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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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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8: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章 鬧騰

  永安侯的府邸離將軍坊不遠。

  楊府尹正和小伯爺大眼瞪小眼,琢磨著這話要怎麼問的時候,永安侯府的人就到了。

  劉維安的父親、永安侯世子黑沉著臉進來,後頭還跟著劉維安的幾個兄弟,一位婦人哭哭啼啼的,是劉維安的母親田氏。

  「哪個天煞的!為了一隻雞,害了我的安兒!」田氏壓根站不穩,左右叫婆子架著,哭天搶地的,「我的安兒在哪裡?在哪裡呀?」

  楊府尹叫田氏哭得腦殼發痛,但人家死了個兒子,正是傷心時,痛哭也是正常的。

  他趕忙招呼了個衙役過來,道:「世子、世子妃,令公子在隔壁屋裡,仵作正在查驗,可以過去看,但暫時碰不得。」

  田氏聞言,哭喊道:「那是我兒子,而不需我碰了?」

  楊府尹剛想用這些年應對受害者家裡人的那套說辭給田氏解釋解釋,就叫永安侯世子打斷了。

  「行了,衙門有衙門做事的規矩,你別瞎添亂!」永安侯世子喝道。

  楊府尹一聽這話,不由多打量了永安侯世子兩眼。

  外頭都說永安侯府上仗著這數代的聖寵恩榮,在權貴之間橫行霸道,相當的不講道理,這會兒一看,傳言不可信呀。

  楊府尹正琢磨著,哪知道下一瞬,永安侯世子突得往前邁了兩步,一拳頭砸到了小伯爺的臉上。

  小伯爺心神不寧,也沒防備,吃了這一猛拳,整個人都往邊上倒,臉頰麻木,也不知道痛還是不痛,想說什麼,一張嘴,血腥氣就冒了出來。

  「我們永安侯府做事,也有自己的規矩!」永安侯世子咬牙道,「你殺了我兒子,我要你的命!」

  楊府尹目瞪口呆。

  這、這還真就是拳頭說話了?

  永安侯世子帶著幾個兒子,圍著小伯爺動手。

  陸毓衍和蘇潤卿與松煙幾人趕忙上前去攔,好不容易才把人都架開了。

  謝箏看得心跳一下快過一下,就怕拳腳不長眼,陸毓衍幾人吃了虧,這會兒仔細一看,劉家那幾人雖然動手了,但好歹曉得打小伯爺是出氣,打其他人,他們也不佔理了,多少還拘著些,沒傷了他人。

  小伯爺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腿上包紮過的傷口又裂開了,鮮血直往外冒。

  隔壁傳來了田氏痛苦的哭聲,而後哭聲戛然而止,換成了丫鬟婆子一聲又一聲的驚呼,似乎是田氏厥過去了。

  這般狀況,引得永安侯府的人越發義憤填膺,又想對小伯爺動手了。

  「放開我兒子!」安瑞伯大步進來。

  他正和幾個友人遛鳥逛園子,突然聽聞了事情,半刻沒有耽擱,急匆匆就來了,身後的親隨手裡還拎著鳥籠。

  安瑞伯推開了人,走到小伯爺身邊,一看自己兒子的慘樣,只覺得火氣騰騰翻滾起來:「好好好!哪個打的?不是說只混亂中叫匕首扎了嗎?」

  楊府尹硬著頭皮,指了指永安侯世子。

  永安侯世子梗著脖子,凸著眼睛,道:「我打的,怎麼樣?你心疼你兒子,他還在這兒坐著,可我兒子呢?我兒子躺在隔壁,都涼了!」

  「你幾個兒子?我幾個兒子?我她娘的就這麼一個兒子!」安瑞伯氣洶洶的,深吸了兩口氣,指著永安侯世子,道,「行,你兒子死了,我兒子沒死。

  可哪個告訴你,你兒子是我兒子捅死的?誰說的?顏三?衛三?還是哪個?

  楊大人,你們順天府已經結案了說是我兒子殺人了?」

  楊府尹繃著臉,不看永安侯世子,也不看安瑞伯,眼睛朝天,只手掌擺了擺:「沒結案。」

  「衙門裡沒結案,你們就敢血口噴人,說我兒子是殺人兇手?」安瑞伯氣得吹鬍子瞪眼,「我呸!劉瑞源,我不跟你廢話,讓你老子來跟我說,你打我兒子這筆賬,我跟你老子算!」

  永安侯世子劉瑞源和安瑞伯盧稟衡,年紀上相仿,但一個是世子,一個是伯爺,盧稟衡不願意去跟一個「晚輩」多費口舌。

  「誠兒,我們回家去。」安瑞伯與小伯爺道。

  永安侯世子不答應了:「衙門沒斷案,憑什麼回去?」

  「不回去?留在這裡給你們打嗎?」安瑞伯喝道,「楊大人,衙門裡能讓犬子安安穩穩養傷,以待查清案情?」

  楊府尹的腦門子都要炸開了。

  讓小伯爺回去,自然是不合規矩的,畢竟案子未明,小伯爺當時拿著血淋淋的匕首,且那匕首是他的東西,他如今嫌疑最大。

  可楊府尹也不願意把這樣的燙手山芋放在順天府裡,倒不是衙門裡養不好小伯爺的傷,小伯爺不吵不鬧的,也不用下大牢,尋個清靜的屋子養著,衙門裡不備飯菜,安瑞伯府還餐餐送過來呢。

  楊府尹怕的是永安侯府鬧騰。

  順天府尹風光是風光,但對上權貴還就只能撓腦袋。

  陸毓衍斂眉,道:「衙門明日就封印了,讓小伯爺去衙門裡養傷,也不妥當。不如我先送小伯爺回府去,再仔細問問案子經過,將軍坊這裡就勞楊大人多費心了。」

  楊府尹自是滿口應下。

  永安侯世子並不想放人,哼笑道:「陸御史是來給盧誠捧場的吧?你去問話?」

  「那我就留在將軍坊,問當時在場的人的話,楊府尹送小伯爺回去,仔細問問。」陸毓衍面不改色,語氣淡淡的,「總歸都要問的,世子選一個吧。」

  永安侯世子一口氣哽住了,永安侯府是有爵位在身,平素也無需把那些普通官宦放在眼裡,但陸毓衍這麼個七品的巡按御史,卻能讓他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怕御史上折子說永安侯府長短,而是陸毓衍出身舊都世家,那風光了幾百年、如今還根基深厚的世家的子弟們,真不是好招惹的。

  永安侯世子暗暗想,舊都世家、江南士族,真真是最讓人厭惡的存在了。

  楊府尹做了個請的手勢,安瑞伯先一步出去,小伯爺被安置好了,由底下人抬了出去。

  「這裡就辛苦賢侄了。」楊府尹說完,跟著安瑞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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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8:2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一章 角度

  小伯爺經過陸毓衍身邊時,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擺,臉上不少傷,小伯爺說話都不利索,但他還是很努力地一遍又一遍,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陸毓衍朝小伯爺微微頷首,沉聲道:「真不是你,就不會誣你,衙門會查明白的。」

  永安侯世子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隔壁屋子裡,田氏幽幽轉醒,看到蒙著白布的劉維安,又幾乎厥過去。

  謝箏過去看了一眼,回來與永安侯世子道:「世子妃傷心昏過去,這兒也沒個讓世子妃歇一歇的地方,不如世子先送世子妃回去,衙門裡早些斷了案子,也早些能讓公子入土為安。」

  永安侯世子拉長著臉,他脾氣暴躁,卻還不至於為難一個姑娘家,幾個兒子又以「母親身體要緊」勸說了幾句,給他尋了台階,永安侯世子這才勉強點了頭。

  「那我就要看看,陸御史和順天衙門,要給我們永安侯一個什麼樣的解釋了!」永安侯世子咬著牙,讓人扶著田氏,一併先回府去了。

  陸毓衍一路送出去,謝箏站在屋子裡沒有動。

  蘇潤卿過來,低聲問她:「是不是嚇著了?」

  謝箏一怔,抿著唇道:「有點兒,沒想到會上來就動手。」

  「永安侯府、安瑞伯府,」蘇潤卿撇了撇嘴,「滿京城的公候伯府,也就這兩家,與眾不同些。」

  說話、做事,都與眾不同。

  京中勳貴不少,有蒙蔭封爵,也有開朝時世襲罔替下來的,哪怕不是書香出身,數代下來,也都自矜身份,說話不至於之乎者也,但也依著規矩,該客套時客套,該周旋時周旋。

  哪怕是罵人吵架,架勢也不會這般難看。

  偏就這兩府上,安瑞伯府是破罐子破摔,反正安瑞伯這一輩子也沒循規蹈矩過,就是個愛聽戲遛鳥逛園子的,也不擺姿態,而永安侯府是武將出身,說的好聽些是不拘小節,說的難聽了,就是莽夫,而且是絲毫不願意遮掩的莽夫。

  陸毓衍回來,仵作便捧著冊子過來,站在走道上說話。

  「一刀在腹部,一刀在胸口,雖說是匕首拔出,失血過多而亡,但兩刀都刺中了要害,傷及臟器,兇手下手時非常準。」仵作道。

  陸毓衍聞言,眉頭皺了皺。

  當時場面混亂,劉維安和小伯爺是在人群的中間,且不說小伯爺是不是真兇,那種狀況下,兇手能兩下都刺中要害?

