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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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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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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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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情不自禁

  說完這人已經如風一般走出酒家,出來後見那轎子和馬車已經漸漸遠處,忙矯健地翻身上了自己的拴在酒家外的黑馬,兩隻有力的長腿一架馬腹,便追了過去。

  待追到近前,他便不敢再往前去,只是壓下心中的翻騰,皺著眉遠遠地望著。

  其實他就這麼追出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若是上陣殺敵調兵遣將,甚至行軍佈陣,他心中自有溝壑,可是與這等事兒上,他實在是毫無經驗可言。

  只是剛才聽到那顧煙姑娘的聲音,他便情不自禁地追出來。

  他近幾年已經不打算娶妻了,總想著自己區區一個四品將軍,其實還是應該更加努力,試圖去爬到一個更好的位置,至少能配得上她的一個位置。

  可是幾年之後,等到哪一天自己有資格走到她面前,怕是她早已嫁為他人婦了吧?

  蕭正峰這個人,經歷過西北風沙的磨練,骨子裡便透著一種大而化之的粗糙和剛硬,尋常時候並不會有那種傷風悲月的惆悵。不過此時想到自己和這女子終究無緣,他難免心裡開始泛酸。

  一時低頭,苦笑一聲,想著過幾天就離開這燕京城了,臨走之前,再看她一眼吧。

  -------------------

  阿煙今日個忽然出門,還是因為恰好這一日是八月初七,是阿煙母親的生忌,她是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大相國寺去為母親燒香的。而今日一早,太子卻過來登門拜訪,說是也要去大相國寺。

  阿煙雖有心推脫,可是見太子滿眼的殷切,一時便想著,自從重生而來後,還未曾和他單獨說說過呢。

  自己總是要找個機會,把那些話和他說清楚的。

  當下阿煙便告別了父親,在這太子的陪同下前去大相國寺,一路上因有丫鬟們陪著,阿煙也不好說什麼。

  一時馬車出了城門,城門外有一片柿子林,如今柿子葉已經落光了,紅通通的柿子便那麼掛在樹上。這秋日的季節,天空幽蘭,遠遠看過去,那掛在高處的柿子到仿佛是紅寶石一般鑲嵌在幽藍的天空中。

  那種柿子的老農此時摘了一筐一筐的柿子放在牛車上,這是要準備運進城裡賣的。

  太子見了,牽著韁繩的手便指向那柿林,笑對著馬車中的阿煙道:「阿煙快看,那裡柿子紅了。」

  阿煙掀開簾子望過去,果然見那枝丫盤結的樹身上掛滿了紅柿子,柿子林中還有婆子爬到樹上摘柿子呢。

  當下她不免一笑,道:「去買一筐吧,等回去的時候給父親也嘗一嘗。」

  太子恰好看向阿煙,卻見阿煙一笑間嬌美動人,說不出的韻致和優雅,道不盡的從容和嫵媚。

  太子微怔,不由望著阿煙,吶吶地道:「阿煙,我怎麼覺得,你這病了一場,倒是和前幾日不一樣了呢。」

  以前的阿煙自然也是嬌媚動人,可是如今的阿煙,總覺得多了一分恬淡的釋然,仿佛看盡千帆之後的一個疲倦笑容,又好似閨中女子臨窗梳妝後回眸的一聲歎息,婉轉動人,柔媚透骨。那種經歷世情之後方有的柔情綽態,配上這嬌美如花初初長成的曼妙身段,竟糅合出一股清純的嫵媚,猶如稚子般粉雕玉逐的芬芳。

  阿煙自然感覺到太子的目光,那是一種赤.裸裸的探究。

  她垂眸,輕笑道:「殿下?」

  太子這才反應過來,忙命隨行侍衛前去購置一筐柿子。

  當下大家放慢了速度,一邊緩慢前行,一邊閒聊,因說起這柿子林之景,太子便隨口吟出一首詩來,卻是「林中有丹果,壓枝一何稠;為柿已軟美,入口頗相投。」

  阿煙自然贊了一聲好詩。

  太子見阿煙贊她,面上愉悅,又談起那一日去女子書院的情景來。

  「我原本是要看你去的,誰知道你早早不見了蹤跡,也不曾見你做文章,倒是有個什麼李家的庶女做了一篇,讓大家頗為驚豔。」

  阿煙自然知道他說的就是李明悅模仿自己的那篇,不免想笑,不過還是忍下了,只是淡淡地道:「那李家小姐,倒是個聰慧之人。」

  一時這柿子送過來了,太子身邊侍衛恭敬地用錦帕包了幾個柿子捧了上來。綠綺接過來,擦拭過了,遞給了阿煙品嘗。

  阿煙拿了一個嘗著,只覺得那柿子飴綿甜潤,倒是好吃。

  而後面的蕭正峰遠遠地看著前面的太子殿下,卻見那太子烏髮如雲,白衣似雪,騎著一匹外邦進貢的白馬,優雅地品著柿子,溫煦的目光笑望著一旁的佳人。

  從蕭正峰的方向,他看不到馬車上的女子,只偶爾能聽到她的說笑聲。那笑聲真是好聽,如嬌鶯初囀,嚶嚶動人,惹得他越發心中發熱。

  有那麼一刻,他握緊了韁繩,幾乎就要打馬而回。

  其實看一眼又能如何,看了,不過是讓她在越發在自己夢中停駐不走罷了。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偏生阿煙在馬車上回首看了一眼,遠遠地便見一個威武高壯的男子騎著黑馬,迎著秋日的陽光,巍然立在官道上。

  秋風迷離,落葉繽紛,紅柿飄香,明明是詩情畫意的一個城郊,卻被他那麼一站,愣是有了幾分塞北的蒼勁和豪邁。

  太子殿下順著阿煙的目光看過去,也認出了蕭正峰,便低聲對阿煙道:「這是燕王的摯友,叫蕭正峰的,這一次北狄之戰,他居功甚偉。」

  阿煙聽著那「居功甚偉」,想著那又如何,這一次也不過是給這蕭正峰授予了一個四品的武將官職而已。

  她心裡有些為蕭正峰不平,不過卻也沒說什麼,只是笑著對守護在馬車後的藍庭道:

  「後面那是蕭將軍,在西北邊疆時,還曾護在父親身邊的,前幾日父親還提起過他。如今既湊巧碰到了,你便請他過來,我要親自謝過。」

  藍庭一直恭敬地跟隨在身後,如今聽到姑娘這麼說,忙應下。

  蕭正峰原本都要打馬而歸了,如今忽聽得那顧煙姑娘要叫自己過去,那握著韁繩的手就緊了幾分。

  藍庭見他面無表情,也不曾言語,渾身剛硬得猶如塊石頭般,一時有些捉摸不透,只好把剛才姑娘所說的話再次重複了一遍。

  「蕭將軍,我家姑娘說了,要當面親自向你道一聲謝呢。」

  蕭正峰皺眉,粗噶地道:「不必了。」

  他有點不想近前,距離太近,看多了,越發看到心裡去。

  不過顯然,藍庭是矢志要把蕭正峰請過去,自家姑娘的吩咐他是一定要做到的。

  蕭正峰見藍庭一再堅持,也就不說什麼,打馬隨著藍庭過去了。

  到了前面,先是抱拳見過了太子殿下,然後才和顧煙相見。

  上一次匆忙之中見過,因並無他人在場,到底是有些倉促的,如今光明正大相見,她乾脆走下馬車,來到蕭正峰面前,笑意盈盈,望著眼前這位剛硬的漢子,想著十一年後此人封侯拜將後的威嚴,不免心中暗暗感慨。

  十一年後的他,身經百戰之後又經官場歷練,已經修煉得舉手投足間都是沉穩的威嚴。可是如今,他到底年輕呢,二十四歲的年紀,一身黑袍簡樸隨意,把個綁腿紮得結實利索,年輕的眉眼濃墨重彩意氣飛揚,下巴的鬍子渣透著不同於燕京城貴家子弟的粗獷。

  他見了自己,忙翻身下馬,行動間充滿了彪悍而矯健的力道。

  阿煙輕笑,嫋嫋一拜:「蕭將軍,阿煙謝將軍昔日之恩。」

  太子從旁看著,不免皺眉,他其實是覺得便是在西北之時這蕭正峰對顧左相有所照料,那也是應當應分的,哪裡值得阿煙親自過去拜謝呢。

  藍庭也覺得自家姑娘太過鄭重,不免有些詫異。

  而蕭正峰呢,灼熱的眸子則是直直地盯著阿煙,仿佛要將那撩人絕色全都收納在心底。

  阿煙抬眸,含笑的眸子迎向蕭正峰,訝然笑道:「蕭將軍?」

  蕭正峰怔怔望著那猶如星子一般清澈美麗的眸子,勉強收回心智,啞聲道:「顧姑娘實在是太客氣了。」

  太子看著蕭正峰,不悅地皺眉。

  阿煙笑問蕭正峰:「不知道蕭將軍這是要去哪裡?」

  她望望前方官道,距離這城門最近的去除,便是大相國寺了,不由挑眉笑道:「莫非將軍也是去大相國寺?」

  蕭正峰已經滿心滿眼那是阿煙的嬌媚無雙,此時距離近,又覺得有暗香襲人,絲絲幽韻撩人心扉,不免心神蕩漾,魂牽夢繞全都是這顧煙。

  這樣的他,哪裡還知道自己要去何處,於是只能下意識地隨著阿煙的話點頭。

  「不錯,蕭某也是要去大相國寺上香的。」

  阿煙聽聞,點頭道;「如此甚好,正好我等同行。」

  說著,轉眸看向太子,徵詢他的意思。

  這太子見了這蕭正峰,自然感覺到蕭正峰看著阿煙的目光有些不對勁,當下已經是滿心裡的不喜歡,可是阿煙都這麼說了,他倒是也不好拒絕,只能勉強道:「這自然是極好。」

  其實心裡暗自不屑,就憑一個四品將軍,也敢看阿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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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牽腸掛肚

  不過太子性情一向溫和,此時見阿煙出口邀請,他自然不會拂了阿煙的面子,更何況他身為太子,面對這為國效力的四品將士,自然要禮賢下士的,當下便笑道:

  「蕭將軍,既要去大相國寺,那便與我等同行吧。」

  既然太子殿下都發話了,蕭正峰自然不再說什麼,當下道了聲是,翻身上馬,跟隨在太子殿下身側。

  而阿煙也重新上了馬車,卻見藍庭走過來,親自蹲在那裡。

  阿煙在綠綺的扶持下上前,抬起腳來,裙擺蕩出漣漪,踩在藍庭肩頭,腳尖微動,款步姍姍,猶如弱柳扶風一般上了馬車。

  甫上那馬車之時,皓腕高抬,身姿婉轉,腰肢輕彎,於是便顯露出纖細曼妙的身形。

  蕭正峰入眼的,便是那盈盈不及他一握的小蠻腰,以及將那羅衣撐得飽滿高聳的銷魂雙峰。

  他看到這裡,心間發顫,耳根泛燙,唯恐自己失態,忙硬逼著自己的目光離開了那姑娘的身姿。

  不過恍惚間,卻是想起昔年一眼掃過的一首詩,卻是隔戶楊柳弱嫋嫋,恰似十五女兒腰。

  他以前對這些並不感興趣,那些鶯鶯燕燕的姑娘家,原本不如一把寶劍一匹戰馬更讓他能熱血沸騰。

  可是如今,他方知,這初初長成的十五女兒腰,仿佛散發出一種讓他無法自抑的魅力,比一把出鋒的寶劍更能讓他渴盼著擁有。

  甚至他開始想著,若是他的大手伸出去,是否能罩住那羅衣之下的高聳,是否能環住那楊柳一般的細腰?

  他狠狠地抿了下唇,忍不住重新回首望過去,誰知道此時阿煙已經走入了馬車,徒留下剛才充作墊腳石的藍庭,正欲起身。

  一時他目光落到了藍庭的肩膀上,卻見那月白色長衫的肩頭位置有一點輕軟的痕跡,知道這是剛才阿煙姑娘踩在上面所造成的,他甚至開始有些嫉妒,恨不得自己化作那肩頭那長衫。

  若說蕭正峰的目光也是火辣辣的直接了,簡直是絲毫不加掩飾,然而一旁的太子卻並沒有注意到。

  事實上此時的太子殿下沉浸在自己的不悅中,他這一次陪著阿煙出來,原本是有些話想和阿煙說的。

  前些日子阿煙病了,他卻因忙著宮中之事,一直未曾來得及前去探望,及至到了阿煙好不容易病癒,他原本想著借那次去女子書院問候下阿煙,誰知道阿煙卻不知蹤影,而自己書院山長並院中女子糾纏著,根本不得脫身。

  一直到了離開書院,他趁機跟隨著阿煙回家,想著總算是有機會和她說話,誰知道這個時候,燕王卻又纏了上來,分明是要攪混水的意思。

  如此一番蹉跎下來,他竟連個阿煙單獨說話的機會都不曾有。

  如今好不容易要一起前去大相國寺燒香,想著這秋高氣爽的郊外風景中,他陪著阿煙說說話,也不失一種灑脫和情調。

  哪裡知道,斜地裡卻冒出來個蕭正峰,竟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傻愣子。

  太子此時滿心的不悅,不過也不好表現出,反而越發輕笑著,和顏悅色地問起蕭正峰話來,諸如邊關將士伙食如何,之前打仗之時可有什麼難處。

  蕭正峰這個人面對著阿煙幾乎是失了神智,不過現在阿煙已經進了馬車,他的一切症狀幾乎是隨之消失了。

  當下對著太子,他侃侃而談,低沉而略顯粗啞的聲音將邊疆戰事一一道來,言談間有條不紊從容不迫,只聽得太子連連點頭。

  他望著這蕭正峰,不免有些可惜,此人竟是大皇兄齊王的摯友,要不然倒是可以結交一把,也算是為自己將來鋪路。

  蕭正峰這邊和太子侃侃而談,那邊耳朵其實一直細聽著馬車裡的動靜呢。

  他耳力極佳,可以敏銳地捕捉到裡面的細微聲音,諸如裡面的女子仿佛坐下了,裡面的女子仿佛歎了口氣,裡面的女子仿佛笑了一聲,他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於是他的耳朵便隨著那女子的一舉一動微微起伏。

  就在此時,他忽而捕捉到一點窸窣的聲音,仿佛馬車簾被掀開了,他頓時明瞭,眼角餘光掃過那馬車,果然見那馬車簾子輕輕動著。

  若是不在意,自然以為是秋風吹拂,可是他素來敏銳,已經明白這必然是馬車上的女子掀開窗簾看了看外面。

  蕭正峰想明白這個,那握著韁繩的手動了下,不知道這往外看了一眼的是誰,可是她?

