀自呆愣,一驚之下跟著啊的一聲,手中書冊跌落桌上,自己也險些從椅子上驚落。

  清亮的笑聲響起,罄冉怒目抬頭,只見四郎彎腰看著自己,滿臉得意,笑得極為狡黠。

  「小四還是這般淘氣,雲青可莫要怪他。這孩子也就愛鬧喜歡的人,小四這般可是喜歡雲青呢。」月妃笑意盈盈看向罄冉。

  罄冉瞪著四郎,正兀自氣惱,聽到月妃這話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娘娘不必說青妹妹也是知道的,青妹妹還叫四郎情哥哥呢。」四郎笑道,頗有幾分得意。

  月妃正欲開口,卻聽遠遠傳來一聲通報。

  「皇上駕到。」

  月妃一驚,迅速和四郎交換了一個眼光,起身便向殿外走。罄冉也趕忙將屋中收拾好,緊步跟上。

  「哈哈,愛妃,看朕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了。」戰英帝的笑聲剛落,人便已經到了近前,尚未待月妃行禮便一手將她托起。

  揮手示意身後太監將一個鏤空的小盒呈上,月妃笑著接過。

  「皇上帶的物事自是好的。」輕輕接過那盒子,只覺一股清涼透入掌心異常舒服。

  她微微挑眉,將盒子打開,淡淡的光輝從盒中射出,竟是一顆掌心大小的珠子,七彩流轉異常美麗。她驚異一聲,取出那珠子,觸手溫涼甚為舒服,不覺咦了一聲。

  戰英帝此時已坐定,見四郎和罄冉跪在地上,笑道:「愛妃倒是喜歡這兩個奴才,起來吧。」

  「皇上,這可是流蕓石?」

  「愛妃果然博文,確實是流蕓石。這是綿止國方進貢的,朕瞅著好看,便送到愛妃這裡了。」

  月妃忙笑著謝恩,慢步走至窗前,將窗戶推開,對著陽光去看。

  「皇上有所不知,這流蕓石可不止看著好看而已,還有驅退憂鬱、駐美容顏的效用呢。」

  陽光下那珠子發出耀眼的光芒,異常美麗。月妃說著目光在罄冉和四郎處稍稍一轉,眉宇微跳。隨即再看向那珠子,微微側身,手指輕輕一鬆那珠子便脫手掉落。

  「啊!」

  她驚呼一聲,罄冉和四郎也看到了這一幕。抽氣間卻見光影一閃,只眨眼功夫一柄寬刃匕首便帶著那顆墜落的珠子刺破空氣,直直釘在了窗欞上。匕首刺入窗欞,剛巧將那珠子卡在窗欞和手柄之間。

  「萬幸萬幸,臣妾失手險些弄碎皇上賞賜的寶物,臣妾……」

  月妃正欲跪地請罪,戰英帝哈哈一笑起身扶起她,拉著她走至窗邊取下那珠子再次放入她手中。

  「愛妃這次可拿好了。」

  罄冉卻是心情複雜,她萬萬沒有想到戰英帝的武功竟會這般厲害!休說是那股眼力勁,就是那匕首刺出的速度和力道非是武功高強不可為。她只覺心生寒意,一陣悲涼,咬緊了牙。

  四郎也是一陣心驚,感念地望了眼月妃,隨即撇了眼罄冉,微微蹙了下眉。

  「你們兩個退下吧。」

  月妃吩咐道,四郎和罄冉忙躬身而出。

  罄冉心中煩躁,一路走得飛快向宮女寢房奔,四郎卻不依不捨追上。四下望了眼,閃身攬在罄冉身前。

  「不想那戰英帝功夫竟如此了得,不過青妹妹也莫怕,情哥哥自會保護你的。」

  罄冉不想理他,繞過他便往前走。四郎再次擋住她笑道:「說正事還不成嘛。我和娘娘說好了,這月末便送我出宮,青妹要怎樣?你要想留在宮中,我便托娘娘以後照顧你,你要……」

