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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青青綠蘿裙]轉發一萬條錦鯉求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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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38: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進山

  裴瑾沉聲道:「不要慌,先把事情說來聽聽。」

  「我離開時與她們姐妹約定好,如果有事就送信到一家文具店,文具店老闆的女兒是警察,就在昨天,馬欣兒去過一趟,留下一張紙條,是馬小敏寫的,『爸爸要我嫁人,救我』。」徐貞氣得胸口發疼,「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種事!她才幾歲,14歲啊!」

  裴瑾笑了笑,微帶諷刺道:「14歲,不算犯法了。」

  徐貞一怔,心裡更是窩火:「我國規定結婚法律年齡女性20週歲!他們是當放屁嗎?」她咬住嘴唇,「不行,我得去馬家莊。」

  「不急於一時。」裴瑾沉吟片刻,道,「此事要從長計議,你去要人,他們不會給,徐貞,人家才是監護人,說是送去做客,你有什麼辦法?」

  徐貞胸腔一陣陣發痛,深吸口氣才平靜下來:「那怎麼辦?」

  「馬家莊的情況,黃大仙知道得最清楚了。」裴瑾把手放在魚麗手背上,「麗娘,你有什麼想法?」

  魚麗抬起頭來,眼中閃著冷光:「往外嫁,難度太大了,只可能嫁到山裡去,」她輕輕說,像是幽魂,「把人一捆往山裡一帶,死都走不出來。」

  徐貞被她這句話說得寒毛直豎,她鏗鏘有力地說:「我們要救她。」

  「一定。」裴瑾允諾。

  魚麗說:「不用太多人,我帶你們悄悄進去,應該可以救她出來。」

  裴瑾握著她的手:「是,就和當初小月一樣,我們悄悄把人偷回來。」

  徐貞還有些耿耿於懷:「二十一世紀了,救人還像做賊,幹壞事的不躲,要我這個人民警察偷偷摸摸,是什麼道理?」

  「除非是西方極樂世界,或者是十八層地獄,不然,永遠都這樣。」魚麗站起身來,「我們什麼時候走?」

  裴瑾答:「現在,立刻,馬上。」他叫來董菡,低聲囑咐一番,要她接應,董菡震驚之餘,立刻應下。

  徐貞坐上裴瑾的車,他們直接開到馬家莊去。

  路上,徐貞說:「幸虧我有先見之明,馬欣兒說她們被家裡人看得很嚴,絕不可能去派出所,我就找到了那家文具店,唉,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怎麼就回去了呢?她爸媽不是把她帶走了嗎?」

  當初,馬小敏回到家裡,馬欣兒經過協調,由父母帶去打工的城市,怎麼就回來了呢?回來了,重新和她叔叔共處一室……徐貞更煩了,她抓了抓頭,喃喃道:「回來幹什麼,唉!」

  其實,她心裡是很清楚的,被送回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馬欣兒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父親是泥瓦匠,母親在超市裡收銀,兩個人租了一間地下室,與七八個人合租一間屋子,共用一個衛生間,再帶個孩子,怎麼都不方便。

  過了風頭,把人送回老家,讓父母管是最簡單省事的,家家戶戶都這樣。

  她親耳聽見馬欣兒被父親指責:「就你事情多,弄出這種醜事來,你還要不要臉?那是你親叔叔,摸一下掉你一塊肉?賠錢貨!賤種!」

  她聽得雙手發抖,恨不得衝出去痛打一頓,是董菡拉住了她,告訴她,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馬欣兒以後還要跟著父母生活,被罵幾句,總好過繼續和那個禽獸共處一室。

  可現在呢?現在,白費了。

  她感覺到有人摸了摸她的頭髮,徐貞扭頭一看,是魚麗,這個小美人和原先大不一樣,用很溫柔的語氣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徐貞眨了眨眼,啼笑皆非,她想,我怎麼也不用這麼一個小女孩來安慰我,可她喉嚨發澀,居然說不出話來。

  「有人救,總比沒有人救好。」

  徐貞聽著,突然覺得有點難過,她想,你是不是也遇到過極其糟糕的事,所以才這樣感觸身世?她才多大,十八歲有沒有?怎麼世界上就有那麼多可惡的人呢?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還有這樣的齷齪事。」徐貞握緊拳頭,「真是太過分了。」

  魚麗把頭轉開,心想,真是太年輕了,只看到這些事就氣憤成這樣,但……或許是夏季的陽光太熱烈,她竟然覺得意外地暖和。

  裴瑾一路把車速飆到臨界值,在下午到了目的地,兩個女孩子恨不得立刻鑽進林子裡找人去,他不得不說:「站定,給我五分鐘。」

  兩個女孩子老老實實在原地等他。

  裴瑾已經來過一次Z縣,熟門熟路買了些食物和水,又去藥店買了些藥品,馬小敏的情況不知如何,他必須先做最壞的打算,例如避孕藥,外傷還能拖一拖去醫院,錯過了吃藥時間,萬一懷孕,後患無窮。

  徐貞一看他買來的東西,暗暗有些慚愧,自己熱血上頭,還沒有裴瑾這個男人想的周到。

  魚麗拿起那盒藥,看了說明,有點意外:「吃了就不會懷孕嗎?」

  「這個是事後吃的。」裴瑾和她解釋,「但對身體有害,以後再和你仔細講。」

  魚麗點了點頭。

  徐貞不禁說:「避孕套和避孕藥讓女人選擇懷不懷孕,流產手術讓女人選擇生不生下來,真是科技改變命運,要是一直生生生,怎麼得了?」

  「那是對你們來說是這樣。」此時,他們已經進入山林,遮天蔽日的樹木擋住了陽光,將山裡山外分為兩個世界。

  魚麗指著大山深處,說道,「對於那裡面的女人而言,懷孕了才不會被打,懷不上的話,會死。」

  徐貞的眼睛瞪得像是銅鈴。

  「對於外面的男人來說,女人可能是伴侶是配偶,在裡面,女人是豬。」魚麗在這片山林裡生活了近百年,就算刻意避開人群,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就好比馬家莊吧,馬家莊現在算是和社會接軌了的,往前推幾十年,有個女人叫……就叫她小桃吧,魚麗還記得她那如同桃花一樣可愛的面龐。

  她是被賣到馬家莊來的外地女人,很漂亮,身量苗條,買她的人花了大價錢,最要緊的是,她是自願來的,家裡太窮太苦,父母就把她賣了,好歹有口飯吃。

  剛開頭,也過了兩年好日子……相對而言的,可後來,悲劇發生了,她不能生育。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就是不會下蛋的母雞,小桃之後經歷了什麼可想而知。

  拳打腳踢,打罵不休,後來,乾脆讓她去陪別的男人睡覺,小桃不肯,蒲扇大的巴掌就扇過來:「反正你也懷不上孩子,給人弄弄怎麼了?」

  夜裡,她躲在外面嚶嚶哭泣,魚麗走出來,給她指路:「往那邊,可以下山。」

  「我能去哪裡呢?」她搖了搖頭,哭夠了,回到屋子裡繼續生活。

  後來,她變成全村男人一個心照不宣的洩慾場所,留下一些米麵,或者一些錢,就能得到滿足,而那些錢全被她丈夫收了起來。

  這個男人也很扭曲,自己的女人被人這樣糟蹋,他有一種被戴了綠帽的憤怒,但又捨不得人家留下的小恩小惠,於是把所有的脾氣都撒在了小桃身上,打巴掌,踹肚子,都是家常便飯。

  過了些年,小桃死了,她丈夫用她賺到的一些錢又買了一個媳婦,生了孩子,現在,孩子也長大了。

  小桃?誰還記得小桃是誰?

  她的屍體被丟在死人溝裡,變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這是無數個悲劇中的一個。

  魚麗不知道自己的傷口一直好不了,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常年待在這種陰暗的地方,每看到一次,她的傷口就被撕裂一回,反反復復,永遠好不了。

  「麗娘。」裴瑾握住她的手,冷似冰塊,他用力握緊,「麗娘。」

  魚麗回過神來,她笑一笑:「我沒事,就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都過去了。」裴瑾低聲道。

  魚麗輕輕嘆了口氣:「於我而言,已經過去,可世界上還有那麼多相似的人在受苦。」

  天地似熔爐,眾生皆煎熬。

  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日頭落下的時候,徐貞已經徹底迷路,山林好像都是一個樣子,好幾次,她都懷疑自己在原地打轉。

  她又累又渴,唇乾舌燥,拿出手機來看,一個信號也沒有。

  幸虧魚麗終於停了下來,她說:「到了,休息一下吧。」

  徐貞看著眼前的茅草棚子:「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魚麗推開門,撲面而來一股腥臭味,她有點窩火,「你又來,再這樣,把你烤了吃。」

  徐貞不知道為什麼,脖子後面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腿肚子打顫,裴瑾湊過去看一眼:「……你養了條眼鏡蛇?」

  「隔壁鄰居。」魚麗出離憤怒,「它吃了我的雞!!!」

  喵??眼鏡蛇?認真的嗎???徐貞都要嚇哭了。

  裴瑾還很冷靜地說:「你從村支書家裡偷的那隻母雞?」

  「吃了我的雞。」魚麗一個箭步衝過去把它從地上拽起來,「你要不要臉了?」

  眼鏡蛇:「嘶嘶——」

  徐貞:「……」嘛呀真的是眼鏡蛇〒▽〒

  裴瑾問:「你要吃?」

  魚麗把它拽出去,揮手一丟扔得老遠:「再來就把你的膽挖出來泡酒。」

  裴瑾站在茅草棚裡,裡面只有非常簡陋的幾件家具,一張破床,床上有破爛的棉被,還有一張桌子,幾個缺了口的碗。

  「這些年,你一直住在這裡。」裴瑾心中不是個滋味。

  「山中無甲子,有什麼不好?」魚麗指著外面的一棵樹說,「一百年,兩百年,只要人類不到這裡,它就可以無窮無盡地活下去。」

  裴瑾便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是啊,與它們作伴,總歸好過一些。」

  裴瑾抱住了她:「以後還有我。」

  魚麗故意道:「這很難講吧,萬一有一天看膩你了呢?」

  「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裴瑾答得很肯定。

  魚麗猶不滿足:「那,你看膩我了呢?」

  裴瑾笑了:「麗娘,所有感情都是互相的,請你也多多努力。」

  他說的有道理,單方面付出感情總有疲倦的時候,非同心協力不可,他只有她,她也只得他,再也找不到別的人了。

  好好努力吧。

  「那個,」徐貞巴住門,可憐兮兮地探頭進來問,「蛇、蛇還在嗎?」

  魚麗笑了起來:「丟出去了,你進來吧。」

  徐貞這才哆哆嗦嗦進來。

  裴瑾遞給她餅乾和飲料:「嚇壞了?」

  「你們都不怕嗎?」徐貞都要嚇尿了,「那可是眼鏡蛇!」

  面前兩個人都搖了搖頭。徐貞啃著餅乾問:「那你們怕什麼?」

  裴瑾答:「寂寞。」

  魚麗則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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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39: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一章 救人

  第二天,徐貞被魚麗叫醒,他們繼續往山裡走。

  徐貞老有一種錯覺,好像再也走不出去了似的,這個猜測讓她手臂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像是感覺到了她的恐懼,魚麗回過頭來,輕輕說:「所以,她們逃不出去。」

  徐貞從未這樣迫切地想唸過周世文,如果她師父在就好了,她是初出茅廬的菜鳥,他卻已經是老江湖了。

  唉,這樣想不對,菜鳥也有變老鳥的時候,一直依靠別人怎麼行?總是像個孩子似的,別人怎麼相信她有辦妥事的能力?

  是時候自己站起來了,哪能一輩子靠師父,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徐貞主動問:「山裡面是什麼情況?」

  「只有十幾戶人家,住得遠,好找。」魚麗在密林中辨別方向,她很早就學會了在山裡生存的本事,在外面過得不好了,便找一個山頭躲起來,與樹木鳥獸為伴。

  甚至,她還會自己做弓箭,打獵的準頭也不錯……好吧,意思是,因為身體無法改變,力量也就難以增長,最多打隻兔子,大型猛獸就沒辦法了。

  「我們說說話好不好?」徐貞忍不住道,「一直不說話埋頭走路我總有一種自己變成幽靈了的錯覺。」

  魚麗想,說得真好,那麼多年她不就是像一個幽靈一樣在這片林子裡晃蕩嗎?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魚麗露出了追憶之色,這片山林裡,除了馬家姐妹和小桃,還有另一個女孩子留下過她的故事。

  「叫她……小葉好了。」

  小葉的故事比小桃近一點,大約是上個世紀末,她是出來找工作的大學生,被人騙了賣到這裡,呵,這些悲劇大概都是差不多的套路,逃跑,被抓,再逃跑。

  有一次,她已經跑到了Z縣,又被人五花大綁綁了回去,可臨走前,她將一張紙條塞給了派出所裡的小警察,求他救命。

  那個警察聯繫了她的父母,老父親坐了幾天火車趕到這裡來找女兒。

  幾個警察陪同他去,鎩羽而歸,根本沒有人承認有過這個人,他們找不到那個可憐的女孩子。

  「後來呢?」徐貞追問,「都追到這裡了,應該找回來了吧?」

  魚麗指著某一個地方:「那邊,」又轉過身,指著另一個方向,「有可能是那邊。」

  「什麼?」

  「埋著那個父親的屍體。」魚麗微笑著說。

  徐貞膝蓋一軟,差點沒被樹根絆個跟頭。

  裴瑾心中惻然,一個故事濃縮到短短幾句話仍有揮之不去的哀傷,那麼,原本的故事是如何慘烈,根本不能深想。

  魚麗站定:「到了。」

  遠處,隱隱可見幾間土屋。

  徐貞無故緊張起來。

  魚麗指著遠處那戶人家,低聲說:「那裡。」那家門口的樹上,綁著一塊紅布,正在風裡飄揚,「這裡的習俗,家裡辦喜事,要在門口綁塊紅布。」

  有錢人家有紅燈籠,窮人家,只得一塊紅布。

  「像是血染的。」徐貞喃喃。

  魚麗問:「找到了,怎麼救?」

  徐貞的雙目放出神采:「偷!我去,你們接應我。」

  裴瑾沉吟:「不如我去。」

  「裴教授,你是男人,不合適。」徐貞堅持,「我去,放心,我是警校畢業,體能過得去。」

  裴瑾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囑咐:「那你小心。」

  「就這間土屋,算什麼?」

  徐貞沒有吹牛,她像是一隻靈活的貓一樣悄悄靠近,迅速翻進牆內,一點聲音也沒有。

  魚麗問他:「有什麼感受?」

  「對誰?」

  「徐貞。」

  「欣慰極了。」裴瑾笑說,「我表妹幼時非常頑皮,喜歡爬樹,被我姨母發現,罰她不許吃飯,」頓了頓,嘆了口氣,「然後,找人來給她裹了腳,疼得不能下地,從此規規矩矩,貞靜大方。」

  魚麗輕輕哼了一聲。

  裴瑾把她摟到了懷裡,還有閒心為他吃醋,這是好事,他怕她觸景生情,再度陷進噩夢裡。

  魚麗把頭靠在他肩上。

  裴瑾吻了吻她的額角,抱緊了她,魚麗想,風有點大,但好在他的懷抱很溫暖,她覺得好多了。

  砰!一聲巨響。

  徐貞懷裡抱著一個女孩,一腳踢飛了大門,像是火燒屁股一樣跑了出來:「快快快!」後面跟著一個彪形大漢,拿著一根棍子緊追不捨,又高聲喊人來幫忙。

  說好的偷呢?這明顯是強搶了吧?

