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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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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0:59:38 |只看該作者
360 紈褲

  謝芸比誰都清楚父親心裡的苦楚,所以即使自己也被連累,他也並不曾埋怨他。殷曜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寵兒,至少皇帝想立他為太孫的意思是愈來愈明顯的,尤其這次下旨要給他指婚,就更加說明了殷曜的極大可能性。謝榮再走他這條線,應該還是有希望的。

  殷曜當然要見!不但要見,而且見到之後還不能放鬆!謝榮蜇伏了幾個月,什麼法子都想過了,除了找到七先生與七先生合作之外,重新回到殷曜身邊是最好的法子了!所以雖然覺得看不起殷曜的爛泥扶不上牆,他也要把握一切機會往這其中一條路上走!

  他知道謝芸著急他的前程,聽到這裡,就沉吟道︰「你這就去打聽來他的去處。」

  鄭王妃這些日子也很鬱悶,應該說這大半年來她都很鬱悶,死了只稀種的寶貝貓不說,還倒賠了五萬兩出去,這口氣憋得她也無法安生。

  加之府裡幾個側妃也不是省油的燈,趁著她身子不爽,簡直是可勁的在府裡鬧騰,尤其是許側妃,仗著有幾分姿色,更是變著法兒地在鄭王跟前獻媚,她看見她那副狐狸精的模樣就更加惱火了。

  於是幾個庶子不是在她跟前養著了嗎?許側妃在鄭王身上打主意,她就在殷磊他們幾個身上打主意。成日裡逼著他們習武讀書,又諸般苛責,她知道他們有怨言,可是她是正妃,也沒人敢說她不對。

  許側妃一開始跟鄭王撒嬌訴苦,可她越是訴苦她對待殷磊他們手段就越是狠,一來二去許側妃也知道了厲害,如今變得老實多了。

  她們老實了,殷磊他們也就可以鬆口氣。這不,這幾天他們課後想出府去做點什麼,她也不會管得太死。

  晚飯後她正在敞軒裡聽評彈。周禮便就匆匆走過來,壓低了聲說道︰「王妃。有好消息!三爺剛才出了門,去丁世子的別院裡召戲子去了!丁世子養了個粉頭,那粉頭又叫來幾個同伴,一干人這會兒正在北裡胡同廝混呢!」

  官宦都不可狎妓,宗室裡頭為了堅固子嗣後代根本,對於私闈之事規矩更嚴,殷磊居然玩起了粉頭?

  鄭王妃立時坐起來。

  將來鄭王百年之後,王府裡這幾位爺到時都會有朝廷的封賜。以及另建府邸的費用,可那能有多少錢?至多不過三四千兩銀子,幾千兩銀子能建出座將軍府來?到時候還不得分家產?

  人人只看著親王府就跟座小宮城似的闊氣,卻不知日常維持這份闊氣開銷得有多大,到時候世子成了這王府的主人,沒有點積累下來的家底如何支撐?他們又不像祈王楚王有份差事頂著,光每年下頭給的孝敬都夠他們過的。

  更何況前不久王府還讓謝琬挖去了一個坑,——五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何使得鄭王世子盡可能多的得到這些家產,就成了她長久以來的心病。

  而她之所以會去折騰那幾個庶子。也是恨不得能順便弄死一兩個才好。如今殷磊居然敢玩粉頭,這不是老天爺助她嗎?

  「可打聽清楚了?」她一揮手讓樂伶們退了下去。

  「奴才已經打聽清楚了,三爺確實在北裡胡同!」周禮跟在鄭王妃身邊多年了。自然知道這種事必須要打聽真切才可上報。

  鄭王妃坐直起來,盯著敞軒外一片薔薇花冷笑了聲,這丁世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竟然攛掇宗室子弟玩粉頭!早聽說如今的建安侯夫人跟他已然勢同水火,這事是在丁峻的別院,她這樣貿貿然闖過去恐怕還不成。一來進不了門不說,就是進了門也免不了打草驚蛇,讓他們有了時間擦屁股。

  想到這裡,她吩咐周禮道︰「去請建安侯夫人過來敘話。就說有要緊事商談。」

  這邊廂建安侯夫人卻也正因為收到丁峻去了別院的消息而熱血沸騰之中,周禮這裡傳了話。她只略頓了頓便就換衣出了門。

  而北裡胡同丁峻的別院裡,丁峻的粉頭粉彩兒也把兩個姐妹嫣月、翠瓶給喚來了。

  殷曜挑了身段最豐滿的翠瓶。嫣月便伴著殷磊,六個人席地而坐,圍著長條桌吃酒劃拳,粉彩兒她們三個若是輸了便罰唱曲兒,殷曜他們輸了便罰酒,如此玩了幾回,殷曜漸漸覺得有點沒勁。

  「每次都是這樣,沒意思,來點新鮮的!」

  他仰脖乾了杯酒,將杯扔在桌子上道。

  正沉浸在歡樂中的殷磊和丁峻連忙停止笑聲,相互看了眼,又同望著殷曜,說道︰「那你想怎麼玩兒?每次不就是這樣猜拳定輸贏嘛!」

  殷曜其實不是嫌這法子不好,他只是覺得好不容易出宮,就這樣度過一個晚上,實在太浪費了。不過他們這麼一說,再看著粉彩兒她們仨兒,他倒是又有了新點子,「這樣玩不好,反正天氣這麼熱,不如我們這樣,她們仨兒輸一次脫一件衣裳,咱們照樣罰酒。」如此才有點看頭不是?

  殷磊和丁峻瞅了瞅那仨兒身上,說道︰「就這麼兩件薄衫子,能夠幾回脫?」不過乘著酒興,卻也來了勁頭,早就聽說外頭妓館裡時常有人這麼玩兒,他們被拘得緊了,倒是從沒開過葷,不由興奮起來。

  「爺們兒真是太壞了!」粉彩兒半嬌半嗔地埋怨著,一面作勢要把自己的衣襟捂嚴實,丁峻笑罵著去扯她的手︰「騷*娘們兒還裝什麼害衿持?」一面扯開她衣襟往跳出來的白*兒上狠捏了把,直到捏得她倒抽了口冷氣,然後捧著已然嫣紅的乳嗲聲求饒,才又放開手。

  有了這一幕,殷曜兄弟的精神也立即就振奮起來了,召來丫鬟倒酒,劃拳的聲音頃刻就響徹了整座院落。

  三個女人就是再小心,又怎麼敵得過三個男人的合伙算計?沒過幾個回合,三人身上就幾乎已經一絲不掛了。

  「爺們兒欺負人,不玩兒了!」才剛除了肚兜的粉彩兒兩手交叉擋在胸前,嘟著嘴嬌聲道,胸前兩團渾圓隨著她撒嬌發嗲的動作左右擺動,十分地誘惑人。

  殷曜覺得她可能是故意的,因為有好幾次她都趁著丁峻不注意在跟他拋媚眼兒,丁峻再好也只是個侯門世子,連殷磊都及不上,哪裡及得上他?正比如現在,她伸手擋著胸的時候,餘光掃見他正盯著她,不是也故意地把手移開了些,讓他看得更過癮麼?

  殷曜對這些套路熟透了。也覺得俗透了。

  可婊子嘛,不勾搭男人哪裡活得下去?

  他可沒那麼好勾搭,這種女人就是賤,你要是二話不說跳了她的坑,事後必然各種矯情。

  他伸手把旁邊的翠瓶拉過來,將她的肚兜扯掉,然後將她後仰在酒桌上,一面搓揉著她的胸一面哈哈大笑。

  殷磊他們也跟著哈哈大笑,然後拉過各自身邊的女人在懷各種猥褻揉搓。

  滿屋子裡充滿了笑聲撒嬌聲和央求聲,一會兒荒唐得夠了,丁峻又推開不著寸縷的粉彩兒,往她屁股上拍了拍說道︰「你們仨兒不是新學了個什麼舞嗎?跳給爺們兒助助興!」

  光著身子跳舞,那也太臊了。

  粉彩兒三人扭捏了半晌,到底還是不得已去了場中。

  沒有衣裳遮擋,光手光腳地跳起來看上去十分怪異,女體的各處都以醜惡的面貌被暴露出來,但是殷曜三人擊掌大笑,紛紛解下身上的銀錁子金錁子玉鎏金鎖往她們身上丟,就如同打賞街邊玩雜耍猴戲的似的。

  粉彩兒三人見著他們高興,砸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多,越來越貴重,先前的那絲臊然也早收起來了,在金錢面前,面子算什麼?像她們這樣出來賣的,不就是圖個錢字麼?知道他們愛什麼,於是愈發地搔手弄姿,高抬著腿,手撫著上下,做出些不堪入目的舉動。

  殷曜是真高興了,感覺被禁錮在心底的那個自己終於出來透了口氣,這樣才是他要的生活,酒池肉林,夜夜笙歌,一呼百應,去他的忠孝仁義,去他的君子端方!他願意沉浸在這樣的荒淫無度裡,一直到永生!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就在一屋子人幾近瘋狂之時,門外隱約傳來聲厲喝的聲音。殷曜初時沒在意,因為屋裡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根本聽不清,而這是丁峻的別院,又怎麼可能會有別的人在這裡搗亂?

  而等到他終於聽清楚確實是有人進來時,抱廈的大門已經被踹開了,一大群人手握著火把簇擁下,建安侯府的總管和鄭王妃身邊的大太監周禮率著人站在隊伍最前面!

  「把他們兩個都給我綁起來!」

  周禮往內瞅了眼,只見一屋子男女赤身裸體地,都不敢往下看了,連忙扯嗓子尖聲尖氣地命令起來,鄭王府來的一眾府兵便就一擁入內,很快地攻到了各自目標身邊。

  殷曜等人俱都嚇呆了,而粉彩兒三人則連忙找衣裳穿上。殷曜也緊忙低頭整理裝束,一面咬牙問丁峻︰「你都不知道封鎖消息的嗎?怎麼會讓他們知道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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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 圍困

  丁峻也在忙不迭地穿褲子,一面道︰「我哪知道他們怎麼知道的?我怎麼可能走漏消息?」

  殷磊問殷曜︰「你的那些侍衛呢?有人來了他們怎麼不通知我們?」

  「你幾時見過我來跟你們混的時候帶侍衛?帶侍衛不是找死嗎?」殷曜懊惱之下沒有好脾氣,一口氣把殷磊給吼了回去。

  而這邊廂領頭的府兵見著屋裡有三人而不是兩個人,不免就對殷曜打量了兩眼,剛才沒穿衣服的時候認不出來,這會兒衣服套上頭了,才陡然認出是殷曜!

  這下府兵頭兒心裡也打起鼓來了,這裡殷磊與粉頭廝混已是不得了了,沒想到宮裡頭正經的皇孫也在此!這可不是他能作主的了,連忙悄沒聲地走出去,告訴了周禮。

  周禮也嚇了一大跳,連忙探頭往裡瞅了瞅,果然是殷曜在此,這可怎麼辦好?

  原本鄭王妃和建安侯夫人的打算是讓他們帶著兵過來把這事兒鬧大,讓建安侯知道他這兒子有多麼不靠譜,根本當不得這世子之位,也好讓鄭王知道,殷磊私底下是多麼的渣,平日之所以受鄭王妃苛責,完全是他自己不爭氣!

  就憑這件事,兩家當家的知道後能饒了他們才怪!

  可是殷曜在這裡就完全不同了,殷曜如今是太孫的熱門人選,皇帝前不久都說過要為他親自指婚,首先這件事就肯定不能鬧大,否則皇帝和太子臉面往哪擱?可如果不把事情鬧大,那又怎麼去請求建安侯換掉世子,讓鄭王把殷磊給逐出門去?

