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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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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假面的盛宴]王府寵妾(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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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3 00:35: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這個問題能沒人回答她,瑤娘也不可能去問別人,只能默默藏在心裡。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際,一個小丫頭匆匆忙忙從門外跑進來:「外面出事了。」

  「出什麼事了?」

  「留春、留春館那邊,胡側妃要打翠竹的板子……」

  「什麼事,竟要打翠竹板子?」

  大家面面相覷,瑤娘心中卻是忍不住一緊,有了不好的猜測。

  「好像聽說是翠竹偷了胡側妃的首飾,被巧兒給發現了。那簪子是殿下賞給胡側妃的,十分得她喜愛,所以側妃大怒……」

  有人忍不住插嘴道:「這翠竹是小跨院裡的人,胡側妃哪能說打就打……」說著說著,此人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胡側妃可是主子,而翠竹不過是個奶娘。奶娘也是下人,別說翠竹還是個奴生子,哪怕是個平民身,以胡側妃的身份,打死也就打死了,連冤都沒處喊。

  「要不,咱們去看看?」

  一個兩個都忍不住好奇心,想去看看究竟。別看是打一個奶娘,可這奶娘卻牽扯甚多,首先她是思懿院那邊派過來的人,翠竹的親姨母曹婆子又在府裡當差,翠竹一家都是王妃的陪房,更不用說翠竹還是小郡主的奶娘。

  這胡側妃是打算和王妃對上了啊,早就想著這胡側妃肯定要出么蛾子,這不就鬧大了。

  *

  留春館,翠竹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分外狼狽。

  嫣紅色的衫子上滿是髒灰,頭髮亂了,臉上也一片狼藉,可那雙眼卻是死死地盯著人群中的一個人。

  這個人是梅枝。

  翠竹萬萬沒想到梅枝竟會這麼害她,她也不知道胡側妃的簪子怎麼就出現在她身上,之前她可是一直和梅枝在一起說話的。可無論她怎麼解釋,都沒人信她,甚至除了梅枝,另又站出幾個證明她確實偷偷進過胡側妃房裡的下人。

  翠竹知道這是刻意針對她的一個局。

  其實這個局很粗糙,她怎麼可能進胡側妃的房裡,還去偷她簪子!她是窮瘋了才會這麼做!

  可沒有人去理會這些,主子說你做了,你就是做了。

  四周圍站了不少人,大多都是留春館裡的下人,還有些則是小跨院裡的。小跨院的人大多都站在後面,面露唏噓地看著被壓在地上的翠竹。

  其實翠竹明白的道理大家都明白,可誰讓你哪兒不去非往留春館鑽,這不就出事了。

  瑤娘也來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不該來,可她還是來了,她想看看接下來的事情會變成怎樣。要知道她上輩子被胡側妃藉著由頭懲治,也挨了好幾次板子。

  沒想到這輩子自己不冒頭,倒是輪到翠竹了。

  她有一種兔死狐悲的蒼涼感。

  「側妃娘娘說了,賞她五板子,小懲大誡。」秋菊從屋裡走出來,站在台階上道。

  終究,胡側妃還是不敢將晉王妃的人往死裡整。

  有人應是,不多會兒,就有兩個婆子提著凳子手拿板子走了過來。

  翠竹的嘴早就因為吵嚷被堵住了,婆子將她按在凳子上捆好,邊道:「不過是五板子,打不死人,渾當是讓你以後長點教訓。」

  板子一下一下地打在翠竹身上,只能聽見悶哼聲。

  瑤娘沒有再看,悄悄地離開了。

  她的心情有些不好,她想起了上輩子自己的遭遇。

  *

  五板子確實不重,翠竹挨了板子後,還能下來走路。

  沒等胡側妃發話,穆嬤嬤就命人將翠竹送走了。

  時至至今,翠竹已經不適合待在小跨院裡了。且不提她手腳是不是乾淨,小郡主身邊的奶娘本就有多,少一個翠竹,會少掉許多麻煩。

  明眼可見,現在的翠竹就是一個麻煩,穆嬤嬤是不會任麻煩留在小郡主身邊的。

  瑤娘突然有一種明悟,也許上輩子她也是被這麼送走的。無關於你犯錯沒犯錯,是不是冤屈,上面人是不會管這一切的,她們只會從根本上衡量你的去與留,而並不在意此舉會給對方的一生帶來怎樣的改變。

  若說之前瑤娘只是單純的憑著上輩子的教訓,想避開這一切,而親眼目睹了翠竹的遭遇後,她才有一種深刻的認識。

  一種對於上位者思考模式的認知。

  她想翠竹肯定還會再回來的,如果王妃的心思真如她所猜想。

  果然第二天翠竹就回來了,是被晉王妃命人送去留春館的。

  晉王妃說,胡側妃教導有方,這不成器的丫頭就送給胡側妃調教。雖與瑤娘上輩子情況完全不一樣,卻異途同歸。

  翠竹會遭遇什麼呢?

  瑤娘只要一想到,就覺得不寒而慄。

  她上輩子怎麼就會認為王妃是個好人!

  哪知之後翠竹來小跨院收拾自己東西的時候,讓瑤娘撞見,卻見她笑吟吟的。

  翠竹看見瑤娘,滿臉都是得意:「蘇奶娘昨兒熬了一夜,今兒個不用歇息?」

  看見這樣的翠竹,瑤娘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人和人啊,就是不一樣,有些人天生就是下賤奴才命,有些人啊注定與之不同。」丟下這話,翠竹就抱著自己的東西走了,留下瑤娘看著她的背影,半天緩不過來神兒。

  起先瑤娘不解翠竹為何如此得意,旋即明悟。也許每個人的追求本就是不一樣的,她在翠竹笑容中看到了一種甘之如飴。

  她想,王妃肯定對翠竹說了什麼。

  事情的發展已經與上輩子截然不同,瑤娘終於不用擔心再重蹈覆轍了。可這一切並未讓她放鬆警惕,反而更是小心翼翼,當然這是後話。

  *

  思懿院裡,讓人把翠竹領走後,周媽媽對晉王妃道:「娘娘,這翠竹如今已經被留春館那邊視為眼中釘,再塞過去,恐怕生不了什麼作用。」

  貴妃榻上的晉王妃,正在低頭看一本書,聽了這話,她抬頭看了看周媽媽道:「奶娘,我本就沒指著她能起什麼作用。」

  「那……」

  周媽媽很快就明白過來,說白了晉王妃就是給胡側妃添堵來著。

  可損了翠竹,留春館那邊的勢頭更是打壓不下,等於她們佈置了許久的棋已經走廢了。

  「你忘了還有一個?」晉王妃笑吟吟的。

  日光下她,臉上多了一絲紅潤,卻還是帶著一種病態的美。明明是弱不勝衣,眉宇間卻帶著讓人不能忽視的、睿智的光芒。

  晉王妃不愧出身徐國公府,心智手段都是一等一,就是被這身子給連累了。每每想到這一切,周媽媽便不免心生感嘆。

  「您是說那姓蘇的奶娘?」周媽媽猶豫道。

  晉王妃點點頭:「奶娘難道沒發現此女極為聰明?藉著翠竹的跳脫,隱藏了自己,並迅速在小郡主身邊站穩了腳跟,可比這翠竹聰明多了,我之前倒是小看了她。」

  「可奴婢見她似乎並沒有想攀高枝的打算。聽人說,這姓蘇的奶娘平日十分低調,從不邁出小跨院半步,在院子裡也極少出門,不是在房裡,就是在小郡主身邊侍候。」

  「你忘了殿下?殿下可是經常去看小郡主。」

  周媽媽還有些發愣,晉王妃卻是又道:「又有哪個女人不心悅殿下這種男人?」說著,她眉眼低垂一笑,竟給人一種風華絕代的錯覺。

  可不是如此,晉王龍章鳳姿、玉質金相、儀表堂堂,又出生高貴,乃是天生的皇子之尊。當年在京中時,便有無數貴女競相傾倒,卻被晉王妃拔了頭籌。

  只是——

  其實周媽媽一直有句話想問卻又不敢問:王妃你可是心悅殿下?

  若是心悅,為何從不主動親近殿下,若是不心悅,又何必與那胡側妃鬥得風生水起。

  只是周媽媽不敢說,她想起了晉王妃還沒出嫁之前的一次,那次王妃差點就死了。

  是晉王妃自己尋死的。

  周媽媽一直以為晉王妃不想嫁給晉王,可能是有了意中人,可她作為晉王妃的奶娘,卻知道自家王妃還在閨閣的時候,從未對任何男人另眼相看過。

  這個疑惑埋藏在周媽媽心中十幾年,也許會埋藏一輩子。

  *

  留春館裡,胡側妃臉色陰沉地看著翠竹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

  其實翠竹的態度很謙卑,可在胡側妃眼裡就是能從那謙卑的臉上,看到掩藏在其下的得意洋洋和險惡用心。

  胡側妃甚至透過她看到一張臉,那是晉王妃的臉。

  一張清冷蒼白,眉宇間總是充斥著渾不在意,卻包含著最大惡意的臉。她甚至能看見晉王妃在對自己笑,笑得充滿了鄙夷與諷刺。

  你再怎麼得寵又如何,還不是任本妃揉捏,你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假的……沒了殿下,你什麼也不是……

  胡側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心中焦慮更甚。

  她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胡側妃突然站了起來。

  「娘娘!」

  桃紅急急地叫了一聲,詫異地看著她。顯然是她動作太突然,讓桃紅誤解了什麼。

  胡側妃看著桃紅的眼神,更是惱怒,她就是這麼不理智的人?

  不過她並沒有解釋什麼,而是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去看看小郡主。」

  桃紅鬆了口氣。

  如今留春館可再經不起任何事兒了。

  *

  東次間裡,穆嬤嬤坐在紫檀鑲青玉山水圖羅漢床上,胡側妃坐在她對面的位置。

  玉燕端了兩杯茶過來,擱在小几上,可胡側妃只是端起來做個樣子,並沒有去喝。看得出胡側妃這幾日睡得不好,漂亮的鳳眼下隱隱有些烏青。

  相較於胡側妃的欲言又止,穆嬤嬤卻是老神在在地喝著茶,似乎並不關心胡側妃所為何來。

  終歸咎底,還是胡側妃沉不住氣些,她猶豫了半晌,道出自己的來意:「嬤嬤,妾有些想小郡主了,能否將小郡主抱去留春館過一夜?」

  不同於面對晉王妃時的張揚,她在面對穆嬤嬤甚至是謙卑的。

  胡側妃並不蠢,她知道穆嬤嬤代表著誰,更是知道穆嬤嬤的身份——先德妃身邊的掌事嬤嬤,德妃去世後,就在晉王身邊服侍,晉王對其十分敬重,拿她當長輩看待。

  僅憑這些就足夠胡側妃對穆嬤嬤畢恭畢敬了。

  不同於晉王妃,穆嬤嬤可是晉王的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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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穆嬤嬤看著她胡側妃,面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瞭然。

  大抵是因為出身宮廷,這種洞悉是潛藏在皮層下的,甚至讓人察覺不出來,只會覺得高深莫測。

  恰恰胡側妃就有這種感覺,也因此她格外如坐針氈。

  「殿下可是同意了?」

  這話讓胡側妃有一絲難堪,可她心裡也明白她必須說通了穆嬤嬤,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她去了朝暉堂兩趟,卻連門都沒進去。這一切都讓她惶恐不安,她甚至猜想晉王妃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不然何至於將翠竹如此大明其白地塞回來。

  她不能失寵,絕對絕對不能。

  一旦失寵,足以讓王妃和馮侍妾活撕了她。

  想到這裡,胡側妃攥了攥袖下的手,哭了起來。她哭得十分傷心,連體面都顧不上了,帶著一種淒惶與不安。

  她沒有為了面子而選擇遮掩,而是挑挑揀揀選了一些,說自己那天晚上不小心觸怒了晉王,不過具體細節並沒有說。

  這件事對穆嬤嬤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她人雖當時不在小樓,但很快就知道了。

  有時候連穆嬤嬤都有些弄不懂晉王在想什麼,但弄不弄得懂並不妨礙她打算怎麼去做。這胡側妃哪怕是蠢了些,經常觸怒殿下,但殿下既然願意去,還費心地為她做了那麼些,穆嬤嬤就該在後面推她一把。

  她的眼神幾不可查地在胡側妃肚子上掃了一眼,聲音徐緩道:「既然想了,就抱去住一晚吧,我讓玉燕幫忙收拾,就帶著蘇奶娘去。」

  胡側妃當即破涕為笑:「謝謝嬤嬤。」

  *

  東梢間裡,瑤娘正在給小郡主做按摩,自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胡側妃的哭聲,說實話很讓瑤娘感到吃驚。這種吃驚不下於見到什麼怪物,因為胡側妃在她印象中從來是趾高氣揚的,哪怕上輩子被她分了大半的寵,她也從沒有示弱過。

  玉燕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瑤娘說今兒晚上要去留春館的事。

  瑤娘一個奶娘,能說什麼,只能聽從。

  說是要收拾,其實根本沒什麼可收拾的。當初生下小郡主後,胡側妃就刻意把留春館的西梢間收拾出來,單獨給小郡主闢了一間房,並將該準備的都準備齊了,就是想把女兒養在身邊。

  之後小郡主搬到小跨院,所用之物又重新備了一套,那邊的東西卻是動都未動,所以這趟去只用把小郡主抱過去就成了。

  不過玉燕還是幫著瑤娘收拾了一些小郡主用的尿布,和慣常玩的小玩意什麼的。等收拾好,瑤娘便抱著小郡主,跟在胡側妃後面往留春館去了。

  西梢間收拾得十分乾淨,一塵不染的,小郡主的東西也都擺放的整整齊齊。臨著牆角紫檀木的櫥櫃裡,擺滿了小郡主的各種小玩具,市面上有的這裡都有,市面上沒有的,這裡也有。

  這裡有胡側妃親自準備的,有王妃送來的,當然也少不了晉王命人從各處收羅來的。

  認真說來,晉王是極為疼愛這個女兒的。

  留春館裡的丫鬟婆子們也對瑤娘十分慇勤,一口一個蘇奶娘,滿臉都是笑。上輩子瑤娘在留春館,遭受的從來都是冷眼和奚落,還未見到過她們這樣,自是驚詫不已。

  但驚詫卻並不吃驚,到底這輩子與上輩子有太多的不同。

  瑤娘沒有看見翠竹,不過她知道翠竹為何沒有出現,之前翠竹被罰著在太陽底下站了一個多時辰,人中暑了,到現在都還不能下床。

  這件事小跨院裡的人都知道,還曾議論過,瑤娘自然也是知道的。

  小郡主已經過了百日,這個月份的奶娃骨頭慢慢硬了,也開始不甘寂寞起來。讓大人抱在懷裡,總是想左顧右盼地看,給她東西她也知道稀罕,一個撥浪鼓就能讓她看上老半天。

  瑤娘拿了個撥浪鼓塞在她手裡,這些日子她經常鍛鍊小郡主的抓握能力,所以小郡主拿得十分穩當,還能拿在手裡搖一搖,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小郡主沒有提防,被嚇得忍不住眯眼,再看著手裡的小玩意,旋即又笑了起來,揮舞得更是亢奮,發出一連串嘎嘎哢哢獨屬奶娃的笑聲。

  小郡主笑了,留春館裡的人都笑了,胡側妃自然也笑了,留春館裡一片歡聲笑語,一掃之前的低氣壓。

  胡側妃並沒有久留,匆匆忙忙帶著人就出去了。

  瑤娘想,她大抵是去朝暉堂。

  晉王會來嗎?