  魚麗反應也很快:「這邊走。」她鑽進密林,徐貞抱著氣若遊絲的馬小敏跟在她後頭,裴瑾落在最後攔住那個男人,給她們贏取逃跑時間。

  天色已經黑了,林子裡根本看不清路,徐貞好幾次一腳踩空,差點就摔個跟頭,可想起自己懷裡抱著的人,咬牙堅持。

  魚麗遞過去一隻手:「拉著我。」

  徐貞毫不猶豫握住。

  魚麗拉起她飛奔起來,徐貞只覺得耳邊刮過呼呼的風聲,肺部一陣陣燒灼,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跑了多久,魚麗停下來,扶著樹幹喘氣:「我、我不行了,累死我了。」

  徐貞這才發現雙手軟得抱不住人,她把馬小敏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現在,就算有蛇來咬她,她也爬不起來了。

  耳邊只有樹葉搖曳的沙沙聲。

  魚麗覺得不對:「……裴瑾呢?」

  「我不知道。」徐貞瞪大了眼睛。

  「很好,兩位小姐還記得鄙人,真榮幸。」裴瑾頗沒好氣地從林子裡鑽出來,頭髮上沾著枯葉,褲腿上都是泥巴,看來是有過一場惡鬥。

  魚麗走過去,替他摘掉頭髮裡的葉子,又拍拍衣袖上的塵土:「疼嗎?」

  「疼的話你給吹吹?」裴瑾似笑非笑。

  魚麗靠近他,對著他的臉吹了口氣,霎時間,裴瑾知道什麼叫做氣吐如蘭,她的幽香鑽入鼻腔,意奪神搖。

  幾百年前,大家哪有那麼容易摟抱親吻,全靠含蓄又曖昧的調情手段,魚麗真是個中高手。

  「行了,栽你手上了。」裴瑾吐出一口氣來,認了命,他也席地而坐,「我把人引開了,可是,不會善罷甘休。」

  徐貞冷笑:「怕什麼,難道這世界上還沒有王法了不成?」

  「徐警官。」馬小敏被罰幾天不許吃飯,餓得頭暈眼花,她舔舔嘴唇,「救我,我不要回去,我不要!」

  徐貞抱緊她:「不怕,你不會回去,你放心,我們來救你了。」

  「真的嗎?」她還有點不敢相信,被父親扭送到那裡後,她跑也跑不掉,還要被毒打,也不給她吃飽,可她就是咬著牙硬抗,怎麼都不願意認命。

  有時候也想,打死我算了,可沒有,她還沒有履行完傳宗接代的義務,怎麼會讓她死?

  「真的。」魚麗走到她身邊,把手心蓋在她額頭上,「你得救了。」

  馬小敏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大仙。」

  魚麗這一次沒有否認,她微微笑起來:「乖,很快就會過去了,噩夢會醒的。」她的話彷彿有一種神秘的魔力,讓馬小敏眼中放出神采來,她乖乖說:「我信大仙的話。」

  徐貞有點酸溜溜的,呵,封建迷信真是要不得。

  三個大人休息片刻,站起來繼續走,早一點離開這裡,早一點擁抱光明。

  月上中天時,到了魚麗的陋居,大家趕緊進食,馬小敏喝了水吃了餅乾,呼出一口氣,算是活了過來。

  裴瑾很識相地避到了外面去,徐貞肯定有話要問她,他不方便聽,也不合適和這樣一個敏感的小女孩共處一室。

  過了會兒,魚麗也出來了,看見裴瑾,把臉埋在他肩頭,低聲道:「遲了。」

  「不算太遲,總會過去的。」

  「不,不會。」魚麗輕輕嘆氣,「這幾天發生的事就好像是你的影子一樣,永遠跟著你。」

  裴瑾就笑:「見識少了吧,醫院裡動手術的燈叫無影燈,人往下一站,沒有影子,故此得名。」

  魚麗呆了呆:「咦。」

  「我會治好你的。」裴瑾攬她進懷,「來,靠一靠,明天還要繼續趕路。」

  魚麗抬頭看著從樹枝間隙間流瀉下來的月光,微微笑:「我不累,有的時候,我整夜整夜不睡覺,就在這片林子裡晃蕩,好像幽靈一樣。」

  「所以以為你是黃大仙。」

  「不,只有馬小敏看見。」魚麗笑起來,「那天她在死人溝哭,好幾天沒有吃飯,餓暈了,我丟了一個鳥蛋過去,正好有一隻黃鼠狼跑過去,她以為是我。」

  「我聽人說起幾十年前還有人被黃大仙上身。」

  「呵,被逼瘋的女人還少嗎?」魚麗微笑,「都推到黃大仙頭上,黃大仙才無辜。」

  裴瑾惻然。

  這樣的鄉村有千千萬萬個,這樣的悲劇,永遠也不能數清,而且,同樣的故事,會不斷上演。

  魚麗說:「這次走了,我不想再回來了。」在這種地方,細菌滋生,暗無天日,傷口怎麼會好?她要到學校裡去,那秩序井然的教室和穿水手服的年輕孩子們才能治癒她的傷口。

  「求之不得。」裴瑾閒閒道,「嫁我隨我。」

  「呸,你這個老古董。」罵歸罵,可緊緊依偎著他,魚麗的手臂攀上他的肩膀,「什麼時候娶我,鳳冠霞帔有沒有?」

  裴瑾笑:「現在想起我的鳳冠了,你不是見過了嗎?」

  「那是別人的,我才不要,我要新的。」魚麗在這件事上犯起倔來,「你不會嫌棄我是再嫁之身吧?」

  「你再嫁,我再娶,有什麼不對?」裴瑾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天作之合。」

  魚麗還有不滿意:「為什麼我六百年前不能嫁給你?」

  「慘,六百年前,我就是一個芝麻小官,俸祿微薄,家裡貧困,京城居,大不易,租人家的屋子來住,買不起下人。」裴瑾恐嚇她,「你嫁給我,一天好日子也過不了。」

  「才怪,日子再苦我也不怕,你對我好就行了。」魚麗聽見他胸膛裡有力的心跳,喃喃道,「我只想有個人對我好。」

  裴瑾哄她:「以後我對你好。」

  「你要是對我不好。」魚麗冷笑,「有得你受的,我可不會放過你。」

  裴瑾的手按著她的背,悄聲問:「那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回報我?」

  「咦,你還要圖回報?」魚麗很狡猾,「我還以為愛情不圖回報。」

  裴瑾道:「把我想那麼光輝偉大?我當然有所企圖。」

  「替你裴家傳宗接代?」魚麗還是不肯罷休。

  裴瑾才不怕她,幽幽道:「這倒不必,但怎麼到了夜裡,也該有溫香軟玉抱在懷裡吧,一個人多冷啊。」

  「開空調呀。」她很懂現在的電器了。

  裴瑾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步步緊逼:「少和我裝蒜,說,什麼時候肯,拜堂以後也是一個答案。」

  「不,我才沒有那麼落伍。」魚麗才不願意。

  「那是什麼時候?」

  「我高興的時候。」

  「等於沒有說。」

  「那怎麼辦,就是等我高興的時候啊。」

  徐貞蹲在門後,看著外面喁喁私語的情侶,再看看屋內熟睡的馬小敏,寬麵條淚……她恨死裴瑾了,一句話把她攪得心緒不寧,她到現在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喜不喜歡周世文,這也就罷了,他們還給她塞了一嘴的狗糧。

  這年頭,只有單身狗沒有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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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救助

  第二天下午,重新回到文明世界。

  董菡看到他們安然無恙把人送回來,懸著的心才放下:「嚇死我了,我一直聽說這片林子裡Z縣的警察都不敢隨便去,沒有熟人帶路,進去了根本出不來。」

  她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馬小敏的狀況,她的精神看起來不大好,但人囫圇著出來已經是萬幸。

  「你記得我嗎?」董菡凝視她的雙眼,「我是董菡。」

  「我記得,董老師。」馬小敏嘴唇乾裂,可還是擠出笑來。

  董菡輕聲道:「好孩子,你願意跟我去醫院看看嗎?」

  「徐警官已經和我說了。」馬小敏握著拳頭,眼中閃爍著驚人的亮光,「我願意。」

  董菡在這個小女孩身上看到了莫大的勇氣:「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大仙會陪著我嗎?」馬小敏對魚麗有說不出道不明的依賴。

  魚麗想了想:「可以,我有一個條件。」

  馬小敏眨了眨眼:「我不會說出去的。」

  「我不是黃大仙。」魚麗糾正她,「我是神仙姐姐。」

  裴瑾:「噗——」最近是不是看到《天龍八部》了?神仙姐姐都出來了,他很服氣。

  馬小敏用一種「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寵溺眼光看著她:「我明白了,神仙姐姐。」

  大仙肯定是不願意被人知道自己的原型,唉,黃鼠狼畢竟不好看嘛。

  魚麗瞪著裴瑾,他極有眼色,立刻說:「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

  醫院裡為馬小敏檢查的是一位法醫,董菡擔心在警局會引起馬小敏的不適,特地請了這位年輕女法醫到醫院來扮作醫生為她檢查。

  那個法醫已經連續熬了兩個通宵,烈日炎炎,她的制服背後汗濕一片,鼻樑額角全是油光,她與男友有約,也有同事可以代勞,可是一聽事情始末,立即說:「你不合適,我去。」

  到了醫院,她向熟悉的朋友借一件白大褂披上,扶著馬小敏的肩膀:「不要怕,是很普通的檢查。」

  馬小敏點點頭。

  到了隱蔽的房間裡,她脫掉衣裳接受檢查,家庭貧困,14歲的女孩仍然像是沒發育的女童,身材似四季豆,可身上青青紫紫,全是傷口。

  法醫輕手輕腳為她檢查身體,平日裡,她的解剖刀為死者伸冤,可偶爾,她也需要為活人說話。

  「好了。」她替馬小敏穿好衣服,從口袋裡遞了一顆巧克力給她,「你很勇敢,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孩。」

  馬小敏還有些羞澀:「謝謝醫生。」

  「你會好的。」她溫柔地擁抱她,「壞人一定會接受懲罰。」

  她知道依據職業道德,她不該說這樣感性的話,可是,女人要痛惜女人,女人才最明白做女人的苦。

  她替馬小敏做完檢查,跌坐在醫院的不銹鋼椅子裡,疲倦地撐住頭,突然,有人遞給她一罐冰可樂,她抬起頭,看見一個標緻的美人,只可惜臉上一塊傷疤,讓她想起了新白裡的胡媚娘。

  美人微微側著頭:「你是法醫,法醫在古代叫仵作,對嗎?」

  「是。」她打開易拉罐,猛地灌了幾口,冰涼的碳酸飲料讓她精神一震。

  她似是好奇:「為什麼選這個職業?」

  「我願意為死者伸冤。」

  「你不怕死人嗎?」

  「活人更可怕。」

  美人似乎得到了答案,滿意地離開了。

  過了會兒,有個年輕男人走過來,提了一兜食物,三明治漢堡和雞肉卷,分給大家吃,他遞給她一個三明治:「冒犯了,我女朋友……」頓了頓,他才找到合適的形容詞,「想知道自己以後可以做什麼。」

  法醫笑了:「我不介意。」她看得出那個小美人並不是覺得女性不該當法醫,她是真的疑惑。

  這沒什麼,她是Z縣本地人,小學時在作文裡寫,我長大以後要當科學家,被老師表揚,可到了高中,一次測試考差,大人們便說,女孩子就是不如男孩聰明,女孩子讀理科比不過男生,男生小時候成績差是因為不用功……她不甘心,發憤圖強,考上數一數二的醫學院。

  然而,大人們並不覺得她這樣有什麼意義,他們開始關心她有沒有對象,什麼時候結婚,快三十歲了,再不結婚就完了,要不值錢了。

  她依照父母的安排相了親,有一個固定男友。

  噢,男友。

  她掏出手機,看到他發來的微信:[你是不是忘了今天約好和我爸媽一起吃飯?工作真的比家庭還要重要嗎?]

  她回覆:[是]

  [我不嫌棄你整天對著死人,可是,我也不能忍受妻子常年不在家,你是個女人,你應該以家庭為重]

  [你知道我做不到]

  [那麼,我們分手吧]

  [好]

  她仰起頭來,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可心裡如釋重負,呵,這樣也好,人生在世,總有比結婚生子更有意義的事,不是嗎?

  魚麗遠遠看著,又疑惑:「她不開心。」

  「這世間仍然對女性不夠友好。」裴瑾握著她瘦弱的肩膀,「不管你以後選擇做什麼事,我都會支持你。」

  魚麗習慣性與他抬槓:「做壞事呢?」

  「儘量不讓你做出這種選擇。」裴瑾笑。

  魚麗有點感慨:「她們各個都比我出色,唯獨我這一次,運氣比她們好,我有你。」

  裴瑾溫言道:「別把全天下男人都看成烏鴉,她們總也會找到合適自己的人。」

  魚麗微笑:「你妄自菲薄,像你這樣的男人要是多,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對你唸唸不忘。」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裴瑾應對自如。

  「你放心,我不吃醋。」魚麗把手按在他胸口,靠在他身上,輕輕道,「我有點可憐她們,也可憐你。」

  可憐她們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可憐他不敢交付一顆真心。

  長生不老,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詛咒。

  「老闆。」董菡跑過來打斷了他們,「我和徐貞打算去一趟馬家莊,看看馬欣兒的情況。」

  魚麗就說:「那我留下來陪馬小敏。」

  「那她一定很高興。」董菡笑了笑,嘴角又很快掛下來,「唉,不知道馬欣兒那邊怎麼樣了,我們打算下午就去。」

  「去吧,宜早不宜遲,這裡交給我們。」裴瑾笑。

  董菡還有點不好意思:「唉,人手不夠,老闆親自出馬。」兩隻手和綠芽的人都是一個人掰做兩個在用,她一走,排好的諮詢全都得攤在別人頭上。

  「還有老闆娘。」裴瑾才不在意,能陪魚麗出來走走,他求之不得。

  魚麗糾正他:「現在還不是。」

  「不要在我心上再捅一刀了。」裴瑾嘆氣。

  魚麗抿著嘴笑:「是你教我的,琴瑟友之,鐘鼓樂之。」

  「我知道了,你怕嫁給我以後,珍珠變成魚眼珠子,待遇一落千丈。」裴瑾笑了。

  「是啊,可是,我又想要你娶我。」魚麗也有點煩惱,「世間安得雙全法?」

  裴瑾不去點破:「你猜猜看。」

  魚麗細細觀察他的表情,過了會兒,嗤笑道:「我知道了,要是不好,可以離婚。」

  「是是是。」裴瑾不去告訴她,這世間對離婚的女性也不夠友好,總覺得次人一等。

  不過魚麗不會,她永遠披著十八歲少女的皮囊……然而,他也不會讓魚麗走到這一步。

  可魚麗好像覺得贏了他一回,笑盈盈進病房陪伴馬小敏去了。

  裴瑾看到她握住馬小敏的手,低聲和她說話,他想,在她們身上,她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董菡和徐貞趕在天黑前到了馬家莊,馬欣兒家裡正在吃飯,他們家人口少,只得馬欣兒的奶奶馬老太和她的小叔馬衛國。

  他們母子在桌前吃飯,馬欣兒捧了個碗,坐在門檻上,看到徐貞和董菡來,咧嘴笑了:「徐警官,董老師。」

  「欣兒。」徐貞蹲下來一把抱住她,生怕她受了傷,「還好嗎?怎麼回來了?」

  馬欣兒原本展開的眉眼立即收攏,過了會兒,她小聲說:「爸爸媽媽覺得帶著我不方便,又把我送了回來。」

  「真是豈有此理!」董菡面孔鐵青,這豈不是羊入虎口?

