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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拾陸]棠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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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3:5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小人

  一時無言,隔了良久,淑妃才重重咳嗽了兩聲,喘著氣道:「隱姓埋名?這話如何講呀?」

  李昀接過方嬤嬤手中的茶盞,親自伺候淑妃飲了,一面等淑妃平復,一面說著聞嬤嬤出宮至今的行蹤。

  淑妃眉頭緊鎖,道:「我不是她,我又怎麼會曉得她是怎麼想的?同樣出自宮廷,嬤嬤和宮女是不一樣的。」

  這話倒也不是淑妃胡亂說的。

  宮廷出身,尤其是主子身邊出身的,自然是做人伶俐,斷文識字。

  若是個宮女,雖說年紀較之民間百姓家未嫁的姑娘長一些,但在婚配上,從來不會吃虧。

  不敢說是一女百家求,但也是香餑餑。

  嬤嬤則不同。

  一輩子都給了宮廷,出去之後,就是靠著放出去時給的那些銀子過活了。

  若是像詹嬤嬤那樣,原本就嫁了人有過孩子的,倒也罷了,無親無故的、亦或是娘家兄嫂刻薄的,很多人寧願老死宮中,也不肯歸鄉。

  聞嬤嬤離宮時,年紀尷尬。

  她當時不年輕了,但再在韶華宮裡做個二三十年,還是不在話下的,可她走了。

  一旁的方嬤嬤想了想,道:「奴婢推己及人,大約是不願讓人曉得吧,寧可做個富商家的年老未嫁女,也不肯讓人曉得來歷。只是後來叫那烏家打聽到了虛實,其中又有什麼外人不曉得的狀況,聞嬤嬤便應了嫁過去。聽殿下的意思,那聞嬤嬤在烏家過得順風順水的,定然是談攏了的。」

  李昀抬眸看著方嬤嬤,道:「媽媽當真是這麼想的?我來之前還猜測,莫不是那聞嬤嬤做了什麼惹娘娘不快的事情,才被娘娘藉著放人的由頭給趕出了宮去。

  剛與娘娘說話,倒也想轉過來,娘娘不是記恨之人,既然給她添了那麼多的東西,就不會再尋她麻煩,聞嬤嬤此舉,若是因為娘娘的緣故,倒真是小人之心了。

  她在娘娘身邊伺候了那麼多年,卻還是不曉得娘娘的性子。」

  方嬤嬤的臉色白了白,訕訕笑著。

  淑妃抿著唇,偏過頭看著李昀,李昀面色如常,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與從前無二,溫潤極了,說得也都是維護她的話,且沒有一絲一毫勉強。

  哪怕是養母養子之間已經有了隔閡,在對其他事情上,李昀還是信她的性子的。

  如李昀所言,相較之下,聞嬤嬤的選擇實在小人之心。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淑妃拍了拍李昀的手,道,「幼時也與你說過,都是讀聖賢書的學子,有人迂腐不堪,有人清正平和,有人謹慎謙恭,這也是常情。」

  李昀頷首,道:「娘娘說得是,聞嬤嬤如何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做什麼,想躲什麼,我們是不得而知的。聞嬤嬤在宮中多年,興許有旁的不得不避的人。」

  淑妃聞言,微微一怔,疊在李昀手上的那隻手下意識一緊,很快又鬆開,復又拍了一下:「她如今既然生活平順,受那烏家看重,也就別拿前事去壞她日子了,我如今就安心養病,身邊也不缺那麼一個人手,無需讓她進宮來磕個頭,陪著掉幾滴眼淚,說說從前事。」

  李昀道:「娘娘是要仔細養病。」

  淑妃笑了起來,道:「你與長安都不用擔心我,韶華宮還是韶華宮,吃食月例依舊如常,沒有少一分一毫的,只是比從前清淨些,沒什麼姐姐妹妹的來串門罷了。」

  李昀又與淑妃說了兩句,起身告辭。

  出了韶華宮,他轉身看著鳳殿方向,目光沉沉。

  他知道白皇后定不會去剋扣淑妃,也不許底下人因著韶華宮失了聖眷閉宮、長安也被禁足養病而減了韶華宮的月例,反正也就這一兩個月,淑妃一人能開銷多少?

  就那麼點東西,又不是白皇后的私錢,換幾句好聽的名聲,白皇后何樂不為?

  李昀走遠了,韶華宮裡已經只點了幾盞燈籠,暗沉沉的。

  淑妃靠在引枕上,一言不發。

  時隔多年,淑妃還是能輕而易舉就想起聞嬤嬤的模樣來,身量如何,五官如何,清晰得彷彿昨日。

  方嬤嬤給淑妃按著額頭,柔聲道:「娘娘莫要重思慮。」

  「我還能琢磨多久?再過一月兩月,嬤嬤讓我想,我都不會想了,」淑妃嗤笑了一聲,道,「我不害她,她到底在躲誰?」

  方嬤嬤搖著頭,道:「也許是她小人之心,您知道的,她素來想得多,若非如此,當年也不會……」

  後半截話,方嬤嬤沒有說下去,淑妃卻是懂的。

  淑妃眸子一沉,道:「當年是她想多了,誤會了我的意思,還是如小五說的,還有旁的緣由?她隱姓埋名,原也不是為了躲我。」

  方嬤嬤的手頓了頓,怔怔看著淑妃。

  良久,淑妃才歎了一口氣:「罷了,都是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弄明白了又有什麼用處?我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她便是知道那些,也不至於再落井下石,況且,一旦扯開來說了,她一樣要死的。她現今日子舒坦,難道想跟我同歸於盡?」

  方嬤嬤見此,忙寬慰了兩句:「您說得是,反正那東西不是她帶走的。」

  淑妃垂著眸子,苦苦笑了笑:「嬤嬤,這日子怎麼就這麼長呢?從前不覺得,如今一日日數起來,倒真的跟沒有盡頭一般,可分明是有盡頭的呀……」

  「娘娘,」方嬤嬤道,「歇會兒吧,歇會兒吧……」

  蕭府裡,延年堂正房的燈早早就滅了,蕭嫻住的跨院還有隱約燈光。

  謝箏撥了撥燈芯,蓋上罩子,光線柔和不刺眼。

  蕭嫻坐在大床上,抱著錦被問她:「事情成了?」

  謝箏點了點頭:「成了的,婕妤娘娘身邊的內侍來傳過話了,說是聖上允了,娘娘讓我過完年就進宮去。」

  深宮內院,蕭嫻說不擔心是騙人的,可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定下的,她不會唱反調,也不能唱。

  她看著謝箏,轉了個彎兒打趣道:「等進宮了,可不像之前在我這兒似的,表兄想見你了,就一堆由頭讓松煙來接人。」

  謝箏臉上微微一紅,嘴上卻道:「許是隔三差五就進宮去探望娘娘了。」

  蕭嫻撲哧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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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4: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花燈

  說的是過完年,也就是出了上元節。

  上元是傅老太太最喜歡的節日了,她愛熱鬧,喜歡看燈,未嫁之時,看遍了舊都燈光,等嫁入蕭家,又年年看京城花燈,也就是這幾年上了年紀,走動不比從前方便了,只能作罷了。

  晚輩們都記得傅老太太的喜好,饒是老太太不能出府了,也會在每年上元時把蕭府後院點得燈火通明,扶著老太太看燈。

  今年的蕭府,花燈準備得格外得早。

  沒有人說得好,傅老太太還能堅持幾日,怕老太太撐不到上元,那掛燈還有什麼意義?

