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645|回覆: 124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其它小說] 【橘花散里】將軍在上我在下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7-11-23 13:25: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9
本帖最後由 enixpyj 於 2017-12-5 22:45 編輯






【小說書名】:將軍在上我在下

【作者簡介】:橘花散里


      生於嶺南,家住五邑,有高堂卻無姐妹。幼稚園的時候,夢想成為科學家;
      小學的時候,夢想成為明星;初中的時候,夢想成為漫畫家;
      高中的時候,夢想成為教師,如今卻成為做夢都沒想過的寫稿人,可歎天意弄人……


      家有忠犬毒舌父親和活潑外向的母親和三隻貓,三貓為長兄花咪咪、次女灰咪咪卻最得寵愛,和最新進門的大餅臉加菲咪咪。
      平日最喜擺弄貓體盛,日子過得頗為逍遙。


      曾做過筆名測試,得出的結論是「穿越時空的笨蛋啊笨蛋」,經眾人檢驗,此測試極準。
      喜歡幻想、喜歡推理、喜歡搞笑、喜歡說話、喜歡動物,人生線路七拐八彎,竟走上這條從未想過的寫作道路,收穫了許多有趣的讀者朋友,幸甚。

【小說類型】:言情

【內容簡介】:

  愛情喜劇天后橘花散里,最笑中帶淚、顛覆想像的婚姻喜劇代表作!


     娶妻該娶賢,嫁人當嫁良,偏偏——
     一道聖旨誤終身!夫鬥妻、女壓男,究竟誰降伏誰?


     ★古代版《我的老婆是老大》,歡喜冤家大過招,絕對讓人大呼過癮!
     ★超高人氣作品!晉江積分破23億,超過39萬點閱率!



  葉將軍英雄才俊,夏郡王花容月貌,當真是女才郎貌、天生一對!


  她,收斂一身腹黑劣性,扮豬吃老虎,
  他,懷著一肚休妻壞水,負隅而頑抗!


  「第一,妳不准調戲我!只准我調戲妳!」
  「好。」
  「第二,我是妳男人,妳要聽我話,我說往東就不准往西。」
  「好。」
  「第三,不准在牆上掛斧頭、狼牙棒等重兵器。」
  「也好,免得不小心砸到你的腳。」


  八年沙場凱旋歸,才知鎮北大將軍──葉昭竟是女兒身!一道聖旨逼得花容月貌的郡王夏玉瑾不得不迎娶這位「活閻王」,他一哭二鬧三跳湖沒嚇跑女將軍,新婚之日反讓對方的狼牙棒嫁妝給嚇得爬牆逃跑!夏玉瑾一心只想趕快結束這段孽緣,不料自家的妾室們對葉昭芳心暗許,竟百般阻撓他休妻。這混帳媳婦把他搞得眾叛親離,還覬覦他的美貌,時不時將他當花娘調戲,活脫脫就是一個披著將軍外皮的無恥流氓!


  當夏玉瑾使盡心機欲重振夫綱時,葉昭卻給出一紙契約,承諾只做三年夫妻,讓夏玉瑾放鬆了防線。其實葉昭早看穿了他無賴浪蕩下的善良、更吃定了他對自己淒涼身世的心軟,她就不信軟磨硬泡、一步一營,夫君還不手到擒來!


  將軍兵法云:久攻不下,應誘敵出戰,這世上還沒有她贏不了的對手、擒不住的獵物!


 
  
【其他作品】:《喵喵喵》《注意,美狐出沒》《無肉不歡》《玉鎖瑤台》《將軍在上》等,其中《芥子》系列、《妖物》系列好評熱賣中,《蒼瓊》在《漫客·小說繪》中連載。
已有 1 人評分SOGO幣 收起 理由
火影鳴人 + 50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

總評分: SOGO幣 + 50   查看全部評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7-11-23 13:27:08 |只看該作者
1、凱旋歸來

  大秦國最近有喜事。

  鎮北大將軍葉昭征戰八年,終破蠻金都城,一雪前恥,不但奪回領土,還逼其俯首稱臣。

  喜報傳來,上京狂喜,文武百官個個歌功頌德,恨不得將鎮北大將軍誇成天下第一等英雄人物。

  大秦國皇上急封葉昭天下兵馬大將軍,命其凱旋回朝受賞。

  未料,另一道折子快馬呈上——鎮北將軍謝恩請罪,直言自己是女兒身。

  舉國震驚,嘩然一片。

  皇上一口參茶將最寵愛的宋貴妃噴了滿身。

  要說這葉家,也算個傳奇,自開國以來,世世從軍,共十三人為國捐軀,真正滿門忠烈,故受封鎮國公。

  八年前,蠻金入侵燒殺擄掠,連破黑山十八州,當時駐守漠北的鎮國公威武大將軍葉忠奉旨,率三十萬大軍出征,臨行前皇上賜宴瓊林閣,賜丹書鐵券,賜精忠報國牌匾。

  鎮國公之子,年僅十六歲的葉昭自請先鋒,先身士卒,率五千鐵騎巧計破蠻金兩萬大軍,俘虜蠻金將領呼呼帖耳,上京接捷報大喜,封葉昭為振威校尉,葉忠拒賞。

  後,葉昭率兩千騎兵夜襲瓊州,火燒蠻金糧倉,斷其後路。上京接捷報大喜,封葉昭游擊將軍,葉忠拒賞。後,葉昭率兩萬軍牧野迎戰,斬敵二千餘,俘獲三千,大捷。上京接捷報大喜,封葉昭忠武將軍,葉忠拒賞,上書言葉昭此生不願為官。

  天子怒,發旨訓斥。

  葉忠無奈接旨。

  緊跟著過了一年,蠻金集結附近八個部落,設下埋伏,大秦軍將領王善水中計,大敗,鎮國公葉忠為守邊關,中箭身亡,長子葉雄陣亡,次子葉傑陣亡,蠻金屠城,鎮國公夫人不甘受辱,當場自盡。天下大亂,邊關告急,直逼京城。葉昭繼承父志,臨危受命,封鎮北將軍,率軍出戰,帶三千鐵騎突襲蠻金十萬大軍,獨自直闖敵陣,殺數千人,斬蠻金名將塔坦,三進三出,敵軍聞風喪膽,逼蠻金王敗退百里。後轉甘都城,糾結三萬騎軍,佈陣重征,數度突襲,分股絞殺蠻金部隊,血流成河,號稱「活閻王」。

  蠻金歌謠紛紛傳唱 「閻王到,沙漠紅,漠北的男兒化白骨,漠北的小兒不夜啼……」

  「這樣的傢伙,怎會是女人?!」皇上拎著折子,反反覆覆看了十餘次,試圖從中找到蠻金人偽造的蛛絲馬跡,結果讓他很悲催。

  他去信鎮國公家九十八歲的老太公詢問。

  老太公神智早已有些癡呆,龍精虎猛地舞著枴杖咆嚎:「葉家沒有女兒!只有沒把的兒子!」

  唉……

  葉昭真他媽是個女人。

  皇上死心了,文武百官死心了。

  怎麼辦?

  眾說紛紜。

  未料,皇上當晚在深宮不知和皇太后商量了什麼。

  第二日力排異議,果斷拍板,親自作詩歌頌葉昭功績,命葉昭押俘回京,封宣武侯,封天下兵馬大將軍,鎮守京城二十萬大軍,賞賜若干。

  皇太后頒懿旨,封安王次子夏玉瑾為南平郡王,娶宣武候葉昭為正妃。

  天下再驚。

  這夏玉瑾在京城也是個鼎鼎有名的人物,平生有三樣人人樂道的軼事。

  第一是他的身子,夏玉瑾從小喪父,身子孱弱,幾度差點活不成,國師說他命中缺貴人,母親便給他納了個七品官的命中帶貴氣的庶女沖喜做妾,也沒有用。後來不知哪裡來了個遊方道士,給了一個養氣吐納的法子和靈丹,竟奇跡般地好轉過來。

  第二是他的性格,安太妃早年喪夫,最疼小兒子。又憐他體弱,一味溺愛,慣得膽大包天的瘋魔性子,整日和下三濫的傢伙混在一起,游手好閒,鬥雞鬥狗鬥蟋蟀,玩貓玩馬玩骰子,是青樓裡的常客,紈褲裡的翹楚,除了玩什麼都不會,除了正經事什麼事都幹。

  第三是他的模樣,堂堂男子,卻長得傾國傾城難以描述,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第一次跑去京城最有名的小倌館楚風軒玩。豪闊海客不知其身份,驚為天人,一擲千金,鬧著要用十斗明珠給他贖身……受驚過度的他指天發誓,此生最恨兔兒爺!再不踏入小倌館半步。

  夏玉瑾因聲名狼藉,婚事拖了又拖,如今已二十二歲,配上二十四歲,做男人很成功做女人聲名也不太好的葉昭,剛好一對。

  皇太后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皇上很滿意,王爺郡王國公侯爺夫人們也很滿意,沒成親的王爺郡王國公侯爺世子們更滿意。

  唯安王府得此噩耗,全府大哀。

  安太妃張氏穿著蓮青魚紋對襟長褂,滿頭顫巍巍的素淨銀飾,將呆若木雞的夏玉瑾抱入懷中,哀怨道:「我的兒啊,是你命苦,怎就攤上這門破事?這等媳婦,如何相處?」

  安王爺夏玉闋拖著他早年受傷的腿,一瘸一拐走過來,勸道:「皇太后說宣武侯尊貴無比,不是阿貓阿狗都能議親的,這門親是皇后幫著挑的,就連宋貴妃也沒反對,如今是懿旨已下,娶葉昭是鐵板上的釘子,母親還是遵旨吧。」

  安太妃瞪了他一眼道:「她們都心疼本家孩子,不願意娶這個活閻王回去,奈何你父親過世,你又是個瘸……上不得朝的,我們在朝中說不上重話,自然是是柿子撿好的捏。可憐我的玉瑾啊……」

  夏玉闕低頭稱是,心裡卻覺得是二弟風評太差,無人相助,皇太后嗜好做媒,被廢物利用,塞上眼前這個窟窿,也是活該。又想到母親素來偏心,心裡也有三分快意。便「唉聲歎氣」地開口道:「葉昭從軍多年,無人發現是男兒身,想必是長得高大威武,膀大腰圓,劍眉虎目吧?」