  她們的說話聲驚動了裡頭的馬老太,她出來一看這兩個女人,抄起掃把就打人:「是你們這兩個賤種!害得我兒子被抓進牢裡!我打死你們!」

  「喂,是你兒子猥褻女童才被抓。」董菡趕緊躲開。

  「攪家精!」馬老太拿起掃把揮向馬欣兒,徐貞連忙去擋,掃帚堅硬的毛刺掃過她的臉頰,瞬間多了三道血痕,馬老太罵罵咧咧,「都是你,都是你,賤種,早知道就該把你丟到馬桶裡。」

  徐貞一揮手臂,把她的掃帚奪走丟開,冷冷道:「你這是虐待兒童。」

  「什麼虐待不虐待的,我自己的孫女,我還打不得了?」馬老太年紀雖然大了,可中氣十足,朝徐貞吐了口濃痰。

  她的兒子跛著一條腿,笑嘻嘻地看著她們,偶爾掃向馬欣兒,她瑟瑟發抖,躲到徐貞身後去。

  徐貞立刻說:「我要帶走欣兒。」

  「帶走?」馬老太用那雙細長的眼睛斜斜望著她,像是吐著信子的毒舌,「別以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你憑什麼帶走我孫女?」

  她說得很對,徐貞原本不是這裡的警察,早就超出了管轄範圍,而且即便是,她以什麼理由帶走這個孩子?

  清官難斷家務事,不過打幾下孩子,這窮鄉僻壤,難道能把親奶奶告上法庭?猥褻?證據呢?很多事,真的無能為力,而正是因為如此,才更覺悲哀。

  徐貞清楚,董菡也是。

  馬欣兒彷彿預感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她拉住徐貞的手懇求:「徐警官,你帶我走,我想去爸爸媽媽那裡。」

  董菡心有不甘,她撥通裴瑾電話,把前因後果交代清楚,低聲問:「老闆,你可有辦法?」

  這也難不倒裴瑾,他想一想,出了個壞主意。

  董菡一經點撥就明白過來,鬆了口氣:「是是,我明白。」她對徐貞說,「我們去村支書家裡,叫他評評理。」

  馬老太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坐回去繼續吃飯,村支書也是馬家莊的人,他不會幫外人,這兩個年輕小姑娘,壓根不明白這裡的生存規則。

  可是過了半個小時,村支書親自上門來勸說,對外人不假辭色的馬老太對他很有些畏懼,喏喏不作聲。

  董菡在外面微笑,這老太婆大兒子大兒媳在外面打工,只有她和殘疾的小兒子在老家過活,孤兒寡母,當然要仰人鼻息,要是村支書有意為難,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

  那麼,村支書為什麼願意幫助馬欣兒?當然不是因為正義感和良心。

  綠芽原本打算在這裡建學校,也給失學孩童家裡補貼,裴瑾說,如果馬欣兒的事情不能妥善解決,那麼,他將撤銷所有援助。

  那可是發到那麼多家庭裡實實在在的鈔票,大家不知道也就罷了,可已經家喻戶曉,誰肯甘心那錢不翼而飛?

  要是真因為馬老太沒了這筆錢,他們一人一口唾沫都會淹死她。

  馬老太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一定懂得生存之道,她知道該怎麼選。

  談完,村支書對董菡說:「以後,我會照看那個孩子。」

  董菡恢復了涵養,微笑著說:「綠芽的費用,一季度一批。」她會時時來探望馬欣兒,距離她成年離開這個家還有很長時間。

  這些年裡,會好嗎?會壞嗎?沒有人知道。

  盡了人事,餘下的只能看天命,只希望老天對待這些女孩子,再多一些愛惜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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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39:4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三章 甜嘴

  馬小敏的事比馬欣兒容易解決,她已經過了14歲,具有行動能力,她自己做出了決定。

  她要離開那個家。

  徐貞和董菡陪她回家與父母談妥條件,她將外出打工,每個月會寄錢回來,而相應的,他們不能再把她嫁人。

  她的父母唯唯諾諾,14歲,他們以為過了14歲就不會坐牢,可是,強姦就是強姦,到了八十歲,也可以告上法庭。

  馬小敏臨走時,他的父親眼神複雜,這個女兒一向是家裡最叛逆的那一個,其餘幾個孩子,無論他如何打罵,他們都不敢反抗,只能蜷縮著哀哀哭泣,唯有這個小女兒最不懂事,他一揮棍子她撒丫子就跑。

  打她她跑,要她嫁人,她也跑,這次扭送到山裡拜了堂成了親,還是跑。

  他終於發現,這個女兒是他無法掌控的。

  馬小敏離開時,母親哀哀哭泣,父親一語不發,她扭過頭,悶聲往前走,頭也不回一下。

  她對這個家恨嗎?當然恨的。愛嗎?當然也有愛。

  母親一直對她很好,自己省吃儉用,也要從嘴裡摳出糧食來讓她吃飽,父親呢,父親過年的時候,也會給她買新衣服。

  不是沒有留戀的,可她害怕自己還會再被賣一次,那樣的苦頭,吃一次就夠了。

  然而,離開父母的懷抱,走上社會,同樣需要勇氣,有許多成年人結婚生子了也不願意離開父母的懷抱,有父母在,就等於有遮風避雨的地方。

  「別怕。」董菡按住她的肩膀,「就像我們說的,你先住在我們宿舍裡,我會想辦法安排你上學,等長大了,賺了錢,一切都會好的。」

  馬小敏抬起頭來,滿臉是淚:「我不想這樣的,可是,我待不下去了。」

  「我們明白,這是一個很不容易的決定。」董菡輕聲說,「但我想,這是對的。」

  馬小敏有點害怕,她不知道自己選了一條什麼樣的路,她的腳步慢了下來,還沒有離開家鄉,她就已經開始懷念這條坑坑窪窪的土路,和山裡綻放的野花。

  對的嗎,錯的嗎,她不知道。

  但她還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離了這個養她的村莊,走向了外面的世界。

  ***

  從馬家莊回來後,常青市徹底進入了夏日炙烤模式。

  魚麗連去花園都不願意,最大的樂趣是站在空調下面吹冷風,裴瑾勸了兩次無效,冷眼旁觀看她作死。

  果然,感冒了。

  「頭痛、鼻塞、四肢無力。」她躺在床上,捧著頭呻吟。

  這些小病很快就好,裴瑾還有心情嘲笑她:「活該。」

  魚麗背過身去:「你走,我不要你陪我,你走啊。」

  裴瑾掀開被角,坐進她的被窩裡,魚麗嚇了一跳,立刻翻過身來看著他。裴瑾靠在枕頭上,把她抱在懷裡,低頭吻她的唇。

  魚麗本來就鼻塞,被他含住唇舌,頓時無法呼吸,可是要推他,又戀戀不捨。

  呀,她從不知道與人接吻是這樣快樂纏綿的一件事,唇齒交纏,唾液融合,她原本就已經發燙的臉頰更是紅如火燒。

  沒一會兒,裴瑾鬆開她,她得以大口喘氣,肺部貪婪地積蓄了新鮮空氣,她緩過勁來,正要惱怒,他再一次吻下來,比第一次更加激烈。

  每當她快要窒息時,他就會鬆開她,放她自由呼吸,等到緩過氣來,就再開始一輪親吻。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魚麗發現自己已經用雙臂環繞住他,微張紅唇,向他索取。

  可這一次裴瑾沒有再吻她,他用額角碰住她的額角,親密極了:「現在好一點了嗎?」

  「去你的。」魚麗回過神來,一把把他推開,整個人躲進被子裡,蒙著面孔,只留下一雙明眸看著他。

  裴瑾失笑:「那我走了。」

  「快滾。」

  裴瑾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門口,又回望她一眼:「我真走了?」

  「走走走!」

  他真走了。

  魚麗氣惱,把被子矇住頭,誰知沒過幾分鐘就聽見他的腳步聲,他走到床邊,把她蒙頭的被子拉下來,餵她喝蜂蜜水:「來,潤潤喉嚨。」

  魚麗被他半抱著坐起來,捧著玻璃杯,咕咚咕咚喝乾一大杯蜜水。

  裴瑾握著她的下巴:「笑一個來看看。」

  魚麗立刻板起臉,可繃了不到半分鐘,破功笑起來,露出頰邊的兩個梨渦,裴瑾特別喜歡,立刻湊過去吻了吻。

  他一親完,魚麗就躲開,故作惱怒:「登徒子。」

  「是是是,我最壞了。」裴瑾照單全收。

  魚麗抿著唇又笑,她自己也深覺詫異,這有什麼好笑的,有那麼開心嗎?可摸一摸唇角,就知道真的開心。

  經歷過那麼多事,還能笑出來,真不知道是該說自己沒心沒肺好,還是感慨愛情的偉大好。

  裴瑾攬著她的腰:「9月份上學的時候天可能還沒有涼快下來,你可不要賴床不出門。」

  「教室裡有空調。」魚麗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一早就去問了夏楓,不僅教室有,食堂也有,這種私立學校不會讓學生吃苦。

  「那麼,抽一天沒那麼熱,我同你去買衣服。」裴瑾低聲笑,「還有書包文具,都需要一一備妥。」

  雖然這些東西叫崔瑩瑩準備好送來也沒關係,可是他們願意在這件事上花費時間和精力。

  去學堂唸書,是有一種神聖感的,不知道讀書多麼難得的孩童永遠無法理解。

  魚麗的雙眸流露出渴盼之情。

  裴瑾揶揄她:「秋霖中學作業量不少,非常嚴格,以後可就沒時間天天追劇上網了。」

  「沒關係,我有大把的時間,學完再看也不遲。」魚麗語氣徒然悵惘。

  裴瑾握住她的手:「我陪你。」

  「誰要你陪了,未來沒個盡頭,新鮮感看一眼少一眼。」魚麗未雨綢繆,很是擔憂,「我們還是不要整天黏在一起了,萬一有一天相看兩相厭了怎麼辦?」

  裴瑾好氣又好笑:「才剛剛開始,你就惦記著分手,我生氣了。」

  魚麗把頭靠在他肩上,他沒一會兒便心軟,他明白她的心情,世界好物不堅牢,人間好夢最易醒:「患得患失,是不是?」

  她點一點頭。

  太美好了,不像是真的,寧願平淡一些,燃燒得久一點。

  「也有人從讀書起就是一對,一直到七老八十,手拉著手死。」裴瑾用指尖描繪著她的柳葉眉,「人生得意須盡歡,想那麼多幹什麼?」

  「七老八十,我們有這一天嗎?」

  「嗯,指不定有一天地球毀滅了,我們應該也逃不掉。」裴瑾笑說,「你見過核彈嗎,一顆下來,灰飛煙滅。」

  「我歷史補完了。」魚麗沒好氣道,「少小看我。」

  「是是是,不過,那個時候打仗亂成那樣,你在哪裡?」裴瑾問。

  魚麗嘆口氣:「晉武陵人以捕魚為業。」

  裴瑾故意裝作吃驚的樣子:「厲害了,等你考女狀元指日可待。」

  「呸,你就知道笑話我。」魚麗推他一把,「還不教我唸書。」

  「願效犬馬之勞。」裴瑾選了歷史課本,和她講外國的歷史,枯燥的歷史課本由經歷過的當事人娓娓道來,生動至極,魚麗聽著入神,不知不覺,一下午竟然飛快過去了。

  她還意猶未盡,裴瑾考了她幾個時間點和戰役,她全都答上來了,還牽著他的衣袖說:「我以前就想要嫁個讀書人,這樣他就能教我認字了。」

  「那你也得看人,有些人就覺得女子無才便是德,不過如果像我的話。」裴瑾低下頭,親暱地與她碰了碰鼻尖,「你想學什麼,我就教什麼,只要我會。」

  「口氣這麼大,你都會什麼?」

  「多了去了。」

  魚麗撫著他的面頰,喃喃道:「那麼,一樣一樣教我。」

  「求之不得。」裴瑾說完,頓了片刻,「不過你得先說一下,我要回憶一下,太久了,指不定就忘了。」

  魚麗被他逗笑了,老實不客氣地在他手掌上咬了一口:「說大話,罰你。」

  「哎哎哎,你怎麼咬人呢,這太壞了。」裴瑾捉住她的手腕不放,「我也咬你了。」

  魚麗想要抽手,可裴瑾握得太緊,她掙脫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咬住自己的指尖……輕輕舔了一下。

  只有手指尖上那一點點,真的不多,可偏偏就是那一丟丟的溫熱溽濕令她面紅耳赤,魚麗恨不得打他幾下:「你幹嘛?」

  「親一下啊。」裴瑾在她掌心裡也吻了一下,「就准你咬我,不准我咬你?」

  「你是大丈夫,怎麼好和我這種小女子計較?」

  「男女平等好不好,男人怎麼就不能計較了?」

  魚麗知道說不過他,顧左右言他:「肚子餓了。」

  裴瑾今天已經佔足了便宜,也不為難她,替她撥了撥鬢邊的頭髮:「好,我這就去。」

  魚麗抱一抱他,手臂鬆開,可又收攏:「我不餓了。」

  裴瑾被她這出爾反爾的話弄得心都化了,他抱緊她:「你捨不得我。」

  「沒有。」她口是心非。

  裴瑾笑了:「別這樣,飯還是要吃的,有情飲水飽都是騙人的,來,病好了,下樓來和我一起做飯。」

  「我沒好。」她狡辯。

  「唉,你這多愁多病的身,還有這傾國傾城的貌。」裴瑾嘆氣,「讓我如何是好?」

  魚麗咯咯笑著不說話,她現在才知道被人疼寵是怎麼樣一種感覺,不必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思,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使壞就使壞,他也不生氣。

