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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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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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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7:00: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章

  卻說蕭正峰在顧家陪著顧左相聊了半響,看看天色不早,也只好起身告辭。從正房走出時,經過那院落的花間小路時,卻見這裡有落葉繽紛而至,一旁有個上了年紀的瘸腿老爺子拿著掃帚掃著飄落的枯葉。

  這蕭正峰雖然是晚輩,可是顧齊修倒是不曾低看了他,當下是親自送出正屋的,此時見蕭正峰把目光落到那瘸腿老爺子身上,便笑道:

  「早年我去了一趟西疆,遇到了劫匪,他奮身救我,這才保下我這命的,只是可惜了他的腿,卻是落下了毛病。現如今他一直留在這裡做些打掃的輕便活計,大家都稱他鐵拐高的。」

  說著這話,顧齊修便對那鐵拐高點頭示意,鐵拐高顯然是和顧齊修很是熟稔的,當下見了禮,打了招呼,便又去一旁掃落葉了。

  蕭正峰聽了這個故事,倒是對那鐵拐高頗有些敬意,當下便多看了幾眼,卻見那鐵拐高生得深目高鼻,五官極其深刻,若不是瘸了,身形也應該是分外高大的。

  一時兩個人說著話,因見此時深秋之際,院子裡有翠竹數根,更有一池蓮荷正是曼妙之時,倒是把這歷經幾百年的老院子映襯得有幾分文雅之氣,這蕭正峰便隨意道:「這院子倒是極好。」

  說著這話,便不由自主地看向西廂房,卻見那邊絲竹緲緲,幾點翠綠映著碧窗,再往裡,就看不真切了。

  他不免想著,那裡應該便是阿煙姑娘的住處了。

  只是如今佳人卻出去了,並不在這裡罷了。

  顧齊修撫著鬍子笑道:「這院子不大,也幸得我顧家人丁單薄,不過勉強夠用罷了。」

  兩個人又在院子裡說了一會兒話,蕭正峰意識到自己的心思,不免自嘲,想著自己存著那點齷齪的小心思,不過是想借機看人家一眼罷了。

  只是看一眼又能如何呢。

  當下他就不再多說,告辭而去了。

  他這一路上頗有些神思恍惚,一時間腦中想著那婀娜曼妙的阿煙姑娘,一時間又想著如今朝中的局勢,分明是箭在弦上,大有驚濤駭浪隱於深海之下的態勢。

  而自己在這即將到來的風浪中,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魚蝦而已,還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這樣的自己,又何談去為那阿煙姑娘做點什麼。

  恍惚中去了成衣點,去向店家還三十兩銀子並要回欠條,誰知道那掌故卻道:

  「前幾日一位公子過來,自稱是蕭公子的朋友,已經將那欠條取走,這債也還上了,是以蕭公子不必惦記著這筆賬了。」

  蕭正峰聽著不免皺眉:「哪位公子?可曾留下姓名?」

  知道他在這裡欠債的也不是成輝罷了,可是成輝並不是什麼富人,家裡又養著娘子和幾個娃,日子過得不寬裕。

  店家卻搖頭:「不曾,只說是蕭公子的朋友而已。」

  蕭正峰聽得無奈,只好道:「我這裡有三十兩銀子,暫且寄放在掌櫃這裡,若是哪一日那位公子過來,可否幫我轉交給那位公子?」

  掌櫃卻搖頭,笑呵呵地道:「這債都已經清了,我自然沒有留下公子三十兩銀子的道理。」

  說了半響,最後蕭正峰只好托這位掌櫃再次見到那位公子,務必請他留下姓名和住處,也好讓自己還債,掌櫃笑著答應了。

  他離開成衣店後,一路上難免想起這件事來,總覺得此事透著詭異。自己不過是個四品將軍,且要派到外處戎守的,燕京城中並不會有人著意和他交好,怎麼會有人為自己付帳?

  一時實在是想不明白,只能暫且放下此事,就這麼回到家中,住在屋裡半響後,複又想起阿煙姑娘,越發覺得心中鬱結,恰好見一旁有筆墨紙硯等物,他乾脆起身,憑著自己的記憶,勾勒了一幅畫。

  待那畫畫成之後,自己去看,卻又覺得畫得糟糕透了,絲毫沒有阿煙姑娘的半分神韻,更不及阿煙姑娘萬分之一的絕色。

  他抓起那畫來,原本是要揉碎的,可是剛這麼一抓,看到畫上的阿煙一雙秋水眸子遠遠地凝視著自己,頓時捨不得了。

  最後到底用一雙握慣了劍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幅畫攤平了,又拿來一本線狀的古書來壓,將那畫壓了一個平整後,這才謹慎地收起來。

  卻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小廝探頭探腦地過來,見他臉色不好,當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站在那裡。

  蕭正峰見了,挑眉淡道:「有什麼事,說吧。」

  那小廝忙過來稟道:「是老夫人那邊叫少爺呢,說是讓少爺你過去說話。」

  蕭正峰一聽這個,何嘗不知道,必然是祖母又要提起說親的事兒來了。

  他不免頭疼,不過面對這個一手撫養自己長大的老人家,也不忍心讓她傷心,只好硬著頭皮過去。

  到了那裡,一進屋子,蕭正峰便知道今日這一關必然是不好過的。

  蕭家老夫人坐在那軟榻上,背上靠著一個梭子綿的引枕,身旁一個小丫鬟用美人錘為她捶腿,而左邊右邊,擁簇著幾個穿著錦緞的婦人,分別是蕭正峰的伯母嬸母,甚至連出嫁的姑姑都過來了。

  軟榻旁的一排黑色木椅上,坐著蕭正峰的兩個大伯,除了那位在亳州任上的大伯父外,他的叔伯輩的算是全都到齊了。

  而就在叔伯們的身後,是七八個同輩的堂兄弟,從十幾歲的堂弟,到四十幾歲的大堂哥,全都在這裡了。

  其實幾個堂哥見他黑著臉走進來,還站在伯父身後沖他擠眉弄眼的。

  蕭正峰目不斜視,走過去,結結實實地給自己祖母磕頭請了安。

  這蕭家老夫人低低地歎了口氣:「你也不必在這裡假模假樣的跪著,如今你若是真個孝順,還是趕緊娶了那李家姑娘,方才了了我這一樁心事。」

  原來那一日蕭正峰抱著李明悅出水的事兒,如今已經人盡皆知了。蕭家老夫人想著只要自家的孫子點了頭,她這就馬上提親去。

  見那蕭正峰一聲不吭,跟個悶頭葫蘆一樣,她再次開口指責:「我們蕭家雖則如今不如當初顯赫,可也是百年大家了,斷斷不能做出讓人戳脊樑骨的事兒!那一日你既然抱了人家姑娘,那就娶進門來吧。」

  蕭正峰一聽,皺眉沉聲道:「祖母一心要將人家娶進門來,可是一則人家未必願意嫁進咱們家,二則正峰也不願意娶。」

  他又不傻,自然是看出李明悅一心想勾搭齊王的,怎麼可能去娶那麼一個婦人進門。

  蕭家老夫人一聽這話,頓時明白了:「你說來說去,為自己找了萬般理由,其實只是不想娶妻罷了!」

  說著這個,她伸出略顯顫抖的手指,指指那幾個叔伯身後的兄弟們:「你看你這些堂兄弟,若論起來,你是排行第九的,可是如今從最大的老大,到比你還小七八歲的十六兒,這都是已經成親了的。」

  她擦了擦眼角不知道是否存在的淚水,再次搖頭歎息:「你爹就留了你這麼一個獨苗,你竟是至今無後,若是哪天我去了,到了九泉之下,見了你爹,我可怎麼交代呢!」

  一旁的蕭家大夫人見此,便開始幫腔:「正峰啊,老夫人原本說得沒錯,如今咱們蕭家子孫滿堂,可是獨獨是你,如今眼瞅著都二十有四了,卻是至今不娶,這傳出去像什麼話啊!」

  旁邊的幾個叔伯類,大家輕咳了聲,相互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後還是二伯父清了清嗓子,咳了聲,一本正經地道:

  「正峰,你也該是時候考慮下了。」

  蕭正峰跪在那裡,一言不發。

  蕭家老夫人見此,急了,氣得將那美人錘奪了過來,重重地扔向了蕭正峰。

  這蕭家老夫人也是會些武藝的,如今雖然老了,可是力道和準頭也有些,當下正好那美人錘鑿在蕭正峰的頭上,鏗鏘一聲,撞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家老夫人氣得不行了:「你個逆子,難道你不聽我這個祖母的話,現在卻連幾個叔伯都不放在眼裡嗎?你心裡到底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這上上下下的老小?」

  蕭正峰無奈,皺眉道:「祖母,正峰自然是將祖母和各位叔伯放在眼裡的,可是這和正峰是否娶妻又有什麼關係?正峰早說過,功不成名不就,正峰不想娶妻。」

  這話一出,眾位叔伯臉色都不好了:「正峰,你如今也是正四品的將軍,難道還不算功成名就嗎?」

  叔伯們身後的堂兄弟也開始幫腔:「是啊,都四品將軍了,還要怎麼樣啊!」

  他們這些小子,踮起腳尖也夠不著那四品將軍的門呢。

  蕭家幾位夫人一邊幫著蕭老夫人捶背端茶遞水,一邊也開始數道起蕭正峰。

  可是蕭老夫人還是生氣,忽而間便淚流滿面,指著蕭正峰罵道:「你這孽障啊,你看燕京城裡,到了這把年紀,哪個不是娶妻生子的!」

  因這蕭老夫人一哭,其他兒孫都怕了,一個個誠惶誠恐地上前勸解,又有的越發瞪向蕭正峰,呵斥道:「還不去給老夫人說個好話!」

  可是蕭正峰知道,這事兒自己不想讓步,當下他只好硬著心腸忍住,就跪在那裡不說話。

  蕭老夫人被蕭正峰氣得不行,就此大鬧一場,眾位兒孫各種哄著,幾個夫人都說了好話,這事兒才慢慢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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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阿煙跟隨著繼母李氏前去宮中看望久病的文惠皇后。到了文惠皇后跟前時,卻見那皇后面上仿佛蒙著一層黃蠟一般,雙眸沒有任何光澤,就那麼頹然地躺在那裡,乍一看去,竟是一副下世人的光景。

  阿煙知道這文惠皇后怕是命不久矣,心中也是難過。可是難過又如何,她還是會靜靜地望著命運的齒輪走向它應該的方向。

  此時太子正侍疾于文惠皇后榻前,見是阿煙過來了,也沒說什麼,只是淡淡地看了阿煙一眼。

  阿煙因那一日的事兒,對他更是疏遠,此時便疏離客氣地見過禮。

  文惠皇后見阿煙過來,面上倒是露出笑容,命宮女將幾個軟枕放在自己背後,扶著自己坐起來,又招了阿煙在自己身旁坐下。

  阿煙上前,恭敬地半坐在那裡,小心地陪著文惠皇后說話。

  文惠皇后拉著阿煙的手,上下一番打量阿煙,不免讚歎了聲:「你小的時候,我便覺得是個美人兒,如今大了,卻真是傾世絕色,本宮也不是那見識淺薄之人,容貌姣好的女子頗也見過一些,可是哪一個都及不上你這般姿容。」

  阿煙輕笑,淡道:「皇后娘娘謬贊了,阿煙羞愧。」

  一旁的李氏,自從進來後,便有些被冷落,可是她覺得自己到底是阿煙的母親,今日進宮,本是自己帶著阿煙進來的,如今怎麼倒是讓阿煙唱了主角?

  她心下有些不喜,見聽到這話,便湊上前去道:「阿煙哪裡比得過這宮裡的公主妃子,一個個容貌上乘,那都是經過層層選拔的。」

  這話一出,不要說皇后和阿煙,便是一旁的宮女也都略詫,只覺得這話實在是極為不妥當的。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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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別說她只是一個填房繼母罷了,便是阿煙的嫡母在此,拿阿煙這樣的左相家的千金和宮裡的金枝玉葉和妃嬪相提並論,怎麼聽也覺得不倫不類,讓人有說不出的尷尬。

  太子聽到這話,只抬起頭淡看了眼阿煙,卻見阿煙依舊含著恬淡的笑意,眸子裡是如水一般的溫順,看不出有絲毫的不悅。

  而躺在榻上的文惠皇后,心裡卻是頗為瞧不起這左相夫人的,明白這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女子,不知道怎麼竟入了左相的眼,續了她做填房,實在是有些上不得檯面。

  當下她虛弱地咳了聲,只拉著阿煙的手繼續說話。

  李氏說了那麼一句,本想著趁機和皇后插上話,可誰知道文惠皇后卻是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這讓她頗覺得不自在,只好坐在那裡,不敢再說什麼。

  這邊說了片刻,文惠皇后咳嗽得越發厲害了,阿煙和宮女一起幫著捶背遞水,文惠皇后卻依舊拉著阿煙的手不放,氣喘吁吁地說:

  「阿煙,如今我的身子這樣,只怕是也沒幾日好活的,今日個看了你,我心裡倒是高興,你若有時間,便常進宮來看看我吧。」

  文惠皇后此時已經不再自稱本宮,倒是和阿煙一副很是親近的樣子,可是這卻讓阿煙越發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般親近,倒是真有意讓她去當她的兒媳婦吧?

  想想也是,若是文惠皇后走了,她最放不下的是誰,自然是太子。

  她這鬥了一輩子的仇敵,當今皇貴妃還健在,且頗得永和帝寵愛。她知道這皇貴妃一直對那儲君之位虎視眈眈,若是她就此去了,還不知道後事如何呢!