  「不,我不娶。」夏玉瑾的臉色又更難看了幾分。

  夏玉闕再道:「太后懿旨,哪能不娶呢?雖聽說她殺人不眨眼,一言不合便開殺戒,上千上千的俘虜都被直接坑殺了,活剝人皮,生飲人血,不過二弟總歸是她夫君,待嫁入家門後,想必會收斂暴戾性子,遵守女德,好好學習如何為人媳婦,所以不用擔心。」

  夏玉瑾臉色黑得和鍋底一般。

  其實大家都聽過葉昭的各種可怕傳言,民間有時還用來嚇小孩。妾室楊氏兀自鎮定,唇色發白。兩個通房早已嚇得拋下攀龍附鳳之心,抱著他的大腿,哭著喊著要活命。

  夏玉瑾冷笑:「眉娘,你不是說除了我的心什麼都不要,將來好好侍奉少奶奶的嗎?」

  眉娘渾身發抖:「奴婢勾引少爺是奴婢不對,奴婢知錯了,少爺就看在奴婢從小侍候的份上,大發慈悲,就算把奴婢揍出去,嫁給下房的黃二麻子也成。

  夏玉瑾再冷笑:「萱兒,你不是說要和我同甘共苦,就算死了也要在一起嗎?」

  萱兒魂飛魄散:「奴……奴婢就是個狐狸精!不要臉!你把奴婢一頓板子拖去賣了!賣去哪都行,饒奴婢一命吧。若惹怒少奶奶,她說要剝皮,可是會親自動手剝的啊!」

  夏玉瑾狠狠甩開她們的手,衝出屋外。

  過了片刻,噗通一聲水聲。

  婆子大喊:「救命!少爺跳湖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7-11-23 13:27:23 |只看該作者

2、白馬將軍

  德宗十三年,冬天,上京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道路上,又積了一層薄薄細雪,兩側擠滿穿著厚實的百姓,探頭探腦在等待著什麼。路中間,報信的快馬來了一匹又一匹,羽衛軍吆喝著,花費了好大氣力,才制止人群的瘋狂推擁。

  大秦社會氛圍較寬鬆,男女大防不算嚴苛,貧家女子會跟隨父母或夫君出來看熱鬧,大膽的富貴人家女子則覆面出門,坐在酒樓茶肆的樓閣上,交頭接耳,語笑嫣然,期待地看著遠方。

  「來了,我聽見馬蹄聲了。」

  「葉將軍要來了。」

  「死娘們!別推!要掉下去了!」

  興奮的女人們推開窗,紛紛探出頭去,都想一睹天下第一奇女子,大秦第一女將軍。

  馬蹄聲近了,響亮整齊。

  迎面而來的是兩面巨大的明黃色旗幟,一面繡著龍紋圖騰,一面繡著「大秦」二字,跟著又是兩面墨色旗幟,一面繡著虎紋圖騰,一面繡著「葉」字,風中飄揚,氣勢磅礡。後面跟著兩個囚籠,裝著蠻金皇帝與蠻金皇太子,因天氣寒冷,並未讓他們裸身負荊,依舊穿著皮襖,只依獻俘規矩,在他們臉上塗了各色油彩,頭上插著幾根枯草,做出醜態。

  蠻金多年在大秦邊境□擄掠,積恨甚深,如今大仇得報,百姓拍手稱快,對其擲石取樂。

  葉昭統轄的八百虎狼騎親衛緊隨其後,披一色銅編鎧甲,騎駿馬,隊列整齊,表情肅穆,目光正視前方,除佩劍碰擊馬鞍飾物上的細小聲響外,竟無一人出聲。

  女孩們往虎狼騎擁著的將領中張望,不停嘰嘰喳喳議論著,猜測著。

  「誰是葉昭?左邊騎棗紅馬的那個吧?看著像個將軍。」

  「呸,什麼眼神?葉昭再怎麼男人也不至於長鬍子吧?」

  「右邊那胖子?」

  「太醜了吧?」

  議論紛紛中,虎狼騎迅速左右分開,讓出一條小道。一匹高大白馬快步而來,它頸間綴著紅纓,披著銀鞍,上面坐著一條高挑修長的身影,穿著鑲銀獸面鎖子甲,帶著羽飾九曲銀盔,腰間佩著重劍,挺直的脊樑,每一個動作都矯健有力。她迅速趕到隊伍前列,站在首位,其餘將領的馬匹微微退後半步,面上呈恭敬之色。

  瞬間,所有人不再懷疑。

  這名鳳表龍姿,氣宇昂然的將軍便是葉昭。

  空氣沉默了一會,喧鬧氣氛更加熾烈。

  站在閣樓上的人,見街道上圍觀的百姓在興奮地接頭交耳。他們卻因雪天陰沉,居高臨下,被陰影遮蓋,實在看不清模樣,心裡實在焦急。有大膽女子,竟悄悄解下腰間銀雙魚如意結,「失手」朝路上擲去,正好落在葉昭馬旁。

  一條馬鞭呼嘯而出,如柔軟的靈蛇,纏上如意結捲起。

  葉昭持鞭抬頭,往路邊閣樓看去,一道明媚的陽光恰逢其時,穿過灰濛濛的天空,透過飄揚的雪花,落在她的臉上。

  如何形容這張臉?

  據說鎮國公太祖有幾分胡人血統,所以葉昭的五官很分明,她常年奔波,四處征戰,皮膚被陽光曬得成略深的小麥色,帶著蜜色光澤。凌厲的劍眉下,眼珠色澤略淡,冷冷的像琉璃珠子,透露著肅殺之氣,彷彿可以穿透一切。鼻樑挺直,薄唇緊抿。舉手投足皆男兒,渾身上下找不出半分女人味,倒像是大秦一半少女懷春時,夢中夫君的模樣。

  她輕抖長鞭尾稍,一個漂亮弧線拋出,兔起鶻落之間,如意結已躍過湧湧人頭,劃過空中,準確地落入它主人的懷裡。女子有些羞愧,正待低下頭去。卻見葉昭的嘴角極微地笑了一笑,讓她整個人都愣住了。

  如何形容這一笑?

  春回大地,冰山被陽光融化,匯出涓涓溪流,美景如畫。大約是大秦另一半少女懷春時,夢中夫君的模樣。

  所有女子都直勾勾地注視著白馬上的將軍,都只恨不得當場看殺了她。

  馬蹄聲漸去,悠悠餘韻。

  原本緊張的看客們終於輕鬆起來,泡上兩壺茶,各自竊竊私語,女子們自是將她誇成天上有地上無的好郎君,只恨老天無眼,顛倒陰陽,今生無緣。男人除部分好男風外,皆對葉昭嗤之以鼻,並幸災樂禍道:

  「南平郡王平生最恨男風,身子弱不禁風,宣武侯武藝天下無雙,長得又……如此英武,夫妻怕是難得和睦。

  「哈,他們兩人在一起也不知誰是被壓的。」

  「賭十個銅板!南平郡王那身子骨,只有被壓的份。」

  「有人賭將軍被壓的嗎?別看我,我不壓,一賠一百也不壓。」

  「以後咱們上京母夜叉排第一的應該不是徐夫人了吧?」

  「你們這群嚼舌根的,大庭廣眾下,嘴裡不乾不淨的,少擠兌人!」

  「小丫頭,省省吧,甭說你家是賣豬肉的,就算你是公侯千金,人家也娶不了你。」

  「可憐的南平郡王……」

  「誰讓他往日浪蕩,報應啊報應。」

  宮城,崇文門外,天子親率百官相迎。

  葉昭下馬參拜,獻上俘虜與戰利品,蠻金長年擄掠外族,曾血洗了特產珠寶首飾的海夷國及周邊弱小國家,如今皇族被破,其國庫大部分貴重財物皆被葉昭呈與大秦國,龍眼般大小的貓兒眼、拳頭大的祖母綠、鴿血紅、藍寶石、鑽石、還有各色珍珠,配上無數黃金白銀,被海夷國的巧手藝人雕琢鑲嵌得精緻絕倫,幾乎晃花了所有人眼。

  連年征戰,國庫早已空虛,這批巨大的財物正解燃眉之急。

  「賢臣啊賢臣,」皇上歡喜得親手去扶,幾乎碰到肩膀之際,身邊內監總管急忙重重地咳了一聲。他這才想起葉昭的性別,凌空收住手,淡淡地揮了一下,誇道,「葉昭將軍替父出征,立下奇功,比前朝秦玉女將軍更甚。」

  葉昭接道:「聖上不拘一格用人才,獨具慧眼,心胸開闊,可與千古明君比肩。」

  君臣二人你來我往,在眾人面前,互捧幾句場面話,又感歎了幾句葉老將軍忠烈,為國捐軀的精神,素來推崇「仁德」的皇上,還當眾灑了幾滴眼淚,然後命人宣旨,賜天下兵馬大元帥的兵符,賜丹書鐵券,賜太祖傳下的玄鐵鞭,賜婚南平郡王等等。

  葉昭謝恩,面上看不出喜怒。

  皇上念及南平郡王那不爭氣的廢物,恐功臣心生不滿,回宮後,還私下安慰了幾句:「愛卿,太后認為將軍為國咋在外奔波那麼多年,雖然身份特殊,卻不是斷絕紅塵,大秦也沒有孤寡終生的宗親和侯門,更不能耽誤了你一輩子。可惜在宗室皇親裡挑選許久,適齡都已經成親,總不好在十五六歲的娃娃里拉個出來和你匹配。唯余南平郡王門第與年齡都合適,雖然性子荒唐了點,何況他還是有優點的,容貌長得好,還有,還有……」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實在想不出別的,只好總結道,「反正容貌還是長得很好的,你是願意的吧?」

  葉昭:「願意。」

  皇上鬆了口氣,命葉昭回去備嫁。又賜南平郡王府,讓人好生打理,等待兩月後迎親之用。待葉昭走後,又傳來左羽衛軍統領,咬牙切齒地吩咐:「多派些人把夏玉瑾看緊了,那傢伙什麼混賬事都敢做,告訴他若是逃婚就全家以欺君論罪,有什麼風吹草動要來匯報。否則……太后怪罪下來,就換你娶將軍!」

  左羽衛統領臉色劇變,回去後派人裡三層外三層將安王府圍了個水洩不通,並親自持槍鎮守在內,日夜不離,勞心勞力,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此事按下不表。

  夏玉瑾自落水後一直裝病在床,聽聞噩耗,恨得把竹枕咬壞了三個。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7-11-23 13:27:39 |只看該作者
3、十里紅妝