  真好。

  這樣對她好的人,還會有嗎?她不知道,她的運氣一向不算太好,所以,有了這一個,她就會把他死死拽在手心裡,不管用什麼辦法,都不會讓他離開。

  叮咚叮咚。裴瑾的手機響了一下,他拿過來一看,是一封郵件。

  「是什麼?」魚麗問。

  裴瑾悠悠道:「天羽集團召開董事會的通知。」

  「天羽?」魚麗聽見這個詞,好像是前世的事了,「你想做什麼?」

  裴瑾故意問:「心疼了?心疼了先和我說一聲,我考慮改個主意。」

  「去你的,誰心疼了,我就是好奇你想幹什麼。」魚麗很沒好氣。

  裴瑾沉吟半晌:「和你講清楚有點複雜,總之……稍微欺負一下封逸,你不心疼吧?」

  「稍微欺負一下是個什麼意思?」

  「就是讓他吃點苦頭。」

  「就這樣?」魚麗蹙了蹙眉尖,「你這樣不行。」

  裴瑾不想她再為這件事煩心,把手蓋在她臉上:「這件事就交給我,你別操心了,享受你最後的假期吧,等開學了,你就要忙起來了。」

  「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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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39: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四章 會議

  烈日炎炎,裴瑾還得去天羽集團開會,雖然辛苦,但想到封逸見到他時的表情,他就不厚道地想笑出來。

  這段時間以來,流光的確遭受了不少打擊,原本接的單子莫名其妙結束,有幾個技術人員也被挖走,裴瑾知道之前他們怎麼說的。

  「要在幾個娘們手下討飯吃,不幹了!」

  不幹就不幹。

  但之前他回絕了小喬露詩的幫助,還是讓很多人十分不滿,不少人覺得錯失了一個良機,副總尤其如此,她給裴瑾寫了一封郵件,詢問他為什麼不願意和露詩合作。

  裴瑾花了半個多小時,給她回覆了一封郵件,詳細和她解釋了流光現在的問題和定位,露詩雖好,可齊大非偶,沒有必要。

  副總心服口服,不再懷疑。

  大約過了一個多月的動盪期後,裴瑾發現,原本流光的人走的少,那些姑娘基本上都是死心塌地跟著他幹,新收購的公司走的人更多,其中有多少是不適應流光的企業文化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這樣大浪淘沙篩走了一批人,裴瑾才進行了大規模的人事調動,給一些人升了職,開除了一些老臣子,流光慢慢穩定下來。

  攘外必先安內,流光穩了,他就可以去找封逸了。

  天羽的公司大樓氣勢磅礡,在整個商業中心的中心,不知多少白領以進入這棟樓工作為榮。

  他到的時候,已經有一位助理在等著他,看到他,十分遲疑:「裴先生?」

  「是。」

  「這邊請。」

  他們坐專屬電梯到達頂樓,俯視整個常青市。

  到達會議室的時候,已經有不少董事會的成員到了,漂亮的女秘書俯身問他要喝什麼,她穿著低胸的V領,露出深深溝壑。

  裴瑾將目光上移,停留在她的臉上,微笑道:「茶就可以,謝謝。」

  女秘書完成任務,微笑著退下,到了茶水間,有個男助理問:「怎麼樣?」

  「比想像中年輕,以及,非常規矩。」女秘書想一想,添上自己的評價,「這是很難得的。」

  她的胸圍有G,一向負責接待男性客戶,可即便是七老八十的老男人,有時也忍不住把眼角的餘光掃向她的酥胸,男人好色的本性,由此可見一斑。

  也有羞澀的年輕人,一撞見,臉頰通紅,忙不迭低下頭去,唯恐別人不知道似的,她也不覺得被冒犯,這樣可愛靦腆的男孩子也是很少見的。

  但是裴瑾又不一樣,她確定他看見了,可是卻好似沒有看見,胸口的那一片肌膚好像與手心手背沒有什麼區別。

  她對這個年輕男人印象好極了。

  她斟上茶去,他微笑著道謝:「勞駕。」

  「不客氣。」女秘書猜測他要麼是家教良好,要麼是一貫紳士,做秘書助理最怕的是什麼人?是那種動輒把他們呼來喝去的傢伙,好像還是舊社會,他們是老爺太太,他們是奴婢僕從。

  呵,別以為他們心裡沒有計較,秘書、助理、司機、保姆……他們表面上唯唯諾諾,其實心裡一清二楚。

  封逸今天因為堵車稍稍遲了一步,他進會議室前就問:「那個新股東來了?」

  「是的。」助理答,「姓裴。」

  這個姓氏讓封逸的眼皮子一跳。

  他當然沒有忘記魚麗,距離那件事後也不過一兩個月,他怎麼能忘了她?封逸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對這麼一個女孩子唸唸不忘,彷彿著了魔似的,他和其他女人解除關係時,小夥伴們都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她對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他想佔有她,獨佔她,把她藏在家裡,不讓任何人看見,這種想法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和她冷戰的那些天,他一閉上眼,腦海中浮現的就是她的樣子。

  他覺得她應該也是一樣的。

  那次,在他家後花園裡,他能感覺得到她對他的興趣,那是不用說明,全靠意會的一種感覺,他能察覺到,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後面做出這樣的選擇。

  原想著,等在床上讓她服軟了,再好好哄一哄,認個錯就是了。

  他從未想過,她會用火灼燒自己,火焰舔舐到她白嫩肌膚的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

  為什麼,為什麼不肯從他?她不是喜歡他嗎?為什麼要反抗?

  她心裡……難道有別人?

  那個人是誰?

  毫無疑問。

  封逸推開門,目光冷冷掃向會議桌前的新面孔,裴瑾彷彿感覺到了,抬起頭來,對他微微一笑。

  現在不是講兒女私情的時候。封逸冷靜下來,面不改色地坐到位置上。

  但凡是工作會議,開場第一件事都免不了總結之前的工作,而天羽集團最近的重心,便是L1-L6這幾塊地皮,其中,需要拆遷的是L1,那裡原有不少居民,拆遷問題是頭等大事,而風景最好的是L5,屬於私人所有,天羽也需要把這塊地皮買下來。

  其中,經過努力,L1的住戶基本簽訂了合約,只有少數釘子戶仍然堅守,不過,那問題不大。

  此時,一名姓王的董事問:「那麼,L5怎麼樣了?」

  封逸笑一笑:「那要問裴先生了。」

  裴瑾欠欠身:「我是第一次參加會議。」

  「那塊地皮,不是裴先生的私產嗎?」封逸反問。

  裴瑾輕笑:「我名下無此財產。」這絕對是實話。

  王董事狐疑地看他們一眼,說道:「據我所知,L5之前被一位匿名富豪捐獻給了政府,指明要建立生態保護區,不能出售。」

  封逸吃了一驚,這個消息他竟然不知道,這個王董事,原本就是天羽的老臣子,不安分已久,這次他能出任CEO,是父親一力促成,王董事針對他已久。

  「我記得,裴先生在舍妹生日宴會的時候說過,L5是令妹的嫁妝。」封逸目光如電,「我沒有說錯吧?」

  裴先生笑了起來:「你是記錯了吧,我哪裡有妹妹?」

  「那天你帶來的……」封逸已經察覺到了異常。

  裴瑾笑盈盈道:「當日我的女伴,是我的未婚妻,你大約是記錯了。」

  封逸面色一沉,他終於知道裴瑾今天來幹什麼了,除了報復他之前插手流光的事,真正想做的,恐怕是當著他的面說出這句話吧。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們有些首尾,真是不知廉恥!!

  裴瑾心情好極了。

  其餘人又開始討論起L5的事情來,裴瑾但笑不語,他給捐那麼大一塊地自然不會白送,有條件的,除了不得轉讓之外,還要求周圍不得建高密度的住宅區,要保持生態平衡。

  可天羽原本就打算在那裡建一個養老度假休閒區的,但什麼類型的建築需要政府審批,這下,就算被他們過了,也少不了扯皮一段時間,那麼多資金投進去無法回轉,封逸恐怕很難向董事會交代。

  每個月抽一個上午來看他的黑臉,絕對是個不錯的娛樂節目。

  這錢花的很值。

  畢竟對他來說,能花錢買快樂也不容易。

  會議結束,封逸叫住他:「你是故意的吧?」

  「什麼?」

  封逸看不得他裝傻,冷冷道:「得了吧,你難道還要告訴我你來天羽是個巧合?」

  會議室裡的人已經走個精光,裴瑾笑了起來:「你關注流光是巧合的話,我來天羽也就是巧合。」

  封逸臉色陰沉:「魚麗呢,你對她做了什麼?」也不怪他會這麼想,他們第一次見面時談起L5,裴瑾的意思是那是魚麗父母留給她的嫁妝,他代為照料,等到她出嫁時會原封不動給她陪嫁。

  現在裴瑾把魚麗的嫁妝捐出去了,也就是說……他強壓下心裡的煩躁,「你把她怎麼樣了?」

  「嘖,你居然有臉問我把她怎麼樣了。」裴瑾勾起唇角,「和你想的不一樣,那塊地一直都是她的,她嫁給別人,我給她做嫁妝,她嫁給我,我給她當聘禮。」

  他看著封逸,悠悠道,「我問她了,要怎麼處理,她說,永遠不要讓封逸得到就行。」

  封逸覺得胸口如遭重鎚,幾乎喘不過氣來:「你胡說八道!」

  「是嗎?你不像是覺得我在胡說八道的樣子。」裴瑾淡淡道,「對女孩子做出那樣的獸行,罪無可赦,我不會放過你。」

  封逸總算緩過氣來,一聽這話,怒火中燒:「不會放過我?你算老幾!你早就對她有意思了吧?」

  「不信的話,等著瞧好了。」裴瑾冷冷道,「我有的是時間和你玩。」

  他甩袖離開。

  封逸看著他離開,胸腔裡的一把火越燒越旺,他拉鬆了領結,冷笑,等著瞧是吧,誰怕誰,他就不信了。

  ***

  裴瑾出了天羽大廈,打道回府,先去廚房看了一眼,很好,早飯都被吃掉了,他熟門熟路去休息室裡,果然看到魚麗抱著筆記本上網。

  學會打鍵盤以後,她終於擺脫了用平板手寫的日子,可以愉快地上網了。

  裴瑾從背後抱住她:「你在幹什麼?」

  「看八卦!」魚麗眼睛一眨不眨,「夏楓剛剛發給我一個論壇,據說是國內最大的論壇,我在看這個八卦民國時期名媛的帖子。」

  裴瑾忍著笑:「沒有你。」

  「你怎麼知道?」魚麗被他看破了心思,微覺窘迫。

  裴瑾撫著她的頭髮:「唔……你這麼漂亮的人,要是有記載,我肯定聽過。」

  不不,這當然不是實話,實話是,肖臣的記載就不算多,更別說被他藏得好好的魚麗了,他恨不得把魚麗關在牢房裡,怎麼會讓別人知道她的事?

  魚麗看出來了,她有些悵惘:「你不想說他壞話。」

  「我相信你對封逸毫無感情,但對他有所留戀。」裴瑾攬住他,「這很正常,他照顧了你很久,為著這一點,我不想多說他的是非。」

  「真君子。」

  「不,真小人。」裴瑾在她髮上吻了一下,然後揉亂了她的腦袋,笑出來,「昨天沒有洗頭髮。」

  魚麗下意識地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髮絲:「臭了嗎?」

  「沒有,香味沒有變。」

  魚麗很喜歡各個香味的沐浴露和洗髮露,每天都要換一個味道,一週正好輪一遍,但是最近沉迷網絡,就有點不大勤快,看,頭髮忘洗了吧。

  可魚麗還是有點不好意思,她挪開一點,裴瑾再挪過去一點,還把頭擱在她肩膀上:「在看什麼?」

  「婆媳大戰。」魚麗一說就來了精神,「大家在出主意怎麼幫樓主對付惡婆婆。」

  裴瑾:「……你也給建議了?」

  「一點點。」魚麗用手指比劃了一點點,「畢竟嫁了好多次,這點還是可以的。」她有點自嘲,「徐貞是女警可以抓犯人,那個女法醫可以為死者討回公道……而我呢,我只會這些勾心鬥角的本事。」

  裴瑾笑了:「傻,勾心鬥角只要是人就不能避免,你以為就後宅的女人勾心鬥角,我當官那會兒,黨派林立,那才複雜呢。」

  「學一項技能是很容易的,最難得是看懂人心。」

  「你不用哄我,和她們比……我一無是處。」魚麗嘆氣。

  裴瑾笑得更歡了:「瞎說,你好得不得了,麗娘最好。」

  「我除了這張臉,還有什麼好的?」魚麗想一想,又補充,「於你而言,大概是我和你是同類人。」

  裴瑾聽著氣了個半死:「你覺得我喜歡你,就是因為你長生,你貌美?」不等魚麗回答,他便說,「我喜歡的,是那個不想殉節而敢於逃跑的麗娘,我喜歡的,是那個經歷那麼多事之後,還願意相信別人的麗娘,你說你心如蛇蠍,可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要為了馬家姐妹出山?」

  魚麗說不出話來。

  裴瑾的語氣溫柔下來,「我喜歡的,是那個過了六百多年,也不改向學之心的麗娘。」

  魚麗的雙目微紅,裴瑾還在說,「就算是沉迷網絡一天到晚抱著手機不離手的麗娘,也一樣。」

  「在我心裡,你最好。」

  魚麗撲進他的懷裡,緊緊摟住了他。

  裴瑾問她:「那你喜歡我什麼呢?對你好,又是讀書人,還有嗎?」

  「因為你是裴瑾。」魚麗微笑起來。

  因為他是裴瑾,是那個在六百多年前知道她要逃跑,還願意幫她逃走的書生。

  他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無法取代的,喜歡上他,很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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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40: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五章 七夕

  暑假裡有個很重要的節日,乞巧,也就是七夕。

  魚麗很認真地要過這個節日,然後發現,這年頭的七夕節已經成為了情人節。

  說好的乞巧拜月呢?