  周禮深覺這事不能馬虎,於是交代府兵頭兒把四面看住,別讓一個人走掉。自己先駕馬回王府請示過後再說。

  這裡謝芸輾轉打聽來殷曜就在北裡胡同後,正想著如何遞個帖子進去,就見著鄭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帶著兵馬過來了。他藏身在樹後看了看,見著周禮急匆匆地駕馬離去。又聽得下人們在廊下竊竊私語,於是也趕緊回了府。

  謝榮也在府裡琢磨殷曜這事,雖說他看不上殷曜,可是毫無疑問,他如果想要再出山,殷曜這裡是他必須要抓牢的一根稻草,所以對於謝芸的提議,他其實也是贊同的。

  「父親!殷曜出事了!」

  謝芸才進了書房門。就不由得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謝榮皺起眉來︰「出什麼事?」

  謝芸道︰「殷曜與丁世子他們在別院與粉頭們聚眾淫亂,被鄭王妃和建安侯夫人的人捉了個正著!如今殷曜正與丁峻他們被困在別院裡頭!」

  他把打聽來的消息一說,也不由埋怨起這殷曜來了,都什麼時候了,這廝竟然還不把自己的前途當回事!也真是活該什麼事都被殷昱踩腳底下!

  謝榮聽完卻是訥然起來,殷曜他們肯定不是頭回幹這種事,為什麼這次會這麼不注意保密而讓鄭王妃知道了消息?

  他直覺這事來的有些突然,但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件事對殷曜不利,對他來說卻是極其有利——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他正愁找不到機會去見殷曜,眼下不就是天賜的好機會麼?!

  「芸兒你去鄭府送個訊兒。告訴鄭大人這件事!」

  魯國公已經從晚飯前起,在鄭府坐了已經有兩三個時辰了。鄭鐸心裡惦記著殷曜出去還沒回來,著急又不敢催客,殷曜出宮鄭家也是要擔風險的,不光是安全上,就是弄出點名聲不好的事他們也要跟著連座,而殷曜是主子,他們就是不願意又豈能攔得住他?

  所以但凡每次他不帶侍衛出去,鄭府上下就跟上了弦似的鬆不下來。後來每次鄭鐸也會派幾個護院暗中跟隨。像今兒這樣的時候,護院們裡頭必然有一個已經回府來告知殷曜去向了。可是魯國公的屁股像是粘在了他們家凳子上似的,就是不起身。可真是讓人無語!

  魯國公如今又是勛貴裡頭開始冒尖的人物了,他還真不敢得罪,只得耐著性子相陪。

  這裡鄭舉在門外轉了三四趟,見著魯國公還不走,只得咬咬牙走進來,先沖魯國公行了個禮,然後跟鄭鐸使了個眼色道︰「前門胡同的二爺在外頭絆了一跤,說恐怕是來不了了,派人來問父親討個示下。」

  鄭舉這是暗語,鄭鐸心下一驚,頓時坐不住了,連忙強笑著跟魯國公作揖,「對不住了國公爺,下官這裡實在有些事情不能奉陪,改日再到府上陪罪!」

  魯國公道︰「哪裡哪裡,你有事兒就去忙吧!」說完又指著鄭舉,「你沒事兒吧?聽說你幼時也讀過幾年兵書,過來我跟你討教討教……」

  鄭舉無法,只得在鄭鐸眼色示意下留下來。

  鄭鐸這裡出了廳堂,廊下就遇到了前去護駕回來的護院,護院道︰「老爺,殿下被鄭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困住在北裡胡同了!殿下跟建安侯世子他們與粉頭吃酒,讓兩邊的人逮了個正著!」

  「什麼?!」

  護院雖說的是吃酒,鄭鐸可不會傻到真以為只是吃吃酒這麼簡單,殷曜那德性他又不是不清楚,跟丁峻他們那伙聚到一起能有什麼好事兒?鄭鐸急得連拍腦門,真是說不出的氣恨,殷曜壓根連鄭府的門都沒進,偏說是來了鄭府,這種事鬧到宮裡,能有他的好果子吃嗎?

  「我就知道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還不去叫上三爺,前面帶路?!」

  謝芸到達鄭府,正聽說鄭鐸在陪著魯國公喝茶而需要等待的時候,就剛好見著鄭鐸和三爺鄭岩帶著人急匆匆地往外而去,連忙出門跟隨了一段,知道是去北裡胡同,於是便也掉頭回了府。

  謝榮聽說鄭家已經比他先得了消息,知道又失掉了良機,正有些晦氣,忽然聽說魯國公在鄭府,而且還坐了一晚上,他忽然就想到了什麼,立時頓住在那裡!

  魯國公跟鄭府關係一般般,為什麼突然會在鄭府坐一晚上呢?魯國公跟太子妃成了親家,跟鄭家自然而然立場也就對立了,他跑到鄭家去喝一晚上茶,這絕不簡單!

  事情發生的這麼巧,難道說今天夜裡的事情是個局?

  謝榮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跳,如今殷曜對外仍然是個沒什麼大錯的王孫公子,有時候基於他的擅於偽裝,甚至可以說他還是顯得很溫和恭謙的,這件事只要一抖落出來,那殷曜的真面目就會曝光在眾人面前,甚至皇帝都不會饒了他!

  別的不說,太孫之位是絕不要想了!而鄭家和鄭王府還有建安侯府都會跟著倒霉!

  這事出來之後最得益的是誰?是殷昱!是安穆王府!不要提殷昌,殷曜既然能被整下來,整殷昌就更容易了。

  憑魯國公府與安穆王府的關係,這件事如果確定是個陰謀,那麼設局的人除了安穆王府還會有誰?

  所以殷昱他們的目的絕對是要借此將他們一擊致命!

  ……可是又不對!

  謝榮扶著椅背,想到此處,忽然又察覺出異常。

  如果殷昱謝琬的目的真的是要把這事抖落開,那麼為什麼只讓鄭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過去,而不是像上次坑自己那回一樣聯合靳永和魯國公他們找個什麼名目直接奔過去讓殷曜無所遁形呢?

  是了,他們需要借建安侯府的人不動聲色地把門騙開,如果才能捉殷曜他們的現形。如果魯國公他們帶兵趕過去,是絕對查不到什麼的。

  可是殷昱他們明知道這樣,也還是這樣做了,他們就絕不會白做,這件事一定還有後招!

  「芸兒!快備馬!我們速去北裡胡同救殿下!」

  北裡胡同這邊,殷曜幾人被困在屋裡出不去,憑他們怎麼喊叫也沒有用。

  別院裡本來也有許多丁峻的下人,如果沒有鄭王府的府兵圍住,他們要衝進來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鄭王妃有備而來,哪裡有讓他們逃脫的機會?早就裡三層外三層的堵住了。而殷曜雖然可以擺出副皇孫姿態來讓他們起開,可是外頭因為他們的動作太大,早就引來了許多圍觀的街坊,這種時候他都恨不能鑽地縫,又哪裡有臉把皇次孫的名頭擺出來?

  這個時候駱騫他們先前早就已經趁黑潛伏進來了,梁上四個人看了半晚上的春*宮,若不是跟在殷昱身邊早就訓練得收發自如,只怕早就血脈賁漲難以自持。這裡尷尷尬尬地對著牆壁閉目了半日,聽得外頭逐漸熱鬧起來,估摸著時機差不多,正準備下手,就聽外頭忽然傳來了動靜。

  一個人在外頭喊︰「我是奉旨給二爺帶話的,你們敢攔我?!」

  這聲音清亮悅耳,完全聽不出什麼慌張的氣息。說著那大門便被推開了,進來兩三個人,徑直往屋裡走來。

  「謝先生!」殷曜見到謝榮,頓時便失聲叫起來。

  謝榮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身邊,壓低聲急急地道︰「殿下不必多話,且隨我出了此間方為要緊!」

  殷曜早就恨不得插翅飛走了,聽見他這麼說,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於是哪裡還顧得上殷磊二人,當即在府兵們的虎視眈眈之中隨著謝榮便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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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 師生

  門口府兵下意識想來阻攔,謝榮喝斥道︰「你們膽敢阻攔殿下?!」他們到底不敢再上前。而殷磊他們也想跟著衝出來,府兵們卻不肯讓了。

  殷曜是個意外,而且他們也惹不起,既然謝榮奉旨前來帶走殷曜,殷曜也擺出了皇孫殿下的架勢,他們哪裡還敢說什麼?可是如果再把鄭王妃嚴令交代要拿住的殷磊他們給放走,他們可就吃罪不起了,鄭王妃可還指著這事拿捏許側妃呢!

  這裡等殷曜一行出了門,便砰的把門關上了。

  謝榮一進一出前後也不過剎那之間,駱騫他們在聽清楚謝榮跟殷曜的說話時想要下手卻已經不可能了!雖不知謝榮是怎麼察覺出來這裡頭還有別的蹊蹺而正巧趕過來的,但是他破壞了謝琬的計劃是事實!

  謝琬原本交代他們趁著建安侯府和鄭王府的人都到了,以及人多雜亂的時候以七先生屬下死士的身份出現當眾擄走殷曜,可誰知道突然會冒出個程咬金?

  剛才殷曜尚未出門的時候他們雖然也還可以下手,但是一來事出突然,計劃打亂後裡外埋伏的人會失去默契,門外圍著的諸多府兵不是擺著看的,他們若改變計劃強攻,那樣不但有可能捉不到殷曜,還有可能連他們也會露出馬腳來!

  「怎麼辦?」廖卓眼神詢問駱騫。

  駱騫看著屋裡頭剩餘的氣急敗壞的殷磊和丁峻,咬咬牙做了個手勢︰「拿下他們倆!」

  既然事情有變,那總不能就這麼罷休!鄭王府的人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不是殷昊挑釁,殷昱最後怎麼會落得被逐出宗室的地步?還有鄭王妃,居然還敢打殷煦。就沖這點,讓殷磊受點苦頭也是該的!而劫了殷磊當然不能不劫丁峻,否則人家不是會懷疑他們是沖著鄭王府來?

  駱騫這番心念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廖卓得到他的手勢,已經率了另兩人悄無聲息地掠到地上。分別擒住了殷磊和丁峻。

  與此同時駱騫也從懷裡摸出個小彈珠來,對著窗戶往外一扔,那彈珠立即穿透窗紗落到外頭,擊中了廊下儲水的大水缸,只聽砰啷一聲脆響,廊下圍著的府兵們立時驚聲道︰「誰?!」隨即一涌沖了過去。

  廖卓隨即將門打開,粉彩兒她們則因為殷磊他們突然被從天而降的黑衣人劫持而亡命尖叫起來,駱騫也不去阻止。放任她的尖叫引來院裡頭的人,然後持刀挾持著殷磊等人走到院內,一面與府兵們交戰著,一面迂迴著往外走。

  到了院門口,自然又跳下秦方帶著的四人前來接應。

  院子裡的人立時沸騰了,這幾日有關七先生重出江湖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眼下見著駱騫他們這等裝束自然是聯想到了七先生頭上!方才殷曜倒是被謝榮拉了出來,如今各家主子都在裡頭,哪裡有不著急的?頓時紛紛圍了上來。

  可是駱騫他們殺氣太甚,他們就是圍上來也不敢靠得太近。於是只好借助聲勢,一時間院裡充滿了無數道色厲內荏的喝斥與威嚇,而殷磊他們兩個均被架在脖子上的刀嚇得面無血色。隨著這些呼喊,整個北裡胡同都熱鬧起來了。

  而周禮剛剛請示了鄭王妃的旨意趕到,見狀便已嚇得又想要掉頭往回跑,卻被聞訊趕來的建安侯拎住了衣襟︰「我們世子可在裡頭?!」

  話音剛落,這裡鄭鐸父子也已經趕到了,見著殷曜三人被八名身手矯健的黑衣人死死圍在中間,頓時兩腿發軟便滾下了馬來。

  駱騫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遂以簡單的暗號暗示其餘人撤,隨即只見八把長劍同時往八個方向揮舞開來。殺開一條路後,一齊往胡同左首退去。鄭王府的府兵們平日裡欺負欺負老百姓還成。這個時候面對著駱騫他們,哪裡有反擊之力?竟是只有乾瞪眼看著他們遠去。