  若是她,她又在看誰?

  看太子,還是自己?

  若是以往,他自然不敢想著她竟看自己,可是剛才,她對自己笑得霞光瀲灩,又如此敬重地對待自己,可見她並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孟浪之徒,也並沒有小看了自己的。因了這個,不免心中生出許多念想。

  誰知道蕭正峰這麼想著,正和他說話的太子便察覺到了異樣,挑眉笑望著蕭正峰道:「蕭將軍?」

  蕭正峰猛地醒悟過來,知道自己走神了,恰好此時抬眼便見前面一輛馬車停在那裡,忙恭聲道:「殿下,前方那馬車停在此處,倒是擋了我等去路。」

  太子抬頭看過去,果然見前方一輛馬車停在路中央,一旁站著車夫並幾個小廝,正在那裡焦急地查看著。旁邊還拴著幾匹馬。

  如此一看,便知道這不是普通人家,又是馬車又是駿馬的,並有車夫小廝隨侍,況且那馬車裝飾華貴,駿馬也不是凡品,這位主人必然是非富即貴了。

  太子素來待人親和的,如今見這馬車仿佛落難,便命身旁侍衛道:「前去查探下。」

  那侍衛長領命而去,過去近前,一時便見一旁出來個少年,那少年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一身白衣,纖塵不染,面如冠玉,形容絕美。他膚色略顯蒼白,在這秋日的陽光照耀下,仿佛透明一般,隱隱有幾分病弱,可是那病弱卻並不顯其頹廢,反而使他渾身上下充滿了一股說不出的風流之態。

  其他人也就罷了,可是阿煙透過馬車簾,小心望過去,一望之下,卻是微驚。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上輩子那個短命的夫婿——沈從暉。

  當下不免想起,上一世的時候,這沈從暉因自小病弱,一直隱居在老家馮陽修養身子,到了十八歲時才帶著侄子一起從老家前來燕京城。當時也是因緣巧合,父親便將自己許配給這沈從暉。

  其實當時初嫁給沈從暉,夫妻兩個人舉案齊眉,意趣相投,也頗過了一段情意濃厚的時光。後來晉江侯因往年舊事觸怒了永和帝,其後晉江侯府遭受重創,一家人顛沛流離,可是兩個人相濡以沫不離不棄,感情倒是越發篤實。

  也正是因為這個,在沈從暉亡故後,阿煙才接受了他臨終前囑託,付出了一切地照顧著那個侄子沈越,將他撫養成人,供養他讀書,讓他高中狀元,迎娶長公主,從此後忘恩負義,再也不記得她這個落魄的嬸母。

  此時此刻的阿煙,望著那風流俊美的病弱男子,不免流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怨言。

  當年我不過十六歲而已,花一般的年紀,纖細羸弱的雙肩,這樣的女子本該是應該被人捧在手心呵護,你卻就那麼撒手而去,將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託付給我,說這是沈家唯一的骨血根苗,要我照料他供養他。

  你——於心何忍?

  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多年之後的那個黃昏時分,她翻著逝去多年的夫君那發黃的手劄,發現的那封信函。

  上一世的阿煙從未多想,也從未有過怨言,可是如今的阿煙,想起往事,卻不免一聲歎息。

  重生一世,她不想因為一年的歡情而斷送那一輩子,更不願意因為良人的一個囑託而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他們沈家。

  於是阿煙眸中微動,白玉一般的臉龐泛起疏冷,放下馬車簾,輕輕倚靠在那引枕上,閉眸養神。

  或許命運終究要上演相同的戲碼,或許一生的糾葛從此開始,可是阿煙卻要從一開始便將那可能性連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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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這一世的重逢

  此時那侍衛長和沈從暉說著話時,便見馬車上忽而下來一個孩子,年不過十二歲的樣子,生得同樣俊美風流,和沈從暉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因他年紀小,形容神量都帶著一團稚氣,看著倒是比那沈從暉更為精緻可看,只是行動間卻有些氣弱,倒像是有什麼不足之症。

  這孩子自然是沈越了。

  此時侍衛長已經知道這是威遠侯家的二少爺和孫少爺,當下前來回稟太子,沈從暉自然也要一起過來拜見的。

  沈從暉便笑對自己侄子沈越道:

  「越兒,你如今身子不大好,不能見風,還是回車上去歇息,我先去拜見太子殿下。」

  十二歲的沈越雙眸微亮,望向不遠處停下來的那輛馬車,以及一旁陪伴著的人馬,唇邊泛起一抹稚氣的笑容。

  「叔叔,越兒也想拜見太子殿下。」他聲音軟糯稚嫩,分明是還沒長成的小男童聲音。

  沈從暉微頓,見沈越堅持,只好道:「既如此,那便隨我一起過去吧。」

  說著間,沈從暉和沈越兩個人跟隨侍衛長一起來到太子近前,自報家門道拜見了。

  太子聽說這兩位如此風流俊美的叔侄竟然是晉江侯府的二少爺和孫少爺,不免讚歎:

  「自從貴府出了事後,晉江侯這些年越發閉門謝客,不喜外出,不曾想,如今竟有兩位如此出眾的兒孫,實在是可喜可賀。」

  太子說的出了事,便是當年晉江侯府大少爺因貪戀水西橋畔勾欄院的女子,竟欲和對方私奔外出,誰知道逃出去的路上,經過一山,那一日雨大,山體下滑,這大少爺為了護著他那心愛女子,竟然就此喪命。

  當晉江侯找到自己長子遺體的時候,早已經涼透了,也沒人管,就那麼掛在半截,死狀淒慘。

  這晉江侯一氣之下,去追尋那個連累了自己兒子性命的煙花女子,誰知道這女子已經找到了她的姘頭,竟是要把晉江侯大少爺拋到腦後了。

  晉江侯當時便要這女子性命,這女子倒也是個命大的,被發現懷了身子,且其懷了身子的時候,正是和大少爺打得火熱的時候。

  因為這個,晉江侯便命人將這女子關押起來,命其休養身子產子,以圖為自己長子留下一個血脈。

  約莫過了八個多月,那女子產下了一男嬰,經過侯府老人查看,確實和侯府大少爺幼時極為相似,於是這才起名為越,留在了侯府,也就是沈越了。

  至於昔日那煙柳女子,從此後不知所蹤,有人說是死了,也有的人說拿了晉江侯的銀子就此和姘頭離開了。

  如今太子忽然說起這個事兒,十二歲的沈越沒說話,只低著頭。他本就是沈默寡言的孩子,如今更是不好說什麼。

  倒是沈從暉,聞言眸中黯然,一個歎息,淡道:「往事已矣,倒是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太子見此,也覺得自己提了不該提的,當下忙笑著打哈哈,又轉移話題,問起道:「不知道二少爺為何將馬車停留在此地?」

  沈從暉恭敬地答道:「這馬車行至此處,忽地便不走了,車夫並小廝們已經查看,卻是車軲轆壞了的樣子,一時倒是不方便修好的。」

  太子聽聞這話,便有些微詫異:「既如此,不如乾脆你叔侄二人騎馬而行,將這馬車拋至路邊?」

  想來晉江侯府家大業大,也並不在乎一輛馬車的。

  這話說得沈從暉頗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只是釋然一笑,笑著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叔侄二人自小體弱,騎不得馬的。」

  太子越發詫異,看向這叔侄的身段,也就明瞭了,不曾想生得這般好看,竟是如此不中用,也怪不得要一直留在老家修養身體。

  當下他略一沉吟,便道:「既如此,我手下有侍衛,倒是懂些車馬修繕之道,便讓他們幫著去看看吧?」

  沈從暉聞言恭敬地道:「如此甚好。只是雖然小可已經派人前去城中侯府求援,可一時半刻,怕是這車馬不會及時到來。此處天冷,我這侄子年幼體弱,如今正在病中。若是久擱於此,倒是怕被風吹了去。」

  太子聽聞,不由看向那沈越,卻見那沈越低著頭,咬著唇,略帶童稚的小臉削瘦。

  其實他已經十二歲了,一般這個年紀的男童,怕是已經有幾分成人的模樣了,可是他如今這麼一看,竟還仿佛個孩子似的。

  太子微歎,看向一旁阿煙乘坐的馬車,便提議道:「既如此,左右也不是外人,沈家小公子如今又年幼,倒是可以和顧家小姐同乘一輛馬車。」

  坐在馬車中的阿煙聞聽此話,簾子也不曾掀開,只是矜持而輕淡地道:「雖則本朝經三位女帝之後,女子為官經商者比比皆是,早已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等陳腐濫調,可是我顧府與晉江侯府素來不熟,況且沈家小公子到底已經不小,若是同乘一輛馬車,倒是讓人說了閒話。太子殿下,請恕阿煙不能從命。」

  說完這個,她便閉上雙眸,連看都不想看外面那人。

  其實沈從暉也就罷了,到底只是一年夫妻,再是篤厚的情義也隨著那後來十年的孤苦和磨難而在腦中慢慢地消磨掉了,以至於如今她看著自己前世的夫君,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

  可是沈越呢,從他十三歲開始,她便猶如母親一般地照料著他的身體,供他吃喝讀書,十年的相依為命,十年的嘔心瀝血,沈越幾乎銘刻到了她的骨子裡。

  後來他的忘恩負義,不能說沒恨,只是因為曾經有愛,那恨便淺淡許多。

  如今重生一世,她便是下定了決心要遠離這個孩子,可是看著那纖細病弱的身形,又怎麼可能不心顫?於是如今也只能冷著心腸遠離了。

  左右這一世,她是再也不想和沈家有什麼干係的。

  馬車之中,阿煙的這話一出,外面都俱是一愣。太子殿下是有些臉紅,他是沒想到自己的提議被阿煙就這麼毫不客氣地婉拒了,當著這麼多人,他是有些下不了臺。

  沈從暉和這位顧府千金是素未謀面的,不過他也沒想過,這位大家小姐竟然如此不近人情不講情面,不過他到底修養良好,當下只是淡笑一聲道:「既然顧家姑娘有些難處,那就不打擾了。」

  一旁年幼的沈越,聽到馬車裡面阿煙的聲音,神情微動,緩緩地抬起頭來,看向馬車方向。

  可是馬車裡面沒有任何動靜,秋風吹起,車簾一角微微動盪,隱約間仿佛有暗香襲來,只是那人身影,卻絲毫不曾見得。

  他雙唇蠕動了下,終於發出聲響,聲音卻是天真而怯懦的:「叔叔,我好冷……也有些餓了……」

  說著,他眨了眨好看的眸子,修長的睫毛微動,低下頭,仿佛不好意思。

  一時之間,沈從暉也有些尷尬,忙牽起自己侄子的手,心疼地道:「越兒,你先去馬車上等著吧,馬車上還有些水和乾糧,讓小廝伺候你吃了。」

  沈越仿佛有些委屈,噘著嘴道:「叔叔,我不想吃那個了,太涼了,我吃得難受。」

  說著這話,他還虛弱地咳了幾分,單薄的小身板開始輕輕顫著。

  一旁眾人,包括太子殿下在內,都有些不忍心。

  阿煙聽著那咳聲,竟仿佛不是裝的,當下不免微微蹙眉。

  她曾經為了調理沈越的身體費盡心思,也因為這個,才特意去為那位隱士名醫去洗衣做飯伺候人家,以求的人家為沈越看病。因為這個,她對於身體調理極為精通,而對於沈越的身體,她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不過的。

  如今她乍一聽來,便覺詫異,只因這一世沈越的病情仿佛比上一世來得更早一些。

  記得當年她初嫁給沈從暉的時候,沈越的身子骨還好,是個能跳會跑的小孩兒。

  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旁邊伺候著的綠綺聽著外面動靜,面上頗有些尷尬,很是過意不去地道:

  「姑娘,既然那孩子這麼可憐,咱們便讓他上了馬車,這裡距離大相國寺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到時候讓他們叔侄先在大相國寺安頓下來,也算是幫了人家。」

  她是個嗓門大的,這話一出,頓時在場的眾人都聽到了。

  可是阿煙此時不比尋常,她是感覺到了不對勁,上一世她沒有去大相國寺,也沒有路遇沈從暉和沈越。

  也許命運已經悄悄地開始了轉彎,發生了更改,這種情況下,她務必要小心謹慎,怎麼也不能再和這對叔侄扯上干係。

  便是狠心一些,又能如何,左右這對叔侄不至於因為她的一時狠心而凍死餓死在這裡。

  至於以後,那便是從此各看各的造化。

  一時她不免想起父親書房中的一副字畫,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如今她顧煙不過是個想保住自己和家人一世安穩的弱女子罷了,此時此刻可顧不得前世這撒手而去以及忘恩負義之人。

  於是她沉下了臉,冷冷地望著自己的丫鬟綠綺,淡道:「多嘴的丫頭,這裡哪裡輪得著你來拿主意?難不成你是要本姑娘下車去,你在這裡招待那兩位貴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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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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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蕭正峰出手

  綠綺一聽這話,頓時呆了。因她是家生子,又是陪著姑娘一起長大的,性子直爽,素來姑娘都是對她極為寵愛包容的。

  正因為這個,才讓她說話沒有拘束起來。不曾想,如今竟然當著這麼多人,就這麼被下了面子。

  她大眼睛中一時充滿了淚花,兩唇哆嗦著幾乎說不成話:

  「姑娘,姑娘,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多嘴。」

  說完這個,她噗通一聲跪在那裡了。

  馬車之外的人,都已經聽到了聲音,不免越發尷尬起來。

  特別是馬車之後的藍庭,除了上次處置那王嬤嬤外,他是從未見過溫柔和順的姑娘發這麼大的火氣,況且這火氣是對著自己的妹妹。

  太子張口結舌,他是忽然覺得,如今馬車中的顧煙,實在是和他往日認識的那個善良嬌美的顧煙不太一樣。

  怎麼人長大了,就變了呢?