  裴瑾笑壞了,和她說:「與時俱進,今年七夕,我們就和其他情侶一樣過吧。」

  「怎麼過呀?」魚麗怏怏不樂。

  裴瑾說:「吃飯,逛街……嗯,最後一個就算了。」他想是很想,但拜堂之前,不會走到那一步。

  目前的目標是能同床共枕,分被窩也行。

  想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握著她的手,凝視她熟睡的容顏。

  魚麗很好奇:「最後一個是什麼?」

  裴瑾想想她的年紀,說實話:「開房。」

  「開房是什麼?」

  「情侶去旅館裡開一個房間,然後……」裴瑾做了一個手勢,「你懂了。」

  魚麗感慨:「真開放。」

  裴瑾促狹道:「想試試嗎?」

  「你休想佔我便宜。」魚麗這句話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因為她整個人都被裴瑾圈在了懷裡,不過裴瑾有一點還算可以,雖然親親抱抱是常事,但也僅限於此,沒有進一步唐突佳人。

  裴瑾搖了搖她:「那明天到底去不去?」

  「去。」

  於是第二天十點多,裴瑾去敲門:「麗娘,你起來了嗎?」

  「起了,我在換衣服。」裡面傳來魚麗輕快的聲音。

  裴瑾先去樓下逛了一圈,過了半個小時,魚麗還沒有出來,他起疑,再敲了敲門:「麗娘,你是不是掉馬桶裡了?」

  「你才掉馬桶裡了!」魚麗把門打開,可只細開一條門縫,裴瑾看到她穿了一件短袖的連衣裙,頗為驚訝,現代的衣裙下面可不穿褲子了,魚麗很不習慣,一直都穿褲子,沒想到今天換了一身裙子。

  「怎麼了,拉鍊拉不上?」

  「總覺得好奇怪。」魚麗躲在門背後,「算了我還是穿褲子吧。」

  裴瑾按住門:「等等,我有辦法。」

  不穿褲子不要緊,穿絲襪就好了,現代的透明絲襪薄如蟬翼,一穿上去就好像磨了皮似的,魚麗很喜歡,這一層薄薄的屏障給了她信心,她把裙子穿出來,愈發顯得身量纖細如弱柳。

  裴瑾忍不住去摸她的腰:「太細了,我一隻手就能握住。」

  「你又耍流氓。」魚麗去拍他的手,「鬆開。」

  裴瑾當做沒聽見,一本正經地說:「這樣好了,我們吃過飯去商場,給你買些東西。」

  「放手。」魚麗不為所動。

  裴瑾就是不鬆手:「你可以摸回來的。」

  「美得你。」魚麗白他一眼。

  可美人嗔怒也是好看的,裴瑾更加不願鬆手,一隻胳膊摟住她還覺不夠,要雙臂緊緊環繞才可以。

  魚麗「被迫」也抱了他一會兒,半晌,才說:「餓了。」

  「好,吃飯去。」裴瑾拉住她的手。

  魚麗剛走兩步,突然反應過來:「哎呀,膠布!」她跑回房間把傷口貼上,現在只需要貼最後一片就可以了,已經十分平整,可仔細一看,還是能看出傷痕。

  她抱怨,「麻煩死了,以後我再也不幹這種事了。」

  「就是,以後不許傷害自己的身體。」裴瑾隔著那一片膠布,在她頰上吻了一下。

  魚麗:「……你肉麻死了。」

  「那你死個我看看。」裴瑾重新牽住她的手,「好啦,拉緊了,今天街上人多,不要走散了。」

  魚麗:「……」他開著車,還走散?也不帶這麼不要臉的吧?

  但是她沒有掙脫,乖乖被他拉著手。

  唉,現代人這種談戀愛的方式太肉麻了一點,有點吃不消,不過,她會努力適應的^_^

  裴瑾先帶她去預定好了的餐廳吃飯,西餐廳,魚麗對這個原本有點陰影,可是如果是裴瑾……她盯著眼前的餐具:「好吧,這該怎麼用?」

  「來,我教你拿。」裴瑾一點沒客氣地把她的玉手握在自己掌心裡,一根根手指教她捏,「這樣,這樣,這樣。」

  魚麗面無表情:「我看起來有那麼蠢嗎?鬆手!我會了!」

  「有啊,麗娘就是笨笨的。」裴瑾勾了勾她的手指,這才分開。

  魚麗舉起手機不看他。

  正好,夏楓給她發了消息:[魚麗,七夕你還在家裡?]

  [和裴瑾在外面吃飯]

  [七夕你和裴瑾吃飯???]

  魚麗這才想起來,雖然她告訴夏楓已經和封逸分手,但是沒告訴他自己和裴瑾在一起了,她想了想,啪啪啪打了一行字,頓時編出了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其實我和裴瑾是指腹為婚,我爹媽死了,他照顧我,但是不想用婚約束縛我,所以說我是他妹妹,我說過我們倆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對我很好,我決定遵循父母之命和他在一起^_^]

  夏楓:[……魚麗,你是小說看多了吧]

  [真的!]編故事不成功的魚麗非常憂傷。

  夏楓:[你不如說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啊麗麗!!]

  魚麗垮下臉,悶悶不樂,裴瑾看著稀奇:「怎麼了這是?」

  魚麗把手機給他看,裴瑾差點一口水嗆死自己:「咳咳,你,你這編的太不靠譜了。」

  「你胡說,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魚麗摀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我看看你都看了什麼小說。」裴瑾翻了翻她的閱讀記錄,笑得要昏過去:《指腹為婚小嬌妻》、《總裁的甜心寶貝》、《冷面王爺醫仙妃》……「麗娘,我、我覺得你已經很適應現在的潮流了。」

  魚麗扁著嘴看著他:「你笑,你笑好了,有什麼好笑的??」

  「沒有,挺好的。」裴瑾把手機還給她,「我就是稍微擔心那麼一點點,你霸道總裁看多了會不會跑回去找封逸。」

  「你這麼一說。」魚麗若有所思,「這人設還真是意外地巧合啊,不過,你不也是總裁嗎?」

  裴瑾恍然:「身份太多,你不說我都忘了。」

  魚麗:「……你還有什麼別的身份?」

  「麗娘的男朋友啊。」裴瑾對她眨眨眼,「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

  「有啊。」魚麗笑吟吟地說。

  裴瑾想了一會兒,笑了:「噢噢,麗娘是在暗示我,我以後還會是麗娘的……是不是?」

  「咦,你怎麼這麼無恥?!」魚麗裝傻充愣,「臉有那麼大——」她伸開雙臂,比劃了一個超級大的距離。

  裴瑾笑得肚子疼。

  這頓飯吃完,魚麗對西餐廳的陰影煙消雲散,挽著他的手臂高高興興出了門:「接下來去哪裡?」

  「快要開學了,給你買點學習用品。」

  對讀書人來說,文房四寶是很重要噠!

  裴瑾先帶她去挑書包,他把一個個包拎起來掂了掂份量,麗娘那麼瘦,牛皮太重會壓壞她的,又是削肩,容易滑下去。

  而且,冬天有冬天的顏色,夏天有夏天的,材質也有分別,先買幾款換著背再說:「你喜歡哪個?」

  「聽你的。」魚麗非常肯定地說。

  讀書這種事,書生還是很有經驗的,聽他沒錯!魚麗對裴瑾有謎之自信。

  裴瑾:「……嗯。」心花怒放。

  除了書包之外,還有各種筆、各種本子、各種膠帶、各種便簽、各種小工具……裴瑾提了個小籃子,買了足足一籃。

  魚麗有點蒙:「要、要那麼多?」這麼多本子要寫?作業是有多少QAQ,還能不能愉快地上網刷劇刷微博了?

  「要啊,鉛筆、簽字筆、水筆、鋼筆、記號筆……」文人就是文人,裴瑾對於文房四寶有長久的興趣,對於墨水紙張也非常有研究,而且,欲工其事,必先利其器,麗娘要讀書,怎麼可以缺少文具?

  他已經想好了,要給她整理出一間書房來,等到學校把參考書單發下來,他就把參考書全買下來。

  不用去圖書館,在家就能把所有作業做了!

  一無所知的魚麗捧臉:「原來如此!」讀書果然是非常神聖的事!

  「學校不知道會不會有美術課和音樂課。」裴瑾思考著,「我好多年不關心學校了,如果有什麼要求你再回家來說,我再給你準備。」

  魚麗體驗過一天,連忙說:「老師會提前說,到時候來買就可以了。」

  「體育課呢,學游泳嗎?家裡沒有泳池啊。」裴瑾本來覺得帶泳池的別墅打理起來太麻煩,現在想想,有點失策。

  魚麗皺著臉:「不會吧,泳衣……我會游泳,可不可以不上?」

  「那就不上,到時候我給你找人開假條。」

  「夏楓說課間每天要跑800米。」魚麗還是有點擔心,「跑步啊,對我有什麼用。」

  鍛鍊身體對他們而言是沒有任何效果的,跑了也白跑,又要出汗,黏搭搭的多不舒服。

  裴瑾立刻說:「我有熟悉的醫生,讓他給你開假條,唔,就說心臟不好好了,體育課能不上。」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買買買後,裴瑾問她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可以選擇逛逛展覽,或者是看場電影。

  可魚麗說:「我想去看看馬小敏,我答應過她的。」

  馬小敏從馬家莊出來以後就暫時住在綠芽的宿舍裡,現在在兩隻手裡幫忙,董菡本來想把她送進學校,可是馬小敏小學都沒讀完,只能暫時自學。

  當然,她的自學是真的自學,每天捧著一本字典認字,艱難地看著小學課本,和有些人完全不一樣。

  而且,她白天都在兩隻手裡幫忙,只有晚上才回宿舍自學,董菡曾經說過不需要她過來,可馬小敏非常堅持。

  她在綠芽白吃白住,董菡還給她買衣服找課本,她沒有什麼可以報答的,只能在兩隻手裡做點雜活,幫忙掃掃地訂個外賣什麼的。

  今天也不例外。

  下午時分,正好沒有她什麼事,她就從口袋裡掏出田字本和鉛筆,坐在角落裡學寫字。

  寫完一頁,她抬起頭來活動活動脖子,就在這時,她看見了站在門口,頗為有些踟躕的一對母女。

  「請進來。」馬小敏立刻放下手裡的作業本走過去,把她們帶到等候區,還給了那個女孩幾顆巧克力。

  可女孩不肯去接,躲在母親身後絞著手指。

  那個母親沉默又侷促,好半天才問:「你們這裡……收費嗎?」

  「我們不收錢的。」馬小敏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問問,是這個妹妹要幫忙嗎?」

  母親的眼中流露出悲哀之色,她慢慢點了點頭。

  馬小敏說:「董老師有空,去董老師那裡好嗎?」

  母親慢慢站起來,手卻一直緊緊抓著女兒,馬小敏把她們送到董菡的辦公室,總覺得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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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40: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查案

  裴瑾和魚麗到兩隻手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周世文也在:「出什麼事了嗎?」

  周世文看他一眼,又瞄了一眼他牽著魚麗的手,揉了揉眉心:「你還記得費為民嗎?」

  「當然。」裴瑾稍一思索就想到了,「又有這樣的案子了?」

  周世文微微點了點頭,不止如此,他還說:「她們家就住在蔡誠浩隔壁。」

  「什麼?」裴瑾原本以為只是一起性侵兒童案,沒有想到又和蔡誠浩扯上關係了,「不是說事情發生以後他就搬走了嗎?」

  蔡誠浩當初被警方帶走後雖然又無罪釋放,但也有學生家長去鬧過,蔡誠浩的老婆和他離了婚後就消失了,蔡誠浩也搬了家。

  「我懷疑他是有目標的。」周世文緊皺眉頭,他對蔡誠浩的案子也耿耿於懷,今天又有了新的受害者,絕對不肯善罷甘休,「我會申請重新調查此案。」

  話音剛落,董菡和徐貞就從辦公室裡出來,徐貞在和那個母親說話:「……這件事,警方一定會徹查到底,希望您也可以為孩子勇敢一些。」

  「她還那麼小,以後怎麼做人。」母親的眼睛紅紅的,已經不止哭過一次了。

  董菡則蹲著和小女孩說:「你以後會照顧這個娃娃嗎?」

  女孩抱著那個金髮的芭比娃娃,用力點了點頭,可還是不說話。

  董菡嘆了口氣,也不強求,和她母親說:「現在孩子最需要的就是你的陪伴,堅強一點。」

  那母親點了點頭,董菡又說:「每週二、週五,帶她來我們這裡。」

  「好。」

  董菡把人送了出去。

  徐貞已經在和周世文說:「師父,我想查這個案子。」

  「我也有這個想法。」周世文在腦海中把最近幾個案子都過了一遍,「我把張家滅門案給老李查……」

  他話還沒有說完,徐貞就搖了搖頭說:「不,師父,我來查這個案子就好了,張家的案子沒有你不行,你和江老師查那個,這個案子交給我就行了。」

  「你還太……」周世文習慣性地想教訓幾句,可對上徐貞的眼睛,他原本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短短幾個月,這個徒弟已經成長到他都驚嘆的地步,原本以為是個女孩子會吃不了苦,可跟著他們走訪時,走到滿腳是泡也沒有叫過一聲,一直咬牙堅持。

  前段時間更是一聲不吭跑到馬家莊的深山裡救出了馬小敏,這已經超出了市局的管轄範圍,又太過冒險,萬一在裡面迷路,命都要交待進去。

  可徐貞乖乖挨駡,笑嘻嘻地認錯,但真的認錯了嗎?未必。

  她很快就不需要自己這個師父了。

  周世文心裡有些不是滋味:「至少你不能一個人行動……」

  「查案嗎?」魚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我陪徐姐姐一起去可以嗎?」

  裴瑾:「???」

  徐貞很開心:「好啊,我本來就打算先去摸個底,不用警察身份。」她天生長了一張娃娃臉,比較討長輩歡喜,有時候和七大姑八大姨聊八卦比用警察身份走訪有用多了。

  絕大部分時候,她穿一身制服反而看起來不大靠譜……太年輕,沒辦法。

  裴瑾低頭看著魚麗:「說好的在家吹空調和我在一起呢?」

  「噢,我反悔了。」比起待在家裡宅著,魚麗現在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女警察辦案,多有意思,她想知道。

  裴瑾:「那我……」

  「不帶你。」魚麗拍拍他的肩膀,「好好賺錢,萬一以後我做了不掙錢的工作,你要養家餬口的。」

  裴瑾:「你……想得很周到。」但還是感覺被拋棄了QAQ

  魚麗已經和徐貞說好,明天早上在這裡會合,她們要去蔡誠浩住的地方溜躂一圈,魚麗很有信心:「在開學之前案子會破掉。」

  徐貞:「……希望如此。」

  裴瑾:「想得真美……不是,我是說,很有志氣。」

  魚麗:「哼!」

  ***

  第二天,裴瑾一大早被魚麗叫起來,任勞任怨當司機把她送到兩隻手和徐貞會合,然後開始思考問題……起都起來了,幹嘛去?

  他終於想起自己還是一個公司的老總,於是,施施然上班去了。

  崔瑩瑩嚇得以為出了什麼事:「老闆!你怎麼來上班了?」

  裴瑾很嚴肅地說:「我女朋友讓我好好掙錢養家,所以,把人都叫過來開個會,我有一個想法。」

  崔瑩瑩:「……」呃,真愛就是不一樣,這還沒結婚呢就先妻管嚴了?

  「老闆,不是我吐槽你。」崔瑩瑩糾結著說,「你這樣我有點心慌。」

  裴瑾表示贊同:「其實我也有點慌,畢竟單身很久了。」他成家的日子不到十年,但單身了六百多年,突然要和喜歡的人成親,也有點小擔心。

  崔瑩瑩:「……不到二十歲結婚是犯法的老闆。」

  「我知道啊,才兩年,我有什麼等不起的,二十年,兩百年,我都能等。」裴瑾語氣輕鬆極了,「好了,開會吧。」

  另一頭,魚麗小心翼翼坐在小電驢後面,有點緊張地拽住了徐貞的衣服:「不會摔吧?」

  「放心,我騎了快十年了,不會有事的。」徐貞信心滿滿,「你要是怕就抱住我的腰好了。」

  魚麗:「……」居然不開車車,差評!