  「我和你一起出宮。」罄冉果決道。

  四郎一愣,隨即眸中滿是讚許:「青妹妹果真是聰明人。」

  罄冉冷哼一聲,目有不甘。

  她所有的想法在看到剛才那一幕時便全被否定了。如果留在宮中,她便沒有機會練功。憑藉她現在的武功根本就不是戰英帝的對手,再加上那戰英帝身為皇帝竟會隨身攜帶刀刃,這說明他戒備心很強。她再也不認為憑藉她小小宮女會能找到機會刺殺他。

  雙手緊握,罄冉恨恨回頭瞪向遠方,目光自東方天際劃過,突然一滯。眸光微亮,隨即冷冷勾起了脣角。

  既然進了宮,縱使不能報仇,她也要攪得這皇宮上下雞犬不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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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杏鳥焚宮

  天晴,炫目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散落一地。將本就乾燥的地面曝曬地更加龜裂,灼熱的空氣仿似凝滯般停留在宮閣間,樹葉無聲,蟬鳴燥燥,無處不訴說著悶熱。

  已是盛夏,再加上今年大旱,長期不下雨,使得天地間異常燥熱。宮中鎮冰司早已按規矩給各宮發放了冰塊,月妃正身受皇寵,鎮冰司自是不敢怠慢。冰盆置了滿殿,絲絲涼意透出,雖談不上涼爽,但也清爽。

  罄冉和四郎一前一後從月妃寢殿走出,迎面一股熱浪撲來。四郎撇撇嘴,轉身便又跑來了進去,站在一處冰盆前伸手抓了把碎冰。

  「這天真怪,也不下雨,熱死了。我再涼快會兒,青妹妹也回來吧。」

  罄冉回頭望了他一眼,搖搖頭步出了大殿。悶熱的氣息裹了一身,她抬頭望著被烈陽照的明晃晃的琉璃瓦輕勾脣角。

  轉眼進宮已經兩月有餘,她雖說沒有機會對戰英帝下手,可倒也不是毫無收穫。起碼對這皇宮的布局有了了解,對那戰英帝也算稍有認識。由於這兩個月兩人甚得月妃寵愛,倘若偷著被送出宮定然會有人生疑。月妃決定乾脆光明正大地將他們送出宮去,於是便有了一場好戲。

  某日月妃和兩人聊天,突然抱著兩人慟哭不止,月琴宮的宮女太監大驚,忙去請了皇上。戰英帝一陣好勸,月妃才止住了眼淚,一問之下原來是一場大喜事。

  這兩個招月妃喜愛的雁城孩子竟是她失散多年的姨表弟妹,一時間月琴宮歡天喜地,上下同慶,好是熱鬧了一翻。

  既然二人是月妃娘娘的表親那做宮女太監自是不行的,皇上詢問月妃,娘娘哭泣哀求,言道自己遠離家鄉,豈能讓弟妹也飽受思鄉之苦?她懇求皇上允她將表弟表妹送回雁城,這種小事,戰英帝自是應許。

  方才在殿中月妃已經說好,要在四日後送罄冉和四郎出宮。罄冉想起這兩個月的宮中生活,只覺像一場夢一般,這樣便出宮了嗎?

  想到數次那戰英帝就近在眼前,可自己卻無力為家人雪恨,如斯不甘。可又能怎麼樣呢?技不如人,便只能隱忍。

  耳邊響起嬉笑聲,罄冉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不再多想,回過心神便欲邁步。

  四郎一晃已是擋在了罄冉身前,她呆愣間,他抓起她的手便將一捧碎冰放在了她的掌心。

  一股清涼傳來,多少驅散了暑熱,罄冉挑眉看他。四郎忙討好一笑,將冰涼的手伸出猛地捧上罄冉面頰,絲絲涼意傳來,罄冉本欲避開竟有些貪戀他手心傳來的涼意,定定站在了原處。

  「青妹,你的臉都被太陽曬紅了,我給你冰冰。」四郎眉眼彎彎道。

  這些日隨著兩人越來越相熟,四郎總愛做些小動作,或是拉個手,或是抱她一下,或是捧著她的臉嘻嘻說好看。罄冉只當他是孩子,從一開始的相避,到現在已是沒了反應,由著他鬧。