  沈從暉則是越發尷尬了,他回首望了眼自己的馬車,勉強笑著道:「既如此,不敢讓太子殿下和顧姑娘為難。」

  就在此時,立在旁邊一直保持沉默的蕭正峰,忽而上前,沉聲道:「太子殿下,蕭某昔日在邊關之時,因輜重車輛時有損壞,也曾旁觀工匠修繕馬車,時日一久,倒是略通一二,不若讓蕭某過去看看這馬車?」

  太子殿下正覺得尷尬無比的,其實他是有心拉攏這晉江侯府的,誰知道卻被個顧煙弄成這樣,而此時蕭正峰的出言,恰好解了他的尷尬。

  他忙笑道:「既如此,那就勞煩蕭將軍過去看看吧。」

  因這蕭正峰生得高大彪悍,就那麼松柏一般立在馬旁,實在是有別于太子身邊的侍衛,是以沈家叔侄早已注意到了他的。

  如今見提起,便忙上前見禮,這沈從暉也是個聰明的,當下便猜出:

  「莫非是上衫崗大捷中以三千兵馬擊退北狄五萬大軍的蕭正峰將軍?」

  上杉崗大捷,是此次大昭大勝北狄軍的關鍵戰役,在這一戰中,只是一個校尉的蕭正峰帶領一個十八人的小隊,偷襲了北狄軍一個營,並斬殺北狄王子比烖。

  因為此戰,從此兩軍對壘局勢就此扭轉,大昭軍心大振,其後更因戰略得當,從此後猶如猛虎下山,就此將北狄打了一個落花流水。

  太子當下聽了便有些詫異,不由多看了蕭正峰一眼,他是沒想到這麼一個四品將軍,不過是因為一場勝仗,名聲已經連在老家養病的沈從暉都聽說了。

  蕭正峰聽得這話只是隨意一笑,朗聲道:「正是在下,不曾想沈公子身在馮陽,竟能知天下事,實在是佩服。」

  沈從暉笑望著蕭正峰,言語間倒是有幾分敬佩,當下頗有些歉疚地道;「蕭將軍本乃國之棟樑,如今為小可修繕車馬,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

  蕭正峰倒是渾不在意的,當下穩步上前:「沈少爺不必在意,我等這就過去看看吧。」

  一邊說著,一邊往那馬車走過去。

  沈從暉陪在一旁,而沈越呢,望著蕭正峰,皺了下眉,又看看那馬車,最後抿唇軟聲軟氣地道:「顧姑娘,太子殿下,越兒也過去先看看了。」

  太子殿下忙應了,一時不免覺得這小孩子雖然不過十二歲,可是行事間卻頗為得當。

  馬車之內,阿煙聽著那沈越的話,越發覺得詭異。

  蕭正峰來到馬車旁,撩起黑袍,半蹲在那裡,彎腰仔細地查看那車輪,半響之後,終於抬頭問那車夫:「車上可備有鐵絲等物?」

  那車夫聽了,忙道:「鐵絲倒是有的。」

  說著,忙去取了來,恭敬地奉上了。

  因沈越剛才咳嗽了,沈從暉已經讓他上馬車上歇息,自己站在這裡陪著蕭正峰,此時見蕭正峰要鐵絲,忙問道:「可否修得?」

  蕭正峰點頭,又道:「取一把匕首來。」

  沈從暉忙命人呈上匕首。

  蕭正峰接過那鋼刀,只見倒是一把好刀,刀背極厚,刀鋒銳利,便點頭道:「試一試吧。」

  於是沈從暉便見他將那鋼絲纏在某處,又用鋼刀的刀背輕輕別著某處,那鋼絲便將那損壞之處纏繞,只是這鋼刀到底不是什麼好家什,難免有無法盡力之處。

  沈從暉看了皺眉,道:「若是不行,只能在此等候了。」

  可是蕭正峰卻不吭聲,他有力的長腿半蹲著,伸出鐵鉗一般的大手,捏住那指頭粗的鐵絲末端,就開始徒手一掰。

  如此一來,沈從暉倒是嚇了一跳,只因為若是一根長棍,也就罷了,那些力氣大的或許還能掰彎,可是這麼一個粗.硬的鋼棍末端,要想徒手掰彎,那是幾乎不可能的。

  可是卻見那蕭正峰,面不改色,大手那麼一用力,再看時,那鋼棍就如同泥棍一般,已經服服帖帖地卡在了車軲轆上了。

  他不由微驚,忍不住抬頭看向這蕭正峰,半響讚歎道:「蕭將軍好功夫,實在是佩服!」

  他雖病弱,可是並非毫無見識的世家子,晉江江侯只有他和沈越這麼一兒一孫了,因為雖在老家馮陽修養身子,可是卻在他和沈越身邊派了諸多高手護衛,可是那些高手護衛,卻沒有一個有蕭正峰這般能耐。

  而一旁的侍衛等人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捫心自問,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徒手掰彎那物的,不免對蕭正峰多了幾分敬佩。

  蕭正峰面不改色,起身,低頭望著那車輪,拿出一張布帕擦了擦手,淡道:「我已經將這車軲轆暫時固定好了,撐著行個十幾裡路應該不成問題,也應該能撐到燕京城了。」

  沈從暉大喜,忙笑著點頭,抱拳道:「多謝蕭將軍!」

  蕭正峰卻只是笑道:「客氣了。」

  一時之間,沈從暉又來到了太子面前,先是謝過了太子,接著向太子告辭。

  當下兩輛馬車,交錯而過,總算是就要各自出發。

  當晉江江侯府的馬車經過身邊時,阿煙微微擰眉,掀開簾子一角看過去,誰知道恰在此時,那馬車也掀開簾子看過來。

  兩車在這一瞬間,視窗對著視窗,距離極近,阿煙就這麼看到一個十二歲的俊美男童,用夜空中星子一般的雙眸,定定地望著自己。

  她有片刻的詫異,不過很快收斂心神,疏遠而禮貌地對那男童沈越點頭笑了下。

  沈越抿唇,略帶不好意思地那麼笑了下。

  兩輛馬車很快就這麼交叉過去,背道而行,於是阿煙也就放下了簾子,不再去看了。

  她蹙著眉,暗暗地想著剛才沈越那個笑容。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不安,甚至於對於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開始感到不安。

  她剛才其實是有些沒沉住氣。

  上輩子的她死了,是被人殺死的,她連自己到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今重活一輩子,剛一進女子書院便見到了個擁有上輩子記憶的李明悅。阿煙覺得,自己應該越發小心低調,要不露行藏才好。

  車馬就這麼繼續往前行走,不過一炷香功夫,便到了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的住持早已知道太子殿下陪同顧家姑娘要過來進香,這都是大相國寺的常客,於是早早地便準備下了。

  綠綺因為之前被阿煙喝斥,雖生性豪爽,可到底是女孩子家的,有些沒臉面,這一路上便一直跪在那裡小心謹慎地伺候著。

  阿煙也是不喜她竟敢在外人面前自作主張,如今看她跪了這一炷香功夫,便放軟了聲音,溫聲道:「快起來吧,再跪下去,膝蓋都壞了,以後嫁不出去可怎麼辦?」

  綠綺此時早已不哭,只是默然地低頭跪在那裡,隨著阿煙這一路的沉默,她的心早已沉到了穀底,難免胡思亂想起來。

  之前姑娘打發王嬤嬤和狗兒的事她還是記著的,如今她努力反思,知道自己剛才確實矩越了,於是開始忐忑起來,怕也被那樣打發出去。她還年輕,若是因為這個被趕出府,那這一輩子可怎麼辦呢?

  如今聽到姑娘軟語說話,那淚水一下子就落了下來,只是她到底是好面子的,性子又是個倔強的,也不好求饒,只軟軟地跪在那裡委屈地哭。

  阿煙歎了口氣,淡道:「這都到相國寺了,你還不擦擦眼淚扶我下去,若是讓外人看到你這般樣子,成何體統?」

  也是她往日太過寵著她了,把她慣得同個小姐一般,這才有今日的事。

  其實她本不介意這些的,情同姐妹,她願意寵著,可是怕就怕慣出下一個王嬤嬤來。

  人的情分,本就那麼多,若是雙方都謹守本分,自然能延續保持下去,可是有一方若是不識好歹自以為是,那麼這情分也就漸漸地淡了。

  上一輩子的綠綺,在她嫁後,其實沒少為她惹事,每每讓她頭疼,甚至於她一度曾有將這丫頭疏遠了的念頭。

  不過後來也是這綠綺,最後是為了她而死的。

  綠綺如今得了這個臺階下,當下忙點頭,也不吭聲,拿錦帕把眼淚一擦,起身就要過來扶著阿煙。只是因為久跪,又是在顛簸的馬車上,這麼一來,竟然險些摔倒在那裡。

  阿煙過去扶著她,故作生氣道:「你看看你,都長這麼大了,還如此莽撞,成個什麼樣子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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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霧中的男女

  綠綺聽著這話意思,教訓自己竟然如同訓個孩子,當下心中微暖,剛剛擦了的眼淚又險些落下來。不過她倒是懂得分寸了,雖因著面皮薄,一時也說不得什麼軟話,不過也知道過來扶著阿煙下車。

  因這是相國寺,不是半途,早已有人將一個墩子放在她面前,阿煙便在綠綺的扶持下踩著那墩子下了車。

  當下眾人在住持的迎接下,進了這大相國寺。

  這大相國寺說起來也有幾百年歷史了,其間有盛有衰,幾經沉浮,後因本朝接連三位女帝都是信奉佛教的,這大相國寺因距離燕京城最近的第一大寺,於是大興重建,香火繁盛一時。

  當今永和帝雖然並不若先頭幾位女帝那般信奉佛教,可是到底也不曾排斥,於是這大相國寺地位依然超乎眾寺之上,時有皇親國戚前來燒香拜佛,每到年節,當今天子親自過來上香也是有的。

  這大相國寺修得雄偉宏大,如今走進大殿,高聳的佛像讓人必須仰視。

  阿煙本是過來為母親的生忌進香的,先前顧左相已經吩咐人手過來了,這主持大人也早已準備,當下自有知客僧引領著阿煙進行拜祭。

  至於太子,其實原本不過是以此為藉口和阿煙親近而已,如今淨手之後燒了三炷香,便隨意在旁邊院落中散步,一旁自有住持陪著。

  蕭正峰平時哪裡燒過什麼香啊,如今也只好跟著淨了手,陪著燒了三炷香,又陪著太子在院落中散步,觀看這湖光山色。

  言語間住持大人提起今日素齋早已備下,稍後便可用膳,太子自然應允。

  這邊阿煙進香過後,又為母親捐了香火錢,這才過來院落裡。

  過來這邊後,卻見只有太子靜默地立在松柏之間,淡淡含笑,眸中含情,就那麼望著她。

  她心知肚明,不過還是問道:「主持大人和蕭將軍去了哪裡?」

  太子走到阿煙近前,笑道:「適才住持大人和蕭將軍談起棋藝,兩個人都有些手癢,便去後院禪房對弈了。我想著你等下便要出來,便在這裡等你。」

  阿煙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其實自己也想尋一個清靜的時候和他說說話的。此時綠綺也識趣地退下去了,一時這靜謐的院子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當下兩個人便在這青石板路上漫步,沿著這松柏路過去,在這陣陣松香之中,便來到了蓮池禪院旁,這裡傍水而建,一座禪院安靜地臥于碧水之旁,天地靈秀隱隱蕩漾於湖光之中,實為尋幽探秘之所在。

  只不過,最近這些年,這寺院看似風雅,其實已經成了貴族男女幽會之所。

  阿煙看了眼身旁的太子,卻見那清俊的臉面上都是溫和,正笑吟吟地望著自己。

  恍惚中憶起,上一輩子的自己也曾為這等溫文爾雅之態而傾倒,曾想過得這麼一個男子相伴一生,也不枉此生。如今重來一世,她不免覺得自己可笑至極。

  不要說這個人是大昭的儲君,他本該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便是他不為儲君,那他也註定不可能獨守一人的。

  前一日還和自己脈脈含情,後一天忽然和孫雅蔚在書院後山訴說相思之情的,正是他啊。

  太子見阿煙笑而不語,眉眼越發溫柔,輕聲道:「阿煙,這些日子,總覺得你好像離我遠了,我想找你說話,都覺得難呢。」

  阿煙溫聲道:「不過是忙罷了,如今我們都長大了,原比不得小時候了。」

  太子聞言越發輕笑:「是了,你今年及笄,一轉眼都到了論親事的時候了。」

  阿煙倒是不曾想他這麼直接道來,當下淡笑,靜靜的望著他:「是呢。」

  作為一個十五歲的妙齡女子,她還不至於主動提這個事兒,於是便等著他說。

  想來最近因為燕王,他終究有些不放心,這才急著和自己說起,想將這件事儘快定下來吧。

  果然,太子見阿煙根本不曾做聲,便有些沉不住氣了,轉首望向那碧波湖水,輕笑道:「阿煙,我的婚事,父皇也在看了,前幾日母后還說,要把京中適齡的大家小姐都看看,好歹今年定下來一個呢。」

  阿煙點頭,淡道:「如此甚好。」

  太子一雙黑眸轉首凝視著阿煙:「阿煙,難道你就沒想過,我心裡希望誰能做我的太子妃嗎?」

  阿煙故作訝然,挑眉輕笑,笑得風嬌水媚:「殿下,我素日是知你的,是矢志要求娶一位才貌俱佳的女子。如今眉山女子書院之中,比比皆是,想必定能挑到一位稱心如意的太子妃呢。」

  太子聞言皺眉,盯著阿煙,一雙眸子開始變得急切而灼熱起來:「那你呢?你就沒想過,其實我是希望你當太子妃的嗎?」

  到底眼前站著的是一個男人,男人比起女人就是有天生的優勢,這太子殿下一近前,她便感到一股壓迫感。

  當下她退後一步,收斂了笑,淡道:「殿下,阿煙素來拿你當做哥哥一般看待,如今提起這太子妃,倒是未免汙損了你我素日的兄妹情義。」

  兄妹情義?

  太子是萬沒想到她竟然說出這般話來,不免扯唇,略帶嘲諷的一個冷笑:「阿煙,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去年父皇還曾說過,以阿煙之才貌,必要為我皇家婦才好。當時你未曾說過什麼,顧左相也未曾說過什麼,難道如今,卻是不喜了?」

  說到這裡,他眉目染上了陰沉:「還是說,你心裡想著的是六皇弟燕王?」

  阿煙見他一掃往日溫柔之態,竟隱隱有猙獰之意,不由冷笑,挑眉淡道:「殿下請自重。婚姻大事,自由父親做主,阿煙不敢妄自談論。」

  太子聽聞,越發嘲諷地笑了下,無奈地道:「阿煙,你不過是推辭罷了。若是你喜歡的,便會說男女授受不親都是陳腐濫調,便會說婚姻一事當由自己做主;若是你不喜歡,便又推說父親之命媒妁之言,你實在是——」

  話說到這裡,太子難免咬牙切齒,想著眼前女子,姿容絕色,無奈太過聰慧剔透,實在是可恨又無奈。

  阿煙的心思被太子說破,當下也不惱,反而正色道:「殿下,有些話您既然說到這個份上,那也不必拉拉扯扯地隱瞞。阿煙實在是對殿下只有兄妹之義,並無絲毫男女之情。況且阿煙生性頑劣,實在不堪為殿下之配。」

  此時話已說絕,太子低著頭,陰著臉默了半響,忽然笑了下,抬頭望著阿煙:「阿煙,這婚姻之事,總是要父皇和顧左相做主的,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

  阿煙神情一頓,凝視著他,頓時明瞭,他只是並不願意放棄,竟然是要永和帝賜婚了?