  但小電驢有小電驢的好處,前面堵了一波,徐貞就一歪車頭,從幾輛轎車中間擠了進去,七彎八拐進了小巷子,抄小路繞過了這一段,徐貞技術嫺熟,小電驢開得又穩又快。

  徐貞很得意:「怎麼樣,我技術不錯吧?」

  魚麗開始認真考慮以後上學要不要自己騎小電驢去,感覺比坐在車子裡好玩多了。

  「這個好學嗎?」

  「可容易了,還不要考駕照!」

  徐貞在常青市生活了二十多年,對路線瞭然於心,沒一會兒就到了蔡誠浩住的那個小區,她昨天已經做過功課,在這租房網上搜了一波出租房的信息,假借租房之名來這裡探聽消息。

  然而,還沒等她先聯繫房東,就看到魚麗緊緊盯著路邊攤,眼珠子動也不動一下,徐貞:「……裴、裴教授沒讓你吃早飯?」

  「吃了,但是那個看起來很好吃啊。」魚麗忍受不住煎餅果子的香味,朝攤子走去。

  反正吃壞了最多拉肚子,吃了再說!

  徐貞頓生憐憫,多可憐的孩子,一直在大山裡,連煎餅果子也沒吃過,她立刻湊過去說:「來兩個蛋餅,」她扭頭對魚麗笑一笑,「我請你。」

  「你當警察那麼窮,還是花裴瑾的錢吧。」魚麗從背包裡掏出零錢包,算了算價格,嗯,10塊錢應該夠了。

  趁著攤主在攤餅,徐貞趁機說:「這個小區看起來還挺方便的,就是不知道安不安全。」

  「姑娘,你是想在這兒租房子?」攤主是個熱心人,「我在這裡擺了好幾年攤了,沒聽說過出什麼事兒,而且隔兩條街就是派出所。」

  徐貞點頭:「我和我妹想租房住,就怕不安全。」

  「唉,這邊亂是稍微要亂一點,租房的外地人多。」攤主說,「不過都是正經上班的,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徐貞看起來稍稍放心。

  魚麗捧著煎餅果子,一邊啃一邊觀察著這裡的樓房,都不是很高,五六樓,但對於一個沒有住過高樓的人來說已經有點高了。

  不過,地方那麼小,能住人嗎?怎麼人口突然就暴漲呢,在這樣下去,是不是真的要考慮移民月球了?

  魚麗滿懷擔憂,但也沒耽誤掏出手機來拍了一個煎餅果子發微博。

  我已經是一條鹹魚了:

  希望每天都能吃到這個[煎餅果子.JPG]//@日常迷信打卡:錦鯉大仙法力無邊[錦鯉.JPG]

  會議途中偷偷瞄了一眼手機的裴瑾失笑,沉迷網絡之後,又要被路邊攤俘虜嗎?

  麗娘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魚麗在吃過早飯的基礎上,硬是塞下了一個蛋餅,撐得趕緊爬個樓消消食,徐貞假裝要租的房子在頂樓,從六樓頂層隔出來的小閣樓。

  房東說:「這是我自家的房子,比外面的二房東靠譜多了,樓下住了一對情侶,你們兩姐妹住樓上正好。」

  魚麗:「……」那麼、那麼小還能住人?比她現在的廁所還要小!

  徐貞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有點遲疑:「你們這個小區租房的人不少啊。」

  房東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女孩子來租房子,最怕不安全,他說:「我們這裡還可以,雖然租戶是比較多,不過沒有什麼不乾不淨的人。」

  徐貞還是不大放心的樣子:「我之前在網上搜過這裡,怎麼聽說住著一個戀童癖啊。」

  「戀童癖?」房東也嚇一跳,「不會吧,我從沒有聽過。」

  徐貞壓低聲音做八卦狀:「就是之前鬧得很大那個……」

  房東將信將疑:「不是吧,有這樣的事?人在我們小區?我就住這個小區……我沒注意啊。」

  但是,這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個小區裡很多都是外來租客,有些小夫妻也帶著孩子,因為忙著打工,孩子都疏於管教,要麼關在家裡,要麼放養,誰也沒有精力去管這些孩子,也沒有錢送進幼兒園。

  如果有人真的對這些孩子下手……成功率極高。

  「雖然我們姐妹是不怕的,可是想想看我也覺得有點慌……」徐貞裝作不滿的樣子,「妹,我們換個小區看看吧。」

  魚麗:「噢。」

  徐貞發現她下樓的時候有點腿軟,貼心地扶了一把:「你恐高?」

  「沒有啊。」魚麗當然咬死了不承認,她就是第一次從那麼高的地方往下看,有點方。

  外面太熱,看完房子,徐貞在附近逛了圈,在路邊買了兩根菠蘿,遞給魚麗一根:「走,我們現在深入敵後去。」

  「我以為結束了……」現在太陽升起來了,魚麗熱得一頭汗,頭髮都貼在了臉上。

  徐貞哈哈大笑:「你想得真美,才剛開始呢,快吃吧。」

  菠蘿肯定撒了白糖,很甜,又帶著酸,魚麗不知不覺就吃完了,胃裡塞得難受:「吃撐了。」

  「你胃口真小。」徐貞三下五除二就把菠蘿吃了個乾淨,「又撐了?」

  魚麗很懷疑地看著徐貞的身板:「你胃口很大嗎?」

  「一般般啦,訓練苦,吃的就多咯。」徐貞抹抹嘴,「我們警校訓練可苦了,沒到飯點就餓得慌,每天吃飯要靠搶的,唉,我那個時候吃得還要多一點,一碗飯兩個饅頭是最少的。」

  魚麗:「……那麼辛苦,為什麼還要當警察?」

  「目標,理想,你懂嗎?」徐貞托著腦袋,「我說要報考警校的時候,我爸媽都不同意,都覺得我瘋了,本來我的成績是可以上一本的,可我就是想當警察啊,所以咬死了不鬆口,嘿嘿,到底是拗不過我,最後還是同意啦。」

  魚麗若有所思:「那你很開心?」

  「開心?」徐貞把臉一垮,「開心個鬼啦,碰上雞毛蒜皮的小案子蛋疼,碰上這種人渣心塞……而且熬夜很嚴重啊,你看看我的臉!毛孔粗大,全是油光,嗚嗚想想都覺得想哭。」

  魚麗:「……」摸摸頭。

  徐貞又被安慰了一次,覺得有些難為情,清了清嗓子:「但是,但是啊,這個結案以後的自豪感還是很不錯的,人要是沒有夢想,那就是一條鹹魚了!你的夢想是什麼?」

  魚麗乾巴巴地說:「說出來你會笑我。」

  「不會,你說吧。」徐貞鼓勵她。

  魚麗:「……我想嫁個喜歡的人。」

  這個夢想,肯定會被現代女性嘲笑吧,可是她那麼多年來,真的只有這麼一個夢想,想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不要因為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要因為任何外力,被迫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徐貞她們的夢想,是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而她的夢想,卻是想嫁人,想想真是有點慚愧。

  可徐貞瞪著眼睛問:「啊,這難道不是每個人的夢想嗎?」

  魚麗愣住了。

  「怎麼說呢,如果你的夢想是嫁人,那是有點沒意思啦,」徐貞絞盡腦汁地解釋這其中的區別,「我們可以靠自己了,為什麼要靠別人,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如果想從嫁人這件事上獲得利益,那都是不靠譜的,可是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有什麼錯?」

  「我們所有人都在茫茫人海中尋覓自己的伴侶,無論男女,想和喜歡的人白頭到老是每個人的夢想,這和我們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並不衝突。」

  「是這樣的嗎?」魚麗有點茫然。

  徐貞用力點點頭:「對,我覺得真正的愛情,不是把你變成別人的誰,而是讓你變成更好的自己,而且、而且……」

  她卡了片刻,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愛讓我們更有勇氣去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魚麗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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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計策

  徐貞被打開了開關,吐槽起來就停不下來:「然而,愛情這種東西多稀有啊,照我的想法是,遇見喜歡的就結婚,遇不見就單著,不挺好的?可老一輩人不那麼想啊!」

  她說起這件事來就鬱悶,「我媽總擔心我嫁不出去,老煩我說到年紀了就該談了,唉,真煩,好像不結婚不行一樣,到了年紀要結婚,到了年紀還要去死啊?」

  「……你被逼婚?」

  「誰不被逼婚?我,我師父,還有這都市裡千千萬萬的男女。」徐貞撇撇嘴,「老人覺得結婚生子是人生必經流程,可我們不這麼想,結婚不應該是遇見喜歡的人之後才發生的事嗎?怎麼到年齡就要幹了?」

  魚麗想一想,笑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煩惱。

  「那你喜歡周世文嗎?」

  徐貞氣短:「我……我也不知道。」

  「不著急。」魚麗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腦袋,「感情這種事是騙不了人的,你會知道的。」

  徐貞笑了:「你怎麼年紀輕輕老氣橫秋的?」

  「仙女已經活了很久了,外表看起來年輕而已。」魚麗輕輕道,「東海三次變成桑田。」

  徐貞凝視她:「你和裴教授真像,我說不上來是為什麼,可我覺得你們很般配。」

  魚麗沒有想到會在她那裡聽到這樣的祝福,略微愕然,而後,實在壓抑不住好奇心:「你不喜歡裴瑾嗎?」

  徐貞呆滯:「我、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裴瑾不好嗎?」

  「好呀。」徐貞笑嘻嘻地說,「但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咳咳,來,過來。」她勾住魚麗的肩膀,偷偷給她看手機裡存的圖,「以前我們學校的同學,怎麼樣,身材好吧?這個是我最喜歡的小鮮肉,看這腹肌!」

  魚麗臉頰火辣辣燒了起來,她心裡又是震驚又是好笑,原來,原來,徐貞喜歡的,從來都不是裴瑾那樣的類型。

  六百多年前,若非父母之命,他們不會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徐貞還在那裡嘟囔:「現在才發現我師父是我喜歡的那一款,可是,他和江心更合拍,永遠把我當小孩。」

  魚麗笑眯眯地問:「所以要自己來查案子?」

  「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等著看,我一定會把蔡誠浩抓起來的。」徐貞握緊了拳頭,鼓舞士氣,「好,走,幹活去。」

  她帶魚麗打入廣場舞大媽內部,天南海北一通胡扯,最後終於扯到了租戶的素質上。

  有一位房東大姐說:「我的那個租客,對孩子最好,有時候經常看見他在小區裡陪孩子玩,聽說是老婆和他離婚了,帶走了孩子,唉,可憐。」

  「那再找一個啊。」

  「他說不想找,就想把孩子要回來。」房東大姐十分感慨,「還說最喜歡女兒,也不嫌棄他老婆沒生兒子。」

  「哎,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還比兒子孝順呢,我家那個,就知道幫媳婦來氣老娘。」

  徐貞時而插嘴,時而跟著笑,可心卻一個勁往下沉,果然,蔡誠浩並不是偶然得手,他早有目標,可看看這些家長,沒有人會想到哪個方面去。

  但現在怎麼辦呢,來諮詢的那個女孩母親當時太過慌亂,把衣物全部清洗乾淨,沒有留下證據,那個女孩又受了刺激不肯開口說話,也不適合指認蔡誠浩。

  難道……難道要等到再一次悲劇發生,才能把他抓起來嗎?

  徐貞在公園裡坐了好一會兒,一直到大媽們都去跳舞了,她才和魚麗說:「我們走吧。」

  魚麗看出了她低落的心情:「沒有線索嗎?」

  徐貞把現在的僵局分析給她聽:「……我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麼做到DNA不匹配的,那麼多人都指認了他,太奇怪了,難道他在侵犯之前還要先用別人的精液打掩護?」

  魚麗:「……」還是無法直視現在這種直接把那種東西說出來的畫風。

  「想不通啊!難道他不行?」徐貞陷入了思維僵局,煩得都要抓頭髮了,「最大的可能就是雙胞胎,問題是哪裡來的雙胞胎……難道是複製人?」

  魚麗托著頭:「如果現在不能把他抓起來的話,能讓他離那些孩子遠一點兒嗎?」

  徐貞有點想散佈一下謠言,至少要讓家長們心裡提防一點,可又不敢貿然開口,生怕打草驚蛇,反而把蔡誠浩嚇跑了。

  「我想想啊,肯定有辦法。」徐貞敲了敲腦袋,「不能違紀,不能打草驚蛇……有了!」

  徐貞拉起她:「走,我們拉外援去。」

  魚麗:「???」

  傍晚時分,廣場舞的最佳表演時間,有幾個派出所的民警走進了人群裡,出示了一張小孩的照片,說是最近在這裡被人拐走的,問問附近的居民有沒有看見過可疑人員。

  頓時,兩個小民警周圍嘩啦圍了一圈阿姨。

  「你們看看,這小姑娘是不是哪裡見過?」

  「誰家的,看著眼生?」

  「外地的吧,什麼時候丟的?」

  熱心的阿姨們七嘴八舌討論了起來,並且貢獻了不少「好像那個誰有問題」的線索。

  最後,民警們表示,最近這裡似乎有人販子出沒,請大家看好自己家的小孩,多注意有沒有可疑人員。

  圍觀群眾表示絕對會注意,誰家沒有小孩,說起性侵兒童,她們可能覺得難以接受,但若是說人販子,那大家的警覺性肯定會大大提高。

  看到這裡,魚麗總算是明白過來了:「你很聰明啊。」

  「就一點小聰明。」徐貞很謙遜,「但不是長久之計,還是應該儘快找出真相。」

  魚麗想一想,笑了:「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為什麼會想當警察了,這很有意思,像是闖關遊戲。」她打手游入迷,一關接一關,其樂無窮。

  可徐貞說:「你的說法和江心很像,她喜歡探索那些連環殺人犯的內心,我不,我對犯人為什麼作案沒有興趣,對他們如何犯案也沒有興趣,我只想抓壞人。」

  魚麗眨了眨眼睛。

  「不早啦,我們該回去了。」徐貞伸了個懶腰,捶了捶腿,「好,把你送回警局,讓裴教授來接人。」

  她騎著小電驢,哼哧哼哧把魚麗送回去,魚麗上一次來根本不願意和人多做接觸,今天倒是很有興致地圍觀了一下。

  裴瑾在周世文辦公室裡說話,關著門,魚麗聽見有好幾個人在竊竊私語:「老周不會真的是彎的吧?」

  「說不準,裴瑾真的是男的?」

  「這也沒什麼,要寬容。」

  魚麗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幾百年前,男風盛行,裴瑾會不會彎過,真的沒有阿寶嗎?