  沈氏與蕭玟商量了,這兩天就掛起來。

  採辦的嬤嬤從外頭精挑細選了花燈送入府中,而府裡的人也忙著動手。

  老太太愛燈,年輕時還親自動手做過,蕭玟、蕭柏兩姐弟,幼時好玩,跟著老太太做燈,再往下到蕭嫻這一輩,也沒有落下這門手藝。

  蕭嫻趴在桌上作畫,她要扎一隻南海壽星花燈,一面畫,一面與傅老太太道:「等紮好了,就掛在祖母的窗前。」

  傅老太太心裡也有數,含笑點了點頭,沒說喪氣話傷晚輩們的心。

  蕭嫻畫好了,她還不能隨意走動,便催著謝箏拿出去。

  謝箏捧著畫紙,先給傅老太太過了目,而後笑盈盈出了屋子。

  院子裡,陸毓衍和蕭臨一道在削竹片。

  謝箏頓了腳步,靜靜看著陸毓衍的手中的匕首。

  那匕首是陸毓衍常年帶在身邊的,當時往腿上刺下去時,用的也是它。

  日光下,刀鋒看起來更加鋒利,在那雙骨節分明的手中,一下又一下。

  謝箏下意識就去看陸毓衍的腿,就這麼搬了把杌子坐在院中,大冬天的,不曉得護著些傷處,也不曉得這幾日是不是又受寒了。

  陸毓衍聽見動靜,抬起眼簾,見是謝箏出來了,眸子柔和幾分。

  礙著蕭臨在場,延年堂又有不少僕婦丫鬟,謝箏只是把畫紙交給了陸毓衍,又轉身回了屋裡,很快就抱了一隻手爐出來,遞給了陸毓衍。

  陸毓衍接過去。

  手爐若放在腿上,手中動作肯定不利索了,他便放在地上,熱氣往上,正好烘到他伸直了的長腿。

  謝箏瞅了一眼,雖不甚滿意,但也看得過去,總歸聊勝於無。

  夜裡時,延年堂裡的燈都掛上了。

  因著傅老太太不方便起身出院子,後花園裡就零零散散地點綴了些從外頭採買來的,延年堂裡掛得滿滿當當。

  廡廊之下,西暖閣的前後窗子外頭,具是燈火通明。

  傅老太太讓李嬤嬤微微開了窗,一瞬不瞬看著花燈,眼睛漸漸模糊了。

  「看不清嘍,」傅老太太歎道,「眼花,就看著層層疊疊、影影綽綽的,到底是什麼花樣,老婆子看不清。」

  蕭玟替傅老太太整理著被角,道:「燈火闌珊,不正是這朦朦朧朧的最好看嘛!」

  傅老太太笑出了聲。

  蕭玟和蕭嫻兩人,指著遠遠近近的燈,給傅老太太說著,那是什麼花樣,那是誰動手畫的,又是誰動手紮的。

  傅老太太認真聽著,笑容沒有斷過,漸漸看得累了,只覺得那些燈光越發模糊,她垂著眼睡了。

  蕭玟又輕聲說了兩句,確定老太太睡熟了,便讓李嬤嬤關了窗。

  她示意蕭嫻回跨院裡歇息去,自個兒留下,再多陪老太太一會。

  後花園的亭中,蕭柏熱了一壺酒,與陸培元兄弟對酌。

  生老病死,人的一生就是如此,他經歷過父親的早亡,也送走了不少長輩,事到如今,他不知道該說自己是平靜的,還是難以平靜的。

  陸培故與他碰了碰酒盞,道:「岳母大人是壽終正寢,她便是走了,也走得開心安穩,做晚輩的,還能求什麼呢?」

  蕭柏歎了一聲,道:「是啊,不能求什麼了。」

  陸培元抿著酒,道:「想想我那親家,我們這些老骨頭,總不能還比不上晚輩吧?」

  一夜家破,謝箏這樣的小姑娘都咬牙挺住了,又翻了舊案,委實不容易。

  蕭柏頷首,道:「母親如今也就那麼一樁事情放不下了。」

  傅皇后到底是怎麼死的,便是傅老太太沒了之後,蕭柏也是要替母親弄明白的,這是他作為兒子,要給母親的交代。

  「謝慕錦……」陸培故搖了搖頭,語氣之中難掩可惜。

  在他看來,謝慕錦的才學人品皆是上乘,若非遭遇不幸,將來一定可以更晉一層,不說為了自家官途,以他在刑獄之事上的認真和天賦,能平更多不平事,能化解更多的冤屈。

  陸培元手執酒壺,替三人添了酒,道:「他是為心中道義,一身傲骨。」

  那份執傲,一如這冬日寒風中的青松。

  園子另一頭,謝箏和陸毓衍攜手看燈。

  避開了人,夜深時的園子裡空曠極了,只那幾盞花燈,在風中微微晃著。

  謝箏靠著陸毓衍的肩,聲音很輕,也說得很慢。

  她也是喜歡燈的,不僅是這上元花燈,但凡是放燈時,她都興致勃勃的,若不然,去年七夕,她也不會因著去城外看河燈而錯過了關城門的時辰。

  小時候,謝慕錦抱著她在街頭看燈,顧氏教她紮燈。

  穿針引線的事情,謝箏耐不住性子,拿糊糊沾燈,倒是樂得停不下來。

  等紮好了,也不管好看不好看,提著就要去街上。

  此時熱鬧,此刻,到底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陸毓衍並沒有打斷謝箏,握著她的手,認真聽她說話,眸子垂著,視線落在謝箏身上,是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

  謝箏說得有些累了,便不說了。

  陸毓衍伸手攬了她到懷中,細細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歎道:「還有幾日就是上元,隨我去街上看燈?」

  謝箏抿著唇就笑了。

  可最終,他們誰也沒有看上元的花燈。

  正月十二,傅老太太在睡夢中過世了。

  丫鬟來報信,蕭嫻剛剛睡醒,聽了這話,她坐在床上,眼淚霎時間就下來了。

  謝箏捧著蕭嫻的衣裳,怔怔站在屋子中央,連衣擺垂落在了地上都沒有發現。

  隔了許久,還是許嬤嬤先回了神,從謝箏手中接過那鮮艷的衣裳,打開箱籠收起來,又翻出來了一身素衣,顫著聲道:「給姑娘換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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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4:1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 擔憂

  自打太醫說傅老太太拖不了太久了,沈氏就做了白事的準備。

  明明所有人都曉得這一天遲早要來的,可真的到了當口,還是回不過神來。

  謝箏隨蕭嫻走出跨院時,昨兒夜裡還花燈燦然的延年堂已經變了模樣。

  花燈都取下了,換上了一盞盞白色的燈籠。

  北風吹著,彷彿是一時間,又冷了許多。

  內室裡,蕭玟和沈氏替傅老太太更衣梳洗,針腳細密的壽衣都是兩人親手準備的,蕭玟一面做事,一面落淚,根本忍不住。

  往各府的訃告都送出去了,靈堂支了起來,蕭嫻倚著柱子站在廡廊下,等回過神來時,已經要去跪著了。

  宮裡得了信,聖上讓李昀親自來了一趟。

  李昀上了香,看了一眼跪在靈堂裡的蕭嫻。

  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眼睛哭腫了,這樣的蕭嫻與他印象裡的截然不同,卻也招人心疼。

  李昀出了靈堂,低聲喚了安公公上前:「使人給大姑娘帶個口信,讓她保重身子,別太……」

  話說了一半,李昀又頓住了,緩緩擺了擺手,道:「罷了。」

  過世的是蕭嫻的祖母,她又怎麼會不傷心。

  李昀出生的那一年,正是傅皇后薨逝的那一年,自打那之後,傅老太太除了逢年過節外命婦進宮磕頭的時間,就極少進宮了,因而李昀從前對傅老太太的印象並不深刻。

  他只記得齊妃還在的時候,有幾次與他說起先皇后娘娘,都說娘娘仁厚心善。

  傅老太太的長兄、帝師傅維還在京中時,李昀也曾在御書房裡見過幾次,那份談吐與學識,讓幼年的李昀頗為仰慕佩服。

  因此,哪怕彼時年幼,李昀也對傅家人頗有好感。

  有那樣的帝師長兄,那樣的皇后幼妹,傅老太太的為人見識也一定有其過人之處,受晚輩真心敬愛。

  作為晚輩,如何能不難過呢……

  安公公跟著李昀往外頭走,心裡暗暗想著,能為長輩傷心難過,又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齊妃被害那年,殿下才那麼小,連生死都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又何談傷心?