  晉王自然會來的。

  莫名的,瑤娘有這種認知。

  *

  朝暉堂,內書房裡,晉王正在看一批邸報和密信。

  福成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幾乎沒發生任何響聲。

  晉王抬頭去看他,福成道:「殿下,胡側妃來了,正在門外候著。」

  晉王蹙起眉心。

  福成半彎著腰,繼續道:「側妃去了小跨院,徵得嬤嬤的同意,將小郡主抱去了留春館,說是要住一夜。」

  所以接下來自然不用說,晉王也明白了胡側妃的意思。

  「側妃請您晚上到留春館用膳。」

  屋中陷入沉寂之中,晉王依舊看著手裡的密信。

  半晌,他眉眼不抬道:「讓她回去,本王會去。」

  「是。」

  得到晉王的話,胡側妃喜笑顏開地離開了。

  福成看著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感嘆。

  你說她蠢吧,她確實有些蠢,說她聰明,也確實有些小聰明。至少這胡側妃能琢磨出殿下的一兩分心思,也很明白自己仰仗的是什麼。

  這人啊,活在這世上,活得好與不好,不就是靠著那點仰仗麼。

  福成撣撣袖角,半眯著眼看著遙遠的天際。

  *

  暮色四合,留春館裡一片燈火通明。

  丫鬟婆子們個個打扮體面,臉上帶著十分喜慶的笑。

  屋裡,胡側妃早早就把小郡主抱在手裡了,今兒她打扮得格外素淨,一身水紅色杭綢的夏衫,妝容也淡,首飾都取了,只髮髻上插了一根簡單的玉簪。

  這樣的胡側妃倒是大家從未見過的,少了幾分明豔逼人,多了幾分嫻靜溫婉。

  她懷裡的小郡主,穿紅色棉布做的繫繩式上衣下褲。樣式簡單,質地綿軟,裡面穿了個同色的肚兜,更顯得她雪白可愛。

  這衣裳是瑤娘抽空做的。

  天熱,小奶娃也不太適宜穿那種繡了太多紋樣的衣裳。那種衣裳看起來華麗氣派,但並不適宜這種月份的奶娃子穿,傷皮膚。瑤娘起先嘗試性做了一套,給小郡主穿上,又好看又透氣,還不會刮傷細嫩的皮膚。哪怕天熱,小郡主也沒再出熱痱子,更沒有著涼,穆嬤嬤索性便任由她去搗騰了。

  胡側妃滿臉笑容,連連誇讚瑤娘奶得好,一旁的丫鬟婆子自然也跟著湊趣。

  瑤娘有一種做夢的感覺,上輩子對自己疾言厲色的人們,這輩子卻是全然換了一副面孔,真是讓人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一個小丫頭匆匆走了進來,說是殿下到了。

  胡側妃當即抱起小郡主,領著一大群人迎了出去。

  庭院裡,遊廊的簷下都點了琉璃宮燈,照得四處通明一片,連天上的明月星辰也為之黯淡。

  晉王一身石青色繡暗紋錦袍,一手負後,朝這裡走來。身後跟著福成。

  燈光下的他,英氣逼人,俊美無儔,就像似從神座上步下的神仙。

  瑤娘看見胡側妃失神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旋即露出一抹欣喜之色,迎了上去。

  「殿下。」

  晉王點點頭,眼神在她臉上掃過一眼,放在小郡主的身上。

  見此,胡側妃刻意地將小郡主往前遞了遞,柔聲對晉王道:「小郡主今天很高興呢,也知道父王要來。」

  小郡主今天確實很高興,下午睡了覺,醒來後這麼多人陪著她玩兒,她到現在還亢奮著。她的小身子還是有些軟,想要直起身子,還得找大人借力,胡側妃將她懸空抱起,她失去了支撐,再加上胡側妃動作太突兀,讓她上半身突然就往一旁倒去。

  嚇了所有人一跳。

  倒不是怕會摔著,而是怕會傷到小郡主的腰。

  瑤娘在胡側妃身邊,反應最快,下意識一個跨步上前,從旁邊搭手將小郡主扶住。

  胡側妃心有餘悸,面色蒼白。

  她根本沒料到會這樣,也是她自己沒養孩子的經驗,只為了討好晉王,一時之間不免有些疏忽,忘了扶住小郡主的腰背。

  晉王的臉當即冷了下來。

  幸虧小郡主沒哭,這個月份的奶娃娃也不懂什麼叫害怕,還以為大人在跟她玩耍,扶著瑤娘的手,發出咿咿哦哦的聲音。

  如此可愛的小郡主,自然讓晉王緩和了面色。而胡側妃也鬆了口氣,似乎也知道自己不是幹這個的,她順勢就把小郡主塞到瑤娘懷裡,跟在晉王身邊進屋了。

  進了次間,胡側妃先服侍著晉王在羅漢床上坐下,才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一干閒雜人等盡皆退了出去,倒是瑤娘託了小郡主的鴻福,還能留在一旁侍候著。

  瑤娘有些如坐針氈,覺得現在的情形詭異極了。

  她上輩子侍候的男人和她上輩子的對頭坐在一起,而她手裡抱著她們的孩子。

  莫名的,瑤娘心中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不過她也沒功夫去想這些,因為胡側妃與晉王說話,主要話題是集中在小郡主身上,而作為抱著小郡主的那個人,必須要小心應對。

  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最近吃胖了,她就必須順著對方的眼神,把吃胖了小郡主展示給晉王看。例如胡側妃說小郡主現在可調皮了,她就必須得湊趣講一些小郡主調皮的事兒。

  大抵是因為上輩子的遭遇影響著,瑤娘雖然說著,但臉上的表情極為勉強。而小郡主大抵是也玩累了,並不願意配合,不止一次回頭拿臉在瑤娘胸前揉蹭著。

  小郡主這樣的舉動讓瑤娘極為尷尬,因為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小郡主身上,小郡主這樣自然也看到她那個地方了。

  若是別人也就罷,關鍵其中有一道目光是晉王的。

  瑤娘的臉以肉眼可見的程度漲紅起來,脖子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臉埋在小郡主的懷裡,試圖掩耳盜鈴。

  對於這一切,小奶娃是一無所知的。

  因為吃不到奶,小郡主明眼可見有些焦躁了,她在瑤娘懷裡掙扎著,又不停地用臉在瑤娘胸前揉著,甚至小聲地哭了起來。

  神經緊繃,再加上小郡主這種暗示性的動作,以及她的哭聲,讓瑤娘反射性有了反應,也不過是幾息之間,她胸前的布料就全部濕透了。

  這一切說起來慢,其實不過發生在頃刻之間。

  自己身體的異常,自然能感覺到,瑤娘大腦一片空白,簡直羞窘欲死。不過她也知道不能再這麼持續下去了,忙把小郡主一把抱起來,擋在胸前,期期艾艾道:「小郡主好像餓了。」期間,連頭都不敢抬。

  胡側妃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晉王身上,倒是沒注意到她的端倪。聽到這話,她道:「既然餓了,就抱她下去吧。」

  瑤娘宛如得到特赦令一般,匆匆抱著小郡主下去了。

  一直到進了裡屋,瑤娘都還能感覺到有一道目光投注在自己的脊背上。

  *

  瑤娘想起上輩子的一件事。

  因為這件事,她給小郡主餵奶時,還依舊胡思亂想著。

  看著懷裡那個含著吸得可歡實的小人兒,不知怎麼這張小人兒臉就變成了大人兒臉。

  她想了很多……

  很多上輩子的一些事。

  瑤娘格外有一種羞恥感,哪怕她是上輩子主動爬床才能在晉王身邊服侍,終歸咎底她正經人家出身的女兒。即使上輩子的經歷讓她改變了許多,也懂得女人的身體其實一種工具,懂得了床笫之間的歡愉,可還是沒有想到上輩子的遺毒竟如此深,她竟只憑這些亂七八糟想法,就能……

  瑤娘一手捂著自己的臉,感覺像似要燃燒起來,幸好屋裡沒人,不然她該羞得鑽地縫了。

  小郡主已經睡著了,瑤娘輕手輕腳站起來,將她放在悠車裡,才在臨窗的軟榻上坐下。

  屋裡很安靜,甚至整個留春館都是安靜的。

  這種安靜瑤娘並不陌生,因為上輩子晉王每次去小院的時候,小院裡也是這麼安靜的。

  晉王和胡側妃現在是在做什麼?

  大概是在用晚膳吧,用了晚膳後,自然是要歇下的。

  晉王會幸了胡側妃嗎?胡側妃可是受得住?

  畢竟——

  瑤娘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麼想下去了,上輩子就是上輩子,與這輩子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既然沒打算走這條路,就不該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她當務之急要做的是保命,然後做上兩年差事便回家去。

  她會一直守著小寶,將他養育成人,或許她可以開個小雜貨舖,鋪子的進項應該足夠她用來維持母子二人的生計了……她會送小寶去唸書,只要孩子能念,就繼續供他唸下去,說不定哪一天她也能誥命加身,享著兒子媳婦的福……

  這麼想一想,瑤娘的心頓時平靜下來,而之前那些旖旎就宛如掉落在湖中的一顆小石子,只是泛起一陣漣漪,便轉眼再是不見。

  瑤娘感覺胸前濕噠噠的,卻是沒有衣裳可換,她不禁有些後悔之前過來時,應該帶一身衣裳的。也是她心裡太亂,方才給小郡主餵奶的時候,忘了拿塊兒帕子墊著。

  她找了塊兒帕子在胸前衣裳上擦了擦,一點作用都不起,再加上屋裡有些悶熱,瑤娘索性來到槅窗前,打開了窗扇。

  夜色迷人,卻是沒有風。

  院中的燈依舊還是那麼明亮,卻空寂無聲,一個下人都不見,倒是院子裡似乎站了不少護衛。

  瑤娘對這些人的裝束並不陌生,這是晉王身邊的貼身護衛。

  她只是看了幾眼,就沒再看了。

  她想,這個夜大抵會很漫長吧。

  *

  東次間那裡,晚上已經擺了。

  一桌子的珍饈美味,桌前卻只坐了兩人。

  胡側妃也沒讓人侍膳,親自服侍晉王。

  見晉王神色冷淡,但自己給他侍膳,他也沒有拒絕。胡側妃心中一喜,更是慇勤,又是夾菜,又是倒酒,忙得不亦樂乎。

  晉王喝了兩杯酒,見氣氛還不錯,胡側妃也終於壯起了膽子,有些委屈又帶了些嬌嗔道:「殿下還請千萬別怪妾,妾那日也是一時糊塗……」

  不得不說,胡側妃是十分擅長討好人的。

  尤其是討好一個男人。

  可能是天賦異稟,也可能是受過調教,她十分懂得女人該擺出什麼樣一副姿態,才能博得男人的歡心與疼愛。

  她打算得倒是挺好,做得也不差。從將小郡主抱回來,到她這一身打扮和做派,都是精心安排了,可惜錯估了晉王的秉性。

  恰恰晉王是見多了這種,才明白胡側妃這些行舉中有多少刻意,而這刻意中又帶著怎樣一副目的。

  其實晉王並不在乎這個目的,可顯然那日的事讓他印象太過深刻,天知道他之所以能坐在這裡,更多的是一種近乎自虐似的克制。

  這種克制從小就跟隨著晉王,他沒有母族的庇佑,又生長在人吃人的皇宮裡。他雖是皇子,卻並沒有資格任性。為了從一眾皇子之間脫穎而出,為了給自己創造更多的機會,他必須壓抑著本性,克制久了,這種克制近乎成了他的與生俱來的本能。

  晉王沒有說話,手裡捏著酒盞,卻是沒動那杯中酒。

  胡側妃咬了咬下唇,啜泣哀求道:「您再不看,看看咱們的女兒,小郡主那麼可愛……」

  是啊,小郡主。

  這才是晉王今晚前來的原因。

  晉王所做的一切,都不是因為眼前這個女人,而是因為小郡主,他唯一的血脈。

  所以他可以給胡側妃側室的位置,給她寵愛,給她可以和晉王妃分庭相抗的一切,可惜她卻越來越讓他失望,也許他從來就沒對她抱過希望。

  晉王看著胡側妃。

  眼前這個衣衫素淨脂粉未施的女子,與以往的胡側妃截然不同。晉王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如今的胡側妃有多麼清麗脫俗嫻靜溫婉,晉王記憶中曾經關於她的張揚跋扈愚蠢無知就有多麼深刻。

  認真說來,晉王能忍這一年多,已經是極為難得了,他向來不是個會為了那些不相干人等浪費自己精力的性子。

  「你既然明白這一切,就該安分才是。」晉王嗓音清冷地道。

  胡側妃的臉驀地一白,安分?什麼才叫安分?

  晉王丟下酒盞,站了起來,「當好你的側妃,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本王不會再說第二次。」

  說完,晉王就走了,胡側妃想追過去,卻被福成從一旁攔住。

  「側妃娘娘,還請留步。」

  胡側妃緊緊地咬住下唇,先是瞪了福成一眼,才眼中波濤翻滾地看著晉王消失的背影。

  福成對她的瞪視若無睹,見她打消了追過去的念頭,便去了西梢間。不多時,就見瑤娘抱著小郡主,跟在他後面出來了。

  胡側妃的臉色更白,可想著晉王方才說的話,並沒有胡攪蠻纏地做出什麼。

  沒關係,只要殿下願意原諒她,她總能找到機會。

  *

  夜風徐徐,透著一股沁人的涼意。

  弦月高掛在夜空,銀輝淡淡。

  庭院裡很安靜,數多個護衛宛如雕像也似立在黑暗中,動也不動。

  晉王在前,瑤娘在後,而福成則跟在一旁身旁。

  瑤娘緊緊地抱著小郡主,望著身前不遠處那個男人的背影。晉王的影子被拉得很長,甚至擋住了瑤娘身前的光,她心裡亂,又有些暗,走得跌跌撞撞的。

  他怎麼出來了?這是打算去小跨院?為何不留下,為何外面明明都說晉王留宿在留春館,可他卻又在小樓裡出現?

  瑤娘心中有太多的不解,她發現她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哪怕上輩子兩人同床共枕,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她也並不瞭解眼前這個男人。

  也許就從沒瞭解過。

  瑤娘只顧悶著頭走,卻忘了看路,一頭撞在晉王的身上。幸好晉王反應夠快,回身一把拉住她,不然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尤其瑤娘還抱著小郡主。

  瑤娘整個人都懵了,幸好小郡主睡得沉,再加上有她的胳膊護著,倒也沒有什麼大礙,依舊睡得十分香甜。

  對面的眼神寒冷似冰,瑤娘並沒有如此被晉王看過。

  她見過他最多的樣子是冷漠,還有更多的時候,她根本來不及注意他到底是什麼樣子。醒來後,滿室清幽,除了他身上慣用的薰香仍留有一絲餘韻,再沒有其他。

  兩人除了做那事,之間交際太少太少了。

  「都是奴婢疏忽了……」瑤娘說得期期艾艾。

  晉王垂首看著她。

  她的眼珠子很黑,給人感覺霧濛濛的,像似隨時都會哭出來。小嘴兒很紅,微微有些顫抖,似乎很害怕的樣子。晉王眼神下滑,自然看見瑤娘胸前的那片濡濕。瑤娘的衣裳並沒有晾乾,依舊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在月光下一片深沉,卻是緊緊地貼在那處,顯得那高聳的渾圓十分明顯,隱隱透著白皙。

  不知為何晉王突然想起之前小郡主在她胸前揉臉之舉,同時一股似蘭非蘭,似麝非麝,夾雜著淡淡奶香的味道飄進他的鼻息間。騰地一下,熟悉的燥熱憑空攀升而起。

  晉王不禁蹙緊了眉,抬頭看了看天。

  月明星稀,下弦月高懸於空,如今才不過四月下旬剛半。

  晉王復又低下頭,克制的眼神在瑤娘臉上劃了一下,扭頭往前面走去,什麼也沒說。

  福成在旁邊小聲對瑤娘道:「蘇奶娘,當心腳下。」

  瑤娘點點頭。

  三人通過一個不起眼的角門到了小跨院,這個角門恰恰通往的是西廂側面。

  三人的歸來並未惹起任何人的察覺,小樓那裡也沒有亮燈。福成先去西廂叫人,不多時玉燕玉翠都迎了出來,兩人鬢髮凌亂,顯然都是剛從床上起來。

  她們並沒有說什麼,率先進了小樓,燃起了燭火。

  晉王上了二樓,福成也跟著上去了。

  瑤娘突然有些看不透晉王了。

  莫名,她突然有一種認知,也許胡側妃所謂的寵愛都是假的,都是晉王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

  可晉王為何會這麼做?

