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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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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郁雨竹] 林氏榮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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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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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發表於 2018-6-15 00:42:21 |只看該作者
第80章 異常

  「你好好養傷,待傷好了我帶你去給林縣主賠禮道歉。」周刺史見兒子沉默,以為他被說通了,便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周通卻震驚的瞪大眼睛,「爹,受傷的是我,怎麼我去道歉?」

  「是你先惡作劇的,你不去道歉,誰去?」周刺史就橫了他一眼道:「難不成你還指望著林縣主來給你賠禮?」

  周通扭捏道:「她也不知道是我,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不行嗎?」

  見父親一臉的「你是白癡嗎」,周通說不下去了。

  周刺史一言難盡的看著兒子道:「兒子啊,不是誰都和你一樣那麼笨的,你們三個受傷不去學堂,林縣主還能不知道昨天的事是你們幹的?不僅林縣主,尚家那三個小姑娘只怕也知道了,回頭你也得給她們賠個禮。」

  周通躺倒在床上,癱著手腳默默地想,讓傷口來得更嚴重些吧,他今年不要去學堂了。

  林清婉讓蔣南去查一查周通等人為什麼針對林玉濱,雖說她不打算插手孩子間的矛盾,但也要心中有數。

  若對方太過分,她也不會袖手旁觀。

  但孩子的事好查,卻也難查,因為有時候你很難猜到他們的想法。

  「屬下趁著空閒跟那些小廝聊過,他們說周公子對盧氏家學分出一半院落教女學生很有意見,而雇工事件後他更頗多微詞,覺得林家太過霸道,才回蘇州就鬧得大家不安生。」蔣南蹙眉道:「他似乎對我們府上很不滿,難道是周刺史授意?」

  林清婉想了一下上次周刺史來拜訪的態度,搖了搖頭道:「不像。」

  「那,是他自己看不過我們林家?」蔣南不悅的抿嘴道:「看他的態度,似乎並不是因為大小姐本身的緣故而去針對的大小姐。」

  林清婉目光微沉,點了點桌子道:「不是說周刺史派人去學堂裡問詢了嗎,我想他很快就會知道內情了,且看他怎麼處理。」

  「那我們……」

  「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該上學上學,該玩玩,別管雜事。」

  蔣南明白過來,躬身退下。

  花園裡一片歡聲笑語,林清婉路過時忍不住停下腳步,白梅就笑道:「是碧海在教大小姐玩彈弓呢。」

  「她今日的作業都做完了?」

  「是,」白梅笑道:「現在大小姐可積極了,每日都是在學堂裡便把作業做完了,回來就找碧海學彈弓,天色暗下來才自己練琴。」

  林清婉一笑,「還是個孩子呢,回頭你告訴她,就說我說的,她要是學好了,下個休沐日我帶她上山。山裡有鳥和兔子野雞,讓她學著打。」

  白梅就小聲提醒道:「姑奶奶,您忘了,您已經答應了尚老夫人,大小姐下次休沐是要帶她去拜訪的。」

  林清婉輕輕地拍了一下腦袋道:「瞧我,又給忘了。那就推到下次。」

  白梅笑著應下。

  回到正院,白楓就迎出來道:「姑奶奶,徐大夫來了,說是要給您請平安脈呢。」

  林清婉笑著進門問,「怎麼這個月提前了?」

  徐大夫連忙起身行禮道:「老朽還有件事要求姑奶奶,所以提前過來了。」

  「您說。」

  「老朽的朋友約了我一起上山採藥,所以我想跟姑奶奶請幾日假。」

  林清婉就笑:「這有何難,您去吧,給您五日的假可夠?」

  徐大夫大鬆一口氣,一臉笑道:「夠了,夠了,其實三日就夠了。」

  「那多出來的兩日您就好好休息,」林清婉歎道:「這麼些年,您為林家東奔西走,也的確該休息休息,只是我和玉濱往後還得仰仗您,所以多的日子沒有,一個月最多給您休四五日。」

  徐大夫驚喜不已,「這這麼好,這一次請假已是很不好意思了。」

  說起來徐大夫也可憐,自從被林江雇為家庭醫生後就是全年無休,隨叫隨到的狀態。

  林家現在藥材齊全,就算不齊藥店也多半能買到,哪裡需要徐大夫上山去採,他多半是想趁此機會與老友聚一聚,鬆快鬆快。

  林清婉笑道:「以前我和大哥身子不行,離不得徐大夫半步,所以才沒能給您假期,但現在我和玉濱的身體漸安,並不用您時刻守著。玉濱上學有休沐,我每個月也要休息幾日,怎麼您就不能休息?」

  徐大夫心中高興,卻也有些不好意思,「當初林公請老朽時便說過此事的,隨傳隨到乃是最基本的。」

  「那我和玉濱現在身子不是好了嗎,並不用時刻傳您。」

  「其實大小姐的身體的確在往好的方面發展,可是姑奶奶你,」這件事壓在徐大夫心裡很久了,他一直猶豫著沒說,此時機會難得,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姑奶奶的身體卻有些怪。」

  林清婉心臟急劇的跳了兩下,不動聲色的歪頭問,「哪裡怪了?」

  徐大夫皺眉,「說不上來,但就是怪。去年姑奶奶的身體比大小姐可差了不少,雖說您大徹大悟活過來了,可也不應該好得這麼快,若說您是年紀小,身子好養也說得過去,但這一年來……」

  徐大夫忍了忍道:「您這一年,確切的說是一年零三個月來還未生過病呢。」

  「不生病不是好事嗎?」林清婉垂下手,輕輕地捏住了衣角。

  「對別人來說是好事,但對您來說不是,」徐大夫歎氣道:「這一年多來我給您和大小姐調養身體,您和大小姐的身體都開始慢慢變好。」

  「特別是今年開春後,大小姐走動得多了,身體也比往年更好了。而近幾日她又學彈弓,我昨日給她請脈,發現脈象更活潑了些,顯然這些運動於她都有好處,但姑奶奶您……」

  徐大夫猶豫了一下道:「您的脈象還是摸著比常人的弱些,卻比一年多前強健了許多,可老朽發現,近幾個月來您的脈象似乎就不再變化了,沒有變弱,也沒有更強。」

  「這不好嗎?」林清婉輕聲問,「或許是我的身體已經調養好了……」

  徐大夫搖頭,「這怎麼可能,身體的潛能無限,您這脈象怎麼可能是身體調養好了?更何況,好的上頭還有強健呢,可您吃著調理身體的食物,又時常巡視農莊,每日的走動都不少,為何卻沒有變化?」

  「最要緊的是您沒有生病。」徐大夫一頓,連忙道:「姑奶奶見諒,老朽不是在咒您生病,但其實生病並不全是壞事,生小病其實也是對身體的一種調整。」

  林清婉頷首,「我明白,小病常生,大病從無。」

  徐大夫鬆了一口氣,點頭道:「就是這個道理,這病不能多,但也不能少。像大小姐,往年換季都會咳嗽,咳起來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病就是一兩月,一年倒有一半多的時間在吃藥,這是不好的。但現在大小姐身體漸漸好了,今年除了開春那會兒病了較長的一段時間外便是上個月身感外寒,吃了兩劑發寒的藥而已。」

  「換做往年,這一點小病便可能演變成大病,但大小姐竟然兩劑藥就好了,這意味著大小姐的身體在慢慢好轉,底子在增強。」

  林清婉點頭,林玉濱的免疫力在增強。

  「姑奶奶您的身體和大小姐的一樣,應該說你們林家人的底子都差不多,老爺也像您和大小姐一樣,一旦生病便斷斷續續,綿綿不絕。這得慢慢調,一點一點把底子打好才行,可姑奶奶您這一年多來卻沒生過一場病,就連您認為累病的病也是心神消耗過大,一時緩不過來而已。」

  徐大夫憂心的看著林清婉道:「姑奶奶,您不生小病,是因為身體硬撐著,等以後到了極限,大病爆發出來,只怕……」

  林清婉「撲哧」一聲笑出來,狀似輕鬆的道:「徐大夫,您擔心太過了,我並沒有強撐,不過是因為我身體好了,這才沒生病的。」

  徐大夫憂慮的一歎,搖頭道:「我知道您心裡難受,更多的話別人肯定也勸過了,老朽說再多也沒用,只希望您能珍重身體,不僅為活著的人,也為已經逝去的先者安心。」

  林清婉抿嘴不語。

  徐大夫告辭離開,在他看來,林清婉就是在為了林家,為了林玉濱才不倒下,相當於在透支生命的活著。

  不然以她去年病得幾乎斷氣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短短時間便恢復過來,不僅能料理兄長的喪事,還將林家打理得井井有條。

  要不是前幾日他整理脈案,他還沒發現林清婉脈象的異常,竟然一連幾個月平穩無波,這怎麼可能,就是身體強健之人都有強有弱的時候,什麼人的脈象會平穩成這樣?