  他的話只讓罄冉微微挑眉,白了他一眼,兀自看向不遠處金色的琉璃瓦頂,還有四日便要出宮了。籌謀的那件事也該付諸行動了,今晚她便要這皇宮翻天。

  「青妹妹在算計誰呢?嘖嘖……看這冰冷的眼神,越發襯得妹妹冰雪美麗,與眾不同呢,四郎喜歡。」

  四郎湊上紅撲撲的臉袋笑道,他的呼吸便噴在鼻尖,罄冉驟然拉回視線,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揮開他放在臉頰的雙手,繞過他便往前走。

  「我是蛇蠍,天天想著算計人,你最好離我遠點,省得被我算計。」

  四郎嬉笑追上,纏著罄冉:「得青妹算計乃是四郎榮幸。」

  罄冉腳步一停,回身衝他莞爾一笑,笑容在烈陽下絢爛如烈焰在四郎眼中盛開,他何曾見她這般笑過,一時呆愣當場。

  說時遲那時快,罄冉一手抓住四郎衣領,手一揚,剛才四郎給她的那些碎冰便盡數灌入了他的衣中。

  身上的悶熱觸上冰塊的寒氣,冷與熱的交錯,四郎啊啊一叫,頓時上蹦下跳,冰茬更是擦的背上難受。

  罄冉嘲弄一笑,邁步便向迴廊盡頭而去,聽著身後四郎的尖叫聲,脣邊笑意慢慢升起。

  「青妹,沒想到你笑起來也這般好看,哥哥真歡喜。」

  罄冉冷哼一聲,快步便轉過了廊道消失在迴廊間。四郎嘿嘿一笑,身影一閃便靠著朱紅廊柱坐在了欄桿上,將背緊緊貼向廊柱,背上碎冰傳來透骨涼意,他開懷一笑。

  「真舒服。」

  夜幕降臨,月琴宮一角。

  罄冉貓著身在暗影中蹲下,一陣忙碌,她望望黑沉的天幕。手中火光一閃,將醞鉬香燃起,香氣慢慢濃郁。她蹲在暗影中靜靜等待著,沒多久細微的聲響傳來,她脣角一勾。

  「來了……」

  果然,撲稜撲稜聲越來越近,片刻便有一群鳥兒從天空飛聚而下,落在那醞鉬香爐旁慢慢安靜了下來。

  眼見鳥兒越聚越多,罄冉打量了一下便躡手躡腳地探身挪了一步,手在身旁石頭上一扳。一個大籠子從天而降,被驚的鳥兒撲簌簌而飛,在夜空中響徹脆鳴。

  罄冉望著被罩在籠中不停撲扇翅膀的鳥兒得意一笑,將籠罩裡的鳥兒一隻隻小心掏出放在袋子裡。待裝滿袋子,用繩子扎好,抿嘴起身,收拾好地上物器,貓著身子便飛身閃入了宮閣間。

  她對這月琴宮的防守了然於心,靈巧躲過守夜太監沒一會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點上燈,從床下拉出一個包袱,倒出一堆杏核,杏核的一端皆綁著紅線,她從袋子中一隻隻將鳥兒拿出,在腿上綁好杏核,再扔入另一隻袋子。

  待杏核全部用完,鳥兒竟還有剩餘,她看了看沙漏,起身抓起袋子便出了房。抬頭仰望夜空,目光幽沉。

  沒有月亮的幕空,夜色迷濛,黑影重重,漆黑陰霾。

  她低頭蹲下,脣角一挑將口袋打開,輕輕一抖,鳥兒撲扇著翅膀紛紛而起。鳥兒匯成一條黑色的條帶在天空兜轉一翻便同時朝著東面前朝的方向而去,如同一抹飛快移動的烏雲向乾垣殿逼壓而去。

  「嘿嘿,青妹這是忙的什麼?四郎瞅了半天也沒瞅明白呢。」

  笑聲自頭頂傳來,罄冉頭也不回便向房中走,四郎忙從屋頂跳下,在她關門之際硬擠了進來。罄冉方才回屋就察覺到了他的存在,只是懶得理他罷了,如今見他擠進房中便也任由他去。

