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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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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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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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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一路無話,馬車行至半途,此時周圍行人車馬漸漸多了起來,綠綺想起很快就能回府,也極為雀躍。

  誰知道正走著時,便見前方有幾輛馬車並駝子都停在那裡,議論紛紛的。

  藍庭見此,擰眉看了下,便騎馬過來對阿煙道:

  「姑娘,前方喧鬧,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我先過去看看?」

  阿煙點頭:「好。」

  當下藍庭走過去看了看,片刻之後便回來道:

  「竟是前方有一棵老樹歪倒在地,恰好砸在了路面上,那老樹樹幹粗大,把前方官道硬生生砸了一個坑,如今老樹擋路,尋常車馬根本無法過去。」

  阿煙沒想到出個門竟然碰個這事兒,略一沉吟,便笑著吩咐道:「既是老樹跌倒,自該有所屬縣衙過來查看,並出資進行修繕。只是如今你我要過去,還是尋個法子,將那老樹搬走,再把那坑臨時填上,免得阻礙了你我行程。」

  藍庭看看這附件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便提議道:「姑娘,我自去帶人想辦法,只是你這裡,我命太子所留下的侍衛留下護著你,你自己小心就是。」

  阿煙點頭:「青天白日的,又是燕京城附近,能有什麼事呢,你自去便是。記住多帶些銀兩,以防有事。」

  藍庭望了眼旁邊駐馬而立的蕭正峰,若有所思。

  阿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蕭正峰那邊馬上捕捉到自己的目光,於是仿佛眼前一亮,趕馬過來,溫聲道:「不知道可需要蕭某做些什麼?」

  藍庭依舊態度疏冷:「在下要去尋人修繕這官道,姑娘暫且留在這裡,請蕭將軍稍加看顧,不要出了什麼事才好。」

  蕭正峰一聽,忙抱拳,一本正經地道:「藍公子放心,蕭某一定護顧姑娘周全。」

  藍庭低哼一聲,也不再搭理蕭正峰,而是回首再次囑咐阿煙道:「姑娘在馬車上歇息便是。」

  說完又吩咐自己妹妹綠綺:「照顧好姑娘,不得有任何閃失。不然回去後,自把你交給老爺處置!」

  綠綺見哥哥眉眼竟然隱隱有幾分淩厲,頓時嚇了一跳,忙小雞啄米一般點頭說是。

  一時藍庭帶著兩個小廝騎馬離開了,蕭正峰灼熱的目光盯著阿煙不放。

  阿煙也不曾看他,便逕自輕輕一躍,下了馬車。

  蕭正峰一時不曾提防,便見她嫋娜腰肢婉轉動人,曼妙的身體猶如仙子一般飄下來。

  他頓時一顆心都要提了起來,唯恐摔到了她,忙就要去接的時候,誰知道剛伸出手,便見她就那麼盈盈落在地上,毫無不在意地抬起纖纖素手,輕輕理了衣袖。

  哦……

  其實從這馬車上跳下來,並沒有什麼,只是她這金貴的顧家小姐,又是嬌養深閨的,這麼一跳,竟能安然無恙,沒崴到腳,實在也是不容易。

  綠綺平時都是跳習慣了的,可是如今看著自家姑娘這般動作,也覺得詫異,想著姑娘往日可不會做這種「粗魯」動作的,不過她只驚奇了下後,也沒多想,隨之跟著跳了下來。

  阿煙感覺到蕭正峰眸光中的驚奇,淡淡地道:「馬車上有些悶了,出來透透氣。」

  蕭正峰聽她這麼說,忙點頭:「確實應該,久坐馬車上,的確悶熱。」

  綠綺笑哼,斜眼望著蕭正峰,心道這個人也是的,便是自家姑娘說得不對,他也要連連點頭稱是了。

  阿煙四處瞭望,卻見此處倒是距離那柿子林極近,便吩咐一旁小廝道:「如今咱們車上的柿子,看著倒是熟得有些過了,你再去買一筐來,要挑那些沒有熟透的,也能多放幾日。」

  小廝點頭,正要過去,阿煙卻又吩咐一旁的綠綺道:「你也跟著去,好歹挑一挑,別讓他被人糊弄了去。」

  綠綺詫異,看向自家姑娘,卻見姑娘神情輕淡,她也就不敢說什麼,只好稱是,跟著那小廝一起過去了。

  一時馬車上只有蕭正峰和阿煙,其餘幾個小廝或者去圍觀前方倒下的老樹,或者守在不遠處。

  蕭正峰從旁,不住眼地看阿煙,卻見她姿容清雅,神情涼淡,連眼梢都不曾看自己一下,就那麼凝視著遠處,嫣紅的小唇兒輕輕抿著,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越看著她這般模樣,越覺得喜歡,越是喜歡,就越有些捨不得。

  他有些乾澀的動了動唇,低啞地問道:「姑娘,是生我的氣?」

  阿煙淡笑一聲,轉首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卻只是扔出一句:「蕭將軍的那曲子,實在是過了。」

  這話一出,蕭正峰整張臉頓時「騰」的全紅了。

  或許他之前有所猜測,可是再也沒有什麼比這當面被姑娘家揭穿更讓人尷尬的事情。

  他有片刻的手足無措,不過到底是見慣世面的人,很快深吸口氣,鎮定下來,凝視著那姣好的側顏,誠懇而低啞地道:

  「姑娘,剛才唱那樣的曲子,確實唐突了姑娘,原本是蕭某的不是,蕭某在這裡先給你賠禮了。」

  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下,抿唇望著阿煙,眉眼間泛起倔強:

  「可是顧姑娘,須知詩經上都說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蕭某自從那一日在書院後山見過姑娘後,一直念念不能忘懷,是以這幾日莽撞之下,做出種種舉動,實盼姑娘能明瞭蕭某一片愛慕之心。」

  阿煙微微蹙眉,側首仰視一旁的男人。

  他生得天生比尋常男子高大幾分,濃眉大眼帶著英挺果敢的味道,一身黑袍滿是利索矯健,他就那麼簡單站在那裡,便能讓人感受渾身的彪悍和無畏。

  這樣的一個男人,他笑的時候,其實是乾爽醇厚的,仿佛冬日裡那暖融融的陽光,讓人能嗅到幸福的味道。

  其實從昨日開始,她便已經忍不住想,上一輩子的他,是不是也曾在暗中悄悄地愛慕過自己?只是為什麼她卻從不知道,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灼熱沉厚的男子如此奔放狂熱地喜愛著自己?

  這一世和上一世有何不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異?

  感覺到他灼熱迎視的目光,她忽然有些不敢直視,便別過臉去,垂下眼瞼。

  捫心自問,是不是自己的一些行徑和言語,給他帶來些許希望,所以才讓他有了不同於上一輩子的行徑?

  仰起臉來,她深吸了口氣,輕輕地開口:「蕭將軍,你是一個好人。」

  阿煙這麼一說話,蕭正峰的一顆心都提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聽她繼續說下去。

  他已經感覺到了,接下來的話必然是他不想聽的,然而他還是不曾吭聲,靜靜地聽下去。

  阿煙輕輕笑了下,柔聲道:「你是心善之人,天生將才,應該在沙場之上一展雄風,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取得赫赫威名,從此青史留名,流傳千古。」

  她垂眸,依然在笑,可是笑得卻有幾分苦澀:「謝蕭將軍之厚愛,然而阿煙福薄,與將軍無緣。」

  她忽而再次憶起,那個在她落拓潦倒之際,三次出言挽留她的平西侯爺,那個權傾朝野的男子,當時其實是用殷切地希望她能留下的。

  如今她的這番話,是對眼前這個年輕俊挺的青年說的,也是對昔日那個威嚴沉穩的平西侯說的。

  阿煙的這番話,猶如一盆冷水一般澆在了蕭正峰心頭。

  他擰眉,輕輕吐出一口氣,努力將喉嚨間凝滯的苦澀消散。

  再次張開口時,他的聲音是粗噶而顫痛的:「姑娘,你的意思,我能明白。」

  儘管她說得這麼好聽,可是他卻明白,其實就是她對他無意。

  也許是因為不喜歡他這個人,也許是覺得他的身份地位不足以匹配。

  蕭正峰澀聲道:「其實,我一開始就知道,知道你我雲泥之別,只是我總覺得,總覺得……」

  總覺得,既然這麼喜歡她,又恰巧她就在眼前,為什麼不嘗試著去努力一下呢?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徒勞,即使付出一切最終依舊無果。

  他喉嚨裡有幾分哽塞,不過他還是努力笑了下:「沒關係,我都明白的。」

  阿煙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不過她沒有解釋。

  不管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經使得這個本該屬於別的女人的男人,漸漸地向著自己靠攏,並且仿佛已經情根深種。

  如今朝堂中的局勢猶如這深秋煙雲,便是父親那沉浸其中多年的人都已經開始感到難以抽身,更不要說這位不過四品的武將,沙場上的新秀。

  他雖出類拔萃,如今卻只猶如嫩芽一般,尚須時日。

  若是如今自己和他這般糾纏,只會將他捲入這朝堂之爭奪儲之亂,從而提前將他扼殺在搖籃中。

  於是最後,阿煙也只是雲淡風輕地笑了下:「蕭將軍,望你前程似錦。」

  說完,她抬步,走向馬車。

  對於如今的蕭正峰來說,什麼前程似錦,什麼揚名天下,什麼封侯拜將,那都是視如無物,他心裡眼裡就想著顧煙,這個只看一眼,便讓他恨不得狠狠摟在懷裡的女人。

  也是一個看來根本不可能屬於他的女人。

  他帶著紅血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她,看著她走到了馬車旁,就要舉步上前。

  不過這馬車跳下來容易,走上去可難,她一個姑娘家,周圍也沒什麼物事,於是她停了下來。

  就在此時,他心間一動,幾步上前,沉聲道:「顧姑娘,你踩著我肩膀上去吧。」

  說完這話,他就逕自單膝微曲,蹲在了那裡,低下了頭。

  阿煙看著眼前半蹲在那裡的姿勢,玄袍袍角著地,沾染了些許塵土,烏髮披散在肩頭,黑亮不羈。

  蕭正峰低著頭,低而粗啞地道:「姑娘,請吧。」

  說著時,他抬起大手,將黑髮從肩頭撩開。

  阿煙眸中泛熱,喉嚨間有什麼被堵著般,不過她依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用著克制而清冷的聲音道:

  「蕭將軍,你乃大昭四品將軍,皇上御賜寶劍,戰功赫赫。阿煙何德何能,敢讓你做這等奴僕之事。」

  蕭正峰也不曾抬頭,只是低首望著地上那被傾軋過的古老而陳舊的官道,低啞地道:

  「姑娘或許覺得折煞我蕭正峰,然而蕭正峰卻覺得,此乃蕭正峰之幸也。」

  說完這個後,身後的女子依舊沒有動靜,他下巴微緊,低聲問道:「難道姑娘依舊嫌棄?」

  聽此,阿煙微怔。

  心間那點熱意湧至喉頭,她鼻子發酸,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

  不過她依舊無聲,只是抬起腳來,看著絲履踩上那熟悉的黑袍。

  輕盈的身姿,就那麼落在他厚實而堅韌的肩頭。

  蕭正峰垂首,看著那翩翩身姿在破舊的官道上投下的身影,那個影子婀娜纖細,風嬌水媚。

  那個影子,此時就如蝴蝶一般,落在他的肩頭。

  只可惜,那只是一剎那而已。

  當那蝴蝶,展開翅膀,輕盈而絕情地就那麼離開他的肩頭時,他知道自己註定沉入萬劫不復之地。

  過了好一會兒後,他依然半蹲在那裡,一動不動。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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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當綠綺回來的時候,身旁小廝吭哧吭哧背著一筐的柿子,柿子散發著芬香,有紅有綠,安靜地躺在那竹筐裡,看著倒是惹人喜歡。

  綠綺疑惑地望著蹲在馬車前的蕭正峰,眨眨眼睛問道:「蕭將軍,你這是做什麼,數螞蟻嗎?」

  蕭正峰僵硬地起身,木然地看了綠綺一眼,卻沒說話。

  綠綺一邊招呼小廝將那柿子框放到馬車後面,一邊怪異地打量了下蕭正峰,卻見他逕自往前方走去了。

  她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塵,蹦跳著上了馬車,對著阿煙抱怨道:「姑娘,這蕭將軍實在是個怪人。」

  阿煙默默地對著車窗,一句話不曾說。

  綠綺拿著兩個紅彤彤的柿子遞給阿煙,卻見她白淨的臉頰上掛著點淚痕,頓時嚇了一跳,險些把手裡的柿子都丟掉了。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阿煙搖頭,疲倦地閉上眸子:「剛才下去走動,誰知道風塵進了眼睛,我正累著,你不要說話。」

  綠綺忙點頭,當下再不敢說話,躡手躡腳地將那兩個柿子放到一旁的暗格裡,然後小心翼翼地守在阿煙身邊。

  須臾之後,便聽到前方的小廝和侍衛們笑呵呵地回來了,交口誇讚著蕭將軍之神武。

  綠綺側耳細聽過去,卻竟然是蕭正峰跑去前面,徒手將那棵巨大的老樹給移到了路旁,一時大家都誇他天生神力。

  卻就在這個時候,藍庭帶著人回來了,氣喘吁吁的,正要招呼著去搬那個老樹,便聽說老樹已經被蕭正峰搬走了。

  他頓時無言以對,極其不悅地看著這個人。

  怎麼可以有如此卑鄙的人呢,既然能搬動,為何早不動作,偏要等著他到處去尋了人手和繩索,他卻去搬了來。

  這簡直是在耍人玩。

  不過藍庭到底是忍下了,深了口氣,招呼眾人將那坑填平了。

  一時前方堵塞的車馬漸漸往前走去,於是阿煙的馬車也終於可以過去了。

  接下來的路途就平順了許多,不過半個時辰功夫,馬車就進了城,此時正值晌午,燕京城裡正是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的,又有熙熙攘攘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阿煙這一路上,是不曾說過一句話。

  一直到馬車拐進了小翔鳳胡同,她才撩起馬車簾,卻見不知道何時,蕭正峰早已不見了的。

  想來是覺得留著無趣,已經歸家去了吧。

  -----------------

  馬車剛在小翔鳳胡同三號的顧府門前停下,便聽到有腳步聲過來,阿煙這邊一下轎子,那邊燕王就走了過來。

  現在的他穿著一身鴉青色長袍,倒是和往日的張揚不同,隱隱有幾分沉穩和陰鬱之色。

  此時他見了阿煙下馬車,唇邊掀起一抹嘲諷的笑,冷聲道:「哎呦,顧家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顧煙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逕自就要進家門。

  燕王卻是不依不饒,上前,斜靠在馬車旁,嘴裡叼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萱草,挑眉笑著道:「在大相國寺幾日,可是玩得舒暢盡興?」

  阿煙垂眸斂目,淡道:「為母祈福而已,不敢說玩。」

  燕王聽了,卻是一個低哼,靠近了阿煙,陰沉著道:「是嗎?我怎麼覺得,你顧家小姐分明是過去和男人幽會的呢。」

  阿煙聽聞,冷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種事情,便是知道,原也沒有說出來的道理。

  更何況,是她要幽會嗎?