  夏玉瑾與葉昭的婚事,沒有皇上娶親的尊貴,沒有長公主下嫁的奢豪,亦沒有慶王府婚宴的熱鬧,卻因將軍的特殊身份和郡王的荒唐身份,比上京百年來的所有婚禮更受矚目。

  新娘葉昭從小就沒女人樣,癡迷武學兵法,天賦極高,兩個哥哥都不是對手,祖父和父親痛心疾首之餘,都把她當男兒養,只恨不得忘了她是女兒身就真能變兒子。更兼八年征戰和軍隊裡沒讀過書的兵大爺們混一起,白天行軍打仗談陣法,夜裡喝酒吃肉談女人,錯亂的性別意識早已變成慣性,深入骨髓,難以更改。再加上葉昭初接手京城二十萬大軍,各項事務繁忙,有時幹起活來連家都不回,所以壓根沒半點自己要嫁人的覺悟。

  鎮國公葉老太爺又是糊塗的,每見大家忙碌,便歡歡喜喜地說:「我家孫子要娶媳婦了。」旁人怎麼解釋都無用,鬧得大家啼笑皆非。

  新郎夏玉瑾則是裝病臥床不起,偷偷命人去鎮國公府散播自己不好的傳言,只希望對方厭了自己來退親。他素來是塊打不怕罵不怕敗壞名聲更不怕的滾刀肉,如今擺明寧死不要這媳婦過門的架勢,皇上和太后逼於無奈,只好聯手壓制,聲明再不聽話就揍他娘,方沒有做出太出格的行為。

  無論王親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伸長了脖子想看他們的笑話。甚至有私下賭坊開盤猜他們婚後第幾天會大打出手鬧和離。

  【大秦規矩,嫁妝由母親籌備。】

  漠北被破時,鎮國公府遭搶掠一空,縱使鎮國公夫人給女兒有留下嫁妝也被搶光了。如今葉昭被封天下兵馬大將軍,多年征戰,抄查蠻金各個部落,再加上皇家賞賜,也算家財豐厚,卻多數用來購買了田地店舖,沒有需要常年收集的精雕細琢妝櫃鏡台等女兒嫁妝常用物件。

  再兼她母親已逝,家裡主管中饋的是守寡的長媳黃氏,對權勢熏天的葉昭不敢擅作主張,待婉轉提醒她要籌備嫁妝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此時離婚禮只剩大半個月了。

  黃氏只好硬著頭皮上,她愁眉苦臉問:「將軍,咱家錢銀是不缺的,可東西上哪兒買去?」

  葉昭正在書房翻看麾下將領花名冊和履歷,頭也不抬道:「隨便湊湊吧,差不多就好。」

  黃氏繼續問:「找朝中相熟的,從他們女兒嫁妝裡借幾件,將來再打造了還回去?」

  葉昭心不在焉道:「你做主吧。」

  黃氏再問:「還有嫁衣,首飾,你抽空來挑挑吧,要珍珠鳳凰簪好,還是琉璃金絲步搖?或者是來對八寶玉鳳蝴蝶簪,蘭花鑲藍寶耳環,羊脂玉鐲……」

  葉昭一邊忙得半死,一邊聽她念得頭暈腦脹,忍了半個時辰後終於慍怒道:「囉嗦,我一個大老爺們,哪會耐煩挑這些娘們玩意?!你撿幾個丟進去就好了。」

  「大老爺們?」

  黃氏目瞪口呆。

  葉昭見對方震驚,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說錯了什麼。

  黃氏痛哭流涕。

  【大秦規矩,女子出嫁都要親手繡嫁衣。】

  葉昭穿著身黑色勁裝,窄窄地束著腰身,斜佩寶劍,端坐書房,手裡拿著滿滿一把暗器,神情肅穆。

  只見她左手一招追風逐日,兩隻不長眼的蒼蠅被長針貫體,牢牢釘在牆壁上,右手一把漫天花雨,十七八根銀針緊貼著窗外跑來要偷腥的貓兒爪子,刺入地上,嚇得它魂飛魄散,落荒而逃。

  跟隨她的侍衛親兵們不由高聲喝了聲好,紛紛讚美:

  「俺學暗器多年,能得將軍指點,真是三生有幸。」

  「將軍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真是武功蓋世!」

  「真英雄。」

  葉昭冷冷地指點道:「武學之道,貴在用心。」

  眾人皆稱是。

  黃氏從背後出現,拖長了音調,絞著手帕,哀怨地叫了聲:「將軍……貴在用心啊……」

  眾人默然,悄悄退下。

  葉昭冰山般的表情扭曲了三分,她低下頭,繼續死盯著佈滿兵器兵書的書房內不協調的繡架,上面鋪著件無任何裝飾的大紅嫁衣,恨不得能看出個窟窿來,然後從針盒裡再抽出一根暗器,猶豫片刻,用力亂扎。

  【大秦規矩,嫁妝附上閨閣時女子愛物。】

  葉昭因愁白了嫂子三根頭髮,再聽她哭著念叨了死去的哥哥三個時辰,心懷愧疚,行動還算配合。其餘的嫁妝東湊湊西湊湊,再加上皇上和皇太后賞下的添妝,總算湊齊了。

  送嫁妝當日,從鎮國公府至安王府的大街上,再次人頭湧湧,好些打短工或開舖的百姓連生意都不做,都擠過來看熱鬧,讓街邊的酒樓茶肆生意翻了兩倍有餘,就連路邊賣涼茶餛飩的小攤,都賺了個盆滿缽滿。

  安王府早早開了中門,過了沒多久,喜樂聲響,抬嫁妝的不是普通下人,而是清一色的虎狼騎士兵,全部腰桿挺直,步伐整齊,舉重若輕地抬著沉甸甸的傢俱箱子,氣勢如虹地從街上走過,表情莊嚴得就好像在完成押送軍械糧草的任務。

  古今往來,誰能用軍隊送嫁?

  面對這霸氣陣勢,大家忍不住喝了一聲彩。

  走過的第一抬嫁妝是皇上賜下的玄鐵鞭,第二抬嫁妝是皇太后賜下的七色寶石黃金頭面,璀璨寶石互相輝映,耀得人眼睛都要睜不開,後面跟著的是皇后、貴妃、宗親大臣們賞賜的添妝,有玲瓏八寶閣、西洋鏡台、紫檀梳妝櫃,精緻得懷疑她們為討好當前最有權勢的將軍,把給自己女兒用的最好傢伙都拿出來了。再接著是鎮國公府自行添置的實用東西,包括百子千孫桶等常見的吉利物品,製作的材料很考究,款式卻很簡單,不帶半點閨閣氣息。

  一百二十台嫁妝,首尾長達數里,這頭進門,那頭還未出門。

  夏玉瑾穿著華麗的紅衣,原本漂亮的臉蛋早已蒼白如紙,正沒精打采地站在安王府門外迎賓,眼珠子東轉轉西轉轉,似乎在觀察退路,整個人看起來不像娶親,倒像要上刑場。哥哥夏玉闕則春風滿面地招呼各路來賓,但他也覺得自家弟弟的表情太晦氣,本著同胞友誼,出言安慰:「也別太往心上去,你好歹也是姓夏,當今聖上的親侄子,縱使將軍性子再怎麼蠻橫,也會給幾分薄面,不至於做得太過分。你如今封了郡王,又娶了媳婦,自個兒也要收生養性,以後別胡鬧了。」

  「大嫂知書達理,溫柔賢惠,你自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夏玉瑾不忿地別過頭去,冷語反駁,但神色稍稍緩和了些,「至於那葉昭,乖乖做她的將軍去,我絕不承認這樣的東西是女人!」

  「什麼東西?!」夏玉闕皺眉呵斥,「葉昭收復蠻金,威震漠北,是大秦一等一的功臣,亦深得聖上寵愛。你再荒唐也不應如此無禮!認了吧!何況人家也未必不賢惠!」

  夏玉瑾難看的臉色稍稍緩和,夏玉闕趁熱打鐵,繼續給他順毛。未料,不遠處有夏玉瑾曾欺負過的宗室紈褲,擠眉弄眼地衝他喊:「葉將軍英雄才俊,夏郡王花容月貌,當真是女才郎貌,天生一對!以後好妻唱夫隨,千古佳話啊!」

  夏玉瑾天生貌美,最忌諱人家拿他長相開玩笑。那幾句話是字字如刀,鋒利無比,硬生生把他心窩裡最薄弱處戳得直流血。

  夏玉闕硬著頭皮,努力安慰:「沒那麼糟糕,別聽他們胡說,咱們看嫁妝,還是很有女兒氣息的,那珍瓏鏡台做得多精緻啊,說不準將軍心裡還是有幾分女兒情愫的,後面那些是什麼?形狀古怪,看起來挺沉啊……」

  嫁妝一抬抬過去,大件傢俱物品每過一件就博得一聲讚美,箱籠過後,最後三十抬卻是用紅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怪異物件,擔子壓得低低的,負責抬運的士兵額上有幾滴冷汗,似乎很吃力。

  大家都很好奇,恨不得能把紅布看出個窟窿來。

  幸好老天憐見,滿足了他們的願望。快到安王府,其中一抬的扁擔不堪重負,猛地斷了,東西重重砸落地面,竟把青石地面給砸出兩條裂縫,然後滾了兩滾。

  所有人睜大眼,暫停呼吸,愣愣地看著地上物件。

  一根閃爍著森森寒光的狼牙棒躺在青石路上,鋒利齒釘間似乎還有洗不淨的斑斑血跡。

  沉默……

  負責搬運的兩個士兵很淡定地換了根扁擔,一起將武器重新放回嫁妝裡,吆喝一聲,重新抬起,大步流星而去。

  還是沉默……

  繼續沉默……

  「快來人啊!別讓郡王爬牆逃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7-11-23 13:27:52 |只看該作者

4、洞房花燭

  夏玉闕極有先見之明。

  他早早預備的武林好手,在夏玉瑾剛爬牆的瞬間就把他扯了下來,封住週身幾個要穴,讓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左右架著控制行動,以免再生禍端。

  吉時剛到,鼓樂聲響,花轎在萬眾矚目中翩然而至。

  葉昭緩緩走下,身形筆直,胸前沒什麼起伏,火紅的面紗下看不清神情,除腰帶上一塊價值連城的精美紅寶石外,嫁衣上再沒半點紋飾。她在議論聲中微微環顧了一下,徐徐走向喜堂,動作瀟灑,宛若龍行虎步。

  夏玉瑾是被兩個大漢攙著拖出來的,他身形瘦削,個子在大秦雖然也算高,卻不過比葉昭多出半個指頭,再加上難看的臉色,受限制的動作,兩人站在一起,對比強烈,簡直就像被惡霸逼婚的小媳婦。

  皇家指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逼婚。

  尤其是被迫娶這種誰也不敢碰的活閻王。

  所有有良心的男人都替夏玉瑾掬一把同情之淚。

  皇上特意派人來參加婚禮,還賞了不少東西給南平郡王算是安慰,給足雙方面子。安太妃幾乎是哭著完成整場婚禮,若不知真相的人看來,她不像是娶兒媳婦,倒像給兒子送葬。鎮國公葉老太爺倒是很歡喜,對著新人吩咐:「你要早生貴子,開枝散葉,生個兒子再去戰場上殺他娘的!」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智貌似清醒,就是眼睛老看夏玉瑾的肚子,讓人覺得怪怪的。

  史上最……無法形容的婚禮,平安落下帷幕。

  待木已成舟,新人送入洞房後,看守夏玉瑾的好手總算解開他身上的穴道,恭敬退下,迅速領賞去。

  夏玉瑾舒緩一下筋骨,看看眼前坐著的所謂新婦。她的坐姿雖有刻意收斂,比行軍打仗時略斯文了些,卻依舊帶著大刀闊斧的感覺,就像休息的猛虎,漫不經心,根本沒女人模樣,節奏敲擊床欄的食指好像在顯示著對這場鬧劇的深深不耐煩。

  這娶的是媳婦嗎?是爺們吧!