  徐大夫之所以趕在這時候出去會友,除了想自己散散心外,也是想問問朋友可有辦法開解林清婉。

  他幾乎是看著林清婉長大的,捨不得她如此想不開啊。

  林清婉表示她的心境一點問題也沒有,有問題的是這具身體。

  她隱約有些明白,她是借屍還魂,雖然心臟會跳,體溫也正常,但肯定有不正常的地方,顯然現在不正常的地方表現出來了。

  她的身體,婉姐兒的身體可能會維持在這個狀態下。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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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0:42:33 |只看該作者
第81章 理由

  林清婉還沒想好這個異常要怎麼解釋,林家別院的人已經給她腦補了一堆,自然也堅定的認可了徐大夫猜測的理由。

  林家管理嚴格,閒話自然不會往外傳,但內部交流,尤其是關心林清婉的幾個人交流卻是正常的。

  徐大夫和林清婉說話時沒有迴避白梅白楓,這兩個丫頭聽了全程,心裡可難受了。

  覺得姑奶奶就是因為像徐大夫說的那樣,為了林家,為了大小姐強撐著,倆人自到林清婉身邊伺候後便很少見她傷心難過,當初老爺去世,她也只是哭幾場而已,很快便振作起來。

  和傳說中為姑爺幾乎殉情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可如今看來,姑奶奶竟是一直懷著死意。

  白梅和白楓避著人狠狠地哭了一場,結果眼睛通紅,叫林嬤嬤抓了個正著。

  林嬤嬤管著內宅事務,姑奶奶和大小姐身邊的大丫頭一直是她的重點關照對象,倆人哭成這樣,她自然要問緣由。

  兩個才上崗一年多的大丫頭哪裡是林嬤嬤的對手,不到兩刻鐘林嬤嬤就知道了徐大夫的評語,一時也坐不住了,連忙去找她老伴兒商量。

  「徐大夫不提我還沒發覺,這一年多來姑奶奶的確變化許多,一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老爺將林家和大小姐托付給她,她有了求生的理由,可現在按徐大夫的說法,姑奶奶竟是一直懷著死意,現不過是為了林家和大小姐強撐罷了。」

  林嬤嬤難受的抹眼淚,「我雖目不識丁,卻也知道人的身體有限,姑奶奶總這麼強撐著怎麼行啊,還得打掉她的念頭,讓她好好活著。」

  林管家走了兩圈,沉聲道:「這件事你先別露出去,讓白梅和白楓也閉緊嘴巴,我先去和徐大夫談談。」

  林嬤嬤連忙抹乾淨眼淚,「那你快去,我去叮囑白梅白楓,這件事可不能讓大小姐知道。」

  「正是,此事萬不能讓大小姐知道。姑奶奶已如此,若讓大小姐知道,她心裡還不定怎麼難受呢。」

  林嬤嬤連忙回後院去。

  林管家則去找徐大夫,但徐大夫也沒有好辦法,只說:「心病還須心藥醫。」

  「姑奶奶的心藥就是姑爺,你讓我到哪兒給你找心藥?」

  徐大夫歎氣,「那就只能勸了,勸她想通。」

  林管家跌坐在席上,「若能勸通,姑奶奶當時也不會幾近斷氣。當初也不知老爺跟她說了什麼,這才將她從鬼門關中拉回來,此時再勸……」

  「勸不動,那就只能從外養身,或許能讓她多活幾年。」

  「那你說姑奶奶能活幾年?」

  徐大夫瞟了他一眼道:「那得看她這口氣能撐多久,或許可以壽終正寢也說不定的。」

  這話說了當沒說,林管家見他沒好辦法,拍拍屁股便離開,他得想想其他辦法。

  林管家身邊除了他老妻外,也就只有鍾大管事能商量這件大事了。

  所以便找了個機會拉了鍾大管事說悄悄話,問他有什麼法子勸一勸姑奶奶。

  鍾大管事沉吟道:「我們總不好平白提起這件事,畢竟是姑奶奶的傷疤,揭開了焉知結果是好的?所以不能明勸,只能暗勸。」

  「怎麼暗勸?」

  「得找個和姑奶奶說得上私房話的,」鍾大管事低聲道:「我不合適,我頭些年都是在外邊,跟姑奶奶不熟,但你不一樣,你在府中伺候,總可以跟姑奶奶說上話吧?」

  林管家就糾結道:「姑奶奶在後院,我管著前院的事,雖說隔三差五的見一面,但跟姑奶奶還真不怎麼說上話。」

  「那林嬤嬤……」

  林管家搖頭,「她更不行了,以前她跟在夫人身邊行教導之責,嚴肅慣了,姑奶奶小時候見了她可就遠遠的躲開的。」

  倆人攏眉,「那誰合適呢?」

  倆人想了老半天,最後眼睛一亮,齊聲道:「老忠伯!」

  鍾大管事拍掌笑道:「每次老忠伯過來都能跟姑奶奶說上半天話,看著倒像是忘年交。」

  林管家也道:「而且每次老忠伯走後姑奶奶的心情都很不錯,有時嘴角一整天都是翹的。」

  鍾大管事立即起身道:「那我去請老忠伯。」

  「我等你好消息。」

  然後鍾大管事就被老忠伯削了一頓,「姑奶奶的心病在姑爺身上,我又沒見過謝家那孩子,我怎麼跟姑奶奶提?」

  「那,那您多提一提林家,讓姑奶奶別總想著姑爺,多想一想林家和大小姐,說不定她就不想死了呢?」

  「姑爺和林家那能一樣嗎?現在姑奶奶不也念著林家和大小姐?身體照樣出錯,」老忠伯皺眉道:「再提林家和大小姐,也不過是讓這口氣更長一點罷了。」

  「那您說怎麼辦?」

  老忠伯哼哼道:「兩個法子,一是讓姑奶奶忘掉姑爺,重新喜歡上另一人,新人換舊人,她自然不會再念著姑爺了。」

  鍾大管事張大嘴巴。

  「第二個就是讓姑奶奶徹底想通,死人哪有活人重要,我想就是姑爺在世也一定希望姑奶奶健康的活著的。」

  「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從姑爺出事後我們就在提,也是這麼勸她的,但姑奶奶就是心裡難受,邁不過那道坎啊。」鍾大管事頓了一下,斟酌著道:「倒是第一個法子,或許可以一試。」

  老忠伯就斜眼掃了一下他,「你覺著姑奶奶看上別的男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鍾大管事垮下肩膀,「沒有。」

  姑爺要是不堪,他們還能先破壞他在姑奶奶心目中的印象,然後讓姑奶奶移情別戀。

  可謝二郎不論是才華或是人品,不僅在江南數一數二,在整個大梁也是排得上號的。

  破壞不了,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來追求姑奶奶,別說姑奶奶,就是他們,有謝二郎這個珠玉在前,別的郎君他們都看不上。

  更何況,姑奶奶與姑爺青梅竹馬的長大,所以感情深厚,而現在姑奶奶已經長大,男女有別,真要有男人湊上來只怕先被當登徒子給揍了。

  所以這新人換舊人的法子是不成了。

  「那就只能試第二個法子了。」老忠伯道:「派人去請謝夫人來一趟吧。」

  「謝夫人?」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與姑奶奶感同身受,那必定是謝夫人,請她來坐坐,或許姑奶奶的心防會鬆些,到時候我們再趁機勸導。」老忠伯歎氣道:「說到底還是經歷太少,若經過戰亂生死,便會知道這些不過過眼雲煙,與生死大義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

  鍾大管事抽抽嘴角道:「焉知姑奶奶不會覺得更彌足珍貴呢?」

  老忠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鍾大管事立即低頭,「您老說得對,姑奶奶年紀小,經歷是有點少。」

  知情的四大護法商議了一下,最後派了個人去揚州請謝夫人,老忠伯親自給謝夫人寫信,將徐大夫的評語和他們的憂慮詳細寫下,希望她能夠來蘇州勸一勸自家的姑奶奶,就是勸不動也不要緊,就當是來散心好了。

  謝夫人收到信後便哭成了一個淚人,對楊嬤嬤道:「我以為這孩子已經想通,沒想到還鑽在裡面。」

  楊嬤嬤立即勸道:「夫人不也還鑽牛角尖嗎?少奶奶跟少爺情深意重,她又年紀小,哪裡能那麼快走出來。夫人,您若是自己都想不通,怎麼去勸少奶奶啊。」

  謝夫人擦了擦眼淚,蹙眉問,「我們當真要去蘇州?」

  「去,」楊嬤嬤斬釘截鐵的道:「這都一年了,您就不想少奶奶?」

  這一年多來夫人都是在佛堂裡渡過的,見她形如枯犒,楊嬤嬤心裡難受不已。

  林家這封信來得及時,讓夫人去勸少奶奶,何嘗不是讓少奶奶勸勸夫人?

  哪怕兩者不能相勸,讓夫人出去散散心也好,總好過一直呆在佛堂裡強。

  謝夫人也有點想婉姐兒了,而且也擔憂她的身體,便點頭道:「也好,那我們就去蘇州。」

  謝夫人將信放下,紅著眼睛道:「這封信是林家忠僕寫來的,婉姐兒肯定不知道,你再去一封信告訴她,就說我想去蘇州散散心。」

  「哎,」楊嬤嬤高興的應下,問道:「我們去蘇州是住在林家,還是住在謝家的別院?」

  「讓人把別院收拾出來吧,」謝夫人抬頭看著請回來的菩薩道:「婉姐兒畢竟已經歸宗,我們長住林家,只怕林氏宗族該不安了,我們是去看婉姐兒的,不是給她添麻煩的。而且自己住也自在些。」

  「那奴婢這就叫人去收拾別院,順便通知少奶奶一聲。」

  謝夫人頷首,低頭看著手中的信沉默下來。

  楊嬤嬤就暗暗歎了一口氣,心中對林清婉又是惋惜,又是敬服,卻又隱隱鬆了一口氣。

  少年情易變,她和夫人其實是有點怕少奶奶以後改嫁的。她也知道夫人心中矛盾,既想少奶奶百年後能跟少爺葬在一起,讓少爺不至於做孤魂野鬼,又心疼少奶奶小小年紀便要守寡。

  因為矛盾,所以夫人行事才有些反覆,前半年少奶奶回蘇州後,她幾乎是每個月都給少奶奶送一趟東西,但這後半年卻是能不聯繫就不聯繫。

  楊嬤嬤知道,夫人在慢慢鬆手,給少奶奶做決定的空間。

  但她心裡不好受,呆在佛堂裡的時間越來越長,這兩個月更恨不得住在佛堂裡了。

  所以這封信來得及時,就算這封信不來,楊嬤嬤也在尋找借口讓夫人去京城,哪怕京城有大爺大奶奶在,紛爭多,但爭鬥或許能讓夫人分神,不至於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少爺和少奶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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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5 00:42:46 |只看該作者
第82章 道歉