  如今的她深知,當今永和帝不過是試探罷了,其實他是絕對不會讓那個門生遍天下的顧齊修的女兒嫁給這位雛君的。

  而在這件事中,自己和父親做到的必須是,表明自己對太子妃之位絲毫沒有興趣,至於為什麼沒有興趣,也必須找出一個理由來。

  甚至不能讓永和帝感到,顧家因了感受到他的防備才故意表現得沒有興趣。

  於是阿煙垂下眸子,淡淡地道:「那就請皇上他老人家做主吧。」

  太子低頭看著她絕美的姿容,卻見那眉如淺月,眸如水波,朱唇仿佛胭脂染就,更兼那烏髮秀媚如雲,盈盈立在那裡,帶著幾分靈動的倔強,卻又淡雅如仙,楚楚動人。

  他心間不免發熱,想著這樣一個絕世姿容的姑娘,原本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是他命中註定的太子妃。

  他怎麼可能放過她呢?

  當下他深吸了口氣,火熱的眸子盯著她,啞聲道:「阿煙,無論如何,你只能嫁入我皇家,只能為我劉栔斌之婦。」

  阿煙黑亮的眸子迎向太子,嫣紅的唇微微抿起,眉眼間透出幾分疏離。

  她凝視他半響,最後終於挽唇輕笑了下,笑得遙遠而漠然:「我說過了,這一切要看皇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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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蕭正峰的藥

  和太子不歡而散後,綠綺也出現了,低著頭,小心翼翼的。因她之前哭了,兩眼便有些發腫。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後來晉江侯府落魄,這綠綺跟隨著也是遭了罪的,當下阿煙也是心疼她,低頭掃過她的膝蓋,卻見她勉強立著,兩腿都止不住的輕顫呢。

  跪在顛簸的馬車上,那罪也不是好受的,阿煙當下心裡也不是滋味,便道:「既受了傷,便不要亂走,先陪著我回去禪房吧。」

  綠綺點頭,低聲道:「是。」

  回到禪房,寺院的小僧人已經送上了茶水素齋,阿煙隨意用了些,又讓綠綺坐下也吃,可是綠綺此時偏偏不坐的,站在那裡不說話。

  阿煙見此,聲音中便帶了幾分威嚴:「坐下,吃。」

  綠綺聽到這話,癟了癟嘴,忙坐下,在阿煙的注視下用起午膳來。

  阿煙這才點頭,淡道:「你先用膳,我出去走動下。」

  說著,便隨了那小僧人出去,行至院中,問起那小僧人:「你家住持呢?」

  小僧人恭敬地道:「住持大人陪著蕭將軍下棋呢。」

  阿煙不免笑了,想著那個蕭正峰,看似一個彪悍武將,不曾想還懂的棋局。要知道這住持大人可是棋中高手,能陪著他下一炷香時間的,都不是尋常之人呢。

  不過轉念她又一想,便明白了,父親曾說,這蕭正峰乃是大昭難得一見的將才,調兵遣將行兵佈陣,本就和棋之一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又聯想到他昔日權傾天下的威勢,想著他本就不是一個隻懂殺敵的莽撞之輩,懂些棋藝也在情理之中。

  她眸中泛暖,想著這一世隱約間已經出現重重偏差,只盼著不要因為這些意外而改變了他命中的格局。

  想到剛才不滿而去的太子,她不由輕歎一聲,知道自己這是一身的麻煩,總不能連累了這蕭正峰,以後倒是要遠著他才好呢。

  就這麼走著的時候,她又想起綠綺來,便隨口問道:「請問小師父,我那丫鬟膝蓋發腫,這寺中可有跌打傷藥,能否取些來?」

  這小僧一時倒有些為難:「這寺裡倒是有些藥材,卻未必有那跌打傷藥,若是姑娘要的話,我只能去藥房問問了?」

  阿煙笑著點頭:「如此便麻煩小師父了。」

  一時這小僧人去了,徒留了阿煙在那裡,望著那淼淼的湖水想著心事。

  這山中的湖水卻和別處不同,因山中有雲霧,是以當一陣雲霧飄來之時,籠罩那湖水之上,便覺得湖水如碧,霧若輕紗,有秋風偶爾吹過,那雲霧絲絲縷縷在這湖水上輕蕩,又有些許陽光灑在湖水之上,映襯得這一池秋水金波瀲灩,星星點點,真如仙境一般。

  阿煙一襲煙灰色長裙,豐姿綽約,在這煙雲湖光的仙境中,猶如畫中用筆墨隨意勾勒出的一道婉轉,態濃意遠,回味悠長。

  蕭正峰不曾想到,和住持大人結束棋局,向禪房方向走去,路過這湖邊,竟無意間窺見這心愛的女子溶入到這煙雲之中,恍惚間竟不似世間物。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想來那巫山神女不過如是。

  一時不由停下腳步,唯恐驚動了她去。

  如果說之前,每每看到顧煙,蕭正峰剛硬的體內便湧起難以抑制的渴望的話,那麼如今,望著那個臨水眺望的女子,看她這神清骨秀,看她這清淡飄渺,他竟生出幾分憐惜和無奈。

  如果可以,他幾乎想去伸手握住那飄渺的一抹輕煙。

  阿煙並不知道身後那人正望著自己,她眉眼微蹙,心裡想著的卻是這凡塵俗世,想著的是那高遠帝王,以及身陷其中無法抽身的父親。

  就這麼想著間,一個回身,便見那煙雲之中赫然立著一個男子,挺拔高大的身姿,剛硬冷凝的臉龐,彪悍而無畏地站在那裡,氣勢磅礡,猶如雲蒸霧繚之中陡然顯身的金甲戰神一般,渾身仿佛蘊含著堅韌巨大的力量。

  阿煙陡然一頓,忍不住歪頭輕笑了下,想著剛才還說要遠離的,如今怎麼他就站在自己面前了呢。

  蕭正峰本是怔怔盯著她看的,陡然間見她竟然回身看向自己,心裡已經是微動,再見她竟那麼猶如一個孩子般,歪頭輕笑,笑得兩頰微暈,一線紅潮猶如桃花般。

  於是這一刻,蕭正峰是真個看癡了,他本就為這女子著迷,如今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怔怔地望著她,無論如何也挪不開眼。

  他活了二十四歲,方知原來這世間女子,可以如此醉心如此動人,方知原來有一種嫵媚,是讓你魂牽夢縈神魂顛倒,方知你只需要看一眼,從此後便墜入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阿煙見他這般看著自己,心中也頓時有所猜測,回憶他之前種種,難不成真個對自己有所念想?

  她不免微微蹙眉,想著他命中註定的那位夫人李明悅。

  這個男子,縱有千般好萬般好,也終究和自己無緣的。

  當下她輕聲道:「將軍為何孤身在此?」

  蕭正峰聽著那軟膩的聲音響起,總算勉強尋回一絲理智:「不過是恰好路過罷了。」

  阿煙點頭,輕笑道:「那將軍請吧,阿煙也要回去禪房歇息了。」

  說著,她就要舉步離開。

  誰知道蕭正峰一看她要離開,忙一個大步上前,就這麼將她攔下了。

  他捨不得她就這麼離開,總是想多看一眼。

  阿煙陡然被他攔下,也是微詫。他生得身量極高,比起太子燕王之流要高上許多,平時距離遠也就罷了,如今他靠近了自己,只覺得那身形挺闊,猶如一座小山般將自己籠罩。

  她略仰起頸子,望著他笑道:「蕭將軍有事?」

  雲煙之中,蕭正峰胸臆間發熱,他灼燙的目光盯著阿煙,啞聲道:「剛才蕭某碰到了小師父,說是姑娘要一些跌打傷藥?」

  阿煙點頭:「正是。」

  蕭正峰忙道:「剛才那小師父說了,藥房裡不曾有跌打傷藥。」

  阿煙聽到這個,不免有些失望,想著若是如此,倒是要讓綠綺受罪了。

  誰知道蕭正峰卻又啞聲道:「不過我倒是有一些靈藥,最是能活血化瘀的。」

  阿煙睫毛輕眨,笑道:「既如此,蕭將軍可否賜藥?」

  不曾想,他說起話來,倒是一分一寸,步步為營啊,這不是明擺著要送自己藥的麼,卻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

  蕭正峰低首盯著阿煙神情不放,見她笑了,不由眸中發亮,低聲道:「既然姑娘要用,那可否請姑娘稍等片刻,蕭某這就去取來。」

  阿煙擰眉,不解地道:「那靈藥如今在哪裡?」

  蕭正峰神情微頓,語氣略顯凝澀:「在我所下榻的禪房之中。」

  阿煙想著,這禪房本就不遠的,他若取來,不過是片刻功夫的事兒,當下便點頭笑道:「如此,還請蕭將軍幫著拿來?」

  蕭正峰卻正色道:「顧姑娘請稍後片刻,不過半柱香功夫,蕭某便將這藥取來。」

  啊?

  阿煙越發不解,竟要這麼久?

  蕭正峰卻一本正經地道:「那藥雖則我是隨身攜帶,可是總是要調配一下,是以倒是要花些時間。」

  說著這話時,間阿煙蹙眉,又忙道:「不過姑娘請放心,並不費事的。」

  事到如今,阿煙也不好說什麼,只好道:「若是並不麻煩,那就勞煩蕭將軍了。」

  蕭正峰點頭,再次叮囑道:「姑娘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完這話,他人已經不見了蹤跡。

  阿煙環視左右,卻見此時雲霧越發地濃重了,幾乎籠罩了這一片禪院,而那蕭正峰卻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轉瞬間不見了蹤跡,竟猶如仙蹤俠影一般。

  因此時大霧,左右也並無人過來,她一時無聊,只好倚靠在湖邊,繼續看這湖光山景。

  約莫半柱香功夫後,這蕭正峰卻一直未曾出現,她覺得有些涼了。身上衣著本就單薄,如今卻在這大霧中站了這麼半響,怎麼能不冷呢。

  一時又怕綠綺見自己久久不回擔心,當下就要自己回禪房去了。

  可是就在她轉身間,一個身影陡然出現了,氣息微喘,額頭甚至滲著一些細密的汗珠。

  他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掏出一白玉瓷瓶來遞給阿煙:「姑娘,這是靈藥。」

  阿煙挑眉,凝視著那寬闊額頭上的汗珠,淡淡地問道:「蕭將軍,這深山秋日,又是大霧,天氣涼得很,你怎麼竟然出了汗?」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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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山中處

  蕭正峰聽阿煙這麼問,卻是面無改色,沉聲道:「這不是汗。」

  他一本正經地道:「霧氣太重,凝結為水而已。」

  阿煙唇角微動,想笑,不過忍住了。

  蕭正峰原本是不住眼地看著她的,如今見她這般情態,那剪水雙瞳亮得好看,當下是越發情動,啞聲道:「姑娘若是想笑,那便笑吧。」

  阿煙心裡便感到放鬆,倒是把剛才那一番愁緒盡皆拋去。其實要說起來,她自從重生而來,心中經營算計,只盼著家人再也不受往世那般別離磨難,看似輕鬆,其實一直心有千結。

  如今看著蕭正峰在身側,倒是莫名覺得踏實了許多。

  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乾爽醇厚的味道,讓她覺得安心。

  她想起路途中的情景,忽然忍不住問道:「蕭將軍,今日在路上,恰遇晉江侯府的二少爺和孫少爺,當時我堅拒那孫少爺與我同乘。不知道蕭將軍如何看待,可是覺得我太過不近人情?」

  蕭正峰聽聞,略一沉吟,這才道:「蕭某並不覺得姑娘不近人情,只是想著姑娘既然拒絕,自然有姑娘的道理和考量。」

  其實他更想說的是,她那麼蕙質蘭心的姑娘,怎麼可能做出不應該做的事呢?所以她既這麼做了,那便一定是對的。

  阿煙聽他這麼說,唇角挽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輕笑道:「其實說起來,今日還多虧了蕭將軍,若不是蕭將軍及時修好了那馬車,怕是此事總有些尷尬的。」

  蕭正峰見她笑,也覺得心情愉悅,當下剛毅的臉龐上也帶了笑,眼眸中泛起暖意,竟忍不住放柔了聲音道:「姑娘高興就好。」

  阿煙眼波流轉,望定他,輕輕咬唇,低聲道:「你,你伸出手來,可好?」

  蕭正峰不解其意,不過他也不曾問,便按照她的吩咐,將兩手伸出,擺在她面前。

  阿煙低頭望過去,卻見那大手比自己纖細小手不知道要大上多少,又是生得粗硬的,虎口以及指腹上帶著厚實的繭,不過看起來倒是沒什麼傷痕的。

  她這才放心,點頭道:「原來將軍徒手修繕車輪,並不曾受傷。」

  蕭正峰這才明白,原來她是見到了自己以手指來糾好鋼棍,竟然以為自己會受傷,這是要親自察看。

  一時之間望著這女子,他喉頭發熱,粗噶而低沉地道:「多謝姑娘關心,蕭某不曾受傷,這對蕭某來說,不過是尋常之事。」

  阿煙輕歎:「想來你在外面也聽到了的,我的丫鬟跪了那麼一炷香功夫,怕是膝蓋腫得不輕。」

  蕭正峰點頭,望著她瑟瑟的纖細雙肩:「嗯。」

  阿煙笑道:「多謝將軍靈藥,我這就回去,拿這藥給她用了,也免得她受罪。」

  蕭正峰聽此,心中湧起濃濃的失落,其實是多想她能在這裡和自己多說幾句話,便是沒什麼話說,就這麼站在這裡讓自己多看一眼也好啊。

  不過他卻沒什麼理由讓她留下。

  他只能再次點了點頭,看著她漸漸離去,纖細婀娜的身姿,嬌柔一撚的柳腰,就這麼離自己越來越遠。

  忽然間,他想起了什麼,頓時覺得自己傻透了,忙脫下外袍來,緊走幾步追上。

  「顧姑娘,這大霧天,山裡冷,你披上這個,免得這一路走過去著涼了。」

  阿煙微訝,挑眉笑望著他。

  雖則本朝把昔日那些陳腐舊俗早已拋了,不過這貿然穿著陌生男子衣袍回房,總是有些驚世駭俗的。

  蕭正峰也意識到這樣不妥,不過卻是嚴肅地道:「事急從權,若是姑娘真個著涼,那就不好了。」

  阿煙想想也是,當下接過,披在身上,點頭笑道:「多謝蕭將軍了。」

  於是蕭正峰目送著阿煙逶迤而去。

  那嫵媚纖弱的身段上披著自己的外袍,因她體型嬌小,衣袍幾乎逶迤到了腳面。

  外袍衣領之處,輕輕偎依在她嫩娟白細的頸旁,就那麼隨著她的走動輕輕磨蹭著。

  而那外袍,就在剛才還穿上自己身上,緊貼著自己的頸上肌膚。

  蕭正峰忽而便覺得自己全身都緊繃起來,想到自己和她其實借著那衣料就這麼間接地相帖,他幾乎無法克制自己。

  身體的某一處,就那麼堅硬起來,硬得他只能深深吸口氣來平息。

  他就這麼渾身僵硬而不自在地回禪房去了,腦中不斷地回想她披著自己外袍的那一幕。

  一直到了禪房坐下,他品著茶水時,陡然才想起來。

  自己真個叫笨啊!