  正牌大老爺反憋屈得活像倒插門女婿!

  夏玉瑾越想越怒,蠻勁一起,不管不顧,把心裡話一字一句告訴她:「你是我妻子,也就是妻子罷了,不要指望可以左右我的行為!」

  葉昭只淡淡地回了聲:「哦。」

  她聲音偏低,征戰時經常要用吶喊來發號施令,損了嗓子,有些沙啞粗糙,和上京推崇的吳儂軟語相差甚遠,更帶著冰冷與命令的味道,彷彿沒把面前咆哮的男人放在眼裡。

  夏玉瑾有生以來,只有他無視人,何曾被人無視?他心裡憋滿說不出的難受。

  葉昭等了很久不見他出聲,問:「說完了?」

  夏玉瑾冷笑一聲,摔門而去,跑了幾步,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隨手抄起一把雪,揉了揉臉,用刺骨的寒意把滾燙的頭腦迅速冷靜下來。他不是蠢人,很清楚南平郡王是個沒實權的空頭銜,不過是皇上用來拉攏控制大將軍的棋子,是不可能休妻和離的。唯一的出路是讓葉昭對自己徹底厭惡,痛揍一頓,主動提出和離。

  如何讓妻子討厭自己?

  狐朋狗友們有豐富的經驗可供借鑒。

  最有殺傷力的招數是在洞房花燭夜,去寵愛妾室,狠狠落新婦的臉!

  夏玉瑾素來膽大包天,說幹就幹,當下就衝去妾室住的清心院,守在婚房外面的侍衛們未得將軍指令,不敢阻攔,其餘僕婦下人,有悄悄去找安太妃和安王爺夫婦告狀,安太妃心疼兒子,對媳婦厭惡,所以不理不睬,夏玉闕對自家混賬弟弟早已心灰意冷,只盼望將軍媳婦出手,用彪悍的手段讓他狠狠吃虧,於是也不管。

  夏玉瑾一帆風順地衝到楊氏門前。

  楊氏驚訝地看了他好一會,才行禮道:「原來是夫君啊?都怪妾身眼拙駑鈍,不過大半年沒在晚上相見,黑燈瞎火的,竟一下子認不出。」

  這話說得怨恨十足。

  夏玉瑾尷尬地摸摸鼻子,想起自己這些年在外頭瞎混,對家中女人不怎麼上心,偶爾被母親念叨煩了去睡兩晚,也甚少在姿色平常的楊氏處過夜,如今有麻煩事先來找她,實在於心不忍,於是打了兩個哈哈,轉頭找眉娘去。

  眉娘見他到來,想到丫鬟們打聽來的狼牙棒,嚇的臉色發白,果斷道:「妾身今天身子不乾淨,不能侍寢。」

  夏玉瑾不耐煩地揮手道:「爺不在乎。」

  眉娘連珠箭似地迅速說:「妾身還患了風寒,肚子痛,眼睛疼,四肢無力,心也絞著疼,而且最近睡不安穩,盡說夢話,做夢亂打人咬人……實……實在是不能啊……去找萱兒吧。」

  「好你個落井下石的賤人!往日還說姐妹情深,原來這般害我!」萱兒住在隔壁,聽到到風聲,頭也不梳立刻衝過來,先指著眉娘鼻子痛罵幾句,然後迅速對夏玉瑾「噗通」一聲跪下了,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磕頭磕得震天響:「郡王大人饒命啊,求你看在萱兒從小服侍的情分上,給條生路吧!讓奴婢青燈古佛,終了一生吧……」

  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一個裝瘋賣傻,一個哭成了醜八怪,鬧得他這個英俊瀟灑的主人好像在逼良為娼。

  回頭眼尾掃過,旁邊略有姿色點的丫鬟媳婦,瞬間閃開十尺遠,再掃一眼,沒姿色的丫鬟媳婦也離開了三尺遠,清俊點的小廝僕役們也悄悄低下了頭,縮去陰影中。

  夏玉瑾心裡的悲催難以形容,也不好明知是火坑逼著對方跳,他猶豫再三,終於鬱悶地跑去書房睡下,大家畏懼將軍凶名,沒人敢理他,於是茶冷水涼,連條被子都沒有,只能自己蜷縮成一團,狠狠打了好幾個噴嚏。

  另一頭,葉昭得到消息後,解下紅衣,丟去新房角落,她轉身看看銀鏡,紅燭昏暗,鏡中人薄唇緊抿,劍眉高挑,縱使在喜氣的氛圍中,一雙美麗的琉璃色眼睛也掩不去沙場磨煉出的凌厲。

  她緩緩起身,低沉地對屋外吩咐:「睡吧,不必等了。」

  「可是!郡王!」

  「將軍!他太可惡了!」

  兩把近似的聲音同時響起,上前說話的是一對雙胞胎姐妹花,濃眉大眼,膚色略黑,也有幾分秀氣,都穿著軍服,腰佩彎刀,臉上的表情因憤怒顯得猙獰,似乎隨時要去砍人。

  她們姐姐叫秋華,妹妹叫秋水,原本是祁龍山的山賊頭領秋老虎的女兒,自小舞刀弄槍,有身好本領,四年前祁龍山被蠻金入侵,殺人放火,無所不為。秋老虎不願同污合流,於是被蠻金派兵剿擊,被葉昭所救,感其俠義,納入羽翼,從此在其麾下擔任將領。秋華和秋水自幼尚武,對葉昭武藝崇拜得五體投地,自願擔任親兵,隨身侍候將軍,是當年為數不多知道她女兒身份的人。

  如今最崇拜的將軍新婚之夜受辱,兩姐妹比自己受辱更甚。土匪習慣當場發作,拔出彎刀,扭頭就走。

  葉昭急忙喝住:「去哪裡?」

  秋華怒氣沖沖道:「老娘去把那個不知好歹的混球小子綁過來!用鞭子狠狠抽一頓,再用刀架在他脖子上,先跪下磕幾個頭,再丟去你床上!看他要命還是要上床!去他娘的!敢給我們將軍臉色看的人還沒從娘胎鑽出來呢!」

  「放肆!這是天子腳下,就知道喊打喊殺,快快收好你的魯莽性子,別亂說話給將軍添麻煩!」秋水迅速制止姐姐的衝動,然後冷笑道,「我這裡有包迷香粉,待會去下到郡王的茶水裡,再把他送過來,保管馬上成事。」

  秋華點頭道:「還是妹妹想得周到,若他不喝,我給他灌下去。」

  「夠了!」葉昭聽得頭疼,她喝住這兩個要在自己家綁架自己夫婿的女土匪,去桌旁自斟自飲兩杯茶,尋思片刻,吩咐,「拿床被子送去書房,其他的事情他愛怎麼做都隨他去。」

  「將軍……」秋華秋水的聲音很哀怨。

  「先這樣吧。」葉昭抖抖袖子,滑出把精緻的短匕首,又從腰帶中摸出幾枚金錢鏢,歎了口氣,一起放入枕下,準備入睡前,掀開紅帳,遠遠彈指揮去。

  象徵吉祥的龍鳳紅燭,驟然熄滅。

  怨偶天成。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7-11-23 13:28:14 |只看該作者
5、妾室心計

  次日,安太妃聲稱自己頭疼腳疼心口疼,讓葉昭簡單敬了杯茶,賜了對羊脂白玉鐲子給新人,匆匆而去,留下長媳安王妃招呼。

  安王爺身有殘疾,所以安王妃只是四品官員的嫡女,出身不夠顯赫,故生就玲瓏心思,心知對葉昭太親熱便是得罪婆婆,對葉昭太疏遠就是得罪鎮國公府和大將軍,兩頭為難下。她只淡淡地說了幾句體己話,裡面卻很誠懇地提點了不少重要的府中人事來示好,然後提前告退去安太妃身邊侍疾。

  至於夏玉瑾?

  他一大早就溜出門,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葉昭似乎混不在意,她端坐太師椅,慢悠悠喝著茶。修長的身材穿著大紅交領窄袖戎服,腰間繫著綠松石饕餮紋青銅腰扣,腳上黑色飛雲踏步靴,長髮用簡單白玉簪束起,配上輪廓分明略帶異族風味的五官,更顯英氣逼人。惹得小丫鬟們紛紛扭頭,偷看了好幾眼。

  侍候的丫鬟小心問:「郡王爺的房裡人在門外等待請安,要讓她們進來嗎?」

  「好!」葉昭她琢磨著夏玉瑾長得美貌,他看上的妾室們更應當是天姿國色。想起軍營難見女色,更難見美人,倒是值得期待,瞧著大門的目光也略熱切了些,吩咐:「讓她們進來。」

  楊氏帶著兩個通房,慢悠悠地走來,施施然行禮。

  葉昭差點把口裡的茶噴了。

  楊氏穿著綠色衣裙,灰鼠皮襖子,烏壓壓的髮上斜斜帶著兩支珍珠鑲嵌的銀珠花,帶著珍珠耳釘,雖容顏平凡,但舉止落落大方,倒也罷了。那兩個通房身上裝束卻是難看得無法形容,明明不適合濃艷打扮的眉娘穿著深紫色小襖,配著白色綢裙,脂粉擦得古怪,每一處都說不出哪裡不合規矩,卻每一處都配搭難看得讓人沒法凝視。萱兒則穿著過了時的舊衣,通神沒半點首飾,一幅怕生的小媳婦模樣,不施脂粉,臉色蒼白,似乎隨時能昏過去。

  這就是她家的妾室?