  建安侯大叫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追!」

  鄭鐸滿心以為殷曜也在裡頭。連忙道︰「二殿下也在裡頭!你們快追!」

  這前後不過轉眼的工夫,殷曜看著被八名黑衣人掠去的方向,頓時滿身癱軟跌坐在了槐樹底下。

  謝榮也盯著駱騫他們遠去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向樹底下慘白著臉直喘氣的殷曜,強壓著心頭對他的鄙夷,沖他躬身作揖道︰「在下救駕來遲,還請殿下勿怪。」

  殷曜把目光移向他,好半天才對準了焦,然後在謝芸的攙扶下站起來,咽了咽口水穩住心底的巨震,帶著哭音說道︰「先生哪裡話,今日若不是先生,我早已經被那幫余孽捉去了,我得多謝先生才是。」說著撩袍便要下跪。

  他渾則渾已,卻還不曾渾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今日若不是謝榮,不但他會被人劫去不知生死,自己在外嫖妓的事情也會被上報宮中,那他這輩子就全然完蛋了!所以這會兒對謝榮的感激,他倒是真心實意的。

  「殿下萬莫如此!」謝榮連忙攙住他,「莫說在下如今已是一介草民,就是仍在朝堂,也萬萬受不起殿下這一禮。

  「只是在下始終惦記著當年在東宮與殿下朝夕相處的那段日子,當初若不是殿下在皇上面前進言,在下也不會進入詹事府輔佐太子殿下。殿下對謝榮的恩義,謝榮一直銘在心。所以路過此地的時候聽說殿下遇到了危險,便就不顧一切進來了。」

  「謝先生!」

  殷曜聽得他說畢,眼淚鼻涕全出來了。

  打小到大他沒受過什麼驚嚇,但剛才是真嚇著了,七先生那幫人的凶殘他早已聽說過無數遍,這個名號就像魔鬼一樣印在他的腦海裡,雖然曾經表示過新奇,可是面對面的時候他還是害怕和恐懼的,可是謝榮這番話忽然讓他突然有了依靠的感覺。

  那些年謝榮在東宮對他有過不少提點,也幫助他掩瞞過許多齷齪事,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信任他喜愛他,在皇帝跟前把他薦進詹事府。謝榮這個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撒起謊來連皇帝都騙得過,那時候有了他,他不知道省卻了多少麻煩。

  說起來他也很想念那段時光,隨著他長大,身邊的人一撥撥的換,也一個個的不可靠了,像今日這種事,居然沒有一個人及時過來營救他,如果不是謝榮……還是謝榮好,他怎麼就這麼聰明這麼厲害,知道他會有危險呢?

  「你,你該不會還跟七先生有聯繫吧?」想到這裡,他突然又想到這個可能。

  謝榮一怔,說道︰「看來殿下還是不相信謝榮。謝榮從來沒有參與過七先生和季振元的陰謀,從頭至尾我都只抱著輔佐殿下上位的目的與季振元接觸,在下對殿下的一片忠心如果殿下不理解,在下也不敢委屈,便當今日謝榮從未曾出現過便是!」

  說著他深深一揖,掉頭便要離去。

  「先生離步!」

  殷曜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

  他知道謝榮此人心術厲害,就是騙人他也看不出來,可是他發現就算謝榮是騙人,他也願意相信他,因為他身邊多麼需要他這麼一個人,替他出謀劃策,替他欺上瞞下,如果不是殷昱跟皇帝合伙設局,他不是眼看著就要被謝榮他們推到太孫位上來了嗎?

  他身邊太缺少這樣的人了!鄭鐸他們腦子太遜,雖說皇帝如今也在為他尋找輔力,可是到底都是後來的,當不當用還得看以後。再說做為妻族,有些荒唐事他總不能讓他們來幫著出主意,像眼下這種事,就是放到他們身上他們只怕也不會理會。只有謝榮,他跟他只有君臣的關係,他才會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救下他!

  「先生別走,我這也是隨口一說,我當然相信先生不是那種人!」

  就算他真的跟七先生他們有聯繫,等他拿到了皇位,要怎麼處置他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嗎?眼下最重要的是,是他需要謝榮幫他去爭奪這個太孫之位!使他從此以後不必再喝點花酒都要膽戰心驚地,有了謝榮在側,他哪裡還需要擔心?!

  再說了,如果他跟七先生有聯繫,如果今天是他們設的局,那麼他們為什麼要劫走殷磊和丁峻呢?就不怕他反過來拿住他去宮裡邀功麼?所以,他只能是出於真心在幫他。

  謝榮看著緊捉住他衣袖的那只手,長嘆一聲道︰「在下與殿下的緣分早已盡了,不管殿下往後在哪裡,謝榮都會祝福殿下達成心願的。」

  「沒有先生,我又如何達成心願?」殷曜握住他的手,說道︰「今日之事必定驚動宮中,該如何收場,還請先生看在往日師徒一場的份上,救我救到底!」

  謝榮望了眼遠處帶著侍衛處往這邊走來的鄭鐸,才把身子轉回來。

  安穆王府裡謝琬聽完駱騫的稟報,剎時無語地看向殷昱。

  她當初讓靳永把謝榮踢出朝堂去就是為了防止謝榮作梗壞她的事,沒想到還是讓他鑽了空子。不用說,謝榮暗中肯定早就在盯著殷曜的了,也是已經懷疑到這件事是他們設的局了,所以才會不由分說把殷曜給拉出了駱騫他們的視線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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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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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 運氣

  「此事實乃意外,不管怎麼樣,接下來還是得按計劃行事。」殷昱果斷地吩咐道,「駱騫把人都關押好,不要露出半點痕跡來。「殷曜肯定會想辦法與鄭家隱瞞他今日出宮的事實,建安侯府和鄭王府怕擔責任,也肯定會幫著遮瞞,這邊既然失敗就且不管它。

  「除了殷曜的事情失敗,我們卻不算全無成績。至少今日咱們冒充七先生劫人的目的達到了,駱騫你們表現還是不錯,知道順手再劫回丁峻他們來。此事傳到宮裡,皇上必有動作,他會坐不住的。從今日起,你們每個人都給我留意著全城動向,尤其是朝官們,一有異常,立時來報。」

  駱騫他們頜首稱是,抬頭又道︰「謝榮既然懷疑到了我們頭上,那麼會不會把這事告訴皇上?」

  謝榮當然是不死心所以才會來冒險救下殷曜,有了這份相救之恩,他在殷曜跟前的份量自是格外不同了。再說當初他本該流放但皇帝卻還保了他官職,可見是對他還有絲情份上,他若是在乾清宮一挑撥,安穆王府可就有麻煩了。

  「不會的。」

  謝琬與殷昱異口同聲地篤定,她沖殷昱苦笑了下,然後示意殷昱往下說。

  殷昱與駱騫道︰「謝榮還要靠這個疑案重新復官,他不可能把真相說出來自斷前程。他如果說出來,殷曜假借在鄭府留宿之名在外*的事肯定就包不住了,為了替他遮掩,他也斷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任何人說出來。

  「此外反正殷曜跟咱們是對頭已是事實,也已經用不著他再挑撥什麼,而殷曜差點被擄走,必然對七先生有了恐懼感。他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多了去了,而謝榮居然能在你們手下及時地把他救走,在殷曜看來就已是十分值得信任之人。

  「謝榮本來就曾是他的老師。又替他掩飾過許多勾當,眼下雖然要遮瞞殷曜出府的事。謝榮並不會那麼快回到殷曜身邊,可是只要這恐懼一日存在於殷曜心中,殷曜就會一日記著謝榮的好,恨不能把他時刻留在身邊排憂解難。」

  如果沒有謝榮,殷曜是絕對被擄走了。

  這個計劃本有兩重目的,一來是要把殷曜的醜行揚得人盡皆知,等殷曜被亂黨余孽擄走的消息傳出去後,人們必然會對他如何被劫。在哪裡被劫而追根究底。他的那副面皮自然再也遮不住他的真面目。

  如果這還不足以讓他被皇帝放棄,那麼等過得幾日他再把殷曜安然無恙的放回來,皇帝難道還會再把這個太孫之位留給他嗎?

  首先劫走他的人是「七先生」,七先生曾經與季振元卯足了勁地要把殷曜推上太孫之位,如今劫了他又安然無恙的放回來,這幾天裡發生了什麼事?皇帝不會深想嗎?殷曜是不是跟七先生達成了什麼協議,又或者是計劃了什麼更大的陰謀所以才會安然無恙地回來?

  皇帝可不是因為喜愛殷曜才想立他,而是因為憎厭霍達憎厭殷昱才會不得已地栽培他,有了這個大前提,在涉嫌與亂黨勾結的情況下。相信皇帝就是當真瘋了,也沒有再把太孫之位賜給他的道理!

  到時候剩下來皇帝就只有殷昌可以立,可是殷昌背景資質都比不上殷曜。要收拾他,簡直不需要費什麼力氣。

  只可惜他和謝琬都沒有料到會突然跑出來個謝榮,更沒想到謝榮居然會猜透這件事背後的真意,使得全盤計劃的主要要部分頃刻泡了湯!

  「我當初真該把他弄回清河去。」謝琬嘆了口氣道。

  殷昱看著她,握起她的手,「若是天底下的事都能有早知道,便不會有那麼多遺憾了。他這個人本就絕頂聰明,不然的話怎麼會值得你這麼耿耿於懷?他就是在清河,也會抓住一切卷土重來的機會的。而就算今日他不來。也會有別的機會讓他抓住。」

  「可是如果今日沒有他,起碼我們整倒殷曜的目的就達到了。」說不懊惱是假的。畢竟形勢嚴峻。

  「這只能說他命裡注定有貴人相助。」

  殷昱無奈嘆氣。「其實就算我們捉到了殷曜,他的身份不同。驚動了宮裡,也難保有別的意外發生。再如果,我們就算按計劃捉他幾日再放他出來,他也未必不會被逼得當真反到七先生那邊去,——我們可都不知道七先生在哪兒,那個時候要是他們直接合起伙來,我們就更被動了。」

  謝琬雖然知道這是他的安慰,可是細想想也不由得點頭,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殷曜若是被逼得即將失去一切機會,七先生有什麼理由不直接跟他合作?而到了那個時候,殷曜為了保命,又哪裡還會在乎當不當傀儡什麼的?

  到那會兒,就又再次變成了他們在明,而對方在暗的局勢了。

  謝琬翻來覆去的想了想,倒是又打起精神來,「這點且不說他,我們再重新布署罷。」

  殷昱點點頭,「但凡任何一個計劃,我們都要有遇見意外的心理準備。有時候計劃成功了除了證明我們準備充足之外,還說明運氣不錯,可我們不可能次次都運氣好。

  「謝榮搭上了殷曜,這是個意外,但是他就是不搭殷曜,也還是會搭別的人。除非我們殺了他。可是既然當初我們沒有殺他,那麼現在就不能因為未來沒有發生的事情而去害死一條人命,因為不傷害沒罪的人是我們的底線,不是嗎?」

  謝琬默然半晌,點點頭。

  正是因著這條底線,她才沒有向謝榮下毒手,也沒有想過要使什麼陰毒的詭計去謀害皇帝,終止這一切紛爭,否則的話,殷昱早就成為太子,還會有今天這些煩惱嗎?可是如果過份的罔顧做人的底線,過份地罔顧道德和人倫,即使是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力,真的會快樂嗎?

  她從來也不認為朝鬥黨爭之中不可以有殺戳,在有些時候,該動刀子的時候還是得動,而一個成大事者,如果連該除的人也不除,又怎麼能號令天下?