  殿下這些年,當真不容易……

  安公公不評說淑妃好壞,只是覺得可惜。

  若殿下是個庸庸之輩,那做個閒散皇孫也沒什麼不好,能讓殿下安康長壽、一生無憂,想來齊妃娘娘也會滿意,可殿下並不是,他有才華有能力。

  殿下娶蕭嫻,原本是得一有助力的外家,免得真在朝堂上,叫其他兄弟壓住一頭,可傅老太太卻過世了。

  先皇后早早不在了,傅維老先生前些年也故去了,傅老太太再一走,傅家不至於說一落千丈,但風光總不比當年。

  舊都世家關係緊密,朝中亦有大員,但缺了那個榮耀,而後宮之中,也就陸婕妤品級高一些。

  這個外家,強雖強,卻沒有強到能一巴掌拍住其他人的地步。

  至於蘇家那兒,蘇太傅告老多年,說的是桃李滿天下,但誰說桃李都和太傅一條心呢。

  這麼一想,安公公就免不了為李昀擔憂。

  尤其是,淑妃娘娘活不了太久了,等三年之後,這朝堂是什麼光景,又有誰說得準呢。

  各府都使了人來悼念,嚶嚶哭聲不斷。

  謝箏身份不上不下的,白日裡在人前總歸不方便,直到夜深時,才入了靈堂,跪在靈前鄭重給傅老太太磕頭。

  通宵達旦的守夜,好在晚輩們的身子骨都挨得住。

  謝箏卻有些擔心陸毓衍的腿傷。

  靈堂裡置冰,不能燒炭盆,冬日夜裡格外的冷,哪怕是墊了皮墊子,依舊寒得厲害。

  無病無痛的倒也能忍,怕的就是陸毓衍這樣腿傷未癒的,寒氣入體。

  好在廚房裡都有數,熬了濃濃的薑湯驅寒,半夜又備了填肚子的熱粥點心。

  用點心時,謝箏壓著聲兒問陸毓衍道:「腿上還好嗎?」

  陸毓衍沉沉看她:「不礙事的。」

  蕭府一夜未眠,陸府裡頭,唐姨娘歪在榻子上,睜著眼睛聽桂嬤嬤說話。

  桂嬤嬤低聲道:「都是安排妥當的,姨娘別操那份心了。」

  「我能操什麼心,沒見大清早的,老爺就使單叢來傳話,叫我在府裡待著,哭靈都用不著我嘛!」唐姨娘哼了聲。

  一提起這一樁,桂嬤嬤心裡也不舒坦。

  原本,的確沒姨娘什麼事情,畢竟,傅老太太活著的時候,沒提點也沒高看過唐姨娘,姨娘無需登門去。

  可如今,孫氏不在京中,陸府事情都是唐姨娘在操持,姻親家裡辦白事兒,該走的規矩該添的物什,應該經唐姨娘的手。

  結果,叫陸培元一句話全擋回來了,說是什麼都備好了。

  唐姨娘又問送靈的安排,單叢說,停靈七天,而後送靈回舊都安葬。

  陸培故與蕭玟夫妻跟著回舊都去,蕭柏丁憂,帶著妻子兒女回去,估摸著在舊都住上半年一年再回來了。

  聖上那裡已經准了丁憂一事,至於陸家父子,衙門要開印,允了陸毓衍扶靈回舊都,等辦好了事情就回京來,陸培元則留京辦公。

  直到這句話,聽著都還算妥帖,可下一段就讓人目瞪口呆了。

  唐姨娘問起了阿黛姑娘,等陸毓衍回舊都,阿黛是跟著一路送靈,還是留京城,府裡的客房要怎麼安排著?

  單叢答道,阿黛姑娘要進宮去了,婕妤娘娘中意她,想叫她伺候幾年,本是定了上元後進宮的,現今因著老太太過世,就等扶靈的啟程之後,再進宮去。

  唐姨娘當時一句話都沒說,可桂嬤嬤知道,這事兒壞了,姨娘怕是氣得不行了。

  屋裡的油燈暗沉沉的,桂嬤嬤看著唐姨娘,訕訕笑了笑。

  這不是開始了嗎?氣了一整天了,總算要開口說道說道了。

  唐姨娘坐起身來,捏著被角,道:「媽媽說說,這都是什麼規矩!人這會兒還在靈堂裡跪著,回頭就進宮伺候去,也不怕晦氣!」

  桂嬤嬤苦笑。

  規矩?這天下都是姓李的,李家說什麼規矩,那就是什麼規矩了。

  聖上和娘娘都不怕晦氣,其他人能說什麼?

  再說了,今兒個五殿下還親自去靈堂上了香,明日依舊要進宮說話做事的,也不見聖上把人趕出來不是。

  桂嬤嬤只好硬著頭皮道:「姨娘,您說,讓阿黛進宮,這是打得什麼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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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4:2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主意

  「這還能是什麼主意?」唐姨娘咬著唇,半晌道,「人家可不稀罕做什麼通房姨娘,是要可勁兒地往上爬。」

  桂嬤嬤聽了這話,臉色白了白,道:「再爬,那也就是個貴……」

  話只說了一半,看著唐姨娘的神色,桂嬤嬤的後半截話就沒敢再往下說了。

  貴妾與妾,只多了一個字,差別還是極大的。

  不往其他地方說,只說這陸府後院,阿黛姑娘就能穩穩壓著唐姨娘一頭。

  再者,陸毓衍喜歡阿黛,這就比什麼都強了。

  桂嬤嬤絞盡腦汁,憋出一句話來:「姨娘,咱們前回不是說好了嗎,不操心那阿黛的事情,往後等奶奶進門了,自有奶奶去揉搓收拾,是吧。」

  「奶奶?」唐姨娘斜著眼睛,上下打量桂嬤嬤,「媽媽還沒看出來呀?這麼下去,咱們府裡還有旁的奶奶了?

  蕭大姑娘的皇子妃是板上釘釘的了,阿黛伺候過皇子妃,又進宮去伺候婕妤娘娘幾年,得了娘娘抬舉,再放出宮來,還能和今日相同?

  婕妤娘娘可不會注意這麼個小丫鬟,準是二爺去求來的。

  這會兒,老爺不吭聲,夫人那兒掌過眼,又深得傅老太太喜歡,這一樣樣累在身上,還是個貴妾能擋得住的?」

  桂嬤嬤瞠目結舌,順著唐姨娘的思緒想一想,倒也覺得說得通。

  「不過,」桂嬤嬤猶豫著道,「畢竟丫鬟出身,無父無母無背景。」

  「要那些虛的做什麼?」唐姨娘嗤笑道,「陸家又不是卻一個有頭有臉的親家就不行了的,真要說起來,二爺與謝家那姑娘定親的時候,謝家也不是什麼好光景。」

  舊都百年的謝家,早就落魄得不成樣子了。

  謝慕錦這一支,就他這麼根獨苗,而且膝下沒有兒子,只謝箏一個女兒。

  彼時謝慕錦還在大理寺做事,官位不算高,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出頭,哪怕真的出頭了,等謝慕錦夫婦年老,謝家不還是要敗的?

  即便如此,陸、謝兩家還是成了兒女親家。

  要唐姨娘說,陸培元壓根不在乎他的親家到底官居幾品、家產多少,反正,陸家、亦或是說舊都的姻親世家們,無需那些錦上添花,只要人品、性子合適就夠了。

  「老爺只挑他看得上眼的,」唐姨娘頓了頓,冷哼道,「而我,就是他看不上的。」

  這話桂嬤嬤越發不敢接了,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唐姨娘也無所謂桂嬤嬤說什麼,抱著錦被翻了個身。

  桂嬤嬤支吾了會兒,道:「姨娘說得極有道理,只是,阿黛姑娘到底哪兒出奇了?不就是記性好些而已嗎?

  若說二爺中意,那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看對眼了,二爺願意護著寵著。

  可她不僅籠絡了二爺的心,連老爺、夫人,甚至是婕妤娘娘那兒都想抬舉她。

  若非她真的讓婕妤娘娘高看一眼,又有老爺、夫人點頭,哪怕二爺去求,婕妤娘娘也未必肯摻合吧?」

  唐姨娘吸了吸鼻子,道:「我又沒與她說過幾句話,我哪兒曉得她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吹燈吧,我睏了。」

  桂嬤嬤趕忙應下。

  屋裡黑了下來,唐姨娘躺著,眼睛卻睜開著,眸子晶亮晶亮的。

  她知道桂嬤嬤說得在理,能輕而易舉地就讓所有人點頭替她鋪路,她只怕不是與眾不同,而是……

  蕭府靈堂裡,天濛濛亮的時候,蕭玟就有些挺不住了。

  沈氏勸她回去歇一歇,蕭玟壓根不答應,直到跪到正午時,才搖搖晃晃地叫陸培故給架了回去。

  停靈的第五天,陸毓衍與謝箏見到了林勉清的另一個親隨——石青。

  石青較鴉青年長些,方臉,模樣敦厚。

  林家祖籍江南,林勉清雖是皇家駙馬,身後事也要在江南辦妥。

  石青送靈去了江南,此刻剛剛返京。

  「那日,的確是小人伺候駙馬去的馬場。」

  回憶當時狀況,雖然隔了數月,但石青還是記得很清楚。

  「那幾天裡,駙馬與公主不太愉快,就是為了房大姑娘過世的事兒……」石青訕訕笑了笑,「說實在話,駙馬在賜婚之後,就沒見過房大姑娘了,也沒什麼惦記不惦記的。」

  林勉清與房幼琳的那些舊事,原本長安公主都是不提了的,真要捻醋,不如去氣林勉清和秦駿喝過的花酒,沾過的露水姻緣。

  只是房幼琳突然過世,公主與林勉清又都是八字之事的知情人,公主就有些忍不住了。

  「駙馬沒想著那些,他琢磨著自家事情,」石青頓了頓,意有所指,「就是鴉青出京的事兒。」

  聞言,謝箏抬眸看了陸毓衍一眼。

  他們之前就猜測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林勉清不會說出偷聽到的公主與梁嬤嬤的話,公主又是真心待林勉清,他應該不用擔心,公主會對他滅口。