  阿煙不滿地望著燕王:「你這個樣子,倒像是被人戴了綠帽子的,只是殿下可是要記得,我和你,除了自小到大的情分,其他可沒有什麼干係。」

  燕王聞聽,臉上越發難看了。

  這話真難聽,聽一次難受一次。

  他不由冷笑:「阿煙,說說吧,這次趁著我不防備,跑去大相國寺,你是和誰幽會呢,是太子,還是蕭正峰?」

  阿煙越發無奈:「殿下,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無論是太子,還是蕭正峰,那又如何?我將來嫁給誰,那都和你無關,因為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

  這話說得如此絕情,燕王臉色越發難看,眯著細長的鳳眸,審視著阿煙的神色,半響之後忽然道:

  「阿煙,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去了大相國寺一趟,仿佛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

  說不上來哪裡不同,只是原來眼眸清冷,如今卻仿佛有些許愁緒,很飄渺輕淡,若不是知之甚深的人,怕是看不出來的。

  他不由皺眉,定定地望著她道:

  「其實自從你病過之後,我便覺得你和以前大不同。你可是喜歡上了誰,姑娘家心裡有人了,如今倒是連咱們的情義都不顧了呢。」

  阿煙也是無奈,面對這麼一個燕王,每日裡在這裡死纏爛打糾纏不休,說也不得罵也不得。若說是真煩他吧,那也不至於,畢竟確實是自小的情義,況且他後來對自己,也算是有情有義的。

  只是要自己嫁給這麼一個人,她卻是萬萬不願的。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道:「燕王殿下,我說了,不想嫁你。那你到底要如何,非要逼著我嫁你?還是說要糾纏著我不放,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燕王一時無言以對,細眸微動,好看的唇抿起一個自嘲的笑:

  「阿煙,我沒有要你如何,只是關心你,可以吧?我想著你到底年幼,怕你被壞人騙了去。」

  說著,他靠近了她,低聲道:「若是太子哥哥也就罷了,可若是那蕭正峰,不過是一個區區四品將軍,真是連為你提鞋都不配的,他竟然在寺裡陪了你幾日,實在是聽了都讓人難受。」

  這話說到最後,他聲線壓低,那語音中竟然隱隱透著幾分威脅和陰沉。

  阿煙知道自己最好還是遠離那蕭正峰的好,當下便歎了口氣,搖頭笑道;「殿下啊,也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一個莽漢而已,也值得你這樣記掛在心裡。」

  其實燕王這幾日在宮中陪著他母妃,一直不曾出來,這才使得蕭正峰趁虛而入,竟然在寺裡獨佔阿煙數日的。如今他出宮來,聽說了這事,便心中泛起慍怒,故意提起那蕭正峰來,看阿煙的反應。

  如今阿煙話中這麼說,他才多少放下心來,噙著一抹笑道:「原說得是呢,就是一個莽漢。」

  阿煙眨眼,淡道:「殿下,我累了,先進家去了。」

  其實此時此刻,藍庭就從旁邊守著呢,低著頭,恭敬地站在那裡,就跟一個木樁子般,一句話都不說。

  當下他聽到阿煙說累,便上前,溫聲道:「姑娘,家裡午膳已經備好了。」

  阿煙順勢點頭,這才在綠綺的扶持下進了屋。

  回到家中後,還沒安頓下,便見顧清撒歡一般從正屋那邊往西廂房這邊跑,跑得氣喘吁吁的,一身好肉亂顫。

  待走進正屋,一見阿煙果然回來了,忙撲過去,歡快地道:「姐姐你可回來了。」

  阿煙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那小臉蛋白裡透紅,跑得都滲透出細密的汗滴來了呢。

  阿煙坐在那裡,攬著他笑問道:「姐姐不在家的這幾日,你可有用功讀書?」

  顧清忙乖巧地回道:「這幾日自然是好好讀書,先生還曾誇過我呢。」

  阿煙滿意地道:「好,稍後姐姐自然問問你的功課。只是如今,你先嘗個甜柿子吧。」

  說著便吩咐道:「綠綺,你坐了這半響馬車,也是累了,去讓小廝們把那柿子搬過來後,你便去歇息吧。午膳的事兒,讓青峰張羅。」

  青峰素來性子柔和,聽此話,笑眯眯地道:

  「姑娘不必操心,這都是準備好的。如今讓綠綺歇著,我這就去跟著小廝取柿子來。」

  阿煙點頭:「再挑些紅的軟的,送去給老爺夫人,還有二小姐和周姨娘房中。」

  青峰笑著答應了,自去辦理。

  這個時候小丫鬟燕鎖過來,她不過十二三歲罷了,卻最是生得機靈,捧著一杯茶遞給阿煙,口裡還軟聲道:

  「姑娘,先喝口茶潤潤唇吧。」

  阿煙接過來,一邊喝著茶,一邊和顧清說話。

  顧清只覺得自己幾日不見姐姐,倒仿佛許久不見一般,先是一五一十地給阿煙說了自己這些日子都學了什麼,有什麼長進,又把最近母親動輒說教的話抱怨了。

  其中自然問起阿煙山中寺裡可有什麼好玩的,於是阿煙便將寺中捉魚烤魚的事兒說了,顧清聽得兩眼發亮,只說下次他也要去。

  阿煙輕笑道:「可不許告訴外人,這是寺裡呢。」

  顧清使勁地點頭:「我知道的!對誰也不說的!」

  當下姐弟二人說著話,卻有李氏房中的丫鬟叫瑪瑙的過來,說是老爺那邊叫過去,正房裡已經擺了飯的,大家一塊兒吃。

  顧煙笑著應下,便稍作洗漱,牽了顧清的手去正房那邊了。

  到了之後,這才發現今日個周姨娘和顧雲都在呢。

  顧左相見女兒牽著顧清的手走進來,難得笑了:

  「他們姐弟二人如今倒是好,我看清兒總是纏著阿煙呢。」

  李氏自從那日被顧左相訓斥一番,又聽自家陪房一番開導,是下定了決定要討好阿煙的,是以見他們姐弟二人好得跟什麼似的,也是高興,便笑道:

  「這幾日阿煙不在家裡,清兒可是一直念叨著呢,有一次正午睡著,忽而還說什麼,姐姐聽我說……可把嬤嬤笑壞了,只說這小人兒家的,倒是心思重的。」

  顧清不過是七歲多的小孩兒罷了,如今被母親這麼說著,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撅嘴道:「沒有的事兒。」

  一時那羞澀小模樣,越發逗得顧左相和李氏笑起來,阿煙也看著這肉團般的弟弟實在是分外可愛,忍不住抬手輕輕撫著他軟軟的髮絲。

  顧齊修見此,更加喜歡,若說起來,當年他那髮妻去了,他是不想再娶的。只是一則怕阿煙到底年幼,家中無人主持中饋,二則是也有人偶爾勸說,說是阿煙只有一個庶姐,也無兄弟扶持。若是他在一日還好,若是他哪天不在了,阿煙也就孤苦伶仃了,到時候便是被人欺壓了去,也沒處去說道。

  這顧齊修想想也是,只因自家髮妻原本人丁單薄,得了阿煙母親一個女兒,如今是絕了嗣的,而自己呢,原本一介孤兒,父母早逝,要說起來,自己這阿煙也是個苦命的。

  這麼一想之下,他去續了一房,後來因朝政繁忙,對於清兒疏于管教,時候一長,看著那胖墩一般的身形,性子又略顯懦弱,他委實不喜,慢慢地也就聽之任之了。

  如今女兒把這弟弟當做寶貝一樣管教著,他才恍悟自己的失職。看著此前姐弟二人相處的情景,心中欣慰,感慨萬分。

  如此一來,回首看看陳氏,倒是也覺得順眼許多,低聲笑了下,他道:

  「明日個晉江侯爺要過來,你今日先命人採購些食材,備著廚房要用的。」

  顧齊修這麼一說,別人也就罷了,倒是阿煙聽得微驚,不過她沉住氣,故作不經意地道:

  「這位侯爺不是素日閉門不出麼,怎麼好好地忽然要來拜訪父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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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6:58: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這位侯爺不是素日閉門不出麼,怎麼好好地忽然要來拜訪父親?」

  顧齊修呵呵笑了下,溫和地望著女兒:「還不是因為你嗎,說是前幾日在路上遇到了你的馬車,多虧了你的幫忙,要不然怕是要在那裡等許久呢。明日個你先不必急著去書院。」

  阿煙一聽這個,簡直是差點噎到。

  這種事兒,原來還可以把黑的說成白的。

  她低著頭,輕輕用筷子叉起一個豬手來,凝視著那豬手,腦中卻是浮現出當日在馬車中,她恰好和對面馬車的沈越對望的情景。

  一個小孩子罷了,他這是要掀起什麼風浪?

  事出異常必有妖,她抿唇輕笑,想著無論他到底要做什麼,自己只是靜靜地作壁上觀就是了。

  左右,這輩子,她和他們沈家,是再也不想有什麼干係了。

  誰知道此時,忽聽到一陣咳聲,阿煙抬首看過去,卻見一群人正盯著自己筷子上的豬手。

  顧齊修終於忍不住了,問女兒道:「阿煙,父親知道你自從病了後,便格外愛吃這豬手,所以今日特意命廚房做了黃豆豬手給你。只是你吃便吃了,怎麼如今卻要盯著這豬手格外打量?」

  阿煙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專注地想這事兒,竟然略有失態。

  她忙笑了下,認真地對父親道:「父親,我只是這幾日在寺中清苦,一直茹素,忽而見了這等油膩之物,難免有些猶豫。」

  顧齊修一聽便呵呵笑起來,眸中越發慈愛:「你在寺裡怕是連個油水都沒有,素齋不好吃啊,這幾日想吃什麼,便讓廚房給你做。」

  李氏從旁聽著,忙連連點頭:「可不是麼,三姑娘要吃什麼,儘管說。」

  而當李氏這麼說著的時候,立在一旁的周姨娘卻有些不滿,她忍不住瞪了眼顧雲。

  顧雲蹙眉,知道姨娘這是嫌自己最笨,如今一家人親親熱熱的,唯獨自己,竟仿佛被冷落一旁。

  不過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顧煙那是原配嫡女,是父親最為疼愛的,而顧清則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又是如今夫人的嫡子,於是這家中三個孩兒,可不就是活該她被冷落麼。

  誰知道這獨自黯然的時候,卻聽到阿煙笑著問道:

  「二姐姐的嫁妝也該置備齊全了,可曾缺了什麼?」

  顧雲抬起頭,發現全家人都看著自己呢,就連父親也難得笑道:「是了,原想問問的,這幾日竟忘記了。」

  顧雲提起這事兒,還是有些羞澀的,她不像顧煙一般出入女子書院,來往間都是達官顯貴,便是和那太子啊燕王啊都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友。

  她抿唇輕輕笑,低聲道:「已經準備得齊全了,倒是父親費心了。」

  顧煙望著自己這二姐姐,心裡不免有些感歎,其實在這家中,往日確實是這姐姐受了委屈呢。後來父親遭受貶低,病重而去,她可是比誰都傷心的。

  再後來,自己跟隨沈從暉和沈越離開燕京城,她大著肚子特意來送行呢。

  於是她笑望著顧雲道:「姐姐說是備齊了,我卻不信的,等下我要親自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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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過午膳後,顧清跟著李氏過去歇息了,顧煙去了書房陪著父親說了一會兒話。顧齊修先是講了如今宮中的事,說是皇后如今病得厲害,後面還不知道會如何。這皇后若是就此去了,從此太子越發勢單力薄,因此如今太子的外家正是奔走設法,聯絡各方勢力。

  阿煙聽著,不免蹙眉,想著這才是本末倒置呢,其實最有權決定是否更換儲君的那個人,可不是皇上嗎?