  裴瑾看到魚麗進來,中斷了和周世文的對話,笑盈盈地走出去:「回來了,辛苦嗎?」他看到她額角的薄汗,拿出手帕來彎腰給她擦一擦汗。

  魚麗:「……」悄悄走開一步。

  裴瑾:「……喂。」

  魚麗認真研究角落裡的盆栽。

  裴瑾深吸口氣:「那我們就先走了,到飯點了。」

  周世文:「嗯,好。」

  魚麗:「……吃過了。」

  裴瑾:「……」他瞥了一眼徐貞,「你們吃什麼了?」

  徐貞弱弱地說:「也沒什麼,就吃了個大餅又吃了碗涼粉再吃了個冰棍而已!」

  周世文用不讚同的眼神看著她:「……而已?」

  魚麗懟他:「她是你徒弟又不是你女朋友,裴瑾都沒管我,你管她管那麼多?」

  徐貞:「……咳咳。」

  裴瑾:「……」說得太有道理了,他竟然無言以對。

  周世文有點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今天怎麼樣?」

  徐貞正打算彙報一下自己的成果,江心急匆匆從外面走進來:「周副隊,找到目擊證人了。」

  張家滅門案比徐貞查的案子嚴重得多,畢竟一家三條人命,周世文二話不說就跟了上去。

  大家又開始八卦。

  「江老師和老周倒是蠻配的啊。」「合作得也好。」「說不定有戲。」

  徐貞藉著倒水的動作偷偷撇了撇嘴。

  魚麗給裴瑾打眼色:你覺得呢?

  裴瑾揚了揚下巴,以目示意徐貞:我還是看好徐貞。

  魚麗垂下眼眸,若有所思,裴瑾拉了拉她的手,微微搖了搖頭,魚麗瞪大了眼睛:這算是你表妹,你就一點也不關心?

  「回去和你說。」

  可魚麗等不及到家,一上車就問:「你不管啦?」

  「你想我怎麼管?」裴瑾把車裡的冷氣打起來,「我已經推過一次了,不然你以為徐貞能發現?」

  「可徐貞說周世文喜歡江心。」

  「這是好事。」裴瑾笑眯眯地說,「催化劑。」

  剛剛讀完化學的魚麗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問:「那要是真的和江心在一起了呢?」

  「那也強求不來。」裴瑾語氣很輕鬆,「他們的人生那麼短,沒有感情,還有別的,你擔心什麼。」

  魚麗很羨慕:「死得早真好,人生苦短,就不會為這種事傷春悲秋了。」

  裴瑾很有同感:「是的。」他又有點好奇,「說起來,你怎麼突然和她那麼要好了。」

  魚麗說:「她讓我想通了一件事。」她很喜歡裴瑾,很想和他在一起,可是,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沒有出息,永遠被情愛所困,太不像話了。

  可是徐貞告訴她,原來兩者並沒有衝突,愛情是很難得的,不應該錯過他。

  她就覺得彷彿肩上放下了千斤重擔,突然就輕鬆了起來。

  裴瑾好奇地問:「什麼事?」

  魚麗把手指豎在嘴唇中央:「秘密,女孩子的秘密。」

  「好啊,現在就有秘密瞞著我了,壞。」裴瑾輕輕捏了捏她的腮。

  魚麗按住他的手,微微側頭,把臉頰貼在他的手心裡,她很喜歡用這個動作來表達自己的親暱,無限依戀。

  投桃報李,裴瑾在她頭髮上吻了一下,她出了汗,潮濕的髮根上有一股幽香,香汗一詞並非誇張,那是從人的肌膚裡滲出來的香味,隱隱約約,幽幽渺渺,令人陶醉。

  裴瑾被這股香氣所誘惑,情難自禁,輕輕吸吮她耳後薄薄的肌膚。

  魚麗心臟砰砰亂跳,她想伸手推開他,可雙臂軟弱無力,抬都抬不起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裴瑾——」話一出口,她面頰漲紅,不敢相信是自己的聲音。

  裴瑾的吻蔓延到她的後頸,一直到衣領口才戀戀不捨鬆開。

  「那麼多人!」魚麗面頰通紅,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剛剛走過去好多人!」

  裴瑾把她的頭髮撥過來一點,悄悄遮住紅痕,若無其事地說:「放心好了,看不見車裡的。」

  「那也不能這樣。」魚麗嘟囔。

  裴瑾轉移話題:「說起來,今天有什麼成果嗎?除了吃了煎餅果子。」

  魚麗簡單把經過和他說了一遍,還很好奇:「那個DNA什麼的是什麼?」

  生物暫時不在初中的課本範圍內,魚麗不理解是正常的,裴瑾先把DNA的概唸給她解釋了一遍,然後才說:「之前已經採集了蔡誠浩的樣本,和證物上遺留的精液做過對比,不是同一個人,這個技術已經非常成熟,不會出錯。」

  「還、還要採集那個……」魚麗臉皮抽搐,「不噁心嗎?」

  裴瑾:「……是採的頭髮或者口腔細胞。」

  「為什麼?」魚麗眨眨眼,「都一樣嗎?」

  裴瑾失笑:「當然一樣,一個人只能有一種DNA,除非……」他頓住了,「除非,他是億萬人中的幸運兒。」

  魚麗迷惘地看著他,裴瑾笑了笑,拿出手機給徐貞發了條微信:「我也不確定,不過,說不定就是那麼巧呢。」

  「到底是什麼?」

  「等出了結果再告訴你。」裴瑾握了握她的手,「現在,我們該回家了。」

  已經是晚上六七點鐘,正是常青市的晚高峰,無數上班族在這個時候堪堪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舒展筋骨,準備回家。

  裴瑾的車匯入浩瀚的車流,好像是匯入大海的一滴水,半分都不起眼。

  那一刻,他們好像一對平凡的情侶,有著普通人的煙火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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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海三次變為桑田:出自神仙傳・麻姑,「……接侍以來,已見東海三為桑田」,麻姑也是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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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40: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八章 同床

  裴瑾:「……不用這樣吧?」

  魚麗:「要的!」

  裴瑾:「……你冷靜一點。」

  魚麗:「我冷靜不下來QAQ」

  「你在深山老林裡都住了多久了,還不老不死。」裴瑾哭笑不得,「不至於看個鬼片就怕成這樣吧?」

  「可是真的很恐怖啊!」魚麗躲在裴瑾背後,「走了嗎?那個鬼走了嗎?」

  裴瑾:「……走了。」

  魚麗這才探出頭來,發現真的走了,這才鬆口氣:「嚇死我了。」她怯生生地把頭靠在他懷裡,緊緊依偎著他。

  裴瑾把她抱進懷裡,清了清嗓子,為自己澄清:「……我沒想到會嚇到你。」他還不至於無聊到用鬼片嚇唬女朋友好佔便宜,而且他真以為魚麗不怕來著。

  活到這地步,還會怕鬼……?

  魚麗有點不高興:「你是說我膽子小?」

  「呃,我是覺得有點想不通,你怕什麼?」裴瑾問,「他們怕鬼是怕死,你怕什麼?」

  魚麗呆了兩秒:「就是……很可怕啊。」

  裴瑾:「……你待在林子裡的時候不怕有鬼嗎?」

  「我都沒有聽過這種鬼啊。」魚麗很委屈,他們海邊的人信的是海神龍王,水下冤魂什麼的雖然也有聽說,可也僅限於是冤魂拖住了船不讓人回來這樣的傳說。

  「你以前沒有聽過鬼故事嗎?」

  魚麗搖了搖頭,她以前不識字,當然也沒有看過什麼聊齋,鄉野村民的怪談也不外乎是黃大仙白大仙。

  就算偶爾有女鬼索命的故事,那也只不過是口耳相傳,哪能比得上現代影像裡這樣直白的表現?

  這是她第一次清晰的,直觀的面對「鬼」這種存在,徹底被震撼了。

  裴瑾很快想明白了來龍去脈:「那是我不好,我還以為你不怕……我們不看了好不好?」

  「不,還是看完吧。」魚麗很勇敢。

  看完後,她還有點意猶未盡,可又不敢看第二部,老老實實回房間玩了會兒手機,例行刷完微博,買體力玩了會兒遊戲,看看已經十二點多,決定去上個廁所睡覺。

  吱呀,廁所的門悄悄開了。

  魚麗開了燈,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有什麼從眼角一閃而過,可等她轉頭去看的時候,又亮堂堂什麼都沒有。

  有什麼好怕的,反正我也嚇不死……魚麗鼓足勇氣朝馬桶走去,就在這時,哐當!窗外傳來了一聲巨響,魚麗被嚇得差點跳起來。

  噠、噠、噠。

  門外傳來腳步聲。

  魚麗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背後一陣陣發涼,她在原地站了會兒,突然轉頭一看。

  沒有,背後什麼都沒有。

  可她就覺得害怕極了,再也不敢一個人待下去,踉踉蹌蹌往外跑:「裴瑾!」

  剛從書房出來準備回臥室的裴瑾驚愕地看著魚麗從臥室裡跑出來,一頭紮進了他懷裡:「有鬼!」

  「呃……」裴瑾啼笑皆非,他是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魚麗從前不害怕,是因為對鬼毫無概念,可如果現在要她回深山老林裡,她恐怕死都不敢了。

  無知者無畏,這句話真是再對也沒有了。

  「好了好了,不怕,哪裡有鬼,是你自己嚇自己,不信我陪你去看。」裴瑾拉著她進屋,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房間裡,一個黑暗的角落都沒有。

  魚麗指向衣櫃,裴瑾好笑極了,把衣櫃也拉開:「真的什麼都沒有,別怕,以後我們再也不看了。」

  魚麗也知道多半是自己嚇自己,可她腦海中的畫面怎麼都揮之不去,裴瑾嘆了口氣,開玩笑:「那怎麼辦,我陪你睡?」

  「也、也行。」魚麗已經擺脫了心理負擔,猶豫了片刻就同意了,反正這是早晚的事,沒什麼好矯情的。

  倒是裴瑾,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個答案:「啊?」他就隨口那麼一調戲,完全沒有想過她會同意,可機會不把握是傻子,他立刻道,「好,那我去把被子拿過來。」

  魚麗跟在他後面:「我也去。」

  裴瑾故意道:「我還以為你會邀請我睡一個被窩呢。」

  「你想得美!」矜持,矜持還是要的。

  裴瑾抱了自己的枕頭和被子過來,終於有幸在床上分得半個位置,魚麗翻了幾個身,還是覺得不安穩:「真的沒有鬼嗎?會不會等我睡著了站在床邊看著我?」

  「來,到我這裡來。」裴瑾掀開被子,「我保證不做壞事,過來吧。」

  魚麗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鑽進了他懷裡。

  裴瑾的懷抱非常非常溫暖,她先是用額角碰了碰他的胸膛,然後很快淪陷,把整張臉都埋在他懷裡,手臂緊緊摟住他的腰,整個人貼過去。

  裴瑾猝不及防被這麼一團溫香軟玉貼住,頓時吃不消,立刻就有了反應,他搶在魚麗之前開口:「不關我的事,這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這句話喚回了魚麗的神智,她嘀咕道:「男人就是這樣。」

  「……是是,都是我的錯,怪我多長一個器官。」裴瑾拿了枕頭隔在兩人中間,這才重新抱住她,「好了。」

  魚麗不怎麼喜歡:「拿開。」

  裴瑾苦笑:「麗娘,你行行好,別折騰我,我對你沒有自制力。」

  魚麗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扮男裝的時候,在一個山寨裡,也就負責做做雜活,和很多男人睡在一個屋裡,也就一個長坑,我很害怕睡著的時候會被發現是個女人,所以會偷偷用枕頭隔開……」

  聽到這裡,裴瑾立刻把枕頭拿掉,攬住她按進懷裡:「沒事了沒事了,現在是我,我不會傷害你。」

  夜深人靜,內心脆弱,又兼之他們感情逐步加深,魚麗終於卸下偽裝,喃喃道:「裴瑾,我很害怕。」

  她沒有一日不在害怕當年的噩夢會重現,她知道自己身份暴露會有什麼樣的後果,萬劫不復……必然是萬劫不復。

  她沒有一個夜裡敢真正睡著,永遠提心吊膽,後來被官兵剿滅,她九死一生蜷縮在山洞裡的時候,也比那個時候覺得安全。

  「以後都不用怕了。」裴瑾親吻她的額頭,「有我呢。」

  魚麗長長嘆了口氣,她似乎有些迷茫:「以前肖臣也這樣抱著我,我也不覺得有那麼安心。」

  「身體的親近並不代表內心靠近。」裴瑾用手指輕輕撥弄著她的頭髮,微微笑道,「或許,是因為你知道他會離開你,所以也沒有向他敞開過心扉。」

  魚麗怔住,呵,似乎是這樣的。她有心事,從來不肯和肖臣說,只是會和他提要求,要請女先生來家裡看書,要訂報紙,要新的衣服,要出門。

  可肖臣總是說:「魚麗,我好像永遠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雖然是個粗人,但也能感覺到她的疏離,於是對她愈發霸道,床笫之事也是如此,那是他唯一覺得能夠真正佔有她的時候。

  是了,就是這樣,一開始,肖臣看她還沒有那麼緊,可是到後來,尤其是他臨死之前,甚至不允許她離開自己半步。

  這一切,並非都是他一個人的錯。

  裴瑾看到她的神色,笑了:「後悔了?」

  「我不知道。」魚麗靠在他懷裡,茫然道,「重來一回,我可能還是會那麼做,我能告訴他什麼呢?」

  她的過去,她的痛苦,她所經歷的一切的一切,難道能對肖臣和盤托出嗎?不能。

  裴瑾撫著她的背:「不管是遺憾,還是後悔,都已經過去了,時間永遠向前走,不能倒流,你只要不把對肖臣的感情轉嫁到封逸身上就好了。」

  「封逸不是肖臣。」魚麗對肖臣還有感情,可對封逸半點都不剩了,「他不是。」

  「是是,他不是。」裴瑾哄她。

  魚麗說完才覺得有些後悔,咬唇覷著他:「你不會生氣吧?」

  「為什麼要生氣?」裴瑾低笑道,「現在抱著你的人是我,你不願意對他說的事,卻願意告訴我,我得到了他死都沒有得到的東西,他還有什麼值得我計較的?」

  魚麗笑了:「你這話說的,到把我襯得小氣了。」

  「什麼,你要吃醋,好好,說來我聽聽,吃誰的醋?」裴瑾揶揄她,「說好的玉環飛燕皆塵土呢?」

  魚麗一時語塞,沉默半晌,抬腿撞了他一下。

  裴瑾:「……我錯了,麗娘,我錯了,你別動。」

  魚麗裝作沒有聽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裴瑾攬住她的腰,臉頰貼住她的腦袋,香氣不斷往鼻腔裡鑽:「麗娘。」

  「睡覺了。」魚麗拉著他的手,真的是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完全沒有心思睡覺的裴瑾:「……」終於有一天,他知道有什麼比碧海青天夜夜心更難熬了。

  魚麗做夢了。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山寨裡,說是山匪,其實都是一群活不下去的流民,家鄉遭了災,活不下去了,才落了草,可因為領頭的頗有些才幹,加上官府昏庸,無人追究,這才發展成了一個不算小的寨子。

  那時,她扮作一個啞巴少年,在山寨裡混一口飯吃,通常也吃不飽,但世道艱難,餓死的人到處都有,能有一口吃的就很好,而且人人面黃肌瘦,也沒有人懷疑她過於瘦小。

  每天,她的工作就是在灶房裡燒火和洗衣服,她很喜歡這兩份工作,因為燒火,可以名正言順地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因為要洗衣服,所以可以躲進林子裡大半天不見人。

  想想那些被搶來的女人吧,頗有幾分姿色的被頭領搶去,這個頭領的確有點腦子,他也不會一個人獨享,會讓自己的女人伺候心腹,以達到籠絡的目的。

  至於其他年紀大了或者沒有什麼姿色的女人?那就更慘了,她們被關在一間屋子裡,山寨裡任何一個男人都能進去玩樂。

  就在前兩天,魚麗還看到有一個不堪受辱的女人咬舌自盡了,可就算是屍身也沒有被放過,被人摸過好幾下,衣服全都扒下來,屍體赤條條地被埋在了山裡。

  魚麗沒有試過幫助她們,她只是不去看,不去聽,和她熟悉的漢子以為她年紀小,不懂其中滋味,倒也不起疑為什麼她不進去耍耍,只不過偶爾笑話兩句。

  可她安全嗎?不。

  白天她可以躲開人群,夜裡不行,她和七八個男人共睡一屋,地方狹小,免不了和身邊的人有肢體接觸。

  魚麗儘可能得把自己貼在牆邊,與身邊的人保持距離。

  睡在她旁邊的是她在山寨裡比較熟悉的人,叫大柱,平時他們一起在灶房裡幹活,那是一個粗魯的漢子,滿嘴葷話,去找女人也屬他最勤快。

  屋子裡瀰漫著汗酸味和腳臭味,呼嚕聲此起彼伏,大柱翻了個身,手臂就時常會架到魚麗身上。

  魚麗先不動,等他開始打鼾後把他的胳膊推下去,用枕頭擋在他們中間。

  為什麼要選大柱呢?正是因為他好色,她才不會被懷疑,何況,比起這樣好女色的男人,男女不忌的才更可怕。

  一群漢子在一起待得久了,沒有女人,就會找清秀的少年下手,寨子裡也有這樣的人,在睡到大柱身邊前,魚麗是和另一個人做鄰居,那個男人看起來還識幾個字,對她也很友善,誰能想到他會在夜裡偷偷把手伸進來呢?