  小伯爺傷了腿,衛三、顏三傷在了胳膊上,是劉維安倒楣,還是為何?

  一時之間,並不好斷言。

  「角度呢?」陸毓衍問道。

  仵作看了眼冊子,答道:「腹部那一刀,從上斜著往下,胸口則是微微上揚,都是正面而入。」

  正面?

  那行兇之人在刺向劉維安時,必然站在他的面前,當時人擠人的,兇手若站在其他方向,很難使匕首避過劉維安身前的那個人,造成直面刺入的角度。

  正面刺下匕首,又拔出來,噴出來的血量會非常多。

  小伯爺身上也染了血,但還沒有多到那個地步。

  或者說,現在在屋裡帶著傷的幾人,哪一個身上都沒有那麼多的血。

  讓蘇潤卿在雅間裡守著,陸毓衍把幾位受傷的人請到隔壁問話,一位問完了,再請下一位。

  衛三公子扶著手上的傷,冷聲道:「怎麼?怕我們串通了渾說一氣,你不好給小伯爺開脫?」

  陸毓衍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我原本是來看鬥雞的,不是來給誰開脫的,只可惜,比試還沒開場,黑羽大將軍就中毒而亡。說起來,劉公子的蘆花雞現在在什麼地方?」

  衛三公子怔了怔,不曉得陸毓衍為何提起蘆花雞來,他咕噥著道:「誰知道。」

  「劉公子已經沒了,把他喜歡的蘆花雞送回永安侯府去,也算是讓府上多個念想。」陸毓衍道。

  衛三公子的唇角抽了抽。

  都說睹物思人,可沒聽說過「睹雞思人」的。

  「永安侯府裡,除了維安喜歡鬥雞,其他人都不喜歡,」衛三公子歎了一口氣,道,「蘆花兒原本就是莊子給送到侯府裡的,要殺了燉湯吃的,維安一眼看中了,說這隻雞厲害,要養成鬥雞。

  侯府裡也不缺這麼一隻雞,就由著他去養了,結果,真的養成了。蘆花兒風光,誰是它的對手?

  那隻黑羽大將軍,我看也不怎麼樣,肯定會輸給蘆花兒的。

  蘆花兒現在在哪兒,不如問問維安那兩個小廝。」

  陸毓衍使人去問了,很快,劉維安的小廝提著籠子來了,裡頭的蘆花雞滋溜著眼睛,隨意梳理著羽毛,絲毫不曉得主人已經遇害了。

  「比試開始前,我們爺跟幾位爺站在外頭說話,蘆花兒在樓下屋子裡待著,直到出了事……」小廝道。

  陸毓衍又問:「有人看著嗎?寸步不離?」

  「奴才看著的,」小廝道,「我們爺看重蘆花兒,因此比試開始前,奴才從來都是守著蘆花兒,一步走不走來的。」

  陸毓衍頷首。

  衛三公子沒忍住,問道:「你打聽雞做什麼?」

  陸毓衍睨了他一眼,道:「黑羽大將軍中毒而死,若不然,小伯爺不會和劉公子起爭執,混亂之中,也不會出了人命。」

  「難道你也認為,是維安毒死了黑羽大將軍?」衛三公子不滿道。

  「不,」陸毓衍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接道,「我倒覺得劉公子說得有幾分道理,對黑羽大將軍下手的,也許是曾經的手下敗將,也許是自大將軍登台、押注輸了的人,也可能是輸慘了的坐莊的人。

  再往大的說,有人對小伯爺心存私怨,不敢對小伯爺動手,就怒而殺雞,也可能他連蘆花兒也不想放過,只是因為蘆花兒邊上有人寸步不離地守著,沒有得逞。

  還有,是想讓小伯爺和劉公子鬧起來,他好趁亂做些什麼,畢竟,無論是小伯爺還是劉公子,愛雞如命,肯定會鬧起來。」

  衛三公子被說得一愣一愣的:「那到底是誰?」

  「這不正查著嘛!」陸毓衍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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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8:3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二章 搜查

  這案子的確是正查著,是剛剛開始查,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可從陸毓衍嘴裡說出來,衛三公子總覺得不是這麼個味道。

  如鯁在喉,難受得不得了,偏偏還反駁不出什麼。

  他只好沉著臉,托著自個兒手上的手臂,冷冰冰道:「那就煩請陸御史早些查明,明日衙門就封印了,這案子總不好拖到年後吧?」

  陸毓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有理,那就請衛三公子回隔壁屋子裡稍候,順便請顏三公子過來。」

  衛三公子蹭得站了起來,這分明是將他當底下人使喚!

  不愧是跟著小伯爺來的,跟小伯爺一樣的討人厭!

  心中忿忿念了幾句,衛三公子快步出去,喚了顏三公子過來。

  將軍坊這裡,一直忙到了天黑,陸毓衍和順天府的衙役們才勉強問完了話。

  在場的都是官家子,又有傷號,一時半會兒的,案情不能查明,也就不能扣著人了,衙役們一一確認之後,便開了大門,讓人各自回去。

  馬福一面翻看著冊子,一面歎道:「人實在太多了,這麼多弟兄,忙乎到了現在……」

  謝箏看著那厚厚的冊子,又抬頭看陰沉的天色。

  將軍坊年前的最後一日比試,幾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了。

  饒是謝箏過目不忘,當時的場面,還是混亂到讓她無法全部記得準確。

  之前陸毓衍交代過她,讓她仔細看看有沒有哪一位衣衫上沾染了大量的血跡的,她在將軍坊之中走了一圈,甚至也問了幾個管事,誰都沒有印象。

  「不單管事們不記得,前後門外頭擺攤子的小販也沒瞧見這麼個人,」謝箏低聲與陸毓衍道,「將軍坊四周都熱鬧,若是翻牆出去的,越發會引人注目,可誰也沒瞧見。」

  陸毓衍思忖著,道:「既然是有備而來,兇手也定是想過脫身的法子。將軍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尋個地方換身衣服,還是能找到的。」

  動了匕首,不僅是殺了劉維安,小伯爺等人也都受傷了,但身上沾了血的皆是當時站在他們幾人身邊的,外圍的那些,勸架的也好,看熱鬧的也罷,最多腳上被踩了幾個印子,並沒有沾上血跡。

  兇手趕在那幾人被拉開前就溜出了人群,彼時人群慌亂,他溜進某個屋子裡換上事先備好的衣服,再大搖大擺地出來。

  這麼一來,哪怕不跑出將軍坊,他也暫且安全了。

  這一點,謝箏也是想過的,便道:「捕快們搜過將軍坊各處了,沒有找到沾血的衣服。」

  「都搜了?」陸毓衍略一思忖,想馬福詢問,「所有的屋子,角角落落都搜了?」

  馬福剛要點頭,邊上的一個捕快插了句嘴:「庫房上了鎖,沒有搜過,後頭樓裡,東家歇息的書房,也沒有搜,就這兩處。」

  陸毓衍會意。

  將軍坊能在京中立足,接待的又都是勳貴官家子弟,東家自然有他的靠山。

  管事聽到陸毓衍要查庫房和書房,滿臉都是為難之情:「公子,我也就是替人做事的,您這別為難我……」

  陸毓衍挑眉。

  蘇潤卿笑瞇瞇的,好言開解道:「不是我們要為難你,你自個兒想想,永安侯府、安瑞伯府,你能招惹哪個?你們主子是不怕跟他們兩府東拉西扯的,但案子不結,損的是將軍坊的生意,年後還想開張嗎?萬一叫人砸了,報到順天衙門裡,衙門能怎麼辦?」

