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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章 栽了

  倒掛在樹上的吳桐知道惹了禍,向蕭邑扯了個鬼臉,翻身從樹上跳下來。

  蕭邑搖了搖頭,一把拎起地上的人夾在胳膊底下上前走,吳桐跟著飄了過來,一雙眼睛瞪著蕭邑,彷彿在等他說話。

  蕭邑無奈只得停下腳步,「謝謝幫忙。」後會無期。

  他是再也不想跟這個小子合作了,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後,要不是他見識的多了,隨便喊一聲就要將獵物嚇跑。

  吳桐吐了吐舌頭,一溜煙沒了蹤跡。

  蕭邑低下頭看著昏迷不醒的人,怎麼會是她呢?大小姐會怎麼處置?這到底又是為什麼?

  蕭邑向前走去,黑影頭上的頭蓬也跟著滑落下來,采回那蒼白的臉頓時暴露在陽光下。

  ……

  何大掌櫃眼看著米糧都運進院子裡,手下的夥計們滿臉喜氣洋洋。

  「大掌櫃,這次我們能賺多少啊?」

  眾人紛紛問過來。

  「這米誰不想要啊?」

  「我不明白,起了戰亂,鬧了飢荒,江浙一帶的人有多少能買得起糧食,我們這些糧食能賣得出去嗎?」

  「你是說那些百姓?當然不會賣給他們了,要賣給江浙一帶有些田地的大戶,這些人一個個怕死的很,對不對大掌櫃?」

  不知怎麼回事,何大掌櫃越來越覺得哪裡不對頭,這一路真的太順利了,路上平平坦坦,沒遇到半點波折,比他預算的還早了半個時辰到達莊子,好像是有人故意將這條路肅清,讓他一鼓作氣地將糧食帶回來。

  為什麼會這樣做呢?

  誰會這樣做。

  何大掌櫃終於忍不住,吩咐手下人,「將所有的糧食都從口袋裡倒出來。」

  剛剛準備慶祝的夥計們頓時止住了笑容,其中一個上前道:「都快中午了,先讓大家吃點飯,幹起活來更有力氣,咱們不是也不急在這一時。」

  何大掌櫃厲眼過去,「現在就給我倒,說什麼廢話。」

  大掌櫃發了火,眾人不敢再嬉笑,忙去卸車上的米糧,一袋袋扛進隱蔽的穀倉裡。

  袋子被打開,嘩啦啦大米倒出來。

  何大掌櫃死死地盯著米袋,一袋,兩袋,三袋沒有任何的蹊蹺。

  何大掌櫃漸漸鬆了口氣,也許是他想的太多了,這次能夠順利,也是他費勁了心思去安排,他不該這樣疑神疑鬼。

  何大掌櫃正要轉身走出米倉,忽然傳來一聲驚呼,「我們被人騙了。」

  所有人都愣在那裡,何大掌櫃抬起頭順著聲音望過去。

  大米袋裡又滾出一隻小袋子,夥計已經將小袋子劃開,裡面是摻著石子的米糠。

  被人騙了。

  何大掌櫃臉色鐵青,看米的時候,扎透的是外面的大袋子,誰知道中間卻套著這樣一隻小袋子,小袋子裡都是米糠和石子。如果是平時他不會上當,可這次是閔懷急著出手糧食,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去檢查,他竟然就疏忽了。

  從開始聽說閔懷貪墨開始,他就已經走入了這個圈套,所有一切都是基於閔懷貪墨,才有的算計。

  何大掌櫃臉上露出戾氣,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就不信誰能將他攔住,想到這裡,他快速地走出穀倉,去牽他那匹棗紅馬,只要他騎上這匹馬,不會有人能追得上他。

  何大掌櫃還沒有催馬出門,守在莊子外的夥計就跌跌撞撞地跑進來,「不好了,官兵來了,官兵將這裡圍起來了。」

  這麼快。

  來的居然這麼快,沒有給他半點反應的時間。

  「還愣著做什麼,」何大掌櫃大聲呼喊,「快,抄傢伙將官兵頂住,快……」

  夥計們跟隨何大掌櫃已久,身上有了匪氣,被這樣一招呼,都下意識地抄起了棍棒,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何大掌櫃看向穀倉,這些都是好不容易攢起來的家業,二老爺還等著用它們去搏仕途。

  一念之間,就被他葬送了。

  不甘和怒火一下子灌入他的心臟,彷彿要將他整顆心撕裂。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四周,眼角都要眥裂開來。

  到底是誰設下這個局?誰有這樣的本事,到底是誰在算計他,他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敗在這裡,他想要知道是誰,到底是誰。

  是閔懷?還是韓璋?

  現實已經容不得他考慮,夥計被打的節節敗退,他如同一隻喪家之犬,只能選擇夾著尾巴逃走。

  他以為他改頭換面之後,再也不會有這一天。

  再也不會有一天被官兵追得四處逃竄,他應該是個體面的生意人,一個富貴的有錢人,而不是一個山賊,強盜,一個隨時都可能被朝廷處死的人。

  何大掌櫃剛要抬起頭辨別方向,豁然有一道光刺進了他的眼睛,讓他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做了這麼多年土匪,整日裡與刀劍打交道,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鋒利的刀劍才能發出的寒光。

  何大掌櫃瞇著眼睛向前看去,只看到一個人跨坐在馬背上緩緩地走過來,陽光落在他的肩膀上一片金黃,彷彿給他穿了金絲的鎧甲,他身材修長,雖然蒙著臉,卻依舊有一種說不出的威武氣勢。

  馬蹄「噠噠」的聲音清脆入耳,他就這樣緩緩地走來,眼睛中那奪目的英氣,讓何大掌櫃都忘記了逃跑。

  何大掌櫃見過老虎捕食時的情形,老虎還沒撲過來,那些獵物就已經嚇得癱軟在那裡動彈不得。

  如今他就是這樣的獵物,何大掌櫃揮舞著馬鞭狠狠地抽著棗紅馬,那人也不緊不慢地追上來,無論他跑多快,那人也始終跟在他旁邊。

  就這樣如同在戲弄他。

  終於那人有些不耐煩了,長劍出鞘,何大掌櫃只覺得腰間一涼,他整個人就從馬背上栽下來。

  心臟雖然還在掙扎著跳動,何大掌櫃卻覺得自己已經被切成了兩半,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的勇氣。

  那人卻仍舊坐在馬背上,身上的衣服整潔服帖,絲毫不亂,如同一個賞春踏青的公子,正閒暇地望著他。

  何大掌櫃哆嗦著喊出來,「我是正經的生意人,你們要做什麼?」

  那人卻豁然一笑,眼睛裡滿是輕視,他將長劍收回腰間,驅馬慢慢地走開。

  何大掌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這樣走了?

  那他呢?他該怎麼辦?他終於鼓足了勇氣,向身下看去,肚子上只被割開了一條傷口。

  如獲新生的感覺讓他幾乎要哭出來。

  他剛要慶幸,不遠處卻傳來官兵的聲音,緊接著幾個官兵圍了上來,幾隻弩對準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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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2: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一章 中計

  官兵將所有的夥計都拿住,開始清點穀倉裡的米糧,何大掌櫃也被堵了嘴,綁成了一隻粽子,只待拉回去審問。

  山坡上騎著馬的人一把拉下了臉上的布巾,露出了本來的面目,他那英俊的臉頰在陽光下發著淡淡的光輝。

  王奉熙走過來,低聲道:「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了,上一次還是王爺在的時候,江浙境內剿匪,看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匪盜被正法,真是心裡痛快,只可惜王爺被人陷害……從那以後凡是到江浙上任的官員,就像是被流放了一樣,小心翼翼地做事,王爺提出的那些有利民生的舉措,也沒有人敢用,短短幾年間又回到從前的模樣,這次鎮江若是再守不住,江浙的百姓還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王奉熙抬起頭看向馬上的趙翎,方才公子催馬過來,他那威風凜凜的模樣,恍惚是一個高大的成年男子,就算是蒙著臉渾身上下也散發著一股雍容的光澤,所以誰也不會將他當成是一個孩子。

  所以王仁智才會將公子誤認為是王爺身邊的護衛孟虎,只因為孟虎個頭稍稍矮一些,當他與公子走散的時候,他期望的就是,公子以年紀小為遮掩逃過王仁智的搜捕。

  「公子,您不能留在這裡了,還是聽從王爺生前的安排去京城,在那裡會更安全些。」王奉熙輕聲勸說。

  趙翎望著一車車糧食被官兵運走,臉上浮起一絲笑容來,「等鎮江的事了了,我就去京城。」

  現在還不能走。

  王奉熙不禁皺起眉頭,「現在雖然韓璋找到了糧草佔據了主動,可畢竟太子的人也在這裡,人多眼雜,萬一被他們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他們一定會趁亂以叛賊的名義進行剿殺,我們未必能全身而退,公子若是出了事,我不知將來要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王爺交代。」