  你越是試圖鞏固自己朝中勢力,越是讓這位年邁的皇帝不悅。

  人越活越惜命的,老年人都不喜聽到白事兒,更不希望看到有人開始越過自己去奔走那些自己身後事。

  聊完這些,父女二人不免感歎一番,然後顧齊修便問起阿煙那太子和燕王的事兒了。

  阿煙倒是也沒什麼避諱的,便把太子和燕王對自己的情義都說給父親聽。

  這顧齊修看女兒說起這些眉眼輕淡,毫無女兒家羞澀,知道她根本是對這兩個人不上心的,當下越發放心,笑道:

  「既然阿煙原本就不喜歡,那咱們就堅辭了便是。」

  說話間,阿煙想起晉江侯一家,便趁機對父親道:「這晉江侯一直閉門不出,如今忽然來拜訪父親,女兒總覺得這其中怕是有古怪,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父親總是要提防一些,以後少和他家來往。」

  顧齊修當下點頭:「阿煙倒是不必操心這個,為父心裡有數的。」

  當下阿煙又陪著父親說了一會兒寺中情景,卻是把蕭正峰一段稍作隱瞞一筆帶過,待說完之後,她便告辭了,前去顧雲的小院中。

  這顧府偌大的院子,顧齊修和李氏住得是正房,顧清住的是右廂房那一排,阿煙則是西廂房。至於顧雲呢,則是由周姨娘陪著住在西跨院了。

  這西跨院並不大,只不過是幾間屋子的大小罷了,裡面收拾得還算乾淨,阿煙進去的時候,一個叫琉璃的小丫鬟正端著一盆水往裡走呢,見了阿煙,忙笑著打招呼。

  裡面顧雲聽到動靜了,便掀開簾子出來,一見阿煙竟過來,倒是有些受寵若驚,趕緊出來把她迎進去。

  一時姐妹二人進了屋,現在入了秋,屋子裡已經開始有了暖爐,姐妹二人坐在矮榻上,靠著軟枕說些話。

  周姨娘正在東耳房呢,聽到動靜,也跑過來,招呼著丫鬟們端茶遞水的,還把前些日子自己醃的甜梅拿過來給阿煙嘗,阿煙隨意挑了幾個,倒也好吃,便誇了幾句。

  周姨娘頗覺得有臉,笑得滿面光彩。

  稍後周姨娘出去了,阿煙這才拉著顧雲的手,口裡笑叫著姐姐,問起嫁妝的事兒,說起姐姐這個夫婿。

  其實她這夫婿也很是不錯了,雖則其父不過是個四品官員,可是卻只得了那麼一個兒子,上面又沒有什麼婆母,過去便是正經的掌家少奶奶了。

  阿煙想及此,笑著道:

  「要說起來,別看人家官職不若咱們父親,可是這門第卻高,也是世代書香,前朝出過丞相的。父親當初為你精挑細選的,也是疼你,才定下這個。一則他家如今勢弱,萬萬不敢小看了咱去,二則這也是傳承百年的世家了,總是不辱沒了姐姐你。」

  這話說得顧雲心裡分外的熨帖,其實她素來為父親冷落,許多地方並不如意,唯獨這門親事,可真是十成十的喜歡。

  不過她想起來阿煙,便道:「阿煙以後定是要當皇家婦的吧?」

  阿煙聞言,卻輕歎,笑道:「哪裡能呢,這話可不能亂說。」

  顧雲讀書並不多,素日在家,又時常聽周姨娘說話,在這如今朝堂局勢上並無幾個見識,只以為是阿煙羞澀,當下便逗笑了幾句。

  阿煙心中明白,也不再多說,便隨意說起其他,一直到了日頭西斜,她才從西跨院出來。

  重生這一世,她是比以前格外珍惜這姐妹兄弟間的情義。原本父親不過得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而已,便是庶出續房所生,那又如何,都是親姐熱弟的。

  父親總有駕鶴西歸之時,到了那個時候,可不就是姐妹兄弟間互相扶持麼。

  到了第二日,那晉江侯一家果然來拜見了。

  晉江侯歲年過四旬,卻生得是依舊面目如玉,三縷長須頗為飄逸,頭上戴了紫金冠,腰間束著白玉帶,行動間優雅飄逸,端的是一個美男子。

  阿煙心知,沈從暉和沈越的相貌,其實都是襲了這晉江侯,他們這一家三代,可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般。

  此時晉江侯身邊帶了沈從暉和沈越,兩個人都是一樣的俊美優雅,風流蘊藉,只是一個業已長成,另一個卻還年幼,童稚的臉看著頗為可親。

  因晉江侯家如今並無女眷,是以只有爺孫三個而已。

  顧齊修見他們來了,又看這沈從暉是那般的一表人才,也是喜歡,忙迎過去,直把沈從暉和沈越好一頓誇讚。當下又讓顧清出來見客,這一比之下,發現那沈越生得猶如觀音旁邊的小童子,而顧清呢,則是活生生胖了一個圈。

  頓時顧齊修越發誇讚沈越,卻把自家顧清貶了一頓。

  晉江侯自然順勢贊了一番顧清,只說沈越身子骨弱,倒是盼著他能胖些的。

  兩個人寒喧這麼一番後,沈越眼眸微轉,便和顧清說起話來,少頃之後,兩個人便拉著手走出院子,在那棗樹下說話。

  顧清平日裡哪裡接觸過幾個同齡的孩子呢,如今見著沈越,又聽他說起老家各種趣事,頓時心生嚮往,只一盞茶功夫,已經被這沈越拿下,一副哥兩好的架勢了。

  阿煙打起簾子,視線透過那窗前的青竹和石榴樹,就這麼遙遙看過去。

  誰知道沈越卻也恰好瞄向了這邊,見她看自己,忙對她綻開一個單純的笑來。

  阿煙見此,也溫煦地回以笑容。

  緊著呢,便見沈越牽著顧清的手朝西廂房這麼走過來,進了門,嘴裡清脆甜美地喊著:「姐姐!」

  阿煙掩下複雜心緒,命人拿來瓜果零食招待了這沈越,又笑盈盈地和他們說話,問起沈越平日裡在家讀書情景,善盡一個主人家的本分。

  沈越一邊聽著阿煙的柔聲細語,一邊情不自禁地看向屋子內,無論是那古董字畫,還是桌上的擺件,他都一一看過。

  阿煙從旁暗暗觀察,卻覺得這小孩子眼眸中隱約透著幾絲惆悵和追念。

  她心中不免想笑,想著這人心啊,果然是捉摸不透的。

  若是此時此刻再讓他選擇一次,他未嘗不會再次嫌棄醜嬸,未嘗不會攀附榮華,只是轉身間,他又會去追念那昔日兩人的相依為命,去感歎那醜嬸對他的十年恩情吧。

  有些恩情,其實忒地廉價,唯獨不需要他付出什麼回報的時候,他才會真正憶起。

  畢竟,只腦子裡回想一番,眼睛裡憋出幾滴淚來,真是再簡單不過,連個本錢都不要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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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這邊沈越和顧清說著話,他是個極為聰穎的孩子,天資極高,過目不忘的,如今把一些有趣典故和笑話講給顧清,把顧清聽得有滋有味的。

  阿煙從旁聽著,心裡越發泛冷,不過面上卻依舊帶著淡笑,只溫婉含蓄地望著這兩個男孩子,並把手中剝開的栗子遞給顧清吃。

  顧清對這位比自己大五歲的哥哥實在是已經充滿了敬仰之情,當下拉著他的手,崇拜地道:

  「沈哥哥竟然如此博聞廣記,實在是讓顧清大開眼界。」

  誰知道沈越卻綻開天真的笑容,轉首看向一旁的阿煙:「顧家姐姐應該都是知道的吧,若論起博聞廣記,顧家姐姐才是博覽群書無所不知呢。」

  顧清平日裡只覺得自己姐姐溫柔聰明,待自己又好,實在不知道姐姐還有這等本事,當下越發敬佩地望向阿煙。

  阿煙將手中剝開的那栗子細心地拂去了外面那層薄皮,就此遞給顧清,顧清順著姐姐纖細的手,吃下那栗子,炒得脆響的栗子吃在嘴中,自然是滿口溢香。

  沈越從旁怔怔望著,忽而間眸中就現出與他年齡不相符的痛意,仿佛被人用刀在清澈的眸子上劃出了一道傷痕,又如白玉微瑕的那道裂縫。

  他就這麼望著阿煙的動作,半響後垂眸,抿唇笑了下,低聲道:

  「阿清有這樣的姐姐,實在是讓人羨慕呢。」

  阿煙低著頭繼續剝栗子,卻不曾說話。

  其實上一輩子的顧煙,為了讓沈越在讀書之餘解悶,可是給他講了多少有趣典故和笑話呢,那個時候的沈越不是也誇她博聞廣記麼。

  如今沈越講的這些,其實不過是把當日顧煙所講複述一遍罷了。

  偏生那些故事笑話,有些根本是書上不曾有的,是顧煙一個人編造出來的。

  阿煙抬首,輕輕一笑,對著沈越道:「沈家小公子,素日裡都是誰來照料你的起居?」

  沈越從旁凝視著她,搖頭道:「身邊不過兩個嬤嬤並幾個丫鬟罷了。」

  阿煙點頭,淡淡地道:「沈家小公子乃是侯門貴府,自然比不得我這小小宅院,想必家中必然是奴僕成群,小公子若要吃栗子,必然有人剝了成筐的送到你面前。」

  顧清不知道其中就裡,當下點頭道:

  「姐姐自然說得是的,我們家中,不過是三進的宅院,平日裡奴僕到底有限,不像是沈哥哥般,必然是鐘鳴鼎食出入間有眾僕擁簇。」

  沈越聽到這話,低頭笑了下,便仿佛忽然來了興致,問顧清道:

  「我家中確實略顯大些,後花園中更有湖水山石,平日裡我在後院中讀書,聽著鳥語花香,看著碧波秋水,倒是別有一番風雅,若是顧弟不嫌棄的話,倒是哪日過去,陪著我住上幾日,我們兄弟二人也好一起讀書說話。」

  顧清聽了,睜大眼睛,心中顯然是頗為嚮往的。只是他到底年幼,不敢擅自做主,於是轉首看向阿煙。

  阿煙抬眸,審視著沈越,沈越和善地含笑,就那麼坦然地望著阿煙。

  四目交接間,阿煙終究垂下眸子,輕聲道:「既是沈小公子邀你過去,你便過去玩幾日吧,只是一則要得父親應允,二則過去了萬萬不可如在家中一般頑劣,倒是給小公子惹了麻煩。」

  顧清見姐姐如此說,知道素日父親最寵姐姐,必然不會拂了她的意思,這事兒已經是八成沒問題了,當下險些跳了起來,撲過去拉著阿煙的手,眉開眼笑:

  「姐姐,你最是疼我了,果然沒錯的!」

  沈越從旁看著這親昵的姐弟兩,抿唇依舊在笑,只是那笑卻不曾到他眸中。

  阿煙覺得好笑,抬眸望著沈越,疏淡而禮貌地道:「沈家小公子仿佛臉色不好,是哪裡有不適嗎?」

  沈越俊美的臉龐如玉一般,只是缺了幾絲人間煙火氣,當下他聽到阿煙這麼問,澀聲道:

  「是自小的不足之症了,打娘胎裡來的,大夫曾斷言,說我活不過弱冠之年的。」

  阿煙輕笑一聲,卻並沒有什麼關切之詞,只是越發疏離:

  「相信府上必然延請名醫,為小公子診治的,公子不必憂慮。」

  沈越這個人,要說也是個命苦的,有了那麼一個私奔而走的娘,生下他後就跑了。

  或許是因為他在娘胎裡的時候經歷了那樣的動盪,又是不足月的孩子,生下來就體弱。

  當年阿煙一個人帶著他辛苦照料的時候,他才十三歲,病貓兒一個,旁人見了,都說怕是活不過幾年的。

  後來阿煙費盡心思,從牙縫裡省出銀兩來,買了那些補品為他調理身體。後來又帶著他去拜訪一位隱世的居士,那位居士在醫術上未見得多麼高明,卻是最擅長為人調理身子的。

  為了讓那居士為沈越調理,她每日裡都要為那居士洗衣做飯,伺候日常起居。

  當然了,也是因為這個,時候一長,那位居士倒是對她頗為賞識,又知道她識字的,便讓她幫著抄寫醫書,也給她一些銀兩做報酬。

  眼前這沈越,既然如她一般記得前生事兒,那想來必然會找到那位隱世居士,求他繼續調理身體的。

  至於以後晉江侯遇到的事兒,無非是在永和帝駕崩之前,因為鎮江侯投敵一事得罪了永和帝,從而讓年邁的永和帝發了雷霆,摘去了爵位。如今這一世,有這麼一個沈越,也自然是能設法避免,逢凶化吉的。

  是以對這沈家叔侄,她便是有幾分餘情,也毫無半分眷戀。

  他們自能過得極好,只盼著別來招惹她就是了。

  沈越如今打得主意,無非是借著顧清,重新和她交道,或者甚至打著讓自己再次嫁給他那叔叔的主意。

  阿煙想起這個,也不過是一笑置之罷了。

  ------------------

  這晉江侯府祖孫三人在顧左相府中用了午膳,過了晌午後,又閒談半響,終於是要告辭了。因此時顧家那棵棗樹上的棗子正是收棗的時候,顧齊修便命小廝們上前去摘棗,給那晉江侯帶著。