  倒了水灌了兩口,見四郎睜大眼睛盯著自己滿臉好奇,罄冉亦瞪向他冷聲道。

  「我要休息了。」

  四郎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青妹睡吧,四郎守夜。」

  罄冉見他又懶皮,她心中裝著事便也懶得跟他計較,回步便爬上了床,閉目靜靜等待著。

  四郎知她有心事,又好奇她所做為何,便也不多言,倒了水從書櫃上抽了一本書竟安然看起書來。

  正待翻頁,卻聽外面傳來驚呼聲,一聲高過一聲,罄冉猛然睜開眼睛,面有喜色。

  四郎一驚,凝神去聽,喧囂聲竟是從前朝方向傳來。

  沒一會兒月琴宮也沸騰了起來,吵聲陣陣,屋外傳來宮侍們雜亂的腳步聲。

  「乾垣殿走水了!天,好大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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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2-20 15:3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六章:乾垣大火

  微月宮中,戰英帝方和明妃安寢,卻聽殿外傳來一陣陣喧囂聲。

  明妃蹙眉睜開眼睛,聆聽了一刻,見戰英帝眉宇微蹙。她趕忙起身拉過衣服穿上,剛欲下塌,一個太監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渾身哆嗦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戰英帝聽到動靜心知是出了大事,翻身而起,未及相詢,卻聽小太監顫巍巍道。

  「皇上,大事不好了……」

  戰英帝臉色陰沉任由明妃給他套上袍子:「慌什麼!天塌了還是地陷了?」

  「回……回皇上,是乾垣殿……不知為何,走了水……」

  戰英帝一聽說是乾垣殿失火,心頭猛地一糾。乾垣殿是百官上朝之地,是龍座所在,皇權、皇位的象徵,怎麼能發生失火這樣的事?!