  聞言,管事眼皮子直跳。

  旁人府上,誰也說不好,永安侯府裡,那是說砸就會砸的,半點不示弱。

  真叫人砸上了門,一樣是倒大楣。

  兩害相較取其輕,管事想了想,道:「我給公子開鎖,公子和馬捕頭進去看一眼,我們彼此好交代。」

  陸毓衍頷首應了。

  管事開了庫房,裡頭雜七雜八擺了不少東西,似乎有些日子沒打掃了,積了一層薄灰。

  謝箏剛一邁進去,就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她偏過頭摀住了口鼻,餘光瞥見了管事手中的銅鎖,眉心不由微微一皺。

  管事憨憨道:「都是些雜物,沒什麼要緊東西,有幾個月沒收拾了,哎呀這麼髒了,我看改日還是要來理一理的。」

  「裡頭沒人打掃,門口廡廊還算乾淨,」謝箏指了指銅鎖,「這鎖也是,簇新簇新的。」

  管事一怔,順著謝箏的視線,低頭看著手中的鎖,尷尬極了:「門面工夫、門面工夫,讓姑娘見笑了。」

  庫房裡太過髒亂,只一眼看去,這幾日應當並無人進來過,除了他們幾人,地上並無其他腳印。

  管事鎖了門,又領著幾人去了東家的書房。

  整齊又乾淨。

  大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牆上掛著書畫,博古架上擺了頑石,架了一台屏風,後頭是張小憩的榻子。

  東西不算多,到處一張望,也就看明白了。

  謝箏繞了一圈,這裡並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如此一來,各處都搜索過了,若兇手真的換下了血衣,他能把這衣服收到哪裡去?

  庫房上著鎖,書房又乾淨得不像是有人進來過……

  謝箏正擰眉沉思,想再仔細回憶一番出事時的場面,突然就聽見陸毓衍喚她,她忙抬頭看去。

  陸毓衍道:「大小管事之中,有沒有哪一位,衣著看起來不太合體?」

  鳳眼一揚,謝箏仔細回想著,斟酌著道:「好像並沒有,怎麼了?」

  「不急,」陸毓衍沒有多做解釋,道,「總歸這麼多管事,明日裡還要再見一回的。」

  夜色濃了,陸毓衍一行到順天府時,裡頭依舊燈火通明。

  楊府尹坐在大案後頭,不住按著眉心。

  原本這時候,應當是封印了,回府與妻兒一道吃頓熱騰騰的飯菜,舒舒服服等著過大年了,眼下可好,只能坐在這兒,回頭啃個饅頭將就將就。

  陸毓衍問了安,道:「大人已經回來了?小伯爺說了些什麼?」

  「他能說什麼?」楊府尹哼了一聲,「剛進伯府,安瑞伯就催著小伯爺去養傷,說人就在這兒了,難道還會跑了不成?安瑞伯本還想拉著我說幾句話的,突然聽說永安侯進宮去了,他哪裡還有心思跟我說話,轉頭也進宮了,說是不能叫永安侯亂潑髒水、惡人先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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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三章 痛心

  「哪個是惡人,哪個是好人?我還想知道呢!」楊府尹越說越糟心,連連擺手道,「賢侄,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事兒!這都要過年了,怎麼就不曉得讓人清靜清靜?非要弄出這麼些事情來,糟心!」

  陸毓衍把仵作和衙役們的調查給楊府尹說了一遍,道:「兇手恐怕不是小伯爺。」

  「當時亂作一團,事後又沒找到兇手和血衣,這案子不好查了!」楊府尹歎了一口氣。

  陸毓衍抿了一口熱茶,道:「劉維安的兩刀都中了要害,與其說他運氣不好,不妨查一查,到底是誰想要他的命。」

  「嘿!」楊府尹摸了摸鼻尖,「永安侯府的名聲怎麼樣,賢侄你也是知道的。」

  不止是陸毓衍,蘇潤卿和謝箏也都是知道的。

  永安侯府的名聲一向不大好,有人罵他們霸道,有人說他們愛惹事,但要說惹了多大的事,又招惹了什麼不該招惹的人,似乎也沒有。

  永安侯是開朝時封的,世襲罔替,這麼多年下來了,就是個閒散的侯爵,領著俸祿過日子。

  不在朝堂上起起伏伏了,一點兒小打小鬧的事情,連御史們都懶得上折子去告狀。

  這一點和安瑞伯府倒是挺像的,大夥兒都習慣了,不到指桑罵槐的時候,誰也不樂意將人拉出來說道。

  「沒人告,不意味著沒有仇敵,」陸毓衍道,「民不告官。」

  楊府尹一聽這話,眼前一亮,試探著問道:「賢侄這是有些門道?」

  漆黑的眸子沉沉,陸毓衍低聲道:「曾經聽說過幾句。」

  聞言,蘇潤卿正好奇著想追問是什麼消息,突然見陸毓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解地揉了揉鼻尖,見對方依舊看著他,他猶豫著拿手指指著自個兒:「難道是聽我說的?」

  陸毓衍篤定點頭:「不是你,還會有誰?」

  蘇潤卿乾巴巴笑了笑,見楊府尹和謝箏都直直望著他,他連連搖頭:「我真不記得有說過劉維安的事兒。」

  京中大小故事多的去了,蘇潤卿又是個愛聽故事的,一日下來,聽了多少說了多少,連他自己都有些糊塗。

  陸毓衍也沒指望他,讓松煙叫了留影來。

  留影苦思冥想了會兒,猶猶豫豫著道:「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年初時吧,南街做絹花的一位婦人的丈夫,說劉維安的小廝欺負了他媳婦,他要找那小廝拚命,最後拿了二十兩銀子才息事寧人的。

  當時都說,那小廝看著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不像是個會欺負人的,定然是對方訛銀子。

  就爺您當時說了一句,那小廝老實,劉維安卻不老實,真要沒點兒事情,誰敢伸手跟永安侯府要銀子?欺負人的許是劉維安。」

  聽留影這麼一說,蘇潤卿也記起來了,似乎真有過這麼一樁事。

  馬福站在一旁,聽了這番話,問道:「南街做絹花的?那家是不是姓廖,那婦人是廖張氏?」

  「似乎是姓廖。」留影答道。

  楊府尹問道:「馬捕頭,你曉得那家?」

  「和老古家一個胡同的,十月裡,我和我婆娘去老古家給弟妹送東西時,那一家正好在辦白事,我就多嘴問了一句,」馬福道,「弟妹說那家姓廖,那廖張氏病死了。」

  「死了?」楊府尹愕然,「若劉維安真的欺負過那廖張氏,人家恨他也說得過去,只不過,都是年初的事情了,也收下了二十兩銀子,十月裡病故的,這賬算不到劉維安頭上去吧?」

  「是與不是,明日去打聽打聽,也就知道了。」陸毓衍道。

  楊府尹吩咐著馬福明日去打聽一番,外頭傳來通傳聲,說是宮裡來了人,請楊府尹進宮去,又說內侍也交代了,若陸毓衍和蘇潤卿在,也一併進宮。

  「敢情那兩位在御書房吵到了現在?」楊府尹揉了揉心口,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擺,道,「走吧走吧。」