  沒有人能回答她。

  *

  小郡主如今吃胖了許多,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病怏怏的,一點都不活潑。

  穆嬤嬤說瑤娘居功甚偉,也因此瑤娘在小跨院裡的地位越發高了,連錢奶娘和王奶娘都得在她面前低上一頭。

  倒是瑤娘一貫柔和,也幹不出那仗勢欺人之事,並沒有藉機擠兌錢王兩個奶娘。不過和她們也沒什麼話說,之間相處淡淡的。

  經此一事,錢王兩個奶娘也知道瑤娘是個好性子,不像那有些人得志便猖狂。甭管心裡怎麼想,表面上倒是待瑤娘和顏悅色許多。

  瑤娘在小跨院裡的日子越發順遂,倒是翠竹在留春館裡卻是頻頻出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大多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可但凡和主子扯上關係的,那就不是小事。

  例如翠竹給胡側妃梳髮,不小心手勁兒太大,扯疼了胡側妃。胡側妃當然要罰她,也不會重罰,都是小懲大誡讓她站在外面。

  這外面指的可不是廊下,也不是陰涼地兒,而是太陽底下。也不會讓你多站,不過一兩個時辰。可如今正值初夏,雖然天還不太熱,但日頭也是非常毒的。一兩個時辰站下來,足夠將人曬得頭昏腦漲,痛苦不堪,卻又不會傷了性命。

  還例如給胡側妃端茶,水太燙了,抑或是水太涼了,都會遭來不滿,一般胡側妃都是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

  你能說她不對嗎?畢竟人家是主子,你是奴婢,主子想找奴婢的碴,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理由。

  翠竹狼狽不堪,不光讓留春館裡的人看足了戲,小跨院裡的人也一樣。

  沒有人幫翠竹說話,大家都說她該。

  為什麼該,還用明說嗎?

  瑤娘終於明白為何自己上輩子被胡側妃那麼磋磨,卻沒有一個人願意幫自己說話了。

  因為從本身意義上來講,若不是自找的,根本不會發生這一切,所以沒人會同情翠竹,自然也沒有人同情她。

  唯一有所區別的就是,可能翠竹本身目的就不純,而她是被王妃硬塞過來的。可她若說自己那時候什麼也不知道也不懂,大抵是沒人會信的。

  所以該,誰叫你蠢呢?該你承受這一切!

  甚至連瑤娘自己,上輩子吃過同樣的苦,卻一點也不同情翠竹,真是奇怪而又詭異的心情。

  這幾日晉王不在府裡,據說是封地裡有地方出了些事,晉王帶著人前去處理。

  期間,府裡格外安靜,連胡側妃折騰翠竹都沒有之前那麼厲害了,上上下下都十分消停。

  轉眼間到了端午節,府裡各處提前就開始除塵、撒藥、並在門窗上插了艾蒲,會針線的丫鬟婆子們紛紛都做了五毒香囊佩戴。不會做香囊的,也會買幾條五色絲線編了,戴在手腕上。

  當然也少不了端午節要吃的粽子,府裡早就開始準備了,畢竟這晉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加起來幾千號人,做這麼多人要吃的粽子,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這種粽子指的是大鍋飯,小跨院裡也單獨做了。

  因為地位特殊,府裡都不敢慢待,所以小廚房裡的材料十分齊全。光粽子就包了五六種,甜的鹹的,紅棗的,豬肉的,蝦仁的,蛋黃的都有。

  小跨院裡其他人忙著包粽子,瑤娘則忙著繡香囊。

  瑤娘針線活兒好,那五毒香囊上的五毒繡得活靈活現,上面配的五色絲絛編的花樣也好看。她本是打算給穆嬤嬤繡一個,算是孝敬,給小郡主繡一個,算是本分。哪知大家看了東西,都說她繡得好,竟紛紛求上門來。

  拒又拒不得,畢竟小跨院裡的人對她都挺好挺客氣的。於是光香囊,瑤娘就接了五六個,更不用說五彩手串、絲絛之類的了。

  最後還是玉燕發了話,大家才消停。

  其實做這些東西並不費事,抽空就做了,瑤娘花了五天時間將這些東西做好。另外她給自己也做了一個,其實應該是兩個才對,等東西做好後瑤娘才發現,她已經不是晉王的妾了。

  上輩子她也給晉王做過一個五毒香囊,晉王嘴裡沒說,卻將它掛在了腰間。這對素來生性內斂冷漠的晉王來說,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所以讓瑤娘一直記在心裡,心心唸唸都是給他再做一個。

  可惜她上輩子沒活到時候,死在了三月。

  瑤娘看著多出來的那個香囊,想了又想,還是沒將它收起來,而是兩個香囊綁在一塊兒,繫在腰間。

  這香囊不大,瑤娘給自己做得格外精細,整體呈蝴蝶狀,所以即使是繫兩個也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倒以為是一對兒的。

  瑤娘想,既然多做了,也別浪費,等改天往家裡捎東西,託人將它帶回去,渾當給小寶做個玩意兒。

  到了端午節這日,晉王依舊沒有回來。

  晉王妃素來是個喜靜的性子,見晉王沒歸,索性連宴都不擺了,交代各處各在各院子過節,並將過節的分例都發了下去。

  每年端午節都是晉王府最熱鬧,也是最忙碌的時候。難得今年清閒,殿下沒回府,王妃又發話了,大家自然要好好的慶一慶。

  小跨院裡,光酒席就擺了三桌。

  反正菜是齊備的,不夠再管大廚房要,又是自己做,大家互相搭手,便倒做得十分豐盛。小跨院裡人不多,也都沒什麼緊要的差事,將院門一關,就自顧樂自己的。

  連小郡主都參加了,只是她還不能吃東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幸好她這會兒還不識五穀香,不然指不定會鬧騰著也要吃。

  這一場席面一直吃到夜幕低垂才罷,因為喝了不少雄黃酒,大家又都是婦人,多少都有些喝醉了。

  手把手的幫襯將殘局收拾了收拾,就各自回屋歇息。

  瑤娘卻是沒辦法歇下的,她晚上還得值夜。不過因為她晚上要餵奶,倒是沒有喝那雄黃酒。

  一同值夜的還有玉翠,可惜玉翠不勝酒力,不過只喝幾杯就爛醉如泥,玉燕比她強點,也沒強到哪兒去,索性瑤娘便一個人值夜了。

  本來小郡主現在不鬧夜,晚上也沒什麼要忙的,一個人照看足以。穆嬤嬤有些不放心,指了個沒喝酒的小丫頭晚上歇在外頭給瑤娘幫手。

  只要瑤娘一叫她就能起,倒也不怕有什麼突發狀況。

  夜深人靜,只在角落裡點了一盞暈黃的燈。

  瑤娘坐在拔步床前,看著睡得正香的小郡主。自打小郡主會翻身,就從悠車裡移到床上了。地方大,夠她翻騰,也不怕會掉下來。

  這種氣氛下,瑤娘睏意漸濃,勉強打起精神,卻管制不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她打了個哈欠,看了看床上的小郡主,見她沒醒也沒尿,就將她往裡面挪了挪,自己在床邊上和衣躺下了。

  天氣有些悶熱,瑤娘本就沒脫衣裳,睡著睡著就出汗了。

  她是被熱醒的,起來摸了摸小郡主尿布,感覺有些潤,便重新給她換了一個尿布。等再度躺下時,瑤娘將外衫褪了去。

  房裡就她和小郡主兩個,整個小跨院都沒有男人,她自然不怕旁人看到了什麼。

  脫了外衫,只穿著中衣褲,瑤娘總算覺得舒服多了。

  迷迷糊糊中,小郡主似乎醒了。

  瑤娘伸手將她攬進懷裡,眼睛沒睜就撩開衣裳,又將肚兜的往邊上拽了拽,將東西塞進小郡主嘴裡。

  含著想要的東西,小郡主頓時消停了,小嘴一下一下的吸著,眼睛再度閉上。

  兩人都睡得很香甜。

  冥冥之中,瑤娘總覺得有人在看自己。

  她睜開眼睛,見小郡主睡得很沉,而目光的來源是在背後,便下意識回頭往外看。

  正巧對上一個寒潭般無情的黑眸,這雙眸子清冷而孤寂,明明很亮,卻沒有倒影,似乎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這是晉王的眼睛,瑤娘也只見過晉王的眼睛是這樣的。

  她驀地反應過來,晉王?晉王回府了?

  再往下看,果然看到一張淡漠的面孔,淡漠到沒有任何情緒,宛如萬年冰山。

  瑤娘頓時坐了起來,因為胸前跳躍得幅度太大,自然也發現了自己的窘態。她給小郡主餵奶餵睡著了,竟是連衣裳都沒有拉上,有一隻白玉兔裸露在外頭。

  瑤娘想尖叫,卻又忍住了,慌手慌腳將白玉兔藏了起來,又匆匆拉好衣襟。

  她只著了中衣褲,外衫和鞋襪都是脫下了。此時的她就像是一隻碰見餓狼的小綿羊,怯生生的蜷縮著自己的身子,明明姿態是無限放低,卻怎麼都讓人覺得一定十分美味。

  瑤娘抱著胸,兩條只著薄薄綢褲的腿兒緊緊交纏在一起。

  衣裳是府裡發下的,不光有外衫,還有內衫。穆嬤嬤見瑤娘侍候得好,之後又送了她兩身衣裳,還是一如既往的暗色系,但料子卻好了不止一倍。

  薄薄的襯褲是湖綢做的,湖綢的質地本就輕薄,夏天裡穿最是涼快。若是穿了幾層也就罷,偏偏是一層,又是在燈光下,也因此顯得有些透。

  青綠色的闊腿褲,越發顯得其下的玉腿修長纖細,不大的玉足,其上指甲蓋呈透明狀,微微帶著點兒粉紅。尤其此時呈蜷縮狀態,更是誘人。

  晉王沒想到這個在他印象中刻板僵化的奶娘,竟還有這樣一副面孔!他眸光晦暗地看著在她的擁抱下越發顯得挺拔的高聳,不知怎麼就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幕情形——

  嫣紅色上水潤光澤,皓雪凝脂般的物事,旁邊是一張天真無邪的奶娃臉。

  晉王體內的火騰地一聲就上來了,壓也壓不住,讓他錯覺以為今兒是月圓之夜。

  瑤娘被看得羞窘欲死,想躲躲不掉,想藏藏不了,不過她反應還算快,很快就抓起放在床腳的衣裳,胡亂地披在身上。

  「還請殿下贖罪,奴婢此時不方便行禮。」

  晉王嗯了一聲,嗓子前所未有的暗啞,「本王來看看小郡主。」

  「小郡主很好……」

  晉王點點頭,頓了一下,便離開了。

  瑤娘也沒敢耽誤,忙穿好衣裳和鞋襪,跟了出去。

  就見晉王已不知所蹤,福成的背影消失在二樓的拐角處,而小丫頭香香正睡得香甜,大抵根本就沒聽到動靜。

  瑤娘不禁搖了搖頭,小丫頭就是小丫頭,和玉燕她們是不能比的,光警覺性就差了許多。再轉頭想想自己,也沒比對方好到哪兒去。

  同時她輕吁了一口氣,在堂中略站了站,便回裡屋去了。

  屋裡很安靜,晉王的到來並沒有驚醒小郡主,她依舊睡得香甜。

  瑤娘臉紅似滴血,一想到方才情形就有一種掩面想死的衝動。

  她竟不小心讓他看到那樣的畫面,他會不會以為自己是故意勾引她?也是她太疏忽了,發生這樣的漏子。

  同時瑤娘也有些疑惑,怎麼晉王今兒又宿在二樓,為何不回朝暉堂?

  經過這麼一齣,瑤娘也睡不著了,坐在床沿上靜靜地發呆。突然,外面一陣腳步聲響起,瑤娘剛站起來,就見福成走了進來。

  「蘇奶娘,打盆熱水送到二樓。」

  瑤娘躑躅,看了看熟睡中的小郡主,又看了看福成,「福內侍,小郡主……」

  「咱家幫你看著就是。」福成擺擺手道。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瑤娘也只能聽從。她當然疑惑為何福成不自己打,反而要讓她去。可轉念一想,以福成的身份大抵平日裡也沒幹過燒水之類的粗活兒,倒也不再疑惑了。

  瑤娘先去茶房燒了水,待水燒熱後,便用銅盆裝了水,端上二樓。

  小樓的二樓,瑤娘從沒上來過,樓梯在正堂的中堂畫後面。

  踏上二樓,迎面是一個不大的廳堂,只有一扇門可以通往裡面。

  此時那扇門是半掩著的。

  瑤娘端著水盆推門而入,入目之間就是一片深棕色的地板。

  地板擦得很乾淨,正中鋪著一塊兒深紫色織圖案的氈墊,反正以瑤娘的眼界,也認不出上面那圖案是什麼,只是覺得很好看,很配房間的擺設。

  正對面的牆上是一排槅窗,窗下襬著條案,窗上掛著紫色的薄紗簾幔。此時有兩扇窗子大開,夜風從外面吹拂進來,攪動得薄紗上下曼舞。

  靠右手邊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就著朦朧的夜色,隱隱能看見裡面有書架和書案,還有數把圈椅和花几。左手邊也是一排博古架和落紗罩,裡面亮著燈,燈光並不明亮,但能看見放了一張八仙桌,窗下襬著一張貴妃榻。

  而瑤娘的目光沒有放在這些上,而是望向再往裡去那扇半闔的房門上,燈光就是從那裡透出來的。

  瑤娘深吸了一口氣,端著水盆走過去。

  她沒有辦法一隻手端著水盆,另一手敲門,只能將銅盆擱在地上,輕敲三聲。

  「進。」是晉王慣常清冷的聲音。

  瑤娘推開房門走進去,這間房裡擺設簡單卻又不失雅緻。房中一角擺著個鎏金蟠龍三足香爐,似乎燃了香,空氣中有一種獨有的、特殊的味道。

  這是屬於晉王的味道,最是讓瑤娘記憶猶新,因為上輩子很多時候她都是在這種味道的餘韻中醒來。

  莫名的,她有些心悸,而當她抬起頭看見坐在簾幔後床沿上,衣襟半敞烏髮披散在肩後狹長的鳳眼睨著她的晉王時,更是覺得有一種窒息感。

  心,怦怦地,跳得很厲害。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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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6: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這種緊張的窒息感,瑤娘並不陌生,因為她上輩子每次見到晉王就有這種感覺。

  她曾分析過為何如此,只有一個結論——晉王生得太俊。

  無疑,晉王是俊的,是瑤娘見過最俊的人。

  俊到讓她多看一眼都不敢。

  瑤娘垂下頭,小聲道:「殿下,水來了。」

  「服侍本王淨足。」

  瑤娘愣了一下,也沒敢反駁,端著水盆走過去。

  耽誤了這麼一會兒,水溫正是剛好。晉王早就褪了鞋襪,光著腳踩在腳踏上。瑤娘一手托著他的足底,一手扶著他的小腿兒,將晉王的腳放入水盆中。

  晉王的腳很好看,潔白而筋骨有力,指甲也是經常修理的,唯獨就是腳底板上有些薄繭。這些瑤娘都是幹熟了的,正確說來是她上輩子為了討好晉王,留他在自己屋裡,曾經特意學過。

  例如怎麼洗晉王才舒服,按摩哪個穴位可以解乏,她都門清。

  討好他。似乎不知不覺她就這麼做了。

  瑤娘一手撩著水往晉王的腿腳上澆著,另一隻手則是去輕觸他的小腿。晉王的小腿肌肉虯結,硬挺的,按都按不動,一看就是長時間騎馬的結果。

  瑤娘心裡喟嘆了一口,用手輕撫他的小腿肚,等肌肉稍微疲軟一點,才開始用手指按了起來。

  一點一點,從上到下,來回地按。

  細細、密密地按。

  瑤娘似乎並沒有發現,她這是第一次給晉王淨足,卻是如此熟稔,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曾做過了無數次。

  晉王就有這種感覺,但這並不妨礙他感覺十分舒服。

  真的非常舒服,似乎腿腳上所有的不適都不翼而飛。這次晉王從外面回來,是騎了一整天的馬,才趕回來的,他慣是不喜坐車,走哪兒都騎馬。

  舒服的同時,晉王垂眸看著瑤娘。

  見她臉頰白皙,睫毛捲翹,因為衣裳包得很緊,從他這個角度什麼也看不見。

  晉王不禁有些蹙眉,此時的他再也沒有之前那種想法,覺得這個奶娘就是故意在勾引自己。若是有那種想法,也不可能是這樣的裝束。

  可能也許她是換了手段,特意如此才能顯得不同尋常?不得不否認,在見過那極美的一幕後,晉王腦海裡總是會忍不住浮現那副畫面。

  這才是晉王特意將瑤娘叫上來的根本原因,因為他竟然沒吐。

  可能是場面太讓人震驚,也可能是太過匆忙,直到上了二樓晉王才發現這端倪。為了試驗是不是真是如此,他讓福成下去給他打水梳洗,又特意提了那奶娘。

  福成生得七竅玲瓏心肝,定能懂得他的意思。

  果然是她來了。

  *

  樓下,福成來回不停地踱著步,都沒能克制住激動的心情。

  殿下竟然主動找女人?