  為什麼離開之時不知道將外袍給她披上,倒是讓她受著霧氣在那裡等了半柱香功夫!

  他有個朋友就在山下隱居,建了一個茅屋住著,平日裡經常上山打獵砍柴,難免有個擦傷什麼的,家中自然是備了各樣常用藥的。他剛才就是施展輕功匆忙下山一趟,把這位朋友揪起來逼著讓他給自己取了藥,拿了藥後又匆忙上了山。

  因來去趕路太過,以至於他都渾身奔出汗來了。

  想到這裡,他又開始覺得,自己的外袍會不會有汗味,若是被她聞到,豈不是會被嫌棄?

  頓時,他面紅耳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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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綠綺這邊,左等右等,不見姑娘回來,不免有些焦急,恰好此時她哥哥藍庭過來,她便和哥哥提起。

  藍庭一聽,自然也是擔心,當下便命人在禪院裡四處去找。原本綠綺的膝蓋腫疼,是坐在那裡歇著的,如今見此情景,總覺得心裡不安,也就勉強忍著傷痛出來,陪著哥哥藍庭一起尋找。

  誰知道正在此時,這大相國寺中忽然飄來了雲霧,一時之間不見散去,這麼一來,一眼望去不過十丈而已,倒是不好找了。

  綠綺見此,不免急了,她想起原本今日個姑娘和自己好聲好氣說話,只因自己心裡倔強,覺得受了委屈,竟然也不曾吭聲,如今想來,真是歉疚萬分。當下恰有秋風吹過,她身上透出陣陣涼意,想起姑娘出去的時候只是穿了一身煙灰長裙,衣衫單薄,她越發擔憂,竟落下淚來。

  「哥哥,若是姑娘不見了,這可如何是好?不如咱們趕緊告訴太子殿下並住持大人,四處尋找吧?」

  藍庭倒是個處事穩重的,聽此話,皺眉道:「姑娘行事向來有分寸的,再者今日太子殿下和姑娘來此上香,外人並不能輕易進入的,在這寺中,倒是不會有什麼歹人。姑娘走出去不過一炷香功夫罷了,興許是貪看哪裡的景致忘了回來而已。如今你我若是驚動太子殿下,未嘗是什麼好事。」

  還有一句,他倒是不便和自己妹妹說的,那便是太子殿下顯然對自家姑娘有意,而自家姑娘分明是有躲閃之意。此時驚動了太子前去尋找姑娘,若是本來沒什麼事的話,反而顯得小題大做,怕是為姑娘所不喜。

  綠綺想想也是,擦擦眼淚,哽咽著道:

  「哥哥,我就是怕姑娘出什麼事兒,若是這樣,那我也不想回去了。」

  藍庭聽到這個,無奈地看了妹妹一眼:

  「今日之事,我其實本想抽個時間和你說說的。當時姑娘與太子殿下蕭將軍說話,哪裡輪得到你插嘴呢?姑娘既然說出了那話,自然有她的考量和計較,你不過是個丫鬟而已,竟然跑去多嘴。實在是往日姑娘脾性好,把你寵慣得不成樣子,你才如此無法無天。就以此事而言,別說她讓你跪上一炷香功夫,便是跪上一日一夜,就此發賣了你去,你也是活該!」

  藍庭只有這麼一個妹子,向來對她極為寵愛的,如今說這重話,其實實在是看出這妹子有些不懂規矩,怕她從此後又惹出什麼禍事來。

  綠綺其實已經知道自己不對了,只是之前由於臉皮薄性子倔,不好意思承認錯誤而已,如今姑娘不見了,她比誰都著急,又這麼被哥哥一說,頓時羞慚萬分,咬著唇道:「哥哥你教訓的是,今日原本是我的不是。我知道錯了。」

  藍庭見她這般,歎了口氣,也是心疼她,摸了摸她的頭髮:「還是先找到姑娘要緊。」

  正這麼說著,那邊四散的小廝便歡喜著過來稟報道:「藍爺,姑娘回來了。」

  話音剛落,便見雲霧之中,煙灰色裙裝的女子款步姍姍,婀娜行來。只是她身上披著一件男子所穿的黑袍,有些詭異。

  藍庭見此情景,不覺皺眉,忙上前問道:「姑娘剛才這是去了哪裡?」

  綠綺也看出姑娘身上那件衣服是男子之物,忙跑過去,拉著阿煙的胳膊道:「姑娘,你好久不回來,綠綺都擔心死了。」

  阿煙見綠綺眸子中的淚光閃閃,白淨的小臉上滿是擔憂,她素來是把這綠綺當妹子一般疼愛的,當下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傻丫頭,哭個什麼勁兒,我剛才不過是給你找了一瓶藥來,就這麼一會兒,你還當我能丟了嗎?」

  說著,便將那白玉瓶遞給了綠綺,吩咐道:「趕緊回去抹上吧。」

  當下藍庭護送著阿煙回到房中,離開之前,看著姑娘身上那黑袍是欲言又止。他想了一番,也終於認出來了,白日裡那黑袍分明是穿在蕭將軍身上的。

  想及白日的情景,他不免皺眉。

  阿煙卻仿佛毫無所覺,笑問藍庭道:「怎麼,還有事兒?」

  藍庭見她如此,知道她不想說的,以自己的身份也是不好提起,只好搖頭道:「累了這麼半日,如今寺中又是大霧,姑娘留在房中歇息吧。」

  說著又吩咐綠綺道:「你今日好生陪著姑娘,不許到處亂走。」

  綠綺連忙答應了。

  一時藍庭走出去,阿煙斜瞅著走出去的藍庭,挑眉輕笑道:「你這哥哥啊,明裡是說你,暗地裡分明是說給我聽的。」

  不過她並覺得不快,反而心裡溫暖得緊。藍庭這個人啊,自小都是一起長大的,有時候不覺得他是下人,反而如同哥哥一般呢。如今出門在外,父親不在,他估計心裡是以兄長自居,擔心著自己吧。

  回首看著綠綺低頭坐在一旁,倒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般,她笑道:「你到榻上來,撩起裙子,我看看你的腿。」

  綠綺乖巧地坐在榻上,把裙子撩起,掀起褲腿,果然見那膝蓋處紅腫一片,還泛著青紫。

  阿煙見了,心疼得很,歎了口氣:「我倒是有些過了。」

  說著,拿過一旁那白玉瓶,倒出一些藥來,卻見那藥是紅色粉末,並不知道是什麼製成,不過聞著倒是一股清香。

  她取了些許,灑在綠綺的膝蓋上,輕輕塗抹均勻。

  綠綺眨著眼睛,看著自家姑娘為自己抹藥,一時感動不已,咬著唇歉疚地道:「姑娘,其實我早想說的,今日確實是我不對,姑娘原本教訓的是,以後我再也不會犯了。」

  阿煙將那藥抹好了,又拿了白帕包紮好,細心地幫她把褲腿兒放下,這才歎道:「你啊,總是長不大的樣子。以後只是要記得,在人後,你我是姐妹,我自然是什麼事都由著你。可是若在人前,可不許這樣。」

  綠綺見姑娘那溫柔的笑容,隱約帶著幾分寵溺,真跟自己的親姐姐一般,一時歉疚又感動,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撲到了阿煙懷中,抽泣著道:「姑娘……我知道錯的……你往日寵著我……才讓我這麼不知分寸的……都是我的錯……」

  阿煙見她這般,又是好笑,又是無奈,當下把她哄著破涕為笑,於是這主僕二人坐在榻前說這話,不知不覺,便說了半響。

  綠綺自然問起阿煙身上那件衣服是怎麼回事,阿煙拿過那外袍,輕輕撫著,淡笑道:「這個是蕭將軍的,他見我衣衫單薄,便給了我這個。等下你去拿去漿洗過後,明日好還給他。」

  這麼摸著的時候,只覺得那黑袍隱約帶著些許汗味,不過並不會讓人討厭,反而有種醇厚踏實的氣息。

  她笑歎一聲,放開黑袍,將其交給了綠綺,綠綺自拿去洗了。

  待洗過之後,阿煙親自將這外袍放在爐前烘烤,想著明日便幹了,正好還給他。他出門在外,身上也未見行李包裹,想來並沒有什麼換洗之物。

  好歹是個四品將軍呢,不穿外袍,總是不成體統。

  一時天都快黑了,阿煙在窗前抄寫佛經,便聽到外面有藍庭來稟報,說是太子殿下要過來相見。

  阿煙微訝,蹙眉道:「這個時候了,他來做什麼?」

  藍庭抬眉望向自家姑娘,稟報道:「我聽外面的小廝說,適才宮裡派人來寺中送信給太子殿下,想來是宮裡有什麼事,他要離開了,這才過來問姑娘的意思。」

  阿煙聽此,只好道:「那便讓他過來吧。」

  藍庭聽了,出去傳話,阿煙趁此時候,一眼看到爐子旁邊的黑袍,略一沉吟,便把那黑袍收起,命綠綺道:「疊好了放起來吧,不要讓太子殿下看到。」

  綠綺點頭,抿唇笑道:「我明白的。」

  她因為今日個哭了,眼睛都是紅腫的,如今一笑,那眸中晶亮,眼皮紅腫得也是透著光。

  阿煙見此不免想笑:「這個時候你倒是鬼精得很。」

  一時藍庭把太子殿下引了進來,便要出去,誰知道阿煙卻吩咐道:「藍庭,你先把那爐子移到門窗處。」

  藍庭微愣,不過他到底機敏,頓時明白過來姑娘不願意單獨和太子殿下相處,於是便恭敬地應了,悄無聲息地過去,慢騰騰地去搬那小爐。

  太子原本確實是想和阿煙好好說話的,如今內有綠綺,外有藍庭的,他竟不好張口,好看的嘴巴動了半響,最後只是蹦出一句:

  「阿煙,適才宮裡傳來消息,我母后今日忽然病倒了,我必須趕緊回宮,倒是不能陪你了。」

  阿煙垂眸,淡道:「皇后娘娘既然病了,太子為人子者,自然應當回去宮裡伺候榻前,以盡孝道。按理阿煙也應該進宮前去看望皇后娘娘的,無奈今日恰好是亡母生忌,阿煙原該在這寺中茹素三日,只能待這三日之後,再行進宮探望皇后娘娘了。」

  太子凝視著阿煙,卻見她眉眼淡然,猶如幽谷之蘭般,心中不免泛起無奈和遺憾。原本是打算陪著她這三日的,不曾想竟然出了這麼一檔事,真是陰差陽錯!

  他心中戀戀不捨,望著眼前這絕色女子,怎麼也不忍錯過她的,半響後只能道:「我,我回去之後,待母后病體稍愈,便會向她提及。」

  提及什麼,他不好說,因為藍庭正在旁邊搬弄著爐子,看起來費力至極。

  綠綺也眨著眼睛,從旁伺候著。

  他深深覺得,自己這一刻,倒仿佛一個偷腥賊。

  阿煙垂眸不言,眉眼漠然。

  太子見此,歎了口氣,忍下心中萬般不舍,也只好道:「阿煙,我先去了。」

  待這太子出去,阿煙看向一旁的藍庭,卻見他月白的長衫,已經弄得佈滿了爐灰,看著極為狼狽可笑。

  綠綺見自己哥哥這般,也忍不住噗嗤笑起來。

  藍庭低眉順眼:「這爐子太重,藍庭不才,搬不動啊!」

  阿煙擺擺手,笑著吩咐道:「不必搬了,先出去喝口熱茶吧。」

  藍庭自己也笑了,溫聲道:「是,姑娘。」

  --------------

  太子殿下雖然去了,不過卻留了侍衛在這寺中,以保護阿煙。阿煙心裡自然明白,說是保護,其實是不放心。

  說到底,這山裡還住著一位蕭正峰呢。

  估計如今太子殿下心中對這蕭正峰咬牙切齒呢吧。

  而阿煙不知道的是,其實傍晚時分,太子特意命人叫了蕭正峰,要一起下山去。

  無奈蕭正峰恭敬地回復道:「昨日和住持大人的棋局尚未完結,今日還要再戰,只能停留一日了。」

  太子就這麼毫不客氣地被拒了,心下極為不悅,自此便記著,以後定要對這蕭正峰多加提防。

  說到底,他是大皇兄齊王的摯友,自己便是要拉攏他,他也未必識趣,看他那般粗魯,原本就是個不識好歹的。

  而蕭正峰呢,坐在榻前,沒了外袍,僅著一身勁裝的他,此時心情分外愉悅。

  太子殿下走了,如今顧姑娘身邊也沒人保護,他必然是要留下,要留下護著她,三天之後,還要親自將她送回府去。

  其實他昨日幾乎是半夜還不曾合眼,眼前一直浮現著阿煙姑娘穿著他外袍的情景,每想一次,他那心就熱一分,到了最後,只覺得渾身燥熱難當,真恨不得跳進湖水裡洗個痛快。

  到了後半夜,他好不容易沉沉睡去了,誰知道那夢裡都是她,盈盈立在湖邊玉體迎風的她,雲霧繚繞中柔心弱骨的她,歪頭輕笑百媚叢生的她,每一個她都在他夢裡那樣飄著,飄得影影綽綽。

  他就那麼追啊趕啊跑啊,最後好不容易抓住了,摟進懷裡,真恨不得吃了她,可是又捨不得。

  正在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就這麼醒了。

  一看外面,已經天亮了。

  ---------------

  藍庭實在是個辦事妥當機靈的,第二日,藍庭已經從守在寺中的侍衛口中打聽到了。

  原來這永和帝的後宮之中,文惠皇后雖是後宮之主,且是永和帝原配,可是早年她體弱多病,一直未曾生育,是以文惠皇后所生的太子栔斌只是排行第三而已。

  那齊王栔湛為大皇子,其生母本乃永和帝最為寵愛的妃子。可是多年之前這位寵妃卻因為兄長鎮江侯投敵叛國之事而為永和帝遷怒,被永和帝一氣之下打入冷宮,不過一年光景,這位昔日寵妃就死在了冷宮之中。

  也因為此,齊王栔湛雖為長子,可是最不受永和帝喜愛。

  而六皇子燕王名栔熙,其生母乃是當今皇貴妃,這些年一直獨寵後宮,是永和帝身邊最為親近的妃子。因為這個,這位皇貴妃一直不受文惠皇后喜愛,兩個人明爭暗鬥,種種事端說不勝數。

  對於永和帝來說,一個是最為喜愛的皇貴妃,一個是原配嫡妻皇后,他也不好太過偏頗,於是也只好聽之任之,偶爾間便在裡面攪和稀泥。

  其實以前這些爭鬥不過是後宮爭寵,也就罷了,可是如今太子和燕王都長大了,永和帝年邁,想來不過幾年功夫,或許這皇位就要移主。

  這個時候,皇貴妃難免多出一些想法,她覺得自己的兒子雖然只是排行第六,可是文韜武略皆不輸于那太子,又是永和帝最為寵愛的兒子。

  昔年永和帝也曾當著眾位大臣親口說過,他有八位皇子,可是唯獨燕王栔熙最投他的脾性,也最像他年輕的時候。

  這位皇貴妃想著,憑什麼我的兒子不能當皇上呢?