  林清婉還不知道她和徐大夫的一番話引出了這麼多事,更不知道她婆婆要來蘇州看她,此時她正背著手走在田間,看著一片黃燦燦的小麥,她欣喜不已,「今年的小麥算是豐收吧?」

  「是,」跟在林清婉身邊的方大同咧嘴笑,「老農們都說可惜了,要是種成冬小麥,那收穫只會更多。」

  「而且冬小麥的口感更好。」林清婉惋惜了一下,「不過不要緊,去年是沒來得及,今年讓他們把小麥收了就可以準備冬小麥的種植了。」

  方大同搓了搓手,為難道:「可是姑奶奶,不給地休息,只怕這肥趕不上。」

  「不是還有三個月的時間嗎,把小麥收後多做些肥料撒上,把地養一養。」

  「就是沒有肥啊,我們從外頭收了不少的肥,但依然不夠啊。」方大同跟姑奶奶說這些還有些不好意思,黑黑的臉上微紅,「開春那會兒我們農莊將城西這邊的……咳咳都包圓了,現在還沒入冬,各個村子就已經和城裡收夜香的人打好了招呼,我們最多只能買到四分之一左右。」

  林清婉好奇的問,「你們是怎麼漚肥的,這麼多夜香都不夠用?」

  「等發酵後用秸稈混著漚肥,」方大同撓了撓腦袋道:「這還是陳大爺教我們的,長福村他種地最好。」

  林清婉幼時在農村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也見過別人漚肥。也是用秸稈混著人畜的糞便堆肥,因為祖父是大教授,在鄉親們的眼裡就是很有本事的人,所以有一段時間他們特別喜歡上門來問各種關於種植和養殖的問題。

  那會兒農村雖也用化肥,但數量少,更多的還是依靠農家肥,所以祖父也被問過漚肥的問題。

  她記得那時她才七歲多,祖父特地帶了她回京,用關係找到了農科院的教授,跟著他學了兩個漚肥的方法。

  其中一個她記憶猶新,因為那個法子是祖父帶著她一點兒一點兒實踐過的。

  其實原理上和大家漚肥是一樣的,都是用秸稈或枯草等混著人畜糞漚肥,只不過它更加細化,將其中碳氮含量計算出來,然後照著比例堆積,將步驟更細緻化,這樣可以更快速的使肥腐熟,不會出現燒壞作物的現象發生。

  這種漚肥方法用料都是以噸計算的,所以出的肥料多,要是地不多的人家還真不耐煩這麼做,太累,還不如照老法子清理牲畜糞便時混進去些秸稈,等它慢慢腐熟再用。

  可是他們沒那麼長時間,所以漚肥還得快。

  「地裡割出來的那些枯草,讓人收上來,分成幾個區域堆好,等小麥收割,將秸稈留好,我們統一漚肥,換一種法子。」

  「什麼法子?不對,是姑奶奶您怎麼知道漚肥的法子?」他這個已經學種地的都不太瞭解。

  林清婉輕咳一聲道:「我從書上看來的,或許可以一用,你把陳大爺請來,我說給他聽,以後再由他來教你們。」

  靠譜嗎?

  方大同心中疑慮,但還是去請陳大爺,論種地,十個他也比不上一個陳大爺,靠不靠譜還得問陳大爺。

  有的人在某些方面的確很有天賦,方大同和陳大爺一起聽,他還在半懂不懂時,陳大爺不僅能聽懂,還能舉一反三了。

  林清婉都欽佩的看著陳大爺,她之所以能記住這個法子還是因為從收集牛糞開始祖父就帶著她,她全程參與,因為記憶猶新才能一直記著這些步驟。

  沒想到她只是開了個頭陳大爺就將後面的步驟琢磨得差不多了。

  陳大爺還在感歎,「識字就是好啊,沒想到種地的事書上也有。」

  「農桑是國家大事,自然有所記載。」林清婉看著滿臉皺紋的陳大爺,心中一動道:「只是可惜擅長種地的往往不識字,而擅長寫作的則往往不擅種地,所以這方面的書才少。要是有一擅長寫作之人找到了一擅長耕作之人,倆人合作,或許能出一本好農書。」

  陳大爺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侷促的道:「東家,我,我就是會種地,哪裡能出書呢?」

  林清婉笑,「您也說了您會種地,這就兩者有一了,再有一個會寫作的不就成了?」

  「哪個讀書人會聽我們這些泥腿子說的話?」陳大爺搖頭,不覺得這種事能成。

  林清婉本想自己動手,聞言一頓道:「不試一試,焉知不會有人?」

  林清婉扭頭和白梅道:「讓林安寫張佈告出去,就說我要招一識字之人來為農民寫本農書。」

  眾人目瞪口呆,姑奶奶還真干啊?

  白梅回神問,「佈告貼在哪兒?」

  「就貼在西城門佈告處那裡,」林清婉笑道:「這件事不急,所以不必寫上限期,價錢嘛,去找林管家,照著寫書人的酬勞給個不高不低的價錢。」

  方大同就道:「那必定沒人接。」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試試嘛。」

  白楓從外頭疾步進來道:「姑奶奶,周刺史遞了帖子來拜訪,人已經在外面了。」

  林清婉揚眉,「他一個人來的?」

  「不是,帶著他兒子,還提了不少的禮盒,」白楓頓了頓道:「我看周公子有些沮喪。」

  「賠禮道歉來了,大小姐下學了嗎?」林清婉笑問。

  「快了,現在估計才下學,最遲兩刻鐘就回來到了。」

  林清婉就起身道:「把人請進花廳,陳大爺,你先回去吧,先讓人把枯草鍘了,其他的等小麥收了再說。」

  陳大爺應下,和方大同躬身退下。

  林清婉就去花廳見周刺史。

  周通腦袋上的傷一好就被周刺史壓著來道歉,他又喊疼拖了兩天,今天是實在拖不下去了才不得不來。

  林清婉一進門就見他低垂著個腦袋立在一旁,周刺史忙與林清婉見禮,見他家兒子木呆呆的站著就忍不住拽了他一把,瞪眼道:「還不快給郡主行禮。」

  周通心中不滿,沒好氣的抬頭看向林清婉,就見林清婉不推不拒的站在上首笑看他。

  周通對上她的目光,心頭一滯,低下頭避開林清婉的目光,拱手道:「見過郡主。」

  林清婉微笑頷首,「不必多禮,周大人請坐吧。」

  周通在心裡撇撇嘴,垂眸站在他父親身後。

  周刺史警告的瞪了兒子一眼,和林清婉表示歉意,「犬子不肖,還請郡主見諒。」

  林清婉翹著嘴角道:「是周大人要求太嚴了,我看令公子就很好,儀表堂堂,才華橫溢。」

  「只是太過頑皮了,」周刺史趁機道歉,「上次他和兩個同窗胡鬧,在學堂下山的路上挖了個坑,害得林縣主和尚家三位小姐的馬車陷落,聽說林縣主還磕到了腦袋。」

  「這孩子聽說後心中不安,猶豫了許久才和下官坦白,本早該來請罪,只是下官打他時沒分寸,讓他臥床到現在才能過來,還請郡主恕罪。」

  說罷起身撩起袍子就跪下。

  林清婉連忙伸手道:「周大人快請起,孩子們的事哪裡值當您如此?」

  林清婉沒讓周刺史跪下,卻沒攔在他後頭跪下的周通,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令公子既是誠心認錯,我想大姐兒多半會原諒他。」

  這是讓他也給林玉濱跪一跪的意思?

  周通就覺得膝蓋底下似乎有針似的難受。

  「還不快謝過郡主的大人大量?」見兒子木呆呆的跪在地上一句話不說,周刺史氣得伸腳踢了踢他道:「一會兒縣主回來了再給她賠罪,看你以後還敢頑皮嗎?」

  林清婉笑著道:「孩子嘛,哪有不頑皮的,只要不損害到別人就行。」

  周刺史的尷尬的笑笑。

  正說著話,林玉濱回來了。

  周通想了又想,還是沒能過得了心理那關,所以趁機爬起來拱手道:「林縣主,在下來給你賠罪來了。」

  林清婉憋笑,端起茶來喝茶。

  林玉濱掃了他一眼,避開周刺史的行禮後回了半禮,這才看向周通,「賠罪?不知周公子犯了何罪?」

  周通面色通紅,但還是不卑不亢的道:「上次在下頑皮,和兩個同窗在路上挖了個坑,結果尚家的車伕不小心將車駛進坑裡,害得縣主碰到了頭……」

  林清婉收起笑容,平淡的放下茶杯,周刺史急得忙給兒子打眼色。

  林玉濱直接冷笑道:「原來那個陷阱是周公子做的呀,倒是巧思,挖了坑還在上面掩了枯葉,別說車伕是坐在車上駕車,便是走近去看也未必發現得了吧?」

  周通垂下眼眸道:「是在下的不是,我等並無害縣主之心,只是沒想到就這麼巧?」

  「也就是說那陷阱不是針對我們表姐妹四人,而是針對所有從那條路上來的人?」

  周通漲紅了臉,辯解道:「我並沒想針對誰,我們就是玩一玩。」

  林玉濱哼了一聲,正想說,那改日我也去你家門前挖了個大坑玩一玩,就聽小姑輕輕的將杯蓋放在了茶杯上,林玉濱一頓,扭過頭去不情願的道:「既然周公子誠心致歉,那這件事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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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婆婆駕到