  趙翎道:「你放心,我自然有辦法全身而退。」

  王奉熙知道公子想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商量,只好嘆口氣,「那我給京城寫封信,讓那邊做好準備,不要出任何的紕漏。」

  趙翎望著眼前的一切,眼前就浮起顧琅華那雙清澈的眼眸來。

  不知道她那邊會不會順利,陸瑛應該已經趕到了顧家去幫忙。

  以陸瑛的身份,自然而然地就會出現在顧家。

  趙翎翻身上馬,這件事還遠遠沒完呢。

  等王奉熙回過神,趙翎的馬已經跑得不見蹤跡,幸虧兩個隨從上前,「王先生您別急,公子已經安排好了,不會兒和您在鎮江碰面。」

  王奉熙不禁感嘆自己已經垂垂老矣,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跟上趙翎的腳步。

  ……

  顧三太太將檀木盒子交給韓璋,韓御史忙看過去,然後十分驚詫地站起身,看向閔懷,「閔大人,難為本官如此相信你,你居然做出這種事。」

  閔懷不動聲色。

  韓璋聲音低沉,「舅舅,這些銀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李旭不等閔懷說話,就急著開口,「會不會是王妃賞下來的。」

  這話不過是添油加火罷了。

  要將閔懷的過錯引到寧王身上。

  閔懷冷笑一聲,「這跟寧王和王妃沒有任何的關係,這銀票上沒有寫著貪墨之款,憑什麼你們就來定我的罪名。」

  閔懷到現在還嘴硬,韓御史並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只要追到那些糧食,閔懷就再也逃脫不掉。

  韓御史看向堂屋裡的顧老太太和顧大小姐。

  不知怎麼的,今天的顧家人格外的配合,沒有讓他多費半句口舌,顧三太太就乖乖地拿出了檀木盒子,急著與閔家撇清關係。

  牆倒眾人推,顧家能在鎮江做鄉紳,自然也懂得察言觀色。

  誰都知道閔懷這是躲不過去了,他要怎麼去解釋這些銀票和糧食?無論怎麼解釋都會令人生疑。

  旁邊的顧大小姐也沒有了咄咄逼人的模樣,彷彿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她在等什麼呢?

  韓御史不禁去揣摩顧大小姐的心思。

  「大人,」隸員忽然湊過來道,「那些糧食找到了,王其振王大人已經押送回城了。」

  韓御史心中忍不住叫好,他向旁邊的李旭輕輕地點了點頭,李旭眼睛裡頓時露出笑容來。

  韓璋也立即也收到了消息,十輛車沒有完全找到,追到了四輛車,經城門守衛辨認,跟車的人正是當晚拿著閔懷路引押車出城的人。

  人證,物證俱全,閔懷已經無從狡辯。

  韓璋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半晌才吩咐,「讓人將糧食押送去府衙。」

  手下卻有些猶豫,「只怕是……一時半刻……不能送過去……城門口聚集了不少的百姓,將來往的路都堵住了。」

  車上拉的可都是糧食,萬一被百姓發現了,將糧食哄搶一空,他們要拿什麼來給閔懷定罪,韓御史不禁有些著急。

  韓御史站起身來,「不如我們過去看一看。」

  韓璋等人還沒有說話,稚嫩的聲音已經響起來,「幾位大人可要小心著些,我聽祖母說,鬧蝗災的時候,朝廷下發賑災米,結果因為府衙人手不夠,當時就亂起來,結果傷了一位主薄,死了兩位隸員。」

  閔懷冷冷地看向韓御史,「就算是要給我閔某人定罪也不急於這一時,如果車上果然有糧食,還會憑空消失不成?」

  韓御史微微皺起眉頭,他怕的就是會憑空消失。

  顧家顯然是替閔懷在說話,不想讓他們現在就去城門口,如果這時再有人去煽動百姓搶米,單憑韓璋和王其振帶的那些人馬根本難以顧及。

  再說還有那個押送馬車出城的下人,他才是關鍵的人證。

  萬一這個人有個閃失,就是死無對證,誰也不能證明這些米就和閔懷有關。

  韓御史看向李旭。

  按理說,現在不應該動李旭帶來的兵馬,李旭帶來的是朝廷下派給韓璋的援軍,應歸李成茂統領,李成茂還沒有進鎮江,這些人馬不可能交到韓璋手中,所以這些人才駐紮在鎮江外,只有幾個人打扮成李家的護衛陪同在李旭身邊,萬一援軍的事讓韓璋知曉,韓璋一定會動用這些人去給他的兩萬人馬送軍糧。

  就等於為韓璋解決了難題。

  他們是來約束韓璋的,絕不能幫了韓璋的忙。

  可是眼下,事急從權,他們不得不冒險行事。

  韓御史向李旭使了個眼色。

  李旭立即明白過來,站起身道:「我從家中還帶了幾個護衛,就陪著幾位大人一起過去,定然能護得幾位大人周全。」

  韓御史先站起身,「既然如此,我們就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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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二章 軍糧

  李旭身邊的副將走出顧家大門。

  「大人出來了。」幾個百姓打扮的人在顧家門口竊竊私語。

  副將快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公子交代你們的事都聽清楚了?」

  其中一個點了點頭,「見到閔懷就將他拖到城門口去。」

  「我們就喊,閔懷狗官來了,大家快來看。」

  副將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中一個道:「您放心,我們一定會將事辦好,只要到了城門口,必然會有百姓過來,您沒瞧見城門口都成了什麼樣子,閔懷就算不被扒皮吃肉,也會被打死,官兵們人手畢竟不夠,根本不可能從瘋了的百姓手裡搶人。」

  這樣就好了。

  只要閔懷被打死了,一切就都塵埃落定,管他有沒有貪墨,管他有多少的證據,韓御史畢竟是個文官,心裡想的都是那些規矩法度,現在管他娘的什麼規矩,人弄死了一了百了。

  「您放心,百姓打不死閔懷,我們兄弟幾個也會補上幾腳,定然送他上西天。」

  副將揮揮手,那些人頓時躲了起來,他臉上也露出笑容。

  不管怎麼樣,閔懷今天都難逃一死。

  ……

  韓璋走出顧家,正要翻身上馬,就聽到顧家下人喊了一聲,「什麼人。」

  不知從哪裡湧出了幾個百姓,大聲地吆喝著,「那就是閔懷,快……抓了閔懷這個狗官。」

  眾人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閔懷已經被幾個百姓抬過了頭頂向前跑去,韓璋臉色頓時變了,就要騎馬追趕,卻不成想李旭身邊護衛的馬忽然受了驚,馬匹橫衝亂撞,讓門口亂成一團。

  韓璋皺起眉頭,伸手拉住了馬韁繩,馬蹄騰空而起就要向韓璋踹去,卻一下子被韓璋扯住馬頭硬生生地拽倒在地上。

  琅華從門口向外望著,不禁吃驚,韓將軍的力氣好大。前世她聽人說韓璋十六歲能拉三石弓連射三十之箭,她還當是別人誇大其詞。

  二十幾歲的韓璋就像剛剛升起的太陽,璀璨而明亮。

  他決不能屈死在鎮江。

  琅華拉起閔江宸的手,才發現閔江宸已經抖成一團。

  「阿宸,我們該走了。」琅華輕聲道。

  閔江宸含著眼淚點點頭,「父親不會真的有事吧?」

  「不會,」琅華道,「你放心,閔大人一心為民一定不會有事。」她料到王家父子會想方設法地害閔大人,那李旭也會成為王家父子的幫手。

  可是她沒料到,李旭會這樣動手,讓人打扮成百姓將閔大人搶走。

  幸虧她事先讓蕭邑帶人在外面盯著,現在蕭邑應該已經追了上去,趙翎留下的人也應該會護住閔大人的平安。

  現在就是要快,在王仁智父子和李旭等人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將所有一切都做好。

  閔江宸握緊了琅華的手,「為什麼我感覺這一切都是真的呢?舅舅帶人來查抄東西,將家裡弄的一團糟,我來到你這裡,韓御史他們就這樣找上門來,顧三太太拿出那些銀票時,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閔家……真的就要家破人亡……他們一個個都存著這樣的心思,都盼著父親被定罪,現在不知道哪裡又來了這些人搶走了父親……他們要帶父親去哪裡啊?我怕……稍有不慎父親都會性命難保……這一切,真的是太可怕了。」