  她當下笑著,自然是答應下來,一時拜別而去,文惠皇后卻說讓太子送送她們。

  當下一行人出來,因有李氏在,太子也不好說什麼,只是拿眼望著阿煙,一雙黑眸幽深得很,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麼心思。

  這邊剛轉過回廊,便見那邊一個衣著華貴的女子逶迤而來,身後還跟隨著數十個宮女太監等。

  阿煙見了,忙小聲對李氏提點道:「這是當今皇貴妃。」

  一時皇貴妃已到跟前,阿煙和李氏忙拜過了,那皇貴妃生得冷豔美貌,鳳眼微挑,笑望著阿煙,語氣略帶一點嘲諷。

  「哎呦,這不是阿煙麼,進宮來看皇后娘娘的吧?」

  說著這個,她輕笑一聲,眸光在太子和阿煙之間遊移,挑眉道:「想想也是,原該進宮來看看的。」

  她話語中的意思眾人自然都明白,阿煙是當年永和帝一口訂下的兒媳婦,十有七八是要當太子妃的。

  這內定的未來准兒媳婦,還不得趕緊來看看自己這未來的皇家婆婆啊。

  阿煙明白這話語中的意思,對於這位皇貴妃,她也算熟,當下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這不是皇后娘娘病重,母親要來進宮看望皇后娘娘,於是就阿煙也隨著前來。今日個摘了許多新鮮的大棗,原本說了一早就給貴妃娘娘送過去,誰知道竟耽擱了。」

  皇貴妃聽著這話,神態這才稍微緩和,笑道:「也難為你年年都記掛著,這宮裡宮外前前後後的,一個都不曾落下。」

  說話間,她掃了下太子:「太子殿下,您也別矗在那裡,難道還怕我把這阿煙姑娘搶跑了不成?」

  太子尷尬一笑,忙道:「貴妃娘娘說哪裡話呢。」

  皇貴妃卻並不管她,逕自拉了阿煙的手道:「走,過去我那邊錦輝宮,陪著我說一會兒話。」

  說完這個,不由分說,便拉了阿煙去了。

  李氏被涼在那裡,半響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只能跺跺腳,在心裡歎了一聲,自己回家去了。

  誰知道回了顧府,顧齊修一見她自己回來了,竟然把阿煙落在宮裡,頓時氣得鬍子都翹起來了,厲聲將她一番喝斥。

  顧清見父親把母親如此說落,也是嚇得不輕,腳都是抖索的,躲到東廂房裡不敢出去。

  而宮裡的阿煙呢,硬是被皇貴妃留下,說了一會子話,又任憑皇貴妃將她素日愛的首飾要送自己。

  阿煙哪裡會收呢,推脫半響後,最後終於收了一個紅紗折成的宮花,樣式倒是新鮮得緊,但自然不值什麼銀子的。

  回到家裡後,一進院落便覺得氣氛詭異,待進了正屋去拜見父親,卻見父親並不在,只有李氏在那裡抱著顧清嗚嗚嗚地哭呢。

  顧清見阿煙回來,忙掙脫了李氏的懷抱,上前撲到了阿煙這邊,口裡還道:

  「姐姐,父親生氣呢。」

  阿煙將顧清摟在懷裡,安撫地摸了摸他柔順的頭髮,淡笑道:

  「父親不過是一時不高興罷了,想來有什麼誤會,走,姐姐帶你過去看看。」

  可是顧清卻有些懼怕,擰著小眉頭不敢走。

  阿煙無奈輕笑:「你啊,以後是家裡的男子漢呢,可不能如此膽怯。趕明兒讓父親找一個武師,讓你開始學武吧,也好練練膽子。」

  那邊李氏已經擦好了眼淚,紅腫著眼睛看過來,語氣頗有些酸:「三姑娘,這是從宮裡回來了?」

  阿煙點頭:「嗯,和皇貴妃說了一會子話,這才回來。」

  李氏一雙眼瞅著阿煙:

  「姑娘真個是好福氣,想來以後不是太子妃,便是燕王妃了。要說起來,以後阿清倒是要靠你照料呢。」

  阿煙聽著這話,心間暗暗蹙眉,想著這李氏實在是個扶不上檯面的,也怨不得父親總是不喜她。

  當下她也不願回這話,只是淡淡地道:「這話以後萬萬不可再說,若是讓人聽了去,沒得惹人笑話,也壞名聲不是嗎?」

  李氏見阿煙那絕美的小臉那麼輕輕一沉,頓時覺得這原本嬌弱溫順的人兒隱約竟有股氣勢,頓時她心裡唬了一跳,忙點頭道:

  「姑娘說得是,這原本是咱娘兩的私房話,自然是不會說與外人聽。」

  阿煙這次臉色有所緩和,當下帶了顧清去見父親,順勢提起讓顧清練武的事兒。

  顧齊修原本不過是擔心女兒罷了,如今見她回來,忙問了宮中的諸事,聽了後,倒是稍微放心,這才臉色好起來。

  至於阿煙所說的請武師教導顧清的事兒,顧齊修自然是贊同的,這樣的話,一來可以讓顧清減掉那一身肥肉,二來可以讓他膽子練得大起來。

  顧齊修為政多年,做起事來也算是雷厲風行,不多久便請了一位武師前來教導顧清。

  阿煙見那武師身板結實,幽黑臉膛,倒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也就放心了。自此之後,顧清每日都要抽出一個時辰來練習武藝,不求他練得什麼上乘武功,只求他能強身健體,多幾分男子氣概而已。

  顧清倒是對這練武頗有些興趣,每日裡都很是興奮,練起武來也極為認真,胖乎乎的小手小腳有木有樣的揮舞。

  顧齊修見了此番情景,自然也是滿意,無意中和阿煙說起道:

  「原本不過是隨意和那武衛將軍提起,不曾想他做事倒是周全,隔日便找了這麼一位武師,說是前幾年從軍中退出的,武藝極好,只是人太老實,因為這個得罪了上峰才不得不離開的。」

  阿煙倒是微詫,不曾想父親竟然是托那蕭正峰找了這麼一個武師。

  想起那一日他在書院外說的話,他倒是個忍得住的,自此之後,還真是再也不曾到她面前來晃悠。如今呢,卻倒是為自己的事兒操這種心。

  顧齊修提起蕭正峰後,見女兒默然不語,便咳了聲,隨口道:

  「我聽說蕭家這幾日正鬧騰著,逼著蕭正峰娶禦史大人家庶出的四姑娘。」

  阿煙聽說這話,心中頗不是滋味,不過終究還是點頭道:

  「這樣極好,他們二人,也是有緣。」

  顧齊修低頭半響,忽而笑了:「對了,他那一日特意送來了傷藥的,放在我這裡了。我那天忘記給你了。」

  說著,竟拿出一個小瓷瓶來遞給阿煙。

  阿煙只看了一眼,便忙移開臉,她忽而覺得父親眸中仿佛有幾分探究的意思,一時便覺有些面紅耳熱。

  不過她還是低下頭,搖頭道:「父親,我不需要了。」

  顧齊修原本不過是試探下女兒罷了,如今見她這般,便越發疑惑,探究地望著阿煙:

  「不要?」

  阿煙深吸口氣,搖了搖頭:「不過是來歷不明的東西,我要這個做什麼,沒得讓人說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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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7:00: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二章

  接下來幾日,阿煙也小心地打聽著宮中的消息。這女子書院裡的女學生都是來自高門大戶,消息自然靈通。也恰好那一日德誠侯夫人帶著小女兒何霏霏進宮去探望皇后。回來之後,何霏霏便對阿煙和孫雅蔚說起來。

  「這皇后娘娘怕是真得不行了,母親帶著我進去拜見,不過一炷香功夫,皇后咳了好幾次,看樣子是在咳血呢。」何霏霏皺著眉頭,說起自己的見聞。

  阿煙其實早已明白事情會走到這一步,不過聽到眼看著就要開始發生了,也不免有些歎息。

  其實說起來,她和太子不是沒有感情的,也算是青梅竹馬,彼此都熟,怎麼可能希望看著他就此走向敗亡呢。但只是,一則這朝中局勢遠遠不是她這麼一個弱女子能左右的,不是重生一次擁有上一輩子的記憶她便可以翻雲覆雨,二則實在是她也不會做出幫著太子去謀害燕王的事兒。

  這朝堂之爭,或者為階下囚,或者南面而君臨天下,沒有什麼折中,更不可能有什麼雙贏的局面,總要有一方倒下。既然都是打小兒的情誼,她便乾脆誰也不幫,一切順其自然吧。

  抬眸間,便看到了一旁的孫雅蔚,正在那裡低頭想著什麼,眸中隱約有擔憂之意。

  阿煙不免暗想,其實這兩個人,實在也是孽緣,竟然兩輩子都暗通款曲了,其實若是太子真能登基為帝,這孫雅蔚進駐後宮,倒也不是一樁美事,只可惜了,這太子實在是不足以託付終身之人。

  一時想起前兩日進宮時,文惠皇后所說的話,不免忐忑,只是人家並沒有說明,自己這邊倒是也不好說什麼,如今只能靜觀其變了。

  她這麼想了半響,傍晚時分下學來到小翔鳳胡同前,卻見大門前有一青衣男子,揣著袖子,帶著怨氣地在和一個侍女撕扯。

  阿煙看那侍女,竟是認識的,是李氏房中的侍女名叫珊瑚的。其實李氏身邊有兩個大丫環最受倚重,一個是瑪瑙,另一個則是這位珊瑚了。

  如今見珊瑚同這麼一位男子撕扯,不免蹙眉,想著別有什麼暗相授予的事兒。

  其實若是她看中了外面的那人,想要出去嫁人,顧家斷斷沒有不放的,就怕的是珠胎暗結,被人坑蒙拐騙了,或者被人誘騙作了什麼吃裡扒外的事。

  當下阿煙便命綠綺喚來藍庭,對那藍庭道:「查一查,那邊和珊瑚說話的男子是哪個。」

  藍庭卻只看了一眼,便回稟道:「這個人我倒是認識的,正是如今夫人的娘家舅。」

  阿煙聽聞這個,倒是微詫,其實早年他是見過這個人的。這李氏不過小戶出身,娘家勢微,她有一個親娘身體不好,臥病在榻,還有一個弟弟。那個弟弟生得相貌平平,性情浮躁,平日裡最愛幹些潑皮勾當,據說也沾了賭癮。

  如今她擰眉細看過去,依稀辯出這果然是當日那位娘舅。

  阿煙略一沉吟,心中已經有了猜測,此時見珊瑚仿佛終於擺脫了那人,自己小心翼翼回府去了。

  阿煙命藍庭道:「命人跟著這位娘舅,好歹查一查,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藍庭當下道是,便出去安排了。

  待阿煙進了家門,遠遠地望過去,卻見東廂房旁的小跨院裡,隱約可見顧清的小胖身影,正在那裡一拳一拳吭哧吭哧地打著,很是認真。

  阿煙見了,不免點頭含笑。

  就在此時,顧清也看到了她,恰好這練武也該結束了,恭敬地送走了師傅後,便顛顛地跑過來,拉著阿煙的手道:

  「姐姐,今日個晉江侯府的越哥哥派了人過來,給我送了許多禮物,還說要邀請我明日去晉江侯府玩耍呢。」

  阿煙這幾日心事重重,只覺得如今一家都猶如踩在冰上,稍不謹慎便會落得如同上一世那般家破人亡的結果。如今一聽顧清提起沈越,便覺實在反感。

  想著大家既能重來一次,他走他的陽光道,自己走自己的獨木橋,何必非要糾纏不休。難不成這個人真得異想天開,以為此時這般殷勤,她顧煙還能如上一輩子那般為他家含辛茹苦,做牛做馬?

  誰知道這時候顧清想起可以去那晉江侯,卻很是興奮,便拉著阿煙,要讓她看侯府送來的各種小禮物。

  阿煙一看,都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不過勝在用心奇巧,都是哄著小孩子的稀罕物事。正看著時,便見裡面竟然有一根木釵。

  阿煙摸起那木釵,卻見那木釵樸實簡單,一看便是自己拿刀子刻出來的,她就這麼低頭看著,往世一個幕竟然浮現眼前。

  一身粗布衣衫的少年倔強地對阿煙說,嬸嬸,總有一日我會重新回到燕京城,讓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跪在我的腳下,讓嬸嬸重新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說著這話的時候,少年的黑眸並不若往日那般清澈,黑幽幽的讓人看不真切。

  顧清正擺弄這那些討人喜歡的小玩意兒呢,忽而不經意間抬頭,卻看到自己姐姐眸中隱約有了濕潤,他一驚,詫異地道:「姐姐,你怎麼了?」

  阿煙輕笑一下,搖了搖頭,放下那木釵,淡道:「如今天冷了,外面吹了冷風,我眼睛有些痛。」

  這麼一說,顧清頓時心疼起姐姐來,倒把那些小玩意兒暫時拋到了腦後。

  一時之間姐弟二人說著話,阿煙仿佛不經意地道:「清兒,以後不要輕易收別人的禮物。」

  她望著擺了一桌子的各樣物事,笑道:「這些雖然花不了多少銀子,可都是一些挖苦心思才能得到的玩意兒,如今人家就這麼送給你,你怎麼回饋人家?」

  顧清愣了下,不過很快便道:「越哥哥喜歡我,待我極好,姐姐這麼說,未免生分了。」

  阿煙一聽這話,心裡有些發堵,不過依然笑望著顧清:

  「阿清怎麼知道人家是真得喜歡你,還是對你別有所圖你要知道,今日父親為朝中左相,文武百官之中,多少盼著能登咱家的門,盼著能把金銀財寶以及各色奇巧玩意兒塞到咱們家門。阿清和那沈越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怎麼就篤定人家喜歡的是你,而不是你顧左相家小公子的身份?」

  顧清萬沒想到顧煙會說出這番話來,也是他年紀小,又是跟著李氏這般見識淺薄之輩,是以並不曾想過這些,如今聽顧煙乍然這麼說起,一時想著,若是那對自己這麼好的越哥哥竟然都是假裝的,其實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顧府小公子身份?