  林玉濱等周家父子一走便嘟起嘴不高興的問,「姑姑,你怎麼不讓我說話?」

  「你要懟他也得找個大人不在的場合,不然你說了難聽的話周刺史尷尬,我是攔還是不攔?」林清婉與她道:「不攔顯得我與他計較,心胸狹隘,攔了又不免讓你受委屈,我可不想罵你。」

  「那小姑你心裡計較不計較?」林玉濱倔強的看她。

  林清婉忍不住笑道:「不計較。」

  林玉濱就悶悶不樂的背過身去。

  「傻孩子,」林清婉揉了揉她腦袋,解釋道:「一來這是你們孩子之間的事,我不好管,就如同周通和他那兩個同窗,腦袋開了洞,還有一個摔斷了腿,你可見他們的父母找上門來?」

  「一來是因為他們理虧在先,二則是這是你們孩子間的事,大人都不好插手太過的。不然你以為他們不知道你們是故意把人弄傷的?比起你來,他們可傷得更重。雖然他們理虧,但真要從律法上計較,那還是你錯多。」

  林玉濱有些不甘願,但還是聽了進去。

  「只要不涉及底線,事情都由你們處理去。」

  「小姑的底線是什麼?」

  林清婉眼睛微寒道:「比如有人在學堂裡欺辱你,而你無力回擊;再比如有人罵你無父無母,以家庭來攻擊你。」

  林玉濱怔然。

  林清婉轉過頭來認真的看著她道:「玉濱,以後若有人這麼對你,你就告訴小姑,由我來解決。」

  林清婉一直覺得同學之間打架不算大事,你打我了,我也揍回去了,彼此相當,就算有一方傷得重些,那也是技不如人。

  但單方面的欺辱和家庭攻擊卻不一樣,前者不必說了,不能反抗的暴力對人的心理和生理影響都很大。

  而後者更是直擊人的心理,對孩子的傷害同樣不小。

  同學之間吵架,你罵我假模假樣,我罵你裝腔作勢都不算嚴重,那是攻擊的自身,以林玉濱的口才她是不會擔心對方吃虧的,

  但以家庭為攻擊就不行,那不僅是在林玉濱的傷口上撒鹽,也讓她找不到反擊回去的點兒。

  她可不想她的寶貝受委屈,所以這些事還得她來。

  這樣的底線傳承至她的祖父,小時候她跟同學們打架,灰頭土臉的回去,祖父笑瞇瞇的問一句,知道她也打回去後就不再過問了。

  但有一次有同學罵她是沒人要的野種,祖父知道後就親自去學校裡找了老師,還去那個同學的家裡找了對方家長,從那以後再沒人敢以此來攻擊她。

  她也不用再經受那種滿腔憤懣卻找不到回擊的口,只能撿起石子丟回去的無力感。

  她希望林玉濱也能像她一樣有人護著。

  此時學堂裡雖偶有爭鬥,卻還算平和,暫時不會有人,也沒人敢這樣攻擊林玉濱。

  所以林玉濱雙眼是茫然的,她見小姑情緒不好,便低聲安慰道:「姑姑別擔心,同學們都很友好,她們不會那樣說的。」

  因為說那樣話的人教養都不會太好。

  林清婉摸了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道:「好,小姑不擔心,你快去找碧海吧,聽說她跟徐大夫學了一套養身拳要教給你,你快去學學。」

  林玉濱就嘟嘴,「徐大夫為什麼不直接教我?碧海有些說得不詳細。」

  「那可不能怪徐大夫,你下學回來時正是徐大夫最忙的時候,他哪有空教你。現在他又出去會友了,有不解之處就先放著,等他回來再問。」

  徐大夫不僅是給她們姑侄二人看病而已,府裡的下人,農莊裡的莊戶,佃戶,甚至是長短工們病了也會求上門來。

  徐大夫一般都不收錢,皆是免費給人看診,要是遇上他正好有採回來的藥也會給病人們一些。

  而農莊裡的人為了不耽誤地裡的活兒,多半是在中午和傍晚來看病,所以林玉濱下學回家時徐大夫多數時候在忙,所以養身拳只能先教給碧海。

  反正碧海就是來教林玉濱「武術」這方面的,她現在已經開始跟她爹學箭術了,等林玉濱身體再好一點,力氣再大一點就能跟她學箭術了。

  林玉濱跑去後院找碧海,林清婉看著她活潑的身影滿意的一笑,玉濱的身體越來越好了,相信再過兩三年會更好的,說不定能打破林家年不過五十的魔咒。

  一連五日都是晴天,小麥迅速的成熟,一眼望去麥田皆是黃燦燦的一片。

  林家的莊戶和長短工們開始收割。

  蘇州除林家種了春小麥外,只有零星幾個農戶是因為沒趕上冬天種植而選擇了春小麥。

  所以此時人工不吃緊,幾乎沒人離開。

  這麼多人一起勞作,不到三天的時間便將所有小麥都收割了,鍾大管事開始分出人來打麥子,其他人繼續回地裡去。

  林清婉就是在麥子收割到最忙時收到了謝夫人的信。

  婆婆要來了!

  林清婉有些微的緊張,想了想道:「讓人把春曉苑收拾出來,謝夫人來了住,把府庫打開,將裡面的佈置換一換。」

  林管家問,「謝夫人是長住,還是……」

  「她叫人把謝家的別院收拾出來了,但既在蘇州,肯定會時不時的過來住一段,所以照長住的來佈置吧。」

  林管家躬身應下。

  林清婉對謝夫人的態度一直是敬而遠之,不僅是因為她是婉姐兒的婆婆,還因為她是除林家人外對婉姐兒最為熟悉的人。

  自婉姐兒的嫂子去世後,是謝夫人在教養她,要不是為了避嫌,林江都想把妹妹送到謝家長住。

  而且因為身份對等,其實謝夫人比林嬤嬤還要熟悉婉姐兒,如果說這世上有誰會發現婉姐兒的芯換了,那除了立春立夏便是謝夫人了。

  林清婉可不敢小看謝夫人的智慧,因此從來都是能避就避。除了節禮,便只有謝二郎的忌日時才跟她聯繫。

  現在人要來長住,林清婉怎能不緊張?

  但再緊張擔憂,在看到豐收的小麥時她也忍不住露出笑容,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七月流火,謝夫人在最後火熱的那幾天到來,林清婉迎出十里,在長亭那裡等候。

  楊嬤嬤聽到稟報,撩起簾子往外張望了一眼,回頭與夫人笑道:「少奶奶肯定天未亮就來了。」

  謝夫人見她如此鄭重,心中高興,嘴上卻忍不住心疼道:「何必拘泥這些虛禮,在城門口等著就行了。」

  「這是少奶奶尊敬您呢,不過的確來得太早了,從城西過城北,又要迎出十里,只怕是城門一開就進城了。」

  現在是夏天,城門一般是卯時(五點)開,現在是巳時(九點)左右,少奶奶可能已經出來兩個時辰了。

  說著話,馬車到了長亭,林清婉下來迎接,楊嬤嬤連忙下車行禮,「少奶奶。」

  「楊嬤嬤,」林清婉探頭看向馬車,「母親可還好?」

  「不必擔心,」謝夫人衝她招手道:「馬車一路慢行,走了三天,我並不勞累,快上車來一塊兒坐。」

  林清婉就沖林安揮手道:「你們在前面走。」

  說罷扶著楊嬤嬤的手進車廂。

  謝夫人拉著她的手左右看,抿嘴笑道:「胖了些,也黑了些,可看著精神了,在蘇州過得可好?」

  「好,我如今住在城西別院,無人打擾,清靜得很,別院外就是我們林家的農莊,每日看莊戶們勞作倒也別有一番趣味。」林清婉見謝夫人臉色蒼白,大熱的天手掌卻是涼的,額頭冒著汗,不由擔憂道:「母親可是身體不適?」

  謝夫人搖頭笑道:「並無不適,我身體好著呢。」

  林清婉掃了楊嬤嬤一眼,楊嬤嬤垂著腦袋沒說話,她便笑著轉移開話題,「那就好,母親不知道,如今我那農莊還有一大半未曾耕種呢,您來了正好幫我理理。」

  謝夫人看著和往日大不相同的婉姐兒,目光有些發怔,這孩子似乎開朗了許多,目光堅韌,並不像老忠伯信上寫的那樣,莫非她是被誆來的?