  他急忙推開明妃整理衣袍的手,從床上跳了下來,也不待太監服侍穿靴,自己兩下登上,慌慌張張奔出了殿。

  殿外太監宮女見他出來,撲撲通通跪了一地,戰英帝望向乾垣殿,只見火光沖天,半邊天已被燒得紅彤彤,他不想竟已燒得如此厲害,一腳踹上身旁連連磕頭的太監。

  「快救火啊!都在這裡做什麼,廢物!」

  見眾人跌跌撞撞而去,他快步便要向乾垣殿走,明妃趕忙吩咐太監去抬龍攆來。

  等戰英帝趕到乾垣殿時,廣場上早已是人聲鼎沸,火頭如潮水般已包圍了整個大殿。

  烈焰滾滾,濃煙燻得人睜不開眼。

  禁衛軍、太監正紛紛潑水救火,無奈乾垣殿純木構建,火勢太大,劈啪聲震天而響。

  烈火不刻便將整個殿宇吞沒,火雲狂卷下,椽子大梁不斷斷裂,砸在地上發出巨大轟響,濺起更烈的火團。

  戰英帝急得團團轉,不停衝身旁太監發火,可也只能眼巴巴看著宏偉的乾垣殿被一點點付之一炬。

  待天光初亮,火勢才被撲滅,濃霧一般的黑絲裊裊浮動,灰蒼蒼的殿頂壓著的也不知是煙還是雲。而乾垣殿已經不再,只剩殘敗的餘灰風一吹噗噗作響。

  罄冉一直望著乾垣殿的方向,直到看不到一絲火光才轉身進房。

  四郎正執杯飲茶,見她進來忙給她倒了一杯捧上,嘻嘻一笑:「你在那鳥上掛的什麼東西,怎麼放出去就著了火?」

  罄冉仰頭將茶喝下,見他巴巴望著自己,隨口道:「杏核裡面放了艾草,有幾隻藏了火種。」

  四郎眼睛一亮,連連拍手稱妙,繞著罄冉轉了幾圈:「艾草本就易燃,怪不得沒一陣就著了火。」

  罄冉撇他一眼,伸手拽住他便往外扯,一把將他推出門:「我要睡覺了。」

  將她將門關上,四郎聳聳肩,望著緊閉的房門,再看看東面天空,撇撇嘴哼著小調悠然而去。

  乾垣殿著火,戰英帝傳旨天下:京師久旱不雨,內宮走水,乃朕之過,朕自當修身齊德,以求天佑。

  自此戰國屢次想重修乾垣殿,然皆因諸多事耽擱,致使皇宮之中本該最顯赫的地方卻數十年乃一片焦黑的廢墟,而戰英帝到死也未能再坐上那象徵最高皇權的龍椅。

  火後,戰英帝令探查起火緣由,禁衛自灰燼中找到一隻虎形玉佩,呈與戰英帝。戰英帝看後大驚,自椅中驚呼而起,面無血色。自此後宮中盛傳戰英帝為鬼怪所困,夜夜不能安眠。

  翌日,四郎和罄冉正往月妃宮走,剛轉過迴廊,便聽不遠處幾個太監窩在花蔭下咬舌頭。

  「聽說從乾垣殿廢墟裡發現那東西可是……可是……」

  「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啊!」

  「是……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別再傳了啊。聽說是雲藝雲將軍生前之物,是先帝欽賜的。」

  「雲……雲將軍?」

  「聽說禁軍查到最後也不知道是怎麼起的火,難道真是,真是雲將軍的厲鬼前來……」

  「我聽說這昨夜皇上還夢魘著了,聽說喊著雲……」

  「別說了,這可不能亂說,咱們快散了吧。」

  幾個太監貓著遠去,四郎嘿嘿一笑湊近罄冉:「你倒聰明,自打今兒,怕是那戰英帝睡不安穩咯。」

  兩人到了月琴宮,卻聽琴妃娘娘邀了她到御花園賞花,月妃讓兩人侍奉在側。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向御花園而去。

  一路而行,眼見花蔭濃郁,各色百花盛開非凡,隱隱聽到說話聲傳來,繞過曲徑,百花盡頭戰英帝和一個一品武官服的大臣正說著話朝這邊走來。

  罄冉只覺那武官面相極為熟悉,待漸漸走近,不免一驚,腳步一頓,低呼一聲。

  四郎見她眉宇緊蹙,望了眼那武官,眸光一亮湊近身旁宮女,嬉笑著從她手中接過了托盤。他盯著盤子中盛著的奶霜糕嘿嘿一笑,靠近罄冉。

  罄冉眼見戰英帝和呂大人走近,心中微跳,將頭壓低,雙手也微微握起。

  那呂大人在雲家出京時去送過父親,當時還見過她一面,現在時隔半年,她的模樣可是沒怎麼變。還有兩日便能出宮了,這時候倘若被認出來,那後果可想而知。

  就算是他認出自己但礙著爹爹的面不戳穿她的身份,但戰英帝何其精明,又生性多疑,怕是只要呂大人稍有異狀,出宮的事也會有變。

  眼見兩人已步至跟前,罄冉無計可施,只能祈禱那呂大人礙於有後宮女眷在此,他不敢抬頭才好。

  她正兀自擔憂,卻聽一聲大叫,接著只覺眼前一黑,一團什麼東西便撲上了臉。

  只聽哐噹一聲,接著又是哎呦一聲,等再回神時,卻見四郎倒在地上,鎏金的小托盤正打著轉在地上滾動。

  罄冉只覺臉上黏黏,抹了一下臉,一手的白,那方才迎面撲上臉的分明便是那一盤糕點。

  身旁宮女的驚呼聲,月妃的責備聲傳來,對上四郎笑意狡黠的雙眸,罄冉自是明白他的心思,只他使勁憋笑的紅臉卻讓她極為不快。

  「愛妃啊,你們這演的是那一出啊?」戰英帝威嚴的聲音傳來。

  月妃忙上前請安:「臣妾給皇上請安,表弟不慎跌倒,衝撞了聖駕還望陛下贖罪。」

  「起來吧,秦妃是在等你賞花吧?去吧。」戰英帝扶起她,眉眼間隱憂疲憊。

  「你們也都起吧,以後注意點。」

  罄冉起身跟著月妃退到路旁,戰英帝帶著呂大人走過,她見那呂大人自始至終都未抬起過頭,這才鬆了一口氣,心頭怒氣卻起,狠狠瞪了眼四郎,換來的卻是他咧嘴而笑。

  兩日後,在月妃的安排下,罄冉和四郎被送出了宮。出了宮門,罄冉回望巍峨的正乾門,微咬下脣。

  這皇宮,她終有一日會再來的!