  若是這太子將來繼位,我和皇后鬥了十幾年,豈不是從此後要夾著尾巴做人?

  皇貴妃居安思危,便開始生了一些不該有的想法。

  而在後宮之中,她也別無辦法,除了攛掇自己兒子燕王外,就是越發和文惠皇后對著幹了。

  前幾日,因了一個宮女要爬上龍床的事兒,她大發雷霆,直言文惠皇后身為六宮之主,竟然為了爭寵,幹出這等下流之事。

  文惠皇后也氣得不行,說你宮中的宮女爬床,與我何干,可是她再講理,也禁不住這皇貴妃一盆髒水潑過來。

  人家皇貴妃說了,就是你派來的,你還否認?說我沒證據,那是你手段高明,怎麼可能不是你呢?除了你,誰還能調.教出這麼一個心思下流的宮女來?

  文惠皇后一氣之下,去找永和帝說道,誰知道永和帝這幾年安逸慣了,只盼著他後宮一片平靜,哪裡有心思管這些爭風吃醋的小事,便把文惠皇后責備了幾句。

  意思是說你作為六宮之主,連這點小事都管不好,難道還要我這個當皇帝的去幫你擺平嗎?

  文惠皇后因為這個,委屈得不行了,想想自己作為一個皇后,竟然還要受一個皇貴妃的氣,她原本身子就不好,被這麼一氣,憋得難受,就此病倒了。

  如今藍庭將這事徐徐道來,阿煙聽著,又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再次想著,自己拒絕燕王和太子,還是有些道理的。

  若是真個和他們結成了連理,將來便是他們真能坐上帝位,自己順利成為後宮之主,難保哪天不會受這種窩囊氣。天天和一群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已經是淒涼惆悵,若是到了一把年紀還要費這種心思,那才是一輩子都不得安寧呢。

  更何況,他們兩個,哪裡也不是帝王命格啊,真嫁了他們,或許最後便是青燈古佛孤苦一生了。

  不過她笑過之後,也是想起正事,接下來,怕是這位皇后就此纏綿病榻,再也不能起來。就在皇后病中,太子的舅父,也就是皇后的親兄長牽扯進了濟寧貪墨案而被永和帝罷了爵位,這件事是對皇后一黨沉重的打擊,皇后經此一事後,那病再不見好,就這麼殯天了。而皇后沒了後,皇貴妃伺候在永和帝身邊,日日吹著枕頭風,終於有那麼一天,也該著太子倒楣,到了第二年春上,又被牽扯進大名山刺客案,於是永和帝就有了廢黜他太子之位的想法。

  她那日和父親說過之後,想來父親在這些日子會和太子刻意疏遠吧,而自己再堅辭了太子的婚事,他們顧家就此算是和太子撇清了干係。

  想到這裡,她心裡略輕鬆了一些,便取了佛經,靜心念佛,為逝去的母親祈福。

  如此約莫半個時辰,吃過早間的素齋後,綠綺拿著那個黑袍過來,低聲問道:「這袍子,該是還給蕭將軍了吧?」

  阿煙目光落在那黑袍上,當下放了佛經,走過去拿在手裡,端詳了半響後,終於道:「你過去把它還給蕭將軍吧。」

  綠綺其實多少也看出門道來了,挑眉訝然:「姑娘不親自過去?」

  阿煙搖頭,輕笑道:「你去吧。」

  她想起那一日蕭正峰送她外袍的情景,這麼一個剛硬的男子,她在他眼眸中竟然讀出了纏綿的味道。

  可是這個男人,原本應該是李明悅的夫婿。

  她不知道前世和今生將有怎麼樣的差異,可是她希望他如上一世般,威名赫赫,功成名就,從此留名青史。

  她不想看到因為自己的緣故,而更改他的命運。

  現在的他,應該是跟隨著那個不受重視的齊王,回到邊疆戎守,去建功立業,等到那一日,齊王登基,他才能一朝得勢。

  如果自己和他就此糾纏下去,怕是他就要提前捲入朝堂甚至後宮之爭。

  想到這裡,她望著窗外的一抹綠竹,托腮輕笑道:「去吧,還給蕭將軍,替我謝他。」

  綠綺見此,小聲嘟噥了句什麼,不過還是點頭:「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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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正峰今日早間是連早膳都吃不下,他沒有了外袍,只著一身勁裝,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阿煙。

  正想著的時候,便聽到敲門聲,待起身過去開門,卻見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鬟立在門外,兩眸晶亮靈動,眨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自己。

  蕭正峰認出這是昨日陪在阿煙身邊的丫鬟,隱約記得她叫綠綺的。

  當下他忙抱拳見禮:「綠綺姑娘。」

  綠綺歪頭打量著他,見他對自己一個丫鬟竟然還這麼一本正經地行禮,不免覺得好笑,再看過去時,卻見他一身利索彪悍的勁裝,棱角分明的臉龐,剛硬的下巴上泛青,帶著點剛冒出的胡渣子。

  她倒是覺得這個蕭正峰很好玩,當下把那外袍遞給蕭正峰,笑道:「蕭將軍,我是來還你外袍的。」

  蕭正峰接過自己的外袍,一本正經地道:「有勞綠綺姑娘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心裡泛起一點失落。

  原本盼著能借這還袍之際再見她一面的,不曾想她竟然派了身邊的丫鬟過來。

  綠綺其實是個生性調皮的,見他這樣,越發覺得好笑,一時壞心眼起來,便問道:「蕭將軍,這一大早,我眼巴巴地跑來給你送外袍,你說你該怎麼謝我吧?」

  蕭正峰聽此,微愣,一時真想不出該怎麼謝這位綠綺姑娘,只好道:「姑娘,我因出來的匆忙,也沒帶多少銀兩。」

  僅有的一些銀兩昨日已經捐給了寺裡當香火錢。

  他認真地道:「實在是抱歉了。不過姑娘若要蕭某做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

  綠綺見他這實誠的樣子,分外好玩,越發想逗弄他了,便低哼一聲道:「誰稀罕你的銀兩呢!難道我們左相府還眼巴巴地盼著你那點銀子不成?」

  蕭正峰聽了,倒是不生氣,點頭道:「姑娘說得是。那麼姑娘,不知道你要蕭某如何謝你?」

  其實綠綺不過是逗他玩罷了,哪裡想得出什麼,不過她還是故弄玄虛一番:

  「現在倒是並不要你做什麼,不過你卻記著,你可是要謝我的,以後我想到什麼,再找你吧!」

  這可真是一個好欺負的,她是要趁機欺負個夠的。

  蕭正峰點頭:「好,將來姑娘若是有什麼事需要蕭某的,請姑娘說一句,但凡蕭某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

  綠綺笑得滿意:「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等著呢!」

  當下這綠綺姑娘走了,蕭正峰拿著自己的外袍,卻見那外袍已經被洗過了,上面猶自帶著一股馨香,仿佛還曾熨燙過,分外的平整。

  這外袍自從穿在蕭正峰身上,仿佛就未曾受過如此優待。不曾想今日卻是被個姑娘如此細心地熨帖。

  蕭正峰抱著那外袍,忍不住低首嗅著上面的味道,隱約仿佛能從中辯到屬於她身上的那股幽香。

  他一掃剛才的失落,渾身說不出的舒暢,唇邊也挽起溫和的笑容。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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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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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7: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綠綺回到禪房後,卻見自家姑娘正坐在窗前,專心致志地抄寫佛經呢。她當下也不敢打攪,輕手輕腳地進去,為她端茶遞水的。

  阿煙此時正好告一段落,將佛經放在一旁,淡聲問綠綺:「可還給蕭將軍了?」

  綠綺想起蕭正峰的呆樣,早已抑制不住唇邊的笑容,一邊將茶水遞給阿煙,一邊道:「還了。」

  阿煙接過這茶水,在那氤氳的茶香中,淡聲問道:「蕭將軍說了什麼?」

  綠綺眉眼間都是笑意,得意地道:「姑娘,這位蕭將軍可真是實誠得緊,我逗他玩,他還真一本正經地當真呢!要我看,竟有幾分傻氣呢。」

  阿煙挑眉,笑望著綠綺:「到底怎麼了,你且說說。」

  綠綺當下眉飛色舞地把逗弄蕭正峰的事兒說了,末了歎息:「還是個四品將軍呢,沒想到竟是個呆子。」

  阿煙垂眸,好看的唇輕輕吹著那茶中的熱氣,輕聲道:「這你可錯了,他可不呆。」

  於那沙場之上調兵遣將的事兒,其實阿煙也知道得不多,可是任憑如此,坊間一些八卦流言,她也隱約聽說過,知道後來他能征會戰的,用兵如神,聽說曾經在邊境將敵國幾十萬大軍玩弄於鼓掌之間,只把敵國大將軍氣得大罵他是「狡賊」。

  這樣的一個人,若是說他呆傻,世間便沒有哪個是聰明的了。

  綠綺卻不以為然:「剛才我和他說話,真個是我說什麼,他便信什麼。我說要他承我人情,他還真信,說什麼赴湯蹈火的,可真是憨厚,以後遇到什麼騙子,真怕他被人蒙了去呢。」

  阿煙想著那蕭正峰被綠綺戲弄的樣子,唇邊溢出溫柔的笑意,輕聲道:「他不過是不和你一般見識,讓著你罷了。」

  綠綺想了想,點頭道:「說的也是,他真是一個好人。堂堂一個四品將軍,見了我一個小丫頭,竟然還行禮呢。要說起來,這樣的人也實在不多見呢。燕京城裡的王公貴族我也見多了,有幾個像他這般呢。」

  阿煙輕歎一聲,含蓄深婉的黑眸中不覺有朦朧之意,遙想前世,自己那般狼狽落拓,不過是一面之緣的他,竟將自己接入府中,三次出言想留下自己。其實說什麼東書房缺人看管照料,不過是尋一個藉口,想著以不傷及自己顏面的方式留下自己罷了。

  其實這人,實在是個重情重義的。

  她溫婉一笑,低軟地道:「我只盼著,好人有好報……他這一世,當如前世一般風光無限……」

  她這聲音是極低的,又恰好有外面寺中鐘聲響起,綠綺一時沒聽清楚,便隨口笑問道:「姑娘剛才說什麼?」

  阿煙搖頭:「沒什麼,只是感歎一句罷了。」

  ----------------------------

  接下來兩日,阿煙一直留在寺中禪院裡,除了偶爾去前院燒香拜佛外,其餘時間都留在後院抄寫經書,間或在禪院中漫步,看那湖光山色,觀那雲來雲去。

  綠綺性子是個野的,如此過了兩日,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姑娘,我們一天到晚只在這個禪院中,連四處走動都不曾,再這麼下去,都是要把我們憋壞了。」

  阿煙見她愁眉苦臉的小樣子,放下手中的筆笑道:「你若是要四處走動看看,儘管去看就是,我哪裡拘得住你呢。」

  綠綺坐在一旁,可憐兮兮地央求著阿煙道:「哥哥說了,一定要我守在你身邊不離左右的,我不敢不聽的。」

  她吐吐舌頭,無奈地道:「你也知道,哥哥若是說了話,那便一定要聽的,要不然難免一通教訓。」

  阿煙看她那可憐的小樣子,也有些不忍心,便隨口問道:「可知道蕭將軍的消息,他可還在寺中?」

  綠綺搖頭:「不知道啊,也沒聽說消息,這幾日也未曾見過,想來是已經離開了吧。」

  阿煙想想,只好道:「那今日我便和你去後山走走吧。如今後山正是落葉繽紛之際,天若碧雲,黃葉滿地,想來風景應該極好的。」

  綠綺猛點頭:「好好好!」

  當下綠綺自跑出去和她哥哥藍庭說了,藍庭想想這兩日姑娘一直悶在院子裡抄寫經書,確實也該出去透透氣,便點頭:

  「也好,你便陪著姑娘出去走走吧。左右明日就要離開這大相國寺了,再要出來,可是有些時候了。」

  綠綺聽得眉開眼笑,只一個聲地高興了。

  拋開阿煙這邊不提,且說那蕭正峰,其實根本不曾離開大相國寺。

  他每日都會去找住持大人對弈,除對弈外,左右無事,便在這後院到處閒逛,溜達于那碧水湖旁。

  無奈接連兩日,這裡再也不見那顧家姑娘。若不是偶爾間能見到那位藍庭面無表情地從面前走過,他真要懷疑顧家姑娘已經下山去了。

  他有心和藍庭搭話,可是藍庭卻仿佛對他有些敵意,言談間極為冷漠疏遠。

  無奈,他只好沉下心來,每日都在顧家姑娘所住的禪院附近徘徊,只是卻要小心,別又碰到那藍庭。

  如此下來,他不免苦笑,自己倒像是做賊一般了。

  一直到這一日,他正在湖邊隨意練著一套拳腳時,便聽到顧家姑娘所住的禪院仿佛有些動靜,當下忙側耳傾聽過去,隱約便聽到什麼「後山風景」,什麼「馬車過不去,卻是要騎馬」之類的。

  當下他便精神一震,想著看來顧家姑娘要去後山遊玩了?