  就連楊嬤嬤也覺得林清婉變化良多,以前的少奶奶雖也聰明能幹,卻沒有這麼風風火火,更沒有這股子韌性。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在她認知裡的少奶奶要比眼前的人柔和許多。

  謝夫人不好詳問,這事還得見到老忠伯才知。

  進入城門後,林清婉便把車窗推開,給謝夫人看街上的風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我很少外出,對這邊也不熟便先自己看看吧,回頭我再陪您出來走走。」

  謝夫人搖頭道:「這世上的城鎮都差不多,還不如鄉下的風景耐看,不必費心過來。」

  林清婉微微點頭,她也覺得謝夫人不會有這個心情。

  馬車從城北到城西,又直接出城門往別院去,林玉濱早一步得到消息,帶了林府的下人們等在大門口迎接。

  謝夫人見林玉濱都健康了不少,不由感歎,「蘇州的水土還真是養人啊。」

  「所以母親不如多住些日子,把身體養好了再說。」

  謝夫人微笑著堅持道:「我的身體好得很,倒是你還年輕,的確要好好養養。」

  林清婉頷首,「徐大夫列了不少的食譜給我食補,回頭母親也試試,我覺著比吃藥強。」

  謝夫人心中更驚異,這樣哪裡像是想不開的模樣,看來她的確是被誆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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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懷疑

  林清婉想著謝夫人趕了三天的路肯定累了,所以把人送到春曉苑後便告辭,讓廚房給她準備熱水熱食。

  楊嬤嬤領著丫頭們打開箱籠擺放東西,見夫人倚靠在窗邊不說話,便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丫頭,給她泡了一杯茶端過去,「夫人潤潤口。」

  謝夫人垂眸接過茶,低聲問,「你說我們收到的那封信果真是林家忠僕送來的?」

  她點了點院子外的風景道:「花木茂盛,院子也打理得乾乾淨淨,才我們一路走來,農莊裡一片豐收景象,她說起農莊的事來井井有條,顯然是親力親為管著的,哪裡像想不開之人?」

  楊嬤嬤就低聲勸道:「夫人不如多留些日子看看,若是少奶奶想得開不是更好?」

  謝夫人歎氣,頷首道:「也對,我還想著她年紀大以後給她和二郎過繼個孩子,以後倆人的香火能不斷。」

  楊嬤嬤心頭一跳,忙岔開話題道:「少奶奶自己還是孩子呢,哪裡能養孩子,夫人考慮也太遠了。」

  她抬手將捲上的紗簾放下些,笑道:「少奶奶也太費心了,還特意換了紗窗,紗簾。」

  「鄉下蟲子多,這多半是拿來防蟲子的,」謝夫人歎息,「她比以前能幹多了,以前她或許也能想到這些,但肯定沒這麼仔細。」

  謝夫人是貴客,所以林清婉給林玉濱請了一天假,專門在家待客,不僅如此,她還讓林管家進城採購了不少的食材,準備好好招待謝夫人。

  收麥和謝夫人的事撞在一起本來就夠忙的了,偏在這時候北邊的客商趕了一大群牛羊來了。

  林清婉顧不得休息,讓林玉濱留家裡坐鎮後就和林管家親自去看那批牛羊。

  這是從北方牽過來的,三家客商聯合,牛共有六十頭,其中以牛犢居多,除了有五頭犍牛外,其他都是牛犢。

  這樣的牛犢子,別說今年了,就是明年開春也不敢用啊,太小,最快也得養到明年秋天。

  林管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他買牛是為了節省勞力,這樣一批牛犢不僅不能給他省力,還會分擔去不少勞力負責它們的草料和安全,他能開心才怪。

  比起牛,那五百多隻羊就不被林管家放在眼裡了。

  在大梁,羊肉不愁賣,他們有大片地,放羊也不愁,所以他們直接略過羊不提,專挑牛的毛病。

  林管家不滿,林清婉便也板著臉不說話,三位客商誠惶誠恐的解釋道:「實在是犍牛不好買,這些牛犢我們都是廢了好大的勁兒才弄到的。」

  他們壓低聲音道:「您也知道,大梁牛很值錢,這些還有大半是從遼國進的,不然我們能拉來的更少。」

  三位客商也很無奈啊,這一百多年來,戰爭就沒停過,民間的牛很少,在農民眼中,牛比人還重要,想買牛是難上加難,更何況犍牛?

  他們回滄州後便開始搜羅牛,因為距離上次進貨時間太短,整個州府跑下來只買到了十二頭牛,還都是牛犢。

  沒辦法他們才偷摸著聯繫遼國那邊的商人,互通有無,用絹布換了四十八頭回來。

  不然他們都沒臉來蘇州。

  林管家聽了解釋,臉色好看了些,但還是盡量將價錢往下壓,這麼小的牛犢最後能不能全活下來還不知道呢。

  林管家甚至猶豫要不要買下所有的牛,因為有些實在是太小了。

  林清婉則在問過雌雄的比例後道:「全留下吧。」

  既然牛這麼難得,那不如留著做種子,以後開個牛場。

  林管家沉默了一下,還是沒有駁姑奶奶的面子,同意都買了。

  不論牛羊皆以絹布交易,正好林家的織娘織出來不少絹布,林管家拿過來結賬。

  不過三位客商沒接,而是隱晦的提起林家的彩綾,表示他們想要那東西。

  林管家沒好氣的翻著白眼道:「彩綾最快也得到入冬才織得出來,現在哪有?」

  三位客商表示不在意,他們可以等。

  林清婉就笑道:「還是先把賬結了吧,至於我林家的彩綾,除了自家必要用的,其他的也都是要賣的,到時你們若有興趣再來看便是。」

  三位客商猶豫道:「郡主不會先賣給別人吧?」

  林管家怒道:「我家主子是說話不算話的人嗎?」

  「我等並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們力微人卑,以為郡主會把貨留給原來的客商。」

  「既然我說了,自然會給你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林清婉淡淡的道:「等彩綾出來,林管家會聯繫你們的,到時候你們便和他們一起競價吧。」

  其實她手上哪還有什麼客商?

  林家的綢緞和彩綾一直是自產自銷,現在林家的布莊都賣出去了,他們必須得重新找銷路。

  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年蠶絲一收,明知拿不到綢緞及彩綾還找上門來的客商全都不見了蹤影。

  林管家開春那會兒還覺得彩綾賣給誰不是賣,還不如與這三位客商合作,增加一些感情呢,可現在卻不得不換了另一種心境。

  主僕二人面上不露聲色的將三位客商吊住,然後就交了絹布,讓人把這些牛羊分成兩批送到山那頭的牧園去。

  那邊已經建好了牛舍和羊舍,只需安排看管的人過去就行。這些事自有林管家和鍾大管事操心,林清婉不用操勞。

  只是她才一轉身,陳大爺又找上門來道:「東家,小麥的秸稈打出來了,您看這肥料是不是要開始準備了?」

  林清婉點頭道:「準備吧,我讓林管家,不,讓林順給你買夜香和牲畜糞便回來,你去莊子裡選些人給你打下手,明日就開始吧。」

  過來找林清婉的楊嬤嬤身子晃了晃,搖了搖腦袋看過去,見少奶奶身前站著個滿頭白霜,衣服上補丁一層累著一層的老頭,這才確認自己沒聽差,前面一番話真是他們家少奶奶說的。

  怎麼會這樣,他們家少奶奶不是只口讀聖賢書,手撥琴弦的溫雅女子嗎,怎麼,怎麼還說些什麼「夜香」啊「糞便」之類的?

  林清婉回頭看見楊嬤嬤,便揚起笑臉問,「嬤嬤怎麼來了,可是母親有何吩咐?」

  楊嬤嬤木呆呆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才扯了扯嘴角道:「只是想問問少奶奶,府裡用的水可是有什麼講究,我泡出來的茶夫人說好喝得緊,問還有沒有了。」

  「那是山上的冷泉水,還多著呢,若是缸裡沒有了就叫人上山去挑,」林清婉見她神色恍惚,不由關切的問,「嬤嬤可是累了?」

  「不是,」楊嬤嬤搖了搖頭,正想走,想了想又不甘心的問,「少奶奶剛才是在處理莊子的事?」

  林清婉點頭,「有北來的客商運來不少牛羊,我讓林管家買下來建個牧園。」

  「這些事交給底下的人去做便好,哪裡用得了您親力親為?」

  「這莊子可是我和大姐兒安身立命的東西,精心些總不會錯的,且我也無聊,不如管管事情還能分神。」

  「少奶奶若是無聊可以看看詩集之類的書,還有學學琴,您以前不是還說要把夫人那一手琴藝都學過去嗎?」

  林清婉搖頭道:「我再不看詩集,也再不彈琴了的。」

  她會作詩,但意境與婉姐兒的必定相差太大,而詩如其人,她可不敢冒這個險。

  況且,論起詩才,她也比不上婉姐兒有靈性,所以不如從此不做詩,免得給婉姐兒抹黑。

  至於彈琴,她更是只通皮毛,當初還是因為她太皮,祖父為了磨她的性子才給她報了個古琴班。

  她只學了一年,實在稱不上通。

  但婉姐兒不一樣,一手琴藝無人不讚,謝夫人當年可是連太后都讚的,說宮中樂師不如其十分之一。

  而婉姐兒能被謝夫人看重,說能承她衣缽,可以想見她的琴藝有多好。

  詩她都不碰了,更別說琴了。

  林清婉心中正思索,若是楊嬤嬤問她原因,她該如何回答才不讓她懷疑呢?