  能讓林勉清這般忌諱,只怕是還有其他原因。

  陸毓衍試探著問石青。

  石青一怔,道:「鴉青是得了信就離京了的,小人也是在他走了之後,才從駙馬那裡聽了幾句,若說有什麼內情,那小人也不知道。」

  陸毓衍便示意石青說下去。

  「那日去馬場,駙馬到得有些遲,好些公子們都下場子去了,就何二公子在馬廄那兒,見駙馬來了,便過來問了聲安。」石青說道,「何二公子問了安,也沒馬上離開,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我們駙馬也像是要與他說什麼,就把小人打發遠了。」

  林駙馬有事兒,屏退了人手,石青是沒膽子上前偷聽的,因此他並不清楚林勉清和何懷喻到底說了什麼。

  兩人總共也沒說幾句話,何懷喻便先行走了,留下林勉清一人臉色鐵青。

  「駙馬當時臉色難看極了,」石青理著思緒,道,「小人想問又不敢問,駙馬讓牽馬,小人就照辦了。接過馬繩,駙馬揚鞭而去,沒多久就……」

  當日的坐騎是林勉清的自個兒帶去的,養了好些年,從來沒有出過差池。

  石青記得清楚,臨去馬場前,他才剛檢查過馬鞍鐵蹄,又餵了馬,一切都是好端端的,可偏偏,騎術不錯的林勉清墜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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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4:3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探究

  只有兩人在場的對話,到底說了些什麼,也唯有這兩人才知道。

  林勉清死了,知情的只有何懷喻。

  事已至此,不管是拐彎抹角地跟何懷喻打聽,還是開門見山的詢問,其中牽扯了一條人命,萬一真是何懷喻失言影響了林勉清,那只要何懷喻不傻,就一個字都不會叫外人知道。

  這條線就只能卡在這兒了。

  陸毓衍抿唇,又問:「駙馬讓鴉青離京,他是否還有旁的事情忌諱公主?」

  石青怔了怔,垂著眼瞼,道:「秦公子的事情之後,駙馬的處境並不好,卻並非因為公主。」

  這話只說了半截,但在場的都是明白人,聽了也就懂了。

  讓林勉清處境艱難的是皇權,是林家的聲望,是林家與秦家的姻親關係。

  林勉清與秦駿交好,秦駿出了那麼大的事兒,相熟的表兄弟,誰能脫身出去?

  若只是林勉清一人受非議也就罷了,可還連累了整個林家。

  林家書香傳家,林翰林一生美名,又因子弟尚了長安公主,林家更晉一步,成了皇親國戚,突然落下來這樣一個難堪的罪名,實在讓整個林家顏面無光。

  林勉清深陷其中,自然是不好的。

  提起那一段日子,石青也有些訕訕然。

  案子正是眼前的陸毓衍經手的,可人在其位、謀其政,陸毓衍是在做他應該做的事情,真要論起來,實在是秦駿罪孽太深。

  石青伺候林勉清多年,對秦駿自然也極其熟悉,只是,誰能想到,人模人樣的秦駿,背地裡竟然是那樣的狠毒之輩!

  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曉得,林勉清也就不會被連累了。

  畢竟,林勉清與樂伶春風一度,僅僅是風流事,公主不高興要鬧要跳腳,是關起門來解決的,秦駿那裡沾的卻是鮮血,是人命案子,是砍頭的罪名。

  兩者截然不同,只是到了最後,秦駿死了,秦家沒了,這事兒卻過不去,整個京城盯著的依舊還是林家和林駙馬。

  死了的秦駿,比不過皇家駙馬,受茶餘飯後的談資的青睞。

  思及此處,石青暗暗替林勉清難過。

  若當年沒有長安公主的喜歡,林勉清不當這駙馬,這些年定然能過得更加舒心些。

  即便不娶溫柔和婉的房大姑娘,京中也不乏門當戶對的姑娘。

  石青歎了口氣,人生沒有回頭路,自家主子已經入土了,這一輩子也已經到頭了。

  別了石青,陸毓衍待著謝箏回了陸府。

  客房裡,依舊是年前謝箏住著時的老樣子,一塵不染的,也沒人敢動什麼東西。

  花翹替謝箏收攏了些入宮後能用的首飾,又整理了些內襯衣物,至於外衣,依著宮裡規矩,陸培靜會讓人替謝箏準備。

  竹霧和松煙回陸毓衍那兒去整理了,都是熟門熟路的,很快都備齊了。

  謝箏又在屋子裡掃了兩眼,確定沒遺漏什麼東西,這才放下心來。

  外頭傳來腳步聲,花翹出去一看,進來道:「爺、姑娘,唐姨娘來了。」

  謝箏微怔,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亦是有些意外,摸了摸茶盞,道:「請姨娘進屋裡來。」

  簾子撩起,謝箏看到了唐姨娘。

  算起來,謝箏親自與唐姨娘打照面的次數幾乎屈指可數,似乎是在一個多月前,偶有一回,在陸培元的書房外遠遠見過一回。

  唐姨娘從來不自己來找謝箏,有什麼事兒,都是桂嬤嬤和小丫鬟跑腿。

  哪怕謝箏知道,唐姨娘的眼線人手在暗地裡打量她,但唐姨娘自個兒,是輕易不露面的。

  今兒個特特過來,倒是真的稀奇了。

  似是顧及蕭府大喪,唐姨娘也穿了身素淨的,長髮梳得整整齊齊,妝容淡淡的,甚至沒有刻意遮蓋眼下的青印子。

  就這麼一眼看去,謝箏覺得,孫氏看起來還比唐姨娘年輕許多了。

  唐姨娘淺淺笑著,說得不疾不徐的:「曉得二爺在收拾東西,原本不該來打攪的,只是老爺與二爺這些日子都在蕭府,我也只好在這個當口上見縫插針,過來一趟。

  年前夫人捎年禮進京時,信上曾說,舊都的老太太想念京裡養善齋的醬瓜的味道,還有德安坊的幾樣素點心,這些東西,原本是京中每年都送回舊都的,是我的疏忽,去年年禮時沒有備下,接了夫人的信,再去準備時就晚了,那兩家鋪子年前沒有餘貨給我們府了。

  我本來琢磨著年後化了冰,再備好了讓人送往舊都去,結果蕭府老太太沒了……

  我想,二爺回舊都去,路上要是方便,能否先捎一些給老太太?等天再好一些,我再讓人多送些回去。」

  「勞姨娘費心了,」陸毓衍頷首,道,「姨娘讓人把東西都給松煙吧,我一道帶回去。」

  唐姨娘忙應下,又道:「另還有一些小東西,湊了個妝匣大小,不重的,也煩請二爺捎回去給夫人。」

  說完了這些,唐姨娘又問了謝箏:「聽說姑娘過幾日就進宮伺候婕妤娘娘去了?」

  「承蒙娘娘抬愛,」謝箏拉花翹到跟前,道,「到時候,還請姨娘多看顧花翹一些,她也沒別的去處……」

  「哪兒的話,」唐姨娘抿唇笑了笑,「阿黛姑娘放心。」

  說完了這幾樁事,唐姨娘才緩緩起身告辭。

  花翹送了她出去,謝箏轉眸看向陸毓衍,道:「這一趟來得蹊蹺。」

  捎回去給老太太的醬瓜、點心,這麼小的事兒,讓丫鬟婆子來一趟就好了,偏偏唐姨娘親自來了。

  說話之時,謝箏留意到,唐姨娘時不時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也不沉沉看,就一眼飄過去,若有似無的,但謝箏曉得,唐姨娘在打量她。

  這種打量,帶著滿滿的探究。

  陸毓衍扣著謝箏的指尖,道:「她又不是個蠢的,總會有些想法。」

  沒有過多糾結唐姨娘的事情,陸毓衍柔聲與謝箏交代著入宮的事情。

  雖說有陸培靜關照,但謝箏不是去混日子的,又是這麼個來歷,在宮裡肯定引人注目些。

  「丹娘,」陸毓衍喚了聲,見謝箏抬著眼看他,鳳眼裡映著他的身影,他不禁低下頭,在她的唇角輕輕點了點,道,「機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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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4:4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進宮