  閔江宸嗚嗚咽咽地哭著,琅華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當年閔家出事,阿宸也一定是這樣手足無措。

  「阿宸,你放心,不會有那種事。」

  蕭媽媽看到閔江宸的樣子不禁嘆氣,還好這一切都是小姐和閔大人、韓將軍一起計劃好的,否則真的被王家、李家提前下手算計,今天的事可不就要變成真的。在鎮江境內弄出幾車糧食來陷害閔大人也並非難事,還是小姐說得對,要先敵人一步下手,這樣就會打亂敵人的計劃,爭取主動。

  「大小姐,」蕭媽媽低聲道,「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走,」琅華拉起閔江宸的手,「我們過去看看,要保證一切都準備妥當,不能讓閔大人白白受苦。」

  閔江宸堅定地頜首。

  兩個人剛出了垂花門,就看到程頤趕過來,「顧大小姐,我們三爺來了。」

  琅華有些驚訝,陸瑛不是應該在族裡嗎?畢竟陸家和王家是姻親,就算陸瑛要避開,她也不會怨他,頂多心裡會有些失望罷了。

  陸瑛快步走來,臉上是一貫沉穩的表情,讓人看了就會放下心來。

  陸瑛道:「聽說王其振已經將大米運到城門口了。」

  琅華點點頭,「外面的情況怎麼樣?」

  陸瑛道:「一片混亂,顯然是有人在其中挑唆百姓。」

  閔江宸的手又抖起來。

  陸瑛看向閔江宸,輕聲安慰著閔江宸,「閔大小姐不用太擔心,這是最難的一關,只要將這關過了後面就會好辦的多,否則奸人不除,鎮江城也會難保。」

  閔江宸紅了眼睛,向陸瑛福了福身,投去感激的目光,「謝謝陸三爺,這也是父親的意思,他雖然覺得危險,但還要去爭取。」

  陸瑛低聲道:「走吧,看看還有什麼我能幫上忙。」

  琅華拉著閔江宸上了馬車,馬車在一處院子外停下,蕭媽媽扶著琅華下了車,上前打開大門,院子裡是一片熱鬧的景象,一個人正彎腰指揮著夥計磨茶粉,看到了琅華頓時跳過來,「大小姐你可算來了,看看這東西做的怎麼樣?」

  琅華接過了一隻中間帶孔的圓餅端詳,然後湊到鼻端聞過去,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陸瑛十分好奇地走過去,「這是什麼?」

  在前世,這話是她問陸瑛的。

  陸瑛帶了這個東西回到家中,笑著讓她猜,這是什麼。

  這東西聞著有一股淡淡的茶香,摸著又是這樣的粗糙僵硬,她當時沒能猜出來,就張嘴咬了一塊下來。

  將陸瑛嚇了一跳,說她是個膽大的女人。

  幾天前,趙翎在她屋子裡留下一塊圓餅,她本想讓阿莫拿出去燒了,可就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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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2:43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三章 挨打

  陸瑛帶給她的,趙翎留在床鋪上的,這些都是軍糧。

  只不過趙翎這個只是單純用粟米磨成粉做成了餅,並沒有加茶粉。趙翎這種粟米餅的由來,她是知道的。

  慶王用這種法子做的軍糧用在海戰上打贏了倭寇。

  中書省右丞相蘇芮上奏朝廷表彰慶王,並提議廣為採用慶王軍糧的方法,卻沒想到有人趁機彈劾慶王擁兵自重,一個小小的軍糧根本不可能起這樣大的作用,根本就是慶王在江浙多年招兵買馬,有謀反之心。

  皇上因此遣人秘密調查慶王。

  緊接著就是慶王謀反被查實,江浙迎來一片腥風血雨。

  慶王死了之後,所有關於他的事都很少被提及,後來慶王冤案被平反。大齊與西夏打仗的時候,就有人想到了慶王做的軍糧,然而誰也不敢去光明正大地向朝廷建議,慶王現在雖被平反,誰知道哪一日又會再被論罪。

  陸瑛身邊的能吏蔣昇提了主意,用慶王軍糧的方法做出新的軍糧來,這樣改頭換面之後,就不會被人詬病,正好這件事被胡仲骨聽到了,胡仲骨想起用茶混入糧食中磨成麵來做餅。

  就是這種攙了茶的軍糧,讓大齊軍隊躲過了暑日,抵禦了瘟疫,就是因為有了這種軍糧大齊的軍隊才將西夏人攔在了漠北。

  既然是要做軍糧,她自然要做出對士兵有益的軍糧。

  她有糧食,有胡仲骨。

  轉眼間,就讓這種軍糧提前十幾年來到了鎮江城。

  琅華還沒說話,胡仲骨就搶著回答陸瑛,「還沒有我們小姐有見識,這是軍糧。」

  陸瑛打量了胡仲骨兩眼,「這位是?」

  琅華笑著道:「這就是為我祖母治病的胡先生。」

  陸瑛不禁詫異,胡仲骨?

  這就是王仁智苦苦尋找的胡仲骨?

  不是說此人膽小如鼠,面貌醜陋從來不敢正眼示人,現在卻在人前搶著說話,可見傳言大多都不能相信。

  琅華看著滿臉笑容的胡仲骨,一個人若是有了用武之地,也會找回幾分的自信,她提出用混入茶葉做軍糧之後,胡仲骨越思量越覺得好,親力親為盯著夥計們磨茶粉,他甚至又混入了鹽和陳皮等物,然後捋著鬍子說,這東西不但能生津止渴還能抵禦暑毒。

  大約是太過高興,竟然也敢笑話起陸瑛來。

  在前世,她記得胡仲骨與陸瑛說話,都要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彷彿就窩在陸瑛羽翼下苟延殘喘。

  因為有個饞嘴的名聲,只要灶上少了些東西,都會記在他頭上。

  在顧家那個小小的內宅都抬不起頭來。

  後來她終於看不過去,懲治了那些下人,曾勸說胡仲骨施展才華,多收幾個徒弟,她出資為他開一個名滿大齊的藥鋪。

  胡仲骨從未那般激動過,然而很快他就感嘆已經垂垂老矣,一切都不能從頭再來。

  他已經老了,看了太多人情世故,已經被磨的沒有了稜角,再也立不起來了。

  這也讓琅華知道,一個人想要抬起頭是件多麼艱難的事。

  現在一切還都不晚。

  今天,很多人都會抬起頭來做人,做他們真正想要做的事。

  再也不會被人束縛,再也不會被人迫害。

  「走,」琅華吩咐道,「將軍糧帶上,我們去城門口。」

  ……

  城門口,王其振站在輛車上向前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盡頭傳來呼喊的聲音,「閔懷來了,閔懷來了。」

  人群如同蜜蜂一下「忽」地掉准矛頭向閔懷擁去。

  「閔懷……」

  「閔懷……」

  聲音如同旱地驚雷。

  王其振心跳加快,從來沒有這樣愉快過,這是他最喜歡看的事,閔懷不是一心為民嗎?蝗災的時候要不是閔懷非要將朝廷發下來的賑災糧分給百姓,他們何必差點被活活餓死。這群愚民就是牲畜,永遠不會記得曾被人奴役,更不知道誰給過他們好處。現在鎮江活著的人大半都是閔懷救助過的百姓,那又怎麼樣?他們早就忘記了那個被立了長生排位,讓他們感恩戴德的閔青天。