  想起黃尚書家千嬌百媚的歌女,劉參將家顧盼生姿的美人,於都統家豐乳肥臀的胡姬……

  而自家夫君連看美女的眼光都不行。

  葉昭終於感到了深深的失落。

  失落歸失落,賞賜還是很豐富的。葉昭從軍多年,繳獲戰利品無數,按軍隊裡的默認規則,最好呈聖,次一等的可留下不少,其中不乏蠻金皇族的珠寶首飾。她只愛武裝不愛紅妝,再漂亮的首飾都入不了眼裡,拿去賞人毫不吝嗇。

  楊氏口齒伶俐,舉止端莊,隨不算美人,卻很有氣質,所以最得她歡心,便給了她一根蠻金王妃帶過的黃金簪,雕刻成兩支喜鵲,銜著兩根珍珠珠鏈,繞著顆龍眼似的藍寶石,中間含著星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眉娘得了對沉重的黃金鐲,每個裡面都鑲著五顆大珍珠,萱兒得了對金耳環,簡單的鏈子上吊著顆指甲蓋大小的鑽石。

  上京的普通貴婦人都未必有那麼貴重的首飾。

  三個女人都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眉娘腦子一片空白,不知主母是何用意,接過首飾的手有些發抖。

  萱兒在琢磨將軍是不是想先示好,堵住眾人的口,再一舉把她們通通幹掉,然後越想越想哭。

  葉昭對兩人如喪考妣的表情很莫名,尋思是不是十幾年沒回過上京,再加上從不參加婦人間活動,所以弄錯了行情,把賞賜給輕了?

  楊氏反應快,先上前謝恩,然後賠笑道:「南平郡王府快要修建完畢,到時候郡王與將軍必定要分府另住,到時候不知下人是從安王府帶去,還是另買?還有僕役雜項等各處支出,房屋安排等,還請將軍早日做主。」

  葉昭聽得直皺眉頭,她軍務繁忙,兼新軍入伍,良莠不齊,正是要重新調教的時候。她又是武癡,回來有空餘時間也要練武,哪願意管這些雞皮蒜毛的後宅瑣事?可是事情卻迫在眼前,不能不處理,她沉思片刻,問:「往日郡王的事情是誰掌管的?」

  楊氏急忙接話:「家中主持中饋的是安王妃,郡王院子裡的雜事則是妾身與大丫鬟紫籐掌管,不過今年夏天紫籐得了恩典,許配給大管事的二兒子,明年便要出嫁了。」

  葉昭再問:「你可識文斷字?」

  楊氏點頭道:「妾身以前為母親分憂,也識得幾個大字,不過看得明白賬本罷了。」

  葉昭很快拍板,做出決定:「以後這些後院事務便交與你處理了,分府後的下人交給你去挑,以安太妃與王妃的意見為主。以後的人情往來你也接下,斟酌著辦,我不耐煩參與後院聚會,若是普通交際來往,能推便推,不好推的把宗室皇親的帖子拿來給我處理,剩下的你便代表我出席送禮,解決不了的再拿來給我看。」

  楊氏雙眼發亮,連連點頭稱是。

  眉娘與萱兒如醍醐灌頂,終於回過神來,想起南平郡王府是個特殊所在,別的官家都是以男為尊,娶夫人是為了掌管後宅,管理各項事務義不容辭,而自家的夫人卻是超級大官,天下兵馬大將軍,管的是二十萬男兒,壓根兒沒空後宅之事,自然要找人代理監管。而郡王雖然空閒,也不可能去做女人家的事情。

  所以他們家沒有琢磨宅斗的夫人,而是有兩位大老爺。

  待分府後,能討好將軍,掌管內務的妾室,不是夫人,卻有夫人的尊貴。

  那該死的楊氏,這些天日日在她們耳邊念叨將軍的恐怖之處,拚命慫恿她們裝拙藏慧,就是為了今天出頭,果然得償所願。

  明明將軍長得那麼帥,根本不像會吃人的妖怪!

  兩人悔青了腸子。

  葉昭看了一眼三人,淡淡再道:「賬房不需從府中帶去了,我軍中以前有個賬房,專門負責管糧草軍需,忠誠可靠,行事很是妥當,如今年紀大了,正好來郡王府養老。眉娘和萱兒有空也去楊姨娘處多走動走動,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們都是如花時節,正應打扮得漂漂亮亮,沒事多在一起玩,不要太拘謹了自己。」

  統帥便是用人之道,要放權。

  只要她把財政權牢牢控制手中,用通房盯著妾室,也翻不出多大的浪花。

  楊氏搶得先機,好處多多,對現在的狀態已經很滿意,心裡也是歡喜的。而且她雖能處置普通下人,卻沒有處置其他妾室的權利,不能干涉她們的行動和利益,更不能對郡王與將軍產生影響,眉娘與萱兒對這樣的安排,也覺得安心了不少。兩人發現將軍喜歡看美人,趕緊回房重新梳妝,帶上賞賜的首飾,打扮得漂漂亮亮衝去侍候將軍,重新邀寵。

  葉昭新婚期間,不需上朝,便去書房讀書,留她們在身邊侍候。

  眉娘嫵媚,萱兒清雅,一個研墨,一個鋪紙,紅袖添香,各具風情。

  待葉昭去練武後,秋華與秋水大大咧咧地跑過來和她們聊天,自豪地誇耀自家將軍當年在漠北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的英雄氣概。

  二美身不能至,心生嚮往。

  然後再看看將軍風采,想想郡王薄情,皆恨造化弄人,生生揉碎了心腸。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7-11-23 13:28:36 |只看該作者

6、東躲西藏

  南平郡王溜躂出門整整七天沒回家,連回門都無視了。

  安太妃衝去葉昭房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硬扯她說:「都是你不好,害得我孩兒都不敢回家了。」

  葉昭正在保養兵器,聞言不由皺眉道:「是聖上賜的婚。」

  「我不管!不管!」安太妃的眼淚和洪水氾濫似的,哭聲幾乎能推倒城牆,任何人都無法忍受,她不管不顧地抓著葉昭不停地搖,「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逼得我孩兒流落在外,下著那麼大的雪,餐風飲露,也不知受了什麼苦,要是出了什麼事該如何是好?快快將我孩兒尋來。」

  葉昭耐心解釋:「是他自己離家出走的,我成親至今才和他說了兩句話,一共四個字,何曾逼他?」

  安王妃看著眼前手持流星錘舞動卻毫無自覺的傢伙,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後擦擦眼淚,決定婉轉點說:「他再有不是也是你夫君,不溫良賢惠也算了,不知冷知熱也罷了,不夠孝順也罷了,怎能每天舞槍弄棒?」

  葉昭:「我的工作就是舞槍弄棒。」

  安太妃想到寶貝兒子和這門倒霉的賜婚,鼻子一酸,再哭,「別想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反正你不找他回來,我……我就不活了!」

  葉昭給她的蠻不講理鬧得發慌,無奈道:「好好,我找,若他不回呢?」

  安太妃急忙道:「那你就去賠禮道歉,做低伏小,好好把他請回來!」

  「荒唐!」葉昭大怒,「是他不願見我,而非我不願見他,何況我堂堂正二品大員,鎮守京師,豈能讓手下人看笑話。」

  將軍終於發火了,雖然口氣和神態都有所收斂,依舊留著統帥千軍萬馬,戰場上砍人頭的風采,顯得霸氣十足,倒把安太妃嚇得心臟有些停頓,好不容易鼓起來的氣勢也軟了半分,她遲疑片刻,想起愛子,依舊壯著膽子,結結巴巴威脅道,「反……反正三天內你尋不回我孩兒,我便去太后面前一頭撞死!告你個不孝之罪!」說完後,也不敢看葉昭表情,匆匆而去。

  待她走遠後,一直侍立身邊的眉娘靠過來,貼著葉昭手臂,附在她耳邊透露:「將軍別擔心,太妃心裡只把郡王當孩兒,動不動就哭哭啼啼,每年為郡王的事威脅要去上吊撞牆絕食不下四五次,從沒見她真出事,不過嚇唬嚇唬人罷了。」

  萱兒在另一邊耳語:「郡王有時也受不住,躲出去十天半月不回家是常有的,反正他賭錢技術好得很,認識的下三濫又多,就算擱個半年不回家,也餓不死他……如果將軍要尋郡王,就往青樓酒肆,賭坊破廟去,八成躲在裡面。」

  她們認準將來當家人後,吃裡扒外的速度都很快,立刻把夏玉瑾賣了邀寵。

  秋華快言:「將軍要派人幫忙嗎?咱們調密衛,保管抓他出來。」

  「不必了,我知道他在哪裡。」葉昭親自披上黑狐鑲邊大氅,走到門外,她想起一事,「狐狸去哪裡了?最近怎麼不見人?」

  秋華急忙道:「軍師最近請了假,大概去哪裡溜躂了吧。」

  秋水抬頭,期待地看著將軍,小心翼翼補充:「他最近心情不好,要散心。」

  葉昭皺眉,命令道,「叫他休息夠了,就滾回來報道。」

  秋水不安地蠕蠕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麼。

  葉昭已走出門外。

  風雪中,她的腳步沒有停頓,果斷朝西方走去。

  夏玉瑾藏在哪裡?