  他一下子便呆在那裡,低著頭,半響不說話。

  他這麼小的年紀,其實玩伴並不多,宮裡倒有幾個小皇子,見過,可是到底生分,至於其他豪門貴族的公子,並不熟稔。如今認識了沈越,這是除了他的父母姐姐之外最為喜歡的人了,幾乎是一見如故,只恨不得自己能有個那樣的哥哥。

  可是顧煙的話,卻是如此殘忍,一下子將他心中原本單純美好的友誼一下子戳了個粉碎。

  半響之後,他終於蠕動著唇,喃喃地道:「不,不會的,我和沈越哥哥一見如故的,他還約我去他家玩呢……」

  他說是不信,其實稱謂已經從越哥哥變為了沈越哥哥。

  阿煙看著他這樣,其實何嘗想讓他傷心呢,可是生在左相府裡,生為顧齊修的兒子,就沒有資格懵懂無知地單純。

  於是阿煙越發笑得溫柔,說出的話語也越發輕淡:「清兒,難道你就沒想過,從來都是閉門不出的晉江侯,為什麼忽然來到咱們家登門拜訪?」

  顧清晶亮的眸子裡此時已經幾乎滲透出委屈的淚來,他濕潤的眸子瞪著阿煙,好看的唇抿得倔強。

  良久後,他搖了搖頭,平生第一次勇敢地望著阿煙,和著眼淚道:「我不信的,沈越一定不是這樣的人,他真得和我一見如故,我可以感覺到,他對我很好。」

  阿煙見此情景,輕歎了口氣,她到底是該高興還是難過的。

  這個她一直希望能夠不再膽怯懦弱的孩子,學會了反抗和辯解,卻是對著自己。

  當下阿煙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恰好此時李氏過來叫顧清回去,顧清也就告辭而去了。

  而之後的幾日裡,阿煙可以感覺到,這孩子和自己竟是生分了,每當遇到自己,眉目間有著無法掩飾的躲避。

  這麼明顯的疏遠,讓阿煙有些心傷,或許不是每一個少年都是沈越,都能接受她這般的教導。眼前的顧清,比起昔日的沈越,到底是平日裡太過嬌生慣養,年紀也小了些。

  不過想了一番後,她便有些釋然了。

  這個孩子目前的反應,其實正說明了他是一個重情義的,分外珍惜和沈越之間的友情。

  到底是天性純良的顧家孩子。

  為了彌補和顧清之間的關係,阿煙親自下廚,做了幾個精巧的糕點,親自送到東廂房去,可是顧清卻依舊有神情疏離,對著那讓人垂涎三尺的精美糕點,他是半分興致都沒有。

  又這麼過了幾日,就連顧齊修,顧齊修親自問起阿煙來,阿煙只笑著說,不過是鬧個小孩子脾氣罷了,不必理會,過幾天就好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藍庭打探得消息出來了,原來那個李元慶這幾年染上賭癮後,幾乎變賣了家產,如今已經是家徒四壁,只剩下一個娘子兩個娃,外加一個老娘。他這日子過程這般模樣,自然是少不了來叨擾他這嫁給左相的姐姐。

  可是李氏當初嫁過來,本就沒多少陪嫁的,這些年雖則是管著顧家諸事,可每一個銅板那都是會記在賬上到底。而她自己的月例不過十兩銀子罷了,便是自己這些年省吃儉用的積攢,也不過是三四百兩而已,卻是堵不住她娘家這個窮窟窿的。

  李氏很是犯難,可是李元慶卻覺得是這個姐姐忘本,不願意幫娘家人。他滿心裡以為都嫁給了當今權勢最盛的左相,那自然是金銀財寶滿地都是,哪裡懂得他姐姐的難處呢。

  這李清慶本就是一個潑皮混混,如今怨恨他姐姐不幫自己,便時不時來找李氏。

  李氏又不敢讓顧齊修知道這事兒,怕丟了自己臉面,又要將這弟弟搪塞過去,真是好生難處。

  而阿煙看到的那次,便是這李元慶又來叨擾李氏,被李氏的丫鬟珊瑚給打發出去。

  阿煙聽此,略一沉吟,便有了主意,對藍庭如此這般吩咐一番,藍庭連連點頭,自去照辦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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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這邊藍庭自去辦了,阿煙每日依舊去書院,這一天剛回到家中,便見顧清等在自己西廂房門前呢。

  這顧清見了阿煙回來,臉紅了下,頗為不好意思地上前,低著頭,咬著唇低聲喊了句:「姐姐。」

  阿煙見此,依舊如往常一般笑道:「怎麼早早地等著我?」

  顧清依舊低著頭,也不說話,只是用腳輕輕踢著夾竹桃旁的小石子。

  阿煙見了,笑著上前牽起他的手,進了屋裡,同時吩咐道:「今早上我命人燉的豬蹄可好了?」

  自從重生而來後,她便分外愛吃燉得稀爛的豬蹄子。

  顧清聽著這話,低頭小聲地道:「姐姐,我餓了。」

  阿煙淡笑著問:「你想吃什麼?」

  顧清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說:「我要和你一起吃燉豬蹄。」

  阿煙抬手摸了摸顧清的頭髮,點頭笑了:「好。」

  一時之間,飯菜上來了,自然不是只有燉豬蹄的。

  顧齊修心疼女兒,怕她去書院裡太過用功累壞了,便明人用小灶單獨為阿煙做這個時分的晚膳,菜色極為豐富,有蟹黃餃、指天餕餡、脆皮鳳梨球、奶油燈香酥、蓮子蓉方脯等,外配一盞桂花碧玉牛乳燉燕窩。

  當下阿煙拉了顧清一起坐下用膳,姐弟二人一邊吃著,一邊偶爾說話,不過是阿煙問起顧清學武的事兒來。

  顧清乖巧地一一答了,說著間,忽然停頓下來,默了一會兒,悶聲悶氣地道:「姐姐,我聽你的,少和那沈越來往就是。」

  阿煙清澈的眸子氤氳出笑意,凝視著這弟弟,淡問道:「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了?」

  顧清越發要把腦袋往下埋,不好意思地道:「或許姐姐說得是對的,只是我太過倔強,一時想不通而已。父親身為左相,我是父親的兒子,平日裡行事應該注意分寸。」

  說到這裡,他想起那沈越,到底是有些難過,咬唇道:「不管他到底是何居心,可是對我未免太過熱情,我確實應該加以提防。」

  阿煙輕輕點頭,不過卻沒說什麼。

  其實顧清能想到這層,是沒什麼的,她應該欣慰,不過看著一個單純小孩子的世界裡,開始過早地去思考這些,她未免有些心疼。

  一時也不想說什麼,便只是輕輕地將顧清攬在懷裡。

  --------------

  過了幾日,那邊李氏忽而來找阿煙,面上訕訕的。

  阿煙當時正在窗前讀書,見李氏過來,忙起身相迎。

  李氏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裡,欲言又止,最後終於開口問道:「阿煙,那個清慶的事,莫非是你從中做了什麼?」

  阿煙將書卷收拾到一旁,淡淡地道:「只是恰好碰到了,便命藍庭佈置了一番。」

  她話說得雲淡清風,可是李氏卻知道,這麼大手筆,也只有她能作出來了。

  先是那家李清慶素日最愛去的賭坊迅速易手,並且拒絕讓李清慶進去參賭,這李清慶莫名被趕了出來,不服,於是找了平日混在一起的賭,可是誰知道那些人見了他竟然都躲著。

  這李清慶憋氣得很,鬧騰了一番,於是大家越發信了,更加躲著他。

  最後還是一個要好的朋友偷偷地告訴他說,現在都傳聞他得罪了什麼權貴,怕是要出事兒,如今顧左相府裡也不敢管他的事兒了,讓大家都遠著他去。

  李清慶不知道這傳言從哪裡來的,便過來顧府找李氏,可是還沒走到顧府門前呢,就被一幫小廝圍在那裡,將他好生教訓了一番,並警告以後不許再惹是生非。

  李清慶鼻青臉腫地回到家裡,很是沮喪的他卻發現,家中等著一個掌櫃,卻是說如今要運送布匹到遙遠的北方去,缺一個跑腿兒的,給的銀子非常豐厚,問他是否願意去。

  李清慶本不想去的,可是無奈那病重的老母和正盤算著改嫁的娘子都一疊聲的勸他,他無可奈何,只好從了。

  李氏想起這事兒來,有些難以相信,又有幾分感動:「真是三姑娘命人做的,那實在是勞煩了三姑娘,原是我娘家弟弟不爭氣,不曾想竟然還要三姑娘費心。」

  阿煙卻並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只是淡笑道:

  「區區一件小事,何必放在心上。我想著這位舅父大人平日裡惹事生非,想來為母親徒增多少煩惱。如今他將跟著坨子隊去北方,到了路上,自有人將他管束,一來免他再來騷擾,二來也逼著他掙些銀兩養家。」

  李氏聽著這話,眼裡的淚花都要出來了。

  「實在是讓三姑娘破費了。其實這出去跟著駝子隊,哪裡能掙那些銀兩,今日我歸家去,卻見我母親和弟妹侄子都添置了新的棉衣,又吃上了米糧。她們竟還一口地謝著我呢,只說那個坨子隊的好差事是我幫找的,可是我哪裡知情啊!」

  阿煙當下輕笑,心裡明白這李氏嫁妝單薄,手頭的私房錢不過是這些年積攢的月例罷了,未必能有多少,卻是不像自己,有大筆母親留下的嫁妝,可以隨心所欲。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到底要給這繼母留幾分面子,只是溫聲道:「母親也太過見外了,難不成母親在那裡為這種事煩惱,家裡弟弟和姐姐就能安生?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以後若再有這種事,萬萬不可再這麼讓自己為難,說出來便是,若是阿煙不能解決,上面自然有爹爹呢。」

  這一席話說得李氏幾乎淚流滿面,她感動而羞慚地望著阿煙,連連點頭道:「三姑娘說得極是。往日裡老爺總是誇三姑娘乃是心胸寬大之輩,只說可惜了是個女兒家,若身為男兒,那必能創下一番宏圖偉業。我往日並不懂,如今方知,三姑娘見識心性實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拿著自己母親的嫁妝去幫了繼母貼補娘家,真個不是一般姑娘家能做出來的。

  可是她卻並不知道,對於阿煙來說,這些金銀不過是身外之物,對她最最重要的便是顧家能夠安穩地度過將來這朝中的動盪時期,能夠一家和睦地守在一起。

  雖說李氏只是個填房,平日裡又頗有些私心,可到底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為人也還算老實,又為父親養育了顧清,想來若是顧家不出事,這個女人也是能夠一直在父親身邊照顧的。

  人說千金難買老來伴,將來這兒女僕從其實都隔了一層,最貼心的怕還是身邊那個或許愚鈍淺薄的婦人。

  是以,她願意在必要的時刻幫她一把。

  此時的李氏,自然是分外的感激,心裡說不出的暖和,把往日防備著阿煙的心思都拋去了幾分。

  也是從這日起,顧家後宅仿佛比以前更為和睦了,李氏每每做了什麼新鮮吃食,便請阿煙過去同享,阿煙也欣然前去。顧齊修這個不怎麼著家的,也感覺到了這些微的變化,便詢問了一番,不免歎息,也頗為欣慰。

  最近顧齊修確實幾乎是不著家了,他實在忙得厲害。

  果然如上一世般,太子的舅父捲入了這一年冬日的貪墨一般,這件事鬧得紛紛揚揚,永和帝看到外地三十二名五品以上官員的聯名上書,勃然大怒,下令徹查。太子舅父牽扯其中,病中的皇后跪著求見永和帝,哭著求永和帝看在昔日父親情分上,看在太子的情面上,饒自家兄弟一命,然而這一切卻於事無補,抄家斬首的令就這麼下了。

  聽說皇后當時捂著胸口大叫一聲,昔日是雲妃,今日輪到我了嗎!說完之後,就栽倒在那裡了。永和帝在斬了國舅一家後,這才去探望皇后,病中的皇后哭泣著拉著永和帝的手,摒退了左右,說了好一番話。

  而所說的那番話,誰也不知道都說到了什麼,只是有一條,卻不知道怎麼傳了出來,竟是說,要永和帝答應,將顧家的阿煙姑娘許配給她的兒子,太子栔斌。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後,一時之間大家心裡都越發有譜了,明白顧家女看來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了。

  顧左相前幾日還試探著向永和帝提起,說起正打算為自己女兒尋覓一門親事呢,當時永和帝臉上晦暗難明的,也看不出什麼意思,於是顧左相想著,沒有反對,那便是有譜,便打算過幾日再行試探。未曾想到,忽然之間,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恰好這一日皇上召集幾位重臣在禦書房,在場的有威武大將軍,也有右相薄睿東,大家正一起討論著西北邊塞軍的安置問題,待這討論告一段落後,永和帝便命人取了茶點,君臣同享。