  只要一想到這些,福成就有一種老淚橫流的感覺。

  會成?不會成?

  這兩個念頭來回不停地在他腦子翻滾著,像似開了水的鍋。

  福成兩個耳朵豎得極高,生怕錯過了一絲一毫的動靜,更怕一會兒那奶娘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跑下來,殿下在上面大怒不止。

  哪知左等右等都沒有動靜,就在福成焦慮之際,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當即撩起衣袍下襬飛奔了出去,將他當初當小太監那會兒的勁頭兒都拿了出來。

  樓上,瑤娘越來越覺得侷促,她雖是低著頭,但她能感覺到頭頂上的眼神。

  這種目光她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悉的。

  讓她想想,每次晉王用這種目光看她,總會……

  瑤娘整個人都呆住了,同時一股酥麻感不受控制自尾椎骨串了上來,頓時有一種置身火爐的感覺。胸前脹鼓鼓的,像似要爆了開,隨著一陣微微的刺痛,瑤娘甚至能聽到滋滋聲。

  她反射性地彈站起來,並捂著胸口,可惜腿軟無力,跌倒在了一旁。

  晉王被她這舉動弄得有些懵了,下意識想伸手去拉她,可她卻倉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同時還擋開了他的手。

  燈光下的她,臉紅紅的,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的胸,眉眼低垂,睫毛卻是止不住地顫抖:「奴婢、奴婢好像聽見小郡主哭了,奴婢得下去了……」

  說著,她根本不給晉王反應的機會,轉身就跑了。

  留下晉王雙腳擱在水盆裡,手僵在空中,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福成剛出來,就看見瑤娘從樓上下來了。

  沒有眼淚,也沒有鼻涕,更沒有衣衫不整,就是眼睛水汪汪的,臉紅紅的,像似剛洗了臉,又像是剛承了寵。

  福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見瑤娘被嚇得一個激靈,心道果然是個膽小的。

  「蘇奶娘,可是服侍好了?」

  瑤娘怔了一下,怎麼這話聽起來這麼怪?

  瑤娘對福成並不陌生,福成雖掛著王府大總管的名頭,實則卻是貼身侍候晉王,上輩子晉王每次來小院,她都能見著他。可在她印象中,從來看似笑眯眯,實則態度不鹹不淡的福成,驀地變成這樣一副面孔,說實話瑤娘有些接受不了。

  總覺得他看似正經的表情中透露著一種詭異。

  「殿下已經歇下了。」瑤娘相對選了個不那麼奇怪的說法。

  聽見這話,福成眼睛當即一亮,連連點頭,臉上帶笑:,「蘇奶娘辛苦了,快去歇著吧。」

  心裡則在想,這蘇奶娘真是個老實人,都這樣了還能下來當值,真是身子骨潑實。同時又覺得時間太倉促,難道他家殿下不夠龍精虎猛。

  總而言之,這會兒福成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恨不得飛奔上去目睹他家殿下衣衫全解一臉饜足的模樣。

  不過他到底還是理智的,又對瑤娘點點頭,才邁著相對和緩的步子踏上樓梯。

  瑤娘心中有事,即使有些疑惑,也沒有功夫多想,匆匆進了屋去。

  西梢間,榻上的小郡主還在沉睡,瑤娘急急吐了一口氣,便去了屏風後面。

  屏風後有臉盆架子,盆中有水,她也沒管水是冷的,便一下子將臉浸在盆中。

  瑤娘打小就長得好,在她家附近是出了名的。

  蘇家一子兩女,瑤娘小的時候在家裡的待遇比不上大哥蘇玉成,但也落不了多少,俱因瑤娘從小就給她娘吳氏掙足了面子。

  但凡出門走親戚,哪家哪戶都說瑤娘生得好,真會長。平日裡街坊鄰里們,誰不羨慕吳氏會生,生了個那麼漂亮的女兒。

  瑤娘癸水來得早,十一就來了。而自打來了癸水,瑤娘就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胸脯是一日比一日高,小屁股也越來越翹,本來就長得可人的小臉蛋兒一日比一日嬌美,漸漸外面的目光就開始變了。

  瑤娘不止一次聽見同一條巷子裡的大娘跟她娘說,說光憑這個女兒,以後她娘就有享不完的福氣,蘇家以後的好日子全指著她了。

  一次兩次倒也就罷,可人人都這麼說,再加上免不了有些喜歡說酸話的,漸漸這其中的味道就變了。

  蘇家是什麼人家?說好聽些是書香門第,家裡也是出了個秀才的,實則窮得家徒四壁,一股子窮酸味兒。

  這種人家的女兒注定嫁不到什麼好的人家去,有錢有地位的嫌棄蘇家寒磣,沒錢沒勢的倒是想求娶瑤娘,可別說蘇秀才了,連吳氏都不可能答應。

  畢竟瑤娘打小就被人說一看就是好命,日後是要當大官夫人的。

  尤其女兒生得好,吳氏自己也清楚,算是亂石堆裡出了顆夜明珠,怎麼也捨不得讓明珠蒙塵。當然這一切都只是蘇家人自己內心的計較,外人倒是不得而知。

  這種情況下外面人這麼說,還能是什麼意思?

  不是明擺著說瑤娘以後會嫁進哪個富戶人家給人做妾,扭頭再回來貼補娘家!

  蘇秀才最是在乎自己的臉面和身份,不然蘇家也不會落個窮酸之說。這窮酸指得不光是窮,還是酸,酸在假清高假斯文之上。受到這種思想的引導下,蘇家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清高的,也因此吳氏格外不能接受外面人說她女兒要給人做妾的說法。

  更何況一個當娘的也捨不得讓女兒給人做妾。

  為了這事,吳氏氣哭了不止一次。

  那時候瑤娘還小,是不懂這些的,只知道外面人因為自己相貌,總是議論家裡,還用那種閃爍曖昧的眼神打量自己。漸漸的,她出門越來越少,也開始比較注意自己的打扮。尋常像她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免不了搽脂抹粉帶個花兒什麼的,她卻從來不愛弄這些。

  而瑤娘更是打心底的堅定,她哪怕不嫁人,也不會像別人說的那樣給人做妾。

  可惜後來發生了太多太多事,讓她不得不為了活下去,走上一條自己十分不願的道路。

  真正當了妾,瑤娘才知道妾什麼,妾就是個玩意兒。

  她不是沒聽過府裡人怎麼議論她,好聽的不好聽的,她都聽到過。

  好聽的不外乎是一些奉承之言,不好聽的讓她每每鬱結在心,不能釋懷。而這不好聽的,其中就有說她是狐媚子騷蹄子的,騷到沒男人不能過,竟然飢渴成那樣。

  彼時,瑤娘為了討好晉王妃,和胡側妃鬥得風生水起。她慣是不會用什麼手段,只能從根本上找源頭,那就是把晉王留在自己房裡。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她使出了渾身解數,而胡側妃也不是不反抗的,這種流言便開始在府裡慢慢流傳起來。

  自然而然就進了她的耳裡。

  當時她又羞又惱,心裡差點沒把胡側妃給恨死,雖之後她獲知這是胡側妃特意用來噁心她的手段,卻還是讓她牢牢記在心裡,一記就是兩輩子。

  上輩子瑤娘從來不願承認這種污言穢語,但凡想起來就生惱,可現在她卻不能再騙自己了。

  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次更為明顯,她竟被晉王看得生出了反應。

  她果然如人家所說的那樣……

  一直憋到極致,頭腦發白,瑤娘才抬起頭。她拿起臉盆架子上的帕子,將臉胡亂擦了擦,邊大力地喘著氣。

  直到此時,她心中那股羞到想鑽地的感覺才終於淡了。

  她不想再去想晉王為何會那麼看她了,總而言之,這輩子她一定不會走老路。

  她就不信,她是小郡主的奶娘,他還能強了她不成。更何況瑤娘也清楚晉王的性格,他也不是一個會強迫女人的人。

  *

  另一邊,福成上了二樓,見裡面安靜無聲,略微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他想像過自己可能會看到任何一種畫面,就是沒想到竟會看見他家殿下褲腿兒撩在膝蓋上,雙腳泡在盆子裡,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水盆?泡腳?

  難道方才都是他想多了?

  可他若是想多了,為何蘇奶娘會是那樣一副模樣。

  福成有一種反應不過來的錯覺,正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聽晉王問道:「安榮醒了?」

  福成不明其意,下意識答:「小郡主很好,睡得很香。」

  晉王微微眯起狹長的眼,這個小奶娘真是大膽,竟然敢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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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6:1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這日,又是瑤娘和玉燕一同值夜。

  快到錢奶娘和王奶娘來之前,玉燕突然說讓瑤娘今兒回去休息一日,晚上不用來上值了,明兒白日來。

  瑤娘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發生什麼了?穆嬤嬤怎麼不讓我值夜了?」

  正在收拾床鋪的玉燕,頭也不抬地道:「哪有總讓你一個人值夜的,最近小郡主也沒怎麼鬧夜了,總是頂著你一個人熬,可是不成。」

  「可……」

  玉燕將床上的軟枕拍了拍,放在床頭,直起身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不是我說你,你也太老實了,那兩個不吭氣,你也就不吱聲。她們兩個白日裡當差,兩個人侍候小郡主一個,旁邊還有那麼些搭手的。你成天夜裡熬著,白天還要操心來給小郡主揉腹,使喚人也不是這麼個使喚法!所以我就跟嬤嬤商量了一下,讓你和王奶娘和錢奶娘輪調著來,接下來你值白日,讓她倆值夜裡。」

  「其實我沒什麼的,我挺喜歡夜裡上值……」

  玉燕回頭笑睇著她,明擺著就是不信她的話。

  是啊,誰情願熬夜,晚上連個整覺都睡不了。

  瑤娘面上赧然,玉燕就勢坐在床沿上對她說:「其實也不光是因為你,前陣子小郡主鬧夜,折騰得人仰馬翻。沒辦法,就只能大家都一起熬著。現在如果還是只你一人值夜,我和玉翠勢必要分出一個陪你。這院子裡上上下下看似就這麼一個小主子,實則事也挺多,光一個人可是管不過來,還得勞嬤嬤坐鎮。嬤嬤上了年紀,早就不管事了,哪能讓她老人家這麼累著。所以這般輪調最是妥當,你三人換著值夜,剛好我和玉翠也能歇歇了。」

  話都說成這副樣子,瑤娘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麼。

  她能說其實她是真不想白天當值?

  這幾日,晉王來小跨院十分頻繁,即使瑤娘白天在房裡睡覺佔大多數,還是不止一次聽見下面人說晉王來了。

  莫名的,她有些心虛。

  她想起那日她急中生智,藉口小郡主哭了,倉皇而逃。當時福成是在下面的,是不是被晉王知道她其實是騙他的?

  瑤娘想過晉王是不是打算懲治她,可這個說法完全不通。晉王身為整個晉王府最大的人,完全可以因她的欺瞞而懲罰於她,甚至將她攆出去都可以,實在犯不著如此費力。

  又思及那日晉王的眼神,瑤娘總覺得他是不是對自己有什麼意圖。

  可轉念再想,以晉王身份,怎麼可能會惦記上一個死了男人的寡婦?

  不是瑤娘自貶,而是晉王後院裡的妻妾,沒一個不是國色天香,論容貌人品個個遠超她甚多。

  想來想去都想不出章程,瑤娘也只能學著鴕鳥什麼也不去想,該怎樣到時候就知道了。

  事情既已定下,瑤娘便換成了白日裡當差。還別說,白日裡雖是事多了些,但確實比值夜要輕鬆多了。

  瑤娘上值的第一天,晉王並沒有出現。

  她果斷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可第一日沒來,第二日晉王卻是來了。

  小郡主剛睡下。這個點正是她該睡覺的時候,白嫩的小手不過是揉了幾下眼睛,瑤娘便看出她的睏意。將她抱在懷裡,來回走動哄了哄,不過是眨個眼的功夫,小郡主就睡著了。

  玉翠正誇她哄孩子睡覺本事了得,換著錢奶娘和王奶娘得折騰半天,突然聽到院子裡有請安的聲音。見動靜似乎是晉王來了,兩人忙迎了出去。

  果然是晉王。

  今日的晉王看起來出奇俊美,一身雨過天晴底兒銀繡雲紋的錦袍,頭束青玉冠。晉王極少穿這種清爽的顏色,也因此看起來格外顯得奪目,像似遠山雲霧,又似海浪迭起。

  瑤娘恍神一下,忙隨著玉翠曲膝行禮。

  晉王步進房裡,福成緊隨在側。

  「小郡主剛睡下,嬤嬤在東廂。」玉翠恭敬地對晉王道。

  晉王點點頭,看了床榻上的小郡主一眼。其實與其說是看小郡主,瑤娘更覺得他是在看自己。莫名的,她就是覺得他的目光在滑過時,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

  瑤娘心裡一縮,拘束地垂下眼簾。

  晉王面色清淡,對玉翠點點頭,便折身往外去了。

  不是離開,而是去了二樓。

  對此,玉翠並不詫異。

  因為這二樓本就是給晉王空下的,晉王時不時就會過來,雖然以晚上的時候居多。她有些猶豫要不要給殿下送茶上去,這二樓沒人吩咐,是不允許隨便上去的。

  玉翠正和瑤娘說道這事,福成施施然從外面走進來。

  「蘇奶娘,去給殿下泡杯茶,君山銀針,別泡錯了。」

  福成這話不光讓玉翠詫異了一下,也讓瑤娘十分錯愕,因為泡茶這活計在有丫頭的情況下,是怎麼也輪不到一個奶娘去做的。

  可福成都發話了,瑤娘也不敢反駁,只能去泡了茶,端上二樓。

  看著似乎沒有想上樓跡象,笑吟吟和玉翠說話的福成,瑤娘心中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果然她上去就看見坐在書案後,眼神有些晦暗的晉王。

  也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怎麼,明明晉王看得是書,並不是她,他卻總覺得他好像額頭上生了眼睛。

  瑤娘心如鹿撞,忍不住想摸摸自己頭髮,還有衣裳。可惜兩隻手都被茶盤佔著,也只能就這麼的僵著身子,將茶端過去。

  隨著離晉王越來越近,瑤娘的額頭和鼻尖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心裡慌得厲害,輕手輕腳地將茶盞擱在桌上。越是離晉王近,瑤娘越是覺得他高大,她站著,他坐著,可兩人卻是平齊。

  見晉王沒有動作,瑤娘鬆了一口氣。

  正想退開下去,就聽見晉王輕咳了一聲。

  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雙手絞在一起,緊緊攥住。

  晉王不用抬眼,就看到那一根根宛若蔥根的纖白細指,他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幅畫面——

  那日,水中,她一下一下地撩著水,為他淨足的模樣。

  「沒有話對本王說?」

  瑤娘嘴裡直泛苦,心道果然是來了。

  不過這樣反倒讓她心裡沒那麼七上八下了,他果然是記著自己欺騙他的話,而不是其他……

  她嗓音細細弱弱地道:「還請殿下贖罪,那日奴婢並不是有意欺瞞,實在是聽岔了,總覺得小郡主像似在哭,可等下去了才發現小郡主並沒有哭,都是奴婢錯了。」

  這是不打自招了?

  「你錯什麼了?」

  「奴婢不該幫殿下淨足淨到一半兒,就丟下您不管了,更不該下來看見小郡主沒醒,怕挨罰不敢再上去。」

  「這麼說來,也是情有可原?」

  瑤娘忙點頭。

  晉王看向她。

  今天這個奶娘打扮得更是老氣,一身檀香色的衣裳,寬寬大大,沒個形狀。梳著獨髻,以前光潔的額頭,如今全部掩藏在她刻意弄出來的劉海之下。

  按照大乾朝的風俗民情,已婚婦人是不留劉海的。

  可她倒好,為了刻意弄出個劉海來,竟把前額的頭髮特意擋在額頭前,並用頭油固定住。可能因為這種劉海不容易弄出來,她在這一層劉海上抹了很多頭油,油光四射的,看著就讓人覺得礙眼。

  乍一看去整個就一廚房裡打雜的婆子,實則在見過那種美景之後,又怎麼能瞞過慧眼如炬的晉王。

  他只覺得暴殄天物。

  晉王有些詫異自己的這種想法,要知道他從來最是覺得婦人的身子令人作嘔。別說遐思,根本不會往那種方向去想,可他卻是一再為這個小奶娘破例。

  就是因為這些異常,晉王更是確定自己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的真相。

  「若想讓本王不怪罪你也可……」晉王徐徐道。

  瑤娘愣了一下。

  「將你的衣裳脫了。」

  呃?