  上一次阿煙摘棗,顧清不曾知道,他好生失落了一番。

  如今他興致來了,便拉著沈越也一起隨著小廝上前摘棗。沈越見顧清興致高,也不顧自己體弱,順著梯子勉強上了那棗樹,陪著一起摘了一些棗子。

  臨別之前,沈越眷戀地望了阿煙一眼,拉著顧清的手,笑著叮囑道:「過幾日可要去找我玩耍。」

  顧清自然是連聲答應。

  一時等到這晉江侯去了,顧齊修把女兒交到了書房,笑呵呵地問道:「你覺得這沈家二公子如何?」

  晉江侯兩個兒子,一個因為個煙柳女子就那麼沒了,獨獨留下沈越這麼一個獨苗,而另一個兒子就是這沈從暉了。

  剛才閒談之中,聽著那話中意思,這爵位自然是要傳給那沈從暉的。

  顧齊修思量半響,覺得若是嫁給這晉江侯府,倒是也不算辱沒了自家女兒。

  阿煙卻是搖頭,笑著道:「才不要呢,你看這沈家二公子,長得比個女人還俊俏呢,我若是找一個這樣的夫婿,每日裡看到還不是自慚形穢。」

  顧齊修聞言哈哈大笑:「我家女兒,卻不必如此憂心的,若說起來,這燕京城裡,誰家有我阿煙這等姿容!你原本像了你母親,你母親當年可是號稱的燕京第一絕色呢。」

  阿煙不想讓父親誤會,便上前,拉著父親的袖子,做出小女兒情態,撅嘴撒嬌道:「反正我不嫁那沈從暉,他身子骨一看就不好,若是誰要嫁給他,說不得幾年便當了未亡人呢!」

  顧齊修想想也是,笑著點頭:「這個回頭倒是要問一問的。」

  阿煙輕歎,笑道:「也不必去問,左右我是不喜的。」

  一時和父親說笑著,因說起明日個還要去女子學院,便想起一事,便道:「今日個抽個時間,倒是想去東街的成衣鋪子去看看。」

  那成衣鋪子是當年阿煙母親的陪嫁,阿煙隱約記得,這幾年應該是一直由自己打理的,她也有些日子沒過去了吧。

  顧齊修不解:「好好的怎麼要去看那個?」

  阿煙心中有事,卻並不細說,只是道:「隨意看看罷了,總不能放在那裡不管。」

  顧齊修想想也是,也就由著女兒去了。

  當下阿煙來到那成衣鋪子,看了這裡的衣袍後,便叫來了掌櫃,吩咐他道:「你按照我所寫的尺寸,按照這個樣式,給我做一件,料子手工都要最好的,儘量快些吧。」

  掌櫃看著那尺寸,不由皺眉:「這倒是要身量較高的男子方能穿了。」

  阿煙卻只淡淡吩咐道:「也不必管那些,你只命人做了來吧。」

  掌櫃聽此便不再說什麼,當下笑呵呵應了。

  -------------------

  且說這蕭正峰那一日自從回到了燕京城後,便有些無精打采,每日裡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於是他便被他那老祖母叫過去了。

  原來那一日,蕭正峰說起不想娶妻一事,他那伯母又氣又急,便把這事兒告知了他老祖母。

  當下這蕭正峰便只能跪在祖母面前,經受祖母的拷問。

  蕭家的老祖母,要說起來也是有些來歷的,當年竟是隨著夫婿去過沙場的,手上也有些功夫。後來夫婿早亡,她便專心在家中拉扯兒子。她一共有四個兒子,這四個兒子或從文或從武,從武者有蕭正峰之父,官至三品征虜將軍,從文者便是如今掌家的長子,蕭家大老爺,如今正在亳州知州的任上。

  因這蕭正峰九歲已經沒了父母,他祖母憐惜他,便將他帶在身邊親自教養。是以這蕭家老祖母雖有兒孫成群,可是最疼的卻獨有這蕭正峰。

  這幾年其實一直念叨著,都是二十四歲的大小夥子了,早已該成個家了,也好讓她早日抱個重孫。這蕭家大伯母是個孝敬的,所以才催著蕭正峰成親娶妻,免得老人家牽掛。

  如今這大伯母見蕭正峰堅決不娶妻,知道他是個倔脾氣,自己未必能奈何得了他,於是只好把這事兒說與蕭家老夫人聽了。

  此時蕭家老夫人冷著個臉,看也不看那跪在矮榻旁的孫子,只是一個勁地問蕭家大夫人:

  「兒媳啊,昨日個你不是說,孫家的三小子都已經娶妻了嗎?」

  蕭家大夫人無奈,只好回說:「那都不是昨日個說的,是去年說的了,今年人家已經生了大胖小子了。」

  蕭家老夫人一聽這話,頓時咳咳起來,唬得大夫人趕緊為她捶背。

  於是蕭家老夫人長歎一聲:「原來人家都抱上重孫子了啊,真是有福氣的。」

  蕭正峰跪在那裡半響,也不敢起來,更不敢說話的。

  此時聽到這個,終於忍不住低聲道:「祖母,家中數位堂哥堂弟,不是都已經有了兒女嗎?您老人家的重孫玄孫的,可不比人家少。」

  蕭家老夫人聽了,不但沒開懷,反而越發生氣了,把個矮榻捶得砰砰作響:

  「你個不孝順的兔崽子,竟還敢說這話?你可知道,比你小了七歲的堂弟正南都已經娶妻,如今他那娘子也已經有了身孕,可你呢?你怎麼如此不長進?你讓我怎麼說好呢,難不成等我閉了眼,也看不到你娶妻生子?」

  蕭正峰跪在那裡,看著那矮榻被捶得簡直是震天響,心中暗道,自家這老祖母,憑著手中這力道,再是活個二十年怕是不成問題吧?

  蕭家老夫人不知道蕭正峰正在想什麼,便開始重新絮叨起來,其中不乏罵罵咧咧的粗話,把個蕭正峰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蕭正峰卻是穩如泰山一般跪在那裡,面無改色地聽著,時不時低著頭說個「是」字。

  最後末了,這蕭家老夫人也是累了,又有大夫人從旁勸著,終於道:「你也出去吧,自己好生想想。」

  大夫人暗笑,心知這是老夫人心疼孫子,怕他跪久了,忙讓蕭正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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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蕭正峰從家裡終於得以出來後,便騎馬前去齊王府。

  原來大昭國向來重文輕武,且對武將多有輕視和防備,凡是五品以上武將者,皆不能駐守一處超過三年。蕭正峰之前在邊關雲城已經駐守了三年,如今打了勝仗,又封了四品武衛將軍,將來調往何處如今都需要再定的。

  如今他是打算先去齊王那裡,問他打聽下,能否知道他將調往何處。

  到了齊王那裡,卻見他往日的一個同袍好友成輝也恰好過來,於是幾個人一起說話

  此時齊王的女兒阿媹小郡主不過九歲,恰好被嬤嬤抱著陪在齊王這邊說話。那阿媹小郡主生得粉瑩團白甚為可愛,就這麼坐在齊王旁邊,稚嫩地說著話兒。

  齊王見蕭正峰和成輝過來,便命嬤嬤抱走小郡主,誰知道那小郡主卻不願意走,坐在那裡撒嬌。

  齊王臉頓時沉了下來,小郡主雖極為不樂意,可是只好離開了,臨走之前,還撅著嘴兒,白了蕭正峰一眼。

  成輝和蕭正峰看著,倒是覺得這小孩子分外有趣。

  齊王自己也笑了:「王妃進門十年,只得了這麼一個,平日裡有些寵她,竟慣得如此不成樣子。」

  一時搖頭,便命人擺酒上菜,和蕭正峰成輝把酒言歡。

  酒過三盞之後,說起正事,齊王卻皺著眉說:

  「如今朝中的形勢不好說,現在威武大將軍那裡也忙著,前幾日我問起兵部主事,他只說你們的任狀還在威武大將軍那裡扣著,並不曾發出。」

  其實這大昭經歷了三代女皇,又經先帝各種吏治改革後,比起前朝倒有些不同。如今朝中設有威武大將軍、左丞相、右丞相三職,並有六部,分別為刑部吏部兵部戶部等。

  其中左丞相和右丞相互相牽制,共同協助天子管理朝政,而威武大將軍則是兼任兵部大司馬,掌管兵部大權。

  因本朝重文輕武,是以對兵部多有牽制,雖說威武大將軍和左右兩丞相平起平坐,可是但凡兵部文書任狀,那都是要交由左右兩位丞相批閱過後才能簽發的。

  而左右丞相,則是端看誰強誰弱了,這兩個人,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現如今因這顧齊修手段高明,右相薄睿東因生性耿直而處處樹敵,是以朝中只知道左丞相顧齊修,而不知有右丞相薄睿東也。

  至於威武大將軍,那更是名存實亡,大到用兵決策,小至軍械製造,他凡事總是要經過左右相聯名批閱後才能辦理,實在是苦不堪言。

  聽到這話,蕭正峰悶了一口酒,不再說話了。

  如今朝中的事情,大家約莫也都聽說了,皇后病重,太子侍疾,皇貴妃那邊蠢蠢欲動,朝中人馬幾乎被太子和燕王拉攏為兩派,紛紛站隊。

  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兵部的任狀被扣押,也是在情理之中。他們這些人,誰也不知道當權的那幾個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成輝抬眼看了眼齊王,不免有些替他心酸,都是一個爹生的,另外兩個那是挽起袖子為了儲君之位,一個是保衛戰果,一個是搶奪他人飯食,可是只有齊王,不聲不響,別說有個幫襯的人了,便是如今想為好友打聽個消息,竟也不能。

  這可真是虎落平陽被權欺啊!

  齊王面無表情,飲著酒,不言不語的。

  蕭正峰忽而朗聲笑道:「想來若是那任狀下來,你我兄弟怕是要被調往各處,各奔東西了。如今這任狀遲遲不下,你我倒是恰好能聚在一出,把酒言歡。」

  成輝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想得極美。」

  齊王也是笑了,淡道:「正峰說得是。」

  一時幾個人說著話,齊王便問起來:「這幾日也不見你,去了哪裡?我怎麼聽說你去了大相國寺?」

  蕭正峰是沒想到這消息竟然走得這麼快,當下只好承認道:「是。」

  齊王眸中帶著審視,淡望著蕭正峰:「顧家姑娘?」

  蕭正峰被看破心事,頓時剛硬的臉上泛著一抹紅,端起一杯酒來,默默飲下,也不曾言語。

  齊王一看此情此景,知道是□□不離十了。

  他不免笑了下:「要說起來,你都二十四了,也該是成親的時候了。」

  齊王是永和帝的長子,今年已經二十有七,比蕭正峰還要大上三歲,齊王妃已經進門十年了。

  事情都已經說開,蕭正峰也就直言不諱,笑容有幾分蒼冷,帶著酒意道: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不過是剃頭擔子一頭熱罷了。再者說了,她家的門第,我未必高攀得上。」

  齊王也就罷了,只是用玉白的手握起那紫金玉壺,自斟了一杯。

  而一旁的成輝,卻是瞪著那不大卻極亮的眼睛,震驚地望著蕭正峰:「兄弟,你竟然發情了啊?」

  這話一出,蕭正峰直接把手中酒杯潑向了成輝臉上,快狠准,只潑了成輝一個措手不及。

  成輝摸了一把臉上的酒,還順勢用舌頭舔了舔嘴唇:

  「這果然是真的啊,你要再不發情,我們都真得要認為你是喜歡男人了的!」

  蕭正峰悶聲坐在那裡,皺著眉不說話。

  其實一群兄弟說話沒邊沒沿的,大家都比較粗野直白,剛才成輝說的,平時誰也不會在意的。

  只是如今,阿煙姑娘在他心裡,真是仙子一般,是神聖不可玷污的,是以成輝用這樣的言辭,他心裡頓時就一股無名火起。

  齊王抬起眼來,淡淡地道:「誰說你高攀不得?」

  成輝此時也終於反應過來,並迅速接受了這個事實:「顧家姑娘?難道是顧齊修家的女兒?」

  成輝越發震驚了,因為那顧齊修就是如今朝廷的三個擎天大柱子中最粗最壯的那一個。他們如今的任命令都是要經過這顧齊修點頭的。

  不曾想,正峰看中的竟然是他家的千金寶貝?

  聽說顧家有兩個千金,一個是早已定親的庶出,另一個則是永和帝看中的太子妃呢!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是什麼好惹的主兒!大昭風氣雖然開放,可是搶奪人家早已經定下親事的姑娘,與理不容!至於另一位麼,則是更棘手了!