  可如果一把刀就可以平定一切,這世間也只會寫滿血腥。

  她跟謝榮之間恩怨真說不清,她起初步步為營針對他,是不想被他壓在頭頂,不想他再有重蹈前世成為權臣斷了她和謝瑯的活路的機會,直至後來矛盾已呈失控之狀惡化,她確實希望他能夠咎由自取,讓他最終嘗盡自己種下的所有惡果,可是要她親手去殺了他,她倒是還沒這麼想過。

  他已經因為自己的惡行而受到了懲罰丟了官,如果她再補上一刀,就顯得多餘了。

  這世發展到如今,跟前世已經大不相同,沒有經驗可循,她也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往後的路了。

  殷昱喚來龐白,「你去告訴靳永,讓人去參殷曜欺君之罪,告他假借留宿鄭府之名而潛去與丁峻殷磊行*之事。若要證人,在鄭府呆了整個晚上的魯國公可以作證。這回就算不能徹底把他拉趴下,也撕撕他的皮給皇上看看。交代之後這件事暫且讓魏彬他們去辦,你們把重心轉到七先生他們頭上。」

  龐白點頭。

  鄭府這邊,謝榮坐在客座首位。

  北裡胡同那些人已然全部轉移到這裡,包括後頭趕到的鄭王鄭王妃和建安侯夫人。

  「現在我們首先要做的,是統一口徑,把今天夜裡皇孫殿下去過北裡胡同的事給瞞下來。如今七先生究竟是誰,大家都不知道,如果不瞞住,那麼不止是二殿下的名譽受損,鄭王府、建安侯府還有鄭府都不免沾上一身灰。」

  殷曜是在丁峻別院裡出的事,在場的還有殷磊,這些人都有利益相關,如果殷曜在場的事捅開,宮裡勢必追究責任,到那個時候,這三家裡頭誰逃得開?就是無辜被調查也不免徒惹一身晦氣。

  「這個不用你說,我們自然也知道。」鄭鐸頗有些不服氣,他沒想到救下殷曜的居然是謝榮。那謝榮不是被靳永給踢出都察院了麼?怎麼搖身一變又成了殷曜的救命恩人?總而言之,他並不樂見殷曜與謝榮走得這般近。

  他輕拍著桌子,說道︰「現在怎麼商量營救殷二爺和丁世子才是要事!」

  他當然知道謝榮說的是對的,可是他就是不服怎麼謝榮反成了殷曜的座上賓了!他就比他這個正經外祖父還要來得尊重些麼?

  謝榮看著他,溫和地道︰「鄭大人所言甚是,不過,在下並非官場中人,既沒有營救的辦法,也沒有營救的義務,我會到此間來,不過是因為二殿下曾於我有段知遇之恩,我只關心二殿下的名譽和安危,其它的事,還勞鄭大人另謀良策。」

  說著往鄭鐸深施了一禮。

  殷曜也有些不爽,鄭鐸平日裡總稱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外公,怎麼到了眼下這會兒,不但不管起他的事,反倒顧起別人來?便就說道︰「那些亂黨餘孽手段厲害,也不是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能有辦法的,我看此事還是得去報官或者請皇上處置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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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8 01:00:24 |只看該作者
364 餘孽

  劫匪綁走了兩個人,都是朝中親貴,這事他們就是瞞著也會鬧去宮裡,雖然知道殷曜的話沒錯,可是聽起來怎麼那麼不舒服呢?

  鄭王皺起眉頭,瞥了眼殷曜。殷磊雖是鄭王府的庶子,可是也是他的兒子,殷曜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太子的兒子,如果沒有這層關係,他的地位跟殷磊有多大差別?若不是看在東宮還有太子,他只怕兩個耳光上臉了。

  建安侯心裡更不爽,丁峻可不是庶子,他是正經的嫡長子,而且是侯府的世子!當然他們身份不能跟宗親相比,既然鄭王不說什麼,他當然也不便說什麼了。

  再呆下去也沒什麼意思,這裡二人便就帶著各自的人告辭出門,回府的回府,報官的報官,按下不提。

  謝榮見著殷曜這般不擅攏絡人心,心裡自然十分不以為然,不過這樣也好,只有殷曜身邊的人越發不服他,他在他身邊才會越加得用。他再也不會像從前對季振元那樣對殷曜,從此以後在他的心裡,再沒有什麼值得他尊敬的人,只有有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殷曜見著鄭王他們離開,屋裡已沒了外人,便忍不住慌張地與謝榮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不說出來,我就會沒事嗎?」

  謝榮忍住心下的嘲意,微微地漾開唇來溫聲道︰「鄭王府和建安侯府的人是肯定不會往外說的,殿下就放心好了。只要鄭府不說出去,皇上肯定不會知道。」

  不可能不知道的,魯國公在鄭府這半夜是白坐的麼?不過,不多少讓殷曜吃點苦頭,他又怎麼會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抓心撓肺的把自己弄回身邊去呢?他總得給自己做點鋪墊。

  這次出來已經大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原本只猜到殷昱他們一定還會有別的動作,並沒有神機妙算到駱騫他們在屋梁上等著劫人,只知道殷曜呆在那裡必有危險。於是不由分說把他拉了出來。沒想到他們竟然還是假冒著七先生死士的身份在劫人!

  殷昱這把玩的挺大,雖然他不知道他們具體是什麼計劃。可是如果成功了,殷曜只怕再也沒有機會坐上這太孫之位,而與此同時,一直如人間蒸發般潛伏著的七先生被這事一攪,必然也會有動靜浮出水面,連他謝榮都不能不承認這是個好主意。

  如果他要針對殷昱的話,只要把這一點告訴皇帝,皇帝必然會借機拿捏安穆王府。可是,這個時候他又怎麼會這樣做呢?這對他來說一點好處也沒有。

  一來他也正在苦苦尋找七先生,此時殷昱擊下的這塊石頭能否驚出七先生這條魚來,他跟殷昱一樣期待。而除此之外他也正需要找個機會靠近殷曜,殷曜終歸還是太子的兒子,如果這事他拼出來告了殷昱的狀,太子能讓他順利呆在殷曜身邊?

  所以,告狀什麼的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把殷曜這條魚穩穩地釣上來。令他深深感到沒有自己在旁便寸步難行,而後再謀發展。

  謝榮再與殷曜交代了幾句,就打道回府了。

  殷曜並沒有提起要替他去皇帝面前求情的話。約摸是被今夜的事嚇懵了,這會兒即使恢復安全,也依然六神無主。謝榮自己也沒有提。

  既然是要隱瞞殷曜與丁峻他們在一起的事實,當然就不能透露雙方見過面。復職是一定要的,但這事也不能一蹴而就,他跟殷曜聯絡上了,也已經讓殷曜知道他對他的重要性,目前這就夠了。之前失敗的經歷告訴他,朝堂之事斷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反而大大不利。

  他都已經等了快兩年了,再等等又有何妨?

  殷曜天綻亮就回宮了。

  安穆王府一切如常。

  而隨著紅日東升。丁峻和殷磊雙雙被劫的事也火急火燎的傳開了,皇帝又驚又怒。當即下旨搜查亂黨餘孽,一時間城裡四處雞飛狗跳,雖然對外宣稱只是尋常賊子,但是到底紙裡包不住火,這些日子有關七先生的傳言傳得沸沸揚揚,幾個還會當成是尋常的劫匪?

  所以朝堂上下也是議論紛紛,而這邊廂都察院又上折子參殷曜那日也曾參與丁峻殷磊的嫖妓,鄭王府、鄭府和建安侯府的人當然一致聯合起來否認,這邊靳永又請出魯國公出面作證,魯國公證明那天夜裡一直沒有在鄭府見到殷曜以及他的人,倒是在丁峻他們出事之前不久鄭鐸匆匆地出了門。

  這案子撲朔迷離,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但是不管怎麼斷,殷曜的壞名聲是隨著這件事一傳千里了,百姓不管真假,只管聽個樂子,何況北裡胡同的人又的確是見到了衣衫不整的粉彩兒她們仨兒出來的,倒是又印證了幾分此事的真假。

  皇帝這一氣之下又病了,一連十來日不曾上朝,喚了殷曜在乾清宮跪三日。殷曜雖然惱恨,卻不敢不遵,也知道此時斷斷馬虎不得,所以即使連著三日跪下來膝蓋都快要斷了,也還是沒承認自己跟丁峻他們一處廝混。

  皇帝為了顏面,總算是饒了他,但從此以後再不許他在外留宿。而如此一來,指婚的事也就因此耽擱下來了。

  而城裡四處搜尋丁峻等人未果,關於七先生的傳言也日漸聲勢凶猛起來,那日皇帝進宮召了魏彬靳永密談了一陣,緊接著都察院和內閣就有了動作,在內閣另成立了衙門叫做錦衣司。

  錦衣司名義上只為傳訊官員,後來大伙發現,它實際上卻是專查朝官們在衙門以外的時間所行之事所述之言的特種機構,於是接下來便時常有官員被錦衣司的人請到內閣喝茶,說些什麼大家都無從知道,因為出了錦衣司的門檻若是有半句話泄露出來,那就以欺君之罪論之。

  如此一來,當真也有人坐不住了。

  城北一處不起眼的小院子裡,鬍鬚灰白的老者在向背朝著門口的文士稟報︰「前幾日是吏部郎中被傳,今日是工部的人被傳,而這些人都是曾經與季老先生有過交情的,與季府也是常來往的。看來皇帝是要在朝堂裡一個個過濾,尋找先生。」

  「是嗎?」

  屋裡光線昏暗,這人偏還帶著面具,除了雙熠熠有神的眼楮,分明看不出面目。

  他負著手走到桌畔坐下,說道︰「他能找得著我,才叫本事。」

  老者點點頭,卻是又道︰「不過,有人冒充先生劫走的那兩個人,如今仍未有下落,如果再這麼樣挨家挨戶搜查下去,咱們剩下的那些死士恐怕也藏不住。如今四處城門又嚴防死守,也沒有辦法出得城去,再有咱們藏著兵器的那處所在……不知先生對此有何打算?」

  七先生轉動著手上茶杯,半刻後道︰「先不管是誰冒充,讓老四他們分散在各處鋪子裡,化裝成伙計暫時避過這陣再說。至於那批兵器,你讓人將它們都上好蠟,藏在府內後花園的湖底。」

  「是。」

  老者頜首,轉身離去。門一掩,屋內又陷入一片黑暗裡。

  這些日子鄭王府和建安侯府別提多麼淒慘。

  殷磊到如今還沒有消息,許側妃可只有這一個兒子,將來還指著他分府養老,她往鄭王跟前那麼一哭一鬧,鄭王也受不了了,打了鄭王妃兩耳光。鄭王妃知道這次玩出了大事來,也是又驚又怕,頭一次沒有對鄭王的斥責進行反擊。

  而建安侯府夫人雖然沒挨打,卻更是被丈夫苛責得狠了,見面就吼,聞聲就罵,不管有沒有客人在,這臉都丟到滿京城去了。

  要知道這回丟的是建安侯的嫡長子,不但不是庶子,而且是世子!這讓建安侯怎麼能咽得下這口氣?如果不是她跟鄭王妃合伙圍住丁峻三人,讓他們脫不了身,那幫黑衣人會把他們劫走麼?說起來,都是這幫不省事的娘們兒弄出來的糟心事,他不吼她吼誰?