  陸毓衍進宮去了,謝箏先一步回了陸府。

  客房裡,炭盆燒得熱烘烘的,謝箏用了晚飯,站在窗邊看著外頭漆黑的天,不由想,這一天都在忙碌,陸毓衍的腿傷,也不曉得會不會痛。

  陸毓衍的那一刀子,可比小伯爺今日傷得厲害多了。

  或者說,出了劉維安那兩匕首致命,其餘人身上的傷口,不曉得是因為角度和擁擠,兇手不好下手還是旁的原因,他們傷得不算厲害。

  另一廂,御書房裡,落針可聞。

  安瑞伯和永安侯兩人跪在大案前,少了劍拔弩張,反倒是安靜極了。

  與楊府尹猜測的不同,這兩位並非是從進宮後就在御書房裡吵到了現在,而是大冷的天,在外頭大眼瞪小眼等到了現在,才被聖上放進了御書房。

  磕了頭,兩人張嘴想告狀,就被聖上的一句「誰有臉誰說話」給堵了回去。

  確實是誰都沒臉。

  聖上看著沒什麼神情,實則憋了一肚子氣的樣子,讓兩人誰也不敢往刀口上撞了。

  安瑞伯畢竟年輕些,這會兒精神頭還過得去,永安侯歲數大了,又突然失了孫兒,在外頭冰冰冷冷地等了幾個時辰,又跪了幾刻鐘,身形有些搖搖晃晃的,只拼著一口氣,才沒有歪倒。

  等陸毓衍和楊府尹、蘇潤卿進了御書房,聖上才開了金口,讓這兩位起來,賜了座。

  聖上指了指楊府尹,示意他先說一說。

  楊府尹硬著頭皮,把事情照著順序,一一言明,也不敢有所偏向,盡量保持中立。

  啪的一聲,聖上把手中的折子拍在了大案上,冷聲道:「為了一隻雞,是了,愛雞,一個伯府世子,一個侯府公子哥兒,大打出手還打出人命來,你們自個兒說說,有什麼臉面來朕跟前跪著?這事兒你們讓朕怎麼斷?斷那隻雞到底是誰毒死的?」

  安瑞伯吞了口唾沫,沒吱聲。

  永安侯一肚子委屈,他那孫兒是因為一隻雞大打出手嗎?分明是被打的那個!

  只是這話他不能說,只能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帶著哭腔,道:「老臣失了孫兒,實在是痛心、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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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8: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四章 冷暖

  「痛心?」聖上的目光從安瑞伯和永安侯臉上略過,哼了聲,道,「有這樣的臣子,朕也很痛心!」

  永安侯一個激靈,不敢再哭了,只能強忍著,垂著頭不吭聲了。

  聖上抬手按了按眉心,與陸毓衍和蘇潤卿道:「去將軍坊湊熱鬧,朕是不管的,左不過這麼些消遣。

  只是,鬧出了人命來,還是要有個交代的。

  雖說是順天衙門的活,但你們兩個當時就在將軍坊,離過年還有幾天了,把案子查查明白,否則,一個個都去衙門裡過年吧。」

  陸毓衍和蘇潤卿拱手稱是。

  聖上摩挲著玉扳指,道:「這會兒有什麼線索嗎?」

  楊府尹一聽這話,後脖頸直冒冷汗。

  依他們的推斷,兩匕首捅死了劉維安的並非小伯爺,而明日想查訪的是劉維安在春天時叫人訛詐銀子的事兒,這要是直接說出來,等出了御書房,永安侯能一腳把他踢個狗啃泥。

  楊府尹清了清嗓子,推脫道:「只有些模糊的想法,要等查證之後……」

  「行了!」聖上揮手,「都出去吧。」

  這等打馬虎眼的把戲,見得多了,也就沒心思再聽了。

  楊府尹鬆了一口氣,趕忙告退。

  翌日一早,謝箏抱著熱乎乎的手爐,帶著花翹出門。

  衙門封印了,年節氣氛更濃。

  謝箏去肖家奶奶的鋪子裡買了幾塊剛蒸好的米糕,就往古嫂子的豆腐攤子去。

  街頭小販背著糖葫蘆經過,謝箏趕忙攔下了,買了一串,笑瞇瞇拿在手中。

  豆腐攤子的生意極好,古嫂子忙得不可開交,小丫頭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嘴裡嘀嘀咕咕念著些什麼。

  謝箏走過去,在小丫頭身邊蹲下,才聽出她是在背三字經。

  小丫頭的口齒不算十分清楚,這個年紀,大致也沒弄明白三字經的意思,就是歪著腦袋往下背著。

  謝箏莞爾,把米糕和糖葫蘆遞給了她。

  小丫頭一怔,肖家奶奶的米糕是她最喜歡的,聞著都香,那糖葫蘆又紅通通的好看極了,她咬著手指,看了看謝箏,又去拽古嫂子的衣擺。

  古嫂子點頭道:「吃吧。」

  小丫頭眼睛驟然亮了,脆生生道了謝,捧著糖葫蘆一口咬下去,糖衣黏在唇角,她伸著舌頭舔了一圈。

  古嫂子不由跟著笑了,道:「跟她說過,不認識的人給的東西不能吃,她現在認人還不清楚,有幾個月沒見到姑娘了,就迷迷糊糊不記得了。」

  「小孩子不就是這樣嘛!」謝箏支著腮幫子,看小丫頭吃東西。

  生意絡繹不絕的,謝箏也就沒問廖家事情,只和古嫂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古阮去了小半年了,小丫頭不懂事,只曉得爹爹不見了,還不懂得痛失親人的痛苦。

  古嫂子是咬著牙才挺過來的,不管如何,她還有個女兒要養活,日子總還要一步一步往前走。

  好在有衙門裡兄弟們的關照,豆腐攤生意也不錯,生活還過得去。

  說了會兒,古嫂子又忙碌起來。

  謝箏便轉頭教小丫頭念著三字經。

  豆腐攤上午就賣光收攤了,謝箏跟著古嫂子一道歸家去。

  胡同裡有些人家已經準備午飯了,菜香陣陣。

  謝箏低聲問古嫂子:「廖家是哪一家?」

  「那家,」古嫂子伸手指了指前頭,「門口有樹的那一家。」

  從廖家門前過時,謝箏瞥了一眼。

  大門緊閉著,看不出裡頭動靜,木門上的漆已經掉落,毛刺刺的。

  待進了古家,關上了大門,謝箏才仔細問起了廖家。

  「聽說那廖張氏原是做絹花的,十月裡沒了?」謝箏問道,「怎麼沒的?」

  「病的,沒錢請大夫,拖了半個月,就沒了。」古嫂子道。

  謝箏一怔,又問:「春天時不還讓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出了二十兩銀子嗎?怎麼就沒錢請大夫了?」

  二十兩銀子,省吃儉用些,便是坐吃山空,也能吃個兩三年了。

  古嫂子把做生意的工具都收攏好,搬了杌子在謝箏身邊坐下,低聲問道:「姑娘今日過來,是要打聽那廖家事情?難道那廖張氏的死,不太對勁?」

  「是想問問他家事情,」謝箏直言道,「叫廖家拿了銀子的二公子,昨日死了,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線索,正好聽馬捕頭提及廖家事情,就來打聽打聽。」

  古嫂子抿了抿唇,請花翹帶小丫頭去屋裡玩一會兒,自個兒壓著聲兒與謝箏道:「春天那事情,其實也古怪。」

  她是聽古阮說的。

  兩家都是一條胡同的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

  在古嫂子的印象裡,廖張氏是個年輕貌美的媳婦子,笑起來時,有兩個淺淺的梨渦,說話柔聲細語的,手也靈巧,做的絹花很是好看。

  而廖家那廖普,長得三大五粗的,說話也粗俗,胡同裡不少三姑六婆都在背後指指點點,說這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要多鮮艷有多鮮艷,要多臭也有多臭。

  「過日子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古嫂子搖了搖頭,「別人夫妻的事情,我不喜歡去多嘴,只是廖普實在有些過份,吃過了酒就打他媳婦,說他媳婦長得好,肯定存了二心,整日裡疑神疑鬼的。

  我幾次都遇見那廖張氏關著院門在哭,有一回實在沒忍住,就勸她說,不如告訴娘家人,不管怎麼樣,這麼挨打總是不成的,我也不曉得她聽進去沒有。

  春天時,廖普突然鬧起來,是他媳婦跟永安侯府的底下人不清不楚的,當街攔了人要討錢。

  他媳婦不承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那所謂的姦夫也是一臉老實相,鬧了半個多時辰,侯府二公子過來,給了廖普一拳頭,又掏了二十兩。

  這事兒按說也就過去了,廖普卻揪著她媳婦不放,話裡話外是若無姦情,人家憑什麼掏銀子,他媳婦百口莫辯,一直挨打。」

  古阮看不得這樣的,仗著衙門裡當差,教訓了廖普好幾次,可人家關起門來怎麼打媳婦,古阮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維安的那個小廝,古阮也算認得,後來去問了問。