  一行人出了鵲歌城,四郎便將那些月妃派來送他們出宮的侍衛打發而去。

  罄冉本想甩脫他們還要廢些力氣,倒不想四郎一句話他們竟乖乖離去,看來那月妃倒真有幾分能耐。

  待眾人離開,罄冉望向端坐馬上的四郎,見他目光灼灼望著自己,不免一愣。

  「青妹,你……你今後打算怎麼辦?有去的地方嗎?」

  罄冉見他滿臉認真,卻是一笑:「謝謝你這三個月的幫助,這天大地大總有容我之地。罄冉就此告別。」

  四郎見她抱拳竟似一點留戀都沒有,不免面上一哀,低頭半響才抬頭:「你可願隨我去……」

  「我不願。」罄冉打斷他的話,見他蹙眉這才又道。

  「我有我要做的事,這些日子謝謝你,我……我會記住你這個朋友的。」

  四郎聽她說朋友微微一愣,隨即哈哈一笑:「好,青妹,後會有期,我也會記住你這個情妹妹的。」

  他說罷大喝一聲,一抖馬韁奔馳而去,身影在一片綠色的田地間瀟灑天成。

  「青妹,要記得情哥哥啊!」

  罄冉不想他說走就走,望著他漸遠的身影心頭竟生出一絲不捨,他爽朗的聲音傳來,罄冉揚聲:「我會的,藺琦墨。」

  四郎聽她喚自己的名字勒馬轉頭,遠遠的女孩身影筆直昂首馬上,雖是看不清面容,可他知道她定在笑,如他一樣。

  他衝罄冉使勁揮揮手,一扯馬韁飛馳而去。

  身後罄冉亦掉轉馬頭,回望京都,覺得這幾個月的光陰,如同一場夢,她終由那沉悶壓抑的宮中而出,只不知命運在前方又為自己安排了怎樣的路?

  天空中,一群雁鳥飛過,罄冉揚脣而笑,猛然揚鞭。

  不管如何,她定要保護好自己,定要堅韌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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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章:時光荏苒

  戰英帝元康十五年,秋季的一天清晨,峰頂上太陽還沒露頭,已經有一個身影在峰頂上開始練武了。

  峰嶺巔處,白影舞動,劍氣縱橫,冷風颼颼,寒光點點。朦朧的光線下,那身姿仿似白龍在空中盤旋,又如冰雪在天地間狂卷。

  晨霧在那身影舞動間凝聚,又隨著劍招迸散,一招雁落平湖,一聲清喝,手中長劍旋轉著直刺一顆大樹,哢聲連響,樹枝紛紛斷裂,散落一地。

  罄冉收劍而立,望著天際緩緩升起的金陽輕聲一嘆。

  已經整整十一個年頭了,這般習武一日日竟似沒有盡頭。風雨無阻、寒署不斷,終於要結束了麼……

  緩步在崖邊兒坐下,望著霧濛濛的山巒,足下的蒼山彷彿還在睡夢中,天際間靜悄悄籠罩在白色的晨霧中。金色的陽光刺破霧層,天地間的一切卻仍舊朦朦朧朧,那般不真切。

  她濃密的睫毛輕閃,帶著一層金光覆蓋了眼中的清冷。望著手中厚厚的劍繭,從未有過的酸楚突然間涌上心頭,眼眶濕潤,一行清淚便毫無徵兆地垂落而下。

  晶瑩的淚珠在金陽下閃過如寶石般的光彩,沿著優美的下頜滴在手上,她猛地抹盡眼淚,嗖地站了起來。

  晨陽高掛山端,她眯眼望著湛藍的天空輕牽脣角,喃喃而語。

  「十一年了……終於不必再忍了麼……」

  低頭間只見鋒銳的劍尖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光芒,她雙眸一凜,脣角含笑:「斂剎,我們下山。」

  說罷,她昂頭便向山下走。秋天的山巔頗有幾分寒意,方才舞劍淌下的汗水濕淋淋黏在身上,呼出的氣形成股股白霧,山風吹過,略有冷意。

  罄冉也不在意,抬頭間,紅彤彤的太陽躍出遮蓋它的那片山巒,放射出更加炫目的七彩光芒,照得眼底暖洋洋。她的心情也隨著這明媚的陽光暢快了不少,長長吐出一口氣,腳下更見輕快,沒一會便到了半山腰。