  瑤娘這下驚訝得連掩藏連尊卑都忘了,抬頭詫異地望著晉王,瑩白的小臉兒一覽無遺,嫣紅的小嘴兒微張,像似看到什麼奇景。

  晉王從來不是一個粗放的人,認真說來他話極少,也比較講究體面,畢竟是天潢貴胄的出生,富貴到不能再富貴的龍子鳳孫。讓他從嘴裡說出那種調戲良家婦女的話,簡直比在街上看見有人光著身子跑還可怕。

  反正瑤娘上輩子和晉王在一起那麼多次,他也就僅僅只說了寥寥幾次,還俱都是床笫之間意亂情迷之時的錯語。而等他下了床榻,卻是一派正經、冰冷,宛如不染塵埃的神祇。

  「殿下,你不能這樣的……」紅嘴兒抖索半天,瑤娘才艱難道:「這樣與那些欺男霸女的惡霸,又有何不同……」

  聞之,晉王淺笑。

  是那種十分狂妄、鄙夷、不屑一切,又夾雜著幾分高高在上,俯視眾生的笑,無遮無掩,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晉王確實沒幹過什麼逼姦良家婦女的惡霸之舉,但並不代表他沒做其他別的類似仗勢欺人的事。要知道他們這種身份與地位,打從出生後最先懂的便是,什麼叫做『勢』。而他們這些所謂的龍子鳳孫之所以會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何嘗不也是『勢』。

  尤其晉王,幼年時德妃便歿了,失了親娘的皇子在宮裡,還不如個奴才。從小晉王就懂得如何借『勢』,懂得靠『勢』去威懾那些個奴才,以及如何去獲得更多的『勢』,以求哪一日能屹立在那雲巔之上。

  所以晉王不是不惡霸,他不過是惡霸得比較高端,是惡霸們的祖宗罷了。

  可真讓他宛如市井之徒做出種種惡霸之舉,他還真有些為難。

  晉王在腦海裡思索著市井中的惡霸該是如何欺壓良民的,不是他愛聯想,而是眼前這個有趣的小奶娘,她的表現就是如此。

  可惜晉王想了好一會兒,都沒能堪透這項本領,他決定放棄,按照自己的法子來。

  「把你的衣裳脫了,別讓本王再說第二遍!」

  --------------------------------------

  晉王:你是死了男人的寡婦?本王死了?你自己數數這文才不過二十二章,你死了多少次男人了?

  瑤娘:(無辜臉,對手指,就是不說話)

  晉王:本王這就讓你知道你男人到底是不是死的……以下省略萬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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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6: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不得不說,瑤娘真被嚇到了,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下意識就想匍匐在地,任晉王予取予求,可她同時也想到了小寶。

  她想起了上輩子沒了親娘,可能孤苦無依,在姚家受盡李氏白眼的小寶。若論這世上最讓瑤娘覺得對不起的人,也只能是這兩輩子都讓她不得不扔下的兒子。

  小寶不能沒有親娘,她不能死,所以她不能再重蹈覆轍去做晉王的妾了。

  同時瑤娘腦中也有一絲清明,感覺自己似乎陷入一種不自覺的迷障。明明她是正正經經來王府做差的奶娘,她差事做得很好,讓人無可挑剔,憑什麼就覺得自己一定得依了晉王,才能算是對的。

  她並沒有賣身給晉王府,也不是晉王的妾!她不過是個奶娘而已!

  果然是上輩子的遺毒影響至深,不光是她的身體,甚至是思想。

  瑤娘突然有一種如遭灌頂的清醒感,腰桿不自覺挺直,也不再呈防衛姿態地護在自己胸前,而是雙手自然垂下。

  晉王以為瑤娘終於打算不做掙扎了,心滿意足的同時不免又犯了疑,覺得這奶娘是不是欲擒故縱,故意如此來吊他胃口?

  他曾經見過不止一次這樣的女人,一副寧死不從威武不能屈的模樣,可實際上不過是表面裝個樣子,都是套路。

  宮裡這種套路實在是太多,晉王看得不想再看。

  他突然有些意興闌珊,他不太明白自己這種情緒從何而來,不過他也不想去明白。

  於他來說,女人對他而言從來不是得不得的到,而是他想不想要。

  想要,盡可得之。

  晉王甚至想了,若此女真能讓自己癖病消除,他給她一世榮華又如何。

  就好像留春館那樣。

  晉王的臉復又冷了起來,可半垂著眼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的瑤娘,並沒有發現這一切。

  *

  於晉王來說,不過是一句話,一件事。

  可於瑤娘來說,卻不亞於一場人生顛覆。

  她生來即性格柔順,曾經很多人謾罵她是個狐狸精,是個狐媚子,實則瑤娘是個十分老實的姑娘,也沒有那麼多心眼子。

  她從小生在晉州,長在晉州。

  而在晉州,晉王是王,是天。

  他所言,對晉州的老百姓來說,不亞於聖諭。

  因為這種思想,打從瑤娘進了晉王府,她便生不起任何去反抗的心思。

  於晉王妃來說,是。

  於晉王來說,也是。

  可這一次,她卻不想再去順從了,她已經死了一次,她不想再死第二次。

  瑤娘抬起頭,看向那個近在咫尺的男人。當她目光觸及到對方俊美的臉龐之時,忍不住一陣瞳孔緊縮,那種不能呼吸的感覺不期而至,讓她心生恍惚。

  可她腦中還有一絲清明,沒忘記自己面對是怎樣一副處境,怎樣的抉擇。

  她微微地抿著嘴,頭垂得很低,嗓音顫抖,卻依舊強制要讓自己說出來。

  「殿下,請恕您的命令民女無法聽從。民女乃是有夫之婦,雖夫亡故,但民女尚有幼子,並未打算改嫁。來王府做差,也是為了撫育幼子長大成人。您英明神武、光明磊落,又有氣吞山河之威儀,想必不會強迫一個淒苦可憐的弱質女流……」

  無疑晉王是惱的,可這種惱與其他無關,可能也有男性尊嚴以及身份地位被挑戰的惱羞成怒,但更多的卻是一種窘迫與難堪。

  他堂堂大乾朝的皇子,親王之尊,以他的身份地位,天下女人竟可得之,如今竟被一個奶娘這般拒絕。

  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拒,自己倣傚那些企圖『欺男霸女』的惡霸,而對方卻是寧死不從……

  可看著對方的樣子,他這種惱卻是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飛了,因為他能看出她有多怕,怕得整個人都打起哆嗦了。

  真可憐。

  瑤娘的樣子確實挺可憐,看似鎮定,實則不過是層皮,細看就能看出她究竟有多緊張。小臉兒一片慘白,手是抖的,嘴唇是抖的,甚至那濃翹的睫毛也在微微顫抖,眼角泛紅,給人的感覺像似頃刻就要哭出來。

  也因此她說得這些話,明明該是義正言辭、寧死不從的剛烈,反倒給人一種乞憐的錯覺。就好像一隻小兔子在面對想要吃掉自己的狼時,明明反抗無用,還是伸出沒有鋒利指甲的爪子想要威懾。

  讓人覺得即好笑又心中憐憫。

  晉王薄唇微抿,想出言訓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難道說人家不給自己脫衣裳看就是錯了。可讓晉王承認自己錯了,以他的性格又怎麼可能。

  於是他只能冷著臉,掩飾自己的尷尬甚至微窘,寒聲道:「下去。」

  瑤娘忍不住一個哆嗦,按著心口,腿腳發軟地走了出去。

  到了門外,卻是再也堅持不住,滑坐在地上。

  她觸怒他了。

  這樣,也好。

  *

  瑤娘慢慢走下樓,怕被人看出異常,她特意在臉上揉搓了兩把,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去了東間。

  東間裡很安靜,福成並不在,玉翠坐在床沿上看著熟睡的小郡主。

  見到瑤娘進來,玉翠下意識抬頭去看她。

  「咦,福內侍呢?」瑤娘佯裝若無其事。

  玉翠答:「福內侍去了淨房。」

  瑤娘點點頭,來到床榻前,見小郡主還在睡,去一旁找了些小郡主換下的衣裳,對玉翠說去洗,便抱著東西低著頭匆匆出去了。

  玉翠看著她的背影,近乎無聲地嘆了口氣。

  福成覺得自己一把年紀了,做出這樣的事,實在丟人,可到底殿下的人生大事是大事。

  他撐著在淨房裡待了許半天,即使這淨房乾淨整潔不亞於臥房,也讓人憋得夠嗆。在心裡估摸著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他才從淨房裡出來。剛到小樓前,就見晉王寒著臉從門裡步出,忙湊了上去。

  「殿下,可是回朝暉堂?」

  晉王沒說話,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福成瞅了他臉色一下,這是沒成?

  怎麼就沒成呢?難道說殿下還弄不過一個小奶娘?還是殿下沒經驗,把事搞砸了?

  福成覺得後面一個可能性要大一些。

  他也不敢多問,只是低著頭跟在晉王身後走。晉王腳步很快,他拼了老命才能跟上。好不容易等晉王腳步停下來,他實在忍不住了,小聲道:「要不老奴讓暗十去將那小奶娘給敲暈了,送到殿下房裡?」

  晉王看著他,眼神很冷很冷。

  冷得像冰。

  福成當即不吱聲了,作老實鵪鶉樣。

  即是如此,晉王也沒放過他,接下來的大半日時間裡,福成被晉王使著滿府上下的跑。明明這種小事讓下面人也就做了,偏偏晉王就使著福成去。

  福成知道自家殿下這是自己慪上了,可關鍵問題是他也很無辜啊。

  勞累了一天,到了晚上,晉王才一聲冷哼宣告福成的酷刑終於結束。

  福成自持老邁體弱,將侍候晉王的事交給乾兒子小順子,便忙不迭來了小跨院。

  他去了東廂,坐在穆嬤嬤對面,唉聲嘆氣和穆嬤嬤吐了半天的苦水。

  「你是說殿下看中了蘇奶娘?」與其說這是一句疑問,還不說是平述,其實穆嬤嬤並不是不詫異,她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打從瑤娘進這院子的頭一日開始,穆嬤嬤心裡就注意上了。

  比起相對跳脫的翠竹,反倒是沉默寡言處事低調的瑤娘更惹她關注。穆嬤嬤在宮裡待了大半輩子,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才可人疼。後宮佳麗三千,真正能讓上面的惦記的又有幾個?而能讓之惦記的不外乎有這樣那樣的優勢,例如容貌出眾,例如性子討喜,還例如像瑤娘這樣的,天生就是一個讓男人抗拒不了的尤物。

  穆嬤嬤原是想,這徐國公家裡出來的姑娘到底就是眼界不一般,也不知從哪兒弄來這麼個尤物。對於晉王妃和胡側妃的明爭暗鬥,穆嬤嬤心中明白,卻從來不干涉,因為她實在見過太多這種事,她並不認為這種級別的後宅之爭會牽連到男人身上去。

  就算有,也絕不會是晉王。晉王是穆嬤嬤看大的,她瞭解自家小主子的秉性和手段。

  且穆嬤嬤心中下意識是希望晉王女人越多越好的,只有這樣,才能繁衍子嗣,枝繁葉茂。

  「這小婦人可是個破了身子的,又有個孩子,殿下就不嫌棄?」

  聽見穆嬤嬤這麼說,福成的目光閃了閃,乾笑道:「這種事殿下哪會對我們這些當奴才的直言。」

  穆嬤嬤點點頭:「這倒也是,殿下向來是個自有主張的。其實這樣也沒什麼,能開花結果才說明這田肥,總比擇塊兒貧瘠之地,無論怎麼下力氣,也不長莊稼的好。」

  這話福成沒接茬,他明白穆嬤嬤所言的貧瘠之地到底在說誰,還不是在說晉王妃。

  想到對方不明究竟,他也不好直言,只是連連在心裡懊惱今兒這趟來錯了。有些話他不能明說,只能含糊其辭,可穆嬤嬤是誰,在宮裡頭待的年頭比他久,道行也比他深,就怕她會通過隻字片語看出些什麼來,那可就不好了。

  於是福成也沒敢再訴苦,更是忘了自己來這趟想要辦的事兒,匆匆忙忙向穆嬤嬤告辭,便離開了。

  留下穆嬤嬤盤腿坐在羅漢床上,老眼看著他的背影,眉不自覺地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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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五章

  晉王確實氣了一整天。

  這種氣,不光是因為瑤娘,更多的是因為福成的不識趣與瞧低。

  他堂堂親王之尊,竟需要讓屬下將女人打暈送到自己的房裡來,不是瞧低又是什麼?簡直是在之前被瑤娘點燃的那把火上又添了一把乾柴!

  他不能去欺壓小奶娘,免得不英明神武,不光明磊落,不氣吞山河,自然就去選擇欺負嘴賤不自知的福成。

  見福成被虐的樣子,晉王感覺到一絲爽意。

  可他還是覺得不痛快,因為他眼前總會閃過小奶娘那張慘白的俏臉。之前她出去後外面的動靜,自然被晉王納入耳底,莫名一種懊惱感便油然而生。

  她膽子真小,肯定是嚇壞了。其實他也沒想幹什麼,就想看看……

  想了又想,次日一大早晉王就吩咐人往小跨院裡去了。

  相較於晉王,瑤娘也是魂不守舍了一整天。

  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怕等一下就有人來命令自己收拾東西離開,怕晉王回去後越想越怒懲罰自己,還另有些其他別的東西,她也想不明白。

  一夜未眠,次日醒來瑤娘看見鏡中的自己,眼眶下隱隱泛青。

  可惜她從來不用胭脂水粉,也沒有備下這種東西,想遮掩下都沒辦法,便只能掛著這青眼圈去上值。

  瑤娘生得白,也因此顯得這眼圈特別明顯。玉燕看見她,有些吃驚,得知是晚上沒睡好,不免感嘆連連,說是以前她值夜也沒見成這樣,怎麼如今不值夜了,反倒夜裡不能安眠。

  瑤娘窘然,答不上來。幸好玉燕也沒再說其他別的什麼,只是讓綠娥去廚房裡拿個剛煮好的雞蛋,給瑤娘去去烏青。

  朝暉堂的人來的時候,瑤娘正半仰著臉拿雞蛋在眼下滾著,聽說是朝暉堂來了人,她當即便愣住了。等她反應過來,卻是被燙得吃疼不已,眼下也紅了一片。

  雞蛋滾落在地上,她也慌手慌腳差點沒把台上的鏡子給砸了。

  她剛站起來,綠娥喜氣洋洋進來道:「蘇奶娘,殿下賞你的呢。」

  啊!