  小廝說,二十兩銀子,劉維安沒看在眼裡,實在不屑跟廖普多費精神,又見那漂亮娘子可憐極了,這才拿銀子打發叫花子似的給了廖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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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五章 運氣

  這個消息倒是出乎了謝箏所料。

  原以為那小廝老實,給劉維安頂個罪,可如今這意思,似乎真沒劉維安什麼事兒,就是破財消災,不願意跟廖普計較。

  「那小廝莫不是為了劉公子的名聲……」謝箏低聲琢磨著。

  古嫂子卻是笑了,道:「永安侯府在京裡能有什麼名聲?連我這麼個賣豆腐的都知道,外頭都說他們仗勢欺人,不講理勒。」

  謝箏失笑。

  劉維安的名聲,一向是不大好的。

  再說了,是古阮私底下去問的,又不是衙門審案子,還講究個能說不能說的。

  古嫂子的聲音又往下壓了壓,道:「這還不是最怪異的。

  廖家添了那二十兩,我瞅著是往家裡添了不少東西,況且那廖普愛賭,聽說去賭坊裡輸了不少的。

  那二十兩,按說是一兩個月就叫他掏空了,可那半年裡,廖家沒短過銀子,廖普也經常出入賭坊。

  有一回我賣豆腐回來,在胡同口遇見廖普和隔壁的老爹。

  老爹問他是贏了還是輸了,廖普黑著臉說運氣一直不好。

  我之前當他是有贏有輸的,可他既然不好,哪有銀子去賭?

  等那廖張氏生病,廖家才真的窮了一樣,半點銀子掏不出來,也沒請大夫,隔了幾日人就沒了。

  那之後,廖普就消停了,賭不起了。」

  謝箏的眉頭皺了起來:「嫂子的意思是……」

  「叫廖普訛過銀子的,恐怕不止劉公子吧?只是咱們沒聽說罷了。」古嫂子猜測道。

  謝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問了一句:「那廖張氏娘家還有什麼人?」

  「她不是京城人士,跟著娘家人在京中做了幾年的活計,她嫁給廖普留在京裡,娘家人都返鄉去了,」古嫂子回憶著道,「聽說是娘沒了,還有個老爹和弟弟。」

  謝箏大致弄明白了,在古家吃了午飯,這才起身告辭。

  花翹是真喜歡古嫂子的手藝,對豆腐念念不忘,一步一回頭。

  古嫂子不由笑了。

  她知道自己廚藝好壞,可平日裡和小丫頭兩個人吃飯,便是做得再美味,也總缺了些什麼,有人能如此直白地表達出喜歡來,叫她心裡暖暖的。

  「過年時我多備幾樣好菜,記得來嘗嘗。」古嫂子道。

  花翹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

  謝箏瞇著眼兒笑:「你這就應了?也不問問我?」

  花翹眼珠子一轉,笑道:「姑娘難道會不應?姑娘分明比奴婢還喜歡。」

  這話說得十分有理,謝箏完全否認不得,只能笑著捶了花翹一下。

  順天府的大門關上了,後門卻打開著。

  雖是封印了,但聖上發了話,楊府尹哪裡敢推脫,照著平時的樣子,一早到了衙門裡,認真看這案卷,仔細分析起來。

  陸毓衍坐在一旁,低聲與蘇潤卿說話。

  謝箏進了書房,仔細把古嫂子說的話轉述了一遍。

  楊府尹明白人,喚了馬捕頭,叫他去各處賭坊裡打聽打聽,這半年多,廖普到底運氣如何,贏了多少又輸了多少,又使人去永安侯府請劉維安的小廝過來。

  等候的工夫,陸毓衍輕聲與謝箏說事。

  仵作驗過那慘死的黑羽大將軍了。

  昨日混亂,衝突之中,小伯爺懷裡的大將軍落在了地上,挨了好幾腳,等人群分開了,大將軍也已經慘不忍睹了。

  「似是被餵了耗子藥,很可能就摻在飼料裡,吃下去就倒了。」陸毓衍解釋道,「下手之人有備而來。」

  大將軍是鬥雞,被小伯爺養得十分彪悍,除了小伯爺和身邊兩個親隨,誰都近不得身。

  敢靠上前,那一嘴子扎下來,可不是玩笑的。

  對付一隻雞,本不需要這麼麻煩,一刀子割了脖子,比什麼都快,可兇手似乎是曉得大將軍的本事,怕自己不能迅速制住它,一旦大將軍叫喚起來,事情就敗露了,這才選擇了下毒。

  楊府尹看案卷看得頭痛,揉著眉心問道:「賢侄,你怎麼看那個廖普?

  若他媳婦與劉維安沒半點關係,他純粹是訛銀子,那只有劉維安厭惡他,沒他恨劉維安的道理。

  他就不會去害劉維安了。」

  「大人莫急,總歸也沒旁的線索,就有什麼先查什麼。」陸毓衍不疾不徐道。

  楊府尹搓了搓手,笑容無奈極了。

  他也不想急,但宮裡那位著急,又有什麼辦法呢。

  劉維安的小廝很快就到了。

  他一夜沒睡安生。

  事發之時,他就在邊上,可還沒有反應過來,劉維安和小伯爺就打作一團,他連衝進去幫主子推挪的縫隙都沒找到,等好不容易能靠到主子身邊了,劉維安就這麼死了。

  死得突然,死得莫名。

  永安侯府昨日忙著佈置靈堂,上上下下沒空收拾他,可他就像是三魂七魄都飛了一樣,整個人懵懵懂懂的過了一天。

  這會兒,人是到了順天府了,魂兒還不曉得在哪裡。

  松煙遞了盞茶給他,衝他笑了笑。

  小廝木愣愣的,半晌也回了個笑容。

  陸毓衍問道:「廖普和他媳婦廖張氏,你認得吧?」

  那小廝緩緩點了頭,隔了會兒,問道:「不是查我們爺的案子嗎?怎麼問起那倆口子了?難道是他們……」

  「古捕快以前是不是來問過你,那二十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陸毓衍又問。

  也許是問及前事,小廝的精神慢慢好了些,一五一十道:「古捕快是問過,我也沒說謊。

  廖張氏是做絹花的,手藝很好,我當時喜歡我們侯府裡一個小丫鬟,就好幾次買絹花送她。

  我一個男人,什麼衣裳配什麼花,一點兒也不懂,就多問了廖張氏幾句。

  那婦人真的很熱心,讓我形容姑娘有什麼顏色的衣裳,什麼樣兒的首飾,她給我選。

  就為此,那廖普覺得我跟他媳婦不清不楚的,又吵又嚷的。

  我們爺看不下去,掏了那二十兩銀子息事寧人,他看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的。」

  「只給了二十兩?事後廖普還有沒有找過你?」陸毓衍問道。

  小廝愕然,奇道:「陸御史是怎麼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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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9: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六章 輸贏

  楊府尹正一心二用,一面聽著小廝說話,一面重新翻著仵作的文書。

  聞言,他突得抬起頭來,深深看了那小廝一眼,伸手摸了摸下巴。

  原本以為就是二十兩銀子的買賣,如今聽來,其中還另有門道了?

  他最擔心的是沒有門道,查案子都沒有下手的地方,小廝的話讓他整個人都打起了精神,放下了文書,認真聽他說話。

  陸毓衍沒有回答。

  小廝也不追問,這是衙門裡,斷案的老爺們肯定比尋常人厲害,他理了理思緒,道:「其實,也不是廖普找的我,是他媳婦廖張氏。」

  被訛過一回銀子,雖說是廖普一人的獨角戲,那廖張氏攔都攔他不住,但小廝是不敢再去廖張氏做事的鋪子買絹花了。

  畢竟,把一盒子的絹花全買了給心上人去挑,也好過二十兩銀子打了水漂。

  哪怕是劉維安出的銀子,且這錢,主子不會問他討要,但他還是不舒坦的。

  只是,小半個月後,小廝在永安侯府的後門外遇見了廖張氏。

  「她當時東張西望的,說是來找我的,前回給我添了麻煩,叫我被人指指點點了,她於心不安,」小廝抓了抓腦袋,道,「她都真心實意說到那份上了,我也不好怪罪她。

  原也不是她想鬧出事情來的,名聲這東西,婦人比我這麼個爺們重要多了。

  我看她說話心不在焉的,時不時看邊上,我就跟她講,若怕叫人看見我跟她說話,又傳出些不好的話來,那她就趕緊回去吧,都是過去的事兒,我不會怪她的。

  只是,那之後,她就來得勤快了,每次都欲言又止的,我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有一回直接問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她與我說,因著前回鬧起來,那絹花鋪子生意一落千丈,東家不要她做事了,她想讓我給她去鋪子裡說說好話,多買些絹花……

  說真心話,我不想去的,去了不是更說不明白了嗎?