  成輝這個時候直接站起來了,湊到蕭正峰面前逼問:

  「你看中的到底是哪個?是那個已經定親的,還是那個未來太子妃?」

  他瞪著蕭正峰,很快從蕭正峰的神情中感覺到了什麼,臉頓時都白了,皺著眉頭不敢置信地問道:「你,你這是要跟太子搶女人啊!」

  齊王見他說得實在難聽,不由輕斥道:「不許胡說!」

  成輝這才稍微收斂,坐回椅子上,依然是不能理解,無奈搖著頭道:

  「兄弟,你這不發x則已,一發則一鳴驚人啊,真夠膽識的!」

  齊王瞥了眼蕭正峰,見他擰著眉,臉色黑得猶如鍋底一般,知道他也不好受。

  當下淡道:

  「其實要說起來,顧齊修當年不過一寒門子弟罷了,憑著殿試中了狀元,從此後仕途順利,步步高升,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他家的門第,若是細論,原比不得正峰,乃是幾世的將門。況且正峰如今年紀輕輕,便有了軍功在身,以後若有機會,將來便未必比不得那顧齊修。」

  成輝此時已經漸漸平靜下來,聽了齊王這話,皺著眉表示贊同:

  「殿下說得極是,俗話說,甯欺白須公,莫欺少年窮,以正峰之將才,未來自有大好前途。正峰如今也不必妄自菲薄。」

  蕭正峰卻想起臨別之時,顧煙那秀美冷漠的小臉兒,不免苦笑一聲:

  「莫說她只是權臣之女,便是她乃龍胎鳳種,若是能夠兩情相悅,我自會全力爭取。但只是如今,怕是她打心眼裡就厭棄我,並不喜見我。既是如此,我又何必讓她心生不悅呢。」

  成輝聽到此言,見他臉上難得的落寞,便伸手,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

  「兄弟,她到底怎麼說的,是直接說就不喜歡你厭棄你,要你滾開?」

  蕭正峰搖頭:「那倒是沒有。」

  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才不是這種無禮之人,她是永遠含著溫婉的笑意,讓人一看就心生憐惜,恨不得……

  蕭正峰想到這裡,狠狠地掐斷自己腦中的想法。

  成輝雖相貌平平,說話也略顯粗俗,可是人卻是極為精明的,要不然也不能成為齊王的座上客。此時他已經看出些門道,笑著拍了蕭正峰的肩膀,拉著他道:

  「我倒是覺得,齊王說得極是。便是國色天香又如何,便是權臣之女又如何,即使是內定的太子妃,可是只要一日不曾定下,兄弟便有機會不是嗎?再說了,你又不怎麼接觸女人,自然不懂,她們最是口是心非,嘴裡說討厭不喜歡,其實心裡恨不得你追過去呢。這種事兒啊,其實很簡單,你管她要不要呢,直接過去對她好,逮住機會抱著不放,興許這事兒就成了。」

  齊王從旁聽著,輕咳一聲,淡道:「成輝說得雖粗俗了些,可是卻有些道理。我前幾日進宮,倒是隱約聽起來,說是燕王找了太子,兩個人險些打了起來。依我看,無論是太子還是燕王,都未必是那顧家姑娘的心上人。」

  當然有些話齊王沒說的,那就是其實他親眼見到了這兩個弟弟為了顧煙打架,言辭中的意思,仿佛都是對方趁虛而入,得了顧煙喜歡。

  這麼一推論,其實兩個人都沒進顧煙的心。

  蕭正峰聽到這話,不由挑眉望向齊王:「她對太子和燕王都無意?」

  齊王淡定地飲了一杯酒:「這個我哪裡知道,我又不是人家姑娘肚子裡的蟲兒,無非是看著太子和燕王的意思,倒像是那姑娘把他們二人都給拒了而已。」

  成輝聽得開始頭疼了:「兩個皇子爭一個女人,正峰啊,你要是上前湊熱鬧,那可是一下子得罪了兩家,這就是眾矢之的了!」

  可是蕭正峰在聽到齊王的話後,想起阿煙姑娘臨別之時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忽然間便若有所動。

  心中有一個模糊的念頭閃現,只是一閃而逝,自己也有幾分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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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蕭正峰在那裡沉思片刻後,忽然起身,沉聲道:「我忽想起,有一句話,定是要問問她的。」

  說完這個,便告辭了齊王,如風一般跑了

  齊王見此,越發無奈,吩咐成輝道:「我看這人是入了魔障,你去跟著,免得他做什麼傻事。」

  成輝連連點頭,趕緊追了出去,誰知道蕭正峰大步流星的,他連跑再走的,到了王府門口才追上,卻見蕭正峰騎上馬去,就要絕塵而去

  成輝忙喊道:「兄弟,你就穿著這個去見人家姑娘?」

  蕭正峰聽此話,便住了馬,問道:「怎麼,不可?」

  成輝卻大搖其頭,望著蕭正峰那一身洗得略有些發白的布袍,嫌棄地道:「你這個可不行,你看,這一身上下,黑不拉幾的,知道的當是你這是黑的,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奔喪的呢!」

  蕭正峰心中雖急著見到阿煙,可是到底想起那一日阿煙問起衣袍的事兒來,便問道:「那依你看,我該去換件衣服?」

  成輝見他竟然真得聽了進去,便笑道:

  「孺子可教啊,俗話說,這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怎麼也得穿出點燕京貴公子的風流來,這才最討人家姑娘喜歡的。」

  說著這話,他便拉著蕭正峰道:

  「走,東門大街那裡有個成衣店,有些達官貴人都從那裡定制衣袍呢,我們現在就去看看。」

  蕭正峰雖並不喜,可是想到成輝好歹是成了家的人,而自己確實從未和姑娘家打過交道,當下也就信了,隨著他前去成衣店。

  到了這東大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叫賣連連的頗為熱鬧,成輝領著他熟門熟路鑽進了一處富麗堂皇的店面,進去後卻見裡面掛著各色綾羅綢緞並各種樣式的成衣,上面都是有繡花的,或者竹葉桃,或者梅蘭菊,甚至還有山水溪流等。

  蕭正峰一見之下,不覺皺眉,嫌惡地道:「竟要我穿這等衣袍,不行。」

  看著就一股子風流脂粉味。

  說著時,就要往外走。

  成輝忙拉住他:「別著急啊,你只看到這些,自然是不喜。我去讓掌櫃那些衣袍來,式樣簡潔的,總是有適合你的。」

  這個時候,已經有小二過來招待了,這小二也是個眼尖的,平時看慣了達官貴人的,此時看他們雖衣著普通,可是器宇軒昂,因此極為熱絡,上前問起來。

  成輝便命他道:「去尋一套衣袍來,要適合這位爺的身量的。」

  小二上下打量一番蕭正峰,不由呵呵笑道:「這位爺生得身形高大,威武雄壯,是燕京城裡公子爺少有的身量。若是把這繡花錦緞的衣袍套在爺身上,反而覺得奇怪。爺您先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為你量量尺寸,看看到底要怎麼樣的才合適。」

  而就在此時,恰好今日阿煙從女子書院下了學,特意過來取那件做好的衣袍的,正拿在手裡看的時候,便聽到外面聲音有些熟悉,於是通過窗子往外望,果然見來人正是蕭正峰,身邊跟著一個小眼睛男子,正在那裡挑選衣袍。

  阿煙心中一動,她命人為蕭正峰做這衣袍,不過是心之所願罷了,實在也並沒想讓他去領情,免得又惹起他什麼遐想。如今正想著該如何將此物交給他的,現在可倒也好,當下便召來身邊的大掌櫃,低聲吩咐一番。

  於是這邊蕭正峰正在丈量尺寸的時候,便見一個老掌櫃走出來,笑呵呵地拎著一件衣袍,道:「兩位爺,不如試試這件吧?這是我們店裡新出的款,還未來得及在外面掛上呢。」

  只見這衣袍是藏青色的,上面並無紋飾,不過用手摸起來,那料子厚重光滑,確實是上等的。

  成輝將那衣袍拿起來對著蕭正峰比劃一番後,便連連點頭:「這個果然好,你先試試。」

  蕭正峰只看了一眼,見這樣式倒是簡潔,便拿去穿上來,待從內間走出來,往那銅鏡裡一看,一旁掌櫃不由交口誇讚,只說他穿上這件,真個是威嚴霸氣,沉穩從容,有大將之風,又有橫掃千軍之勢,總之各樣讚美之詞滔滔不絕,只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成輝也覺得不錯,連連點頭,指著這個道:「你也不必脫下來了,就這件吧。」

  蕭正峰點頭,正要付帳的時候,便聽到門外有女子嬌聲道:「掌櫃,前幾日讓你做的那件,可是好了。」

  說著時,便見外面走進來一個女子,生得倒也風流窈窕,嬌美動人。

  誰知道這女子只看了蕭正峰一眼,卻是大吃一驚,怔怔望著蕭正峰,喃喃道:「你……」

  這女子正是李明悅,那一日在女子書院是想著和齊王有所勾搭的,因齊王先是擺脫了她的糾纏,才去找到的蕭正峰,是以她竟不曾見過。

  如今一眼看過去,卻見他藏青長袍,高大挺拔,氣勢磅礡,儼然後世之平西侯,倒是唬了一跳。

  待細看的時候,才見他到底不過二十幾歲的青年人而已,並不是後來那個,一時明白過來,這才平靜了心緒。

  可是蕭正峰和成輝何等人也,兩個人都是粗中有細的人,都已經察覺這李明悅望著蕭正峰的神色略有不同,不由探究地看向她。

  李明悅也是個精明的,當下輕笑一聲,道:「剛才乍看之下,倒是嚇了一跳,還以為家裡年畫上的戰神走了下來,有所失態,還望公子見諒。」

  蕭正峰便是心思再為敏銳,成輝便是再怎麼精明,這兩個人想破腦袋估計也想不到李明悅的腦中竟有前世之事,是以此時雖然疑惑,不過也勉強信了她的話。

  於是蕭正峰便不再看李明悅,只是吩咐那掌櫃道:「結帳吧,多少銀子?」

  這老掌櫃只被吩咐拿出衣袍,卻是沒來得及問到底要不要銀子的,於是忙笑著打哈道:「這個因是別的客人定下的,如今人家因事兒提早離開燕京城,說是不要了。到底是多少銀子,容小的去看看帳簿的。」

  這老掌櫃忙鑽進里間去問,阿煙其實從內裡,已經看到了那李明悅,心念微動,想著這果然是宿世之緣,便是如今蕭正峰心儀了自己,他們二人也終究要見面的吧。

  當下她心間也不知道是何滋味,慶倖甜蜜苦澀失落盡皆湧上,半響之後,抿唇淡道:「掌櫃,你出去,只說三十兩銀子吧。」

  於是這蕭正峰和成輝等在那裡,見那老掌櫃出來,開口就說道:「這袍子統共三十兩銀子。」

  蕭正峰聽了微詫,不曾想竟然這麼貴,成輝也是驚了,要知道他們以前身為校尉,不過是一年二十兩的俸祿,外加身為邊關將士每年五兩的額外補貼,滿打滿算到手是二十五兩而已。

  就算如今兩個人都升了四品的將軍,那俸祿也不過是每年五十兩。

  如今一件衣袍竟然要三十兩,確實貴了。

  蕭正峰挑眉問道:「為何如此之貴?」

  那掌櫃忙上前,笑呵呵地道:「這件衣袍,無論是料子還是做工,那都是一等一的,爺看起來也是富貴人家出身,應當明白,這袍子,貴可是有貴的道理,原不是普通俗物能比的。」

  說著,還指了一旁掛著的那些:「如若不然,公子試試那些?」

  蕭正峰自然是不喜的,只好道:「那還是這件吧,不過我如今身上並未帶這些銀兩,可否寫個字據,等改日我親自送過來。」

  掌櫃是認識成輝的,猜著這就是城裡哪家的爺,況且這又是姑娘親自吩咐的,忙點頭笑道:「自然是可以賒帳的,只是還得爺寫個字據。」

  蕭正峰點頭,於是就去寫了字據,他的字跡蒼冷有力,鋒芒畢現,力透紙背。

  掌櫃從旁笑呵呵地看著,他眼睛毒辣得很,一看就知道這是一個人物,想著可憐這人年紀輕呢,這麼灑脫的字跡竟然寫欠條。

  成輝從旁看著,本來想說這麼貴算了吧,可是轉念一想,這蕭正峰一年二十五兩,吃住在軍營,其實並沒什麼花銷,他又不需要去養女人孩子的,是以這些年倒是頗積攢了些銀兩吧,這三十兩,倒是能花得起。

  李明悅從旁看著蕭正峰為了一件衣袍寫了字據,不免暗暗皺眉,想著這人啊,便是以後飛黃騰達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連三十兩銀子都不能拿出。

  她從旁小心地望著這個前世的夫婿,想著嫁給他後,隨他去了邊關,吃盡各種苦頭,便覺得膽寒。

  人道她的夫婿權傾天下,人道她享盡榮華尊貴無比,可是誰知道她跟著那個男人,曾經經歷了多少苦楚和磨難?