  現在他們只是暴民,從來都是該死的暴民。

  他現在就要看著這些暴民怎麼將閔懷的心挖出來,怎麼將閔懷扔進鍋中烹煮。

  他很好奇,閔懷進了熱鍋會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後悔維護這些愚民。

  那種心情一定是極為微妙的。

  被熱水燙又是什麼感覺,皮膚會不會瞬間脫落,人什麼時候才會被煮死。

  今天這一切他都會看到。

  百姓們推推嚷嚷,亂成一團,李旭手下那些扮成百姓的官兵互相點了點頭,鬆開了手,任憑百姓將他手中的閔懷搶走。

  他們想要做的已經做到了,現在只要站著看熱鬧,看閔懷如何慘死在這裡。

  不知道是誰先拽住了閔懷的衣領,然後將他身上的官服扯了開來,閔懷上半身已經沒有了官服,下半身猶自掙扎著,無數雙手扒在閔懷身上,淹沒了閔懷的喊聲。

  韓璋終於趕到了,命令官兵維持秩序,然而衝進人群的官兵,很快也被百姓淹沒,這裡彷彿是在舉行一個盛宴,一個烹煮閔懷的盛宴。

  大鍋上方水汽蒸騰著,所有人的眼睛都如同下面被燒紅的柴火,發著燙人的光。

  人性從來都是嗜血的,他們喜歡看到暴力的東西。

  王其振伸著頭看得十分高興,他向一旁撥弄著人群,卻開始有人撞在他身上,竟然一下子將他身邊的刀撞飛了出去。

  王其振頓時大怒,抽出馬鞭就掄過去,「不長眼的東西。」然而沒有像往常一樣,鞭子不曾落在皮肉上,而是被人抓住。王其振看到那人憤怒的目光,如同逃脫了主人掌控兇猛的狗。

  王其振大聲喊去,「你們要做什麼?造反不成?也不看看本官是誰,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王其振用力地奪著鞭子,他一定要讓這些人受到教訓,這些人就是牲畜,不嘗到皮肉之苦,永遠就不會臣服。當他手臂灌滿了全力時,那人卻鬆開了鞭子,王其振頓時失重一頭從輛車上栽下來。

  王其振只覺得頭重重地裝在地上,眼前頓時冒出金星來,他正想要掙扎著起身,豁然之間卻被人拎著舉起,他掙扎著揮動手臂,兩隻胳膊豁然被人牢牢地按住,這時他聽到不遠處閔懷的聲音,「大家冷靜些,千萬不要鬧事……」

  王其振覺得可笑,真是可笑,到現在閔懷還在勸說這些暴民。

  閔懷是沒救了,這樣的人快死了乾淨。

  王其振張嘴要說話,不知是誰掄起了手肘一下子撞在了他的鼻骨上,他頓時聽到鼻骨碎裂的聲音,鹹鹹的滾熱的液體頓時湧入他的口鼻,他頓時嗆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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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四章 還債

  是誰,是誰打了他,王其振努力地睜開眼睛向周圍望去,到處都是模糊的人影,一種從未有的恐懼,頓時湧入他的身體。

  王其振要喊身邊護衛的名字嘴裡噴出來的卻是鹹鹹的血。

  血。

  他怎麼流了這麼多血。

  為什麼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衣服也被人扯破,鞋子不知去了哪裡,身邊都是哈哈的笑聲,就像是多年前那場蝗災,人們看到糧食時的情形。

  彷彿渴望了很久的事,如今終於得以實現。

  旁邊的李旭看到這種場景,不禁問向韓御史,「那又被舉起來的人是誰?怎麼看著好像是王其振王大人。」

  哄鬧的百姓舉起了兩個人,一個是閔懷,一個竟然是王其振。

  這是怎麼回事?

  韓御史也不明白王其振怎麼會攪合了進去,「快,快進去把王大人弄出來。」他還要利用王家父子繼續與韓璋周旋。

  李旭忙向身邊的副將示意,副將點點頭,吩咐手下人衝進去。

  聚在一起的百姓,就像是銅牆鐵壁,副將好不容易帶著人手順著縫隙擠進了人群,可是才走了兩步副將就覺得不太對頭,因為轉眼之間他已經找不到手底下那些人。

  這怎麼可能?這些人都是經過戰場的,對付這種場面應該是遊刃有餘,就算會遇到些困難也不至於轉眼就被衝散了。

  他也不是沒有遇到了暴民作亂的場面,那些暴民看起來可怕,實則脆弱不堪,他們不懂得互相合作,也沒有什麼整體意識,只要打倒幾個旁邊的人就會受到震懾,接下來的事就好辦的多。

  可這次不同,所有人彷彿早就有了一個目的,提前做好了準備,就像是一張大網,只要進來就別想再出去。

  副將用盡全力想要向外衝去,卻迎面撞過來一個人,如同泰山般立在那裡,目光堅定而兇狠,渾身上下緊繃著如同一把出鞘的劍。這讓副將想起了兩軍對戰時,那迎戰的方隊,轟隆隆地開過來勢不可擋,所有一切都會被碾壓在其中,更何況是血肉之軀。

  面前的這個人,他身上散發的氣勢就是這樣,這時久經沙場的人才會有的血腥氣。副將頓時臉色慘白。

  他們上當了,這一切都是韓璋布下的,這些暴民,這些喧鬧,這張大網,根本就是韓璋的排兵布陣。

  副將想要高聲疾呼,聲音卻被淹沒在一片嘈雜裡。

  不,並不是淹沒在這片嘈雜和混亂中,而是他根本就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他的喉嚨被人捏住,他用盡了全力也只是像離水的魚兒一般空張著嘴,然後一隻袋子套住了他的頭,緊接著他就被捆住手腳拖了出去。

  不過過了多久副將臉上的袋子才被拿走,他重新睜開了眼睛。

  一間黑暗的屋子,地上躺著二十幾個人,都和他一樣被綁了手腳。

  副將仔細看過去,才發覺這些人都是他帶來的援軍,他們打扮成護衛的模樣跟在公子的身邊。

  現在他們都在這裡。

  終於有人走過來蹲在他跟前,「趙副將,好久不見了,現在你該跟我說一說,為什麼朝廷的援軍都變成了李家的下人。」

  趙副將立即道:「他們不是援軍……」

  「不是嗎?」那人嘿嘿一笑,「只要仔細查下去就會清楚,這些人到底在不在兵籍,這一點趙副將比我清楚,只要查實……別說是你……就算是李成茂李大人也擔不下這個罪名。」

  趙副將臉色頓時變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們是來支援韓將軍的,只不過……人手還沒到……我們就……」

  那人點了點頭,「那您就告訴我,您帶來了多少人,也方便我們向韓將軍稟告。」

  趙副將臉色蒼白,他不明白為什麼審理閔懷的貪污案,卻將他們抓了起來,他不甘心地問過去,「你是誰?」

  那人笑道:「我啊…我是剛才幫閔大人賣米的主薄,鄙人姓朱,我知道你還有許多疑問,不過很快,你就會全都明白。」

  ……

  李旭越來越覺得不對勁了,看戲的熱情一下子去了一半,他的人都不見了,如同在沙子裡淘金子,茫茫人海之中找不到一個他認識的人。

  「閔大人的衣服被脫下來了,」韓御史故意嘆息,「這成什麼樣子,這些暴民太不像話了,怎麼連王大人也一起打了。」

  王其振被抓的頭髮散亂,遠遠看去已經不成了人樣,相比較王其振而言閔懷居然是好的,只不過被脫了官服而已。

  王其振怎麼能比閔懷還慘。

  韓御史和李旭相對一看,這件事不對,不能再任由這樣發展。

  韓御史立即走到韓璋面前,「韓將軍,要不然再調些人馬過來,這……萬一成了暴亂,我們都擔不起這個責任啊。」

  韓璋臉上出現冷酷的笑容,「韓御史,您忘了,我從嶺北帶來的軍隊還沒到呢,鎮江城裡能動用的人馬不是都在這裡了嗎?您之前可是跟著我去看過,加起來還沒有王仁智大人家的護院多,」說著轉頭看向李旭,「李大人的援軍不是也沒有到嗎?我是想要調人馬,可惜手中無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李旭被問得無話可說,是啊,他怎麼能向韓璋要人呢。

  韓璋望著人群,「我看各位大人還是稍安勿躁,百姓不能總鬧下去,一會兒也就散了。」

  王其振卻已經支持不住了,他感覺自己向掉進了地獄裡,疼痛從四面八方而來,無數隻手落在他身上,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

  「我不是閔懷,我不是閔懷……」

  一定是有人將他當成了閔懷。

  王其振從大喊大叫變成了低聲呻吟。

  「救命,救命……」

  淚水,鼻涕和血混在一起,在他臉上乾涸起來。

  他終於抽出一隻手拉住身邊的百姓向前指去,「閔懷在那裡,我……我……」

  「我知道您是王其振王大人……」低沉的聲音從耳邊傳過來。

  王其振彷彿看到了一線曙光,他眼睛裡滿是希冀,「對……我……我……我是……是我抓……了……閔懷那貪官……」

  王其振的聲音沙啞,嗡動這嘴唇,盡量地說著。

  「我知道,王大人,我們都知道。」

  你們都知道,都知道。

  王其振道:「快,幫我放下來,都是……誤會……我……不會……追究你們……」

  那人豁然笑了,「王大人……不是誤會……您在鎮江這麼多年,未必認識我們這些人,可我們認識您,日日夜夜您都出現在我們夢中,您的那條鞭子上面沾的都是我們的血,現在……是該血債血還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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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發表於 2017-12-28 09:53: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五章 煮了

  王其振睜大了眼睛,他們想要做什麼?他們想要殺了他?他可是朝廷命官,殺了他可是死罪,這些人怎麼敢這樣做?