  山下的村子在陽光下彷若沉睡在山巒環抱中的嬰兒,恬靜而安寧,輕悄悄地沐浴著暖陽,享受著山風。

  村子中不乏上千年的古樹,雖是秋季,然而耐寒的古樹卻一片片如簇簇綠雲,茂密的枝葉將屋頂掩蓋,勁風吹過,樹枝搖曳中,一片片灰色的屋頂若隱若現。

  罄冉脣邊盪漾起溫柔的笑意,十一年了,她生活在這個樸實的小山村已經十一年了……

  那年她拜別四郎,想起父親以前曾提起過。在戰國和旌國的邊境雲蕩山住著一位自號‘黃石老怪’的老者,據說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也無人知曉他的來歷,但是卻人人皆知他天文地理、文韜武略、岐黃醫道樣樣精通。只是此人性格古怪,從不收徒傳缽。

  父親還說,他年少時就曾想拜在這黃石老怪門下,可無奈千里迢迢到了雲蕩山,終日找尋也未找到他,只得含恨而回。

  罄冉想起這事便從鵲歌城一路向東北的雲蕩山而來,也不知是緣分使然,還是天意如此,她到雲蕩山的當日便遇到了這古怪的黃石老怪。

  老人並不如外傳的那般道骨仙風,看上去倒似個普通的鄉下老頭,瘦骨嶙峋,面黃肌瘦。

  罄冉見到他的時候他正靠著破墻曬太陽,剛巧一條毒蛇欺近他在他腿上咬了一口。罄冉驚呼一聲奔過去相詢,老人竟毫無反應,連眼睛都不曾睜開。她心生焦慮,又不忍眼睜睜看著老人送死,於是便撕開他的褲子,咬牙對著那滿是污垢的腿湊了上去。幫老人吸出毒血,自己卻昏了過去。

  醒來後便到了眼前的山村,老人從未自稱黃石老怪,可卻每日教導她習武,不時還扔些兵書,藥典之類的奇書給她看。老人很少說話,聲音沙啞難聽,可她有不懂的地方相詢,他卻會細心講解。平日老人就似這山中普通的老者一般,種田串門,毫無異常。

  罄冉也不甚多言,每日除了習武看書,便是做飯洗衣,偶爾也下地幹活,出山采買用品。初來這裡的日子過的極為平靜,兩人便似一對相依為命多年的爺孫一般,直到六年前老人過世。

  他留下了一堆書籍,毫無預兆地便在那年冬至駕鶴西去,罄冉無疑是傷感的,可也未曾落淚。安安靜靜地將老人安葬,之後便又是年復一年的習武,只是出山的時候多了很多。因為她知道,她需要磨練,不能空泛練武,她更需要實戰經驗。

  每次下山都會找武林上武功高強的人比試,有時候碰到官府懸賞逃犯,她閒來無事也會掙些賞錢。十一年便這般平靜地過來了,她對這個質樸的小山村也產生了極為濃厚的感情。要不是心中的仇恨,她真想就這麼過一輩子,就這般倒也安寧。

  回想間已到了山腳下,不遠處一個小男孩背著竹簍正一蹦一跳走來,嘴裡還哼唱著小調。身後一條大黃狗看到她,大叫兩聲便撲了上來,圍著罄冉快樂地打著轉兒。

  男孩聽到狗叫,抬頭正見罄冉從身後袋子中扔出一隻野兔,大黃旺旺叫著刁起那兔子,搖著尾巴一溜煙跑進了山林。他忙快步跑上,笑道。

  「冉姐姐,你今日下山好早啊。」

  「嗯,小六,你爺爺的腿可好了?」罄冉點頭問道。

  「差不多能下床了,我娘還說等爺爺的腿好了,可要請姐姐去我家吃飯呢,還說要買露芽鎮老張家的點心呢。到時候姐姐可一定要來啊。」小六仰著頭笑道,說到那點心,更是烏黑的眼珠一轉滿臉希翼。