  誰知道她等了半響,楊嬤嬤卻只是看了她兩眼便轉身離開。

  林清婉默默地注視她的背影,這是……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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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希望

  楊嬤嬤回到春曉苑便將下人都趕出去,湊到謝夫人耳邊低聲匯報剛才的事,輕聲道:「夫人,少奶奶真的變了好多,可再變也不應該將自己最愛的東西也捨棄,除非……」

  謝夫人輕聲道:「除非了無生趣,於她來說,最愛的反而會帶給她痛苦。」

  楊嬤嬤連連點頭,眼含熱淚道:「當初少爺就是因為少奶奶給他寄了首詩才跑回來,聽說少爺出意外後,少奶奶常言是她害了他,當初不該寄那首詩……」

  謝夫人將腦袋靠在牆上不說話。

  楊嬤嬤抹了抹淚道:「少爺下葬時,少奶奶拿到墓室裡陪葬的東西,除了一身嫁衣還有一個盒子,不知裡面都有什麼東西,不如奴婢去問問立春立夏?」

  謝夫人蹙眉,「事情已過去這麼久,追究這些做什麼?」

  「夫人,若是林家忠僕信中說的是實情,那您勸少奶奶時總要知道她心裡怎麼想的。」楊嬤嬤勸道:「您看如今的少奶奶可像是想死之人?」

  「不像,她精神奕奕,目光堅韌,哪裡有輕生的意思?可那老忠伯為何要那麼說?」

  謝夫人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道:「那你去吧。」

  「不過,」謝夫人蹙眉道:「立春和立夏不是調走了,你去哪兒找她們?」

  「她們也在別院裡呢,現如今管著林家的織娘和繡娘,也是個小管事了,只不過很少見到少奶奶罷了。」

  林家的丫頭裡,楊嬤嬤和立春立夏最熟悉,畢竟以前婉姐兒出入都帶著她們。

  而謝二郎下葬不久,立春和立夏便被林江調離林清婉身邊,謝夫人和楊嬤嬤都知道他是怕林清婉觸景生情,心情不好。

  但那畢竟是楊嬤嬤最熟的丫頭,所以剛到林家她便和前來伺候的小丫頭們打聽了。

  立春和立夏的去向並不是秘密,也沒什麼好隱藏的,幾乎一問就知道了。

  楊嬤嬤找了個機會便去林家的織坊那裡見立春和立夏。而在林家,幾乎沒什麼事是能瞞得過林嬤嬤的,幾乎是楊嬤嬤剛到織坊她便知道了。

  她不敢耽擱,連忙去找林清婉匯報。

  林清婉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楊嬤嬤和那兩個丫頭熟,或許是有什麼事找她們,去了便去了,不必放心上。」

  林嬤嬤蹙眉,「能有什麼事去找兩個小丫頭的?」

  「去問立春立夏便知道了,」林清婉淡笑道:「她們忠心,嬤嬤問她們肯定會說的。」

  林嬤嬤立即起身,「那一會兒奴婢去織坊看看,中秋將至,姑奶奶和大小姐都得新做幾身衣服,我去看看布料。」

  此時,楊嬤嬤正拉著立春和立夏站在小河邊說話,「你們這差事好,可見少奶奶沒忘了你們,或許過個幾年,她就把你們調回去了。」

  立春搖搖頭道:「能留在這兒我們便很滿足了,並不奢望回到姑奶奶身邊。」

  立夏搖頭,「姑奶奶把我們安排在別院裡,已經是違了老爺的意了,若真把我們調回去,林管家只怕第一個不答應。」

  「你們老爺是不是對你們有偏見?」

  兩丫頭搖頭,歎息道:「姑奶奶一看見我們就想起姑爺,心裡不好受,我們哪能回去?」

  「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

  立春和立夏眼眶微紅,依然搖頭道:「我們從小伺候姑奶奶,最瞭解她不過,別看她嘴上什麼都不說,心裡肯定都還記掛著呢。在揚州時就不說了,從回到蘇州後,我們統共就見了她兩次,每次她看到我們都發怔,且當天晚上都會在院子裡祭奠姑爺。」

  「除此外,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姑奶奶也都要在院子裡設祭,這一年多來從未中斷過,您說,她像是想開的人嗎?」立春抹了抹眼淚道:「我們不奢望回去,只希望姑奶奶能健康快樂,心裡不那麼難受就行。」

  楊嬤嬤怔然,「她,如今看著也不像啊,我見她精神好了許多。」

  「那是為了大小姐和林家呢,」立夏指著外面熱火朝天的農莊道:「之前並沒有鬧那麼大,自從朝廷補了公文,說這些爵田都可做姑奶奶和大小姐的永業田後,姑奶奶這才開始放開手腳的,我們估摸著這是要給大小姐留些傍身之物,畢竟之前林家的家產都捐了,並沒有留下多少東西。」

  「大小姐今年十三了,明年冬天出孝,後年開春就及笄了,若家產不豐,怎麼好說親?」

  畢竟她的條件說好卻也不好,雖為縣主,但無父無母,又無兄弟姐妹,在這個結親就是結人脈的時代是很弱勢的。

  陪嫁多一點,那底氣就更足一些。

  楊嬤嬤怔怔的回到春曉苑,她自認閱人無數,也有些相人的本事,從再見少奶奶到現在,她確信她並無死志,可為什麼那麼多人都覺得她懷著死志呢?

  謝夫人也皺緊了眉頭,她自然是認同楊嬤嬤的,想了想道:「明日去找徐大夫問問吧,還有那林家忠僕,他既給我們寫信,多半會來見我們。」

  「那少奶奶約您明日去莊子巡視的事……」

  謝夫人本想拒絕的,因為這幾日抄寫的佛經少了,還想補回來呢,可想到婉姐兒的事還未定,她便道:「應下吧,明日我與她打探打探。」

  豐收使人喜悅,林清婉相信,任何一個人看到那黃燦燦的麥子和地裡即將成熟的水稻都會心生喜悅的。

  所以她請謝夫人去看看,或許看到這些東西後她的心情能夠好些。

  雖然她對謝夫人懷有戒備之心,但她是謝二郎的母親,婉姐兒的婆婆,她就應該盡些許責任。

  雖說不能晨昏定省,但想辦法讓她開心,將對方身體調養好一些卻是可以努力一番的。

  一大早,把林玉濱送出門,看著她去學堂後,林清婉便去請謝夫人。

  謝夫人剛給菩薩上完香,看到林清婉一愣,「這麼早?」

  「母親,我們去看人曬麥子吧,回來時繞道山上,取些冷泉水下來,我跟家裡的廚娘學會了做糯米糍,我做給您吃。」

  謝夫人看見林清婉的笑臉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你竟然能下廚了?還記得你第一次下廚便是給二郎做湯,結果差點把廚房給燒了,從此我們再不敢提讓你下廚的事。」

  林清婉知道這件事,婉姐兒說過,她抿嘴道:「那並不與我相干,是那木柴太干了,我才塞一把它就『彭』的一聲全射出來,當時可嚇死我了。」

  謝夫人忍不住笑,「別說你,就是我們都嚇了一跳,二郎還嚇得從病床上跳下來,赤著腳就跑去廚房,一個勁兒的嚷他再不敢生病,也再不敢鬧著要喝五神湯了。」

  楊嬤嬤見夫人臉上常年沉鬱的神色漸漸散開,心中高興不已,連忙進屋拿了頂帷帽出來,「夫人,東西都備好了,我們走吧。」

  謝夫人就低頭看了眼身上的家常衣裳,蹙眉道:「要不換件衣裳吧。」

  「不用,我們就在莊子裡走走,往來皆是農戶,沒那麼多講究的。」換了衣服就要化妝,到時候太陽就開始火辣辣的起來了。

  她可不想再曬八九點鐘的太陽了,沒見謝夫人都說她黑了嗎?

  太陽剛跳出山頂,卻已經慢慢變得熱烈起來,地上的露水已經乾透,農戶們早飯未吃便開始將打下來的麥子攤開來曬,一會兒太陽火辣時他們便可以進屋用早飯了。

  婆媳二人帶著一行人慢慢的走在平整的大路上,凡是見到的農戶皆躬身與她們見禮,然後轉身便開始忙碌起來。

  謝夫人焦躁的心情慢慢寧靜下來,聽著一聲聲清脆的鳥叫聲,有頑皮的孩子撿起石子往開始變黃的稻田里扔去,然後呼啦一陣響,直驚起十來隻鳥兒。

  大人們看到這些鳥兒氣得半死,連忙呼喝著家裡的大孩子去趕鳥,別讓它們把稻穀和麥子都吃了。

  謝夫人便看見一群孩子拿著木棍呼啦啦的往田里跑,一邊跑一邊大聲笑,小臉上滿是歡愉,好像一點兒憂愁也沒有。

  謝夫人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他們,神情慢慢變得柔和起來。

  林清婉長舒一口氣,也嘴角微翹的去看那群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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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針對

  謝夫人跟在林清婉身後爬上了山,她許久不走動,只是這緩緩的山坡便讓她喘不上氣來。

  但林清婉不停下,她便也不停,堅持走到了冷泉邊。

  楊嬤嬤本來還想開口下山,但見婆媳兩個好像較勁兒一樣的往前走,她便也沒有了阻止的意思。

  林清婉還好,只是呼吸微急了些,但謝夫人卻是只能扶著樹幹站著了。

  林清婉忍不住笑,「母親,以後每日您都陪我上山取一壺冷泉水好不好?」

  謝夫人微微搖頭,「你呀,你呀,還是這麼調皮,想讓我多走動明說便是,何必費心找這麼一個理由?」

  林清婉歪頭衝她眨眼,「那母親願不願意?」

  「我要說不願意,你是不是還會找別的理由把我拉出來?」

  林清婉含笑點頭。

  看著這樣笑盈盈的婉姐兒,謝夫人實在不能將她和大家說的心懷死志的婉姐兒聯繫在一起,謝夫人走到冷泉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一陣清涼的氣息鋪面而來。

  謝夫人突然沒有了懷疑,再試探的心情。

  「婉姐兒,你可有想過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林清婉當然想過,她留在此只有一個目標,別說以後,她連她這一生的日子都規劃好了。

  但這些話顯然不能和盤托出,所以她想了想道:「撫養大姐兒長大,給她找個好相公,最好能看著她生下兩個孩子,一個過繼到林家。」

  這字字句句竟都是為了林玉濱。

  楊嬤嬤心一緊,謝夫人也抬頭看向她,輕聲道:「我問的是你,不是玉濱。」

  林清婉笑,「這就是我未來的目標啊,以後我的日子自然要圍繞這個目標轉動。」

  謝夫人心頭好似堵著一塊石頭一樣難受,她沉默半響,最後還是艱難的道:「婉姐兒,你還年輕,以後若是遇上喜歡的青年才俊,我……」

  「母親,」林清婉出聲打斷她的話,認真的看著她道:「婉姐兒已經嫁給二郎了,嫁衣也送到了墓室裡,是沒有『若是』的。」

  謝夫人張了張嘴,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林清婉就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道:「母親,徐大夫給您把過脈來,您近來身體偏寒,這並不是好事。」