  唇角微癢。

  呼吸之間,是陸毓衍身上淡淡的皂角味道,還混了些幾不可聞的藥酒香味。

  見陸毓衍有好好的抹藥,謝箏心裡滿意,嘴上哼了聲:「我一直挺機靈的。」

  陸毓衍啞然失笑,他的小姑娘就是這般可愛,叫人心暖又心軟。

  一想到過幾日要離京,而謝箏要入宮去,往後兩人見面相處就不似現在這般容易,心底不禁捨不得。

  箍著謝箏的肩膀,陸毓衍緊緊抱了會兒,良久才放開。

  「你有東西要捎回去嗎?」陸毓衍低聲問道。

  謝箏一怔,她自然是沒有醬瓜、點心要捎給陸府老太太的,可轉念一想,倒也記起來了。

  年前,孫氏讓蕭玟帶了那麼多東西給她,雖不算還禮,但也該備些合適的,還有章家媽媽兩夫妻。

  謝箏備了紙墨,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孫氏,一封是給謝慕錦與顧氏的,要讓陸毓衍去墳前燒給父母。

  屋子裡,墨香怡人。

  謝箏提筆,認真書寫,全神貫注。

  陸毓衍靜靜看著她,也不出聲,一瞬不瞬的,看她沾墨落筆,看她擰眉沉思。

  謝箏吹乾了信紙,拿火漆封了,交給了陸毓衍。

  兩人離開陸府時,唐姨娘讓桂嬤嬤送了東西過來,松煙都接了過去。

  蕭府裡也是忙碌,舉家回舊都,要安排要收攏的事兒不少。

  沈氏有條不紊地安排著,聽底下婆子回話時,都叫蕭嫻在一旁坐著,讓她也仔細聽。

  蕭嫻在明州生活了幾年,蕭柏作為父母官,也無需討好什麼人,哪怕讓蕭嫻一人打理,其實也沒有多少事。

  回了京城,又定了入皇家,沈氏便從頭抓起,教導蕭嫻掌家。

  原本還以為時間緊迫,哪知道大禮要耽擱下來了。

  謝箏想,以蕭嫻的聰慧,三年之後,她能做一個出色的皇子妃了。

  天濛濛亮的時候,蕭府眾人啟程了。

  謝箏送到了十里長亭,依依不捨與陸毓衍和蕭嫻告別。

  蕭嫻捧著謝箏的臉頰,道:「你可要好好的,人生雖有起伏,如若真遇見了困境,記得要跟前回一樣,倒也要倒在我的車前,好讓我救你護你。」

  謝箏原本有些想哭,聽了這話倒是笑了,朝蕭嫻重重點了點頭。

  隊伍越行越遠,直到看不見了,謝箏才跟著陸培元回了京城。

  陸培元交代了她幾句,便先回府去了,花翹陪著謝箏到了宮門外頭。

  哪怕只是角門,依舊能窺見宮廷深沉,一眼望不到頭的宮牆,看得人悶得厲害。

  花翹深吸了幾口氣,道:「姑娘放心,奴婢會照顧好自己的。」

  謝箏頷首,花翹是個鬼靈精,謝箏不怕她在陸府裡頭吃虧。

  於嬤嬤來引謝箏。

  她已經曉得了謝箏的身份,也知道謝箏進宮要做什麼,對於這個小姑娘,她有些佩服,可轉念一想,這偌大的皇宮裡,能一步步往上爬的,哪個不是七竅玲瓏心?

  都是被逼出來的。

  於嬤嬤走得不快,一面走,一面給謝箏講宮裡的大小規矩,指點宮室位置。

  明明是冬天,等謝箏走到陸培靜那兒時,額上都隱隱冒汗了。

  住處是安排好了的,就在偏殿裡,與幾個大宮女一道住。

  被褥是新曬過的,上頭擺著幾套宮裝,謝箏趕忙換上,才跟著於嬤嬤去見了陸培靜。

  陸培靜看了兩眼,笑了:「這麼一梳妝,倒還真像回事兒。」

  謝箏抿唇笑。

  之後的三日,謝箏一直待在這宮裡,做些殿內打掃整理的瑣事,哪怕陸培靜去皇后那兒請安,她也沒有跟著去。

  她還需要適應宮裡的生活。

  幾個大宮女都是好相處的,雖不曉得謝箏的真實身份,但也明白她就是進宮來當幾年差,與尋常宮女並不相同,沒有了競爭攀比,一時倒也和睦。

  這三日裡,謝箏見過聖上一回。

  她跟著眾人福身請安,聖上顧著與陸培靜說話,並不理會底下人,自然也沒留意謝箏。

  三天後,陸培靜帶上謝箏,去了成華宮打馬吊。

  牌局是段貴人安排的,她沒有旁的喜好,獨獨偏愛馬吊。

  成華宮的主位是曹賢妃,陸培靜進了成華宮,少不得去問個安。

  正殿外頭,年老的嬤嬤低聲道:「我們娘娘歇午覺呢。」

  陸培靜毫不意外,曹賢妃從潛府裡就伺候聖上,如今年紀也不輕了,每日下午都要多歇一會兒,她道:「那我打完了再過來。」

  老嬤嬤應了聲,目光落下謝箏身上,道:「這個宮女眼生。」

  謝箏上前,給老嬤嬤見了禮:「奴婢阿黛,才剛剛到婕妤娘娘身邊做事。」

  老嬤嬤聞言,便領會過來了,原來這就是傳言裡的那一位。

  段貴人是出了名的愛打馬吊,接連好幾日,都請了陸培靜。

  主子們打牌,其他人也沒什麼事情,謝箏嘴巴甜,與段貴人身邊的幾個宮女混熟了不少。

  謝箏來自宮外,又見識過衙門辦案,哪怕她自個兒不提,都有好些宮女想來打聽故事。

  旁的倒也好說,事關秦駿那一樁,就未免不好談及了。

  那宮女嗔道:「前回壽陽公主都想聽的故事,我們實在好奇,這裡不方便說,我們去殿後的園子裡,大下午的,主子們打牌的打牌,歇午覺的歇午覺,沒人來的。」

  謝箏叫幾個宮女半推半就著到了園子裡,站在避風處,她想了想,沒正面講,而是先說起了教坊司的姑娘們。

  才說了幾句,突然就聽見了腳步聲,伴著兩個年輕姑娘的交談聲。

  那姑娘似是生氣,連聲音都顫著:「真真是不自量力!她們做事顛三倒四的,卻還想拉我們下水!」

  「姐姐,跟那些上不了檯面的計較什麼?」另一個安慰道,「嘴巴長在她們臉上。」

  「損的是我們的名聲!」

  謝箏噤聲了,因著是避風處,來人沒有發現她們幾人,謝箏張望了一眼,又縮了回來。

  那是兩個陌生姑娘,謝箏前幾日在成華宮裡從未見過,看衣著裝扮,也不似宮女。

  見謝箏不認識,一個宮女握了謝箏的手,在她掌心裡寫了一個字。

  謝箏辨了辨,是個「曹」字。

  她微微揚眉,那兩個姑娘,是曹賢妃娘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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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5:0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六章 偷聽

  宮女們處事,講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若那兩位曹姑娘沒有說什麼,而謝箏幾人又正好站在園子裡,兩廂打了照面,她們問安行禮後走了便是,可偏偏謝箏幾人站在角落裡,來人沒有瞧見她們,這個當口再出去,怕是不妥當了。

  所有人都放緩了呼吸,一動也不動,盼著那兩位快快離開,便是不走,也千萬別東張西望著發現她們。

  謝箏亦靜靜站著,突然就聽那兩位曹姑娘說起了幾個熟悉的名字。

  「三番五次了,想與我們套近乎,說什麼都是潛府舊人,本就該齊心協力,」那姑娘置氣一般哼了聲,「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她們何家有什麼底氣來與我們說這麼一番話?」

  「姐姐,算了!」另一人急忙勸著。

  「你別勸我,真是糟心!」那姑娘氣得聲音裡都帶了哭腔,「什麼叫做『曹家的姑娘才能配得上何家公子』,這是生生抽我們耳刮子!房幼琳死了,想讓我們去當填房?他何家也配?」

  「她們何家顛三倒四,如不然,房姑娘也不會……」

  「房幼琳就是被何家氣死的!」那姑娘已然哭了出來,聲音斷斷續續起來,「能娶到房幼琳,本來就是他們何家高攀了,不去燒高香,反而……如今房幼琳沒了,何家還想算計到我們頭上來,真真不知所謂!那兩個不要臉的若是在我跟前,我不撕了她們!」