  除此之外,在建安侯和鄭王心裡,也都隱約地對殷曜有著不滿,謝榮當時突然衝進去拉殷曜,是不是早就知道那裡有危險?那裡既然知道有危險,殷曜為什麼還撇下殷磊和丁峻不顧,自己跑了出來?不管這事真相如何,殷曜的自私都讓他們心裡十分的不舒服。

  因而在皇帝再次召他們進宮進行安撫時,面對一旁的殷曜,他們的態度就顯出幾分怠慢來了。

  這些當然落在魏彬等人的眼裡,基於皇帝不讓殷煦進乾清宮,所以殷昱這些日子也奉老婆大人的命令不曾進宮去,所以回頭便讓人到了王府傳話。

  安穆王府這些日子看上去風平浪靜,但是外頭的消息沒一條漏傳到府裡,這次雖然沒曾徹底把殷曜打扒下來,但是卻也取得了意外的收獲,起碼殷曜的婚事暫且擱下了,而建安侯和鄭王對殷曜的自私也產生了齟齬,這不能不說是件好事。

  另外,七先生雖然沒有露面,但是出去盯梢的武魁前兩日還是在街頭發現了幾名形容異樣的人出沒,這些人都做普通伙計裝扮,但是體格十分矯健,肌肉緊實外突,而且表情冷漠眼神冷峻,一看便是練家子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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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6
發表於 2017-8-18 01:00:35 |只看該作者
365 籌謀

  武魁跟蹤了一段路,卻在北城浣紗胡同那片跟丟了。

  而這也證明,這人對追蹤方面的套路極有經驗。

  從殷昱他們多次與七先生的人打交道來看,這人也十有八九就是剩餘的死士之一,也更加證明,七先生果然還隱匿在京中伺機而動,所以最近的暗哨,就重點鎖定在浣紗胡同附近。

  「殷曜雖然受了點小罰,婚事也耽擱下來,可是並不代表他就沒機會了。我猜皇上晾下他的意思,除了要給他點教訓,也是因為怕殷曜再度成為七先生的目標。」

  魏彬和護國公他們都到了王府的時候,殷昱跟他們說道,「這次我們只是吹了點風給七先生,以他慣於沉得住氣的個性來看,他不一定就會按捺不住衝出來。在這基礎上我們還得加把力氣才成。順便,把眼下這趟渾水再給攪一攪。」

  「王爺有何高見?」魏彬看了眼護國公,問殷昱道。

  殷昱從書案上拿出兩枚不同的玉佩來,說道︰「『七先生』既然劫了丁峻和殷磊,不可能沒有目的,算來也有半個月了,咱們也該有點表示出去。這兩塊玉是他們身上拿下來的,你們說,是送到宮裡去比較好,還是送到各自府上去?」

  丁殷二人失蹤了半個月,各方在追查他們下落之餘,也在等待著對方送去的消息。

  在駱騫他們把這二人劫回來後,一切自然也有了改變,挖坑讓殷曜跳的計劃自然不能實現了,這二人於奪嫡這事也起不到什麼重要作用,於是唯一的用途只能是用他們來驚動皇帝,借朝廷的力量來逼迫七先生露出馬腳。

  於是既然是冒充的七先生劫人,自然也表示點「企圖」出來才能讓人相信。送到宮中順理成章。可是那樣動靜就大了,動靜一大自己這邊難免被動。而如果送到各自府上,那麼該「索取」點什麼東西,才顯得合情合理呢?

  魏彬與護國公俱都沉吟了片刻,護國公凝眉道︰「皇上如今心意難測,再這樣下去,這太孫之位指不定什麼時候就給了殷曜。依我說。反正做都做了,不如乾脆借這個事給宮裡施加點壓力,逼著皇上禪讓算數!」

  護國公這話許是憋了很久。說出來時語氣顯得格外高亢激憤。

  殷昱眼內閃過絲寒色,望向魏彬。魏彬也有幾分訥然。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護國公見著他們不語,繼續道︰「皇上年事已高,龍體也經不起操勞,太子正值壯年,何苦還苦苦佔著這皇位不讓太子登基?我看不如這樣,這玉珮就送到宮裡去。然後魏閣老你我再聯合幾位老臣上書乾清宮。奏請皇上退位太子登基!」

  書房裡充斥著他宏亮的聲音,也像鼓點一樣擊打著在場人們的心。

  魏彬默然片刻。說道︰「國公爺的提議雖然乾淨俐落,可是成功的機率卻太小了。一來丁峻殷磊二人根本與七先生脅迫皇上退位扯不上關係,二來七先生為什麼要逼皇上退位而讓太子登基?太子登基之後,咱們王爺便指定會入主東宮,這對七先生來說沒有一點好處。」

  「不,國公爺這個提議可以考慮。」

  魏彬話剛落音,側殿那頭便走出謝琬來。

  眾人把視線轉向她,她沖魏彬頜了頜首,說道︰「我支持國公爺的提議。不過我們不能直接把東西送去宮裡,那樣的話太打眼了。而且,皇家被打了臉,對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處。

  「我們仍可以把東西送回他們各自府上,再經由鄭王府和建安侯府向朝廷施壓。讓他們去跟皇上談條件。總而言之,我們不可能會成功迫得皇上禪讓,但是他不同意,便得想辦法面對建安侯府和鄭王府還有天下人。除此之外,我們鬧大這個事的目的不是為了逼迫皇上,而重點是在誘出七先生。」

  逼宮這種事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也不是你能拿把匕首抵住皇帝的脖子天下就是你的,如果有這樣輕易把性命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那誰還願做皇帝?

  眼下的情況,他們最大程度上能夠利用的,借著這事推波助瀾,給皇帝施加點隱形壓力,一來分化他與群臣的關係,二來也逼迫七先生冒頭。

  「此言倒是有幾分道理!」

  護國公思想完畢,驀地擊掌,看向謝琬的目光也頭一次透出重視,「我們可以向兩府下條件,就要求他們勸說皇上禪讓,如果一個月內皇上禪讓出皇位來,丁峻和殷磊便可安然無恙回去。

  「皇上當然不會理會這個要求,但是如此一來必然引起朝臣們不滿。到那個時候,倒不必咱們費勁了,自然會有人議論皇上貪戀皇位不肯鬆手!」

  殷昱與魏彬對視,謝琬看了看他們,點點頭。

  如今太子的病情反反復復。當然大家都是希望他能夠福壽齊天,可是也得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皇帝退位,那他就再也沒有過問國事的權利,太子這樣的病體登基,必然會立即改授殷昱為太子。皇帝為了避免這點,即使退位,只怕也會先逼著他立下殷曜為太子。

  她記得前世死時見到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殷昱,她其實死於他的馬下,按理說他一個消失了那麼多年的廢太孫,是不可能大白天地在大街上縱馬狂奔的,那麼為什麼那天他會走的那麼急,急到撞死了人呢?她只能想像,他一定是有著什麼要緊的大事,所以才會飛奔街頭。

  而什麼樣的事情能令得他一個戴罪之人不顧一切的飛奔,如今想來,多半是因為宮裡出事。

  前世那個時候,皇帝已經死了,太子早已登基,殷曜成了新一任太子,聯想起如今太子的病情,莫非是那個正好傳出了噩耗,所以殷曜正在趕赴進宮?

  她死時三十出頭,如今算來,也不過十年左右的時間,莫非,前世失蹤了那麼多年的殷曜一直也是在蜇伏,等待著翻盤的機會,而今生因為他們提前相遇,所以命運的輪盤才有了巨大改變?

  但是不管怎麼樣,太子的頹勢已顯這是事實,而大家隱瞞不說的話,外人看不出來這也是事實,眼下包括護國公在內的許多人都未曾懷疑到正值壯年的太子有什麼重疾,為免節外生枝,她當然只能點到為止。

  護國公顯然早就想過要扶太子上位把皇帝取而代之了,雖然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可是他目下的態度顯然有些激進,如果知道太子隨時都有可能過世,那麼誰也不知道他會有些什麼樣的動作。

  她不是不相信霍家的忠誠,但是因為太孫這事兒大家都被壓抑得太久了,就算霍家不會出來奪位,他也一定會替殷昱出面搶著做些什麼,而那個時候太子夫婦能承受得住嗎?她和殷昱又承受得起嗎?

  謝琬吐了口氣,接著道︰「這法子雖然不見得一定直接達到目的,但是能把七先生弄出來也是好的。

  「嗯,這就是個聲東擊西之計。」

  魏彬到了此時,也禁不住點頭了。

  方才他一直沒說話,也是因為君乃臣綱,總覺得護國公的提議雖然在眼下看來是最快速解決問題的辦法,可是以這樣的手段逼迫皇上禪位有違為臣之道,就是事後殷昱真的坐上了皇位,也算是給人生蒙上了污點,而他一生忠正清明,也不願意因此事而受污。

  可是聽得謝琬這麼一說,倒是又覺得頗為合適了。

  威嚇勛貴跟威嚇天子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把壓力施加在鄭王府和建安侯府身上,讓他們去跟皇帝磨,那麼大不敬的罪名總不至於落到自己身上。直接逼著皇帝退位顯然還太急進了些,很多事情都未曾鋪墊好,皇帝也不是個完全沒準備的人,如果行事太急,極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如果在這之前利用一切機會惡化皇帝與群臣的關係,使皇帝一步步掉入自己挖好的坑裡,最後太子在群臣的呼聲中繼承大統那樣才叫水到渠成。而殷昱也能名正言順地入駐東宮。

  「我看這主意值得一試。」他沖殷昱點頭道,「事不宜遲,現在就行動吧。」

  殷昱沒什麼意見,他跟謝琬在一起這麼久,思維也漸漸同步,所以方才謝琬一開口說起的時候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就按琬琬說的辦。」

  這一夜京師城裡猶沉浸在一派難言的緊張之中,由於被劫的建安候世子和鄭王府三爺至今未有消息傳來,所以城裡比起以往靜謐了很多,人們吃完飯便早早地歸了房歇息。而那些大戶人家,最近也特別捨得出錢雇請護衛看家,而養狗的人家也明顯多起來,隨便有點響動,便能驚起一大片吠聲。

  這天夜裡鄭王府和建安侯府的狗兒們都熱鬧了會兒。

  到了翌日早上,建安侯才要準備出發去中軍營當差,跟前的大總管楊河就拿著個信封慘白著臉跑過來。「侯爺!世子爺的玉!世子爺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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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發表於 2017-8-18 01:00:45 |只看該作者
366 逼迫

  丁峻的玉居然隨著一封勒索信一道出現在建安侯的案頭!而整個侯府上下的練家子不知有多少,居然沒有一個人察覺到這玉和信是怎麼進來的!

  建安侯看完信之後雙手抖了抖,立刻駕馬趕到鄭王府,而鄭王此刻也正在屋裡發呆並冒著冷汗!原來鄭王也接到了殷磊常年佩在身上的一塊玉,還有一封與建安侯手上類似的一封信!

  「王爺,現在怎麼辦?」

  建安侯雖然在中軍營任職,也是參將一名,可是這信上寫的是要他們去奏請皇帝禪讓給殷曜來交換丁峻和殷磊的性命,他們是聽還是不聽?聽了照做的話那搞不好就是逼宮,他們都與黨爭奪嫡之事無甚關係,這要是捲了進去那可就回不了頭了!

  可若是不聽,那丁峻的命可就沒了!

  建安侯雖然亡妻不久就續了弦,導致如今後妻與丁峻總是不和,可是他對這個嫡長子還是疼愛的,畢竟是他的親骨肉啊!他能不心疼?雖說平日裡丁峻的不思上進也讓他十分惱怒,可那也是恨鐵不成鋼,他自己的孩子自己能打能罵,怎麼能夠任由別人欺負呢?

  鄭王倒也罷了,就是沒有這樁他也跟殷昱結了仇,就算沒有參與這奪嫡之事也遲早會跟殷昱有筆帳要算,可是他真沒想過捲進這種事裡頭來,說來說去都是娶妻不賢,為了對付個繼子,這後娶的夫人竟然與鄭王妃合伙把他們扣了起來!如果不是被扣,如果能早點出來,豈不是不用被捉?

  而這麼一想,他又更加地恨起殷曜來了,為什麼在他走的時候他不拉他們一把?就是不拉,回頭招呼一聲不也好麼?沒想到殷曜平日裡與丁峻他們稱兄道弟,可有難臨頭時。竟然如此不顧道義!這樣的人。又算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

  鄭王這裡也是嚇得冷汗直冒六神無主,這亂黨都進了自家大門了,他居然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幸好不是來取他的命的,這要是取他的命豈不易如反掌?