  謝夫人看向她。

  林清婉抬頭對著她的眼睛道:「二郎死了,可卻活在我們的心裡,所以我們就還當他活著好不好?若是他活著,一定希望我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飲酒作樂,保重身體,長命百歲,是不是?」

  「那你會長命百歲嗎?」謝夫人問她。

  林清婉沉默了一下道:「我會盡我所能活得更長一些的。」

  謝夫人看得出她在說謊,但她沒有戳穿,只是點了點頭道:「好,我會保重身體的,你也要啊。」

  林清婉點頭,蘸著冷笑道:「畢竟我們的仇人都還活著啊。」

  楊嬤嬤驚得摀住了胸膛,謝夫人眼中閃過異光,雙手忍不住緊握成拳。

  婆媳兩個最後打了一壺水下山,從此後,謝夫人每天一大早都和林清婉到莊子裡晃一圈,然後上山打一壺冷泉水,下山後沐浴再用茶點。

  若是林玉濱休沐在家,她們還會在林子裡多停留一會兒,看著她追著野雞跑,再采一把野花回去插瓶。

  等老忠伯把莊子裡農活交代下去,終於抽出空找了理由跑來別院時已經進八月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鍾大管事,「所以謝夫人沒勸到姑奶奶,反倒是姑奶奶把謝夫人勸通了?」

  鍾大管事失落的點頭,「可不是,姑奶奶沒什麼變化,謝夫人卻好像想通了一樣,每天除了抄寫經書外也看其他的書了,還會指點姑奶奶管理農莊,和剛來時簡直天差地別。老忠伯,您不是說要讓謝夫人來勸姑奶奶的嗎?可我覺得這沒什麼效果啊。」

  老忠伯橫了他一眼道:「你急什麼,這事得慢慢來,我去見見謝夫人,對了,姑奶奶呢?」

  「姑奶奶去地裡了,今天開鐮收稻子,姑奶奶去看看。」

  老忠伯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衣服道:「那我去給親家夫人請安。」

  謝夫人早等著他了,自從冷泉談話之後,謝夫人就不再懷疑,正如信中所說,婉姐兒的確懷著死志的,卻是帶著希望的死志。

  而她的希望就是林玉濱!

  對此她也並沒有好的辦法,因為她尚且沉浸在喪子的悲痛中,又怎麼能勸婉姐兒想開呢?

  所以她只能抱歉的看著老忠伯道:「我只能說我會盡力勉勵她,並不能保證就能勸服她。」

  老忠伯感激道:「這就很好了,有夫人勸解,老奴想姑奶奶會想開許多的。」

  謝夫人見他一把年紀還要為此奔波,不由歎道:「你們有心了,怪不得林大人放心,原來是家有忠僕能臣。」

  謝夫人給老忠伯戴了高帽,老忠伯自然也奉承回去,認為他們家姑奶奶有您這樣一位寬容的婆婆實乃幸事。

  倆人互相恭維了一陣,然後心照不宣的對「勸解婉姐兒想開,然後走向幸福生活」達成了共識。

  等林清婉頂著一頭大汗的回到別院時,老忠伯已經離開了。

  林清婉邊讓人去打水沐浴,邊問道:「老忠伯有何事,怎麼也不等我回來再走?」

  「說是來給姑奶奶和大小姐送梨,因為莊子上活兒多,趕著回去幹活,所以就不多留了。」白梅給林清婉解衣裳,補充了一句道:「走前老忠伯去給謝夫人請安了,說了好一會兒話呢。」

  林清婉點頭,「老忠伯第一次見婆婆,的確應該去拜見。他們說了什麼?」

  「謝夫人身邊是楊嬤嬤伺候著,我們並未聽見,可要奴婢去打聽?」

  「不必,」林清婉解下衣服,轉過屏風道:「送來的梨給春曉苑送去一些,撿出一籃子來吊進井裡,明兒最熱時取出來吃。」

  白梅惋惜,「可惜在蘇州寒瓜難買,不然寒瓜放井裡冰過更解暑呢。以前老爺在時,每年都有人從京城孝敬過來,今年卻沒了。」

  林清婉手一頓,扭頭問,「你們都想吃寒瓜?」

  白梅連忙道:「並不是,只是有些可惜,今年吃不到寒瓜了。」

  畢竟就要過季了。

  林清婉若有所思,轉身去沐浴。

  寒瓜就是西瓜,中原也有種植,但很少,以前國家還未四分五裂時這東西多是從西域運來。

  這百年來戰事不斷,大部分人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費大力氣去種寒瓜了,而西域的商路也中斷大半,西瓜又重且易碎,商人們自然不愛運來,大多是帶珠寶香料等貴重物品。

  所以現在寒瓜多是本土種植,產量很低,所以這種水果不僅貴,沒有渠道還買不起。

  以前林家是不用買的,林江的身份擺在那裡,自有許多人捧著送到他面前。

  而今年林家沒人送,似乎還買不到了。

  白梅要是不提,她還未察覺到這個問題呢。

  林清婉沐浴出來,換上乾爽的衣服後道:「雖說吃寒瓜的季節快過了,但現在肯定還有人賣,讓林管家去買些回來,這幾日天氣炎熱,正好吃。」

  白梅高興的應下,轉身去找林管家。

  林管家忍不住瞪大眼睛,驚訝道:「姑奶奶怎麼這時節想起吃寒瓜了?」

  作為林府的管家,主子想到的他要先一步想到,主子想不到的他也要想到,六月下旬寒瓜剛出來時他就打發人去買了。

  那些大商人林管家也是認識的,本以為就一句話的事,誰知道他們竟推托起來,說寒瓜都預賣出去了,騰不出來給林家。

  但林管家知道,這就是不賣給林家了。他沒想到這些人這麼勢利眼,老爺才走,他們就這麼怠慢起林家來。

  林管家當時就氣得不輕,偏他還不能告訴姑奶奶,老爺不在了,姑奶奶知道了也不過是白生一場氣。

  本來姑奶奶也沒想起來要吃寒瓜,這事也就他知道就行,但現在姑奶奶要吃……

  林管家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找林清婉坦白。

  七月寒瓜正多時他都買不到,現在進了八月,寒瓜即將過季時他就更買不到了。

  林清婉抿了一口茶,淡淡的問道:「所以說開始有人不買林家的賬了?」

  林管家羞愧的低頭,「是,是我等經營不力。」

  沒能保住林家這些人脈。

  「是所有人都如此嗎?」

  「那倒沒有,除了那幾家,其他家賣給我們家的東西不僅質量不低,價錢上也未升。」

  可寒瓜只有那幾家有。

  林清婉頷首,問道:「除了這件事,你們可還有其他是瞞著我?」

  林清婉道:「林管家,有些事你們覺著瞞我是為我好,但其實不過是讓我對我們的處境認識不清,平白惹人笑話。」

  林管家便有些難過,低下頭道:「鍾大管事說書鋪那邊也有些問題,不過他們還能處理,所以沒稟報上來。」

  林清婉冷著臉問,「什麼問題?」

  「一直和書局進書的書鋪有幾家減少了訂單,而我們家書鋪要進的上等宣紙價格提了不少,如今他們正在想辦法。」

  「是有人針對?」

  林管家就歎息一聲,「是有人針對,但也有幾家是見風使舵,捧高踩低。」

  「那幾家見風使舵的且不提,是誰故意針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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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書局

  林管家的表情一言難盡,「趙家牽頭,陳家,崔家,甚至盧家都有參與。好在崔家和盧家出頭的不是本家,不然我們林家只怕更艱難。」

  林清婉臉色微寒,「趙陳兩家也就算了,我們林家還得罪過崔家和盧家?」

  林管家搖頭,「不過是利益使然。」

  「幾筐寒瓜礙著他們什麼利益了?還是我們林家的書局壟斷了整個大梁?」林清婉氣惱道:「林家把大數產業都捐了,如今除了這幾個農莊和書局外還有什麼?」

  林管家低頭不說話。

  林清婉冷笑,「不過是見兄長歿了,所以落井下石罷了。」

  「好在我們林家也不用求著他們過活,」林管家安慰她道:「如今我們自給自足,不去接觸他們,倒少了受氣。」

  林清婉瞥了他一眼道:「你覺得林家能自給自足嗎?」

  她冷哼一聲道:「我可不想我林家封閉起來,這世上好的物件千千萬,我為何要只能用自己供給的?」

  「姑奶奶要與他們硬磕?」林管家擔憂道:「雖說現在林家看著也不弱,但您應該知道,林家的產業大數都捐出去了,如今就剩下這幾個農莊和書鋪,我們並無能與他們相抗的東西。」

  林清婉捏緊了拳頭,垂眸問,「他們為什麼針對書鋪?」

  「鋪子上就只剩下書鋪了,」林管家歎氣道:「要是書鋪也關了,那我們就只能指望農莊了。」

  「顯然他們之後還會拿農莊來對付我們,只不過因為有書鋪在前面擋著,所以暫時沒動手罷了。」林清婉點了點膝蓋道:「既如此,我們就從書鋪著手吧,不就是搞孤立和封閉嗎?我偏要給他衝出一條血路了。」