  結果又叫我們爺遇見,掏了十兩銀子給她,爺交代了,這是第二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總共三十兩銀子,夠他們那樣的人家吃幾年了,即便丟了絹花鋪子的差事,她幾年間也能重新尋一個謀生的路子。

  自那之後,我就沒見過她了。」

  陸毓衍聽完,淡淡道:「你可知道,她十月份病故了,廖家沒掏錢給她治病。」

  小廝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眾人,而後,歎息道:「這樣啊,她年紀不算大,長得也好看,就是紅顏薄命,太可惜了。不過,那廖家真是……三十兩銀子呀!怎麼就不給她治病呢!」

  馬福去各家賭坊裡查問,很快也有了結果。

  要過年了,都是開門做生意的,恨不能與衙門裡的多拉攏拉攏,好舒舒服服賺銀子。

  聽馬福問起廖普,但凡知道的,都利索地說了不少。

  馬福回到順天府,對著記了數字的冊子,道:「幾家大賭坊,雖然有輸有贏,但基本就是輸的,總共輸了有二百多兩。

  幾個小盤口,具打聽出來的,也都是輸多贏少。

  廖普那人運勢太差,脾氣火爆,但欠銀子不還的事兒沒出過,各家都喜歡他上門去賭。

  問了一圈,沒聽說他在哪家賺了大銀子。」

  「這加在一塊,得有四五百兩了吧?」楊府尹粗粗並了並,奇道,「他一個游手好閒的,不做營生,哪裡來的銀子?」

  陸毓衍略想了想,問道:「就今年春天開始賭大的,在十月之後就沒再下過場了?」

  「是,」馬福點頭道,「自從他媳婦沒了,他就沒進過大賭坊,有家小盤口做過他生意,他賭輸了拿不出錢來,叫人追著打了一通,那之後,就沒有盤口理會他了。」

  蘇潤卿交疊著雙手,歎道:「沒有錢,沒有地方賭了,而不是因為他媳婦沒了,傷心得賭不了了。看來,他的銀子,都是他媳婦賺回來的。」

  謝箏亦是這般想的,只是,一個做絹花的婦人,如何在半年裡賺的幾百兩銀子?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屋裡眾人的神色,就曉得他們都有答案了。

  謝箏心裡也有答案,沉甸甸的。

  蘇潤卿嘴巴快,等他想明白了,他便哼了一聲:「尋了幾個倒楣蛋了?怎麼都沒聽見過風聲?」

  「頭一回吵吵嚷嚷的,還能誆住人,後來再吵得滿城風雨,你當廖普是傻的?」陸毓衍說完,思忖了一番,站起身道,「有沒有倒楣蛋,去尋人問問就曉得了。」

  蘇潤卿一怔,道:「這事兒我無處去打聽。」

  陸毓衍睨了蘇潤卿一眼,道:「肯定無處打聽。」

  哪怕蘇潤卿消息靈通,但他平素往來的官家公子,多數是正經人,與紈褲們都是點頭之交。

  叫人訛銀子,這麼丟臉的事情,誰會掛在嘴邊說與不相熟的人聽?

  謝箏的心中,倒是劃過了一個人選。

  汪如海。

  汪如海是個人精,能走通秦駿的路子,並藉此做大了生意,汪如海本身就不是泛泛之輩。

  聽得多,說得少,是他們的必修課。

  況且,汪如海曾經做過不少官家生意,也許曾聽過那麼幾句風言風語的。

  幾人到了銀豐胡同。

  汪如海正好返家,在門口遇上了,趕忙請了眾人進去。

  一面引路,汪如海一面道:「狄家那宅子,還真有人賣了,這到底是講究還是不講究呢!」

  「狄夫人賣了宅子了?」謝箏詫異。

  「可不是!」汪如海歎道,「狄老爺死了,又沒有厲害的掌家姨娘,狄夫人整日裡只知道吃齋念佛的,不就是坐吃山空?乾脆就賣了,拿著銀子換了個小院子,反正都是唸經,在哪兒念都一樣。」

  謝箏了然點了點頭,這個做法,倒是狄夫人的思路。

  在花廳裡落座,汪如海開口道:「將軍坊的事兒,我聽說了,幾位今日過來,應當就是為此吧?」

  陸毓衍頷首,也不與汪如海繞圈子,開門見山道:「劉維安的小廝在春天裡被污與一婦人有染,最後劉維安掏了銀子消災,這大半年裡,不知汪員外還有沒有聽說過類似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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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9: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七章 設局

  「類似的?」汪如海喃喃,一時之間,他不太懂這個類似的意思,擰著眉頭想了想,他反問道,「就是為了男女之事破財的?」

  「是。」陸毓衍答道。

  汪如海的呼吸一窒,笑容都有些乾巴巴了。

  這大半年裡,因著男女之事倒楣的,那可真有不少,還都不是破財,而是丟命。

  首當其衝的,不正是折在了眼前這幾位手中的秦駿嘛!

  跟秦駿一比,別人的那都不叫事兒。

  汪如海心裡直嘀咕,但還是耐著心思,邊想邊說道:「公子們來找我,想知道的肯定是官家子弟事情。

  可這事兒丟人,我只是個做香料生意的,若不是正巧人家說漏了嘴,我也不會知道。

  且容我想想,我做過買賣的人家裡頭,是不是……」

  話說到一半,汪如海突得就頓住了,他倒吸了一口寒氣,訕訕笑了笑:「好像、還真有聽過幾句。」

  依汪如海的回憶,他是聽秦駿說的。

  秦駿完全就把那事兒當成了一個笑話。

  當時是春末,汪如海送兩個剛從江南來的瘦馬到青石胡同去。

  兩個都是二八年華,水靈靈的年紀,模樣標緻極了。

  秦駿吃了酒,半醉著,便說了幾句醉話。

  他說,這嬌滴滴的小姑娘最是討人喜歡了,也不知道高仲盛那傻子,吃了什麼迷魂藥了,竟然會叫個徐娘給勾了魂了,真真是奇怪。

  高仲盛是寧國公府的二公子,小公爺三兄弟平素都與秦駿關係不錯。

  秦駿說高仲盛傻,汪如海可沒那膽子,只賠笑著不吭聲。

  「就是美人局,高公子與那徐娘婦人春風一度,叫婦人的丈夫給抓住了,掏了百兩才脫身的。」汪如海道,「一百兩,說金貴也金貴,二公子手裡哪有這麼多,日子緊巴巴的問兄弟借銀子,交代起來時叫秦駿給聽見了。

  秦駿當然笑話人家了,高公子氣急,只說那婦人貌美,他也是一時衝動,才中了招。

  這事兒丟人,銀子出了,也沒臉去告官,原本想打讓人趁夜色打一通,後來似乎也不了了之了,」汪如海說,「我也就是挺秦駿說了這麼一茬,他當時醉醺醺的,真真假假的我也分不明白。」