  瑤娘愕然。

  「還不快出去謝賞,殿下說你侍候小郡主侍候的好……」綠娥一面說著,一面就將瑤娘拉了出去。玉燕玉翠幾個也都是笑吟吟地看著她。

  到了院子裡,一個穿著圓領衫的年輕太監立在那裡,身邊還跟著幾個手捧著托盤的小太監。

  整個晉王府,也就晉王身邊有太監侍候,都是當年從宮裡面帶出來的。

  此人瑤娘也認識,正是福成的乾兒子小順子,在晉王府裡也是一等一的大紅人。

  瑤娘跪下謝賞,小順子也沒多留,便帶著人走了。

  待人走後,小跨院裡的人都圍上來向瑤娘賀喜,不要錢的好聽話,一句接著一句地往外冒。

  若論整個晉王府誰出手最闊氣,當是晉王無疑。但凡能得晉王賞的,就沒有一次不讓人瞠目結舌。尤其這還是晉王第一次賞下人,更是讓人紛紛眼紅不已,連留春館裡的人也聽到動靜過來了。

  托盤上蓋著紅布,有人想掀了看,卻被潑辣的綠腰給趕開了。還有人仗著和瑤娘熟悉,觍著臉討酒吃,院中一片喧嚷。

  見鬧成這樣,玉容出聲道:「好了好了,都散了,改日讓蘇奶娘請大家吃果子吃酒。」

  瑤娘也不是第一日進王府,自然懂得這府裡的規矩,一般若是下人得了上頭的賞,都是要分出一些買來吃食分享給大家,也算是沾沾喜氣。她自然連連點頭附和玉容的話,說是改日定請大家吃果子吃酒,眾人這才散了。

  翠竹一直站在人群裡,她臉頰消瘦,面容憔悴,望著被人圍著在中間的瑤娘,又是恨又是妒。她捏了捏自己傷痕遍佈的手,咬著牙走了。

  幫著瑤娘將東西端回屋,綠娥等人便走了,只留下瑤娘一個人。

  她站在桌前,猶豫了一下,才去掀那托盤上的紅綢。

  晉王賞人果然是一貫的豪邁闊氣,一個赤金纏絲的手鐲,一對兒赤金垂心耳墜,還有一根赤金的簪子。

  明晃晃,亮閃閃,掂在手裡很沉手。

  比起胡側妃之前賞給瑤娘的鎏金簪子和玉鐲子,晉王的闊氣確實不同一般。

  這種賞,認真說來,瑤娘接過很多次,早已是駕熟就輕,卻惟獨這次讓她心生恍然。

  她沒有賭錯。

  晉王確實是個正人君子。

  所以在她說出那樣的話後,他幹不出強人所難的事,甚至連遷怒都沒有,因為丁是丁卯是卯,不能混為一團。就是因為明白晉王這種性子,瑤娘昨兒才會斗膽說出那些話。

  可也正是明白這些,瑤娘心中更是酸澀。

  除了這幾樣首飾外,另外兩個托盤裡則放著衣裳,不過瑤娘並沒有細看,就將之壓箱底了,她並沒有能穿上這些的機會。

  *

  朝暉堂,內書房中,晉王端坐在書案之後,其下左右兩側的圈椅上各坐數人。

  這內書房乃是晉王日裡處理一些不易擺在檯面上的私務,能進這處來,足以證明眼前這幾人俱都是晉王心腹。

  他們都是晉王府的幕僚或是門客,稱呼不一,但無一例外都是獨屬晉王門下之人。

  對,並不是晉王府,而是晉王。

  這晉王府雖是晉王府邸,到底龍蛇混雜也算不得是鐵桶一塊,王府內又設長史司,這長史司乃是朝廷設立,算是朝廷監視地方藩王的一種手段。尤其晉州此處又與其他處不同,這裡緊鄰邊線要塞,晉王手握數十萬大軍兵權,不用細查就能知道朝廷乃至各處的釘子沒少往這裡放。

  因為晉王對待另外其他藩王,也是這麼幹的,所以這劃分十分明確。

  左首第一位坐著一名身穿道袍,手持羽扇之人。他年紀不詳,看似鶴髮,面相卻十分年輕,也並未蓄鬚。此人姓劉,人稱劉大先生,知其來歷者極少,但卻十分得晉王賞識,儼然一副穩坐晉王門下幕僚第一把交椅的姿態。

  他下首坐著個黑面大漢,若是熟識此人的就知道,他是王府府衛指揮使仇湛,掌著晉王親兵九千,乃是晉王手下的一員大將,深得其信任。

  另有一人著僧袍,一人著儒衫,穿儒衫者面相凶悍,一副敢惹我殺你全家的凶相,穿僧袍卻是腦滿肥腸,且並未剃度,一看就不像是個僧人。總而言之,在座的四位當中,大抵也就只有仇湛看起來正常些。

  晉王正在同他們議事。

  劉大先生扇了扇手中的羽扇,道:「照這麼說來,永王倒是脫去了嫌疑?」

  打扮斯文,卻是一臉凶相,人稱黑先生的,還未等劉大先生話說完,就插嘴道:「就算不是他,跟他個瓜娃子也脫不了干係。」

  黑先生一口蜀地話,來到晉王府多年,也未學會官話,說起誰來都是瓜娃子的。

  因為他這口音,當初來晉王府時,可沒少遭來不少笑話。但也不過月餘時間,就再無人敢笑話他,而是見到此人便爭相躲避。因為這黑先生人如其名,慣是個喜歡使黑手的,坑人害人起來眼睛從來不眨。

  若說劉大先生是行光明正大之道,慣是喜歡用陽謀。那麼黑先生則行的是邪門歪道,鬼蜮伎倆。

  至於一身僧袍的李茂天,他算是中和了劉大先生和黑先生的性格,處事中庸,少了讓人驚豔之處,卻是事無鉅細,算無遺漏。

  他坐在一張給人感覺快要被其壓塌的圈椅上,搓了搓自己的蒜頭鼻,道:「倒是太子那邊嫌疑最大,不過……」

  那事發生近一年之久,晉王手下的人明裡暗裡撒出去不少,幾乎沒把永州翻個底朝天,一波一波的釘子往永王府派去,可所得來的消息無不顯示那件事並不是永王做的,倒是查到最後身在京城的太子最有嫌疑。

  太子?

  那個年逾四十依舊還是太子,被弘景帝壓得喘不過氣兒來,名為儲君,實則還沒有皇太孫得寵的的窩囊廢?

  實在令人難以置信,可消息顯示確實是太子,正確的應該是說是東宮一系。其實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那個搶去太子所有風頭的皇太孫做的。

  只是他為何要這麼做?想挑起永王和晉王兩人相爭?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對一個男人而言,確實挺踐踏尊嚴的,但著實稱不上要和對方拼得你死我活,總覺得東宮一系大費周章,卻只做了這麼一件小事,有些不通常理。

  李茂天表示了質疑。

  書案後的晉王面色冰涼如水,看不出喜怒。只是左手無意識地撫觸著右手大拇指上的扳指,間或偶爾轉動一下。

  黑先生面上帶笑,眼波卻是一動,他伸手在李茂天滿是肥肉的脊樑上拍了一下,操著大嗓門道:「個瓜娃子滴,你啷個操心嫩多幹啥子嘛,腦殼喬得很,人家肯定有人家的意思……」

  李茂天頓時顧不得去思索了,耳朵裡腦海裡全是這一串串讓人聽著費力的蜀地話。

  「凡事必有其意,對方實在用不著如此大費周章……」

  「瞧你那驚抓抓的樣兒,神錯錯滴,真是個瓜娃子喲。」

  李茂天就算再笨,也意識到黑先生的異樣。這黑蛋子尋常可沒有這麼不著五六,除非……

  他心中咯噔一下,終於意識到其中有些異常的地方了。

  從始至終,晉王就沒有對東宮一系,為何會大費周章幹出這麼荒唐的一件小事,表示過異議。既然晉王沒有異議,這就說明東宮這麼做必有其道理,可那到底是什麼道理?

  難道說——

  李茂天沒有再想下去,他跟隨晉王也有不少年頭了,深懂這位主兒的心志謀略都過人。他們這些所謂幕僚,與其說是出謀劃策,不如說是拾遺補漏。畢竟人無完人,總有想不到的地方,至於大方向,晉王可從來沒出過紕漏。

  既然知道不能再說下去,李茂天當即為黑先生方才罵他『神錯錯滴』、『瓜娃子』等罵人話,和對方掰扯起來,頗有不屈不撓之態。

  這倆活寶,天生一副異象,一旦不正經起來,十分讓人覺得好笑。

  反正劉大先生是搖頭失笑不已,他搖了搖手中的羽扇,道:「行了,你二人要鬧還是出去鬧吧,別在這裡礙了殿下的眼。」

  兩人也不含糊,對晉王畢恭畢敬施了禮後,便你拉我衣襟,我拽你袖子互相撕扯著出去了。直至去了門外,都還能隱隱聽見兩人的爭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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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7: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待兩人出去後,劉大先生又就此事與晉王進行了一番分析,著重放在太子失寵失勢,皇太孫有取而代之的嫌疑上。

  最近這兩年弘景帝的態度確實挺曖昧的,太子無能,越過太子就皇太孫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可問題是,除過太子,弘景帝可還有幾個正值壯年文韜武略都不弱他人的皇子。

  例如安王、永王,例如晉王。

  這幾個皇子能甘心情願看著一個毛頭小子越過自己,坐上那位置?若說是太子,太子乃是中宮嫡子,又是長子,確實當之無愧。

  可皇太孫?他畢竟是太孫,不是太子,哪怕他少年天才,也不足以服眾。

  估計皇太孫也知道自己這些皇叔們,恐怕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上位,才會先下手為強。而首先選擇對付的便是在一眾藩王中,勢力最大的晉王和永王。不過是略施手段,便可以讓兩王相爭,而他坐山觀虎鬥,其心機深沉讓人瞠目結舌。

  那麼一個老問題再度到了眼前,皇太孫為何會行那齟齬之舉,就這麼肯定一定能挑起晉王和永王敵對?

  他到底依仗的是什麼?

  這是一個迴避不了的問題,不過劉大先生是誰,就這麼明晃晃地當做這個問題不存在,只議其他,卻隻字不提這事。

  不過臨離開之時,劉大先生還是對晉王提了一句,晉王府如今缺少一位小公子。不光是晉王有後無後的問題,而是行大事當面面俱到,永王安王等都有了不止一個兒子,晉王卻一個都無,這就是他自身最大的一處短板。

  待劉大先生走後,內書房裡是一片寂靜,直到此時晉王才露出滿臉冰寒陰冷的模樣。

  突然,他輕敲了敲書案,眨眼之間他的面前就突然冒出一個人。

  一個身著勁裝,面容普通的男子。

  「讓京城那邊的人動一動,本王記得太子沉迷美色,許久未踏入太子妃房裡。太子妃正值如狼似虎的年月,獨守空閨,寂寞難耐。送個男人給她,讓她好好享受享受。皇長孫似乎要大婚了,娶的是陳家的女兒?哪能讓他這麼容易,攪黃了他。另解藥之事,從東宮皇長孫身上下手。」

  「是。」

  男子消失不見,書房中再度恢復一片凝滯之中,直到福成從外面走進來。

  「殿下,東西已經送去小跨院了。」

  其實這事按理是不用再回的,不過是賞個下人,又哪需要當主子的時時刻刻關注著。可這下人和下人之間也是不一樣的,尤其還有之前那事,福成自然要事無鉅細。

  晉王面色本是冰涼如水,聽到這話,古井不波的眼動了一下。

  他突然有點想見那小奶娘,想看看她是不是能懂自己的意思,再也不用提心吊膽了。尤其這會兒他心情並不好,也想出去透透氣。

  可晉王同時也意識到自己這樣出現有些太明顯,於是他低頭繼續看著桌上的密信,感覺差不多快到午時,才帶著福成往小跨院而去。

  此時小跨院裡剛叫用午飯,下面的丫頭婆子們分批去吃,瑤娘和玉燕兩人的午飯也已經做好了。小郡主這會兒正玩著,瑤娘便讓玉翠先去吃,反正她這會兒還不餓。

  小郡主正在床榻上玩耍著,這時候的奶娃子正是好動的時候,天氣熱,屋裡也沒放冰,瑤娘便只給小郡主穿了個小肚兜,任她在榻上翻騰,只用看著她不掉下來就好。

  瑤娘面上帶笑地看著小郡主,心裡軟成了一片,她想起了小寶。小寶跟小郡主差不多大小,想必這會兒也會翻身了吧。

  思念宛如潮水般湧來,瑤娘心中充滿了感傷,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眨眼就能飛回林雲縣,去見小寶和姐姐。

  瑤娘自顧沉浸在思緒中,自然忽視了身後的動靜,直到晉王走到她面前來,她才發現屋裡竟然來了人。

  她下意識往窗外看去,院中空無一人,想著這會兒正是吃飯的時候,大抵守門的婆子又偷懶了。其實也是小跨院裡尋常沒人來,又是在王府裡,所以下人都比較鬆散,再加上玉燕玉翠兩個丫頭也不是那種待人苛刻的,難免有人偷奸耍滑。

  她曲膝行禮,沒敢抬頭。

  心中想著上午那賞,更是不確定晉王這時候來是幹什麼。

  「本王來看看小郡主。」晉王輕咳了下,道。

  瑤娘忙點點頭。

  按規矩,主子來了,是要奉茶的。可這會兒小樓中一個人都沒,福成竟然也罕見的沒出現,瑤娘十分懷疑晉王能看得住小郡主,只能侷促地站在那裡渾當沒這回事。

  屋裡很靜,兩人的目光看似都看著床榻上,不停地翻過來翻過去樂不思蜀的小郡主,實則注意力卻是有些飄散了。

  瑤娘想了又想,才小聲道:「奴婢謝謝殿下的賞。」

  晉王幾不可查地唔了一聲,頓了頓,才道:「你侍候小郡主有功,本王早該賞你。」

  這就算是翻篇了?

  渾當那日之事沒有發生?

  瑤娘能明白晉王的意思,此時又得了晉王的話,一直懸在空中沒著沒落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甚至有一絲小小的雀躍,她成功了,也許她真的可以安穩無恙地待到小郡主再大一些,便帶著賺來的銀子回家。

  想著這些的同時,瑤娘不禁看了晉王一眼。

  晉王長身玉立,脊背挺直,雙手負在身後,面色冷凝地看著小郡主。明明那張俊臉還是如同以往,幾乎沒有什麼多餘表情,可因為眼中柔軟,軟化了整張面孔的鋒芒。

  這樣的晉王,是瑤娘從未見到過的。

  她甚至隱隱有些羨慕床榻上那個天真無邪的奶娃。

  她想,這世上大抵也就只有小郡主,才能讓晉王褪去臉上的冰寒,全心全意呵護。

  晉王覺得這個小奶娘有點傻,他都來了這麼半天,飯也就不提了,連茶都沒有一杯。

  他在想她的規矩到底是誰教的。

  於是瑤娘便發現晉王的俊眉蹙了起來。

  晉王蹙眉真好看。

  瑤娘見過很多人皺眉,可要麼是顯得十分兇殘,要麼就是皺著兩個包在額頭上,有的甚至連眼形都會變,皺巴巴地擰在一塊兒。

  可唯獨他,長眉順滑,色澤不濃也不淡,宛如煙雨籠罩的水墨畫。眉峰不會顯得太鋒利,反倒走勢柔和,當他皺起眉頭時,只是眉心微微擰起一個弧度,看起來不是皺,反倒是蹙更為貼切。

  瑤娘突然想起一首詩,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想完之後,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大逆不道了,她怎麼能把晉王比作女人。可認真去看,晉王長得真得很好看,比女人還好看。

  瑤娘覺得自己洞悉了一個事實,為何晉王總是冷著一張臉,冷冰冰,硬梆梆的。因為他長得太好看了,若是這樣一副模樣被外人看到,還怎麼能威懾閤府上下,統領邊關將士抵禦蠻夷。

  就在瑤娘思緒渙散之時,晉王早就看了過來,他當然發現小奶娘在偷看他。

  這種眼神晉王並不陌生,認真說來,他被很多人這麼看過。但還從未有一個人,是這樣的眼神。

  沒有算計,沒有別有用心,沒有那些很雜的東西,而是很純粹,似乎就是看著是他這個人,而不是晉王。

  這樣的眼神讓晉王有一瞬間的茫然,可他並沒有來得及去深思,就被打斷了。

  原來福成方才之所以沒同晉王一起進來,一是識趣,二則是去叫人了。

  玉燕玉翠進來後就跪在地上。

  她二人也是宮裡出來的,宮裡的規矩最是嚴謹,早先在朝暉堂的時候,規矩大致與宮裡差不多。可自打來到小跨院,可能真是閒散慣了,竟會發生門裡門外都沒人守著,殿下來了才後知後覺。

  按照晉王一向處事的規矩,玉燕和玉翠都少不了鞭刑十下,可這次他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下不可再犯,就讓她們起來了。

  玉燕玉翠心有餘悸,看著她們隱隱有些蒼白的臉色,瑤娘有些不明白她們為何怕成這樣。

  其實瑤娘也怕晉王,但她知道晉王不是一個會亂發脾氣,隨意遷怒之人。

  晉王沒有用午膳,玉燕下去安排。

  廚房那邊準備得很快,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午膳就提來了。

  午膳在東次間擺好,晉王移步過去。

  經過這一會兒的時間,瑤娘也餓得不輕,奶娘就是餓得快,說來就來了,一旦餓勁兒上來,就是飢腸轆轆。

  她想這會兒玉燕玉翠都在,有人幫忙看著小郡主,她可以去吃午飯。便悄悄跟玉翠說了一句,打算離開。

  她以為她行為不惹人注意,實則一切盡落旁人眼底。

  「既然蘇奶娘沒事,那就幫著侍膳吧。」福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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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福成雙手抄在袖子裡中,一副老神在在地立在晉王身後。

  他一身碧青色緙絲團領衫,頭戴烏紗帽,腳踩黑面皂靴,腰間垂掛著一個青蝠玉珮。看面相也不過三十出頭,實則瑤娘知道福成已有四十好幾了。不過太監都生得細皮嫩肉,所以面相顯得年輕。

  他眼睛往這邊斜了斜,就看見挨著牆角打算離開的瑤娘。

  其實晉王的眼神也看在這裡,只是相對沒那麼明顯。

  「既然蘇奶娘沒事,那就幫著侍膳吧。」

  瑤娘抬頭看著福成,神情錯愕。

  再去看端坐在桌前的晉王,晉王神情淡漠,並未表現異議。既然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可屋裡這麼多丫頭,怎麼就輪到讓她一個奶娘侍膳了?