  王其振想要說出些兇狠的話來震懾住身邊的人,卻聽到有人喊了一聲,「哎呀,這是王大人。」

  對他就是王大人。

  王其振艱難地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要能救了他,他就會許給他們富貴榮華。

  「你要什麼……救了我……有錢……想做隸員……我也會……」

  王其振大聲地許諾。

  有錢能使鬼推磨,他不信,就沒有誰會不動心。

  那人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大聲喊著,「王大人摔倒了,大家快將王大人帶出去,快……去請郎中……快啊…」

  終於有人動心了。

  吵吵嚷嚷的聲音傳出去。

  王其振有種自己馬上就會被拯救的感覺,他要謝謝那個人,誰知才側過臉來,那人一巴掌打過來,頓時將他打的耳朵一陣嗡鳴聲,那人巴掌搧個不停,卻還在焦急地喊,「這是王大人啊,我們要救王大人。」

  王其振愣在那裡。

  他們這樣做是在遮掩真相,讓人以為是在救他,其實是在害他,他們只會說他是不小心受傷,沒有人看到他挨打,也沒有人知道誰對他都說了什麼話,即便他僥倖活下來,也沒有信心絕對能找出那個打他的人。

  他忽然想起閔懷方才的那句話,「大家冷靜些,千萬不要鬧事……」是因為發現了這些人想要害他,所以開口阻攔。

  怪不得閔懷被抬進來這麼長時間只是被脫了官服而已,根本就是毫髮無傷。

  這些百姓根本就沒想要將閔懷扔進大鍋中烹煮。

  他們是在演戲。

  「王大人,您一定會認為閔大人會落得這個下場吧?」

  「您不是方才還站在馬車上笑得歡,您那時候在想些什麼?」

  王其振順著聲音望過去,眼前卻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

  「王大人,您那時候不該高興,應該害怕,因為會落得那個下場的人是你。」

  王其振豁然恐懼起來,他猜對了,他全都猜對了。

  他們根本不會烹煮閔懷。

  那麼他們架起大鍋來是為了要烹煮他。

  這種念頭到了腦子裡,登時變成了無邊的恐懼,王其振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不不不,他要走,這一切太可怕了。

  他要走,他要離開這裡,可是他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了半點力氣,他就是那條砧板上的魚,他不要被剝光了扔進鍋裡。

  他哇地一聲哭出來。

  ……

  「這是在做什麼?」王仁智讓下人抬著趕過來,「大老爺呢?大老爺在哪裡?」

  王家下人茫然地看了一圈,終於看到了已經不成人樣的王其振,「大老爺……大老爺在人群裡呢,就是被舉起來的那個……」

  王仁智被家人攙扶著直起了身子,終於他看到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兒子。

  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倒了腦子裡,王仁智覺得頭頂轟地一下,彷彿被炸開了,他瞪圓了眼睛,「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將老爺搶回來。」

  王家人頓時衝了進去。

  本來熙熙攘攘的人群又是一片沸騰。

  王家人向前擠著,百姓們向前推,王其振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大老爺,大老爺……」王其振艱難地伸出了手,終於有人死死地拉住了他,「大老爺,我們來了,大老爺。」王家的下人終於衝到了王其振身邊。

  他們要將王其振弄出來,他們拚命地推搡著身邊的人,打,打,打,將人都打散,王家下人一拳打出去,很快人群中也揚起了拳頭還給了他們,越來越多的鮮血出現在王家人的臉上。

  鮮血也讓場面更加沸騰起來,所有人一窩蜂地擠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人喊了一聲,「別打了,別打了,大老爺不見了。」

  眾人才回過神來,方才被舉在頭頂的王其振不見了,隱隱約約從哪裡傳來了慘叫聲,大家順著聲音望過去。

  王其振不知什麼時候被擠到了大鍋邊上,整個人已經快扎進鍋裡。

  「快,快,快……救大老爺……救大老爺……」

  王家下人沒頭沒臉地撞過去,終於撞開了一條路,卻也撞在了鍋上,緊接著王其振就如同掛在鍋邊的半顆青菜,搖搖晃晃地滑進了鍋中。

  王其振頓時發出一聲凄慘地叫聲。

  王家下人七手八腳將王其振撈出來,王其振眼睛緊閉,整個人已經暈厥過去。

  王家下人大聲喊著,「是誰害我們大老爺。」身邊的百姓卻已經像洪水般退到了旁邊,只將王家人留在空地上。

  「快找郎中……」王家下人顧不得許多,將王其振抬了出去。

  王其振受了傷,生死不明,之前被王其振安插在人群中煽風點火的王家下人,也頓時沒了主意,他們沒想到弄了半天受傷的不是閔懷卻是大老爺,他們想要悄悄地溜走,卻覺得後腦勺一痛,紛紛倒在地上。

  沒有了人煽動,人群豁然安靜下來。

  ……

  王仁智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抖,讓人抬著去見韓御史,「御史大人,一定要將這些刁民都懲辦,一定好好查查他們,說不定這裡面就有反賊,對就是慶王餘孽,要將他們都殺死,都殺死。」

  「他們是故意的,故意害我兒。」

  韓御史沒有說話。

  大家都看到是王家人衝進了人群中,緊接著就和百姓們打成一團,王其振掉進大鍋的時候,衝在前面的彷彿也是王家人。

  就算是有百姓在其中害了王其振,但是不能將所有人都處死,處死這麼多人要怎麼向朝廷交代?

  法不責眾啊。

  王其振已經是那個樣子,韓御史更關心接下來閔懷會怎麼樣?

  王仁智清清楚楚地在韓御史臉上看到了冷漠和疏離,昨日韓御史登門對他們還是一副委以重任的模樣,而現在其振出了事,他們父子對韓御史來說已經沒有了用處。

  韓御史立即就換了一副臉孔。

  這樣快,就讓他見識到了人情冷暖,王仁智整個人癱坐下去,有氣無力地吩咐王家下人,「快,回家……看看大老爺……」

  閔懷已經被人高高舉起來,站在了中間的檯子上,他身上沒有了官服,只穿著中衣,中衣上有一片片血滴。

  難不成閔懷受了傷?韓御史急於想要知道結果,他瞇著眼睛仔細看過去。

  除了那如同血滴般的東西,還有一些小字寫在閔懷的中衣上。

  韓御史心中一片茫然,這到底是什麼?

  這時城門口又傳來馬蹄聲響,堵在城門口的百姓們都紛紛讓開了路。

  一輛馬車,兩輛馬車,三輛馬車,四輛馬車……陸續地進城來。

  韓御史瞪圓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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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發表於 2017-12-28 09:5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六章 看戲

  那些拉米進城的馬車好像永遠都走不完似的。

  所有人都驚呆地望著馬車。

  終於馬車長龍卡在城門口,再也進不來了。

  人群裡隱約傳來喜極而泣的哽咽聲,然後有人小聲喊著,「糧食,都是糧食,我們有糧食了。」

  這種聲音一下子在人群中擴散開來。

  「是糧食,我們有糧食了。」

  人群歡騰起來,所有人都歡呼慶賀著。

  韓御史徹底不明白了,這些糧食到底從哪裡來的?又是誰的糧食?跟閔懷有什麼關係?他轉頭看向韓璋。

  韓璋臉上正洋溢著笑容。

  韓御史忍不住詢問,「韓將軍這……」

  韓璋將手中的檀木盒子遞給屬下,屬下人舉著盒子向人群中走去。

  韓御史驚呼出聲,「韓將軍這慢慢使不得,這麼多人……萬一將盒子搶走了該怎麼辦?那可是證據啊。」

  韓御史話音剛落,他立即感覺到無數雙眼睛向他看來,目光中滿是輕視、鄙夷的神情,不知是誰在人群中喊了一句,「這些都是我們的錢,我們為什麼要搶?」

  什麼叫他們的錢?