  上京西街,偏僻巷角內有間狹小骯髒的店舖,油膩膩的酒幡也不知掛了多少年,懶洋洋的老狗趴在佈滿青苔的石階上,店內火盆燒得暖洋洋的,紅泥小火爐上燉著一鍋羊肉,散發著濃郁誘人的香氣。時間彷彿優哉游哉地停在這一刻。

  店主叫老高,名副其實的老,滿臉皺紋,穿著件破爛的羊皮襖,盤坐在炕上。他對面幽暗的光線裡,坐著個貴公子,穿著件華麗的貂皮裘,手裡捧著個蓮花紋小暖爐,如瀑青絲盡數攏起,隨意用根紫色珍珠帶鬆鬆垮垮綁在腦後,肌膚無暇賽玉,精雕細琢的五官,杏仁般得眸子裡黑的像最深沉的暗夜,閃著一點最明亮的星光,嘴角掛著沒心沒肺的笑容。

  絕對不合適的人呆在絕對不合適的地方,感覺很古怪。可是從他泰若自然的神態中,又覺得也不算多麼古怪。

  老高歎了口氣,再次給他斟滿酒杯:「小王爺……不,現在是南平郡王了,你這新婚大喜,窩在俺這裡老不回去也不是辦法啊,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囉嗦!」夏玉瑾停下筷子,挑了他一眼,「還嫌爺會吃窮你嗎?喜歡吃你家羊肉,是看得起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七百八十七兩的債,我這些天才吃了你五兩銀子的羊肉,你倒喝了我二十兩的好酒!」

  老高口頭上客氣,神態裡卻沒半點畏懼,樂呵呵地說:「不敢嫌不敢嫌,郡王光臨,蓬蓽生輝,就算再吃個百八十天,也要招呼的。」

  「你只想招呼我的酒罷了,」夏玉瑾撇撇嘴,喝得幾口悶酒,聽屋外雪聲寂靜,手癢無聊問道,「老高,再來玩幾把?」

  老高放下手中碗筷,笑瞇瞇道:「那感情好。」

  夏玉瑾笑道:「哈,不怕再輸個幾百兩?」

  老高:「不怕不怕,反正不管欠七百兩還是欠七萬兩,俺統統還不起。」

  「呸!」夏玉瑾板著臉,敲著桌子,半真半假威脅道,「大膽刁民!竟敢戲弄本郡王!還不起債就把你女兒拖去賣了!」

  「那感情好啊!俺快愁死她的親事了,」老高兩眼發光,大喜過望,「這次是賣去黃御史家還是張尚書家?劉太尉也可以啊!俺打聽過了,都是規矩人家啊,好好混上幾年,配個小廝管事衣食不愁,放回家嫁人也是臉上貼金。」

  夏玉瑾被他嗆得差點把羊肉噴出來,趁著三分酒意,用嘲弄的口吻道:「算了吧,就憑你家那出名潑辣的醜閨女?還想嫁出去禍害人?若有人不要命敢娶她,老子就添二十兩銀子給那倒霉鬼……」

  老高還沒等他說完,立刻接口:「俺先替翠花謝過郡王添妝了!」

  夏玉瑾瞪著他怒道:「去!是給他壓驚!」

  「一樣,一樣,」老高裝作看不見,慇勤道,「來來,再吃兩塊羊肉壓壓驚。」

  夏玉瑾氣得狠狠「呸」了他一聲。

  酒入愁腸,他想著家裡更彪悍的女人,只覺倒霉更甚,不由唉聲歎氣起來。

  老高見狀,勸道:「郡王,木已成舟,你就認了吧,發洩夠了,就該回去了。」

  夏玉瑾強硬道:「不回!老子不要見那婆娘,臉都快丟得沒法見人了。」

  老高:「郡王……你丟臉丟得多了,不差這一件。」

  夏玉瑾惱羞成怒道:「自個兒願意丟臉和別人逼著你丟臉是兩回事!我喝醉酒願意學狗叫是因為我高興,若是別人逼著我學狗叫就是恥辱!」

  「罵你的那不長眼傢伙不是被你用仙人跳設計,折騰得半死了嗎?氣也該出得差不多了,總不能躲一輩子吧?」老高苦口婆心,「何況大將軍巾幗豪傑,長得雖然爺們點,細細看去卻也不差,你比比俺家那賊婆娘,獨眼黑胖,凶悍霸道,稍微對路邊女人多看兩眼,就能操起木槌追著俺揍上兩條街,還不是一樣混了那麼多年。」

  夏玉瑾冷冷哼了一聲。

  老高歎了口氣道:「老頭子活了六十年,也看透了。女人最重要是能掏心掏肺地對你好,真心真意地顧著你,其他相貌啊性子啊,統統都是虛的。」

  夏玉瑾冷笑道:「她會對我好?太陽從西邊起吧?」

  老高再給他斟上酒道:「沒相處過,咋知道呢?」

  夏玉瑾搖頭道:「老子是個爺們,說不要就不要!決不受女人壓制!」

  「說得好,南平郡王果然夠爺們!」

  隨著響亮的鼓掌,破竹簾掀開,寒氣撲面而來,進來的男子瘦高身材,穿著身樸素青衣,銀鼠裌襖,踏著長靴,披著避雪斗篷,臉上被凍得發青,五官看似平常,卻很吸引人視線,尤其是那雙細長眼睛,半瞇起來,就像頭玩弄獵人的狡獪狐狸。

  「胡青?」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7-11-23 13:28:51 |只看該作者
7、狐狸軍師

  「胡青兄來了?快來喝一杯。」夏玉瑾急忙讓老高再拿個酒杯來。

  胡青嗅嗅空氣中的香味,嘗了口羊肉,笑道:「虧你找得到這家小店,味道絕了。」

  夏玉瑾自豪道:「那是,滿上京吃喝玩樂,能有人比我精嗎?東西呢?」

  胡青伸出手,纖長的指頭上掛著個小葫蘆,輕輕放在桌上,拔開塞子,沁出陣陣酒香。

  夏玉瑾聞了聞,讚道:「果真是東街巷口望陽樓埋地下十八年的女兒紅,不用權勢壓人,那吝嗇老闆居然捨得賣給你?倒是使得好手段。」

  胡青朝他攤開手掌道:「願賭服輸。」

  「老子還會賴你賭賬不成?」夏玉瑾在袖中摸了半響,抽出張一百兩銀票,拍入他手中,又問,「要不要再玩幾把骰子?」

  胡青搖搖頭:「人貴自知,我搖骰技術不如你,不賭也罷。」

  女兒紅斟上,驅了寒氣。

  酒過三巡,饒是夏玉瑾酒量頗大,臉上也開始發紅。他喝出兩口白氣,縮成入貂裘,毛茸茸的一團,迷濛醉眼看著窗外飄著的雪,想起幾天前雪中那條站得筆直的紅色身影,心頭煩惱萬千,只不住的歎氣。

  胡青道:「你醉了。」

  夏玉瑾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惆悵道:「你說,那傢伙為何如此頑固?」

  胡青問:「誰?」

  夏玉瑾彷彿沒聽見他的說話,自顧自答:「她嫁我也沒半分好處,不過是為全聖上面子……我新婚之夜鬧得如此荒唐,她只要順勢將我揍一頓,再鬧騰個兩年,便可以和離。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胡青道:「她的心思不好捉摸,或許是喜歡郡王你相貌?容易擺佈?」

  「對!言之有理。」夏玉瑾醉醺醺地點頭,說話開始顛三倒四,「定是我長得太好看,正對山大王的胃口。」

  胡青同情地點頭:「女人都不是好東西。」

  夏玉瑾想起一事,抬頭問:「兄弟,你的母老虎呢?總該比我家那頭好吧?」

  胡青苦笑道:「在下並未娶親。」

  夏玉瑾爬起身,驚奇地將他上下打量,口不擇言道:「你看起來比我還大兩歲,雖然是沒什麼用的低微小官,也算是官身,怎會獨身?啊,莫非是有難言之隱?不怕,兄弟我認得個很厲害的江湖郎中,他的壯陽藥最是有效!待會就帶你找去。」

  「不是,」胡青給這醉鬼鬧得有幾分尷尬,解釋道,「我喜歡的女子嫁人了。」

  夏玉瑾鄙視道:「這等水性楊花的女人,不要也罷。」

  胡青搖頭:「她是被父母所命嫁人的,而且嫁的是個混球。」

  「幹!這女子爹娘的眼珠長屁股上嗎?放著你這樣的好女婿不要,偏偏挑個混球?」夏玉瑾很有義氣地拍著胸脯道,「別難過!待兄弟給你想辦法,給這女子的相公下仙人跳!派美人勾引,騙光他家產,打他悶棍!非鬧得他夫妻和離!讓你去重新娶回來為止!」

  胡青似笑非笑道:「以後再說吧,你現在東躲西藏的,也不容易,晚點先想個法子回去應付將軍吧。」

  「應付什麼?你也看不起我?!」夏玉瑾白淨的臉色漲得通紅,氣勢洶洶地嚷,「老子才不怕那頭母老虎,回去非……非休了她不可!」

  胡青搖頭:「慢慢來,別衝動。」

  酒意正酣,談興正濃。

  竹簾猛地挑起,一個七八歲穿著破爛的男孩衝進來,跑得紅撲撲的臉上帶著幾滴汗珠,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老大!將軍找來了!」

  夏玉瑾嚇得從炕上跳起,酒醒了大半,心裡直發虛。

  老高也從瞌睡中驚醒,見他驚慌,鎮定幫忙道:「郡王,從後面翻牆逃跑吧。」

  「對!先逃再說!」夏玉瑾從懷裡摸出塊銀子,隨手賞給通風報信的男孩,命令,「你幹得好,再設法去拖她半刻。」

  「是!」男孩得令,擦擦鼻涕,興沖沖地扭頭跑了。

  夏玉瑾披上大氅,帶上手爐,衝去屋後,手腳並用地往矮牆上爬,因心慌意亂,衣服厚重,手腳僵冷,折騰了好幾次都爬不動。

  老高趕緊給他搭個桌子。

  胡青搖搖晃晃跟過來,輕指著正門,壞笑道:「若我是你,就從正門衝出去。」

  「少胡扯!當我是傻子啊?!」夏玉瑾回頭恥笑道。

  胡青搖搖頭,長長地歎了口氣,仰起酒杯,再灌了口酒,優哉游哉地走回去。

  夏玉瑾迅速跳下矮牆,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壓迫力傳來。

  他緩緩抬頭。

  陽光吃力地透過厚厚雲層,黑色大氅在寒風中微微抖動,雪地上落下一道淺淺的影子。

  葉昭的髮上沾滿細碎的雪花,在不遠處環手抱胸而立,漫不經意地站在街角,雙目微闔,輕輕吐出幾口白氣,似乎等了好一會了。

  幹!她怎麼算到自己要翻牆的?!