  後頭的話,那兩人一個哭、一個勸,就再也聽不清了。

  雖不是有意偷聽,但突然聽了這麼一段,幾個宮女臉上都不大好看,各自垂下了頭,擺出一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的樣子來。

  謝箏琢磨了這幾句,憶起蘇潤卿打聽來的事情,便明白了事情原委。

  蘇潤卿曾說過,何家姐妹罵房幼琳八字兇險,口無遮攔,甚至敢罵房幼琳剋死先皇后娘娘,以至於氣得房幼琳小產。

  而裡頭根源,與其說是姑嫂不和,不如說是潛府出身的何家與房家政見、立場不同,相較於房家,何家裡頭更喜歡接觸的是同樣潛府出身的官宦人家。

  其中,何家姐妹與曹家姐妹走得近些。

  只是,此刻聽曹家姐妹這番對話,看來,是何家姐妹的一廂情願罷了。

  話又說回來,曹家本身不弱,曹賢妃又居四妃之位,膝下有抱養的七皇子與親生的十皇子,哪怕年紀長了些,不似年輕宮妃得寵,但也不可小覷,曹家的姑娘又怎麼可能給何懷喻當填房?

  曹家姐妹氣成這樣,也是人之常情。

  那姑娘哭了一陣,總算平靜了些,嘆息道:「房幼琳怪慘的,什麼時辰落下來,原也不是她能挑的,結果背了這麼一個八字,原本也沒什麼人曉得,偏偏又碰上那麼兩個小姑子,胡亂說話。」

  「老人們說,這都是命,」另一人道,「她一出生,房家就給她造了個假八字,又請先皇后娘娘看顧,若是先皇后還在,她也不至於被何家欺負。只不過,假的就是假的,哪怕是剛出生就改,還是沒瞞住。」

  「就不該叫房幼琳知道。」那姑娘嘆聲,又道,「他這家這般無恥,還想給何懷喻找什麼填房?」

  「不說他,」另一人道,「姐姐不如說說,林駙馬沒了,長安公主還會不會再招駙馬?」

  「淑妃病重,我聽娘娘的意思,怕是沒多少日子了,公主這會兒還怎麼招駙馬?」

  「真的要不行了?」

  「這事兒還能是假的?」

  兩人猶自說著,遠遠腳步聲傳來,一嬤嬤尋了過來。

  「姑娘們在這兒說話呢,」嬤嬤笑著道,「娘娘歇午覺醒了,請姑娘們過去。」

  曹家姐妹跟著嬤嬤出了園子,避在角落裡的宮女們都鬆了一口氣,臉上卻不見多少輕鬆。

  這會兒誰也不想聽謝箏說故事了,一個個離開,只留下剛才在謝箏掌心裡寫字的宮女巧源。

  巧源拉著謝箏的衣袖,低聲道:「你剛來,千萬記住,聽見了也當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過幾年出宮了,就好了。」

  謝箏衝她笑了笑,道:「聽起來,你似是聽見過許多事情。」

  巧源訕訕的,不贊許地搖了搖頭:「聽過就忘。」

  謝箏沒有直接應下,問道:「那兩個是曹家的……」

  「三姑娘與五姑娘,」巧源道,「賢妃娘娘很喜歡她們,半月一月的,就召進宮來說會兒話。」

  見謝箏若有所思,巧源又道:「對了,淑妃娘娘的確不大好了,殿下似乎常來看望,公主身體欠安,好些日子沒進宮了,宮裡若有人跟你說淑妃、韶華宮什麼的,你千萬注意言辭,莫要說些不合適的。」

  謝箏趕忙道謝。

  巧源笑了,眉眼彎彎的:「都是這麼過來的,我剛來的時候也什麼都不懂,全靠田嬤嬤提點。

  你不認得田嬤嬤吧?她是宮裡老人了,現在住在永巷裡,她總跟我說聽見了也當沒聽見,卻還會悄悄說些舊事給我聽,我就當聽了個故事,不能擱在心上的。

  對了,田嬤嬤也說過淑妃娘娘的事兒,娘娘沒有生養公主之前,不得寵的,日子也冷清。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還是……

  不過,宮裡人都說,走在聖上前頭……」

  後半截話,巧源沒有敢往下說,但謝箏曉得她的意思。

  宮妃們走在聖上前頭,是比走在後頭好,尤其是無兒無女的,日子太漫長了。

  巧源又叮囑了幾句,便不再提那些,引著謝箏回到前殿,穿過廡廊,能聽見殿內主子們打馬吊的動靜。

  等散場了,謝箏替陸培靜整理雪褂子。

  陸培靜一面笑、一面道:「今兒個叫她們都輸慘了,半個月都不會來給我送銀子了。」

  謝箏莞爾。

  回到陸培靜的宮室,謝箏低聲與她說了曹家姐妹的事兒,陸培靜眉頭微蹙,半晌點了點頭,喃喃道:「有兒子的都不消停。」

  這話是說賢妃的,謝箏記得安瑞伯小伯爺說過,曹家在試圖拉攏人。

  謝箏想了想,問:「娘娘,淑妃娘娘在生下公主前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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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5: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運氣

  陸培靜微微怔了怔,嘆道:「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問我,我也說不了多少。」

  聞言,謝箏才突然想起來,這個問題的確不該問陸培靜。

  陸培靜是永正十一年進宮的,那時,夏氏已經有了長安公主,是韶華宮裡的夏昭儀,永正六年、甚至更早的事情,陸培靜了解得不多。

  細細想了想,陸培靜一面梳理思緒,一面道:「後宮有這麼多人,有得寵的,自然也有不得寵的。」

  不得寵的時候,日子很是艱難。

  陸培靜記得,她剛入宮時,並不受聖上看重。

  那年先皇后還在,同樣出身舊都世家,又是姻親,先皇后對陸培靜頗為照顧,連陸培靜身邊的宮女太監,都是先皇后讓人仔細挑選的。

  嬪妃吃穿用度皆有規矩,陸培靜位份不高,好在先皇后護著,底下人也沒人敢剋扣她的東西,或是從她這兒謀好處。

  一年後,先皇后娘娘就病故了。

  失了倚仗,日子不說一落千丈,但與先皇后在的時候相比,還是差了一些。

  幸好,陸培靜也不是全無倚仗,她的背後有兄長,有陸氏一門,也有世家姻親,傅老太太受聖上看重,帝師傅維亦還在朝堂,前朝後宮本就是一體,陸培靜一個不惹事不招眼的宮妃,還真沒人會費心思與她為難。

  原本,陸培靜以為她會這麼平淡地在宮中渡過一生,卻沒有想到,十年後,年近三十的她卻受了聖上喜好。

  旁人都說,也許是隨著年歲漸長,陸培靜的身上有了先皇后的影子,這才受了寵。

  「淑妃與我不同,」陸培靜道,「她在生下長安之前,可以算是一個人。」

  夏家不是小官小吏,底子也有那麼一點,但在這後宮之中,就真真不夠看了。

  能立足的,皆是有底氣的,不管這底氣來自於娘家還是自己的肚子。

  淑妃彼此艱難,宮中也沒有互相扶助的人,一直熬到生下長安,才算了苦盡甘來,她一步步往上爬,也把夏家帶到了今天的地位。

  可惜,轉眼又要成空了。

  於嬤嬤在一旁聽了,建議道:「娘娘,我們不清楚,宮裡總有一些老人清楚的,真要打聽,還是能問出些來的。」

  陸培靜點頭應了。

  於嬤嬤在宮裡多年,自有人脈,很快便問出了許多狀況,有冊子上明明白白寫著的,也有很多只存在記憶裡的。

  淑妃是永正三年進宮的,彼時只是個才人,居於宮中北邊的一座延誼宮,主位的楊修容臥病在床,一年四季藥味不斷,不見壞,也不見好,那是聖上三五個月都不會想起來的地方。

  楊修容失寵久了,又是常年臥病,宮中人心散,連帶著幾位低位妃嬪的日子都很艱難。

  直到永正五年的深秋,聖上逛園子時到了延誼宮避雨,夏才人才得見聖顏。

  記檔的只有那麼一回,聖上之後也沒再到過延誼宮,元月時,夏才人診出喜脈。

  傅皇后親自去看了,楊修容養病,延誼宮不合適夏才人養胎,便將她挪出了延誼宮。

  聖上在潛府之中時,早已有兒有女,但夏才人的這一胎,是他繼位五年以來的第一個孩子,聖上歡喜不已,封賞不斷,夏氏一路晉位,到長安公主出生後,她成了夏昭儀,入主韶華宮。