  若不是因為那些邊塞苦寒和艱難,她又怎麼可能傷了身子,早早地絕了經血,連個自己的孩兒都沒有。

  李明悅眯眸望著這個她上輩子的夫君,心中默默地告訴自己。

  這個男人啊,她是再也不想要了。

  這邊蕭正峰寫完字據了,便要出去,可是成輝卻覺得這女人有些特別,心中好奇,便笑著和她招呼了聲。

  李明悅見此,眸光微閃,想著自己苦於和齊王沒有結交機會,這個成輝倒是一個梯子,於是便也和成輝搭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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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蕭正峰見成輝在那裡和李明悅說話,便先行離去,騎了馬,逕自前往顧府去了。

  自從那一日阿煙給他說了那番話後,他是心如死灰,如今聽齊王那番話,卻是若有所感,想著到底要再見她一見,問個明白。

  若是就這麼離去,他是會悔一輩子的。

  他穿著這一身嶄新的袍子,騎馬到了顧府門前,一時打馬停下,卻見門房一個小廝,正揣著袖子站在門前。

  其實他過來的時候,並沒有多想,如今到了跟前便想自己跑來這裡,該如何見阿煙姑娘?總不能就這麼跑進去吧?若是借著去拜見顧左相來見他,也是不妥,如今日頭已經西去,哪裡有這個時候來拜訪的。

  不過他也素來是個有辦法的,當下眉頭微動,便上前朗聲對那門房小廝道:「這日頭西斜了,天冷得厲害,小兄弟怎麼還不關了門?」

  那小廝見他器宇軒昂一表人才,又騎著高頭大馬,並不敢得罪,忙恭敬地道:「這不是我家姑娘下了學還不曾到家,只有等著了。」

  蕭正峰得此消息,心中已經有了主意,溫聲道:「想來你家姑娘必然很快到家了,稍等片刻就是。」

  小廝也賠笑道:「不知道這位公子,可是要求見我家老爺?」

  蕭正峰搖頭,淡道:「原本是要求見你家老爺的,不曾想出門晚了,如今日頭西去,卻是明日再來的好。」

  那小廝忙笑道:「既如此,這位公子可以明日再來。」

  一時告別了那小廝,他便打馬到了小翔鳳胡同門口,在這裡等著。

  阿煙從那成衣鋪子離開後,便逕自歸家來了,其實老遠便看到那裡蹲著一個門神,騎著大馬巍然挺立。

  她見此,便淡聲吩咐道:「繞路,從後門過去吧。」

  隨行小廝雖有些奇怪,不過當然也就聽從姑娘的吩咐,當下退了出去,繞了半條街,從小翔鳳胡同隔壁的另一條胡同過去,那裡是顧府的後門,就此進了家。

  而蕭正峰呢,其實正回憶著和阿煙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一日書院後山的驚鴻一見,她抻著身子的婀娜窈窕;在大相國寺湖邊的雲霧之中,那個若隱若現的臨水仙子,還有那落在他肩頭的輕盈蝶影,一幕幕都出現在他腦中。

  他閉著眸子,品著她曾說過的每一句話,胸臆間便仿佛有什麼在澎湃著。

  其實也就是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這個女子,已經猶如生了根般,就在他的心口,怎麼也去不掉。

  可是也因為如此,他就這麼錯過了阿煙一閃而過的身影。

  如此一來,他只等到了夜幕降臨,也沒見阿煙的馬車出現。

  當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後,他臉色漸漸變得難看了,不免猜測,為何阿煙一直不曾歸家,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想到這裡,他心中覺得不妙,忙縱馬而去,一路朝著女子書院的方向而去。

  誰知到了女子書院,卻見那書院牌匾下,黑色大門緊閉,並無半個人煙。

  他緊皺著眉頭,想著從書院到阿煙家一路上都是繁華街道,怎麼可能出什麼事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又策馬去了顧家,卻見顧府大門已經關上。

  此時他也是著了迷,如齊王所說,入了魔障,事情一旦涉及到這個女人,想到阿煙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他就有些無法自製,想著阿煙到底去了哪裡,為何不曾歸家!

  之前那位小廝嘟噥著開了門,一見是他,頗為不高興地道:「這位爺,天色都晚了,您這是要做什麼?若是要拜訪我家老爺,請明日再來吧!」

  蕭正峰一腳踏上前,厲聲質問道:「你家姑娘還未曾歸家,你們倒是心安理得地歇了。」

  他本來就生得高壯威猛,如今在這夜色中一步上前,來勢淩厲,氣勢逼人,把個小廝嚇得變了臉色,結結巴巴地道:「我,我家姑娘……我家姑娘本就在家,哪裡來的未曾歸家……你……」

  正這麼說著的時候,那邊一個人穿著月白袍,負著手走了過來,卻正是藍庭。

  藍庭一見他,便皺了眉,冷道:「蕭將軍,你這是要做什麼?這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你深夜來此,是為何事?」

  蕭正峰一雙厲眸,如寒霜一般射向藍庭:「你家姑娘已經歸家?」

  藍庭冷哼:「這又于你何干?」

  蕭正峰何等人也,剛才不過是擔心阿煙一時昏了頭而已,此時稍一冷靜下來,已經明瞭:「她從後門歸家的?」

  藍庭盯著他半響,忽而心間泛起怒意,便吩咐一旁小廝道:「去叫幾個人來,把這個半夜三更私闖民宅的人趕出去。」

  蕭正峰也知今日自己魯莽了,當下退後一步,冷道:「你也不必如此,我這就走!」

  他這邊一隻腳剛踏出門外,那邊黑色的大門便砰的關上了。

  沉重而高大的黑門,無情地關閉,仿佛在昭示著這家主人對他的不歡迎。

  ---------------------------------

  這一日,阿煙還沒來得及去女子書院,便見下朝回來的父親緊皺眉頭,俯首在那裡來回走動,當下忙問這是怎麼了。

  顧齊修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今日,太子在皇后身邊侍疾,恰好皇貴妃陪著皇上過去探望,也不知道怎麼,雙方竟然起了口角,太子說了些話,頂撞了皇上,皇上發了雷霆之怒。」

  阿煙聽了,卻想起,仿佛記得以前皇后並沒有病重,而是直接發病身亡了,太子則是在葬禮之後頂撞了皇上。

  不過無論如何,殊途同歸,在皇后病中,緊接著便是國舅爺淮安侯牽扯入了貪墨一案,就此鐺鋃入獄,於是失去了皇后和外家扶持的太子,猶如風中浮萍一般,再無根基。

  當下阿煙略一沉吟,便問父親道:「父親,如今朝中大臣紛紛各擁其主,可是說到底,無論是太子還是燕王殿下,那都是皇上的骨肉,他未必願意看到此番情景。」

  顧齊修點頭:「確實如此,所以這幾日,我便裝病在家好了,但凡有前來結交探問的,一概不見。」

  阿煙想想,贊同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待告別了父親,剛出大門,便被那燕王攔了下來,他騎著一匹白馬,形容灑脫地站在馬車前,笑吟吟地道:

  「阿煙。」

  阿煙只瞥了他一眼:「今日燕王殿下好氣色。」

  燕王這幾日確實是心情極好,當下湊上前來,挑眉問道:「我怎麼聽說你父親要病了?」

  阿煙自然明白,這種事是瞞不過這個人精的,當下笑道:「操勞過度吧,著了風寒。」

  燕王「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也好,他老人家既然要病,那就病上一些時候吧。替我向他老人家問好。」

  阿煙聽到這個,一時也放下心來。

  燕王看透父親心思,卻並沒有說什麼,顯然他並不需要父親的助力,看來如今父親只要做壁上觀好了。

  到時候若是燕王依舊如上一世般成事,自己父親也能倖免於難,不至於被連累。

  誰知道她正想著的時候,燕王忽然越發湊近了她,把個腦袋幾乎伸到馬車裡來,壓低了聲音道:「阿煙,你的小心思,我也都明白。這個你都放心,再怎麼著,也不至於輪到你父親頭上。」

  他這話說得含糊,阿煙卻心中明白,她微微別臉,躲過他這富有壓迫感的靠近,抿唇笑了下道:「燕王殿下,謝謝你。」

  燕王看著她躲開的姣好姿容,嘲諷地笑道:「你也有知道要謝我的時候!」

  阿煙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悅,只是笑了下,點頭告別,命車夫趕車,逕自前往書院去了。

  這邊馬車還沒到書院呢,便又被攔下,車夫小心翼翼地回稟了阿煙,阿煙無奈看過去,這次是太子殿下。

  她撫額,頗覺得頭疼,心想這幾日才躲開蕭正峰,結果這一大早的,先是燕王殿下,再是太子。這知道的該歎她之煩惱堪比青絲,不知道的只當她顧煙傾倒了多少年輕俊傑,縱享春風,揮霍少年時。

  於是她繃著臉,下了轎子,上前拜見了太子。

  不管以後如何,他一日是太子,她就要拜的。

  這太子如今一臉的沉重,擰眉望著那絕色女子盈盈下了馬車,心中卻想起了病榻上的母后昨日個所說的話。

  她說如今局勢,不容樂觀,父皇怕是已經對他的舅父不滿,若是有朝一日她就此去了,自己務必要拉攏好當朝重臣,如今朝中文有顧齊修,武有威武大將軍,這都是必須要拉攏的,只有拉攏了這兩位,那就能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原本自己以為威武大將軍這幾年勢衰,齊王這次出征出了大風頭,怕是要借機拉攏齊王才是,誰知道母后卻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前最要緊的還是顧齊修和威武大將軍孫開英。

  其實原本對於顧齊修,太子是極有把握的,可是如今,阿煙大相國寺所說的話,讓他心裡開始沒底了,況且如今顧齊修又是裝病閉門謝客,擺明瞭誰也不見的。是以今日,他一早便停在這裡,等著她,想再次求她一個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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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阿煙望著眼前滿臉沉重的太子,淡淡地問:「殿下,請問是有什麼事嗎?」

  面容略顯憔悴的太子殿下凝視著這絕代姿容的女子,無奈地笑道:「阿煙,我只是想來看看你。」

  阿煙默然片刻,面無表情地道:

  「現在太子已經看過了,那阿煙可以走了嗎?」

  太子頓時無言,皺眉望著阿煙,頗有些受傷地道:「我難道如此面目可憎?」

  阿煙神情依舊疏離:「不敢。」

  太子忽而眸中有沉痛之色,咬了咬牙,盯著阿煙道:「你我幼時,經常來往,你難道忘了,小時候你還曾跟隨在我身邊,一口口地叫我三哥哥嗎?你十一歲的時候,還曾笑著說要嫁給我呢!」

  阿煙頭疼不已:「那都是陳年舊事,阿煙年幼無知而已。」

  這種上輩子的事兒,她實在是不記得了,隔得太久遠了。

  便是記得,也早已被後來他和孫雅蔚的暗通款曲傷了個一乾二淨。

  其實那個時候,她便已經明白,太子殿下,他就是太子殿下。

  從他成為太子殿下的時候,他就不是小時候溫柔地陪著她玩耍的那個三哥哥了。

  太子看著阿煙這等疏冷的模樣,心中徹底絕望起來,一下子便急了,上前一把就要握住她的手腕,斥道:「阿煙,你怎可如此無情!難道如今我母后病重,父親厭我,你便不認這個三哥哥了嗎?」

  阿煙手上發疼,抬頭看著太子那略顯猙獰的面孔,水眸泛出冷意,盯著太子道:「太子,請自重。」

  她這邊話音一落,那邊跟隨在她身邊的綠綺已經忍不住護過來了。

  「姑娘,你沒事吧?」

  說著這話,虎視眈眈地望著太子,口裡卻道:「拜見太子殿下。」

  太子見此,知道自己這樣終究是有些孟浪,忙放開,勉強忍耐著道:「阿煙,對不起,可是你該知道,我心裡都是你的。」

  阿煙被太子握得手腕生疼,此時終於被放開了,忙退後一步,漠然地望了太子一眼:「殿下,恕阿煙不能奉陪。」

  ------------------------

  到了書院之後,小廝自去停下馬車,阿煙帶著綠綺過去書院前,卻見書院那整齊的紅牆外,站著一個沉默而高大的男子,正遠遠地凝視著自己。

  綠綺一見,忍不住又好氣又好笑:「這可真是,今日個跟中邪一般,怎麼都追過來了!」

  阿煙面上此時還如蒙著一層冷霜般,見了這蕭正峰,竟是越發心煩,心道此人不趕緊離開去駐守他的邊關,怎麼竟然也學了那孟浪的太子和燕王,跑到這裡追堵自己。

  不過她到底還是讓綠綺等在那裡,自己逕自走過去,仰起臉,望著那人剛硬的臉龐,疏冷地道:「蕭將軍,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蕭正峰此時雙眸倒是不似之前那般灼熱,反而深邃晦暗,他動了動略顯乾澀的唇,啞聲道:「原本是等著姑娘,想問姑娘一句話。」

  阿煙挑眉,眸中漠然:「什麼話?」

  蕭正峰無聲地望著阿煙,那眸光下移,最後落到了她手腕上。

  她原本是腕白肌紅,纖細無節,柔婉素白,如今那手腕間卻有一道淤痕,紅得有些惹眼,乍一看去,倒是觸目驚心。

  阿煙感覺到他的目光,便衣袖微動,將那處掩蓋起來,淡道:「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蕭正峰抬起眸,深深地凝視著她,聲音低啞而沉悶:「可是現在卻不需要問了。」

  阿煙微怔,望進他的眸中。

  他卻露出一個乾淨的笑容,溫聲道:「顧姑娘,你趕緊進去吧,時候不早了。」

  阿煙見此,便不再離他,轉身就要離開。

  拾裙走了幾步,終究是心裡仿佛梗著一個什麼般,停下腳步,也不曾回首,淡聲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身後,沉默了片刻,蕭正峰的聲音傳來:

  「姑娘,假如我蕭正峰現在沒有能力為你做什麼,那我就不會再說什麼。」

  他的聲音低沉而壓抑,仿佛陰雨之前那佈滿烏雲的天空

  阿煙聽著這話,卻是身形微震,胸口那裡一顆心仿佛被什麼狠狠地擊中般,灼燙而濕潤的感覺漸漸地自心地蔓延,她的手指在輕顫。

  不過她到底是沒有回頭,怔怔地站在那裡片刻後,便僵硬地邁起步子,往書院方向而去。

  綠綺在那裡,望了蕭正峰片刻後,終於咬了咬唇,跟隨著阿煙進去了。

  ------------------

  接下來幾日,阿煙便再也不曾見過那蕭正峰,偶爾間,她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一日他說過的話。一時不免有些淒涼,又覺得心裡泛暖。

  其實他便是和自己生生世世都沒有那緣分,那又如何,曾經有一個人,用那麼熾烈的目光凝視著自己,對她來說,已經是此生最甜蜜的回憶。

  而這幾日宮裡情勢仿佛越發緊張了,顧齊修也忙了起來,幾乎日日都要深夜才能到家。

  那一日阿煙被燕王和太子攔下的事兒,他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問了,特意吩咐了藍庭,以後由藍庭帶領幾個家丁護著阿煙前去書院。