  要不是魚麗素來警覺,已經被他發現身份。

  比起男女不忌的傢伙,還是大柱這樣的人更安全吧。

  可是她明明記得山寨已經被新來的知府派兵剿滅,大柱也早就死在了亂箭之下,怎麼……她怎麼又回來了?

  魚麗想蜷縮起身體,可發現一隻胳膊竟然橫在自己身前,她嚇得三魂不見七魄,想要推開他:「走開,你走開。」

  「麗娘。」她聽見耳畔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麗娘,我是裴瑾,你別害怕。」

  裴瑾……裴瑾是誰?魚麗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她感覺得到他把自己抱得更緊了:「你很安全了,不怕。」

  他身上的味道傳過來,說不上來是什麼香味的香,很暖,也很熟悉,她慢慢放鬆下來,迷迷糊糊地想,對了,裴瑾……裴瑾是……

  她睡熟了。

  裴瑾看到魚麗緊皺的眉毛鬆開才稍稍放心,他沒想到她會這樣被魘住,他心裡不禁擔憂起來,也不知道她今天是想起往事才會做噩夢,還是平時就是這樣。

  想起平日裡她寧可在休息室裡看電視到睡著也不大樂意按時上床睡覺,裴瑾心裡怎麼都樂觀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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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7 10:41: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九章 納彩

  魚麗難得睡了個好覺,又香又甜,以至於她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戀戀不捨,可是,睡得太飽了,她動了動腦袋,還是慢慢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看見的是裴瑾的衣領,睡衣的領口有點歪了,露出一側的鎖骨,衣襟上有一點點濕,魚麗嚇得瞪圓了眼睛,下意識地摸了摸嘴角。

  糟糕……好像真的是她的。

  魚麗想躺遠一點撇清關係,可動一動才發現裴瑾把她摟得很緊,她的心驀地柔軟下來。

  睡覺的姿勢是最不能騙人的,如果睡著了還要戀戀不捨抱著一個人,那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了。

  她想了會兒,又把頭悄悄挪了回去,心想,他在做什麼夢呢?

  裴瑾做了一個很普通的夢,這個夢幾百年來反覆做了無數次,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裡,他躺在一葉扁舟上,不知來處,不知歸處,隨著海浪沉沉浮浮。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他抱著另外一個人。

  對方的體溫傳到他身上,讓他覺得安心又溫暖,漂泊天涯嗎?沒關係,有女同舟。

  他不由把她摟得更緊了。

  魚麗立刻就感受到了,本來就靠得很近了,現在幾乎是臉貼臉,肉貼肉,她瞬間就感受到一些異樣的地方。

  魚麗不是沒有看過,只不過一想到是裴瑾,總覺得有點怪異,她挪了挪,試圖離得遠一點。

  這一下,算是把裴瑾吵醒了:「麗娘?」剛剛睡醒,他的聲音沙啞極了,聽在魚麗耳朵裡,讓她面頰發紅。

  她強自鎮定,抬頭應了一聲:「嗯。」

  於是,裴瑾看到的就是一個春睡未醒,臉頰緋緋,頭髮蓬鬆的美人,他喉嚨一緊,連忙別開眼神,喃喃道:「要我老命了。」

  魚麗:「……我什麼都沒有做,是你壞。」

  「你快起床,讓我緩緩。」裴瑾閉上眼睛,「我要吃不消了。」

  魚麗不肯,推他一把:「為什麼不是你起床,這是我的房間。」

  「你要是不起來我就親你了。」

  魚麗最不肯吃威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裴瑾說完,翻過身,含住她的唇。

  如果吻過鮮花的花瓣,就會知道她的雙唇是什麼滋味,彷彿含住的是清晨的一顆露珠,似花如蜜,甘甜芬芳。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戀戀不捨,好似蝶戀花。

  魚麗很快沉淪在這樣的親暱裡,她閉上眼,呼吸急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陽升高照進了屋裡,她覺得渾身的溫度都升高了,燥意揮之不去。

  裴瑾的吻順著她的雪頸往下,魚麗穿的是一件圓領的短袖睡衣,他的吻停在邊緣,像是不甘心,像是掙扎,好一會兒,他鬆開她,悻悻道:「行吧,算我輸。」

  他準備起床去廁所解決一下問題,再親下去理智就真的沒了。

  魚麗從他背後抱住他,裴瑾立刻投降:「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不想你走。」她把臉靠在他背上,「再陪我一會兒。」

  裴瑾:「……好吧。」他扯過被子蓋蓋好,清了清嗓子,「我冷靜一下。」

  魚麗噗嗤一下笑出來,她抱住他的腰:「為什麼?」

  她問得沒頭沒腦,但裴瑾知道她在問什麼,他答道:「我答應過你,明媒正娶,那自然是拜堂以後才有洞房。」

  「可現在不是已經不講究這些了嗎?」

  「我不想你後悔。」裴瑾握住她的手,「麗娘,跟我,是你最後一次嫁人了,三書六禮,我一樣都不會少,我不希望你有任何遺憾。」

  她的第一次婚姻,嫁的是死人,後來的婚姻,不提也罷。

  這一次,哪怕是被人嘲笑封建舊俗,他也希望時光倒回六百多年前,彌補最初的遺憾。

  他知道,這對魚麗來說非常重要,這是她最初,也是最深的執念。

  「我已經想好了,先搞封建這一套,等你這個身份到年紀的時候,就再結一次婚,那個時候,你再穿現代的婚紗嫁給我。」他親吻她的手指,「好不好?」

  背後的人沒有吭聲,裴瑾也不急,好一會兒,才傳來她低低的聲音:「好。」

  「那我就開始安排了。」裴瑾拍拍她的手,「這流程走下來還要些時間,你會等我吧。」

  「會。」魚麗小聲說,「多久都等。」

  她也沒等幾天。

  那是八月最後一天,魚麗發現蘇浮白來了,那時,她在家裡準備明天要去學校的東西,看見來客很稀奇:「裴瑾不在。」

  「我是來提親的。」蘇浮白也覺得裴瑾有點毛病,不過既然是朋友所托,當然要兩肋插刀,「給。」

  他遞過一個小小的盒子。

  魚麗上一回遇到納彩,男方家送了一對活雞來,還有幾匹布,兩盒點心,她也沒想到自己記得那麼清楚,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打開盒子。

  木盒裡,擺著九對大雁,昏禮下達,納彩用雁,可即便如此,也最多是一對,這小小的盒子裡,卻有九對形態不一的大雁。

  玉雕的,骨雕的,木雕的,紙雕的,漆雕的,貝雕的,根雕的,石雕的。

  這八樣也就罷了,最奇的是還有一對糖雁,甚至還能聞到糖的甜香。

  一共九對,湊足了極致之數。

  魚麗眨了眨眼,要很努力才能不讓眼淚掉下來。

  蘇浮白清了清嗓子:「事情從簡,你要是同意了,就把生辰八字給我,裴瑾說要我送到寺裡請高僧看過。」

  他到現在還有點蒙,剛和人家在一起就決定結婚也就算了,閃婚的也不在少數,但是要費心費力搞復古這一套實在很難理解。

  不過,古人這一套雖然是舊俗,可比起去登記結婚的隨意,多了幾分慎重,一套流程走下來,儀式感十足。

  反正,他們開心就好。

  魚麗進屋去,過了會兒,遞給他一個信封,裡面是她的生辰八字。

  「裴瑾也是給了我一個信封。」蘇浮白從口袋裡掏出裴瑾的,把兩個信封疊在一起,「那麼,我就替你們跑一趟。」

  「謝謝你。」

  蘇浮白笑了,頗為自得:「這有什麼辦法,誰讓我是裴瑾的朋友裡唯一一個家庭幸福美滿的呢?」

  魚麗想,這的確是一個好兆頭。

  蘇浮白一走,裴瑾就回來了,清了清嗓子:「這就算開始了,不能反悔了啊。」

  「不是才剛開始嗎?萬一上天不同意,來個大凶,那我也沒有辦法啊。」魚麗故意潑他冷水。

  裴瑾:「……你想太多了,我一直定期給寺廟捐錢,肯定是大吉。」

  魚麗呆了片刻,無言以對:「都是套路,套路!」

  「是的,就是套路,本來就是走個形式。」裴瑾承認地很痛快。

  魚麗想一想:「下面就該納吉了吧。」

  裴瑾點頭:「我已經寫好聘書了。」那邊走完形式,他這裡就能把前半部分的流程都給走完了。

  魚麗支著頭想:「你這麼說提醒我了,我的鳳冠霞帔呢……」她的女紅可一直不怎麼樣,畢竟繡工也是要請人來教的,她只會最基礎的縫補。

  「這你就不用管了。」裴瑾很嚴肅地說,「這些我都會辦妥,你要想的是另一件事。」

  魚麗不禁問:「什麼?」

  「明天你要上學了。」

  ***

  這一天,是魚麗等了六百多年的,去上學的日子。

  她失眠了一晚上。

  裴瑾睡在她旁邊,一邊打瞌睡一邊拍著她,試圖把這個興奮過度的人哄睡著,可結果是他自己先睡著了,魚麗還一點睡意都沒有。

  雖然已經去過學校,可是去參觀和去上課完全不同,一想到這個,她就根本沒有辦法睡著。

  說起來,當年她弟弟去私塾上課時,她躲在門外偷聽過,可就聽了一耳朵,就被那老夫子發現了,氣得吹鬍子瞪眼,之乎者也罵了她一通,她也聽不懂是說了些什麼,就覺得臉如火燒。

  弟弟也跟著沒臉,回家和爹娘告了狀,素來對她慈和的爹黑著臉罵了她一頓,說她要毀了弟弟的前途,不知廉恥,還罰她不許吃飯。

  自此以後,再也不曾允許她去接弟弟回家。

  過了兩年,爹出海死了,娘得了重病,很快跟著去了,家裡沒有銀錢,弟弟滿打滿算,也只上了一年多的學。

  可就是因為認了幾個字,她後來才能把他送去學一門手藝。

  現在,終於她也要去唸書了。

  「裴瑾。」魚麗興奮過頭,完全睡不著,把旁邊的人搖醒,「裴瑾,明天我們幾點起來?」

  剛剛睡著就被叫醒的裴瑾:「……七點?」

  「鬧鐘定好了嗎?」

  「……定好了。」已經問第十遍了。

  「老師會不會不喜歡我?」

  「老師喜歡所有愛學習的學生。」

  「那同學呢,會不會不好相處?畢竟有代溝啊。」

  「我只擔心有小朋友太喜歡你。」裴瑾說完,把手蓋在魚麗臉上,「乖,睡覺吧,不然明天起不來,遲到了怎麼辦?」

  魚麗不肯:「書生,和我說你第一次上學的事情。」

  裴瑾:「……」

  魚麗探頭,幽微的夜燈光下,他緊閉雙眸,像是睡著了,她不死心,湊過去親了他一下:「這樣行不行?」

  裴瑾眼睛都沒睜開:「麗娘,你當我傻,現在苦的是我,不幹。」

  魚麗氣得背過身去,裴瑾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睜開眼睛,翻身抱住她:「你就這麼放棄了?」

  「你不是說算了嗎?」魚麗故意道,「那就算了唄。」

  「再親一下就告訴你。」

  「不。」

  「那算了,我睡了。」

  魚麗:「……」更生氣了。她翻過身:「你……」第一個字剛剛出口,就感覺到嘴唇上被輕輕碰了一下。

  裴瑾彎起的眼睛裡滿是笑意:「這就對了。」他攬著她的腰,「我想一想,我正式拜師的時候已經快八歲了,家裡太窮,湊不齊束脩,一拖再拖,好在當時我的老師心腸好,見我年紀大了,准我先入學,慢慢再補齊費用。」

  這些事,都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他要從記憶深處搜尋一番才能記得起來。

  「我家離得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來,夏天還好,冬天黑得要命,我有一次沒看清路,滑了一跤,到學堂才發現頭破血流。」裴瑾講著講著,記憶清晰起來。

  魚麗摸了摸他的額頭:「摔到哪裡了?」

  「很小的時候了,冬天路上結冰,太滑了。」裴瑾回憶了一下,摸了摸左邊的額角,「大概是這裡吧,太久了,我記不清了。」

  魚麗在他額角上吻了一下。

  裴瑾:「……咳咳!」麗娘真的是不出手則已,一撩就讓人心猿意馬吃不消。

  「嗓子不舒服?」魚麗故意問。

  裴瑾清了清嗓子:「嗯……!」他驚愕地低頭,魚麗柔軟的雙唇已經離開了他的喉結,裴瑾有那麼一瞬間想到了一個壞主意。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魚麗就抱住他,小聲說:「書生,我會好好讀書的。」

  裴瑾:「……嗯。」算了,放棄。

  「我不懂的,你要教我,不能嫌我笨。」

  「這簡直是我夢寐以求的好事。」

  兩個人說著閒話,不知不覺便有了睏意,裴瑾還想先哄魚麗睡覺,沒想到一低頭,她已經睡著了,嘴角尚且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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