  這裡拿著手上的玉和信,倒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他對殷磊的感情不如建安侯對丁峻那麼深,可是他都已經死了個殷昊了。怎經得起再丟一個?心裡頭也是疼的,可是讓他拿這個去宮裡逼請皇帝禪讓,他自認還是沒有這個膽。

  於是拿到這封信。反倒比起原先來更加糾結鬱悶了。

  由此籠聚在兩府上空的陰雲,又更加濃重了一層。而這種兩難情況下,究竟是決定進宮還是不進宮?決定救人還是不救人?竟然毫無辦法拿出個主意來。

  不過好在有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可以再想想。

  兩府這裡進入了苦苦掙扎期,謝琬卻也在安穆王府查看著錢壯他們打聽來的建安侯府的底細。

  捉丁峻二人完全出於駱騫他們臨時起意,其實丁峻可以說是最無辜的一個。從這些消息來看,建安侯府這些年並沒有什麼惡行,在殷昱這些年的遭遇上。也沒有插手做過什麼事。與鄭王府從前更是沒有過什麼往來,這樣一來。丁峻的被扣,就顯得有些倒霉了。

  只是當時那種情況,只捉鄭王又不捉丁峻的話,又很容易招人懷疑,倒也怪不得駱騫。

  「如今建安侯為著這事茶飯不思,倒也可憐。」邢珠打量著謝琬面色,說道。

  夏至從旁遞了杯冰好的蓮子湯到謝琬手上,退在一邊去擦坐在小板凳上吃西瓜的殷煦的臉。

  「我也是在想,得找個什麼機會讓丁峻從這事兒裡頭脫身出來。」謝琬抿了口湯說道。

  建安侯與鄭王各自惶惑了幾日,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日皇帝卻召了他二人進宮。

  進宮路上建安候原是還沒打算把這事說出來的,沒想到到了乾清宮鄭王進殿便哭著跪到了皇帝腳下,皇帝大驚失色,還以為殷磊二人遇難,再一細聽,差點也沒背過氣去!

  原來七先生竟然這麼陰損,要拿丁峻二人的性命來逼他退位!

  丁峻和殷磊跟皇位有什麼關係?他豈能答應這種荒唐無禮的要求?可是他不答應,對方就要殺了丁峻和殷磊,這不是逼得他們君臣反目嗎?

  可是就算知道這是個陰謀,鄭王和建安侯也沒法不保自己兒子的命。皇帝居然找不到責怪他們的理由!可是不責怪他們,責怪誰呢?七先生杳無蹤跡,搜查了這麼久,也完全沒有丁峻他們的下落,皇帝看著跪在面前的建安候和鄭王,一張老臉如同刷了漆一般難看!

  他在位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被誰逼到如此尷尬的境地過,他不得不說七先生這招出的夠陰的,這是讓他在愛民如子的名聲和皇位之間作選擇啊!

  他不知道七先生為什麼會突然以這樣的方式逼迫於他,但是無論如何,他對殷曜也開始產生不耐煩了,他當然知道殷曜跟七先生沒什麼關係,可是七先生曾經處心積慮地扶立過殷曜,眼下又在逼自己禪讓,這不是直直地打他的臉是什麼!

  乾清宮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和掙扎中,而這消息自然也如同長了翅膀一樣在朝堂各部傳播開了。一時間盯著乾清宮動靜的人也多了起來,而內閣裡頭似乎也不大安寧。

  以魏彬馬首是瞻的段仲明和沈皓自然是隨著魏彬一道靜觀其變,而葉、杜二人則明顯的支起耳朵在搜集各方訊息,就連剩下的竇謹也有些坐不住了,這日竟然走到魏彬案前,問道︰「子休兄真覺得這事是七先生所為麼?」

  魏彬道︰「這還能有假嗎?除了七先生,還能有誰有這份能耐?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竇謹凝眉頓了頓,才又回到自己案後。

  基於關係到禪讓之事,這次太子也無法不參與了,畢竟皇帝退位之後必然是自己登基,而他與皇帝之間私下關係早已隨著太孫封號這事日漸僵持,皇帝雖然不會懷疑丁峻殷磊是他綁架的,可是皇帝被威嚇,終歸是一國大事,他做為監國太子,怎可能還偏居東宮袖手旁觀?

  而接下來幾日,隨著鄭王幾度進宮,局勢漸漸開始明朗起來,朝臣們逐漸分成了三派,一派支持皇帝不必理會威脅,一派呼吁皇上退居後宮安享晚年,一派保持中立。

  原先這件事沒出的時候,大家還不覺得,如今面臨著兩條人命相脅,皇帝還依然不肯讓位給太子,大家心裡也都有數了,原來皇帝果然是貪戀權位不肯讓賢。從前大家都是把皇帝和太子同奉為君主,如今事情被挑開,一部分人心便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正值盛年而且也屢有作為的太子。

  皇帝何曾想過竟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利用臣子對自己進行逼宮?強撐了兩日,終於還是上不了早朝了。

  雖然丁峻失蹤的內幕太子毫不知情,但是靜觀了兩日風向,見著魏彬和殷昱等人在他面前並不真著急的模樣,他也漸漸回過點味兒來,也許這事並不是七先生真正在逼皇帝讓位,而是有人在操縱風向,思慮了半日,到底還是沒曾向他們問出口來,不過對此態度卻也雍容了不少。

  而鄭王和建安侯見著皇帝遲遲不做決定,約摸也看出來皇帝是不會聽命行事的了,失望之餘,也只得另外苦思良策,等待是否還會有新的消息傳來。

  形勢一日日在變化,皇帝雖然聽不到這些話,以他跟朝臣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經驗,也猜得到外頭如今大約是什麼模樣了。

  謝琬對事情發展尚算滿意,不過她惦記的還有兩件事。

  「一是謝榮,二是得想個什麼法子讓建安侯府從這事裡頭抽身出來。」

  謝榮的所有機會還是在殷曜身上,只要殷曜完蛋,謝榮就是本事齊天也翻不了身了。可是她為什麼還要像從前那樣一步步緊隨著謝榮腳步後行動?如果早知道謝榮離了朝堂還不死心,如果把他送回清河還不能終止他的野心,她也許真的會選擇殺了他。

  其實她相信殷昱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他不忍心她為著這件事不安,所以才那樣安慰。

  不過眼下沒有機會,暫時只能放在心裡想想。

  而建安侯府這事卻很該要辦了,不但要辦,還得找個不著痕跡的法子。

  謝榮當然不知道因為他的不甘寂寞,謝琬已經隱隱起心要對付他。

  在乍聽得「七先生」以丁峻殷磊二人性命為條件遞書給兩府要求上書請奏時,他第一反應是這事太荒唐太兒戲!皇帝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被要挾?可是轉念再一想,他卻再也不能把這個當幼稚兒戲了!

  沖如今眼目下的局勢來看,如果這件事真是殷昱他們做的,豈不是風向都對他們有利起來了麼?

  皇帝被架在高處下不來,他不管答不答應退讓這事都免不了吃個啞巴虧,若是答應,一個君臨天下的皇帝就這麼被要挾成功,未免也太慫了!若是不答應,那他的「愛民如子」呢?他的「蒼生社稷為重」呢?豈不全成了空話?

  他從北裡胡同回來到如今,也一直在猜測他們下一步動作,可是想來想去也沒想到他們會想出這麼個損招兒。

  若按往日他與謝琬他們之間的恩怨,足該讓他把這事捅出去報給乾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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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 遞信

  若按往日他與謝琬他們之間的恩怨,足該讓他把這事捅出去報給乾清宮!

  這件事捅出去,那麼安穆王府護國公府還有魏彬他們必然逃不過被問罪的下場!可是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當兔子都殺盡了,還要他這把弓何用?殷昱若是徹底被整垮了,那麼殷曜毫無疑問會順利繼承太孫之位,皇位都到手了,那個時候殷曜還要他何用?

  眼下這個時候,他當然不會說出去。

  沒有殷昱他們使出來的這條毒計,又怎麼會有他的東山再起?

  「芸兒,你送封信去鄭府。」

  他將寫好的一封信塞進信封,遞給謝芸。「請鄭大人勸說二殿下,請奏賜府另住。」

  殷曜呆在宮中,那麼他便沒法跟他聯繫上,像眼下這件事,他必須能隨在殷曜身邊隨時提點著他好好利用機會才成,可是如今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外頭,根本無法行事布署。

  鄭鐸雖然對謝榮抱有嫌隙,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也敢怠慢,拿到信就進了宮。

  殷曜正後怕得要死,哪裡還敢出宮另住?

  這封勒索信雖然是沖著鄭王和建安候來,可是目的卻直指皇帝,殷曜不知道七先生他們究竟想什麼,但是這形勢對他來說可不利極了。太子偏愛殷昱,他若是登了基,他哪裡還有什麼機會奪嫡?七先生這是一把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嚨啊!

  回宮這些日子,他猶時常地後怕,想起七先生如鬼魅般來無影去無蹤,世上簡直沒有人知道他的藏身何處,如今他竟然直接把主意打到了皇帝頭上,當日他們潛伏在北裡胡同。只怕就是為著劫持他而來。既然如此,那麼他們對他可曾死心?他往後若是再出宮,會不會再次對他下手?!

  他身邊是有侍衛。可是遠不如殷昱身邊的人多,更不像皇帝太子那樣身邊時刻高手如林。他開始有了濃重的危機感,他不想死,他一點兒也不想死,他還有那麼多的樂趣沒有享受過,怎麼能就這樣死掉?可是七先生這麼厲害,他難道要一輩子躲在宮裡嗎?

  殷曜這些日子被心內的惶恐煎熬著,一面害怕著七先生,一面又擔心著皇帝會同意七先生的條件讓出皇位。幾日之間恍如掉了魂似的,所以當謝榮勸他出宮單住的時候,他哪裡肯依?自然是百般的推托。

  鄭鐸這裡把殷曜的意思一轉述,謝榮一面罵著殷曜窩囊廢,一面只得又提筆寫了封信。殷曜接到後看完,又仔仔細細想過,才又咬著牙跟太子提了。

  因為當日商議的目的在於惡化皇帝與群臣的關係以及激出七先生,所以信上留給皇帝做選擇的日子有整整一個月那麼長,而丁峻二人早在秘密的地方吃好喝好被養得白白胖胖,甚至連吵鬧都不吵鬧了。每日裡乖乖地等著三餐,然後看書下棋。

  這些日子謝琬也時常地在東宮出入。

  因著這目標是沖著皇帝,太子和太子妃被皇帝壓製了幾十年。如今好容易見著他有吃不下睡不著的時候,一改當初的焦慮憂心,變得從容起來。可是一面又在心底裡自責,覺得身為兒子兒媳,不該把他置於這樣的境地而不顧。

  謝琬只當沒看見,把殷煦往他們面前一推,他們立即什麼煩惱也不見了。

  至於乾清宮,她當然是不去的,按說皇帝如今被氣得三天兩頭的病倒。作為孫媳婦,她是該去請個安什麼的。可是他連殷煦都不讓進,她何必去送臉給人打?說句大不敬的。他若是真扛不過這一坎去了,倒還好了,可惜好人命不長,禍害遺千年,他只怕沒那麼容易嗚呼。

  傾聽滿京師的傳言對於謝琬來說已在成了每日必不可少的內容,而殷曜奏請出宮另住的事她當然也聽說了。

  因著魯國公也參與有份,殷昭當然也知道整件事始末,這日她在謝琬的抱廈裡一面在她的花瓶瓷胎上描花,一面就說道︰「皇上當然是不會退位的,就是退位也會以不讓大哥承繼大統為條件,而殷曜在宮裡難免近水樓台先得月,我看他出來住也好。你說呢?」

  「不好。一點也不好。」

  謝琬給她遞顏料,看著窗花一笑,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這主意絕不是鄭鐸想的,而是謝榮想的。殷曜前些日子不是在議婚麼?他也十六了,按規矩也得搬出宮來另住了。這樣一來對謝榮就大有好處了,至少到時他就可以住進殷曜府上對他出謀劃策。」

  這件事除了讓她更加增添幾分一把拿下謝榮的決心以外,其實並沒給她帶來什麼煩惱。

  殷昭停筆想了想,點頭道︰「你說的對。他在東宮也沒什麼心腹,若是出宮另住,倒是很利於培養黨羽。看來我們得去跟父親打個招呼才是。」

  謝琬看著她道︰「都是兒子,你直接跟他這麼說,他能答應?」

  殷昭繼續落筆,說道︰「何需直言?皇上不是挺喜歡留他在身邊的麼?他深受皇恩這麼久,這些日子皇上負病在床,他就不用去乾清宮侍侍疾盡盡孝道,直到皇上身子全然康復?他連侍疾都不去,皇上豈不是白疼了他一場。」

  謝琬微笑搖起扇子,「言之有理。」

  殷昭下晌入宮坐了坐,殷曜被派往乾清宮去侍疾的旨意就下來了。

  殷曜原是不想出宮的,可是後來被謝榮一番勸說,到底覺得出宮才是真的對他有利,於是跟太子提了。這裡才剛建立起對新生活的一番嚮往,指望著太子能答應,沒想到轉眼間又接到了旨意讓他去乾清宮侍疾,如此來去地折騰,未免就有些不大耐煩。

  鄭側妃卻不這麼認為,把宮人們都支出去了便就正色與他道︰「眼下這個時候去乾清宮侍疾是多麼好的機會,你正該好好利用才是,怎麼做出這副要死的樣子來?皇上不退位也好,退位也好,這期間你只要會侍候好了他,讓他把冊立詔書頒了給你,豈不是事半功倍?