  「對啊,這些都是我們的錢。」

  「是我們的錢。」

  韓御史順著聲音望過去,目光所及之處,那些人滿臉灰塵,衣衫襤褸。怎麼可能是他們的錢,他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太可笑。

  如果閔懷想用幾個百姓矇混過關,就是將他當成了傻子,韓璋明顯是要袒護閔懷才會這樣做,如果這盒銀票有了閃失,他倒韓璋要如何收場,只要韓璋有半點處理不當,他就會動用御史的權利,彈劾韓璋、閔懷舅甥兩個狼狽為奸,那時京中的御史言官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太后如果插手此事,正好也給太后扣上一個縱容寧王妃母家的名聲,可憐那小小的寧王妃,十二歲就嫁給了寧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要一輩子陪著個傻子,這還不夠,還要親眼看著母家被連累,從此一蹶不振。

  韓御史十分熟悉這種做法。

  當年慶王就是這樣被冤枉的,所有與慶王有關的人,都付出了他們的鮮血和生命。要不是這些人被打了下去,他這個小小的七品官,如何能被提拔去京城,如何能光鮮地站在這裡。

  韓御史盯著那隻檀木盒子,如同在看韓璋、閔懷的下場。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人群卻散開了,為捧盒子的人讓開了一條大路,直接通向閔懷站著的高台。

  那人一步步地走上台去,閔懷也動手脫起身上的褻衣來。

  韓御史剛要指責閔懷大庭廣眾之下赤身裸體不成體統,卻發現閔懷那身褻衣內還有一件褻衣,衣服上面也是寫著一些自己混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韓璋向前走了兩步,韓御史也忍不住走過去,只有走進了才能看清楚閔懷的衣服上到底有些什麼。

  閔懷提起褻衣,輕輕地抖了兩下讓它在風中舒展開來,陽光落在衣服上,上面的字跡也就更加的明顯。

  很快一個主薄打扮的人走上台,「這是這兩天百姓們捐給朝廷的米糧,由我書寫,大家都按了血手印。」

  主薄說完開始念閔懷衣服上的字:

  王大,三升三合米。謝三,兩升六合米。秦阿九,五升米。王趙氏,十升米。謝二,六升二合米……

  韓御史聽著這些人名,耳邊響起百姓嬉鬧的聲音,「王寡婦怎麼有那麼多米,喬老二是你想要入贅,將存了幾年的家底都送了過去吧?」

  「好日子定沒定下來?她半夜裡給你開門了沒有?」

  「哎呦,你怎麼踢我屁股。」

  都是些言辭粗鄙,不堪入耳的話。

  然而這些人的打鬧卻沒有影響主薄的心情,他彷彿早已經司空見慣,笑著往下念,一整件衣服念完了,又接著念閔懷身上穿著的那件褻衣。

  李旭實在看不明白,閔懷在做什麼?這些老百姓又都在說些什麼。

  「韓將軍,」李旭實在憋不住,「他們到底是在做什麼?」

  閔懷挺立在看台上,「我是放了十輛馬車出城,只不過這些糧食不是我貪墨來的,而是百姓借給我的,為的就是用這些糧食釣出了那個在利用戰事,囤積居奇的商賈,」說著別臉看向韓御史和李旭,「兩位大人看到那些糧食就是認為是漕糧吧?百姓交納給朝廷的稅糧。」

  閔懷說著話,已經有人將糧食送到韓御史手中。

  韓御史看著這些發黃的米粒,誰不知道漕糧是最差的糧食,這些不是漕糧又是什麼?

  閔懷笑道:「兩位當然不會認識,因為兩位家中根本不會吃這樣的米糧,你們一定認為百姓和鄉紳將最差的糧食上交給朝廷充稅,你們錯了,他們交的是最好的糧食,保證是當年的新糧,但是他們依舊會被地方官員盤剝,地方官員抽走當年的好米,摻雜沉米進去充數,就成了你們看到的那個樣子,但即便如此,最差的並不是漕糧,而是百姓們的自留糧。」

  「百姓為了湊齊各種賦稅,他們會用新米去向商賈換價格低廉的沉米。」

  「這幾車糧食,都是百姓自留的口糧。」

  「而今天,因為他們深明大義,將糧食都借給了朝廷,我閔懷代表朝廷謝謝大家。」

  閔懷說著雙膝跪在地上向百姓們拜下去。

  「閔大人這可使不得,我們是心甘情願的。」

  百姓們也向閔懷拜下去,「沒有閔大人找回這些糧食,戰事來了我們只會餓死。」

  「我們雖然不識字,卻懂得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聽到這些話,韓御史只覺得耳邊「嗡」地一聲,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竟然是這種結果,怪不得韓璋會毫不留情面地去查閔懷,顧家也會順順利利地將銀票交出,原來這些根本就是一場戲,一場釣魚的大戲,而他、王仁智父子、李旭都深陷其中,他不是那個看戲的人,他才是那個演戲的人。

  韓御史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喃喃道:「這數目能對得上嗎?」

  韓璋的聲音從他耳邊傳來,「御史大人放心,我們會一筆一筆算賬目。百姓手裡的糧食雖然不多,但是整個丹徒縣的百姓一戶一戶能湊得起這些糧食。」

  「那……這場面……是你們……作假的?什麼烹煮狗官都是……」

  韓璋豁然一笑,「當然不是,那些蠱惑人心,試圖煽動百姓迫害閔大人的人,已經被百姓們綁了起來,我的人已經簡單審問了他們,他們都是受了王仁智父子指使……」

  所以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韓璋道:「御史大人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沒有,」韓御史急忙遮掩,「我是擔憂,現在雖然有了米,可是沒有人手,怎麼才能將米運給韓將軍的軍隊。」

  韓璋目光閃爍,「您別急,這筆賬也早就有人幫我算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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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3:35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七章 重責

  李旭豁然有些緊張,王仁智父子翻了車,現在是不是該輪到他了。

  人群已經散開了,他派出去的副將卻仍舊不見蹤影,他心中那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韓璋果然看了過來,「李公子,我記得令尊大人還沒有來鎮江?」

  李旭忙道:「父親在杭州點兵,大約還要過些時日才能率軍前來。」

  韓璋目光閃爍,「哦,這麼說,我是等不到援軍來幫我運軍糧了。」

  韓璋說到這件事應該是十分惱火和失望,可是現在他的臉上卻出現了笑容,彷彿已經勝券在握,李旭感覺到冷汗頓時順著脊背淌下來,不知道怎麼回答才算得上是正確答案。

  韓璋挑了挑眉,不怒自威,「那麼,李家果然是將朝廷的援軍當成了自家的下人,他們不能為我的大軍運軍糧,卻能為李公子辦私事,我要上奏摺問問皇上,大齊國什麼時候改姓李了。」

  韓璋這樣說,哪裡還有他們父子的命在,李旭的腿頓時軟了,慌忙擺手,「沒,沒有……將軍您……理解錯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趙副將幾個被綁縛這推了過來。

  韓璋臉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既然李公子不承認,我就要去一個個核對兵籍了。」

  李旭差點就跪在地上,證據確鑿,再狡辯下去也是毫無意義,他聲音發顫,幾乎是在哀求,「韓將軍,不是這樣,我……我……確實帶來了援軍,只是……人還沒有到齊,現在的人手不夠去運送軍糧,本來……我父親交代讓我一定將這些人交到將軍手中,只是,出了閔大人的事,我想著等這件事塵埃落定,再去向……」

  趙副將聽到李旭這話幾乎要暈厥過去,公子竟然一下子就落入了韓璋的圈套,公子現在無官無職大可以裝作一無所知,將過錯都推在他身上,韓璋也無可奈何。到時候他雖然會被韓璋治罪,但至少李大人在外面還會為他打點,想方設法救他出來。

  可是現在公子的做法就是全軍覆沒。

  韓璋板起面孔,臉上立即出現冷峻的神情,「也就是說你自作主張延誤了軍機,如果我的嶺北大軍不能按時抵達鎮江,朝廷就該問責你和你父親,還有趙副將。」

  李旭還沒有咀嚼出這句話的含義,韓璋已經揮手,「來啊,先將這些人杖責三十。」

  官兵立即將趙副將等人按倒在地,李旭看著那長長的棍子不由地手腳發麻,不停顫抖,剛想要替趙副將求情,只覺得肩膀被人按住,然後他整個人就重重地向前跌去。

  李旭慘叫一聲,正要呼喊,立即感覺到長衫被人撩起來,然後那棍棒就落在了他渾圓的屁股上。李旭驚詫地張大了嘴,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韓璋會連他都打起來。

  李旭哪裡受過這種苦痛,他不住地哀嚎而後痛哭,最後變成了有氣無力地呻吟,這三十棍,彷彿永遠沒有盡頭似的,他感覺到皮開肉綻,鮮血彷彿已經濕透了他的褲子,他只能伸出手向韓御史求救。