  這個時候,他在戰場上練就的機警和靈敏都已經冒了出來,當下忙繞開眾人,奔向後山,看好了地形,尋了一處後山遊玩必經之路,在這裡坐等。

  於是當阿煙帶著綠綺和小廝們,從這後山經過時,便見一個男子滿臉嚴肅地立在那裡,一本正經地望著遠山,很是深沉的樣子。

  藍庭一看是他,不免皺眉,想著這可真是陰魂不散。

  綠綺卻是興致頓起,憋著笑望他,想著這蕭將軍,跑到這後山來幹什麼呢,看那苦大仇深的樣子,也不像是來遊玩的。

  況且,一個人跑來看山看水看落葉的,也沒什麼意思啊。

  阿煙一見這蕭正峰,卻是不由在心裡暗歎一聲,想著人生何處不相逢,可真個是巧,明明是不想見這個人的,不曾想跑來後山遊玩,竟也能碰到。

  她忽而覺得,自從來這大相國寺,遇到了這蕭正峰,自己這幾日歎的氣比之前一個月都要多呢。

  蕭正峰這個時候才慢騰騰地轉過身來,仿佛剛看到這一行人般,走過去,滿臉肅穆地道:「顧姑娘也來後山遊玩?幸會了。」

  阿煙一聽這話,頓時想笑,不過卻只能憋住,收斂了笑意,也一本正經地回禮:「原來蕭將軍也來這裡看景。」

  蕭正峰抱拳,道:「正是,這倒是也巧了。」

  藍庭眉目冷然,不過從旁只看,並不言語。

  阿煙笑著點頭:「這後山倒是極大,蕭將軍既然有這雅興,那便請盡情觀之,請恕阿煙不能奉陪了。」

  說著,她也不等蕭正峰答話,就此往前走去了。

  蕭正峰眼睜睜地看著一行人從自己面前走過,卻見今日她披著一襲高領淺紫的蓮蓬衣,上有粉色菊花刺繡,看著高貴精美。如雲的黑髮逶迤在纖細的背上,那縷縷烏絲在嬌柔一撚的腰肢上輕輕動盪,甚至些許尾稍掃著下面挺翹的臀兒。

  那臀兒如今因她的走動款款地擺著,風情無限地在修長的蓮蓬衣下屈曲隆起,若隱若現。。

  只看一眼,便覺得*至極。

  這世間,怎麼有如此勾人心魄之物,讓人只恨不得上前,一把將那腰肢握住,狠狠地去揉捏隆起之玉山骨嫩。

  蕭正峰深吸了口氣,忽而想起昨夜和住持大人對弈之後,住持大人提起的魔障一說。

  這個女人就是他的魔障,他是跨不過去,也逃不脫。

  這世間本無事,不過是庸人自擾之,他心知肚明,腦中清醒,然而卻自甘墮落,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縱然面前是刀山火海,縱然往前就是阿鼻地獄,他也心甘情願,便是飛蛾撲火,他也甘之如飴。

  這個顧煙,或許就是他的宿命吧。

  她只需要一個背影,就足以點燃他體內所有的熾熱,撩起他沉睡了二十四年的衝動。

  午夜夢回之時,他一遍遍地在心中描摹著她的樣子,只想得心顫。

  其實也是明白的,以著目前的情景,自己是根本沒有資格去得到她的,然而還是忍不住去靠近,哪怕有一絲一毫的機會,他都不甘心放棄的。

  想到此間,他苦笑一聲,忙緊走幾步跟上。

  卻說藍庭護著自家姑娘上前,此時地上落葉深厚一層,踩在上面發出簌簌的聲音,而越往前行去,越見林間有黃葉蕭蕭而去,打著旋兒地飄落,沾在人衣上,猶如蝴蝶一般翩翩起舞,不舍離去。

  綠綺歡快地跳著笑著,拉著阿煙的手道:「姑娘,這裡氣息仿佛比禪院裡要清新許多。」

  阿煙唇邊含笑,點頭道:「確實是了。」

  一行人正走著時,便又聽到前方有流水之聲,綠綺越發驚喜:「前面聽起來倒像是有瀑布呢,想來這寺中的湖水,便從這裡過來的?我們也過去看看吧。」

  阿煙自然答應,當下繼續往前走去,走了數丈之後,眼前豁然開朗,卻見前方漫山遍野,點綴著如火的楓葉,那楓葉嫣紅一抹,在這蒼茫深山之中,驚豔迷離,如歌如泣。

  眼前也確實有一個瀑布,此時因是深秋,水流並不急,只是緩緩地落下,灑在下面碧綠的湖水中,濺起了點點翠玉,驚醒了一池秋水。而就在瀑布的不遠處,有水波蕩漾,寒煙籠罩其上,一片蒼翠倒映在寒水之中,仿佛在畫中一般。

  綠綺扶著阿煙,走到瀑布旁邊的石頭上,雲霧襲來,點點翠綠濺上絲履,惹起綠綺的一聲驚叫。

  藍庭從旁皺眉道:「那邊濕氣重,綠綺你快扶著姑娘下來,免得著涼了。」

  綠綺嬌哼一聲,對著自己哥哥道:「好啦,這不是出來玩麼,怎麼好好地就能著涼呢,你莫要像個老媽子一樣嘮叨,還是去那邊看看,這水裡可要魚,不如我們抓了來烤著吃,也好給姑娘補補身子。」

  這幾日在山裡,只能吃素齋,她嘴裡都沒味了。姑娘本來因大病初愈,身子就弱,如今連個葷腥都沒有,看著她都心疼!

  藍庭原本要訓斥綠綺幾句的,不過轉首看向阿煙,想起她自那日大病後,仿佛愛上了吃燉豬手,聽說每頓都要啃上一兩個的。

  想來如今幾日在這大相國寺中茹素,嘴裡也是乏味吧?

  於是他就不說話了,吩咐自家妹妹道:「你可看好了姑娘,小心這裡青苔滑倒。」

  說完這個,他便帶著幾個小廝過去那邊湖水裡,真個去看看有沒有魚,要抓幾個來給姑娘補身體。

  就在藍庭剛走開的功夫,那邊蕭正峰也慢騰騰地走過來了,他仿佛不經意般在漫步,觀賞著四處山水,就這麼一頭撞到了這瀑布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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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7: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山中烤魚香

  在蕭正峰的構思中,阿煙姑娘應該是笑望著自己,略帶詫意地說「好巧,蕭將軍也來這裡看瀑布」。

  然而,這一切都是想像而已,事實上是,阿煙姑娘笑吟吟地站在瀑布前,望著這湖光山色,仿佛根本不曾看到蕭正峰一般。

  蕭正峰沉默地站在那裡,聽著那秋風起,看著那瀑布四濺,嗅著那山澗清香。

  過了好一會兒,他便覺得自己的心漸漸地沉到了穀底。

  他開始意識到,這事兒可真是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

  她只是礙於情面,不願意明說罷了,自己這般糾纏,她心裡其實是煩惱的吧?

  寺中幾日不曾得見,不是湊巧,而是她刻意為之。

  蕭正峰絕不是一個笨拙之人,他只是沉迷其中,看山不是山而已,如今被阿煙這般冷待,視若無睹,他便漸漸領悟了。

  一時那邊響起了招呼聲,原來藍庭正和小廝們捉魚呢,這山裡的魚實在是分外狡猾,他們幾個人站在岸邊去捉,可是苦於手中並無什麼趁手工具,又無經驗,倒是被那滑溜溜的魚捉弄得狼狽至極,幾個人都濺了一身的水。

  蕭正峰收斂起心中的失落,大步走過去,隨手從旁邊樹上掰下一個粗硬的枝椏,又拿了身上帶著的匕首利索地削了幾下子,一個簡單的木叉子便做成了。

  其實藍庭已經注意到了蕭正峰,遠遠地看著,他見自家姑娘根本不曾搭理這蕭正峰,也就不曾開口說話。

  如今見他走過來,只是禮貌而疏遠地招呼一聲:「蕭將軍。」

  蕭正峰對藍庭簡單頷首,便已經一腳踩到了溪水旁。

  溪水之旁,芳草迷離,枯葉乾草並沙石泥土混雜其中,他穩穩地一腳踩下去,便是一個陷入。

  蕭正峰站在那裡,擰眉望著水中悠閒狡黠的魚兒,手裡握著木叉,一動不動。

  藍庭和小廝捉了這半響,不過是捉了一個半大不小的魚而已,這魚遊起來也不夠機靈,都懷疑是個傻魚。如今看蕭正峰過來,藍庭心中有些不甘落他後,便繼續隨著小廝從旁開始捉魚。

  不過小廝們也學精了,忙也去掰了一個枝椏過來,用隨身帶的小刀,學著蕭正峰的樣子削尖了來用。

  此時蕭正峰捉住時機,手中的木叉子猛然叉出,須臾間之間水花四濺,水中有什麼在劇烈的翻騰,大家都偷眼看過去,卻見那木叉子已經叉在溪水正中,而那木叉之上,竟有三條肥大的魚兒正搖頭擺尾地亂竄。

  竟然是一下子串了三條大魚!

  一時之間,小廝們眸中都露出敬佩之意。

  果然這是當將軍的,他們普通人是沒法比的。

  藍庭一時啞然,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叉子上的三條魚。

  不遠處,綠綺歡快而驚喜地看著這一切,不由小聲地讚歎道:「蕭將軍可真厲害。」

  不知怎麼地,阿煙卻只想笑,不過她轉過臉去,到底是忍住了。

  蕭正峰握著那叉了三條大肥魚的木叉子,怔怔地看向不遠處的阿煙,卻見阿煙別過小臉兒去,依然不曾看自己。

  只是她唇邊緊緊抿著,那嫣紅的唇兒透著瑩潤的色澤,而一雙清澈的眸子仿佛能倒映整個藍天,裡面隱約一點笑意波光瀲灩。

  他站在那裡,陡然間臉就紅了起來。

  他低下頭,明白自己的心思是那麼的赤(裸裸),自己的行徑是那麼的毫無遮掩,仗著一身行軍打仗練就的功夫和技能,跑過來在心儀的女人面前玩弄,只求著能引她一個注意,討她一個歡心。

  她都是看在眼裡心知肚明的,所以才覺得自己可笑吧。

  藍庭此時立在那裡,當下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若也去學蕭正峰叉魚,必然不會有他那般漂亮的功夫和手段,別說三條魚,便是一條魚都未見得一叉便中,不過是徒徒惹他笑話罷了。

  可是他若就此退去,卻是無功而返。

  阿煙自然是將這兩個男子的尷尬盡收眼底,無奈之下,她笑歎一聲,從瀑布旁的石頭上走下來,來到蕭正峰面前,笑盈盈地道:「蕭將軍,你叉了這魚,可是要送與我等?」

  蕭正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見她這般說,便吶吶地點頭。

  於是阿煙笑著轉首吩咐藍庭道:「我們既然要吃這魚,總該要有火的,藍庭,你去帶著他們幾個撿些乾草枝葉來,再尋一處乾淨所在燒起火來。」

  藍庭得阿煙這一聲吩咐,也是有了個臺階下,避免出醜,當下淡聲道:「好。」

  一時藍庭過去了,綠綺蹦著過去,讚歎地對著蕭正峰手中的魚叉:「可真是神了!蕭將軍,再來一個吧!三條魚怎麼夠我們吃呢。」

  蕭正峰僵硬地站在那裡,一手握著那木叉子,雙眸一眨不眨地盯著阿煙看。

  阿煙咬唇輕笑,眸中神采奕奕,半響終於道:「那就勞煩蕭將軍再給我們叉幾下吧。」

  蕭正峰低咳一聲,將木叉上那三條依然掙扎著蹦跳的魚兒擼在了地上,他逕自走到了溪水旁,聽從阿煙的吩咐,專注地去叉魚了。

  綠綺新奇地從旁看著,卻見蕭正峰手起叉落,不過須臾功夫,一條又一條的魚兒便在一旁岸邊草叢中蹦跳著。

  蕭正峰回首,望著阿煙,啞聲問道:「夠了嗎?」

  阿煙唇邊含笑,點頭道:「嗯。」

  蕭正峰聽聞,這才放下木叉,撿了一塊石頭,半蹲在草叢邊,捉起一條魚來,輕輕一磕,那魚兒連一聲悶哼都沒有,就此暈死過去。

  綠綺見此,覺得分外好玩,也學了蕭正峰,撿了石頭來去敲魚,然而她雖然只是一個丫鬟,卻從未幹過這種事兒的,如今一敲之下,那魚兒不但不暈倒,反而蹦躂得越發歡快了,甩著尾巴把水珠子抖了她一臉。

  阿煙笑歎了聲,接過綠綺手中的石頭,上前去敲魚,不過輕輕一敲,那魚果然就應聲暈倒了。

  這一下子,看得綠綺驚奇極了:「姑娘,你竟有這等本事!」

  蕭正峰也覺得有些詫異,不曾想她這麼一個大家閨秀,竟然會這個,當下凝視著她,越發覺得這女子實在是讓人驚奇。

  就在這個時候,藍庭那邊過來了,卻原來在前面找到一處避風的乾燥處,周圍也沒有那麼多落葉,還算乾淨,已經生起了一堆火,當下招呼他們過去。

  他一邊說著這個,一邊拿眼審視著蕭正峰,卻見蕭正峰此時已經沒有了適才的尷尬,正含笑望著他家姑娘,真個是不錯眼的看,連掩飾一下的意思都沒有。

  阿煙輕笑,對蕭正峰那火辣的目光視若無睹,只是淡淡地道:「那就過去吧。」

  此時小廝有人脫下衣來,將這些魚都兜進了衣服裡,就此提著,來到了那處火堆前。

  藍庭指揮著大家將那些魚都打理了,掏出內臟後,稍作處理,便用木棍叉著在火上烤。

  早有人找了一塊乾淨的石頭,阿煙便坐在那裡,笑望著大家忙碌。

  綠綺盯著烤在火上的魚,看著它們被烤得開始發黃,散發出淡淡的鮮香,她兩眼發光,口水幾乎都要流下來了。

  阿煙抿唇笑著,悠閒淡然地坐在石頭上,看著一眾人等忙乎。偶爾間望向一旁,便見那雙灼熱的雙眸,時不時地看向自己。

  她都覺得,自己簡直是那條魚,他再這麼看下去,幾乎要烤焦了。

  正這麼想著間,綠綺在那裡驚呼一聲:「蕭將軍,你的手!」

  大家一下子都看過去,卻原來是蕭正峰手裡拿著一個木叉,因他心思都在阿煙這邊,無意間被那火苗添到了手上,然而他自己仿佛毫無所覺,依舊癡癡地看向阿煙。

  被這麼一喊,大家一看,他猛然醒悟,忙抽回手,輕拍了下,淡道:「沒事。」

  沒事?沒事?