  「蘇奶娘在這下人裡頭,如今可是頭一份兒啊。」福成笑吟吟道。

  所以說主子跟前的得臉奴才說話就是不一樣,福成看似隻字未提上午那事,可無不是在說瑤娘受了晉王的賞,就當得鞠躬盡瘁。這鞠躬盡瘁自是要盡心盡力服侍晉王,首要就是這侍膳了。

  玉燕等一眾丫頭俱不敢吱聲,瑤娘站在那裡頗有些手足無措。可如今這種情況,她肯定無法出言拒絕,便也只能來到桌前。

  綠娥捧來了水盆,讓瑤娘淨手,眼神略有些擔心地看著她。

  這侍膳之事看似簡單,實則也不是誰都能做的,需得知道主子的喜好,並要懂得眼色。主子本是想吃這個菜,你卻夾來那個菜,不是擺明了添堵。且主子並不會出言指導你該怎麼去做,凡事都讓人指點,還要你這奴才作甚。

  且晉王是出了名的難侍候。

  晉王的難侍候是他的冷臉,一旦不如他的意,那冰寒之氣能凍死人。當然這一切都是綠娥她們聽人說的,以她們的身份還到不了晉王跟前侍膳。

  幾個綠字輩的丫頭眼神擔憂地看著瑤娘,心想這殿下的賞也不是隨便能接下的,賞識的同時也蘊含著無限危機,一個不好可就是遭了嫌棄的下場。

  倒是玉燕兩個還是一貫的沉穩,臉上看不出喜怒。

  瑤娘用乾帕子拭了手,先是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才接過綠腰捧來的長柄銀箸。

  其實給晉王侍膳這事,瑤娘也是幹熟了的,她上輩子沒少給他侍膳,深諳這位主兒有多難侍候。關鍵此人還是個脾氣大的,但凡不合意就甩冷臉,上輩子瑤娘沒少因為這事被晉王嫌棄。

  他雖然口裡不說,但眼中無不是寫著:侍個膳你都不會,你還能幹什麼?

  彼時為了一雪前恥,也是為了討好晉王,瑤娘可是用心學過了的,她雖對晉王其他方面瞭解不多,但關於他一些生活上的小習慣,簡直太清楚了。

  桌上的菜很豐盛,八菜一湯,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瑤娘只用嗅著這味兒,就知道這是朝暉堂小廚房裡的菜式。

  她慣是個不貪吃的,但吃過晉王幾次剩菜,才知道什麼叫做人間美味,那是讓人把自己舌頭吞掉都不為過。上輩子瑤娘只是個小小的妾室,說是寵妾,其實還是吃大廚房,大廚房裡的飯食雖也不差,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

  至於是什麼,瑤娘也分辨不清,反正她知道晉王的膳很好吃就夠了。

  菜是五葷三素一個湯,葷菜有爆炒肚絲、口蘑炒雞片、清湯魚圓,宮保野兔、砂鍋煨鹿筋,素的有糟燴鞭筍、鮮菇菜心、清炒茭白,還有一道三鮮湯。

  可能真是餓了,瑤娘看得口涎氾濫,心裡火燒火燎的。

  不過她還沒有忘記自己要幹的差事,見晉王持起銀箸,便一手壓著袖子,一手給晉王夾了幾片清炒茭白,擱在他面前的瓷碟裡。

  大抵是太熟悉這幕場面,也可能實在是餓了。瑤娘一時竟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小戶人家的出身,進了王府也沒幹過給人侍膳的事,按理應該是不懂給人侍膳這事的。

  她動作有條不紊,行雲流水,十分優美。那微微翹起纖纖玉指,一舉一動都蘊含著一種嫻靜的從容,美得像是一幅畫。甚至讓人可以很輕易地就忽視她此時的打扮,而是下意識就覺得此女很美。

  最關鍵的是她的手很穩,並沒有遲疑,似乎很篤定她夾的菜晉王一定喜歡吃。

  晉王也確實喜歡吃。

  與其他行伍出身的人不同,晉王喜素不喜葷。葷食也是吃的,但素食更得他青睞。當然肯定會有人說,為何明明喜素,卻偏偏弄這麼多葷菜。這個問題就有些深奧了,反正瑤娘也是服侍晉王久了,才知道他身邊有許許多多奇怪的規矩。

  就好比這些菜,晉王吃得並不多,可能每樣也就吃幾筷子,他的喜好跳躍性很大,但只要記住一個道理就可,跟著他的眼神走。

  這邊一個夾,一個吃,配合得很好。

  那邊以福成為首的一眾人,各種吃驚、詫異,就不一一列舉。

  屋裡十分安靜,宛如無人之境。

  反正瑤娘為晉王侍膳也不止一次兩次了,十分佩服他用膳碗筷從來不會發出任何聲響,甚至連咀嚼聲都沒有。

  瑤娘夾過去的菜,眨眼沒了,眨眼又沒了,就是讓人不知道是怎麼沒的。

  驀地,一陣腹鳴聲突兀地響起,因為屋裡安靜,所以顯得十分響亮。

  瑤娘臉唰的一下紅了,恨不得想找個地縫裡鑽進去。她想晉王大抵要斥她失儀,哪知他根本沒說什麼,似乎沒聽見一樣。

  晉王又吃了幾口,放下了銀箸。

  「剩下的菜賞你。」

  晉王並未點名道姓,但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就望了過來,瑤娘除了自己,也不做他人思考。

  她看著桌子幾乎沒怎麼動的菜,疑惑地想著,今兒晉王胃口不好?

  *

  晉王並沒有久留,吃過午膳就離開了。

  似乎他來就是為了吃頓午膳。

  瑤娘得了一桌子菜,因為這桌非比尋常的菜,她得以回房去用膳,還有人恭恭敬敬幫她將這些剩菜提回房裡,在桌上擺好。

  有時候瑤娘挺不懂這種規矩的,不過是晉王吃剩下的菜,怎麼就格外與眾不同了呢,明明它就是菜啊。

  瑤娘上輩子沒堪透這個道理,這輩子大抵也是無能,反正吃晉王剩菜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瑤娘適應良好。甚至因為這些菜好吃得讓人想吞舌頭,她比以往多用了一碗飯,吃得肚兒圓圓,才算罷。

  可菜還是沒有吃完,還剩了許多。

  要不,晚上熱熱再吃?

  瑤娘默默地這麼想,她這一想法獲得一個叫做阿夏的小丫頭的附議。

  阿夏今年十四,生得嬌俏可人,又聰明伶俐。她剛進府裡當差沒多久,在小廚房當打雜丫頭。

  她十分喜歡來找瑤娘說話,瑤娘雖沒比她大多少,但可能是經歷不同,竟有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而阿夏的天真爛漫在這王府後宅裡無疑是一抹亮眼的風景,讓人見之就忍不住微笑,所以瑤娘也喜歡與她說話。

  這次幫瑤娘收拾盤碗,便是阿夏自告奮勇來的。她一面收拾著桌子,一面嘴裡嘰嘰喳喳道:「這些菜我幫蘇奶娘用冰鎮著,晚上定不會壞,到時候熱一熱,再往裡配點兒素的,還能吃一頓。」

  瑤娘點點頭:「那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這是我該做的。」

  阿夏在灶上活計上十分有天賦,來小廚房沒多久,就得了莫婆子的青眼,時不時便會指點她一二,如今小丫頭已經能有模有樣地做些簡單的吃食了。照如今這形式來看,讓莫婆子收了她當做徒弟指日可待。

  「蘇奶娘,你不知道,大家可羨慕你了,說你本事大,讓殿下接二連三的賞。」

  瑤娘笑得赧然:「哪有說得那麼誇張,不過是湊巧替殿下侍膳,殿下才順勢賞了我罷了。」

  「反正蘇奶娘一看就是運氣好的人。你給我說說唄,你怕殿下嗎?怎麼我每次遠遠看見,都覺得殿下怕人得緊,都不敢直視去瞧。」

  瑤娘躊躇一下:「其實殿下是個很好的人,賞罰分明,體恤下人。」她也不知該去怎麼形容,只能選了兩個相對容易讓人理解的說法。

  「真是羨慕蘇奶娘呢,你不知道她們今兒議論得可多了。不過廚房有兩個婆子真是討人嫌,總是說些酸溜溜的話,還說要夥同其他人想讓蘇奶娘這次大出血。」阿夏皺著鼻子,面上帶著嫌惡。

  這件事瑤娘並不意外,其實這些人也不是什麼壞人,只是見別人得了賞眼紅,企圖用讓人損失出血這種方式來獲取一種心理平衡。瑤娘這次本就打算要大方一回請大家吃頓酒,倒也沒覺得有什麼。

  只是想著晉王賞她的東西,她不禁在心中嘆了口氣。

  等阿夏走後,瑤娘去了櫃子旁,從裡面翻出一個小布包。

  小布包裡放著她一個月的工錢,和上回胡側妃賞她的首飾和銀子,還有就是晉王今兒賞她的東西。

  若是換成等價銀子,也有大幾百兩了,可問題是晉王府的東西,上面都印有徽記,只能自己帶,拿去賣倒是甭想。

  瑤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慍懟。

  這種怨意不光是這次,還有上輩子的積怨。

  上輩子也是這樣的,晉王盡賞她些華而不實的東西。都好看,也都值錢,有的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可惜這些都是要登記造冊的,少了一件都不行。

  而她最最缺的銀子卻只有每個月的那點兒月錢,她不敢問晉王要銀子拿回去貼兒子,便只能從月錢裡面摳銀子。可她每個月的月錢總要耗費大半用來打賞下人,拿回去的銀子其實並不多。

  這次請吃酒至少得十兩銀子,畢竟她是得了殿下的賞,還得了這麼些好物,手面太小氣會落人口舌。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攏共只有三十兩銀子,這麼一去就是十兩,總有一種心如刀絞的感覺。

  她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銀子回家去!

  瑤娘坐在那裡感嘆了好一會兒,才從裡面拿出十兩銀子來,正打算將布包拿去放好,想了想,又拿出五兩。

  還是多準備點,免得到時候不夠,可就丟醜了。

  *

  朝暉堂,書房裡,面無表情的暗十垂手站在書案前,稟道:「蘇奶娘用了很多,吃了兩碗飯,吃得撐腸拄腹,剩下的菜她也沒捨得扔,打算晚上熱熱再吃。」

  暗十作為晉王身邊的暗衛,免不了會幫他在暗中查探點什麼,一般這種情況下,他都會選擇事無鉅細地稟報,不帶有任何個人情緒,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主子準確地分析出其中的意思。

  所以連瑤娘吃了兩碗飯,剩下的菜捨不得扔,還打算熱熱再吃這事,都被晉王知道了。

  晉王目露一絲笑意,正打算說什麼,這時福成從外面走進來。

  見此,晉王擺了擺手,暗十便在福成進來之前消失了。

  「殿下,思懿院那邊來了人遞話。」

  晉王瞥了他一眼。

  福成略有些猶豫道:「是王妃身邊的人,道是十五那日是王妃生辰,王妃打算在思懿院設宴,還望殿下是時能個賞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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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月光族的小奶娘》

  瑤娘數著自己的小金庫:一兩、二兩、十兩……

  門外傳來丫頭的傳話聲:「夫人,殿下來賞了。」

  ……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殿下真是寵愛您呢。」

  瑤娘笑得面目僵硬:「賞,都賞,每個人賞一百文……」

  ……

  瑤娘繼續數著自己的小金庫:一兩、二兩、十兩……

  房門突然被敲響了,瑤娘被嚇得一個激靈。

  「夫人夫人,殿下又來賞了。」

  「賞,本夫人很開森,同樂,同樂……」

  ……

  數著數著,瑤娘發現自己錢箱子裡的錢越來越少,每次月頭發的月錢,還不到月尾就沒了。

  她給自己起了個外號叫做月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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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4 09:07: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一聽說是十五那日,晉王不禁地蹙起眉頭,

  其實不光是晉王,福成也顯得有些擔憂:「若不,老奴讓人去把話給回了?」

  沉吟一瞬,晉王搖搖頭。

  晉王妃最是不喜這種熱鬧的場面,她嫁給晉王多年,這是她第一次提出要擺宴慶祝生辰,於情於理他都該去一趟。

  既然晉王已經下了決定,福成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

  月明星稀,仿若那圓盤似的明月,將所有星子都襯得黯淡了。

  思懿院燈火通明,不時有下人進進出出。

  晉王妃從來不是個喜歡熱鬧的性子,對於擺宴這事能擋則擋,能避則避。難得王妃說今兒要設宴,思懿院上上下下都滿臉的喜氣。

  既然思懿院都放話了,以胡側妃為首的其他人自然要來賀壽。她們白日裡來,晉王妃也沒親自出面相陪,只是賞了席面,讓她們自己吃完便各自散去。

  陶夫人她們倒還好,習慣了王妃的這種做派,倒是胡側妃恨得咬牙切齒,扭頭就上朝暉堂去了。她想半路劫胡,好生慪慪晉王妃,可惜時候選得不湊巧,晉王不在朝暉堂,她又去不了前院,只能氣怒而歸。回來後藉故找翠竹撒了通氣,這裡就不細述了。

  晉王從前院回來,直接就往思懿院去了。

  從晉王踏入後院,一路就有人不停往思懿院報信。等晉王踏進花廳,就見滿堂金輝,正中偌大一張八仙桌上,擺滿了各式珍饈美饌,而晉王妃已久候多時。

  晉王妃難得一身明豔,穿豔赤色簇團薔薇短夏褂,配煙霞色滾銀絲萬福蘇緞十二幅長裙,梳著隨雲髻,髮髻上插一根赤金八寶攥珠飛燕步搖。

  她慣是喜素不喜豔,極少會做這般耀眼的打扮,本來清淡的眉眼染上這種鮮豔,也憑空多了幾分嬌媚。

  看到這樣的晉王妃,晉王幾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尖兒,面色古井無波。

  周媽媽卻是面現得色,她就說了男人都是愛色的,誰也不喜歡身邊女人成天到晚一身清淡,又不是死了爹。紅色多好,多喜慶,自家王妃生得姿容不俗,這不是讓殿下看呆了。

  不同於周媽媽,倒是坐在桌前的晉王妃忍不住攥了攥袖下的手,面上閃過一抹隱忍。直到周媽媽從後面輕輕推了一下她,晉王妃才作勢起來迎了迎,與晉王一同又來到桌前坐下。

  除了一桌子珍饈佳餚,桌上還放了兩壺酒。

  一壺是晉王慣喝的松醪酒,用白玉壺盛著,還有一壺則是荔枝酒。

  荔枝酒乃是果酒,京中貴女貴婦們最是喜喝這種酒,要價不菲,一壺需得十兩紋銀,且供不應求。此時這荔枝酒用晶瑩剔透的琉璃壺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在宮燈的照耀下,折射出斑駁的七彩光芒,美得讓人目眩。

  晉王眼中閃過一道不顯的波光,要知道晉王妃是從來不飲酒的。

  大抵今日十分高興,晉王妃不但給晉王斟了酒,還給自己也斟了一杯,並主動向晉王敬酒。

  晉王何等慧眼如炬,想著徐國公府前陣子的來信,心中對晉王妃的目的約莫有些數了。又見周媽媽不停在旁邊給晉王妃打眼色,而晉王妃一臉夾雜著不願的強顏歡笑,晉王的眼色更冷,心中冷笑。

  他攥著酒杯喝酒,沉默不言,大抵是習慣了晉王的冷漠,晉王妃和周媽媽似乎並沒有看出他眼中的冷色。

  也是心中各自有事,疏忽了這一切。

  周媽媽站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推開晉王妃替她說話。

  在她來想,討好自己的男人又有什麼抹不開面子的,夫妻乃是同為一體,誰對誰低頭又有何妨。

  可惜這個道理晉王妃從沒堪透過,也許她懂,卻並不想去做。

  只是如今卻不是她想不想去做的事情了,徐國公府那邊來了信,一再詢問晉王妃子嗣之事。

  其實這並不是徐國公府第一次來信說這事,每年都會來上幾封,晉王妃都是能推就推能擋就擋。可這一次,徐國公卻是親自發了話,說晉王妃倘若還不能誕下晉王的子嗣,府裡會再送來一名徐家的女兒替她生。