  哪怕是個公主,聖上也格外喜歡。

  「有老嬤嬤記得,那時候的延誼宮,日子特別艱難,分明不是冷宮,卻過得跟冷宮似的。」於嬤嬤低聲道。

  陸培靜訝異,道:「按說先皇后娘娘不會不管的……」

  於嬤嬤的手指往上指了指,道:「當年,那位還在呢。」

  謝箏一時沒明白,於嬤嬤便解釋了一句:「太后,有傳聞說,太后不喜楊修容。」

  太后擺明了打壓楊修容,傅皇后哪怕認為不妥當,也不好貿然做事,被安排去了延誼宮的嬪妃,只能跟著受罪。

  若不是淑妃有孕,傅皇后拿她的肚子說話,怕是還不能讓她在生產前搬出延誼宮。

  就像當年的齊貴人,她是在生下李昀後,才搬離了安陽宮的。

  謝箏垂眸,因著太后的插手,淑妃當年的處境,比她猜測的怕是更不好了。

  「也是命中定了的,那麼一次就懷上了……」於嬤嬤感嘆,話一出口,又悄悄看了眼陸培靜,趕忙把後頭的話都咽了下去。

  這幾年,陸培靜聖寵不斷,卻沒有懷過孩子。

  最初那幾年,太醫還來診過,說是陸培靜身子不好,年紀也不算輕了,不易受孕,這幾年,陸培靜三十都過半了,自個兒都歇了心了。

  可於嬤嬤還是怕,一句不慎,會讓陸培靜難過。

  畢竟,對嬪妃來說,孩子並不緊緊是孩子。

  聖上的心捉摸不定,有個孩子,總歸是個仰仗。

  陸培靜低下頭,看了一眼肚子,喃喃道:「真的有那樣的好運氣……」

  話出了口,才覺口氣不對,不似感慨,反倒是添了幾分質疑,陸培靜自知這話說得不對了,趕忙擺了擺手,道:「是我說錯話了。」

  這種話,是斷斷不能胡言亂語的,哪怕只是意外失言,也是要出事的。

  於嬤嬤忙道:「娘娘,這兒就咱們幾個自己人,您安心。」

  謝箏要跟著點頭,卻突然頓住了,她咬著唇,道:「若是、若是沒有那樣的運氣呢?」

  聞言,陸培靜的眸子驟然一緊,臉色白了白。

  於嬤嬤壓著聲,急切道:「姑娘別說這樣的話,不行的不行的。」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道:「奴婢只是在想,要是個怎麼樣的秘密,才能讓淑妃娘娘敢對先皇后下手?」

  陸毓衍說,兩害相較取其輕,那另一個,到底要有多重?

  陸培靜拽緊了拳頭,思索著謝箏的話。

  於嬤嬤思忖著,道:「能出入後宮的男人不多,會去那麼偏的延誼宮的就更少了,若有人過去,肯定打眼。」

  謝箏與於嬤嬤道:「嬤嬤找個人,帶奴婢去永巷吧,那位田嬤嬤……」

  陸培靜一把扣住了謝箏的手,道:「宮裡人講究謹言慎行。」

  謝箏笑了笑。

  巧源提點她幾句,這並不奇怪,但特特提了田嬤嬤,確實反常,這不該是謹言慎行之人的行為。

  「娘娘,總該去聽聽,有人想讓田嬤嬤告訴我們什麼。」謝箏道。

  那個想把淑妃拉下馬的人,安排了梁嬤嬤的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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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修繕

  日頭偏西,餘暉照在層層宮室之上,琉璃瓦光彩熠熠。

  謝箏跟著劉嬤嬤往永巷去。

  這一路極長,起先還能遇見三五個宮女嬤嬤,漸漸的,就許久不見其他人影了。

  直到離永巷近了,謝箏的視線裡才出現了幾位老嬤嬤。

  她們看起來和主子跟前做事的嬤嬤很不一樣,一如永巷附近的宮殿,瞧著還是紅牆琉璃瓦,但許是年久無修的關係,與熱鬧的宮室並不相同。

  劉嬤嬤頓住了腳步,指了指前頭廡廊下,道:「那個在收衣服的就是田嬤嬤。」

  謝箏道了謝,一面上前,一面仔細打量田嬤嬤。

  如巧源所言,田嬤嬤進宮很多年了,如今歲數大了,一頭銀髮有些稀疏,但也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的褶子很多,有不少深褐色的斑。

  聽見腳步聲,田嬤嬤轉頭看了過來,她從未見過謝箏,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等謝箏到了近前,她問道:「這位姑娘,看衣著打扮就不是這兒的人,怎麼不在主子跟前,反倒是來了永巷?」

  謝箏聞言,抿著唇笑了笑。

  還真叫她猜中了。

  畢竟是有人做了安排,想通過田嬤嬤的口來告訴她一些往事。

  若不然,以宮裡人的「謹言慎行」,謝箏這般眼生,田嬤嬤開口不會是這麼長的一句話,反倒會一個字都不說,只等著謝箏先開口。

  心裡有了底,謝箏便道:「我是剛進宮的,在陸婕妤身邊當差。您是田嬤嬤吧?我聽巧源姐姐說過您,姐姐說,嬤嬤為人熱心,宮裡大小事,小宮女們不懂的,嬤嬤都會提點幾句。」

  田嬤嬤瞇著眼睛笑了起來,道:「我一個老婆子,說透了,也就比姑娘們多吃了幾十年的米,稍稍懂些門道罷了。姑娘們在宮裡做事,能走多遠,全看造化,老婆子也提點不了多少。小事也就算了,大事,永巷裡的老婆子曉得什麼大事呀!」

  「不說大小事,陳年舊事,嬤嬤總比我們年輕的曉得多些。」謝箏笑著道。

  「說吧,想打聽哪一樁?」田嬤嬤搬了把長凳出來,示意謝箏坐下,眼珠子落在謝箏的荷包上。

  謝箏會意,掏了塊碎銀子,塞給了田嬤嬤:「延誼宮離永巷不遠,淑妃娘娘在生下公主之前,曾住在延誼宮吧?」

  「主子跟前的姑娘,出手就是闊氣!」田嬤嬤收好了銀子,道,「那是淑妃娘娘是住在延誼宮,你順著這個方向抬頭看,喏,能看到那個飛檐嗎?那就是延誼宮,說遠還真不遠。只不過,那都是二十幾年前了,老婆子當時也不住在永巷,你要問的事兒,未必曉得。」

  謝箏順著田嬤嬤指的方向看去,漫天晚霞之中,延誼宮的飛檐下,六角鈴鐺很是醒目。

  她看了兩眼,道:「這一帶,宮裡人極少過來吧?」

  田嬤嬤笑瞇瞇的,道:「來這兒幹什麼?看著破屋子破牆?

  哦,說起來,這兒有三十幾年為修繕了,在宮裡頭算久的了。延誼宮也是前朝修的,那一位不喜歡楊修容,寧可去修延誼宮邊上的慶禧宮做佛堂,也不修延誼宮。

  後來,楊修容沒了,延誼宮沒有主位,這麼多年也沒人住,越發不修了。

  三十幾年風吹雨打的,延誼宮跟這兒一樣,破破爛爛的,都不像是皇家宮殿。」

  謝箏聽陸培靜和於嬤嬤說過舊事,自然曉得田嬤嬤說的「那一位」是已故的皇太后。

  「那慶禧宮是哪一年修的?」謝箏又問。

  田嬤嬤瞇著眼睛,仔仔細細回憶了一番,道:「永正五年。」

  「嬤嬤確定?」謝箏挑眉。

  「怎麼不確定?」田嬤嬤解釋道,「永正五年的夏天開始修的,歷時小半年,臘月前才修好,又請了菩薩,臘月裡就講了兩回經,等六年的元月,淑妃娘娘、也就是當時的夏才人便診出了喜脈。

  那一位一直都說,五年來沒一個肚子爭氣的,就因為修建了佛堂,菩薩保佑,才剛建好了講了經文,便得了這個孩子。

  其實,之前還有的,向貴妃娘娘懷過一個,難產了,母子雙亡。

  聖上和那一位都很遺憾,等追封了之後,就閉口不提向貴妃了,這麼算起來,長安公主就是頭一個了。

  就因為有這一茬,我不會記錯的。」

  「那些修繕的人呢?是宮裡人,還是外頭的?」謝箏問道。

  田嬤嬤答道:「外頭的,宮裡做事,說出去體面,工錢也不少,好些人搶著做的,沒點兒關係還不一定能拿到活兒,等做完了就出宮了。」

  「還要靠關係?」謝箏追問了一句。

  田嬤嬤笑了起來,搓了搓手,道:「自然是了,就像這宮裡的姑娘們,都是聰明伶俐的,有人能在主子邊上從宮女成了嬤嬤,有人、比如老婆子這樣的,老了只能在永巷裡得過且過,不就是差在了這裡嗎?