  就在這氣氛融融之中,永和帝忽然不經意間提道:「若是阿煙能嫁與栔斌為太子妃,倒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這話一出,那邊威武大將軍眸光微頓。

  顧齊修看向龍椅上的永和帝,卻見他雖則笑著,可是那笑卻根本未曾到了眼裡去,於是他上前,笑呵呵地道:「皇上啊,我家中阿煙那個性子,你也是知道的,她打小便讀書多,習得了一身書卷氣,性子也倔強,怕是未必便能當得了這個太子妃呢。」

  永和帝聽了這個,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道:「顧愛卿實在是過謙了,怎麼就當不得呢。」

  這話說得意味難辯,一旁的威武大將軍和右相都聽出了點特別的意味,不過大家都並沒敢搭腔,裝作自己根本不存在。

  離開了這森冷的皇宮,顧齊修坐了轎子回到家中後,第一件事便是叫來了女兒阿煙,和她說起今日的這些事。

  阿煙聽到,也是臉色微變,不過想想之後,也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

  她沉吟片刻後,淡道:「依今日的這話,這婚事是萬萬不可的,只是總要想一個周全的法子將這門婚事推了。」

  可是推拒的方式,既不能傷了皇家顏面,又不能讓永和帝覺得顧家精明避嫌。

  顧齊修自然是點頭同意,只是一時之間,倒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

  阿煙擰眉細細思索上輩子的事兒,半響之後,忽而道:「父親,你在威武大將軍府中可有什麼人手?」

  顧齊修一聽這話,頓時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怎麼問起這個?」

  阿煙笑了下,想著自己果然猜得不假,當下直言道:「父親,或許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更適合為太子妃呢?」

  她並沒有把話說得太過明白,不過父親自然能聽懂的。

  其實上一輩子,自己沒有能嫁給太子為妃,一則是永和帝對父親的忌憚,二則自然是因為那孫雅蔚,如今少不得把上輩子的事情再重走一遍了。

  經過這些日子,她也已經想明白了,自己和那孫雅蔚雖為同窗,可是其實兩個人的父親一文一武輔佐永和帝,正是宿世的冤家,天生便是永遠無法握手言和的對手。

  自己教導了一番顧清的話,其實自己上一世並沒有領悟到這一層,最後才會因為此事傷心。

  孫雅蔚和太子的事兒,必然是威武大將軍心知肚明的吧,如今她倒是要想法設法將這件事幫他們暴露出來,幫這威武大將軍一把,讓他得償所願,成為儲君的岳丈。

  如此一來,威武大將軍的權勢將興旺,父親再漸漸放權,從此後銷聲匿跡,這才為保全身家性命之良法。

  這顧齊修深思一番後,也想到了這一層,最後不免呵呵笑了起來:「不曾想我和那孫開英鬥了幾十年,如今竟然要將他親自捧上至高之位,此事甚妙,甚妙!」

  阿煙淡笑:「爬得越高,這摔下來便越慘。」

  伴君如伴虎,這話原本不假,更何況如今朝局動盪,接下來大昭國將三易君王,這其中今日東方勢旺,明日西風權漲的,多少人在這君王更迭中平白丟了性命。

  顧齊修捋著鬍子,慢悠悠地道:「一切都是一場空啊!」

  阿煙走過去,幫著父親捶背,一邊輕輕捶著,一邊道:「母親留下的那些鋪子田地,足以保我們全家衣食無憂。其實人生在世,要什麼權勢名利,父親在這大昭國也曾風光一時,如今若是能安然伸腿,在那鄉下清閒之地安詳天年,能夠享受含飴弄孫之樂,那便是莫大的福分了。」

  顧齊修閉著眸子享受女兒的服侍,一時歎道:

  「縱觀史冊,那些曾經權臣哪個有什麼好下場,如今阿煙倒是說得極是,此時正是我顧齊修抽身之時,萬萬不可貪戀權位,若是一不小心,弄得個粉身碎骨,我死了也就罷了,倒是把一家老小也連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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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這些日子,蕭正峰以及同袍戰友一直在等待著調令,然而這調令遲遲不下。大家難免猜測,有的猜說是因為文惠皇后病重,以至於皇上無心國事,奏摺堆滿了禦案也不曾打理,也有的說如今朝堂局勢混亂,左右相和威武大將軍之間明爭暗鬥,以至於邊關佈局遲遲不能下定論。

  蕭正峰這幾日除了和同袍戰友出去喝酒聊天,便悶在家裡,練武讀書,偶爾自己也在那裡寫幾個字,寫來寫去,卻越發的無趣。這一日,他的兩個好友過來找他一起去酒肆喝酒,他便也跟著去了。

  誰知道到了酒肆,正在那裡飲樂,便聽到外面有人竊竊私語起來,卻說的是當今左相家的千金,說是這都要定下來,是皇上和皇后親口許諾的,要讓那左相千金顧煙嫁與太子為妃。

  其他幾個同袍聽到這話也就罷了,左右這左相家的千金他們也不知道是何等人也,可是蕭正峰聽到,卻覺得猶如五雷轟頂一般。

  一口酒喝下,胸臆間的苦澀和憋悶難以排解,心口那裡仿佛被什麼人揪住一般疼痛不堪,後來那疼痛便蔓延到四肢八骸,渾身都是難以自抑的痛楚。

  其實心裡早已明白早晚會如何的,可是聽到這個消息,卻是依舊憋悶不堪。

  同桌好友都發現了蕭正峰的異樣,有的便開玩笑道:

  「怎麼,才不過回來燕京城幾個時日,這酒量便不行了?」

  成輝卻明白他的心事的,當下忙幫著他說話:「怕是正峰昨日不曾休息好吧,這才讓酒氣沖上了頭,若是實在不行,還是回家歇息去吧。」

  成輝說著,便要起身扶他。

  可是蕭正峰卻強硬地擺脫了他,只是冷道:「不必,你在這裡繼續喝酒,我先回去歇息一下。」

  說著,也不待他回應,便逕自告別了眾人,出了酒樓,翻身上馬,回家去了。

  其實在座的都是生死之交,如今見他這樣,不免都覺得不太對勁,便紛紛成輝打聽情況。

  而蕭正峰呢,就這麼回到家中,誰知道剛一進二門,便見伺候自己的小廝急匆匆地跑過來,道:「九少爺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趕緊去看看吧,家裡的幾位夫人和老爺都急得不行了,若是再不去,怕是大事不好啊!」

  蕭正峰聽了,忙沉聲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廝一邊幫蕭正峰下馬,一邊道:「老夫人從今早開始,便是茶水不進,就這麼跪在祠堂裡,說是愧對列祖列宗,還說你一日不答應娶妻,她便一日不起來。」

  蕭正峰聽了,不免頭疼,當下也不理會那小廝,闊步往祠堂走去。

  片刻之後,來到了後院的祠堂,卻見幾個伯母嬸母並伯父叔父都在了,見他過來,眸光又是擔憂又是譴責,紛紛過來勸道:

  「正峰,你可趕緊答應娶親吧,要不然今日老夫人怕是不會起來的!」

  蕭正峰黑著臉,也不說話,推開祠堂的門進去,卻見自己老祖母正孤零零地跪在那裡。

  他忙過去,就要扶起祖母,可是那蕭老夫人哪裡是那麼好對付的,竟然一把將他推開,恨聲道:「你這不孝子,既不娶妻,又何必來見我!」

  說著這個,她忽然趴伏在那裡,痛聲大哭,邊哭邊道:

  「我這個苦命的啊,怎麼攤上這麼一個不孝子,都這麼大一把年紀,竟然還不願意娶妻,這讓我怎麼去見我那早早亡去的兒啊!可憐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如今想抱個大孫子,卻是沒這福氣啊!」

  蕭正峰心知自己祖母這是無理取鬧,可是她這麼一把年紀的人了,若是真讓她這麼跪下去,實在不是個法子。

  沒辦法,他只好噗通一聲跪在那裡:

  「祖母,正峰若想娶妻時,自然會娶,今日祖母這般逼迫正峰,你又是何苦呢!」

  蕭家老夫人冷著臉掃了下自己最寵愛的孫子,低哼一聲:

  「你既不想娶,那就給我滾出去!」

  說著,便用嘶啞的聲音命令道:

  「大兒,二兒啊,你們這些不孝子,到底在哪裡,怎麼如今放這個不孝的孫子進來氣我?」

  她這話一出,呼啦啦一下子,外面幾個伯父輩的都沖了進來,上前趕緊把蕭正峰拽了出去,而幾個兒媳婦則是趕緊跪在那裡,小聲哄著老夫人,勸著老夫人,更有一個孫媳婦,在那裡端著一碗羹,哭著求老夫人吃下吧,卻被老夫人一巴掌打翻了。

  蕭正峰走出祠堂,跪在臺階上,低著頭,沉默以對。

  裡面又是哭嚎又是打掃地鬧了好半響後,終於開始安靜下來,於是就有大伯母二伯母過來,對他進行說落,甚至開始抹淚。

  蕭正峰想起剛才酒肆裡聽到的傳言。

  其實他這麼倔強地堅持,是為了什麼呢,他自己都不知道。

  為了那個其實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屬於他的女人嘛?

  蕭正峰閉上眸子,低頭跪著,聽著幾個伯母嬸母的歎氣低泣之聲,以及祠堂裡依舊傳出來的低聲勸慰。

  這個時候,其實他真得有些不懂,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

  ---------------------

  文惠皇后親口請求皇上將顧煙許配給太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顧家後院的諸人自然也是都聽說了。

  李氏聽到這個消息,喜得不行了,跑過去對阿煙恭賀道:

  「這可真是天大的喜訊呢,若是當了這太子妃,將來便是板上釘釘的皇后娘娘了呢。咱家出個皇后,那可是莫大的榮耀。將來阿清也是個國舅呢!」

  阿煙笑了下,沒說什麼,一旁的顧齊修聽到了,面色冷淡,吩咐道:

  「你回去照顧阿清吧,以後這種事,少插口。」

  李氏被顧齊修這麼一說,頓時面上訕訕的。

  阿煙見此,便笑道:「之前阿清還說最近練過武后總是餓,母親還是過去看看,為他準備些膳食,剛好練武后陪他用了。」

  有了這臺階,李氏便忙趁機道:

  「好,這就去。」

  一時李氏離開了,阿煙眉眼溫柔地歎了口氣,對自己父親道:

  「母親雖然並不懂什麼大道理,可是倒是一心為了弟弟的,父親總是要多加容忍。」

  顧齊修心中並不好受,想起李氏,越發眉眼冷淡。

  阿煙無奈,挑眉笑道:

  「父親,你若不喜歡繼母,那當日何必娶了人家?今日既然她是我顧家婦,又生育了弟弟阿清,父親如今這樣,倒是讓人寒心呢。」

  顧齊修擰眉,望了眼女兒:

  「當年你母親臨走前,留下遺言,定要我再娶一房的。」

  其實當年顧齊修雖已是不惑之年,可是身為朝廷命官,又生得儀錶堂堂,不知道多少女子向他拋來橄欖枝,這其中甚至不乏皇族郡主,可是顧齊修當年挑來揀去,最後卻選了李氏這麼一個平庸小戶人家女,卻是為了顧煙了。

  阿煙聽到父親這麼說,一時倒有些微怔,其實她是不知道原來母親還曾留下這個遺言的。

  若不是因為這個,怕是父親從此後真得會孤身一人吧。

  一時她不免想著,縱然母親在時,父親便有了妾室庶女,可是那又如何,她幾乎是得到了父親所有的情愛,那是繼母以及周姨娘永遠無法得到的。這樣的母親,當年想來應該是充滿了幸福的吧。

  當下便想起自己,不免有些無奈。

  顧齊修也想起了這事兒,淡道:「你且放心,左右如今聖旨不曾下來,大事未定。」

  阿煙點頭,又想起姐姐顧雲來,便笑道:「下個月姐姐那邊也該舉行大禮了,這幾日我先幫著收拾下,看看缺了什麼,都一一補上。」

  顧齊修這才想起此事,便道:「若是缺了什麼,你便去李氏那裡,問她調公中的銀子便是,不必自己補貼。」

  阿煙自然是答應下。

  這邊阿煙剛從書房裡走出,便見前面鵝卵石子鋪就的花路上,顧清正站在桃樹下,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呢。

  阿煙過去,拿出帕子為他擦了擦汗:「才練完武吧?怎麼沒去正房,母親為你準備了糕點,等著你過去吃呢。」

  當下阿煙牽著顧清的手,在這□□上漫步,此時天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樹上都開始光禿禿的了,院子裡難免有幾分蕭條。

  顧清仰起臉,看向一旁的姐姐,卻見姐姐姿容絕美,眉眼溫和,唇邊含笑,一時不免心裡越發喜歡,可是想起之前的事,終於忍不住皺著小眉頭問道:

  「姐姐,我聽說你可能要當太子妃了,可為什麼你和父親並無歡喜之色?」

  之前母親摟著自己,可是喜得跟什麼似的,說自己將來可以當國舅了。

  阿煙聞言,不免笑了,想著那李氏素來見識淺薄,教導子女間不免有些偏頗,如今顧清能主動問起自己這個,自己加以解說,實在是再好沒有的良機了。

  當下她略一沉吟,便道:「有時候別人看上去是好事,其實對於咱們來說未必是好事,一切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你以後要學會仔細去分析看待。父親既然為當今左相,你我行事間自然該分寸,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事是好什麼是壞,都不該人云亦云,總是要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