  夏玉瑾不假思索,扭頭就想朝相反方向逃跑。才邁了第一步,葉昭睜開眼,緩緩道:「我三年前輕功已臻化境。」

  簡簡單單一句話,堵住了所有退路。

  夏玉瑾絕望地把邁出的腿收了回來,嚥了一下口水。

  葉昭放下雙手,向他走來。

  夏玉瑾下意識想後退,忽然察覺自己慌亂的表現不像話,他抱著寧可被打也不要丟臉的決心,挺直身子問:「你來幹什麼?」他很想裝傲慢,可是聲音裡的底氣有些不足。

  葉昭並未在意,她走到離他三步遠的距離,猶豫停下腳步,輕輕地說:「回家吧。」

  夏玉瑾硬著脖子道:「不想回去。」

  葉昭不緊不慢道:「母親命我尋你回去,她很擔心你。」

  「哈——」夏玉瑾忍不住笑了一聲,「她讓你尋,你就乖乖的來了?」

  葉昭點頭:「是。」

  夏玉瑾又問:「如果她不讓你尋,你就一輩子不尋?」

  葉昭握緊雙拳,遲疑片刻,再次點頭:「是。」

  言下之意,就是她完全不擔心自己吧?

  這種媳婦很在乎自己,自尊心很受創。

  這種媳婦完全不在乎自己,自尊心也有點不舒服。

  夏玉瑾的心裡覺得怪怪的。

  他趕緊將不自然的感覺拋之腦後,看著葉昭關節在作響的可怕拳頭,心知插翼難逃,只好暫時認栽,鬱悶地問:「轎子呢?」

  「要那玩意做什麼?」葉昭愣了一下。

  夏玉瑾氣得差點吐血:「那麼大的雪!那麼滑的地!那麼遠的路!你讓我走回去?!」

  「只有五條街。」葉昭完全沒想到有男人連那麼幾步路都走不動,不由上下多打量了兩眼。

  「就算你厲害得很變態,也別把別人當和你一樣變態!」夏玉瑾深深地感到對方的輕視,再次心頭火起,「老子就是不要走路,不行嗎?去找轎子!」

  「我不會讓你離開視線的。」葉昭吹了聲尖銳的口哨。

  少頃,一匹比雪還白的駿馬,踏著漂亮的步伐,跑了過來。

  「上去。」她拉過韁繩,整了下鞍韉。

  「等等!你打算讓我騎著馬,你在下面走路?」

  「嗯,反正我厲害得變態。」

  兩個人,一匹馬。

  將軍騎馬,郡王跟在後面走路,太難看。

  男人騎馬,媳婦跟在後面走路,太丟臉。

  兩個人共騎,更是天打雷劈的恐怖。

  夏玉瑾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矛盾。

  他賴在原地,打死也不肯走了。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7-11-23 13:29:07 |只看該作者

8、河東獅吼

  踏雪是匹日行千里的寶馬,自幼隨葉昭出征,經過大風大浪,感情深厚。如今它正傲慢地朝夏玉瑾打了兩個響鼻,揚了揚蹄子,然後討好賣乖地在葉昭手心蹭蹭,一副主僕情深的模樣。

  葉昭摸摸順滑的馬鬃,往它口裡塞了一小塊糖飴,然後一起站在原地看夏玉瑾變臉,看他一會咬牙切齒,一會煩惱苦悶,一會仇大苦深,一會哀怨綿綿,一會萬念俱灰……那張漂亮的臉上長長睫毛低垂,藏著的漂亮眼珠骨溜溜地轉,時不時飛快地看一眼自己,似乎在打什麼壞主意,感覺很有趣。就好像在漠北的諾安塔山,那頭被她圍堵到絕路,設法突圍的紫貂;又好像呼爾浩草原上,桀驁不馴的野馬。

  不管是捕獵還是馴獸,都能帶來戰慄的快感,讓人心癢難耐。

  可惜眼前這傢伙不是紫貂,也不是馬,而是她丈夫,所以什麼手段也不能使。

  葉昭又看了一會,惋惜道:「走吧。」

  夏玉瑾搖著頭,死活不願意。

  葉昭問:「為什麼不走?」

  夏玉瑾搖著頭,憋了許久才吐出兩個字:「丟臉。」

  葉昭逼問不出其他,只好自己猜。

  以前在軍中,生活簡單,除了拚命外無二事。她身邊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渾身帶著汗味和酒氣,聊起天來三句話不忘問候對方老娘,無論是心思還是行動都很容易捉摸:興奮的時候是在想女人,哀傷的時候是想家人,憤怒的時候是想敵人,苦悶的時候多半是軍餉花光了。

  朝廷派來監軍的文官倒是心思深沉些,也會玩些手段花招,但無非是為了錢、權和功勞,她對症下藥,投其所好,也不難應付。

  她從小做男人,和男人廝混,所以自認對男人心理很瞭解。

  面前擺著的雪天、駿馬、體弱、難言之隱,四個條件加起來,答案定是:踏雪太高了,夏玉瑾的身手太鈍了,爬不上去!

  葉昭輕輕歎了口氣。

  她還是別把殘酷的真相揭破讓對方丟臉了。

  夏玉瑾見葉昭搖搖頭,然後走過來,伸出雙手,抓住自己肩膀。他立刻騰空而起,天旋地轉的失力感隨之而來,再睜開眼時,已穩穩當當地坐在馬上。那馬還拋給他一個疑是鄙視的眼神,未待他開口反擊,葉昭已拍了拍馬屁股,踏雪四蹄騰空,如離弦之箭,踏著白茫茫的雪,轉過巷道,熟練地往鎮國公府而去。

  「錯了!」葉昭喝道。

  踏雪淡定地轉了個彎,往安王府跑去。

  雪天,路上罕有行人。夏玉瑾抱著馬脖子,只覺得寒風如刀,灌入領口,割著面頰,說不出的難受。他抬頭,見半空中黑影掠過,是葉昭展開輕功,躍上屋簷,用雲靴點地,身形拔空,她黑色斗篷在風中展開,彷彿優雅的仙鶴般在空中飛翔著,不緊不慢地跟隨快馬步伐,猶有餘力。

  恍惚中,快馬停下腳步,仙鶴落地。

  夏玉瑾如夢初醒,他驚愕地看著自家朱紅色大門,推開葉昭伸過來的手,連忙從馬背滾下,縮縮冰冷的脖子,硬著頭皮道:「哪……哪有人用輕功在城裡到處跑的?!太……太不像話了!」

  葉昭抖抖身上的雪花,再次重複:「反正我厲害得變態。」

  夏玉瑾聽得眼皮跳了跳,趕緊偷偷看了眼她是否在生氣。

  葉昭的臉色卻無多大變化,只吩咐小廝們將踏雪帶去馬棚好生照料,然後朝大門伸了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夏玉瑾的雙腿有些沉,遲遲沒邁得出去。

  葉昭問:「莫非要我把你丟進去?」

  「滾!老子有腿!」夏玉瑾臉色發青,又補充道,「也有種!」

  他高高地昂起頭,走入府內,葉昭緊緊跟身後,盯著他穿過迴廊,往安太妃所住的養心堂去請安。安太妃見乖兒子平安歸來,喜不自禁,也不顧他表情難看,立刻抹著眼淚,衝上前噓寒問暖,又摸摸它的臉蛋,連忙吩咐葉昭:「也不見你男人瘦了多少?應該去好好燉些吃的來給他補身子,看看這鵝蛋臉都快瘦成瓜子臉了。」

  「啊?他瘦了?」葉昭無聊地站在旁邊,聽見婆婆問話,立刻站直身子,看看夏玉瑾的身材,再看著自己的手心,估摸片刻,誠實回答,「他大約有個一百三十斤左右吧,比我的青銅鬼面斧還沉些,不算瘦。」

  安太妃和夏玉瑾的臉色一起難看了。

  葉昭繼續閉嘴,站在旁邊裝木雕。

  夏玉瑾好不容易解決了自己娘的嘮叨,想往書房走,並叮囑下人將床鋪用具等統統搬過去,貫徹夫妻分居之道,冷不防回頭卻見葉昭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似乎有話要說,於是他停下腳步,狐疑地問:「你想幹什麼?」

  葉昭環臂抱胸,淡淡地說:「明日一起回門。」

  夏玉瑾這才發現自己似乎忘了這回事,卻依舊強硬道:「時間已過,還回什麼?」

  葉昭:「我已告訴他們,你臥病在床,推遲回去。」

  夏玉瑾:「咱們鬧成這個樣子,不回也罷。」

  「不行,」葉昭很嚴肅地說,「我們不但要回去,而且我希望你盡量裝出個和睦樣子來,不要在鎮國公府胡鬧。」

  夏玉瑾歪著腦袋想了一會,笑著問:「憑什麼?」

  葉昭道:「太爺爺腦子已經不清醒了,我不希望他擔心。」

  夏玉瑾:「你很緊張?」

  「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葉昭坐在迴廊的長椅上,用肯定地口氣道,「我知道我不適合做一個好妻子,這門親事大家心裡都不舒服,兩人相處起來很艱難,所以我也不打算強迫你做什麼。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無論你要吃喝嫖賭還是納妾養妓,我都不會管你,你可以不給我面子,但你必須給我家人留幾分面子。」

  「面子?我還以為你不在乎了呢?」夏玉瑾想起恨事,嘴角勾起一絲自嘲的笑容,低下頭去。

  葉昭沉默了一會,低聲道,「葉家世代鎮守漠北,城破後慘遭滅門,太爺爺在上京得知消息,悲憤之下,傷了神智,至今不得清醒。大嫂和侄子回娘家,倖免於難,她年輕守寡,持家教子,待我葉家恩重如山……他們是我世上僅餘的血親,我不希望因為我而遭到難堪。」

  「看不出,鐵血將軍也有在乎的東西,」夏玉瑾的心微微窒了一下,可是看見她那張冷酷的臉,又忍不住硬起心腸道,「可惜你在乎,老子不在乎!」

  「混賬!」葉昭暴怒,用極緩的語速問,「你再說一次?」

  夏玉瑾強硬道:「說就說!老子不在乎!」

  葉昭猛然出手,將他狠狠按去青石柱上,附在耳邊輕道:「不要無視我的警告。」

  夏玉瑾努力掙扎,卻動彈不得,怒道:「你!你就不怕……」

  「普天之下,誰敢不給他們面子,我便不給誰面子!」葉昭打斷了他的話,又將他從頭到尾仔細看了一番,微微笑了起來。那雙淡琉璃色的眸子裡,閃爍著幽幽寒光,就好像吞噬獵物的野獸,雪白的牙齒也帶著幾分陰森,「別耍花招,老子在漠北做惡棍頭子時,你小子還不知混哪條道呢!」

  夏玉瑾手腕陣陣劇痛,忍得滿頭大汗,只得咬牙應道:「好,好,我給,放手!」

  葉昭這才緩緩鬆開手,狠狠砸了一下柱子,轉身離去。

  夏玉瑾從呆滯中回過神來,緩緩側過頭去,迴廊的青石柱內,留下一個半寸深的拳印,風一吹,捲起粉末般的碎石,飛舞而去。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7-11-23 13:29:23 |只看該作者
9、回門之樂

  次日清晨,夏玉瑾早早在葉昭的逼命催促下起來,被兩個女土匪監視著穿上銀白色狐裘,鑲著珍珠紐扣,頭上束著同色珍珠冠,冠旁垂下兩條長長的紅色絲繩,各吊著個白玉扣。然後抱著他的小暖爐,打著哈欠,踏銀頂黃蓋紅幃輿轎後,就繼續靠著軟墊打瞌睡。

  葉昭身著單薄的蓮青色雲紋長袍,深色避雪靴,用雕虎紋的玉簪簡單挽起長髮,手時不時按著腰間秋水長劍,正精神奕奕地盯對面那個不省心的傢伙,她不信對方會乖乖妥協,卻不知會玩什麼花招?