  老婆子聽人提過,當時有幾個幹活的,那都是有姐妹或者親戚在宮裡的,還有姑娘從前頭宮裡大老遠跑來,讓幹活的捎些東西帶回去給娘家人。

  都是辛苦人,給管事的塞些東西,都睜隻眼閉隻眼的。」

  謝箏道了謝,見田嬤嬤沒有其他想說的了,便起身告辭。

  夜色漸漸深了,謝箏提著燈籠,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延誼宮,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也許,淑妃娘娘並沒有那樣的好運氣,永正五年的秋天,到過延誼宮的不止有避雨的聖上,可能還有修繕宮室的工人。

  那位工人有親戚在宮裡做事,又塞夠了銀子,哪怕他有些時候不見蹤影,管事太監也沒有糾過他。

  讓淑妃小心翼翼的玉佩,恐怕就是那個人的東西了。

  畢竟,那玉佩太普通了,普通到不像是淑妃會擁有的東西。

  至於那一位是誰,田嬤嬤只是被安排來說話的,再一股腦兒倒出來,反而會適得其反,所以她只會說到這裡,後頭的,就靠謝箏自己想辦法了。

  回到陸培靜宮中,謝箏把田嬤嬤的話一一說了。

  陸培靜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越跳越快的心跳,吩咐於嬤嬤道:「去查查當時的用工名冊,那人只說到這兒,就是篤定我們看著名冊能找出來,既如此,也就別辜負了那份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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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2 00:35: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順利

  翌日一早,謝箏便跟著於嬤嬤去見了內官監掌印太監王公公。

  於嬤嬤在宮中多年,自有她的門路。

  王公公收了銀子,不說廢話,使人帶兩人去庫房裡翻冊子。

  雖說是二十五六年前的冊子了,但宮裡有宮裡的規矩,東西都是齊備的。

  謝箏沒有耽擱工夫,仔細翻看了記錄,便都瞭然於心,將東西都收拾成了原樣。

  王公公坐在日光下,瞇著眼睛曬太陽:「看得倒是挺快的,傳言果真不假。」

  於嬤嬤笑了:「您的消息可真靈通。」

  「老了,耳朵也背了,眼睛也花了。」王公公哈哈道。

  謝箏莞爾。

  王公公知道她過目不忘的能耐,但也說了,今兒個收了銀子,就不會把她們翻陳年冊子的事情說出去,他已經老眼昏花,什麼都不知道了。

  回到陸培靜跟前,謝箏依著記憶,把名冊全寫了下來。

  名字、籍貫、年紀。

  因著是進宮幹活的,皆是壯年男子,二十幾個人,粗粗一眼看去,倒也沒有哪個特別打眼的。

  陸培靜接過紙,來回看了兩遍,搖著頭遞給了於嬤嬤。

  於嬤嬤亦是一臉疑惑:「只靠這些,真能把那人找出來?」

  「定是能的,」謝箏咬著唇,又細細回憶了一番,突得頓住了,「這個黃宣,吉安府永豐縣人,永正五年時年十九,從前尚服局的黃女官,她是哪裡人?」

  陸培元打聽梁嬤嬤的事情時,曾提及過黃女官。

  黃女官也是前朝時被葛尚服引進宮中的,兩人前後腳進宮,在司寶司做事,梁嬤嬤與黃女官的關係不錯。

  等聖上登基後,黃女官曾伺候過向貴妃幾年,向貴妃難產之後,黃女官又回到了尚服局,又過了幾年,出宮去了。

  依陸培元打聽來的消息,黃女官也許是葛尚服的女兒。

  謝箏此刻會想到她,完全是因為田嬤嬤的幾句話。

  田嬤嬤話語裡提過向貴妃,也提過進宮來的工匠在宮中有姐妹親眷,若那人真是黃女官的兄弟,以梁嬤嬤和黃女官的關係,也就不奇怪她知道那段不能見光的往事了。

  葛女官又對梁嬤嬤有恩,梁嬤嬤為葛、黃兩人背後的主子所用,倒也說得通。

  黃女官出宮時,陸培靜還未進宮,這些消息自是於嬤嬤去打聽。

  於嬤嬤去了小半個時辰,回來時,朝陸培靜沉沉點了點頭:「沒錯,她是吉安府永豐縣人。」

  謝箏和陸培靜交換了一個眼神,在等待於嬤嬤的時候,兩人什麼話都沒有說,各自心中都是波濤翻湧著,真相被人一步步揭開攤在眼前,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卻又難以平復心中的驚訝、意外之情。

  此刻得了於嬤嬤的回復,謝箏苦笑著取出了胸口的玉佩,垂眸看著:「若真相如此,難怪淑妃娘娘要鋌而走險,對先皇后娘娘下手了。」

  陸培靜深吸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道:「都是推斷,現在還做不得准。」

  謝箏也知這個道理,只是這種事情,若真坐實了,就由不得她們在這兒指點江山,不曉得要有多少人掉腦袋了。

  陸毓衍不在京中,謝箏的這番推斷只能自個兒與李昀說去。

  謝箏給安公公捎了口信。

  安公公安排妥當了,讓人來引謝箏。

  宮廷深深,要尋個沒有人注意的小院子並不難,只是偏僻些,多走了些路。

  謝箏等了會兒,李昀就到了。

  見了禮,謝箏把打聽出來的狀況一一說明。

  李昀的眉頭一點點緊蹙,沉聲道:「這般順利?」

  謝箏進宮不久,這些事情都浮出了水面,未免太過順利了些。

  「有人引著查的,」謝箏一五一十相告,「大抵是想把舊事都揭開來。」

  李昀抿了抿唇。

  淑妃的時日不多了,舊事翻出來還是埋起來,對她並沒有多大影響,真正會損的,是長安公主和夏家。

  原本夏家只是敗落,若聖上知道了事情,對夏家會毫不留情的打壓。

  可說到底,這番落井下石並沒有多大意思。

  其中只怕另有緣由。

  不過,事先還是要把長安的出身弄明白。

  李昀沉吟道:「那塊玉佩……」

  謝箏從袖中取出了玉佩,她之前就已經摘下來了,伸手遞給李昀,道:「交給殿下了,若無此物,殿下去問淑妃娘娘,她也不會說真話的吧。」

  李昀嘆道:「我拿走了就拿不回來了。」

  謝箏一怔,良久復又笑了。

  若此物真能證明長安的出身,李昀也許會交給聖上,也許會毀去,但都不會再回到謝箏手中。

  對謝箏而言,最初時,這塊玉是父親留給她的念想,後來是查案的線索,如今……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道:「去年在鎮江,書房、庫房裡存下來的東西,奴婢都取回來了,父母留下來的,已經夠了。」

  她查完的是謝慕錦追查數年、以至於夫妻殞命的案子,她也有了其他的遺物,這塊玉,便物歸原主吧。

  李昀頷首,接了玉過去。

  謝箏離開了,李昀站在原地,再一次仔仔細細看了那塊普通的玉佩,將它收好,轉身往韶華宮去。

  病在床的淑妃看起來又瘦了些,就著方嬤嬤的手,一口一口飲藥。

  李昀在榻子邊坐下,看了方嬤嬤一眼。

  方嬤嬤會意,見淑妃點頭,便讓伺候的宮女都退了出去,只她一人站在簾子旁守著。

  淑妃咳了聲,道:「小五想說什麼?」

  李昀開門見山,道:「黃宣,娘娘記得這個人嗎?」

  殿內落針可聞,淑妃沒有說話,但李昀已經知道答案了。

  在聽到「黃宣」這個名字的時候,淑妃愕然的表情就說明了一切。

  淑妃無疑是吃驚的,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昀,再快速瞟了眼方嬤嬤,又把目光挪了回來。

  「什麼?」良久,淑妃才顫著聲問道。

  李昀攤開了手,掌心是那塊玉佩:「永正五年,修繕慶禧宮的工匠黃宣,娘娘還記得嗎?」

  淑妃騰得坐了起來,瘦得骨節突出的手一把扣住了李昀的手腕,死死盯著那塊玉佩:「為什麼?為什麼會在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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