  顧清一聽這話,深有觸動,頓時愣在那裡,點頭想了半響。

  許久後,他仰起臉:「姐姐,你知道的,前日我去了威遠侯府遊玩,不過我並沒多住,當日便回來了。」

  阿煙倒是也知道的,點頭笑道:「姐姐也不是說不讓你和他交往,只是凡事兒總是要提防幾分,咱們以誠相待,別人未必是真心的。」

  顧清輕輕「嗯」了聲:「其實我這次過去玩,雖然沈越依然待我極好,威遠侯府的院子也修得漂亮好玩,可是我心裡卻並沒什麼喜歡。」

  最初姐姐說的話,他是不願意去信的,可是如今時候一長,那些話在心裡慢慢發酵,他便漸漸地忍不住去想。後來他雖然主動和姐姐親近,可是心裡也是存了一絲念頭,希望不是如姐姐所說的。

  可是此時此刻,聽著姐姐的這番話,想起最近這幾日父親眉宇間的煩惱,他開始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或許真的是小孩子心性了。

  身為左相府中的公子,他並沒有為父親姐姐分憂解愁,反而或許無意中為他們增添了煩惱。

  一時之間,他想起當日自己因為姐姐所說的話而反感姐姐,不免越發歉疚。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不捨得讓姐姐傷心而不得不和沈越疏遠的話,那麼如今,他是真得明白了什麼。

  阿煙低頭望著弟弟認真的小臉,抬手輕輕捏了捏他肥嘟嘟的臉頰,笑著轉移話題道:「我看自從你練武之後,倒是瘦了一些呢。」

  顧清聽到姐姐溫柔的話語,一時拋卻腦中泛起的種種深思:「可不是麼,這最開始練武的時候,我每日都覺得疲憊不堪。可是過了最初的幾日,如今身子都覺得靈活許多,也不覺得累了。師傅說了,這一則是我瘦了,二則是我有了力氣。」

  他對於自己開始練武的事是非常滿意的,知道這是姐姐的提議,他越發信服姐姐。

  此時的他當然不免拿著母親和姐姐比對,想起這兩個人對自己所教導話語的差異,不免漸漸地意識到,為什麼父親總是不喜母親。

  ---------------------

  當顧煙正和弟弟走在後院的花道上的時候,蕭正峰正跪在他家的祠堂裡。

  夕陽西下,周圍一切都很安靜,除了祠堂裡時不時傳出來的擔憂歎息和啜泣聲。

  西方天際被塗抹的紅豔一片,那一片紅光映照在蕭正峰堅韌而挺直的脊背上,將那一頭黑亮粗獷的長髮塗上一層紅邊。

  他跪在那裡已經半日的功夫,一直不曾動過一分一毫,猶如一塊恒古不變的山石。

  一旁的二伯父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正峰,你簡直是比你父親還要倔呢!當年若不是,若不是——」

  接下來的話,二伯父沒有說下去。

  蕭正峰也沒有問。

  其實他從很早就能隱約感覺到,關於父親的事情,他一定是被隱瞞了一段故事。

  他擰眉,正打算開口,忽而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緊接著就是大伯母在那裡大喊道:

  「來人啊,老太太暈倒了,快來人啊!」

  於是大家嘩啦啦沖了進去,又是捶背又是喂水又是端湯的往老太太嘴裡灌。

  誰知道老太太在昏迷中還撐著一口氣呢,在那裡嗚咽掙扎著說:

  「我不喝,不喝,我好命苦啊,活著幹什麼,讓我死了好了!」

  她說出的話依然是中氣十足的響亮。

  可是已經一群人沖了過來,開始指責蕭正峰,四夫人更是跑過來哭著道:

  「正峰啊,我給你跪下了,你可答應了老太太吧,要不然,咱們今日個可是沒法收場!」

  就在這一片混亂中,蕭正峰那被夕陽塗抹得半邊發紅的臉上,眉眼錚錚,堅毅的唇抿著,終於吐出一個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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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蕭正峰答應了娶妻。

  這個消息讓蕭家整個振奮起來,老夫人也馬上從地上爬起來,蒼老的眸子裡帶著淚水,感慨地道:「你啊,早答應了不就好了。」

  一旁有孫媳婦們趕緊給老夫人送上羹湯,老夫人忙喝了,大家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老夫人衣袖一揮,命令道:「既如此,你們趕緊去幫老身去看看,怎麼也要給我正峰孫兒找一個標緻的媳婦兒。」

  一時之間,大家紛紛討論起來,有的提議說那個禦史家的千金李明悅就不錯,再說那日咱家正峰還抱了人家,當然也有的否決,說是那姑娘一心記掛著齊王,前幾日聽說還和齊王在佛堂裡相遇了呢。

  而就在大家的議論紛紛中,蕭正峰只覺得渾身疲憊不堪。

  他艱難地起身,僵硬地一步步離開。

  走出祠堂的時候,他抬眼望向西方,那裡晚霞如火,變幻的形狀竟有幾分迤邐的味道。依稀間,他眼前浮現出大相國寺裡的那一幕。

  湖水如碧,霧若輕紗,那個女子一襲耦色長裙,豐姿綽約,在那煙雲湖光的仙境中,猶如畫中那用筆墨隨意勾勒出的一道婉轉,態濃意遠,回味悠長。

  他正走著,忽而僵硬地停下腳步,忍不住抬手去撫向胸口的位置。

  是什麼,讓他氣息不暢,讓他胸口如此憋悶,讓他在剛才那一刻幾乎以為自己無法喘息?

  是因為知道,今生今世,和那個女人再也無緣嗎?

  蕭正峰咬了咬牙,緊緊地閉上眸子,一時之間,他整個身子竟動彈不得,前也不是,後也不是。

  一旁的堂兄趕過來,見他這般異樣,忙問:「正峰,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可是蕭正峰並沒有回答他,而只是嘶啞地喃喃了句什麼。

  堂兄也是被他嚇到了,忙扶著他問:「正峰,你說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了?」

  蕭正峰深吸了口氣,控制著氣息,讓自己緩過這口氣來,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堂兄只見蕭正峰艱難地轉過身去,一步步地重新去祠堂去了。

  此時老夫人正被幾個兒媳婦扶持著,坐上了軟轎,正歡天喜地地在眾人的擁簇下回房去,卻猛然間見自己的孫子逆著光走過來。

  他走得極為緩慢,一步步,仿佛用盡了力氣。

  老夫人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皺起了眉頭。

  蕭正峰走到近前,卻見他撩起黑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硬聲道:「祖母,請恕正峰不孝。」

  眾人愣在那裡,軟轎上的老夫人更是眉頭鎖得更緊了。

  蕭正峰跪在那裡,低著頭,嘶啞而堅定地道:「正峰只能收回剛才的話,不能娶妻。」

  這話一出,老夫人頓時怒了:「你這是要言而無信嗎?我怎麼能有你這樣的不孝孫兒!」

  蕭正峰低頭望著地上那一方青石板,沉聲道:「祖母,給正峰三年時間。三年之後,若正峰依舊孤身一人,定然聽從祖母安排,迎娶新婦,傳宗接代。」

  三年?

  蕭家老夫人深深地望著那個跪在那裡的倔強孫兒,老眼昏花之中,仿佛時間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幾年前。

  良久後,她沉著臉道:「你老實交代吧。」

  ----------------

  因這幾日文惠皇后病重,若是她真得就此去了,到時候停音樂祭祀百日,停嫁娶官一百日,怕是顧雲這婚事就要耽擱下來,是以陳家那邊派了人過來,說是希望今早舉辦婚事。

  顧齊修聽了後,倒是正中下懷,如今他行在風口浪尖,自然是希望能把身邊的女兒儘快嫁出去。

  於是接連幾日,阿煙只好停了去女學,只在家中陪著顧雲一起收拾搭理嫁妝,並準備婚前的各項事宜。李氏見她們姐妹二人忙得有時候顧不上吃飯,倒是有些過意不去,時而也過來幫著打理。

  如此忙了三五日,便是顧雲出嫁的前夜了。因為行事倉促,諸般事宜並不是那麼妥帖,不過是勉強應付罷了。

  這一晚,顧齊修難得地早早回來了,陪著一家人吃了晚膳後,又囑咐了顧雲幾句,便去書房了。

  李氏看著顧雲,忽而便歎了口氣:「要說起家裡,周姨娘倒是個有福分的呢。」

  她嫁過來後,只得了顧清那麼一個兒子,都說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如今自己是沒那個福分了。她剛來的時候,也曾想過好生對待顧雲顧煙,將其收入自己麾下,自己也好扮演一個賢慧慈母的形象,就此多了一個女兒。無奈過了幾日便發現,顧雲是被周姨娘牢牢把控在手中的,哪裡會讓她輕易把果子給摘了。而那顧煙呢,更不要說了,生來容貌絕美,才華橫溢,很得顧齊修喜歡,她又掌控著原配顧夫人的所有嫁妝,那可真是底氣十足,是個目無下塵的,又怎麼會服膺於自己呢。

  如此一來,她便也只能謹守本分,不敢輕易越雷池一步了,平日裡處事小心翼翼,唯恐惹了顧齊修的不喜歡。可是在那小心翼翼之餘,每每又生出一些不安分來,總想著或許自己能夠更進一步,得到更多,以至於落下許多狼狽,怕是看在別人眼裡都是笑話。

  阿煙自然明白李氏忽然說這個的意思,不過並未多言,只笑了下。

  旁邊的周姨娘恰好也此後在旁,聽到這個,便低著頭,小聲地說:「夫人說得哪裡話呢。」

  而顧雲呢,回首看了眼周姨娘,一時倒有些淒然,說不出的滋味。

  小時候不是沒有過怨恨,如今和她一起住在東跨院這麼多年,便是石頭也有了感情,更何況這是自己的生身母親。

  阿煙抬首看了下,笑道;「我先回去歇息了,二姐姐,你若有時間,便陪著周姨娘說說話吧,以後可能像如今這樣想見便見了。」

  當下便起身告辭,逕自回到房中,拿了一本書胡亂翻著,可是卻總是神思不定。看著顧雲要出嫁,難免想起自己的婚事,還不知道花落何處呢。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青峰在那邊收拾被褥,小丫鬟燕鎖過來幫她剪了燈花,又往暖爐裡放了無煙的銀炭,一邊放著,一邊隨意笑道:「這天兒可真冷得快,前幾日還不覺得什麼,這幾日便覺得冬天來了,冷得人只打哆嗦呢。」

  阿煙放下書本,笑望著燕鎖道:「你們房中用的炭火都已經到了吧?」

  燕鎖伶俐地一笑:「自然是夠的,這事兒可是姑娘早早地囑咐過的,外面採辦哪裡能不上心呢!」

  青峰此時收拾好了床鋪,趿拉著棉鞋走過來,笑道:「還是姑娘心好,思慮得也周全,若不是姑娘想到今年冬日冷得快,怕是我們都要受凍了呢。」

  正房以及東西廂房這些主子們房中的炭火自然是不可能短缺了的,不但不短缺,還是極為金貴的銀炭,燒起來都沒有煙的。可是如果這冬天冷得太快,不及早準備,到時候燕京城裡炭火一時供應不上,外面採辦不見得能及時買到大量的炭供給下人房使用,到時候難免受凍的。

  正說著,綠綺那邊提著一個食盒過來,裡面裝得卻是雞蛋牛乳羹,這是阿煙每日晚膳後必要喝的,是顧齊修特意吩咐下來的。

  剛進門的綠綺手腳還帶著涼氣呢,不過也聽到了青峰和燕鎖的話,當下笑道:「依我看啊,咱們姑娘可真是神了,簡直是能夠未卜先知呢。」

  或許青峰和燕鎖不知道,可是綠綺每日都跟隨著姑娘,又是藍庭的親妹子,自然是清楚裡面的門道。

  今年啊,姑娘特意吩咐了外面的店鋪,命他們早早地備了大量的炭來運進燕京城。本來外面店鋪的掌櫃都有些顧慮,只因這賣炭的利潤並不高,若是早早地運進來,存放都是一個問題。

  可是姑娘堅持已見,命令一定要在這幾日備好。那掌櫃沒辦法,只好照辦,誰知道十車的木炭剛運進燕京城,外面北風一吹,這天就迅速地冷了下來,甚至到了半夜時分都開始上了凍。

  如此一來,準備的那十車炭火可真是賣了一個上好的價錢,大賺了一筆。

  除了這些炭火,自然還有那成衣店的棉衣等,都早早地備下,並趁機賣了好價錢。

  阿煙聽到這個,倒是沒什麼在意的,其實不過是蠅頭小利罷了,既然有的掙,她就隨手給賺上一筆。

  其實她做這些的時候,也在暗地裡派人去觀察威遠侯府和禦史大人家的李姑娘的動作,果然見他們也是一個個行動起來,借著各樣時機好好掙錢。甚至李明悅那邊還偷偷地盤下一個鋪子,像是要賣喪服,看起來是想借皇后喪事的東風呢。

  阿煙聽著,不免想笑,這可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啊。

  正這麼說著的時候,忽而聽到綠綺驚叫了一聲:「哇,外面下雪了呢!」

  這下子,燕鎖也趴到窗櫺前去看,就連一向穩重細心的青峰也有了興致。

  阿煙握著書本,淡道:「一場瑞雪,來年倒是豐年。」

  只是冬日裡,這殺戮之氣必然極重,到時候血洗燕京城,倒是要全靠這大雪來掩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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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這邊阿煙慢條斯理地品著那牛乳羹,笑望著幾個丫鬟在那裡趴著看今年冬天的第一場大雪。