  不過從那次後,阿煙是再也沒見過太子和燕王。

  這一日,晌午過後,學得是琴藝,阿煙琴藝素來高超,只是因上輩子多年不曾摸過琴,難免生疏。這些日子以來稍作練習,找回了手感,便覺好上許多。

  教她們琴技的是如今宮中教坊裡最有名的莫四娘,這莫四娘十三歲因一曲忘川而名動天下,曾在宮中長樂署擔任中士一職,後因永和帝賞識其才華,有意納為妃嬪,卻因為此見惡于皇貴妃,是以她自請辭去中士一職,來到這女子書院擔任教習師父。

  其實這莫四娘如今不過二十有四罷了,只是她坐在那裡,沉靜平淡,神態間隱隱有老僧入定之態。

  今日她教完一曲,便命大家各自習奏,並時不時從旁指點。

  阿煙垂眸輕輕地撩撥琴弦,腦中卻是時不時浮現那蕭正峰沉默的面容,一時不免心亂。

  莫四娘走到阿煙身邊,淡道:「你心不能靜,如何彈奏佳音。」

  阿煙聽著這話,忙停下,恭聲道:「師父說得極是。」

  莫四娘也不再看阿煙,卻是來到了孫雅蔚身旁,靜立了片刻後,不免皺起眉頭。

  阿煙此時也聽出來了,孫雅蔚的琴聲,恍惚忐忑,仿佛一個人行走在黑暗之中般,心神不定,四處張望。

  她心中微動,想起上一世的事兒,已經明白了幾分。

  想來前幾日自己拒了太子,太子慌張之下,到底是做出了和上輩子同樣的選擇。

  如今朝中雖自己父親一方勢大,可是威武大將軍和右相薄睿東都是不容小覷的,如今他母后病著,他是唯恐母后不在了,自己父親又不幫他,到時候那皇貴妃一吹枕邊風,或許真得就更換了儲君。

  其實這件事,阿煙有時候冷眼旁觀,回憶上一輩子,既然太子都已經處在儲君之位了,但凡他不是行事太過,又哪裡會輕易更替的啊。

  無非是皇貴妃和燕王把他逼得緊了,使得他沒了主意,或者又有小人從旁攛掇,才使得他兵行險旗,這才被燕王所構陷。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卻聽到莫四娘道:「各位姑娘先歇息下吧。」

  因這一句話,大家便停下了手中動作,互相說笑起來,三五成群地要離開。

  阿煙笑著和莫四娘拜別後,這才和孫雅蔚何霏霏等一起走了出來。

  何霏霏也看出孫雅蔚心神恍惚,便笑問道:「雅蔚,今日個這是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心事?」

  孫雅蔚卻是忙搖頭:「沒有,只是昨日臨睡前貪嘴,喝了一杯茶,不曾好眠,如今只覺得頭疼。」

  何霏霏心思單純,卻是信以為真,關切地道:「你啊,也太過不小心了,等下離了書院,你趕緊回去歇息吧。」

  一時幾個人說笑著呢,卻見前面那李明悅正孤零零地站在那裡,臉色略顯蒼白,神情萎靡,一旁也沒幾個人和她說話。

  阿煙見了此情此景,想著這李明悅因盜用了自己的詩作和策論,如今在這書院很是風光,不是頗有幾個女學生同她交好嗎,如今怎麼忽而就這麼被冷落了。

  何霏霏卻是個八卦小能手,聽得這個,掩唇輕笑,把阿煙和孫雅蔚拉到一旁,清脆的聲音壓低了,看看四下無人,這才道:「你們怕是不知道吧,這李明悅,昨日個可是出了大醜呢。」

  阿煙聽得這個,不免好奇,笑問道:「到底怎麼了?」

  何霏霏見此,便眉飛色舞地把昨日個的小道消息都一一說來。

  原來前幾日齊王殿下帶著兩個朋友去溫湢河旁邊的天慶茶坊品茶,過後便在溫湢河旁漫步,誰知道卻恰遇了那李明悅。

  當時不知道怎麼著,這李明悅一個不小心,腳底就那麼一滑,便往齊王身上倒去了,齊王當時倒是靈敏,身體下意識一躲,李明悅一個收勢不住,就那麼掉進河裡去了。

  阿煙倒是不曾聽說過這等事,此時不免微詫:「那後來呢?」

  這李明悅重生一次,可不要因為這個白白送了性命,那才是浪費老天給的這次機會呢。

  何霏霏輕笑道:「齊王當然是趕緊讓人去把這姑娘救上來了。當時在場的幾個人都下去了呢,就連齊王的朋友,也都親自下河去救人。」

  齊王的朋友?

  阿煙睫毛輕顫,裝作不經意地道:「都有哪個啊?」

  何霏霏見阿煙聽得認真,而一旁的孫雅蔚卻是心不在焉,不免有些惱了,笑拉著孫雅蔚道:「這麼好玩的事兒,你竟然不聽。」

  孫雅蔚這才勉強笑道:「我聽著呢,你快講吧,就等著你這故事的起承轉合了。」

  何霏霏哈哈一笑,這才繼續道:「齊王有一位朋友,就是上一次打北狄立了功的,叫蕭正峰的,據說這個人啊,生得比尋常人高上一頭,聽說就是他,一把將李明悅撈了上來。」

  說到這裡,何霏霏臉頰泛紅:「這事兒真是要多丟人有多丟人,光天化日下呢,她就那麼*地被一個男子這麼抱了上來。聽說不知道為什麼,她身上穿得還單薄,裙子就那麼緊貼在身上,真是什麼都遮不住了,那個樣子,你們想想就知道了!」

  本朝雖則比前朝要開放許多,可是一個姑娘家當眾被男人抱了上來,身上還濕得纖形畢露,怎麼說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啊。

  孫雅蔚其實實在是沒有什麼心思聽那齊王的故事,不過既然聽到這裡了,也只好道:「後來呢?」

  何霏霏捂唇笑:「誰知道呢,既然都出了這檔子事兒,或許李明悅就嫁了那個武將。其實要說起來,如今那武將也是正四品的武衛將軍了,配她李明悅,也不算委屈了她呢。」

  孫雅蔚也跟著點頭:「這李明悅倒是個心氣高傲的,不曾想竟然想著齊王。若是陰差陽錯跟了一個武夫,自然是滿肚子裡委屈,怪不得她這幾日神情萎靡,想來心裡也不好受。」

  阿煙從旁,靜靜地聽著這個。

  沉默了許久後,她才輕笑一下。

  其實這樣也好,陰差陽錯間,也許因緣天註定?

  只是心裡總覺得有什麼梗在那裡,是不舒服的。

  說什麼李明悅委屈了,她還替那個龍行虎步的男子委屈呢。

  怎麼相伴一生的就是這樣一個意欲攀附齊王的女子,怎不讓人心疼。

  正想著這個的時候,忽而憶起那個蕭冷的街頭,在她最為狼狽之時,騎著高頭大馬威嚴地立在前方的男人,忽而便釋然了。

  他這一生,是註定權勢加身戰功赫赫的,這樣的一個男子,必然是心懷大志。然而世事本就難兩全,你既得了那不世之功績,又怎麼還一定要奢求身邊是紅袖添香溫柔眷戀之女子呢?

  或許於他而言,不過是區區一個後宅婦人,其品行如何,他未必會放在心上吧。

  這麼一想,心裡便覺好受了許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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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因這一日阿煙聽說了蕭正峰和那李明悅的事兒,想著這必然是要成了,自此之後,便把那蕭正峰拋在腦後,再不去想他了。只是夜深人靜時,憑欄坐在窗前,在月光如水之中,低頭摩挲著他親手寫下的欠條,想起那個今生無緣的男子,想著那猶如岩漿一般濃烈熾熱的眼眸。

  每當這個時候,心中不免幾分歎息和無奈。她是經過一些世事的人,知道隨著這歲月流逝,再是濃烈的感情都將失去了顏色。最後他到底會是如上一世那般娶了別人吧?

  當年華逝去,當那美麗的容顏再也不復存在的時候,但凡他能在街頭看到那個狼狽落拓的婦人,願意伸出溫暖的援手,那都已經是這浮躁的世間難得的情分了。

  這幾日,顧齊修雖然忙著,卻也時不時叫過來女兒說話。因見她雖依舊笑著,可是眼眸深處仿佛隱藏著一絲黯然和憂傷,嫋嫋一絲哀愁如煙如霧,這讓他不免想起她那逝去的母親,想著若是她母親還在,平日里加以開解,她總是會開心一些吧。

  於是這一日,顧齊修終於忍不住開口,和女兒談起這些事來:

  「如今朝堂上局勢未定,我揣摩著皇上的意思,倒是不好急著給你定親,況且此時便是定了,誰也不知將來對方會不會受什麼牽累。如今也只好讓你等一些時日了。」

  他歎了口氣,望著阿煙:「這麼一來,倒是把你的婚事給耽擱下來了。」

  阿煙聽到這個,明白父親的心思,不免笑了,溫聲道:「父親,你說得這些我都明白的。如今乃是多事之秋,哪裡還能想著這個。況且于我心裡,只要父親好好的,姐姐弟弟都能安好,我們顧家平順安穩,我也再沒什麼愁的。」

  這話說得顧齊修難免感慨,想著這女兒實在是隨了她那母親的,心地善良,又自小懂事。

  一時說著時,便想起這幾日恰好是顧夫人的忌日,便道:「這幾日家中的棗正是紅得好,明日裡挑一些新鮮的摘了,去給你母親祭拜。」

  阿煙其實也想著這個事兒呢,便笑道:「這棗也都是熟透了的,我正想著,先挑一些給母親祭拜,其餘的全都摘了來,分成數份,給如今燕京城裡走得親近的各自分一些。」

  說著,她略一停頓,又道:「宮裡面自然也是要孝敬的。」

  顧齊修想著這茬來,便皺眉道:「皇后那邊,病了多時,也該進去看看了。」

  阿煙明白,道:「明日個先去祭拜母親,後日我便跟著繼母前去宮中吧。」

  顧齊修想想,此事也只好如此,便只能囑咐道:「你若進宮,倒也沒什麼,只是凡事多加小心就是。」

  阿煙當下自然是答應了。

  第二日,藍庭早已備好馬車,阿煙一早便出了門。因為昔年顧雲曾養在顧夫人房中的,是以這二姑娘顧雲也是跟著同去的。

  姐妹二人當下靠在軟枕上,隨意地說著話兒,因為顧雲今冬就要嫁了,這話題自然離不開這個的。

  顧雲房中得力的大丫環有兩個,一個是琥珀,一個是琉璃,因她平日裡最為倚重琥珀,這一次自然帶著的是琥珀。

  琥珀是小心謹慎的性子,如今遇上了這愛說愛笑的綠綺,越發沉默寡欲,只笑著從旁聽綠綺在那裡說話。後來綠綺說了半響,也覺得沒意思了,便蹭到自家姑娘這邊,聽著姑娘和二姑娘說話,並從旁伺候著茶水瓜果等。

  到了東邊集市上,路過燕京城最大的白事鋪子,藍庭停了馬,便要去購置各項物事。

  阿煙卻道:「這是母親的事兒,我總是要親力親為。」

  當下顧雲隨著阿煙一起下了馬車,兩個人進到那鋪子裡挑選金箔紙折蓮花等物,正挑著的時候,便聽到旁邊有竊竊私語之聲。阿煙抬眸望過去,卻見是兩個身著綾羅的婦人,約莫三十多歲,見阿煙看過來,忙賠笑聲,便走了出去。

  阿煙不認識那兩個婦人,顧雲卻是知道的,當下面紅,小聲道:「這是李家二房的兩位夫人。」

  阿煙頓時明瞭,這竟然是二姐姐以後的婆家人了,當下心裡不免暗暗覺得不喜,想著那李家原也是清貴之家,那大房的公子是才貌品行都好的,怎麼這二房的兩位婦人,行事間竟有幾分畏縮。

  不過她倒是也未曾在意,當下和顧雲一起挑選了金箔等物,便要出去。誰知道剛要出門,卻聽到那兩個婦人恰好在隔壁的成衣鋪子裡說話。

  因這兩個鋪子距離極近,又是敞開著門的,是以雖然看不到那邊,可是那話卻倒是聽得清楚。

  「剛才那個穿著月白裙的,就是咱們大房訂下的兒媳婦了。我是聽說,是個庶的呢,今日怕是跟著她那嫡出的妹妹去拜祭亡母的。」

  「其實要說起來也是好笑,原不是她的母親,她就巴巴地跟著去拜祭了,難不成她去了人家就當她是嫡的。」

  「可不是麼,我原本說大老爺糊塗,如今看來果然是的,千挑萬選,把我娘家的外甥女擱置一旁,倒是定下這麼一門親事,怕不是想攀附人家左丞相的門第吧!」

  顧雲一聽這個,羞得滿面通紅。其實這門親事,倒也是她高攀了,只是她是未曾想到,她這還沒進門呢,便被夫家的二房如此議論。這若是聽在別人眼裡,像什麼話。

  一時間整個人便僵那裡,眼眸中迅速滲透出濕潤,兩滴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兒。

  阿煙聽到這話,極其不喜,當下不免冷笑一聲,伸手牽了顧雲,逕自走近了那隔壁的成衣鋪子。

  這邊兩個婦人說得正起勁,萬沒想到卻被隔壁的都聽了去,如今又被撞個正著,頓時紅了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分外尷尬。