  「那七先生就是再厲害,他敢傷皇帝性命麼?等你做了太子或者皇上,七先生怎能傷得了你?到那時候你有千軍萬馬相護,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到你。你自己怎麼不動動腦子想想?」

  殷曜聽後深以為然,才又打起精神去了。

  謝榮得知太子下旨讓殷曜去了乾清宮侍疾,自不免有番懊惱。

  他原想著借這事成功回到殷曜身邊,從而接近皇帝,沒想到卻又泡了湯。如今殷曜去了乾清宮,便不知道要幾時才能出得來了,而殷昱他們給皇帝的時間是一個月,如果他不在這一個月裡跟殷曜聯繫上,往後只怕再難有機會了。

  不過想來想去,他再懊惱也還是比不上七先生。

  殷昱他們這次方方面面都算到,不但逼得群臣與皇帝日漸離心離德,又把所有的罪名都蓋在七先生頭上,並且還毫不客氣地把劍頭指向七先生,逼著他要麼放手要麼露面——七先生怎麼會放手呢?可是這道戰書一下來,皇帝若是讓位給太子的話,形勢對七先生來說就有著絕對不利了。

  所以這個時候他一定已經沉不住氣,在計劃著如何反過來干擾殷昱他們的陰謀了。

  只要七先生一動,他總會有機會抓住的。

  事實上謝榮猜得雖不十分正確,但是也差不離兒。

  北城浣紗胡同的小院子裡,七先生臨窗而立,望著廡廊下兩只戲水的小鴨,面具後的雙眼射出如冰刀一般的目光,他一抬手,手上一只杯子驀地飛去,砸中一只鴨子的當胸,那鴨子突然倒地,而另一只則撲楞著翅膀發出連串的怪叫聲踏水而去。

  「他們的目標不是在皇帝!是在我!」他驀地轉過身來,盯著面前的老者,「被他們這麼一鬧,我如今愈來愈被動了,皇帝要麼退位要麼與群臣為敵,這哪一條對我來說都沒好處!他退位了便是太子登基,這幫人肯定是殷昱和魏彬!」

  這老者道︰「可是即使是這樣,咱們也沒有辦法,因為他們做的太絕了,完全沒有絲毫破綻。而且藏人的地方也十分之嚴,至今也沒有人打聽到。再加上上頭有太子他們半遮半掩的打掩護,誰會相信是他做的?」

  「所以連謝榮也拿他們沒法子是麼?」七先生冷嗤道,負手走過來,「皇位絕不能落到太子尤其是殷昱手上。殷昱他們這半年來動作頻頻,似乎很著急拿到這個太孫之位,是不是有什麼原因?」說到這裡他目光緊盯向面前的老者,「他們連坐等著太子登基再封回太孫都不肯,是不是太子出了什麼事?」

  老者垂頭想了想,「這個不清楚,不過據說,這些日子陳復禮往東宮去的多。」

  「陳復禮?」七先生眉頭忽地凝起來,「太子數年前得過場大病,難道是因為他身子又出毛病了?」

  老者道︰「小的稍後去打聽打聽再來稟報先生。」

  七先生點點頭,擺手讓了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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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鬧出已經有四五日,至今也還沒見七先生有什麼動靜,駱騫漸漸有點坐不住,這兩日徘徊在正豫堂外想進又不便進的模樣。

  謝琬都瞅在眼裡,她也在時刻等待著七先生浮出水面,可是這才五日不是嗎?如果七先生連這五日時間都呆不住,那他也不可能會隱藏得這麼深這麼久了。

  「殷曜在去乾清宮之前,鄭側妃對殷曜有過一番提點,據說這些日子在乾清宮表現十分不錯,皇帝之前對他的惱意也消失得差不多了。我估摸著,他們是打算從皇上這邊下手,直接取得皇上的冊立詔書什麼的。」

  晚飯的時候,謝琬跟殷昱這麼說道。

  殷昱唔了聲,「他敢立我就敢撕。這些沒什麼用,只有真正坐到這位子才叫有用。」說著他挾了個雞翅膀到殷煦碗裡,殷煦如今可以自己吃飯了,雖然有時遇到困難免不了會棄了筷子用手,但是還是能夠自己吃的很好。

  而且他還會說話了。

  「太瘦了。」他拿著雞翅咬了一口,老氣橫秋地咕噥。

  夫妻倆相視笑了下,謝琬又夾了個雞腿給他。這裡又接上殷昱的話,「這回我們的架子鋪得夠大,這事不能拖太久,如今大伙對皇上的不滿已經挑起來了,只等七先生一冒頭,咱們就得收手。以免夜長夢多,真拖出事來就不好了。」

  玩火者必*,他們眼下就是在玩火,身為皇孫卻暗中策劃威脅皇帝,這是忤逆之罪,若是罪證確鑿,是要砍頭的。雖然他們不可能落下什麼蛛絲螞跡。就算有人能猜出來是他們做的,也沒有證據證明,但是有些事的確需要適可而止。

  「我有數……」

  殷昱這裡正回應著。邢珠忽然匆匆從門外進來,向二人行了個禮。而後道︰「王爺,王妃,謝榮那邊有動靜了!」

  殷曜這幾日子在乾清宮侍疾,也沒忘了聯繫謝榮,本來回宮之後殷曜忙於憂心七先生,以及後來再發生的這些事,也沒怎麼再惦記謝榮,可是這次鄭鐸捎來的信又提醒了他。跟殷昱比起來,他最弱的就是在關鍵時候缺少個得力的助手,殷昱身邊那麼多幫著出謀劃策的人,而他居然一個得用的都沒有!

  這個時候,他不免就想起謝榮的好來。如果有他時刻在身旁指點著,他哪裡用得著像只無頭蒼蠅般?

  但是謝榮到底是因為季振元和七先生那事兒下來的,這些日子皇帝又憂病在床,實在不適合跟他提起他,於是他就傳話給鄭鐸,讓他有什麼事兒多去找謝榮拿主意。多個人總是多條路子。

  鄭鐸本就看不起謝榮,這時候雖然礙於殷曜的話不得不跟謝榮接觸,心裡卻總跟堵了根刺似的。

  謝榮當然也看得出來鄭鐸父子的心思。不過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他必須得跟殷曜聯絡上,爭取借著這件事被起用復官,所以這幾日他就在苦苦思索眼下能夠幫助殷曜得到些什麼,又能為自己爭取到些什麼。

  目前對殷曜來說,最具有份量的當然是皇帝提前冊封他為太孫的詔書,可是這個時候皇帝是不會下達的,他若是下達了這道詔書,那麼就等於表示跟太子公然對立了。

  如今太子對封太孫的事雖然並沒有明確的態度。可是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向著殷昱的,他沒有道理不向著殷昱。他跟太子妃之間感情不錯,殷昱是嫡長子。又早就具備繼承大位的條件,反觀殷曜,大約也就只有皇帝那樣的老糊塗才會執拗地要扶持他吧?

  眼下大敵在前,皇帝又怎麼會蠢到跟太子公然對抗?這個時候滿朝文武有一半偏向了太子,他若再執意下旨冊立殷曜,那無異於挖坑給自己跳。

  除非,是下密旨。

  如果皇帝在這期間與太子私下有了協議,或者下了密旨,要求必須是殷曜來當下任太子,那麼不管皇帝退不退位,太子都必須遵從。就算這事將來也會有變數,可是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往哪個方向變化呢?而且如果有了這道密旨,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能憑借這個而佔據上風!

  所以,眼下如果能拿到這樣的一道密旨,是最有保障的。而他也有信心能勸動皇帝立下這樣的一道旨!

  但是做這事的大前提是,他得有機會見到皇帝。

  眼下能找到什麼機會見到皇帝呢?殷曜是不可能提出讓他進宮的,不然的話沒法兒解釋他會突然想起他,而且他也沒那個腦子去面對皇帝的各種不動聲色的質疑和盤問。與其如此,還不如他自己想辦法進宮。

  他思考了兩日,喚來謝芸︰「建安候和鄭王這幾日怎麼表現呢?」經歷這場巨變後,他開始逐漸培養起謝芸來了,到底他當初還是起步太晚,對官場之中的門路花了那麼長時間才領略到其中精髓,若不是他的天賦和情悟性撐在那裡,哪裡還有他後來的侍郎做?

  謝芸想了想,有條不紊地道︰「建安侯為著丁峻的事焦頭爛額,顯然是真的為這嫡長子操碎了心。但相比起他來,鄭王似乎更在乎皇帝退不退位的事。鄭王府的人這幾日與宗室裡頭的人都來往得十分頻繁,也不知道談論些什麼。」

  謝榮聽完,點點頭。

  鄭王當然會關心皇帝退不退位的事情。

  殷昊因殷昱而死,鄭王當初受季振元挑撥拿著此事跟宮裡不依不饒,非逼得皇帝把殷昱給廢了還逐出宗室,雖說如今看來皇帝當初頗有半推半就之嫌,可是如果沒鄭王這一鬧,皇帝是肯定需要另外再找理由廢殷昱的,而以殷昱的本事,哪有那麼容易被設計?

  當時太子什麼態度也沒有,可這不代表他就會待見鄭王,上次謝琬跟鄭王妃在乾清宮對質,太子不就公開地站在了兒媳婦這邊嗎?

  如果皇帝退位,太子登基,不管殷昱成不成太子,都必然會被翻案,而當初鄭王逼得殷昱流亡在外,還有拿謝琬的身份來說事兒的事,都會成為他的死穴。總而言之,從前殷昱沒翻身的時候還好,如今他做著他堂堂正正的郡王爺,太子登基,鄭王是一點好處也沒有。

  這個時候他又怎麼會不關心這個事?