  且不提這其中有何等糾葛,讓徐國公自貶身價做出這等事情。關鍵是徐國公打算送過來的人,是徐家的十三姑娘。

  提起這十三姑娘,就要說說了。

  徐國公有一妾,甚得其寵愛,當年為了這妾,徐國公沒少做出一些寵妾滅妻的事。到底出身不同,鬧歸鬧,面子上還是要顧忌些的,所以國公夫人依舊還是國公夫人,只是內裡酸甜苦辣只有本人自己清楚。

  這妾為徐國公誕下兩子一女,其中的女兒便是十三姑娘。十三姑娘自打生下來便極為得徐國公喜愛,甚至連嫡出的晉王妃都稍顯不如。不過晉王妃比十三姑娘年長不少,兩人倒也沒鬧出什麼矛盾,可晉王妃卻因為母親的關係,極為厭惡這妾和她所出的子女,簡直說是肉中刺眼中刺都不為過。

  所以晉王妃怎能忍受弄個眼中釘在跟前兒,又是姐妹二人共事一夫,她素來注重體面,這對她而言簡直奇恥大辱。那日收到信後,晉王妃當場發了怒,之後周媽媽再勸她與晉王親近,她卻是再不像之前那樣嚴詞拒絕了。

  也因此才會有今日之宴。

  她需要一個孩子,哪怕她並不願如此。

  心中波濤洶湧,面上晉王妃卻是態度柔和地笑道:「殿下,再飲一杯吧。我夫妻二人成婚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坐在一起舉杯對飲。」

  晉王沒有拒絕,默默喝下一杯,而晉王妃也以袖掩面飲了一杯。

  就這麼一面吃宴,一面飲酒,兩人說話極少,倒是酒沒少喝。燈光下,晉王妃霞飛雙頰,大抵是喝得有些醉了,話也漸漸的多了起來。

  不過大多都是她說,晉王卻是沒怎麼說話。

  不知不覺中,兩人便各自喝下了兩壺酒。

  晉王清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朦朧之色,像似雨後的江南,又像似揉碎的月光。白皙的俊臉上也沾染上了一抹霞色,讓他少了許多冷漠,而多了幾分迷離。

  這樣的晉王無疑是俊美的,讓人見之心醉,大抵這世間也沒人能拒絕這樣的男人,尤其當他以手撐額看著你時,總會讓人不由自主沉浸在他的眼底,忘掉自己的呼吸。

  晉王妃感覺背後有人輕輕地戳了自己一下,才清醒過來。她的眼神有些複雜,不過這些複雜很快就消失了,她勾起一抹絕美的笑,站了起來,俯身輕喚:「殿下,殿下……」

  晉王沒有答她,醉眼惺忪,似乎真是醉了。

  晉王妃又喚了一聲。

  福成眨了眨眼,正想上前探看晉王情況,就聽周媽媽道:「殿下這定是醉了,王妃還是把殿下扶進去休息吧。」

  晉王妃從善如流,在在紫煙的幫襯下扶起晉王,往臥房行去。

  到了臥房門前,周媽媽笑著將福成攔了下來,「今兒福內侍就歇歇吧,有王妃服侍殿下,不用擔心。」

  「這……」

  周媽媽笑得意味深長,「這種情況,福內侍也不適合在殿下身邊服侍。」

  正說著,紫煙從裡面走出來,將房門關上,和周媽媽一唱一和拉著福成去喫茶。

  臥房裡只剩下晉王和晉王妃兩個人,一個躺在床上,另一個卻是站在床前躊躇不前。

  過了好一會兒,晉王妃才一捏袖下的手,半彎著腰伸手去解晉王的衣裳。哪知纖纖細指剛觸上對方的衣襟,手就被人抓住了。

  再看抓住她那人,正是晉王。

  晉王眼中一片清明,哪還有方才的醉意。

  晉王妃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翕張了下嘴,強撐起一抹笑:「殿下想必也熱了,妾身服侍您更衣。」

  晉王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浮起一抹譏誚。

  晉王妃佯裝沒看到,又垂頭去解他衣裳,卻被晉王一把揮開。

  「你這是打算連臉都不要了?真沒想到,素來清高自傲,覺得天下男子都是污穢物的徐燕茹也會做出這種事情!」

  晉王從榻上坐了起來。

  他的髮微微有些凌亂,從鬢角處掉落下些許垂在臉頰上。在昏黃的燈影下,投射出幾道陰影,顯得他面色更是晦暗,蘊藏著危險。

  他嗓音清亮,又微微帶了些磁性。而從那張形狀好看的薄唇中,所吐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重石一般,以勢不可擋地姿態投擲在晉王妃臉上,將所有的一切碾壓成渣。

  晉王妃再也偽裝不下去了,整個人都顫抖起來。她狼狽地半垂著頭,纖瘦的脊背像一把被拉滿了的弓,半晌才勉力站直。

  「既然殿下如此厭惡,那就去請回吧。」她還在保留克制,這是骨子裡帶來的教養,學不來市井鄉間村婦的謾罵。

  其實若能選擇,晉王妃此時恨不得衝上去撕碎了晉王。

  可惜她不能。

  晉王哼笑了一聲,「怎麼?是你請本王來,如今倒是又換了一副面孔?」

  「你到底想怎樣?」晉王妃攥著手,目光威脅地瞪視著對方。可惜卻是色厲內荏,薄弱得一戳即破。

  晉王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譏諷不屑的意味,同時還帶著一層冰冷地怨恨。

  須臾,他站了起來,睨著立在他面前的晉王妃:「問本王想怎樣?應該是你想怎樣吧?是不是徐國公催著你給本王生個兒子,所以你才會學那勾欄院裡妓子的手段,又是逢迎討好,又是灌本王酒。你徐燕茹不是自詡純潔無暇,不願本王碰你?本王就不碰你,讓你一個人待著!怎麼現在倒是一副飢渴難耐,恨不得當即張開大腿讓本王幸了你的模樣。」

  晉王的言語刻薄且惡毒,這樣的晉王是極為罕見的,似乎和晉王妃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而他也似乎看不見晉王妃的頻臨破碎的狼狽與脆弱,又加了一記重鎚。

  「可惜啊,本王嫌你噁心。」

  這一句聲音清淡,漫不經心,卻是宛如最鋒利的利劍,狠狠地扎刺在晉王妃心口上,鮮血淋漓。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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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7-10-14 09:07:4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這大抵是晉王妃有生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刻。

  什麼體面、尊嚴全部被摧毀殆盡。

  其實還有一次,卻是當年她剛嫁給晉王,還在京城的時候。

  只是晉王妃並不願意去回憶那一切,因為隨著來到晉州,那遙遠的記憶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另一個世界的事。

  她變得從容安適,不再糾結以往,其實有些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困難,只需要時間沖逝,就足夠人忘記一切的刻骨銘心。

  可晉王的話卻無疑像一把帶著倒刺的劍,殘忍地撕開了她心中埋藏已久的傷口。血肉橫飛,痛不欲生,各種情緒糾纏在晉王妃的心裡,長成了一片參天大樹,讓她幾欲發狂。

  「你滾!滾!」

  她雙目通紅,臉卻是白得嚇人,整張臉都扭曲了,但聲音壓抑得克制。她瞪視著晉王,帶著一種幾乎窮途末路的兇殘。

  看到這樣的晉王妃,晉王眼神譏諷又充滿了憐憫。

  他記憶中的徐燕茹不是這樣的,高傲得像似一隻鳳凰,對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顧,哪怕面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子。

  不可否認彼時還是皇子的晉王,當得知徐燕茹會是自己的皇子妃,他內心深處是有一些高興的。

  不光是因為她背後帶來的勢力,還因為她這個人。

  徐燕茹是京中最有名的才女,是那高嶺之花,京中想娶她的青年才俊許多,甚至連他那幾個未成婚的兄弟也有人看中她了。可這朵美麗的花兒卻是屬於自己的,那時還年輕的晉王,多少還是擁有一些屬於少年的意氣之爭。

  別人都得不到,卻被自己擁有了,就格外與眾不同。

  可當真正把人娶回來後,晉王才發現有些事情是並不如他以為的那樣。

  新婚之夜,她不願意讓他碰觸,看他的眼神充滿了嫌惡和厭棄。

  他以為她是害怕,不想強迫她,且他也有一些心理障礙,就想給彼此一個慢慢接受的時間。

  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徹底讓晉王對晉王妃改觀。

  不光是改觀,他甚至是嫌惡、痛恨的。

  他永遠忘不了那一日他看到的畫面,兩個宛如蛆蟲的女體交纏在一起……

  一股排山倒海的嘔意直衝喉間,晉王從袖中掏出一塊兒潔白的帕子半掩著薄唇。而晉王妃似乎完全誤會意思了,她以為晉王是故意想刺激她。

  因為晉王方才說嫌她噁心了呢。

  她噁心,她噁心……

  她自取其辱!

  她就不該動這樣的心思!

  「你滾,滾出去!」此時的晉王妃再也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地哭吼著。

  屋裡的動靜似乎被外面的人聽到了,門外傳來急急的敲門聲和紫煙、周媽媽低低的喚聲,卻並沒有人理會她們。

  晉王看著眼前這個狼狽的女人,感覺有些意興闌珊,也失去了想繼續報復的興致。

  他的臉冷了下來,再度掛上一層冰寒,聲音冷得掉渣:「徐燕茹,本王最後再跟你說一次,當好你的晉王妃,別試圖來挑戰本王的耐心。你做的那些事,足夠本王廢你幾次了!」

  丟下這句話,晉王便走了,留下晉王妃身體無力地滑到在地,默默地流著眼淚。

  門外一陣大亂,周媽媽匆匆跑了進來。

  「娘娘,怎麼了?這到底是怎麼了?」

  紫煙也跟在她後面進來了,聽見這話,她出言打斷道:「媽媽,還是先把娘娘扶起來,有什麼事等會兒再說。」

  周媽媽連連點頭,和她一同將癱倒在地的晉王妃扶到了榻上。

  *

  晉王的腳步很急,幾乎生了風。

  頭頂上明月高懸,有風,卻並不讓人感到涼爽。

  福成氣喘吁吁地跟在他後面。

  突然,晉王停住了腳步,福成差點沒一頭撞在他脊背上。

  晉王復又緩緩前行,腳步不疾不徐,福成低嘆了口氣,也放緩了腳步跟在他一旁。

  光影交錯之間,晉王的臉色也是忽晴忽陰的,他感受著身體裡竄出的那股火兒,額頭上的青筋一蹦一蹦地跳。

  福成終於意識到晉王的不對了,擔憂地喚了一聲:「殿下?」

  晉王並沒有理他,腳步越慢,額頭上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兩人很快就到了朝暉堂。

  見殿下回來了,從裡面迎出來數個小太監。

  福成聲音急促:「命人備水。」

  說完,就急急跟在晉王身後進了後寢房。

  ……

  漢白玉砌的池子,大約兩丈見方,四角皆築有銅製獸首。此時從那獸口中,正汩汩地往外吐著水。

  水是冷水,冰涼沁人。

  池中的人卻宛如著了火也似,正在熊熊燃燒。

  這是一具宛如漢白玉鑄就的軀體,修長、挺拔,身體線條緊致,肌理分明。男子有一頭如墨似的長髮,此時正雜亂地披在身後,狹長的眼眸緊閉,俊臉上滿是隱忍的紅潮。

  福成蹲在水池旁邊:「殿下,您可好了些,若不老奴去叫了劉良醫來?」

  晉王眉眼低垂,沒有答他。

  鈍生生的疼,感覺像似要爆開了一般,晉王並不陌生這種感覺。認真說來,這股浪潮時不時就會翻湧上來,平時忍忍也就過了,唯獨月圓之夜卻十分難熬。

  尤其,那個賤人竟然會對他下催情藥。

  酒裡應該沒問題,那就是香了?

  晉王素來謹慎,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徐燕茹為了達到目的,竟會是用如斯下作手段。

  方才在思懿院時,晉王就發現了不對。

  自打一年多前他中了這毒,他就習慣了這種毒發的滋味,可這次卻全然不同。想著之前那周婆子胸有成竹的模樣,晉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他半闔著目靠坐在池子邊緣,藉著池子冰涼的質地來降低身體的溫度。可惜一點用都沒有,他腦海裡開始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皆與女子有關。

  不論他心中是不是厭惡,這些東西強制性就出現了,不停地在他腦海中回放著,群魔亂舞。

  晉王劇烈地喘息著,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快嘔了出來,怎麼壓也壓不住,卻是又吐不出來,只能不停地乾嘔。

  他突然覺得自己下手還不夠狠,東宮一脈都該死。

  皇太孫、徐燕茹、永王妃……

  「殿下,若不老奴把蘇奶娘找過來?」見晉王情況如此嚴重,福成病急亂投醫道。

  晉王耳朵一動,腦海裡開始上演和小奶娘有關的畫面,那怯生生的兩捧,水潤光澤的紅櫻桃……

  *

  瑤娘早早就歇下了。

  現在她不用值夜,每日起得早,睡得也早。

  屋裡有些熱,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自己出了汗,便從榻上爬了起來,去屏風後用水擦洗了一下。冷水的沁涼讓她感覺十分舒適,她又再度回到榻上。

  榻上鋪著竹簟,她方才睡得那個地方已經被她捂得很熱,瑤娘索性便換個位置,果然舒服多了。她將臉貼在竹簟上,從始至終她的眼睛一直似睜非睜。

  她醒了,但意識並不清楚。

  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莫名地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誰在看自己呢?瑤娘想。她在自己房裡,沒人會看見自己,所以她是在做夢。

  昏暗中,有人佇立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只有一雙泛紅的眼格外顯眼。

  晉王血脈膨脹地看著榻上的人,薄薄而服帖的布料讓其下的軀體曲線畢現。收緊的是腰,翹起的是臀。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家睡覺的樣子,竟然能睡成這樣。可毋庸置疑的這副畫面讓他覺得很美,竟沒有想作嘔的感覺……

  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抱住那個渾圓……

  瑤娘徹底地醒了,她若是再不醒該完了。

  醒來之後就感覺到自己被人緊緊地擁著,是個男人,身體炙熱,濕淋淋的,力道很大,推都推不開。

  瑤娘嚇得臉都白了,就想叫人。

  可她實在被人壓得太緊了,又是這樣的姿勢,她連張嘴都十分困難。似乎感覺到自己醒了,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摸著她的嘴,她剛想張嘴,就被對方的手指壓住了小粉舌。

  瑤娘駭得膽顫心驚,面目蒼白,怎麼也想不到王府裡竟然會有這種膽大賊人闖入,還偏偏闖入了她一個奶娘的房裡。

  她該怎麼辦?若早知道是這樣,她還不如當初去服侍晉王。

  想起晉王,瑤娘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了。因為壓著她的這個人只是單純的壓著,並沒有其他動作。嗅著鼻尖熟悉的味道,體味著那熟悉的契合,瑤娘心肝一顫,下意識說了一句:「殿下?」

  聲音是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很小,聲如蚊吟。

  卻很輕易地就穿入對方的耳裡,畢竟兩人是離得如此之近。幾乎是身體緊貼著身體,而對方的頭臉就在瑤娘腦勺後面。

  對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只這一聲瑤娘就聽出來了,真是晉王。

  只是他怎麼會來她房裡,他怎麼進來的?他為什麼會這樣?難道那次後,他還是賊心不死,一直覬覦著自己?

  知道此人是晉王,瑤娘雖心緒雜亂,但終於沒那麼害怕了。

  她也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似乎只要是晉王,哪怕再危險的情況,她似乎都可以不怕。

  「殿下,你能不能下來?咱們不可以這樣的……」

  「不能。」一個沙啞地男聲,果斷地打斷她。

  呃……

  瑤娘還是害怕了,她不是害怕晉王壓著自己,而是害怕若是晉王克制不住對她做了什麼事情,她是不是還得走老路。

  她不想當晉王的妾,她還想回家……

  「本王很難受,你別動……」

  難受?瑤娘顧不得去想其他了,也是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對方很燙,而更燙的還有一處,正抵著她的大腿上……

  哪怕屋裡很暗,瑤娘都知道自己的臉一定很紅。

  感覺就是轟的一聲,被炸成了一地的碎片。

  他想幹什麼?他會做什麼?他怎麼會突然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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