  韓御史生怕李旭這個蠢蛋會說出什麼不利於他的話來,韓璋絕不會因為他是御史就對他網開一面。

  「韓將軍,」韓御史吞咽一口,「我看也……差不多了……李公子畢竟不是朝廷中人。」

  韓璋有些驚訝,「李公子還沒有官職?」

  這不是廢話嗎?韓御史心中咒罵,卻不得不賠笑,「還沒有……」

  韓璋皺起眉頭一臉埋怨,「那為何這些日子討論公務,韓御史都要將李公子帶在身邊?」

  再說下去就一定會引火上身,韓御史抿住了嘴。

  「停,」韓御史指向趙副將等人,「他們不用再打了,我還要用他們去運送軍糧。」

  李旭彷彿看到了一絲希望,然而韓璋卻轉過頭來看他,「李公子無官無職自然不能去運送糧草,這三十棍是要打夠的。」

  李旭頓時萬念俱灰,差點就昏死過去,但是棍棒落在屁股上的疼痛又讓他立即清醒起來,他終於明白什麼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韓御史悄悄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既然現在有了糧食,事不宜遲,我們就安排人將軍糧送過去……希望能夠讓大軍在規定日期到達鎮江城。」

  韓璋贊道:「還是韓御史深明大義。」

  韓御史卻笑不出來,韓璋哪裡是在稱讚他,分明就是在諷刺他之前不去籌備軍糧,現在見出了事又慌忙不迭地自保。

  韓璋道:「但是這些人手的確不夠。」鎮江的守軍和李旭帶來的援軍要為兩萬大軍押送軍糧的確太過艱難,他現在也懷疑,該不該相信那小姑娘的話,該不該對軍糧滿懷期待。

  「韓將軍不用著急,一定來得及。」一輛馬車馳過來,小姑娘撩開了簾子,她那水藍色的衣裙如同天邊的一片雲彩,她的笑容迎著那淡淡的霞光,是那麼的真切,讓人看過去就充滿了希望。

  韓御史不由地詫異,又是這個顧大小姐,年輕的小姑娘,就敢插手廟堂上的事,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的有十足的把握。

  閔懷從高台上走下來,他有些為琅華擔心,這幾天他和韓璋一直在忙著設局抓捕收糧的商賈,軍糧的事全都交給顧家來做,他不知道顧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到底能不能將事情辦好。

  琅華讓蕭媽媽扶著從車上跳下來,她對上閔懷關切的目光,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些許的倨傲和自信。

  她身後就是這些天夜以繼日做出的軍糧,她最清楚它們的價值。

  「將軍糧搬下來。」

  韓御史眼看著小姑娘一揮手,顧家家人立即從旁邊走過來,利落地將箱子堆在空地上,箱子打開,裡面是從線穿起來的圓餅。

  常年帶兵打仗的韓璋,一眼就看出門道,這樣將圓餅無疑比米糧好運輸,韓璋目光頓時亮起來,他快走幾步上前,拿起箱子裡的圓餅,立即就咬了一口,臉上頓時出現舒坦的表情,彷彿是在吃什麼珍饈美味。

  「好東西,好糧食。」韓璋爽朗地笑出聲。

  琅華道:「不止是做出這些軍糧,還會有人將它們送去給將士們,這樣一來就會填補朝廷欠缺的人手。」

  還有人幫忙押送糧食?韓御史看向顧家下人,顧大小姐說的不會是這些人吧?這些人沒有經驗,不懂得如何押運糧草,只怕還沒到地方,自己就先將軍糧吃了大半,韓御史悄悄地搖了搖頭,到底是個孩子,不明白這些道理,才敢如此大言不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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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發表於 2017-12-28 09:53: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八章 丟臉

  顧琅華站在那裡,眉梢飛揚,一雙眼睛顧盼生輝,是那麼的艷麗奪目。

  韓御史不禁有些不舒服起來,畢竟他才是朝廷命官,顧大小姐只是個民女罷了。

  民怎麼與官爭輝。

  韓御史清了清嗓子,「你是準備用顧家下人運軍糧?是誰定下的?」

  琅華搖了搖頭,「他們沒有經驗,不知如何安排行程,自然不行。」

  韓御史詫異,居然不是用顧家下人,他忍不住猜下去,「總不能是請了鏢局吧?」顧家有的不過就是武力和財力罷了,除了用自己的人,就是花大價錢從外面僱人。

  琅華笑起來,「江浙一帶好點的鏢局都被大戶們請去保護金銀細軟了,再說那些鏢師哪裡能吃得那樣的苦,軍糧晚到一日就會有士兵被餓死。」

  韓御史知道這些一定是韓璋講給顧大小姐聽的。

  既然顧大小姐都知道,為什麼還敢這樣言之鑿鑿。

  「那麼到底是些什麼人運糧?」韓御史恨不得顧琅華立即揭曉答案,他知道那個答案一定是錯的。

  琅華抬起頭看了看太陽,「等一會兒大人就會知道了,他們說好了會在未時初到達鎮江城。」

  眼看時間就到了,卻沒見到半點人影,韓御史轉頭看韓璋,「韓將軍,您還是早些委任押運官,提前做好準備,一個八歲稚童的話如何能相信。」

  顧琅華那清澈的聲音仍舊迴響在韓璋耳邊,每次她說話的時候,他都會仔細地傾聽,因為他知道那絕對不是戲言,如果不是這樣的信任,他和舅舅也不會這樣依靠顧家。

  韓璋不為所動,「既然時辰快到了,等等也無妨。」

  韓御史瞥了一眼氣定神閒的顧琅華,「你有沒有讓人去催促?」

  琅華搖搖頭,「沒有,我只是與他們說好了,就再也沒有去問。」

  韓御史忍不住嗤笑出聲,只是說了一句,問都沒有再問,就這樣還想要達到目的,真是少不更事。他浸淫官場多年,明白一個道理,即便是寫在聖旨上的東西,也可能臨時生變。就因為顧琅華做出了這個所謂的軍糧,韓璋和閔懷就這樣相信她,他可以預見他們立即就會受挫。

  好,既然要等,那他就跟著等下去,看看一會兒要鬧出什麼笑話來。

  「你不明白。」顧琅華清澈的聲音傳來。

  韓御史看過去,對上顧琅華那淡然的目光。

  顧琅華接著道:「你不是那種人,所以你不會明白。」

  你不會明白他們一定會準時到這裡,你不懂得承諾到底是什麼意思。

  有人一句話,並不是說說而已,他們一定就會做到,不論遇到什麼困難,他們都一定會實現他們的諾言。

  她是心中有希冀的人,所以她會明白,她也會相信。

  她說到的必然做到,他們也是一樣。

  所以你不懂,你根本不會明白,說到底你只是一個永遠不會相信別人,永遠不會被人相信的可憐蟲而已。

  而這正是你和我們的區別所在。

  你不知道,真正能依靠的是良心而不是算計。

  但是這些話琅華不會去跟韓御史說,因為跟他這種人說道理,就是白費口舌。

  琅華從蕭媽媽手中接過沙漏遞給韓御史,沙漏中落下最後幾粒沙子。

  就聽到城門口傳來人呼喊的聲音,「來了,來了……」

  韓御史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他轉過頭向城門口望去。

  打著補丁的海青色僧衣映入眼簾。

  韓御史鬆了口氣,根本不是來運送軍糧的,只不過是恰好在這個世間一個和尚進城裡來,韓御史揮揮手,「時辰已到,依我看不用再等了。」

  顧琅華詫異的聲音傳來,「御史大人您沒有看到嗎?他們來了啊!」

  韓御史不得又重新轉頭望過去,僧人,還是僧人,許許多多的僧人……這是……他豁然明白過來,顧琅華說的「他們」就是這些僧人。

  顧琅華要讓僧人運送軍糧。

  「韓將軍,閔大人,御史大人,他們一定會按時將軍糧送到,他們會照料馬匹,押運馬車,卻完全可以依靠腳力行走而不用乘車,這樣就不會增加馬車的負重,每個人還可以背五十斤軍糧,他們不會吃軍糧來充饑,只會沿途化緣,他們不會因為路途遙遠就放慢行程,他們有足夠的經驗能走這麼遠的路途,因為他們是苦行僧。」

  即便是一心只想要自我磨練,求得神諭和真經的苦行僧,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願意幫忙運送糧食,即便是他們因此墜入紅塵中,他們也相信佛祖會原諒他們。

  因為一切都來源於對眾生的悲憫之心。

  這是她與維納辯了一整夜才得到的結果,僧人不該插手紅塵中事,卻可以將慈悲帶給眾生,那些士兵就算將來會加入戰爭,就算會殺人,但是他們現在還沒有這樣做,他們現在只是普通的生靈。

  維納終於被她說動,相信這也許是佛祖的神諭。

  琅華道:「做出來的軍糧可以先運走,後面的也會陸續運出去,這樣節省了運送的時間和軍糧的數目,」

  琅華將手裡的紙交給了韓璋。

  韓璋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算籌有些頭大,但是兩種換算方式,分批運送軍糧和分段運送軍糧的差別卻是那麼的明顯。

  韓御史冷笑,是因為根本不能一下子做出那麼多軍糧,才找了這樣的藉口吧!