  正看著時,青峰忽而道:「咦,這是誰啊,冒著雪朝咱們這邊走過來了呢。」

  燕鎖眼睛一向尖,人也機靈:「這不是二姑娘麼,跟在她後頭的那個便是琥珀。」

  周姨娘一向想拉攏燕鎖,便讓琥珀認了燕鎖做妹子,兩個人倒是極為要好。

  阿煙放下那牛乳羹,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是的,便吩咐道:「既然二姐姐過來了,你們便不許偷懶,去取茶水來吧,再把暖爐裡的銀炭多放一些。」

  來的果然是二姑娘顧雲,顧雲走到西廂房的屋簷前,先跺了跺腳去除靴子上沾著的雪,又把大髦拿下來交給身邊的琥珀,這才進屋來。

  阿煙笑著迎過去,幫著顧雲將髮絲間沾染上的一點雪花掃掉後,握著她的手,入手只覺得冰冷得很,不由擰眉道:「外面下雪了,明日又是要出嫁,姐姐不在房中好生和姨娘說說話,怎麼跑到這邊來了,仔細別凍著。」

  說著時,青峰遞上了兩個銅手爐來,交給阿煙和顧雲一人一個。

  當下姐妹二人乾脆盤腿坐在榻上,一人揣著一個銅暖爐,又捧著一杯香茗,在那裡說話。

  開始的時候不過說些瑣碎家事,不過是明日個該注意什麼,後來阿煙不免提起道:

  「等姐姐嫁過去後,便是他們陳家的長房兒媳婦,上面又沒有婆婆,只有幾個嬸母,到時候過去便是要主持中饋,端得是個當家少奶奶呢。只是他們家雖然如今並不顯赫,可也是百年大家,那一日遇到的兩個嬸母看起來也不是知書達理之輩,姐姐過去後,行事一則要小心謹慎,不可讓人小看了去,二則呢,也不必太過委屈自己。」

  顧雲看著阿煙的殷殷囑咐,忽而間眸中便落下淚來。

  阿煙見了,倒是嚇了一跳,忙放下茶盞,拉著她的手問:「這到底是怎麼了?好好的哭什麼?」

  顧雲一時竟然哽咽得不能成聲,只是低頭咬著哆嗦的唇道:「妹妹,我,我……」

  青峰最是懂得人情世故的,見此情景,一面遞過錦帕去,一面使眼色帶著綠綺並琥珀等小丫鬟出去外間了,並細心地關上了門。

  顧雲見旁下無人,越發哭泣得厲害。

  阿煙見此,只好哄著她,問她到底怎麼了,難道是不願意嫁?可是顧雲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她不知的是,顧雲的委屈並不是來自別人,而是來自周姨娘。

  原來適才晚膳之上,李氏說得那句話,恰好戳了周姨娘的心窩子。她回去之後一番尋思,覺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了這麼一個二姑娘,如今人家嫁到了世家大族去當少奶奶了,而自己呢,竟是仿佛半點好處都不曾沾到。

  一時不免想著,若是顧雲就此嫁過去了,從此後也不管她了,她豈不是白白落得一場空。

  於是她就再次念叨起來,原來她有個兄弟,是在二門外負責養馬的馬倌,早年娶過一房,卻是連點骨血都不曾留下,就此去了。後來因為人生得醜又矮,脾氣也不好,再加上整日裡和馬糞為伍,身上一股子味道,所以至今沒能再續一房。

  以前也是和顧雲提起的,怎奈顧雲是個懦弱的性子,不要說和顧齊修提提這事兒了,便是和阿煙提起,都仿佛張不開口的。

  如今她聽到李氏的話,卻是有些急了,心說別人都當我養了一個姑娘定然是沾了莫大的好處,但事實上呢,這後宅掌家的是李氏,平日裡衣食胭脂炭火四季所用之物,都是統一採買,外面鋪子的事兒,那是三姑娘把控在手裡的,根本就連李氏都摸不著邊,更不要說她這個當姨娘的了。

  如此算來算去,她所沾的便宜,不過是每個月六兩銀子的月錢罷了。

  於是她便有幾分急了,眼看著這二姑娘都要嫁人了,她怎能落到一場空,拉著顧雲的手,便勸說起來,實盼望著她能拉扯那兄弟一把。

  此時顧雲哭了一場後,終於和阿煙斷斷續續地說起這些,最後漲紅著臉道:

  「其實她若是不說,難道我還能不記得這事兒嗎?若我嫁過去,真得能夠掌家,但凡我能做的,自然會為她做。可是如今,我明日要出嫁了,她卻沒有半分疼惜和不舍,只記掛著她那兄弟的事兒,難道她養我一場,就只是為了這些嗎?」

  一邊哭著,一邊又道:「我那一個月三兩的月錢,其實哪裡用得上呢。平日裡四季衣物釵黛胭脂炭火都是府裡早已備好的,不要說根本不曾缺了什麼,便是真缺了,哪一次妹妹不是沒等我犯難呢,便命人悄悄地給我送上?我那月錢,一年也有三十六兩,這些還不都是成了她的私房錢,其實我都知道,可我也沒真得和她掰扯過。不過是想著,她也不容易,便隨了她去吧。可是如今我才知道,我在她心裡,其實就是那一年三十六兩的月錢,再無其他!」

  阿煙聽了這番斷斷續續的話,萬沒想到竟然是因為這個,略一沉吟,便道:

  「其實周姨娘那兄弟的事兒,我也聽說過,只是他別無所長,唯獨能看管馬匹,這個差事給的銀子倒也多,又有些油水,比打掃看門都要豐厚,也算是一個好差事。只是這婚姻之事,若是人家姑娘心裡不喜歡他,總不能強拉硬配,那反而是早就一對怨偶,還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

  其實阿煙不好明說,事實上是,那個兄弟不學無術,也就養馬有點能耐,不能養馬還要他幹什麼?至於沒姑娘要嫁給他,那是因為他人矮臉醜,脾氣又不好。

  其實顧雲何嘗不知呢,她含著眼淚泣聲道:「妹妹,今日我和你說這些,原本也沒有要你拉拔他的意思,只是我心裡不免怨恨姨娘而已……」

  阿煙輕歎一聲,卻是不好說什麼。

  當年周姨娘硬是哭鬧撒潑搶走了顧雲的事兒,她記事早,隱約有些印象。其實心裡也明白,當年若是顧雲一直跟在自己母親身邊,便是後來母親去了,她那個時候已經七歲,性子已經養成,想來她總是會比今日要過得好。

  只是一切都是過去了,那是她也沒有辦法更改的。

  顧雲這邊哭了一場後,情緒終於漸漸緩和,於是阿煙便把青峰叫進來,端了熱水和錦帕脂粉,伺候她洗了臉,又重新幫她補了妝,這才坐在一旁繼續說話。

  顧雲怔怔地凝視著這個幫自己忙前忙後的妹妹,忽而心中一熱,啞聲道:「阿煙妹妹。」

  阿煙聽到這話,心中一動,禁不住抬眸望過去。

  其實當初顧雲養在顧夫人房中的時候,她就是這麼稱呼阿煙的,只是後來她去了周姨娘房裡,姐妹兩個人竟漸漸生分下來,於是彼此就叫二姐姐和三妹妹了。

  屈指算來,十幾年了,顧雲還從未這麼叫過呢。

  顧雲望著阿煙,腦中竟然浮現起昔日在顧夫人房中的種種情景,其實那時候她小,許多事情都已經模糊一片,記不真切,可是唯獨記得那個時候的阿煙梳著雙髻,頭上戴著碧綠犀牛角的配飾,甜蜜蜜地叫著姐姐的情景。

  阿煙恍惚間也是回憶起往事,想起母親在的那會子,喉嚨間也有些哽咽,不過還是勉強笑著喚:「姐姐。」

  顧雲聽得那聲姐姐,竟有些控制不住,抱住阿煙,放聲痛哭,一邊哭泣,一邊斷斷續續地道:「阿煙妹妹,我如今最捨不得便是你,其實你對我,你對我比姨娘對我要好……」

  說著這個,她嗚嗚哭著,又哽咽著道:「阿煙妹妹,你可知道,當日母親去時,我不是不願在母親身邊侍奉,是姨娘,是姨娘她……」

  當時的周姨娘說,夫人身子好著呢,不會有什麼事的,還哄她說了許多話,於是她便放心地睡去了。其實半夜的時候,她聽到了敲門的動靜,聽到姨娘趿拉著鞋下床去和人說了什麼,只是她當時太困了,根本不曾放到心裡。

  在以後的這麼多年裡,她無數次想起,假如那一個晚上她聽到了動靜便起來,是不是還能見到顧夫人最後一面?

  那個始終對自己疼愛的顧夫人,臨走前是否對自己有所牽掛?

  只是一切都是想想罷了,她終究只是顧府裡一個不得父親喜愛的庶女,終究是在複雜交織的情緒中和阿煙越走越遠,及到最後最後,仿佛大家都已經忘記了她們其實曾住在同一個屋子裡,親密得猶如嫡親的姐妹一般。

  許久後,兩個人的情緒都總算平復下來,阿煙抬手,輕輕拍著顧雲的手,柔聲道:

  「姐姐明日就要嫁了,若是哭紅了眼睛倒是不好看呢。如今你只要記得,家裡有我,姨娘我自然替你照看著。你嫁過去後,但凡有什麼委屈,儘管回來說,只要顧家還在,只有父親和我還在,斷斷沒有讓你受半分委屈的道理。」

  這邊青峰再次過來,卻是拿了冰來,為顧雲和阿煙敷眼睛,免得明日難看。

  這邊顧雲敷了眼睛,看看時候不走,再者阿煙也催著她早點回去,免得姨娘多想,於是只好也告辭了。

  ------------

  就在蕭家老夫人的軟榻旁,侍女正端過羹湯,小心地服侍著蕭家老夫人,而就在她腳下,另一個侍女正拿著每人錘幫她捶著腿腳。

  蕭家老夫人眯著眸子,聽著自己孫兒蕭正峰說起原因,半響後拉著臉道:「聽你這意思,竟是有心儀之人,那心儀之人不能嫁你,你就寧願不娶了?」

  話說到這裡,她一張佈滿皺紋的臉拉得老長老長的。

  蕭正峰垂首,單膝跪在那裡,鏗鏘有力地道:「祖母放心,正峰自然會如祖母所願娶妻生子的,但是只盼祖母給我三年時間。」

  蕭家老夫人冷沉沉地望著孫兒,頗為不滿:「怎麼,是什麼天仙女子,竟然把你這個不近女色的木頭迷成這般,竟然要苦苦等她三年?況且我聽你的意思,人家不是就要定下親事了嗎?如果這樣,別說你等三年,便是等個十三年二十三年,那又如何?」

  蕭正峰冷峭的眉眼染帶著決然,削瘦而帶著胡渣的下巴收緊,硬聲道:「祖母,我原本也想聽從你的安排,趕緊迎娶新婦,從此後忘掉這個女子。可是就在剛才,我卻知道自己不能。」

  他停頓了下,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我若今日不娶別人,未必便能娶她,可是若我今日娶了別人,今生今世都與她無緣了。」

  便是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便是一切等待最後根本都是徒然,他今日今時也不能親手將這那萬分之一的希望打碎。

  他抬起頭,鐵骨錚錚的男子,此時抬頭望著祖母的目光中竟難得帶了幾分祈求:

  「祖母,給我三年時間可好?」

  蕭家老夫人飽經滄桑的眸子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孫兒,半響後,她終於扭過臉去,歎了口氣:

  「你果然是和你爹一樣的倔強性子。罷了,當日我管不住你爹,今日自然也管不住你。你如今既執意如此,我也不管你,只是你卻要記住今日所言,只有三年,三年之後,無論如何,你務必聽從家中安排,迎娶新婦。」

  蕭正峰聽說此言,知道這已經是祖母對自己莫大的疼愛和讓步,當下便跪在那裡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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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二日,顧雲出嫁了。

  顧清年幼,顧家又沒有其他兄弟,於是便請了顧齊修摯友家中的兒子相陪,同時又有藍庭隨行護送。

  目送著那送嫁的隊伍遠去,小翔鳳胡同門前便漸漸冷落下來。隔壁的燕王最近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竟一直不見人影。他家門前蕭條了,顧家這邊就越發顯得淒清。

  阿煙在那裡站了半響,便聽旁邊的青峰溫聲道:「姑娘,這大門口風大,咱們還是回去吧。」

  阿煙其實也覺得冷了,便點了點頭要回去,一轉身間,便見周姨娘站在那裡,正抹著眼淚呢。

  阿煙身形微頓,便多看了一眼。

  可是周姨娘見阿煙看過來,卻忙躲過去,不著痕跡地擦了擦,便對著阿煙恭敬地笑著道:「三姑娘,這裡風大,趕緊回去吧。」

  阿煙點頭,淡道:「嗯。」

  回到西廂房後,阿煙隨手翻動著一個冊子,看了會兒,忽而抬頭對青峰道:「以後周姨娘每個月多領三兩銀子,便從我這的月錢裡挪用,你過去和孫娘子說一聲。」

  孫娘子是李氏最信寵的嬤嬤,這幾年一直掌管月錢的發放。

  青峰聽著這個,不免皺眉:「姑娘,這樣可妥?」

  阿煙隨口笑道:「有什麼妥不妥的,左右幾兩銀子,這樣一來,二姐姐嫁得也安心。你對外別說是從我這裡扣除的就行了。」

  青峰無奈,也只好去照辦了。

  而這邊呢,阿煙又叫來了藍庭,問起如今二門外的差事,只說若是挑著合適的,便把周姨娘的兄弟周旺派過去,不求他做什麼差事,但求不惹事就是了。藍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這是讓顧雲嫁過去後沒什麼後顧之憂,當下便點頭照辦了。