  可是太子是早晚都會登基的,如今的朝局,換太子比換皇帝更加不可能。所以鄭王這些日子的心情,讓人很容易理解。

  他想了想,說道︰「幫我遞個帖子到鄭王府去,我要拜見鄭王。」

  鄭王原先跟季振元交情不錯,當然跟謝榮也熟識,只是後來謝榮反插了季振元一刀,這事弄得謝榮的名聲跟跌進糞坑裡打了滾兒似的,再加上他又接連地降旨丟官,也就再也沒有聯繫過。但是謝榮的腦子他還是信得過的,這會兒聽說他上門求見,心下便就一動,只略一頓就讓人請了他進來。

  雙方分賓主坐下,寒喧了兩輪,謝榮便就說道︰「不知三爺這些日子可有新的消息傳來?」

  鄭王就知道他是為這事而來,還指望著他能幫上忙,便就嘆道︰「哪曾有什麼消息?上回那消息一傳來,倒是還不如沒消息呢!如今這事弄得本王裡外不是人的,別提多煩了!」

  這事還不能催皇帝,你一催他萬一落個逼宮的罪名那他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可一不催,真的就生生的等著殷磊被亂黨們分屍嗎?當然最關鍵的,是他擔心皇帝沒答應退位最終卻被朝臣們和七先生給氣死了,那樣的太子還不是要登基?

  說來說去,當初他就不該聽鄭王妃的把事做絕了,最後非跟東宮結下這麼深的仇。

  娶妻不賢直接導致家宅不寧啊!

  鄭王爺望著地下哀嘆。

  謝榮打量著他的神色,拱手道︰「王爺不必過度憂心,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三爺福大命大,自然不會有事的。」

  殷磊他們當然不會有事,他們若有事,殷昱他們便如跟整個宗室為敵。如今大家按兵不動不過是投鼠忌器,怕傷了二人性命,如果他們二人死了,皇帝下旨派重兵掃平整個京師來揚威都有可能。

  「先生也不過是安慰我,這七先生是什麼樣的人我就不多說了。磊兒落到他們手上,就是不死只怕也脫了層皮,我們鄭王府從此往後,只怕是要沒落了!」四個兒子死了兩個,太子再一登基,整個大胤就是他的天下了,鄭王府不該沒落又該如何?

  謝榮笑了下。

  鄭王抬起頭來,「先生笑什麼?」

  謝榮道︰「在下笑王爺平素看來豁達豪邁,卻不料這麼悲觀。」說著,他略略地傾了傾身子,接著道︰「王爺何不想想,如果這伙逆賊存心殺三爺他們,他們為什麼要拖上一個月之久?如果他們成心是逼著皇上退位,為什麼不直接跟宮裡頭下戰書?」

  鄭王怔住,是啊,為什麼呢?他這些日子只顧著擔心王府的將來,竟未曾去深想過這個。

  「你的意思是,他們目的不在於皇上退不退位?」如果是這樣,那麼皇帝只怕也瞧了出來,所以才遲遲沒曾下決定。難怪太子最近也沒怎麼關注這事了,原先他以為太子是在等著皇帝乖乖讓位,如今看起來,那倒有可能也是心裡有數了,反正這事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但是他們都不怕七先生嗎?

  鄭王想到了關鍵,馬上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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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獻計

  謝榮捧著茶頓了會兒,說道︰「七先生固然厲害,但是這次他們並非沖著傷人性命而來,自然就不會有太大的動作了。恕在下直言,這件事王爺為難,皇上也為難。如果王爺能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想個什麼主意,把眼下群臣對皇上的誤會給解除了,這對王爺來說不是件好事嗎?」

  鄭王當然想!東宮的舊仇雖然早已存在,可東宮不至於把他們全家給滅了,將來日子難過也是將來的事。而眼下他們因著殷磊這事卻又把皇帝給得罪了,這才叫要命!不管日後怎樣,眼下能把皇帝對鄭王府的這份嫌隙給除了,當然是好事!

  想到這裡,心中便肯定謝榮是他的貴人了,立即站起身,沖謝榮長揖到底,說道︰「先生有何高見,還請賜教!事成之後,本王定會為先生在皇上跟前表表功勞的!」

  謝榮要的就是這句話,聞言也站起來,「這個禮在下可萬萬不敢受!只不過因為當日見著二殿下也險些被牽連在內,在下因與殿下曾有過一段師生之緣,故而不忍他英明有損,又因當初王爺與在下有過幾面之緣,所以才冒昧進府。」

  鄭王聽到這裡,也沒有什麼不明白的了,知道他是想回到殷曜身邊去,這事對他來說沒什麼大不了,雖說他也深恨殷曜的自私忘義,可殷曜好歹跟鄭王府沒仇,他要是上位總比殷昱上位強些,於是如果謝榮真幫他解決了這煩惱,他幫著他在皇帝面前遞個話倒也沒什麼。

  「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如今本王該如何做,還請先生給個明示。」鄭王又沖他拱了拱手,然後請他落座。

  謝榮坐下道︰「如今要解皇上的危機。自然首先要結束大家對皇上貪戀皇位,而不肯退位營救三爺和丁世子的非議。」雖然大家都不知道皇帝明明年事已高龍體狀況也不佳、卻還不敢讓位是為什麼?可是不管怎麼說,作為皇帝當然不會願意他的子民背地裡如此指責他。

  「而結束這件事最好的辦法。說來也簡單。」他繼續道︰「王爺只要在明日早朝時表明態度,堅決擁護皇上繼續留任乾清宮。並且陳述幾條理由力證皇上為什麼不能在這個時候退位就成了。

  「如今朝中之所以分成幾派,無非是鄭王府和建安侯府都未曾表態的緣故,大家心中都有私心,所以有些人才會利用這點煽風點火讓大臣們呼請皇上聽從劫匪擺布。如果王爺明言表示擁護皇上,那麼不但皇上會感激您,大臣也再沒有話可說。這樣一來,豈不好麼?」

  鄭王聽畢,點了點頭。但是馬上又道︰「這麼一來,磊兒的性命豈不堪憂?」雖說殷磊只是個庶子,可也到底是他的骨血,而且他還得照顧許側妃的心情啊。

  謝榮默了默,說道︰「我以性命擔保,不會的。」

  鄭王默然。

  翌日乾清宮朝議之上,鄭王果然就鏗鏘有力地奏請皇帝不要理會劫匪的態度,繼續坐鎮乾清宮了。並且還拍著胸脯義正辭嚴的表示大胤朝在皇帝數十年的治理下才有如此的面貌,如果皇帝就這麼退位,一來有損皇威。讓東南夷族輕視我朝,二來也漲了亂黨的威風,所以一定不能退雲雲。

  他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番態度不能不使朝堂嘩然。但是不管怎麼樣,隨著他的擲地有聲,那些原本還打算做他的後備力量的人們也都無語了。而皇帝聽見他站出來這麼樣振臂高呼,心下到底舒坦了些,旁人就是說十句擁護他的話也比不上當事人說一句來得有用,何況這次鄭王不遺餘力。

  謝琬聽錢壯說完這段之後,搖著扇子半日沒出聲。

  鄭王如此不顧親兒子的性命來唱這場戲,不管是真擁護還是假擁護,能舍出個兒子來做戲的也不多見。皇帝感念之餘。事後必然會接見鄭王,鄭王順便表揚下謝榮也不是不可能。因為皇帝當初本來就對謝榮輕判了,可見還留有餘地。

  「建安侯又是什麼樣的表現?」謝琬問錢壯。

  錢壯道︰「建安侯暗地裡把鄭王罵了個半死。因為這樣一來顯然等於把丁峻的性命也送了出去。」

  謝琬點點頭。這是自然,建安候又沒有見過謝榮,並不知道丁峻究竟有沒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裡,她也不由得挑起唇來,她這裡正愁著怎麼把丁家給踢出這漩渦去,沒想到謝榮就送機會上門來了!

  「看看王爺在哪兒,去告訴他……」她招手喚了夏至近前,交代起來。

  建安侯這兩日氣得只差沒去掘鄭王府的祖墳了!

  鄭王這老賊,竟然不聲不響跑到乾清宮去拍皇帝的馬屁!他不在乎殷磊是他的兒子是一回事,可丁峻是建安侯府的世子爺!是侯府的繼承人!他一個活生生的兒子就要被他的害死了,他覺得,就算真刨了他丫的祖墳也還輕饒了他!

  當然這些話他不可能真的說出來,鄭王府的祖墳那是帝陵,這種事莫說去做,就是說說也是大逆不道。可是越是不能說他就越是憋氣,一面又想起丁峻幼年失母,自己對他又諸多苛責,心裡又是氣又慌,又是急又是怒,這幾日肝火旺得口舌都生瘡了。

  「侯爺還是保著自個兒身子要緊。」

  跟前的老僕人曾虎噙著眼淚安撫他說。他在丁府呆了一輩子,這府裡的情況沒有他不了解的。建安侯這人面冷心熱,看著對兒子平日裡又斥又罵,可心底裡是真疼他的,建安侯府從來不曾參與過什麼宮闈中事,這次卻被亂黨逼到這個境地,實在算是個劫數。

  建安侯擺了擺手,轉過了臉去。

  他如今什麼話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丁峻往日裡被他打得話也說出不來的樣子,他真後悔,從前十幾年沒有真正關心他,以致於他遭此劫難,若早知如此,他哪裡還會捨得打他?

  「到底有沒有去找?」他不耐煩地沖曾虎揮手,「在這裡守著我做什麼?還不去打聽世子下落?!」

  曾虎忙道︰「侯爺勿急,已經派了許多人日夜不停地四處尋找,一有消息就會馬上通知!」

  「侯爺!侯爺!」

  這裡主僕倆正著急著,這些日子已然老實了不少的建安侯夫人卻三步並作兩步地衝進來了,攀住門框沖裡說道︰「侯爺!世子有消息了!世子爺被人綁在西城門上,那上面寫著字,交代讓侯爺親自過去呢!」

  「什麼?」

  建安侯再也坐不住了,大步走到門邊拽住她胳膊︰「你怎麼知道?」

  建安侯夫人忙指著外頭︰「派出去的人回來了,是他們說的!」

  建安侯二話不說,拿了馬鞭便沖出了門去。

  到了西城門下,這裡卻已然被人群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了,而城門樓上果然綁著個人,被反扣了雙手堵住了嘴巴,而他腰身上卻綁著個一尺見方的紙包,還有條引子伸出來!但是他整個人的掙扎顯示他還活著,這卻是個好消息!

  建安侯心下一鬆,打馬來到了城門下。

  城門口的把總見著他到來,連忙上前來道︰「世子爺是今早天亮才發現被綁上去的,並不知道是人是幾時送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守城門的是中軍營的人,中軍營在護國公手裡掌著,建安侯自己也在中軍營任職,城門口的把守有多嚴密他當然知道。

  可是對方竟然能在這種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把人送上來,可見他們的厲害!

  建安候自然想不到這些另有隱情,眼下他只顧著上樓見丁峻,於是不顧一切地上了樓梯。

  把總連忙拉住他說道︰「侯爺留步!世子爺身上有火藥,侯爺只要一靠近,那火藥就會被引燃的!」

  「引燃又怎麼樣?那是我兒子!」

  建安侯咆哮著,城樓上被綁著的丁峻不由得流出眼淚來。

  把總拉他不住,只得任憑他上了樓,一面又招呼大家疏散群眾。

  建安侯到了城樓上,看著背靠著城牆綁在炮台墩上的丁峻,眼眶也熱了,當下咬了咬牙,拔了劍走上去,一手拽住丁峻胳膊,一手拿劍去他身上的繩索,只聽底下人哇地一聲,丁峻整個人就被拎起落到了樓頂上!

  丁峻嗚嗚地哭著掙扎著,想要讓建安侯躲開,可是建安侯不但沒躲,反而緊緊握住他胳膊,一面小心翼翼地去鬆他身上的紙包。

  丁峻掙不開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動作。

  紙包很快鬆下來,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居然沒有炸!

  建安侯愣了愣,一把扯去他嘴裡的破布,一面割斷他身上捆著的繩子,喊了聲「兒子」,丁峻再也忍不住,眼淚滾下來,驀地撲到他身上︰「父親!」

  遠處馬車裡遠遠看著的夏至眼眶也有些發熱,放下車簾回頭來,跟謝琬道︰「沒事了。」

  謝琬揚了揚唇,「那就走吧。」

  她們的馬車出了城西大街,建安侯也帶著丁峻安全下了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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