  顧琅華看向韓御史,聲音十分乾脆,「御史大人覺得我的方法不可靠,您可以想個法子,只要保證大軍按時抵達鎮江,我們這些人任您吩咐。」

  旁邊的蕭邑對大小姐的話甚是同意,是啊,你不滿,可以提建議,可以親力親為啊。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韓御史臉上。

  韓御史覺得汗毛都根根豎立起來,他很想在顧家小姑娘面前擺擺他御史的威風,就這樣答應下來,衝動的話剛要說出口,卻又憋了回去。

  他怎麼能答應呢,在所有人面前許下承諾,萬一韓璋為了陷害他讓大軍故意晚到兩日,那麼他就會被朝廷治罪,萬一顧家這些人和那些苦行僧根本不可靠,其中出現半點的錯漏,他向誰去問責?

  不,不,不,他不能答應。

  韓御史一個字也不敢隨便說出口,他發現自己彷彿深陷泥潭中,連個小姑娘也對付不了。

  琅華道:「這樣看來,就只能聽我的了。」

  人群中頓時爆發一陣鬨笑。

  韓御史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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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8 09:53:58 |只看該作者
第七十九章 哥哥

  軍糧已經裝好,苦行僧也背起了行囊拉著馬車一路向北走去,眾人恍惚地看著這運糧的隊伍。

  彷彿整個鎮江都變得生機盎然起來。

  閔懷甚至跟著馬車隊伍一直到了城外,身邊的主薄拿著官服一路跟上去不停地喊,「大人,穿上衣服……這樣總不成樣子。」

  「怕什麼,」閔懷笑道,「這是鎮江,我還怕丟人不成?這衣服我穿不穿又能怎麼樣,大家又不是我認識我。」

  百姓們笑起來。

  「這幾天,讓大家跟著閔懷受苦了,」閔懷又是一揖拜下去,「將口糧都借給了朝廷,大家這些日子都沒有吃飯吧?」

  聽到吃飯兩個字,百姓們紛紛笑道,「只要能幫上忙,那算得了什麼。」

  旁邊嘬手的小女娃卻睜大了眼睛,「今天有飯吃嗎?」

  那髒髒的小臉上滿是渴望。

  閔懷不禁將湧出的淚水吞咽回去,穩住了自己顫抖的氣息,「來啊,大家都將鍋支起來,我們煮幾鍋米飯,我閔懷沒有別的本事,今天卻能讓所有人都吃飽。」

  眾人頓時歡呼起來。

  大鍋重新架上,這次是將從商賈哪裡拿到的好米倒進鍋中,在柴禾啪聲中,米香慢慢溢出來。

  孩子們努力聞著味道好奇地問家中大人,「那鍋裡是什麼啊?」

  大人道:「是米,米飯。」

  孩子拚命地搖頭,「你騙人,騙人,這不是米,我吃過米,不是這樣的味兒,不是……那鍋裡的是什麼啊…」

  閔懷看到這種情形眼睛再一次濕潤了。

  ……

  琅華顧不得看百姓們歡慶,她的目光停留在那些苦行僧身上,只可惜轉眼押送軍糧的隊伍就不見了,她剛想要回到馬車裡,就被一隻大手抄了過去,緊接著人又被放上了肩頭。

  琅華看著韓璋哭笑不得。

  經過了前幾次驚嚇,現在她倒也習慣了被人當做小娃娃一樣擺弄來擺弄去。

  身體高起來就能望得更遠,她努力地伸頭向前望著,韓璋卻怕她坐得不穩笑著道:「不著急,慢慢來。」

  琅華豁然覺得自己越來越高了,她不由地向下看去,韓璋竟然帶著她上了城樓,然後扶著她坐在了城樓上。

  這樣一來,琅華就能很清楚地看著運糧的隊伍越走越遠。

  韓璋低頭看著顧琅華微笑,這孩子是很在意這些糧食的,否則也不會眼睛緊盯著不放。

  說實話,他是真的沒想到顧家能將這件事做到,顧家雖然是大戶,能湊到這些東西也是傾盡全力了吧,就連顧琅華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也比前幾日瘦了許多,家中有病著的祖母,還要幫忙做軍糧,對於一個八歲的小姑娘來說,該是根本做不到的事,顧琅華卻將這一切都安排的很好,不但如此還請來了苦行僧運糧,讓所有人都驚詫不已。

  可是也讓他心頭油然生出一股的愛惜之意,如果顧大老爺在世,顧琅華一定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想到這裡,韓璋說話的聲音也就更加輕柔起來,「以後,不論你有什麼難事,都可以來找我,我就像你叔叔一樣。」

  琅華卻搖搖頭,「我不想讓您做我的叔叔,您是阿宸的表哥,我和阿宸是手帕交,您如果是我叔叔,等我見到阿宸,豈不是要叫她姑姑。」

  韓璋沒想到竟然是這個道理,他忍不住笑出聲,伸出手去整理琅華的鬢角,「那你也叫我哥哥。」他從小就與家中所有人關係不太好,也許跟他脾氣急躁有關,每次回家都要將內宅鬧騰的雞飛狗跳,他也和哥哥爭辯一些政事,哥哥身體不好,只要說幾句就會咳嗽起來,然後所有人都會用埋怨的目光看著他,認為是他惹了哥哥生氣。

  後來他娶了芸娘,新婚當日他喝了些酒進了洞房,沒有按規矩用秤桿挑開芸娘的頭蓋,而是用手直接揭下來,這樣就將芸娘嚇哭了,女子嚶嚶的哭聲讓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去勸說她。

  再往後,芸娘只要見到他就會哭,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彷彿無論做什麼都是錯。他乾脆直接逃到了邊關。

  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女子不都是這樣的。

  不是人人都要繞著他走。

  「我倒是有件事要請哥哥幫忙。」

  顧琅華大大的眼睛望過來,「我想請哥哥身邊的人幫忙教教我們家的護院,現在畢竟是打仗的時候,我們家女眷多,萬一出了事,我們也要有人可以依靠。」

  顧大小姐彷彿十分了解他的性子,說話直來直去,也不遮遮掩掩,明知是他在守城,還說出萬一出了事這種話,萬一出事只有三種情況,第一他沒有約束住手下兵馬,第二他打了敗仗,第三他被人奪了權。

  按理說,如果有人拿其中一條來質疑他,他都會適當地展示他的威嚴。可是面對顧大小姐,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覺得她的做法是對的,關鍵時刻不能依賴任何人,只能看著自己手裡的棋子去布陣。

  韓璋伸出手揉了揉琅華的頭,「好,我讓我的護衛雲常去幫忙。」

  雲常?琅華差點就問出聲。

  雲常不是陸瑛的護衛嗎?在她印象裡是一直忠心耿耿跟著陸瑛的,卻原來……他竟然是韓將軍的護衛。

  為什麼會這樣?

  是因為陸瑛在鎮江救了雲常?

  如果是這樣的話,前世裡,陸瑛是不是知道鎮江所有的事。

  猜疑就像一顆小小的種子,一下子就落進了她的心裡,她想要知道所有真相。

  韓璋立即察覺到琅華的頭低了下去,這是怎麼了?剛才還高高興興的,現在怎麼就難過起來。

  琅華道:「我想回家去看祖母了。」

  韓璋將琅華抱下城牆,小姑娘明顯是有心事,韓璋輕輕地蹲下身,「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我去幫你辦好。」

  或許讓韓將軍幫忙會更加順利。

  琅華想了想,「我懷疑那個買米屯奇的商賈,就是害我父親的人,我想要審個清楚,懲戒兇手,告慰我父親在天之靈。」

  韓琦發現顧琅華不說話時像個小丫頭,只要有什麼主意,目光也會變得堅定起來,與他平日裡見的那些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完全不同。

  人的緣分很奇妙,或許就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她如此喜愛。

  韓璋點點頭,「好,明日一早,我讓人去接你,你想審就自己審,審不出我幫你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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