  是與不是,問過高仲盛之後,就有答案了。

  陸毓衍起身告辭。

  汪如海一路送出來,客氣極了。

  謝箏瞧見汪家下人正置辦年貨,問道:「員外過年不回蜀地?」

  「今年不回去了,」汪如海歎了一口氣,「生意一落千丈,正鑽著腦袋想東山再起,就不把工夫耽擱在來回路上了。」

  寧國公府離銀豐胡同不遠。

  蘇潤卿讓遞了帖子,沒等多久,就見高仲盛快步出來,招呼他們去街口的酒樓裡。

  「不是府裡缺茶水點心,實在是昨兒個才出了事兒,今天你們登門來找我,叫我父母知道了,我又要挨罵了。」高仲盛苦著臉,很是無奈。

  他們三兄弟與秦駿交好,經常出入青石胡同,這的確是事實。

  原本就當是玩瘦馬玩樂伶,哪裡曉得秦駿是個瘋的,這下好了,只要跟秦駿走得近的,都倒楣了。

  聖上沒讓人來府裡訓斥,已經給足了寧國公府臉面了,但府裡頭,老公爺夫婦是真想把他們兄弟剝皮抽打了。

  蘇潤卿對高仲盛的話也沒什麼意外,道:「來問一樁舊事,春天裡設局坑了你的徐娘婦人和她男人,你可知道名姓?」

  高仲盛的臉刷得沉了下來,紅一陣白一陣的:「你們從哪裡聽來的?不能說出去,千萬不能說出去!」

  「估摸著被設局了的不止你一人,誰也不想叫旁人曉得,」陸毓衍道,「高公子放心,不會說出你的名字。」

  高仲盛的嘴角抽了抽,陸毓衍這話,他半句不信。

  要是信了,就是一個大窟窿,一腳踩下去就咕嚕嚕地滾下去了。

  誰信,誰倒楣。

  可不信,他也不能不說。

  衙門裡被聖上耳提面命了要年前破案,卡在他這兒了,人家回頭御書房裡多一句嘴,他高仲盛就面子裡子都丟光了。

  「名姓是真不知道,」高仲盛忿忿道,「那女人確實挺好看的,我看她那樣子,大抵她也是被逼的,那男人可真不是個東西,長得就不是什麼好人樣,怎麼就娶了個這麼漂亮的媳婦?」

  高仲盛不曉得對方名字,但好歹見過模樣,不甘不願地跟著陸毓衍和蘇潤卿到了廖家外頭。

  門一敲開,廖普那張臉剛露出來,高仲盛就低呼道:「是這個混賬沒錯!」

  廖普聞言愣住了,想關上門,叫松煙給攔住了,和竹霧、留影一道,把廖普押到了衙門裡。

  查問官家子弟,要講究的事兒多些,對付廖普這樣的無賴,楊府尹半點不客氣。

  廖普原本不承認訛詐,咬定高仲盛與廖張氏胡來,看著他在賭坊裡的輸錢的數字都面不改色,叫衙役們一通板子下去,立刻就老實多了。

  廖普沒錢,好賭,偏偏十賭九輸。

  有一回輸得慘了,廖普就去尋廖張氏晦氣,到了絹花鋪子,見廖張氏與劉維安的小廝說話,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就覺得自己多了頂綠油油的帽兒了。

  一番吵鬧過後,劉維安給了他二十兩銀子。

  那是二十兩呀,票子輕飄飄的,但換作了現銀,能讓他抱著都手抖。

  廖普以為找到了生財之道。

  他逼著廖張氏再去尋劉維安的小廝,再得了十兩之後,心眼更大的廖普生了更惡的念頭——設美人局。

  廖張氏不肯就打,一頓不夠打兩頓,打得多了,女人就屈服了,依著廖普的設計,先後得手。

  高仲盛只是其中一人。

  廖普選的都是權貴家的子弟,自個兒本事不多,全靠父祖吃飯,銀子數額能讓他們肉痛,又不至於真的逼得過了,誰都下不來,因此,幾次設局,都沒有人報官。

  加在一塊,差不多也有五六百兩。

  廖普揮手間輸了個乾淨。

  廖張氏病倒了,廖普並非不想掏錢給媳婦看病,這個媳婦是他的搖錢樹,他看重得緊,只是分文不剩,他有心也無力。

  這等骯髒人,楊府尹看著就來氣,咬牙道:「劉維安劉公子死了,你可有線索?」

  廖普梗著脖子,道:「他死了,跟我有什麼干係,我就是個訛錢的,不是索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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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9: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八章 捕蟬

  大堂外頭,風捲著殘葉呼嘯著。

  饒是裡頭備了炭火,依舊是冷冰冰的。

  廖普趴在地上,只覺得那冷風鑽進了衣裳,連骨頭都透著寒氣。

  尤其大案後頭的楊府尹,面無表情,透著一股閻王爺一般的陰沉氣息。

  廖普倒吸了一口寒氣,屁股上挨得那頓板子,這會兒都已經麻木得感覺不到痛了。

  楊府尹盯著廖普,道:「不是索命的,是個訛錢的?你做的那些烏七八糟的事兒,你就不怕你被人索命了?

  劉公子那人,名聲是一般,但還真不至於招惹了要奪他性命的仇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會動不動就拔刀子砍人了。

  衙門裡查案,想來想去,恐怕也就只有你這兒這一宗了。

  你說與你沒干係,那就沒干係吧。

  廖普,你自求多福,最好是真的跟你沒關係,萬一真是因為你們兩夫妻的事兒,等你訛人又窮得病死了婆娘的事兒傳出去,你且看看。」

  楊府尹說完,抬手揮了揮,吩咐左右人手道:「行了,跟他沒干係,那就讓他簽字畫押,趕緊送回去,衙門裡可沒工夫給他請大夫。」

  主簿拿著冊子到了廖普跟前,抓著廖普的手要畫押。

  廖普僵著手臂,不肯合作了:「哎呦大人呀,不給我請大夫,我這麼窮,我要是死了怎麼辦啊?」

  「死了找你那命苦的婆娘去!」楊府尹啐道,末了又搖頭,「你這等人,還是別去禍害你婆娘了,讓她好好投個胎,下輩子千萬別遇上像你這樣的人,簡直害人害己!

  行了,給你請大夫,直接下大牢去待著吧,你設局訛詐的罪名,依著律法,你自個兒算算,還有沒有命吧!」

  廖普的臉色刷得就白透了。

  下大牢,醫好了是死,說些好話回家去,叫衙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斷斷不會願意消息傳出去,被人當成年節裡酒桌上的笑話。

  指不定熬著熬著,他身子骨結實,就熬下來了,

  可、可還有催命符啊……

  廖普一把抓住主簿的手,哭喪著臉,道:「大人吶,我不索命,但我怕別人索我的命!劉公子真不是我害的,但、但我那小舅子,也許是他動手的。

  我那婆娘沒了,我就給岳家傳了信,我那小舅子在京中奔喪,我這不是……就……」

  廖普說得支支吾吾的,但在場的眾人都曉得他的意思。

  那廖張氏,三十出頭了,但還真不是病了就救不回來的年紀,小舅子定然是要向廖普討說法的。

  廖普怕叫小舅子知道自己好賭,更怕他知道自個兒逼著廖張氏設美人局,就把事情就推到了劉維安身上。

  當時劉維安出銀子的事兒,小舅子只要去向知情的絹花鋪子東家打聽,也能證實這一說法。

  廖張氏不守婦道在先,沒有休出門去,讓她走得還算體面,廖普自詡「仁至義盡」。

  與人苟且,小舅子說到哪兒去,都丟人沒臉,自然也就不好跟廖普硬碰硬,這口氣,也就朝著劉維安去了。

  廖普原本想著,把小舅子打發走了,這事兒就算過去了,昨兒個劉維安出事,他也壓根沒往小舅子身上想,這會兒叫楊府尹半騙半嚇了一通,自個兒就懷疑上了。

  萬一,真是他那小舅子,看著老實巴交的,實則是個敢殺人的,那他……

  消息一旦走漏,小舅子還不砍傷門來?

  平素,身高體重的廖普是不會怕他小舅子的,敢動刀子,誰砍誰還不一定呢。

  但是,現在的廖普,就是那砧板上的魚肉,衙門的這一通板子,讓他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他怎麼打得過他小舅子?

  「大人,把他抓起來,就曉得是不是他了。」廖普連聲道,恨不能衙門裡當即就把人抓回來,關進大牢裡,那他就安全了。

  即便是抓錯了人,等放出來也要出了年了,那個時候,他廖普傷勢已好,又是一條好漢。

  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廖普的算盤打得辟里啪啦響。

  蘇潤卿搖了搖頭,忍不住低聲罵了句。

  謝箏也覺得廖普可惡極了。

  楊府尹壓著心中鄙夷之情,沉聲道:「你那小舅子叫什麼?如今在哪兒?」

  「叫張豐,」廖普忙道,「我也不曉得他在哪兒,他來送走他姐之後,就離開了。」

  楊府尹揉了揉眉心。

  京城,這偌大的京城,哪裡去找一個只知道名字的人?