  罄冉見陽光下男孩的笑容單純而誠摯,心中一軟撫摸著他的頭髮:「姐姐要出門辦點事,怕是很久都回不來。你跟大嬸子說,爺爺的腿再兩個月才能拆石膏,可別忘了。」

  小六呆了半天,雙頰一紅,望著罄冉美麗的面容竟有些不好意思。見她直盯著自己,忙胡亂點了點頭。

  罄冉見狀,便邁步向山下走去。小六望著她的身影,心道冉姐姐今日真和善。他很喜歡這個美麗的大姐姐,只是她不愛笑,雖然對大家都很和藹,可他卻從不敢像對村口劉丫那般跟冉姐姐胡鬧,總覺冉姐姐跟他們這裡的人都不一樣,她就像……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樣。

  可是今日姐姐竟摸了他的頭呢,真好。等等,方才姐姐說什麼?出門辦事,很久不回來?

  他這才恍神,忙快步跟了兩下,望著已快消失在山道上的罄冉喊道:“冉姐姐,你要去哪裡?去很長時間嗎?”「」

  罄冉回頭,見小六一臉焦急,不免心中一暖,臉上浮現一個柔和的笑:「姐姐回來給你帶京城的桂花糕。」

  說罷輕輕揮手,回頭跨步間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山道間。

  小六聽到京城桂花糕,非但沒有開心,反而皺眉,面上一陣哀傷,半響喃喃道:「娘說冉姐姐不屬於這裡,早晚會走的,原來不是騙小六……」

  罄冉回到村中,一路和鄉親們打著招呼,在巷尾一扇木門停下,推開院門邁進院子。將身後野味扔在大石桌上,打了水清洗一翻。拿起那袋野味便鑽進了灶間,出來時一手拎著一個食盒,一手拎著酒罈子。

  她出了院子,身影一縱,如飛掠天際的雀鳥,身姿輕盈閃過,轉眼便到了半山腰的一處峭壁。

  在峭壁上幾顆蒼松挺立,松間赫然有著一座孤墳,她一步步走向那孤墳。望了片刻,這才緩緩跪下,將食盒打開,一層層取出六盤熱氣騰騰的菜,一一擺在墳前。

  將那壇酒也打開,酒香撲鼻,她輕聲一笑:「師傅,是您喜歡的冽水釀,這幾個菜也是您生前愛吃的。」

  她微微一頓,眉宇微跳,這才又道:「師傅,徒兒要走了。這可能是徒兒最後一次來看您了,這酒徒兒敬您。」

  她說罷,揚起手腕,將半壇酒灑在地上,剩下的半壇便是一個昂頭,手腕高揚,清酒細落,如一帶白瀑盡數落入櫻紅薄脣間。

  清冽的酒灌肚帶起一股股暖意,罄冉雙頰瞬間嫣紅,本是清冷高華的面容倒多出幾分少女的嬌媚來。

  她將酒壇隨手拋下山崖,再望一眼那座連碑刻都沒有的孤墳,縱身而起,回頭便沿著來路而去。

  回到家,直接進入裡屋,拿起床上早收拾妥當的包袱附在身上,攜上軟錦包裹的烏尾琴,扯過一頂幃帽帶上,輕紗遮蓋了視線。她望著這居住了十一年的小屋,一時間悲喜不辨。

  目光轉向北面墻壁,那上面掛著一個木製的厚屏,上面用刀一點點刻出的“忍”字幾乎占據了整面墻。

  她目光微凜,注視良久。那是她初到此地花了整整三日才一刀刀刻出來的,日復一日地對著這字,心由激狂到現在的平靜,這便是成長吧。

  如今望著這字,十一年的點點滴滴竟如一場夢,微微自嘲,白色衣袖微晃。只聽劈啪一聲,那墻上的厚重木屏應聲倒地,砸出一聲巨響,忍字已是一分為二。

  罄冉傲然一笑:「隱忍至廝,無需再忍。」

  跨步再不多看一眼,直直便出了院子向出山的小道飛掠而去。古林村在身後漸漸沒有了蹤跡,空氣中彌漫著濕漉漉的潮意,她深深呼吸。

  隨著陽光層層盛亮,她心中也一絲一葉抽出堅韌,心頭堅毅的念想更是如一粒種子般,見了陽光便再抑不住生長的姿態,甦醒,蔓延,成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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