  輿轎停,夏玉瑾被拍了幾下,自覺醒了,臉色依舊很難看。

  葉昭依舊牢牢盯著他的行動。

  葉家沒有同輩,幾大總管排列得整整齊齊來相迎。

  夏玉瑾沉著臉下車後,環顧四周,臉上忽然綻放出一個比太陽更燦爛的笑容,態度端得斯文和藹,若是不認識他的人,都會覺得這是個再善良不過的男人。

  他還與葉昭並肩而立,雖沒有攙扶,看起來頗為親密。

  前來迎接的葉家眾人都重重地鬆了口氣,爭先恐後地上前給姑爺問好,還順便在他身上左右偷瞄,彷彿想看出點什麼來,然後轉頭回去報告。

  夏玉瑾給看得糊塗,趁去正廳的路上,悄悄問葉昭:「隔那麼久才回門,他們那麼擔心我對你不好?」

  葉昭猶豫片刻,簡單「嗯」了一聲。

  「哪有的事?」快嘴的秋華卻笑嘻嘻地搶著插話道:「他們一直在擔心將軍在新婚之夜把你揍得下不了床,緊張得要命。如今見你平安無事,終於放心了,哎……你都不知道大家是怎麼傳的……」

  「閉嘴,」葉昭趕緊喝住她,「以前對你們太過放任,導致越來越沒規矩了?!」

  秋華扁扁嘴,不再開口。

  夏玉瑾白著臉問:「他們怎麼傳的?」

  葉昭歎了口氣:「你還是別知道好。」

  正廳內,滿頭白髮的葉老太爺手持龍頭枴杖,端坐太師椅,見了他們進來,想起傳言,一枴杖砸去葉昭頭上,訓斥道:「從小到大,就知道蠻橫好鬥!也不看看人家細皮嫩肉的,也捨得欺負!白活了你!」然後他親切地對夏玉瑾道,「若是阿昭對你太凶,就來和太爺爺告狀,看我不把她揍成豬頭模樣!」

  夏玉瑾的表情抽搐了好幾下,終於保持住笑容,連連點頭。

  葉昭揉揉腦袋,無奈道:「我真沒欺負他。」

  「老頭子還不知道你這德性?!」葉老太爺又給了她一下子,氣呼呼地說,「書讀到狗肚子裡去,整天除了打架還幹過什麼正經事?也不知誰能忍住跟你成家過日子,等你爹從漠北回來!我就讓他好好收拾你這皮癢的傢伙!」

  夏玉瑾不明就裡,插口問:「漠北?你爹不是已經?」

  「都死了,」葉昭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她輕輕耳語道,「只是太爺爺忘記了漠北破城,也忘記了父親與兩個哥哥戰死的那個夜晚,他甚至忘記了我是女兒,現在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等他們回來。」

  夏玉瑾:「你們不告訴他?」

  葉昭:「沒有用,他不會聽的。或許他認為只要忘記,就永遠可以活在夢中的世界,永遠不用醒來,那就不用痛苦了。」

  夏玉瑾:「你呢?」

  葉昭:「一切都過去了。」

  葉老太爺依舊拉著她索索叨叨:「你大哥在邊關駐守,大嫂也辛苦了。我給他寫了封信,讓他過年的時候和二弟一起回來,咱們也過個團圓年,再叫上你三叔爺爺,他那不服老的老東西,最愛和我鬥嘴,我也怪想他了。」

  葉昭笑著連聲應好。

  夏玉瑾沉默了。

  模模糊糊的記憶中,他想起六年前從漠北逃亡回來的流民述說的景象,葉家滿門幾乎被滅盡,葉家鎮守的雍關城被屠,城裡屍骨堆成山峰,頭顱疊做寶塔,鮮血染紅了街道,男人失去頭顱,女人失去貞操,孩童不再哭泣,活著的人永遠在噩夢裡掙扎。

  沒有經歷過屠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出這種地獄般的恐怖。

  夏玉瑾忍不住偷偷看葉昭的臉,上面依舊是鋼鐵般的堅毅,她究竟是不再悲傷,還是已經麻木了感情?她是怎樣長大?有沒有溫柔過?有沒有淘氣過?有沒有愛過?恨過?思念過?

  心裡掠過一絲酸澀,一絲不安。

  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瞭解她。

  可是互相厭惡的兩個人被迅速硬扯在一起……

  完全不適合的夫妻。

  誰又想瞭解誰?

  「玉瑾?玉瑾?這是我大嫂和侄子。」

  葉昭的幾聲呼喚將他從沉思中拉了回來,夏玉瑾這才發現面前站著個溫柔端莊的美婦人,手裡牽著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然後又看看葉昭。葉昭急忙介紹,「大的是葉思武,小的是葉念北,正是一雙皮猴兒。」

  葉念北搶先撲入葉昭懷裡,叫道:「阿昭叔叔!我可想你了!」

  葉思武在旁邊撇撇嘴道:「明明是阿昭姑姑!那麼大個人還撒嬌,真丟臉。」

  葉念北對他做了個鬼臉,然後對夏玉瑾討好笑道:「阿昭叔叔,你的男人好漂亮!」

  「你又不認真唸書了,男人應該用『英俊』!」葉思武老氣橫秋道,「阿昭姑姑,你上次教我的劍法,我練會了,晚點給你看!」

  「好!這才是葉家好男兒。」葉昭高興地應下,「別只顧著練武,晚點也要請個先生來好好教學問。」

  黃氏道:「是,我準備請王仁傑先生,聽說他學問好得很。」

  「千萬不要,」夏玉瑾忍不住打斷她們的對話,「那個叫王仁傑的傢伙,學問雖好,卻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光是外室就包了三四個,始亂終棄什麼的事情也不是一兩起,有些銀錢來路也不太正當,只是他掩飾得好,尋常外人不得而知。請這種先生教小孩,也不怕教壞了他們?」

  葉昭問:「你從何得知?」

  夏玉瑾有些尷尬地撇撇嘴角道:「我經常在外頭鬼混……雖然正經事幹得少,但對上京的各家缺德鬼的消息是最靈通的……葉昭你從漠北回來不久,地盤不熟,你大嫂又是個規規矩矩的女人家,有些東西不便打聽,知道的自然沒我多。要我說,若請先生,應請馬榮春先生,他名氣沒有王仁傑大,但是學問好,教書細緻,人品端正,沒有任何劣行。葉昭你回京時,他對你替父從軍的行為極為推崇,還做過詩賦讚美,想必你下帖子去請,他必會答應上門教小侄子。」

  黃氏聞言大喜,千恩萬謝。然後悄悄將葉昭拖去勸告:「阿昭,你從小性子暴,婚後要收斂點,別亂揍你男人。」

  葉昭:「婚前你就說過無數次了。」

  黃氏很認真地勸道:「就算他再不好,你也萬萬別揍他。」

  葉昭:「我會注意的。」

  「對啊,我看這孩子心底也不壞,」黃氏不放心地再次叮囑,「你力氣那麼大,他身子骨那麼弱,要是不小心一拳揍死了怎麼辦?」

  葉昭看一眼夏玉瑾,認真點頭:「放心,我絕不揍他。」

  夏玉瑾打了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繼續和葉老太爺套家常。只要他沒打算計人的壞主意,倒是哄人的一把老手,三言兩語就樂得葉老太爺合不攏嘴,一個勁地喊不知是「賢婿」還是「賢媳」,恨不得留他下來多住幾天,陪自己解悶。

  回去時,夏玉瑾的心態也好了許多,葉老太爺親自將他送到門口,在大庭廣眾下,笑瞇瞇地對他說,「以後多回家看看啊。」然後揮著枴杖,凶神惡煞地對葉昭吼道,「不准再打你的媳婦兒!否則我不認你這個曾孫!」

  夏玉瑾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雪地上。

  葉昭趕緊伸手扶住,見他臉色有變黑趨勢,當機立斷,將他塞入輿轎,留下黃氏解釋,自己叫眾人回去。

  路上,兩個人的氣氛更沉悶了,尤其是夏玉瑾的臉,都快和鍋底差不多了。

  葉昭低聲開口道:「那個……你今天做得不錯,我侄子的事,謝了。」

  夏玉瑾扭過頭不看她。

  葉昭試圖安慰道,「你的手腕還痛嗎?」可惜她素不擅長關心體貼,語調聽起來要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倒有些像諷刺。

  夏玉瑾看著自己腕上昨日給她抓出的數道烏青,更是氣不從一處打來。轉念想起胡青初次見面時曾偷偷告訴他,將軍願意嫁給他可能是因為他長得漂亮,沒本事,窩囊,特別容易擺佈。心下暗恨,原本有的一點點心軟再次煙消雲散。

  他抬頭看向葉昭,露出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你要求我做的事,我已全部做到,給足了你家人面子吧?」

  葉昭略略向後移了下,應道:「是,以後也當如此。」

  「自然,我們倆關係不好也就算了,別讓長輩擔心。只是……」夏玉瑾小心再問,「我給你家人面子,你也應該給我家人面子吧?」

  葉昭想了想,再應:「應該的,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幫忙就不必了,」夏玉瑾玩著手上的小暖爐,慢悠悠地說,「昨日母親哭著對我說,外頭的人都笑話她娶回來的媳婦架子大,不孝順,害讓她丟了好大面子,幾乎連門都不敢出。所以你從明日便開始晨昏定省,跟在她身邊按媳婦好好服侍,站站規矩,布布菜,聊聊家常什麼的,堵了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吧。」

  葉昭僵了一下。

  夏玉瑾笑得像只陰謀得逞的小狐狸:「將軍啊,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常與同好爭高下,不與傻瓜論短長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6 17:1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