  眾人不免納罕不已,想著你手都被燒了,竟然說沒事。

  綠綺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疼嗎?」

  蕭正峰一本正經地看著大家,神情肅穆地道:「不疼。」

  不疼……

  大家驚詫不已,後來想想,或許是他皮厚肉糙吧。

  果然這是當將軍的人,就是和他們普通人不一樣啊。

  此時那魚已經烤好了,由藍庭分給大家各自品嘗。因大家這幾日在寺中吃得都是素齋,嘴裡早就乏味,如今雖然烤魚也沒個佐料,可好歹占了一個鮮字,當下大家吃得頗為盡興,幾乎連手指頭都要吃到嘴裡去了。

  藍庭取了一個烤得外脆裡嫩的魚,正要拿過去給阿煙,誰知道這邊蕭正峰已經搶先,將自己手裡的魚奉到阿煙面前。

  阿煙笑望過去,卻見蕭正峰手裡的那魚,已經去掉了頭尾,只剩下中間最為鮮嫩的魚段。

  難為他把手都給燒了,這魚竟然也沒有烤焦,反而是一層均勻的焦黃酥脆,一看就引人食欲。

  蕭正峰雙眸灼灼地盯著她,啞聲道:「嘗嘗這個吧?」

  阿煙點頭,從他手裡接過來。

  他遞給她的時候,還溫聲囑咐道:「小心,這裡還有些燙,不要傷到你。」

  阿煙睫毛微動,抬眸看向他,卻見他剛硬的臉龐上帶著小心的呵護,火燙的眸子裡蘊著動人的溫柔。

  她接過那烤魚來,張口咬了下,果然入口是想像中的美味,外酥裡嫩,香滑可口,鮮美無比。

  她抿唇輕笑,看向一旁小心翼翼望著自己的蕭正峰,他竟如同一個大孩子般,在那裡等著自己的誇獎。

  她笑道:「真好吃。」

  聽她這麼說,蕭正峰頓時笑開了。

  他這麼一笑,她才覺得這個人其實生得竟然也算好看,濃墨重彩的眉眼讓人頗感親切。

  她一邊優雅地吃著烤魚,一邊對蕭正峰道:「蕭將軍,你也去快去吃吧。」

  說著,看向藍庭。

  藍庭頓時會意,便只好將手中原本要給阿煙的那烤魚給了蕭正峰。

  蕭正峰接過來,一邊吃著,一邊時不時依舊看向阿煙。

  他真不知道,原來有人即使舉著一個木叉子啃著烤魚,依舊能吃得這麼優雅動人,仿佛這漫天紅葉這雲霧彌漫這遙遙青山之中,原本就該有一個神清骨秀的女子,一襲煙雲,烏髮長垂,就這麼悠然愜意地啃著他親手做的烤魚。

  藍庭從旁照料著眾小廝,眼光是不是地看向蕭正峰,眸中甚至都隱約透出警告。

  然而這一切顯然不起任何作用,這個人依然我行我素。

  藍庭臉色就漸漸難看起來。

  而阿煙呢,她慢條斯理地品著那烤魚的滋味,轉首望向遠處的煙雲繚繞,一時之間思緒飄飛,卻是回到了上一世。

  十年漂泊,她帶著一個體弱的沈越,多少困苦,都是一個人用荏弱的雙肩扛著。

  其實那個時候,她何嘗不曾盼著,有那麼一個人可以來為自己擋風遮雨。

  當那個落拓窮困衣著滑稽臉上帶著一道疤痕的女人蹣跚在清冷的燕京城街頭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曾回憶起她的少女光陰,是不是也曾渴望過,一切都可以重來一次,去拾回記憶裡那段被人呵護在手心的美好?

  今日,顧煙在這山林之中坐在石頭上,輕輕品嚼著那外酥裡嫩的烤魚,小小的一口咬下去,滿心裡都是感動和幸福。

  感受著那個癡癡地望著自己的目光,她忍不住別過臉去,將眸子中的濕熱隱藏。

  就是此時此刻,感覺真好,有個人用那麼直接的熱情來圍繞在自己身旁,仿佛為了自己,可以付出所有。

  一個十五歲的少女,原本該盡情享受這被濃密包圍的追求,原本該無憂無慮地沉浸入這段縱情的時光。

  不過她到底輕輕歎了口氣,他雖美好,可是一切不過是夢罷了。

  他終究,不該屬於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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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7: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那一日,吃過烤魚後,阿煙回到寺中,特意念了幾遍大悲咒,以清心淨氣,消除自己在佛家後院殺生吃魚的罪孽。

  綠綺從旁看著忍不住笑起來:「姑娘,吃都吃了,反正是在後山,佛祖不知道的!」

  阿煙慢悠悠地警告了她一眼,她這才勉強忍住笑。

  因這是在大相國寺的最後一日了,便特意去見了住持大人,一為告別,二為感謝他這幾日的招待,並捐贈了香油錢。

  從住持大人那裡出來的時候,便見蕭正峰正金刀大馬地站在禪院門口,淡定地看著旁邊的風景。

  一時她又想笑,必然是知道自己過來這邊,便特特地在這裡等著了。

  待到自己走到他近前,卻見他忙道:「顧姑娘,你也過來找住持大人?我是過來和住持大人告別的。」

  阿煙早已猜到了,不過依舊道:「嗯,莫非蕭將軍明日個也要離開?」

  蕭正峰低咳一聲,道:「是。難道姑娘也是明日離開?」

  阿煙輕笑,頷首道:「好巧。」

  蕭正峰望著她那笑,卻覺得那笑裡帶了幾分清明的了然,他頓時有些不自在,知道自己的心事又被看了個透。

  阿煙忍不住笑出聲,只笑得蕭正峰耳根泛紅,最後終於,他也忍不住低笑出聲。

  他笑起來很好聽,聲音低沉,仿佛從胸腔裡發出去的。

  當他笑的時候,雙眸灼亮,整個人看著猶如沐浴在陽光之下,說不出的舒暢和親切。

  最後,阿煙不笑了,歪頭打量著他這一身,隱約仿佛,第一日來的時候他就穿著這件吧?也就是他給自己披的那件,好像到現在都不曾換過?

  蕭正峰見她低頭望著自己的外袍,忙道:「還沒謝過姑娘,那一日勞煩姑娘幫著清洗熨燙。」

  阿煙挑眉輕笑:「這個倒是不必謝我,你去謝綠綺吧,是她洗的。」

  其實是自己親自熨燙的,不過阿煙卻不想說出來。

  這個男人此時已經是猶如一個到了發.情期的雄孔雀一般,無時無刻不在對著自己張開他美麗的尾巴,若是知道那衣服是自己親自熨燙的,還不知道怎麼想呢,真是怕他直接撲過來呢。

  蕭正峰聽到自己那衣服竟然是綠綺洗的,有那麼一刻真是失落無比,覺得自己一腔喜歡都空空付諸東流。不過他是何等人也,很快便想明白了,忙道:

  「多謝姑娘,竟然還吩咐綠綺姑娘幫著蕭某清洗熨燙衣服。」

  阿煙萬沒想到,他這個人腦子竟然轉得這麼快,而且看起來實在是樂觀得很,凡事兒總是能往好裡想呢,一時不由「噗」的笑出聲來。

  煙波流轉,她凝視著那外袍,終於忍不住問道:「後來呢,你可曾洗過?」

  啊?

  蕭正峰不解姑娘意。

  阿煙輕歎一聲,問道:「這幾日在山裡,看著你竟是連個換洗衣服都沒帶,莫非一直不曾洗過?」

  她想起他那日給自己拿藥時額頭上的汗珠,又仿佛他每日早間都要打拳的吧?

  這每日裡都是汗,難道連衣服都不洗?一時真是有些不忍直視了。

  倒不是嫌棄他,只是替他難受。

  蕭正峰到底不是個傻的,迅速領悟到了眼前姑娘的意思,一時竟不好意思起來。

  其實這幾日,他那外袍確實不曾洗過,聞著上面的馨香,他是不舍的。又因出來得時候太過匆忙,真是連個換洗衣服都不曾帶的。

  不過為了不至於在嬌美動人的阿煙姑娘面前落下邋遢髒汙的罪名,他還是避重就輕地道:「這幾日借用了寺中的些許貼身衣服……」

  提到這個,他實在是有些尷尬,便低聲道:「還,還曾每日去山后溪中沐浴……」

  阿煙聽到這話,頓時「騰」的一下,臉都紅了起來。

  這等私密事兒,他幹嘛要告訴自己!

  她嫣紅著臉,咬唇道:「走了。」

  說完,也不待蕭正峰答話,逕自離去了。

  蕭正峰見阿煙陡然變了臉色,那嬌紅的臉頰一時仿佛胭脂染就般,波水溶溶的眸子帶著些許惱意,就這麼一咬唇,擺著楊柳般的腰肢就此離開了。

  他頓時呆了,忙要追上去的,可是卻早有藍庭過來,像個柱子一樣站在那裡,一副提防地望著他。

  半響後,他依舊呆呆地站在那裡,傻傻地想著,到底是哪裡惹了她不快,她是嫌棄自己了,還是其他?

  想了想去,卻是沒個著落。

  這一晚,蕭正峰深刻地意識到,女兒心,海底針,可真是難猜呢。前一剎那她還笑語嫣然撩人心扉,後一剎那她就嗔怒生氣轉身離去,看都不看你一眼啊!

  不過偏生他早已入她彀中,沉迷其中不能自拔,便是她將自己千百遍折磨,他也甘之如飴。

  **********************

  蕭正峰痛定思痛,終於忍痛將那個兩日沒洗的外袍給清洗了,並且自己拿著在火爐上烤幹。

  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嫌棄自己了吧?

  穿上漿洗乾淨的外袍,蕭正峰頂著越發硬密的鬍子茬,睜著一雙因熬夜而帶了紅血絲的雙眸,一早便告別了住持大師,走出了大相國寺,來到了前方馬車必經之路,慢慢磨蹭著,等候那輛期待中的馬車。

  而阿煙一行人呢,出了大相國寺,在太子留下的幾個親衛的護衛下,緩緩前往燕京城方向而去。

  車剛行出大相國寺沒多遠,便見前方一人一馬,正在那裡悠閒自在地走著。

  綠綺翹著頭往外看,見此情景,悶笑一聲:「姑娘,蕭將軍又來了!」

  阿煙閉眸不言,淡道;「那就隨他去吧。」

  此地距離燕京城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罷了,她也不會下車,難不成他還能跟到自己去顧府裡?

  左右這個人,她是再也不見了的。

  蕭正峰騎著馬,見後面藍庭帶著眾位小廝護衛著那馬車過來,忙上前,恭聲道:「藍公子。」

  可惜藍公子完全不想和他說話,神情清淡得很,以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勢道:「蕭將軍。」

  聽此話,蕭正峰也很是知趣,便不再說了,只是騎著馬從旁跟隨,時不時將目光投向那馬車,可惜那馬車裡的人仿佛絲毫不會往外看一眼。

  他又側耳傾聽,然而裡面也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低頭看了看自己熬夜清洗的外袍,蕭正峰抿唇笑了下,俊挺的劍眉微動,隨口哼起了一首曲子。

  伴隨著車輪滾動,馬蹄踏踏,在那悅耳清脆的馬車鈴聲中,低沉深厚的曲子從他口中悠悠而出,帶著異國他鄉的韻味,傳入眾人耳中。

  藍庭皺眉,不悅地望著蕭正峰,他現在覺得這個人臉皮真厚。

  難道這行軍打仗的人,還可以這樣不要臉,就這麼窮追不捨?

  而馬車裡的綠綺,則是頗有興味地聽著那曲子,拉著阿煙問道:「姑娘,這是什麼曲子啊,還挺好聽的呢。」

  阿煙臉上泛起薄紅,低哼一聲,卻不好說什麼。

  這個曲子,她卻是大約知道的。

  北方一帶靠近北狄邊疆之處,有一些雖為大昭子民,然而卻多是多族雜居,這些異族和大昭人世代聯姻,漸漸地形成了一個新的族種,因他們多居住於逯家山一帶,世人一般稱他們做逯人。

  逯人以打獵為生,偶爾游走於大昭和北狄之間,靠著販賣兩國之物來謀取利益,譬如將大昭的生鐵以及種子運往北狄,再將北狄的馬匹和皮草等物運回大昭。

  逯人其實在大昭多受鄙視,為下等之人,又因他們四處遊走,偶爾間也有流亡之徒夾雜其中,做些偷竊拐賣之事,於是尋常人看著他們的目光便多有提防。偶爾間小孩子哭鬧,做父母的便唬他一句,說是你再哭,便有逯人過來偷你了,一般那小孩子便嚇得不哭了。

  在這樣的嚇唬中,大家仿佛都視逯人為異端,至於這逯人到底怎麼樣,卻是沒有人關心了。

  一般也只有經商之人才和逯人打交道,然而一般也是居高臨下的,言談間多有鄙視。

  如今蕭正峰唱的,卻是逯人的曲子,是一首男子追求姑娘時的曲子,大意是說,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為何你連看我一眼都不曾,什麼時候你才能撲入我的懷中,我就此帶著你回家,把你放到炕頭,好生疼愛。

  那歌詞之下流奔放,便是連阿煙這等有前世婦人經歷的女子,都不免臉紅。

  綠綺見她竟然臉紅了,極為詫異:「姑娘,你怎麼了,可是這馬車裡熱了?」

  阿煙咬唇,又好氣又好笑,最後終於冷笑一聲:「理他作甚!」

  外面的蕭正峰雖然唱著曲兒,卻依舊將那話絲毫不漏的收入耳中,聽著那言語間竟是帶了幾分氣惱的,他不由暗自揣測,難不成她竟知道這曲子的意思?

  可是轉念一想,應該不至於吧?

  心裡想來想去,終究是不能明瞭她的意思,最後想想自己那曲子裡的下流話語,他都忍不住耳熱了。

  要知道這裡是燕京城,可不是肆無忌憚的邊疆一帶,若是讓人知道這曲子中的話,怕是會馬上被視為淫.邪浪蕩子。

  藍庭騎著馬,瞥了眼後面,冷道:「總算是耳根清淨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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