  不過其中那個面皮黑的,倒是迅速地收斂了尷尬,乾笑一聲,便要對著阿煙打招呼:「這是顧家的姑娘吧,實在是巧了。」

  阿煙唇邊扯起一抹冷笑,神情矜貴冷淡:「可不是巧了麼,要說起來,這世間的巧宗可多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巧的。」

  兩個婦人見阿煙神色不佳,頓時知道這顧家三姑娘是個惹不起的,當下賠笑道:「姑娘,您這是來挑裙子呢?要說起來,姑娘哪裡用得著來這裡,但凡您喜歡,還不是說一聲,家裡的鋪子便把東西送過去了。」

  阿煙笑道:「原本都是送到家裡的,這是前幾日,那成衣鋪子過去的婆子竟然在那裡碎嘴,討論別家是非,我當即便命人將那婆子辭了,一時也沒合適的,如今倒是只能親力親為了。」

  這兩個李家的婦人當下臉色便難看起來,互相看了一眼,忙尷尬地笑著道:「兩位姑娘你們慢慢挑,我等還有事兒,先走了。」

  待兩個人上了馬車後,顧雲輕歎一聲,對阿煙道:「阿煙,其實何必呢,她們也不過是多說了兩句,你何必招惹這等是非。」

  阿煙聽了,卻是正色道:「姐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眼瞅著你就是要嫁過去了,從此後便是大房的掌家娘子,他們李家雖則如今敗落了,可是那窮酸規矩卻多得是。到時候他家二房三房未必就服了你的。況且這世上專有一等眼界狹隘之人,心中有嫡庶之分,你未曾進門便把你看扁了去,到時候以你這性子,又該如何立威?」

  她輕輕抿了一口茶水,淡道:「今日原本就該下她們一個臉面,讓她們知道,顧家的姑娘,原本不是好欺負的,讓這群看人下菜碟的,也好知道分寸。」

  她靜靜地凝視著這二姐姐,溫聲道:「姐姐,你素來性子軟弱,以後嫁過去,可不能再如此了,不然沒得讓人小看。」

  顧雲聽著,心中百感交集,又覺得寬慰感動,又覺得酸楚無奈,最後都化為一聲歎息:

  「阿煙,你說這世間專有眼界狹隘之人,挑剔那嫡庶之分。可是你也要知道,嫡庶之分,原本便是涇渭分明,我素來明白這個的。」

  阿煙望著這姐姐眸底一抹黯然,忍不住抬手,握住她的,溫柔而堅定地道:

  「姐姐,這世間確實是有嫡庶之分,可是血緣親情卻本無遠近。這些年,父親確實對我分外疼愛,那是憐惜我喪母之痛,若是虧待我半分,便覺得愧對九泉之下的母親。可是在他心裡,自然也是疼愛姐姐的,要不然,又怎麼會為姐姐訂下這麼一門可心的親事呢。」

  顧雲聽此言,俏臉動容,咬唇含淚點頭道:「阿煙說的,我心裡明白的。」

  其實以前不是不曾暗暗怨過,如今被這話一說,忽而便覺得昔日那些許不滿,仿佛煙消雲散了。

  阿煙輕笑,眉眼柔和,如珠玉相擊一般的語音卻分外堅定:「以後嫁了,姐姐也一定要記住,你是顧家的女兒,有一個妹妹和弟弟,還有父親母親。將來若是誰欺負了去,自有娘家人為你撐腰。」

  上一輩子關於顧雲的事兒,其實她因匆忙間離開了燕京城,所知並不詳細,可是卻也明白她處境不佳的。

  顧雲聽此言,怔怔地凝視了阿煙半響,卻見她那絕世姿容上隱隱帶著幾分含蓄的笑容,仿佛倦鳥歸林夕陽西落之時遠處人家升起的嫋嫋炊煙,輕淡而溫馨。

  她一時眸中含淚,啞聲道:「阿煙所說的話,我會記在心裡的,記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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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7:0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馬車一路前行來到了城外,到了墓地前,卻見那裡已經有個人在燒紙了,遠遠看過去,是個身形矮小的白衣小人兒,身旁還跟著幾個隨從。

  阿煙走到近前後,卻見那並不是別人,正是晉江侯府的沈越。沈越小小的人,穿著一身如雪白衣,在這秋風之中,衣袍翻飛,倒有幾分他叔叔沈從暉的風流韻味。

  沈越見了阿煙前來,神情依舊如故,只是起身,對著阿煙輕笑道:「顧家姐姐。」

  其餘眾人見了沈越,不免心中詫異,因為這沈越初來乍到燕京城,和顧家又並不無什麼干係,怎麼如今卻跑到故去的顧夫人墳前拜祭呢?而且偏巧今日是顧夫人的忌日。

  阿煙默默地望著墳前那嫋嫋燃燒著的紙錢金箔,心中卻明白,想來沈越定是記得前世自己的曾說過的心事,於是如今便代自己來祭拜吧。

  也難為他,竟然還能記得。

  不過此時的阿煙,神情依舊清淡,蹙了下眉,問那沈越道:「沈家小公子,怎麼今日在這裡?」

  沈越上前,恭聲道:「今日出來遊玩,恰見這裡一座孤墳,便忽而想起自己體弱,難保哪日便長埋地下,墳頭枯草想來也如這座墳頭一般,是以心生感慨,便命人買來金箔等物祭拜一番。」

  這話說得,在場並無一人信的,更不要說阿煙。

  阿煙心知他必然是對自己起了疑心,存了試探之意,當下也不說其他,只是淡道:「此乃亡母之墓,今日我等過來,便是為亡母祭拜的。沈家小公子口中道什麼孤墳,實在是讓我顧煙慚愧。」

  其實這是因顧齊修本乃孤兒,並無祖墳,是以這顧夫人故後,他專門購置下這塊田地來做顧家墳地,如今這墳地裡只埋了顧夫人一個,雖則四周並無雜草之類,打整得也算乾淨,自然顯得孤零零的。

  沈越聽到這話,仿佛恍然大悟,忙歉疚地道:「原來是顧家夫人陰宅之所在,那實在是沈越莽撞了。」

  話雖然這麼說,他一雙幽黑的眸子卻直直地盯著阿煙。

  阿煙當下神色從容,毫不客氣地淡道:「沈家小公子,既知莽撞,那便請離開吧。」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沈越無奈地咬了咬唇,晶亮的眸間有幾分委屈:「顧家姐姐,我自知做錯了,還希望您能看在我年幼無知,原諒我則是。」

  阿煙輕笑,可是笑卻未曾到底眼底:「原本也沒什麼,又何談原諒二字。」

  這話一出,沈越卻是清澈黑眸微震,怔怔地望著阿煙,喃聲道:「原來顧家姐姐覺得原本沒什麼?從來不曾放在心上?」

  阿煙見此,啞然失笑:「沈家小公子不過是在這裡為家母燒個紙錢罷了,難道我竟要追究小公子的錯處嗎?」

  沈越見阿煙笑得並無芥蒂,一時有些恍惚,半響後才點頭:「姐姐說得是。」

  一時這沈越眸底有著失落,不過到底還是帶領僕從離開了,阿煙便和姐姐顧雲為母親掃墓祭拜。

  顧雲對於這位嫡母,其實也是心存敬意的。這顧夫人是最為溫柔賢慧的女子,又因周姨娘生了顧雲後不久,顧夫人便有了身子,她總覺得仿佛是顧雲把自己的嫡女阿煙給引了來似的,於是對那顧雲倒是格外憐愛。

  當年顧雲也是跟著阿煙一起養在顧夫人房中的,約莫到了顧雲四五歲上,長得唇紅齒白的好看,小嘴也還算伶俐,靈透聰穎,很是討喜,那周姨娘見了眼紅,便尋死覓活的鬧騰。

  顧夫人雖然並不會畏懼了這麼一個姨娘,不過到底是想著骨肉親情不能割捨,便將顧雲給了周姨娘去養。

  只是那個時候,顧雲已經四五歲了,懂事了。她是被顧夫人養慣了的,如今乍離開了,去跟著周姨娘,是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的,當初頗哭鬧了一陣子。

  哭鬧過之後,周姨娘絮絮叨叨地在她耳邊說了許多話,她也就一下子長大了。

  知道自己並不是顧夫人親生的孩子,那比她小一歲的阿煙妹妹才是,知道了自己和阿煙妹妹是不一樣的,阿煙那是顧夫人嫡出的女兒,而自己只是周姨娘所生的庶出。

  後來的幾年,雖則顧夫人對她和周姨娘多有照拂,什麼都不曾短了她們的,可那周姨娘到底只是一個丫鬟出身,字也不識幾個,更沒有什麼見識,每每對年幼的顧雲說道一番。

  時候一長,本是聰穎可愛的孩子,漸漸就便變得呆木起來,見了人也不太愛笑,話也不多說幾個。到了讀書的年紀後,同樣的先生,同樣是去讀書,她竟不如比她還小一歲的阿煙學得好。

  開始的時候顧夫人憐惜于她,還時不時把她叫到自己身邊,問起她的功課和飲食起居,可是後來顧夫人開始纏綿病榻,便是連阿煙都有些顧不上了,更不要說去憐惜那顧雲。

  而顧府自然是免不了有一些恃強淩弱的,平日裡顧家迎高踩低,諸如之前被阿煙趕走的王嬤嬤之流,不曾把這顧雲看在眼裡。

  顧雲就這麼在周姨娘的說落和下人的冷落中慢慢長大了,開始的時候或許她還存著一個念頭,盼著有一日也許顧夫人還會把她接回去,她還是阿煙的那個二姐姐,還是那個嬌滴滴的寶貝。

  盼著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

  可惜,越是長大,越是知道庶女的身份意味著什麼,而心中那唯有的一份期盼,在她八歲那年是徹底的被掐滅了。

  那一年,顧夫人去了。

  此時顧雲跪在顧夫人面前,想起那個溫柔美麗的嫡母,想著幼時她對自己的疼愛,不免紅了眼圈。

  顧夫人去的時候,顧雲被周姨娘哄著睡去了,等到一腳醒來,才聽說了這消息,當時連鞋都沒穿,大冷天只穿著襪子就往正房裡跑,過去的時候卻見丫鬟們都含著淚,而阿煙則是跪在榻前低聲哭泣。

  她甚至沒有機會再見那個她叫做母親的人一眼。

  顧雲想起這番心事,抿著唇,不著痕跡地擦拭了下眼角的淚水,看向一旁的阿煙。

  阿煙倒是沒哭,她只是跪在那裡,默默地燒著那些紙錢等。

  她今日是著一身素白的裙子,外面披著白羽大髦,那潔白柔軟的絨羽隨著秋風而輕輕動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在她姿容絕美的臉頰上。

  她眸底平靜,神情淡然,就那麼靜靜地燒紙。

  顧雲在心裡歎了口氣。

  對於這個妹妹,心中是萬般感覺湧上,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如今看著她這般樣子,不免去揣測,她在亡母的忌日裡,其實心裡也是難過的吧。

  ---------------------

  當日掃墓之後,回到家中,卻見有小廝在那裡跟藍庭低聲說著什麼。這邊阿煙正下馬車呢,恰好看到了。

  藍庭一時也感覺到了,倒是有些臉紅,當下便跟過來,將剛才小廝稟報的事兒一一告訴了阿煙。

  卻原來是那將軍武衛將軍蕭正峰過來,手裡拿了一個什麼藥,說是要給自家姑娘的。本來這小廝牢記著之前的事兒,打算把這什麼將軍給打發出去。

  宰相門前三品官,別看蕭正峰是個正四品武衛將軍,可是小廝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的。

  誰知道正打發著,那邊恰好顧齊修過來了,見了蕭正峰,倒是把他請進家門,在正屋裡招待了他。

  阿煙一聽,不免蹙眉,便問起這蕭正峰如今正在何處,那小廝回道:「陪著老爺說了半響子的話,如今前腳剛走呢。」

  知道他已經走了,阿煙也不知道是該鬆口氣,還是有些失落,當下淡笑了下,便沒說什麼,逕自進了院門。

  一進家門,阿煙便被父親命人叫到了書房。

  顧齊修見女兒邁著婀娜的步子走進來,不免笑道:「阿煙,依為父看,那蕭正峰人倒是也不錯呢。」

  阿煙從父親口中聽到那蕭正峰這三個字,不知怎麼便覺得耳熱,當下掩飾性地看向一旁的字畫,故作平靜地道:「是還不錯。」

  顧齊修挑眉,凝視著女兒道:「前幾日在大相國寺,你見過他幾次的吧?我聽說他也對你糾纏不休?」

  阿煙頓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喉嚨有些發緊,不過她還是淡淡地道:「什麼糾纏不休,不過是個傻愣將軍罷了,依我看,倒是個呆鳥。」

  顧齊修見女兒這般說,低頭略一沉吟,淡道:「如今雖說你的婚事不好貿然定下,可是為父其實也在暗中為你相看,總是要為你找一個老實穩當的夫婿來託付終身。」

  阿煙聽此言,卻是搖頭,認真地道:「父親,你不必再想了,這蕭將軍,和女兒並沒有什麼緣分。況且前幾日,我在書院還曾聽到一個流言,說是我書院中一個女學生和他有些瓜葛,或許這婚事沒幾日就要定了下來呢。」

  顧齊修為女兒挑選夫婿,自然是要找那些身家清白潔身自好的,如今聽到女兒這麼說,頓時皺眉:「若是如此,那確實有些不妥。」

  當下也就不再提這個事兒了,而是說起第二日進宮的事來,顧齊修自然是又囑咐了女兒許多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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