  第二日,周姨娘知道了這事兒,特意跑過來謝了阿煙,滿面帶笑,嘴裡還道:「不曾想如今阿雲嫁出去了,我和兄弟倒是得著個好了!」

  阿煙聽著她說的有些不像話,倒也沒說什麼,只是道:「過兩日妹妹要過來回門的,到時候也不必提起。她如今嫁了過去時當正經管家夫人的,怕是諸事費心,總不好再拿家裡的事兒讓她記掛著。」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這周姨娘自然連口答應下來。

  ---------------------

  送走了周姨娘,卻聽小廝說父親叫自己去書房,於是便去書房見父親。

  這顧齊修剛嫁了一個女兒,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此時乍看過去,倒是一改前些日子的沉重,面上仿若有光,眸中含著笑意。

  阿煙見了不由笑道:「早知道父親看到二姐姐出嫁是這般高興,該早點讓二姐姐嫁了。」

  顧齊修聽聞這個,啞然失笑,便讓阿煙坐下:「昨日個你姐姐嫁了,你請了一日假,今日該去女學了吧?」

  阿煙笑著點頭:「可不是麼。」

  顧齊修卻不由分說,保養得宜的指尖輕輕敲打著金絲楠木的書桌:「馬車已經給你備好,你這就出發吧,到時候見到什麼不該看的,該怎麼辦就不怎麼辦,相信你心中也有分寸,倒是不必我細說。」

  阿煙聽到後面這句,不由擰眉望向父親,卻見父親品著茶,笑得極為舒心。

  她想起前些日子提示父親的事兒,想來是有了眉目,當下便一笑:「父親說的,我明白了。」

  於是阿煙拜別了父親,命青峰稍作收拾,便出門去了。

  行經中途時,卻是看到了一個人騎馬過來,正是蕭正峰。

  蕭正峰一臉的沉重,就那麼遠遠地看著這馬車。

  阿煙想起他和李明悅的事兒,到底沒讓人停下馬車,吩咐道:「繼續走吧,不必停下。」

  蕭正峰見此,略一猶豫,便策馬追上去,來到了馬車視窗,和馬車並行,只是卻沒敢看馬車裡面,只是目視前方,鄭重地道:

  「顧姑娘,有句話想給你說,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你也不必理我,我說完就走。」

  阿煙默然不語。

  蕭正峰咬牙上前,因他個子高,不得不彎下腰去,俯首對著那個簾子道:

  「姑娘,我知道如今因我和李明悅的事兒,怕是讓姑娘也誤會了我,但是我和那位李家姑娘實在是並無瓜葛。」

  阿煙抿唇,輕聲道:

  「將軍,我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如今將軍的這些事兒,和我有什麼干係嗎?」

  蕭正峰聽了這話,卻是笑了聲,那笑聲透著說不出的味道,冰冷的無奈的,也是固執的?

  他笑了這一聲後,只是湊近了淡聲道:

  「姑娘,你怎麼想,那是你心裡的事兒。只是那一日我對姑娘所說的話,絕不會變。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我心裡都戀慕著姑娘。」

  話說到這裡,他想起自己和家裡的三年之約,卻是不曾提及,沉聲道:

  「我蕭正峰今日把話放到這裡,言盡于此,姑娘信也好不信也罷,是視若敝履還是放在心裡,那都是我的心意。」

  說完這個後他忽而發出一聲低沉的吆喝,抬起大手猛然一拍馬後臀,馬兒受驚,就這麼沖出去。隨著馬蹄聲響,一人一馬疾馳而去,轉眼不見了蹤跡。

  阿煙聽著那遠去的馬蹄聲,怔怔地坐在馬車裡半響。

  因這一耽擱,來到女學的時候已經晚了,此時姑娘們剛上完策論,正是歇息的時候。何霏霏見阿煙過來,不免微詫:「昨日你姐姐不是出嫁嗎?怎麼你竟然來女學了?」

  阿煙歎了口氣,淡笑道:「姐姐出嫁,也沒我們娘家人什麼事兒,我想著荒廢了這些日子,眼看著該是宮內的詞欄會了,我若是再不努力,怕是到時候要惹人笑話呢。」

  詞欄會是一年一度的考試,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會到場,專門觀看女子書院中的女子進行各樣比賽。雖說叫詞欄會,但其實比賽項目花樣繁多,有歌舞也有詩詞,當然更有政論國論,甚至還有騎射等。

  何霏霏想想也是,不免笑道:「你家最近事情也實在是多,你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

  一時兩個姑娘說笑著,阿煙這邊不免問起:「雅蔚呢,怎麼不見人影?難道今日也不曾來?」

  何霏霏也覺得奇怪,便皺眉道:「我看她倒是仿佛有心事,這幾日一直心不在焉的,今日早間還見了她,誰知道一眨眼間,竟然就這麼不見了。」

  兩個人正說著話,誰知道一旁的李明悅忽然走過來,見了禮後,笑著道:

  「兩位姑娘可是找孫家姑娘?我看著她剛才往後院去了呢,不若你們去那裡找找她?」

  她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不但阿煙和何霏霏聽到了去,其他姑娘也聽到了。

  於是不免有姑娘笑道:

  「如今後面院子的樹,怕是葉子都落光了,有什麼好玩的,她怎麼一個人跑過去了呢。」

  李明悅卻賠笑道:

  「哪裡能落光呢,這不是有松樹還是青著呢嗎?要說起來,此時正是初冬時節,黃葉滿地,唯獨松樹滿身翠綠卓然挺拔,倒是有幾分詩意呢。」

  她這一說,大家倒是起了興致,紛紛表示說:

  「倒不如過去看一看,順便尋了她來。」

  阿煙萬不曾想到,自己正思量著如何去後面院子,竟然就來了這麼一把梯子。

  這李明悅同自己一樣,也是有往世記憶的人,自然知道孫雅蔚這幾日的魂不守舍是和太子私通,現在怕是要惹出什麼事來。

  那麼,這李明悅為什麼要幫自己呢?

  她的目標顯然是那個將來最終坐上帝王寶座齊王,可是如今她因為和蕭正峰有了瓜葛,流言四起,仿佛情勢所逼,她看起來最終還是會嫁給蕭正峰。

  而眼前她這麼順勢推舟,毀掉自己和太子的婚事,為得是什麼?

  看著一群姑娘們興致勃勃地往後院走去,她此時也不及細想了,只好也笑著跟隨而去。

  左右這本就是自己計畫中的一個環節,既然她肯出手相幫,自己便欣然接受吧。

  於是一群女子說笑著往後院行去,到了後院,阿煙正想著太子和孫雅蔚在哪裡,自己這麼一幫子人來了,可不是打草驚蛇嗎,誰知道剛一進後院,便聽到一聲尖叫。

  緊急著一個女聲尖利地哭喊著道:「救命啊!」

  接著便是男子的輕斥一聲,然後女子仿佛口舌被捂住了。

  眾姑娘皆是一驚,只因為這書院的後院,其實便是緊鄰著皇宮內院了,這個地方把手森嚴,尋常是絕對不會有宵小之輩進來的?

  大家面面相覷,有的怕了,有的好奇。

  李明悅聽到這聲音,也是有些納罕,不明白好好的捉姦,怎麼竟然有點不同?

  阿煙卻迅速明白過來,這必然是自己父親設下的圈套,以便讓自己能夠更好的捉姦,於是她一挑眉,上前道:「各位姑娘,看來雅蔚就在後院,且是被歹人制住。如今事不宜遲,你我各自尋一個木棍防身,趕緊去救她,如何?」

  說著,對一旁的年紀尚小的一個姑娘道:「韓姑娘,你年紀尚幼,又不曾學過騎射,此時不必上前,請速速回去報信。」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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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7:01:5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八章

  她這麼一說,大家都有些興奮,其實都是些閨中嬌女,平日裡學了騎射也都是花樣子,可是卻以為自己已經有些本事了,只是沒有機會施展。當下她們仗著人多勢眾,紛紛尋了木棍來,便一起沖向了後院。

  待沖進去,卻並無人影,還是何霏霏眼尖,英武非凡地指著一處猶自晃動的乾枯花叢:「那裡在動,在那裡!」

  說著,她揮舞著手中的木棍,如同先鋒軍一般沖向那裡,口中竟然還喊著:「不許跑,納命來吧!」

  這話一出,阿煙幾乎要噴笑了,她這是學得哪個話本裡的臺詞啊!

  其他姑娘們,見何霏霏沖了過去,一個個也不甘示弱,大著膽子去捉歹徒。

  誰知道那花叢後面果然是有人影的,見大家過來,那人影從花叢中沖出來,用衣袖掩著臉面就要往外跑。

  何霏霏一個箭步上前,拿著木棍就去追打那黑影,那黑影在前面跑,何霏霏在後面追,眼看著那黑影竟然是向宮門城牆方向跑去,大家都有些詫異,心道怎麼這歹人竟然如此大膽!

  這邊李明悅和阿煙已經跑去花叢中,扶起那被欺淩的姑娘,果然是孫雅蔚,卻見她衣衫半褪狼狽不堪,捂著小腿低泣不止。

  阿煙一看之下,便知道那小腿上必然是被什麼給咬了,當下忙將她的手拿開,卻見那裡傷口已經是發黑了,不由臉色微變,皺眉道:「這是有毒了。」

  孫雅蔚一聽,頓時越發哭泣,痛聲道:「阿煙救我。」

  而就在此時,那邊何霏霏並幾個姑娘終於將那歹人捉住,大家棍棒齊發,一通亂打,只打得那人哭爹喊娘,最後求饒道:「各位姑娘,想來是有所誤會,請不必打了!」

  眾人聽著那聲音分外眼熟,定睛看過去,卻見那人拿起遮擋臉面的衣袖後,竟然是當今太子殿下。

  這一驚之下,真是非同小可,一時不由想著,怪不得他要去宮門那邊跑,原來是要回去宮裡!

  在場諸位姑娘,大多是父親在朝為官的,以後都是要臣服在太子之下的,也有的其實是心存僥倖,想著將來要進宮為妃的。也就是說,算來算去,無論哪一個,不是說自家爹或者未婚夫婿要給太子當下屬,就是自己恨不得嫁給太子當妃子。

  如今,她們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倒是早早地把太子爺給打了。

  一時之間,大家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站在那裡,看看被打得狼狽不堪的太子,再看看一旁衣衫不整哭泣不止的孫雅蔚。

  這下子,大家漸漸明白過來,這到底是這麼回事了。

  鬧了半天,她們竟然是破壞了人家的好事。

  此時外面也聽到了動靜,山長知道書院的後山出了歹徒,可真是驚得不小,要知道這書院創立百年,還不曾出過這樣的事兒呢,當下忙叫了書院中的侍衛,急匆匆地趕過來。

  待趕過來,看到眼前這一幕,他頓時恨不得將自己藏到地底下。

  不過他到底是山長,還是苦著臉上前,恭敬地給太子磕了頭。

  太子臉上紅一塊青一塊的,在這冷風中站了半響後,終於艱難地看向大家,最終目光落到了阿煙臉上。

  阿煙,這可是內定的太子妃呢,是皇后娘娘重病的時候給皇上的囑託。

  可是太子卻和其他女人在這裡偷情。

  太子尷尬地一步上前,啞聲道:「阿煙,阿煙,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從大家發現這是太子的那一刻開始,阿煙便知道,該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她咬著唇,努力抑制住渾身的顫抖,眸中泛著委屈的淚水,帶著些許的哭腔道:「你,你怎可如此,皇后娘娘正是病重啊,你,你……」

  說到這裡,她是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了,忽然捂著臉,轉身就這麼跑了。

  太子一見,急了,忙不顧自己背脊上的棍傷,更是不管那剛被毒蛇咬中的孫雅蔚,就這麼沖過去追趕阿煙。

  而在場的山長,愣了片刻後,終於反應過來,指揮著眾人扶起孫雅蔚,趕緊叫大夫為孫雅蔚治這蛇毒去了。

  孫雅蔚原本就哭泣不止,如今見太子根本不顧自己,就這麼追阿煙去了,忍不住尖聲哭道:

  「你果然是在騙我,一直都在騙我!」

  何霏霏低著頭,無奈至極,她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麼一場好戲,這可如何收場啊!