  衙役們也不曉得那張豐長什麼樣子,街上擦肩而過,都不認得。

  楊府尹下意識地看了陸毓衍一眼,真要滿京城找人,什麼時候能找到?這還怎麼給聖上交代?

  陸毓衍垂著眼簾,漆黑的眸子裡看不出喜怒,只背手站著,沉沉看著廖普。

  謝箏抬眸看向陸毓衍,她想,他是生氣的。

  哪怕五官上沒有顯露,但謝箏看懂了。

  「楊大人,」陸毓衍不疾不徐道,「尋找張豐一事,宜早不宜遲。若真是張豐下手,他自覺手刃了仇敵,一定會盡快離京,指不定還能趕在年前回家。」

  「可不是嘛!」楊府尹點頭道。

  「我們找他不易,可他找廖普容易,」陸毓衍冷冷瞥了廖普一眼,道,「讓張豐知道他殺錯了人,他自然會來找廖普算賬。」

  趴在地上的廖普聽明白了,急得哇哇大叫:「你們、你們是想拿我做餌?他真是兇手,我豈不是死定了?」

  「慌什麼?」陸毓衍打斷了廖普的大呼小叫,道,「你就在家裡趴著,衙門裡有人手看著院子,只要張豐動手,就有人抓他,到時候人贓俱在,兇徒、凶器都有了,案子也能辦了。」

  廖普慌得渾身都抖了起來:「不行、不行!」

  「不行?」陸毓衍嗤笑一聲,「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不正是你想出來的局嗎?」

  廖普的眸子驟然一緊,愕然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他曾逼著廖張氏做蟬,自個兒做抓螳螂的黃雀,眼下,陸毓衍告訴他,他成了那隻蟬了。

  他一點也不想當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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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2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五十九章 流言

  廖普哭了,哭得撕心裂肺的。

  五大三粗的男人痛哭起來,實在叫人側目。

  偏他什麼都顧不上,只曉得哭。

  這種哭嚎,與之前挨板子時的那種叫喚是截然不同的,聲音裡滿滿都是恐懼,彷彿張豐手中的匕首已經抵在了他的胸口上,下一瞬就要刺下來。

  蘇潤卿嘖了一聲,而後朝陸毓衍豎起了大拇指:「這個法子不錯,正適合這傢伙。」

  廖普哭喊著,想再說些什麼,叫馬福帶著人手給拖了出去。

  楊府尹從大案之後站起身來,搓了搓冰冷的手,走到陸毓衍身邊,道:「還是賢侄聰慧,這麼快就想到了好辦法。」

  陸毓衍抿唇,拱手道:「大人過獎了,是大人先嚇唬住了他,我還需向大人多多學習。」

  楊府尹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官場之上,坑蒙拐騙,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尤其是對付廖普這種混賬,嚇一通和打一頓一樣有用。

  楊府尹自認為官的本事還不錯,可真要論「坑人」,他是真的比不過陸毓衍。

  半年之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後生,把多少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頭子坑得不要不要的,私底下說起來,都是「陸培元教得這兒子真真厲害」。

  陸毓衍說要向自個兒學習,楊府尹以為,無論他點頭應了,還是謙虛推諉,都不是個滋味。

  這話,真是太難往下接了。

  楊府尹乾巴巴地笑了笑,乾脆直接岔開了話題,道:「那就這麼定下,趕緊讓人滿京城把消息傳出去,再讓人看著廖家,一旦張豐露面下手,就能抓人了。」

  一直在後頭旁聽的高仲盛上前來,試探著道:「傳消息時,能不能、能不能別把我供出去?我這半年的日子太辛苦了,楊大人高抬貴手,讓我過個好年吧。」

  楊府尹眼珠子一轉,道:「多虧了高公子,衙門裡才能尋到廖普這條線,公子放心,衙門裡辦事有分寸,不會說出去的。」

  高仲盛放心了,拱手告辭。

  楊府尹笑著送人出了大堂,轉頭回來,道:「就只傳廖普好賭,誣陷他媳婦,訛詐了劉公子吧,那個什麼美人局,要過年了,不好看。」

  對楊府尹的這番做法,陸毓衍並不意外,也不覺得突兀。

  順天府只想破案,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真把那幾位的名字喊的滿城皆知,人人當笑話看,不止當事人過不好年,楊府尹的日子都難捱了。

  陸毓衍亦不想「人是生非」,道:「大人考量得在理。」

  楊府尹乾巴巴笑了兩聲。

  他是考量了,可陸毓衍會沒考量嗎?

  就算是急性子又憋不住話的蘇潤卿,肯定也是考量了的。

  這事兒就算定下了。

  衙役們匆匆往外頭遞消息,很快,這事兒就成了各家酒樓館子裡,晚飯桌上的談資了。

  廖普不起眼,但昨兒個死於非命的劉維安正是如今最吸引眼球的。

  風言風語傳了一整夜,等到了第二日,謝箏起來時,花翹給她帶回來的消息就叫她瞠目結舌了。

  花翹把食盒放在桌上,一面擺桌,一面道:「廚房裡都在傳呢,採買的媽媽清早帶回來的新消息。

  那誣陷妻子的賭徒廖普,人人喊打,恨不能一人吐一口唾沫星子淹死他。

  而劉公子那裡,竟然叫人說成了大善人了。

  說他心善,看不得廖張氏和自己的小廝被人誣陷,這才出了銀子擺平小廝事情,哪怕後來被人誤會為小廝替他背了罪名,劉維安都沒有辯解過,默默承受誤解。

  外頭還傳了好些劉公子說過的大善事,什麼出銀子給人看病啦,什麼助了個窮書生唸書啦。

  還有還有,他前些年從花樓裡買下了個姑娘,都說是心善,助那姑娘脫離苦海。

  人人都說劉維安死得冤枉。

  又說小伯爺惹事,他不殺伯仁,伯仁因他而死,為了一隻雞,叫人趁亂害死了無辜的劉維安。

  姑娘,您說,怎麼就有這麼好笑的事情。」

  謝箏聽得連連搖頭,可轉念一想,倒也能明白過來。

  好壞都是一張嘴,有人說壞,也會有人說好。

  城中百姓不知內情,以訛傳訛。

  而永安侯府裡頭,肯定會藉著這一波東風,使勁讓人傳劉維安的好話,那些給人看病、助人求學的消息,應當就是侯府裡傳出來的。

  人是沒了,但永安侯府的名聲還是要挽回一些的,就算從前老侯爺不在乎,可眼下不同,剛挨了聖上一頓罵,總要擺擺姿態。

  不僅要說劉維安的好,還要趁機再說小伯爺不好。

  謝箏咬著米糕,道:「外頭都傳遍了,張豐若是沒出京城,肯定也聽到消息了。」

  「姑娘,真的是那廖張氏的弟弟為姐報仇?」花翹湊過來道。

  「誰知道呢,」謝箏歎道,「線索太少,將軍坊當時人又多又亂,一時之間無處可查,只是找到了張豐,才好說是不是他。」

  花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另一廂,廖家裡頭,廖普趴在床上,整個人木楞著。

  昨日衙門裡的人送他回來,讓大夫簡單給他處理了一下,一整個夜晚,他是瞪著眼睛到天亮的。

  傷口不麻了,又痛又癢,更讓他難以入眠的是,他怕張豐來找他,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聽見了腳步聲,嚇得他只能睜開眼來。

  衙役們說是守在院子附近,可廖普沒有一點譜,直到早上,衙役給他送了個饅頭過來,看著身邊有個大活人了,廖普才覺得安全些。

  只是,那衙役一面啃饅頭,一面說的消息,讓廖普半點胃口都沒有了。

  外頭,竟然都傳成那樣了。

  哪怕張豐不來找他,他也是過街老鼠,以後還怎麼在京中生活?

  廖普朝衙役抱怨。

  衙役翻了個白眼,罵道:「臉沒了?你竟然還知道要臉?自個兒給自個兒找綠帽子,當了烏龜王八蛋,你怎麼不覺得沒臉呀?不要臉的人,我也見得多了,就是沒看明白,你這樣的到底是要臉還是不要臉。」

  廖普張嘴想說「要臉」,衙役壓根不理會他,轉身就往外頭走。

  只留下廖普,費盡力氣伸出手去,才勉強夠到了几子上的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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