  而一旁眾人也都是尷尬萬分,唯獨李明悅,面上雖然不言,可是心裡卻得意至極。

  顧煙啊顧煙,你今日可得謝我,若不是我,說不得你就真嫁給這太子了。

  這麼一個窩囊廢太子,可是沒多久就被廢掉了呢。

  太子一路狂跑,終於追上了捂臉哭泣的阿煙,他急切地拉住阿煙的手,著急地辯解道:

  「阿煙,你一定要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子!」

  阿煙淚眼望他,眸中厭惡而冰冷

  「不是這樣,又是那樣,趙栔斌,難道事到如今,你竟要告訴我,你和孫雅蔚在後山只是談詩論詞?難道孫雅蔚衣衫半褪,竟是她覺得這天氣太熱要脫下來涼快一番?」

  太子萬沒想到,平日裡溫柔和順的阿煙發起火來,竟然是如此難以招架,望著那雙冰冷而含淚的眸子,他無奈,只好點頭承認道:

  「是,我是和孫雅蔚有了首尾,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心裡喜歡的是你,不是她,這一切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這話一出,如果說之前阿煙的傷心欲絕悲憤難當都是假裝的話,那麼此時她還真有點瞧不起這個男人了。

  她無奈地搖頭,滿腹悲傷地道:

  「你在我面前是這般說,可是在那孫雅蔚面前,必然是另外一番說辭吧!」

  猶記得,上一世,當她知道太子和孫雅蔚私通的事後,太子氣急敗壞地找到她,也是對自己說了這麼一番話。

  當時的自己傷心欲絕,閉門不出,消息傳到了永和帝的耳中,那個時候永和帝已經對自己父親戒心重重,不過依舊下令賜婚她和太子。

  當時的自己和父親依舊沒有意識到,其實這門婚事根本不可能成的,那個時候的永和帝已經對父親動了殺念。

  後來大婚前夕,孫雅蔚卻發現身孕,於是自己和太子的婚事只能作罷。此時的父親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其實自己和太子的婚事必然是不能成的,可是卻絕對不能讓皇上親自斬斷這樁姻緣啊!

  於是父親為了能保住自己,將自己匆忙出嫁,嫁給了那威遠侯的二公子沈從暉,在自己嫁出去沒多久後,緊接著便是父親牽扯到一起莫須有的貪腐案,就此噹啷入獄。

  想起過往,阿煙心知肚明,此時正是自己揮劍斬情絲之時。拒絕太子的婚事,不能由父親提出,免得傷了天子顏面,也不能等著天子提出,那就是為時已晚。

  能做出這個決斷的,只有身為弱女子的自己了。

  當下她望著太子,越發傷心欲絕,水潤的眸子裡淚水盈盈欲滴:「你和她早已暗通款曲,如今卻這般哄我!」

  太子無奈,一跺腳,終於忍不住拉著阿煙道:

  「阿煙,我這也是沒有辦法啊!如今我勢單力薄,你父親言辭含糊,竟無心助我。我除卻如此,還能怎麼辦呢!」

  阿煙聽著這話,心中不免冷笑,想著這男人兩世都做出了同樣私通的事來,可是兩次的理由竟然並不相同。

  上一世,父親一心為他打算,籌畫謀算,他卻能說出「你父親權勢太大,處事間每每讓我倍感壓力,我實在是一時無奈才做出這樣的事來。」

  如今呢,父親不為他打算了,他竟又是這般說辭。

  一時不免想著,這母豬要上樹,男人要偷情,無論旁人如何對他,他總是能找到理由的。

  當下她心中冷笑,面上卻是悲痛欲絕,咬著唇泣聲道:

  「你無論說什麼,我是再也不會信你!」

  說完這,狠力一把將太子揪扯住自己的袖子扯開,只聽得布料發出「嘶」的聲音。

  太子怔在那裡,不敢置信地望著阿煙,卻見佳人顏色若冰,衣袖已經撕斷。

  阿煙不再看他一眼,甩袖離去。

  她情知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看熱鬧的,當下眸中含淚,一路小跑穿過女子書院,引起眾人觀看。

  總算跑到了外院,這消息走得快,綠綺和藍庭已經知道了。綠綺沖過來,忙將一件斗篷披到阿煙身上,口裡還哭著道:「好好的來個書院,怎麼還能出這等事兒。」

  阿煙捂著嘴巴,逕自上了馬車。

  這個時候,山長知道今日的事兒鬧大了,不是得罪太子就是得罪左相,或者是連同威武大將軍也一起得罪了,於是忙親自追趕過來。

  誰知道藍庭見了他,卻冷聲道:「不管是誰欺負了我家姑娘,總是要回去向相爺稟報清楚!」

  說完一揮鞭子,馬車就跑遠了。

  山長站在那裡只跺腳:

  「這都在鬧什麼啊!我這沛山書院自開院以來數百年,還不能出過今日這檔子事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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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15 17:02:10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十九章

  書院裡的姑娘家不是貴族高門姑娘便是官宦之女,今日個大家七嘴八舌地一傳,整個書院都知道了。

  只到了傍晚時分,這消息便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傳遍了燕京城。

  無非是說太子和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私會,結果卻在相好之時遭遇了毒蛇,不小心露了行跡,卻恰好被一眾姑娘碰到,這裡面自然有左相家的顧煙姑娘,就是那位准太子妃。

  這麼一來,顧煙姑娘可傷了心,那邊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也是弄了個沒臉。

  至於太子麼,病重期間卻來女子書院和姑娘私會,那更是亡骨人倫,敗壞書院清譽。

  聽說那顧煙姑娘回到家中後,傷心欲絕痛哭不止,於是顧左相這個愛女如命的,竟然連忙趕到了宮裡,就這麼跪在禦書房外,求皇上給自家姑娘一個公道。

  這邊皇上陰著臉,一直不曾給話,那邊卻傳來消息,說是顧煙姑娘幾乎要以死明志,矢志不嫁給那二心漢。

  顧煙姑娘原話是說「不求榮華,不盼富貴,唯願一有心人而已。」

  一時之間,這話傳遍燕京城,大家翹首以待,看看當今天子永和帝如何處置這麼一樁風流案。

  這顧左相在禦書房外跪了半響,一直跪到外面雪花開始飄,皇上這才召喚他起來,可是臉色並不好看。

  顧左相一進去,便鼻子一把淚一把,訴說自己髮妻早逝,留下這麼一個女兒,平日裡嬌生慣養,看似知書達理,其實性子裡一股倔強。如今親眼見了太子和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相好,怕是這眼裡容不得沙子的。

  說到最後,顧左相無奈地歎息:「皇上啊,這都是小兒女的事兒,阿煙任性,實在福薄,無緣這太子妃之位,還望皇上海涵。」

  永和帝臉上晦澀,盯著顧左相,挑眉笑道:「顧左相,可是朕只屬意你來當太子的岳丈啊!」

  顧左相知道這是表達自己忠心最好的時機,平日裡說了,怕是越發被忌諱,如今卻是再合適不過,當下抬起袖子抹淚:

  「若是早年,但凡皇上有意,臣便是拿了鏈子鎖著,也要逼她聽從安排。可是現在臣這麼一把年紀了,再無往常的雄心壯志,只盼著兒女能夠諸事遂心,一世安康而已。如今她既是個倔性子,老臣斗膽,求皇上,就這麼隨她去吧。小孩子家的事,做大人的,已經不想插手了。」

  永和帝默了半響,品著顧左相那番話,忽而哈哈大笑,點頭道:「左相大人,你說得極是。這都是小孩子家的事,做大人的實在不好去管,只好隨他們去了。不過左相大人放心,朕一定為阿煙尋一門好親事,也一定會重重地去罰了太子,讓他為左相大人賠罪!」

  顧左相含著老淚,聽著永和帝這番話,心中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

  這一場鬧劇之後,顧齊修回到家中,只吩咐左右一句:「告訴姑娘,一切都好。」

  說完之後,便倒在了那裡。

  他實在是知道今日行事,實在是猶如踏於薄冰之上,稍一行差踏錯,便是粉身碎骨。

  只是他輔佐了這個帝王那麼多年,總是對他的心性有幾分瞭解,是以他要賭一把。

  這一把,賭贏了,便能為全家老小覓得一個安穩的退路,若是賭輸了,便是大廈就此傾覆。

  其實一個成熟的政客,便是一個瘋狂的賭徒。

  以前他幾乎是瘋狂地豪賭,從來不會有什麼顧忌。可是如今年紀大了,他牽掛越來越多,竟然開始膽怯起來。

  人年紀大了,老了,膽小了,怕輸。

  如今拼著身家性命跪在那裡一場博弈下來,這麼冷的雪天,他卻是背部官袍已被冷汗打濕。

  如今他憑著一股子韌勁回到家裡,躺在榻上,悶頭便睡,再也不起。

  阿煙這邊其實是一直等著消息的,如今知道父親過來,忙趕過來,卻聽說父親已經歇下,不由不解。

  就在此時,陪侍的小廝過來對阿煙道:「老爺臨睡前說了,讓小的告訴姑娘,就說一切都好。」

  阿煙聽著,這才放下心來,不過對於父親回家便睡,有些擔心,便問左右:「夫人呢?」

  左右面面相覷,最後搖頭道:「不知。應是在東廂房陪著少爺寫字呢。」

  阿煙當下點頭,便命道:「去把夫人請過來,只說是老爺身體有些不適。」

  這話一傳過去,李氏那邊唬了一跳,急匆匆地跑過來了,過來見阿煙盈盈立在門前,也不進去,忙問道:「老爺怎麼了?」

  阿煙回首,因為之前哭過的眼睛帶著一絲紅,淡淡地望著李氏,道:「今日個父親有些累了,勞煩夫人看顧一些。」

  李氏忙點頭:「好,好,那我這就進去看看。」

  誰知阿煙卻又道;「先進去看看喂一碗姜湯水,便出來吧,讓他靜一靜。只是過半個時辰,記得再進去看看,是否需要茶水,是否需要用膳。」

  李氏見阿煙這麼娓娓吩咐過來,也是懵了,不知就裡,當下只能連連點頭答應了。

  阿煙望著那緊閉的門窗半響,終於歎了口氣。

  想著父親這一輩子,其實也不容易。

  顧左相跪求永和帝,永和帝打消了讓顧煙嫁給太子的念頭,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幾多歡笑幾多愁,為此愁苦的有,聽到之後興奮不已的自然也是有。

  其中燕王便是一個,最近這些時日,他時常流連宮中,一個是去向皇后請安以示孝心,二則是陪著自己的生母皇貴妃,開始運籌安排,三呢,則是沒事便去永和帝面前陪著喝茶說話,博取存在感。

  因為忙著這個,也因為上次被阿煙的冷言冷語所傷,他這些日子倒是不曾去見過阿煙的。至於傳聞阿煙要嫁給太子為太子妃的事兒,他自然也是知道,心中暗暗地較勁,想著若她真要當太子妃,還不知道未來太子這個位置落在誰哪裡呢。

  誰知道不過幾日功夫,這時局便得也真是快,便又聽說自己那不爭氣的太子哥哥竟然和威武大將軍家的姑娘好上了,還恰好被阿煙捉個正著。

  阿煙那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兒,阿煙自然是不可能真嫁給太子栔斌了。

  如此一來,阿煙這門婚事不成,最高興的竟然是他,當下便去求見了自己的母妃,說明了來意。

  要說這皇貴妃,其實也有這個意思呢,如今顧左相在朝中勢力龐大,若是真個拉攏過來,到時候皇后一死,自己枕邊風再一吹,自己兒子這皇位怕是跑不掉了。

  有了這個主意,這位皇貴妃便略作裝扮,去求見永和帝了。

  這位皇貴妃先是拜見了永和帝,接著千嬌百媚地說起自己的來意,她滿心裡以為,既然顧煙和太子的婚事吹了,怕是永和帝心裡正不樂意著,這個時候讓自己的兒子娶了那個顧煙,也算是籠絡大臣之心,想來皇上沒有不滿意的。

  誰知道她話剛說出,那邊永和帝的臉便沉了下來,冷著臉問皇貴妃:「怎麼,愛妃,難不成那顧煙是非要嫁給朕的皇子?」

  這皇貴妃已經許多年不見永和帝沖自己這個臉色了,當下也是愣了愣,只好搖頭道:「這,這倒不是這個意思……」

  顧煙必要為他皇家兒媳婦,這話難道不是他永和帝說的嗎!

  皇貴妃一時無奈,竟覺得難以捉摸這多年枕邊人的心思。

  永和帝冷笑一聲,忽而道:「栔熙的婚事,也暫且不必著急,我自有打算。」

  話說到這裡,皇貴妃哪裡還敢說什麼呢,只好點頭稱是,也不敢細問,就這麼出來了。

  她這邊一路上都在琢磨著剛才的事兒,就這麼坐著鳳輦回了自己的宮室,剛一下輦,便見自己那兒子一改往日的隨性,沖過來,滿臉期待地問自己:「怎麼樣,母妃,父皇可是允了?」

  皇貴妃皺了下眉頭,搖頭道:「不曾,你父皇說了,你的婚事他自有打算。」

  燕王那邊頓時只覺得一盆冷水潑下來:「自有打算?什麼打算?」

  他可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皇難道對自己的婚事早有安排?

  皇貴妃知道自己兒子對顧煙是一片癡情,如今看著他這樣,是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來氣,想起剛才自己在永和帝面前受的冷待,心裡便分外的不舒坦,擰著眉,也沉下臉道:

  「你也別覺得心裡委屈,你看太子那邊,他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隨心所欲呢,更何況你只是一個區區燕王。婚事大師,哪裡有自己做主的,自然是聽從你父親的安排。你若是還覺得委屈,便趕緊從我這裡出去,回你的王府,好生給我想想。」

  燕王此時滿心裡的期望落了空,正覺得心冷如冰,此時聽得母妃這麼說,頓時明瞭。

  他眯起狹長的眸子,緩緩地點了點頭:「母妃,你說的話,我都明白的。」

  若想娶自己心愛的女子,那就必須手握大權。

  作為一個皇子,他只有三種命運。

  一個是在奪位之爭中落敗,就此死去。

  一個是做一個真正與世無爭的閒散皇子,放棄一切。

  還有一個,那便是登上帝位,成為那個九五之尊。

  對於他來說,要想得到顧煙,只有做第三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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