  林管家欲言又止,這哪能這麼容易,書在這個時代是士族壟斷的東西,能在大梁開書鋪的背後都站了不少的家族。

  而趙,陳,崔,盧四家都在此有所涉獵,他們四家再跟其他家打聲招呼,為了不得罪他們,那些被打了招呼的肯定會做出讓步。

  近段時間來林家書局訂單減少的原因便是此。

  林清婉轉身去書房,提起筆道:「其他三家且不管,先把盧家解決了。可知盧家出頭的是誰?」

  「柳管事跟那幾個退訂的書鋪管事打聽過,是盧家六房的管事出面的。六房是旁支,主要是經商,並無出仕的弟子。」

  林清婉冷笑,「真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跑出來了。」

  林清婉直接寫信給盧真告狀,他可是嫡支,又是如今盧氏在朝中官位最高的,搞不好以後是他當族長,林清婉也有辦法跟盧家六房找回場子,但不僅慢,且還可能惹惱整個盧家,最後跟整個盧氏對立起來。

  還不如直接找盧真呢,方便快捷且直擊對方要害。

  也讓別人看看,林江倒了,林家是不是就沒有盟友了。

  她會一點一點的讓他們知道,便是林江沒了,林家也不是他們能夠欺負的。

  林清婉將信封了交給林管家,「交給驛站,盡快送到靈州。再請柳管事來,算了,還是我去書局看看吧。」

  林清婉眼中帶著寒霜,「之前全顧著農莊了,還未去書局和書鋪看看呢。」

  林家的書局設在城內,便叫林氏書局,主要經營刊印書籍,造紙做筆,做出來的東西除了供應自家的書鋪外,也賣給其他書鋪。

  因為書局保存的雕版挺全,書鋪裡常賣的書它都能供應上,所以生意還挺不錯。

  林江把所有產業,甚至價值最高的銀樓都捨得捐出去了,卻獨獨留下了書局和書鋪,就是因為裡面保存的雕版,於士族而言,那可是無價之寶。

  而林家的書鋪統一叫翰墨齋,除了從自家的書局進貨,它也需要向別的書局採購些東西,除了他們沒有的書外,還有些貴重的紙張,毛筆,硯台等物。

  而最近他們也受到了打壓,需要採購的上等宣紙突然被告知斷貨,其他各種貨物也多少出現些問題。

  翰墨齋一直是江南最大的書鋪,除了蘇州有兩家外,揚州和江都也各有一家,是這三地讀書人最愛去的地方之一。

  如果翰墨齋這些高等貨供應不上,可以想見未來他們會失去多少客人。

  因為林清婉一直把精力放在農莊上,書局和書鋪出了問題柳管事也不敢找她,只能找鍾大管事匯報。

  而且柳管事也不覺得林清婉有解決的辦法,現在很明顯是幾家聯合起來要封殺他們,柳管事早已知道,林趙兩家是不可能和解的。

  所以只能尋找外援,最近他都是在找別的合作夥伴。

  林清婉就問他,「那你可找到了願意與林家合作的人?」

  「回姑奶奶,已有幾家書鋪有意,奴相信,再加把力,他們會願意跟林家合作的。」

  林清婉站在書局的作坊裡,見大部分人都是坐著雕刻雕版,而印刷坊那邊幾乎不開動。

  柳管事解釋道:「訂單太少,奴也不敢印太多,所以先叫他們雕版,好多存幾版,到時可以調換。」

  因為紙也是費錢的,雖然他們自己就有生產紙,但成本也不低。

  林清婉轉身去看隔壁造紙的作坊,問道:「他們能頂得住那幾家的壓力?」

  「商人逐利,只要我們給的條件足夠,他們自然會願意。」

  林清婉蹙眉問,「不虧本嗎?」

  「虧本倒不至於,只不過會賺得少些,但總比不賺錢要好,」柳管事歎息道:「書局裡養著這麼多人,每一天的花銷都不少啊。」

  那些工匠每個月的月錢可不少,且書局裡僱傭的工人也不少。除了工錢,還有花費的材料費等,就算姑奶奶不指著書局書鋪賺錢,那他們也不能虧本,反倒讓姑奶奶往裡填錢吧?

  造紙坊這邊,工人們正在過濾紙漿,林氏書局造紙的原料主要是樹皮和碎布,林清婉甚至還在角落裡看到一些破爛的漁網。

  摸了摸晾曬出來的紙張,林清婉拿起來對著陽光,可以清晰的看到上面摻雜的雜質。

  這時候的紙張還並不怎麼好。

  柳管事介紹道:「這是書鋪裡賣得最好的紙,讀書人都愛以此紙來練字,一刀二十文。」

  林清婉忍不住高聲問,「多少?」

  柳管事聲音微小,弱弱的道:「二十文。」

  「這麼貴?」林清婉驚詫,現在物價算高的了,一斗米十文,也就是說這種紙一刀就要二斗米?

  林清婉就指了旁邊明顯雜質較少,更加白皙的紙問,「那這種呢?」

  「二十八文一刀。」

  「那種呢?」

  柳管事看了眼林清婉指的那種紙,道:「那是三十五文一刀的,也是我們書局做出來的最好的紙。」

  林清婉沉默了半響才問,「那如今你們買不到的上等宣紙多少錢一刀?」

  「我們進貨一直是二兩一刀,賣出去則是增加三百文到五百文不等。」

  林清婉默默地放下手中的白紙,原來不知不覺間她和玉濱每天都要花這麼多錢嗎?

  她們姑侄日常用來練字的紙張便是那二十八文一刀的,記錄和寫信等的則是用的三十五文一刀的。

  而宣紙府中也常備有。

  她以為他們吃住在別院,除了部分食材外大多是自給自足,自覺花錢很少,卻原來她們的花銷那麼大嗎?

  「書局裡有宣紙嗎?」

  「有,」柳管事道:「除了上等的宣紙外,其他等次的宣紙也都有一些。」

  柳管事讓人去取來,攤開來給林清婉看。見她捏著宣紙沉吟,他便壓低了聲音道:「奴等也研究過這宣紙要怎麼造,卻一直不得其法。所以……」

  林清婉放下宣紙,蘸著笑容道:「我不會宣紙,卻會另一種紙的造法,其質不下於宣紙。柳管事,你找兩個既忠心,能力又不錯的工匠與我回別院吧。」

  柳管事眼中一亮,問道:「是藏書中記載的嗎?」

  林清婉沒反駁,只是道:「此事要保密,在紙張未出來前不要露出去。在此之前,你還是找人聯盟,先將書局撐一段時間。」

  柳管事躬身應是。

  林清婉看著造紙坊裡的人來人往,歎息道:「難怪天下讀書人少,這不僅書貴,紙張也貴,非豪富之家讀不起書,這讀書人能不少嗎?」

  柳管事卻笑道:「比起以前,寒門學子算多的了,您到翰墨齋裡去看,坐了不少抄書的學子呢。」

  林清婉腳步一頓,微微歪頭問,「寒門學子果然增加了許多?」

  「是,姑奶奶該知道,自武周後,寒門學子便如雨後春筍冒出來,雖然這近百年來因戰亂又顯蕭條,但其實只是在朝為官的少,民間寒門子弟讀書的基數不少的。」

  柳管事就是干書局的,書局裡來往的都是讀書人和與讀書有關的人,即便他沒刻意統計過,但這麼多年來下來也收集了不少信息。

  固然,現在讀書的多為士族,勳貴和豪紳,但那個多是在他們的階級裡的比率高。

  真要統計起來,其實寒門學子的人數也不少,因為他們基數大啊。

  哪怕一鄉只出一個寒門學子,那以整個大梁計也算不少了。

  何況江南還是久安之地,相比北方,讀書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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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反擊(一)

  「寒門……」林清婉想起武周的歷史,嘴角微翹,轉身道:「盡快選出兩個工匠來,今日我便要帶他們回去。」

  柳管事見主子臉上的凝重頓消,雖不知她有了何主意,卻還是高興的去安排了。

  林清婉從造紙作坊裡帶回來兩個工匠交給林管家,「在別院裡找個地方安置他們,我有事要他們做,伺候的人要忠心和仔細,此事暫時不得外露。」

  林管家便在西北角找了個小院安置倆人,除了每日往裡挑水和送飯的一對夫妻外,幾乎無人能進那個院子。

  林清婉讓人從附近山上砍了不少嫩竹來,換了乾淨利落的短裝,挽了袖子和兩個工匠一起將嫩竹砍成五七尺長浸在池水裡。

  兩個工匠嚇得跪在地上,「姑奶奶恕罪。」

  林清婉眉頭抖了抖,無奈的道:「快起來吧,不就是砍幾段竹子嗎?」

  兩個工匠跪著不動,將頭深深地埋下去道:「姑奶奶要做什麼吩咐我等便是,何必親自動手?」

  「那我非要親自動手呢?」

  兩個木匠無措的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清婉乾脆丟下他們轉身自己去砍竹子。

  一開始她還有些找不著力,但畢竟是自己做過的事,哪怕換了一個身體,在適應了一下後很快便找到了那個訣竅。

  跪在地上的曹金和孟福對視一眼,額頭上齊齊滑下一排汗,倆人哪敢跪著讓主子自己砍竹子?

  倆人抹了一把汗連忙爬起來,抓起鐮刀就跑去砍竹子。

  林清婉就教他們,「五七尺做一截,浸在池子裡。」

  曹金和孟福照做,倆人雖不知主子要做什麼,但他們是造紙的,而竹子便是造紙的原料之一,浸泡更是造紙的第一步驟,這自然是在造紙了。

  和林清婉一起將竹子砍成一段一段的沉下池子,倆人便束手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林清婉就看著泡在池子裡的青竹歎息道:「竹紙要成,這竹子須得在水中浸泡百日以上,且以山上的活水為最。這池子的水決不能幹涸,以後你們若換了地方要時時記住這點。」

  林清婉指著從山上引流下來的水道:「這水是從山上來,倒是不怕斷流的。從今天開始,以後你們每日都要砍一批竹子進去浸泡,做好記號,百日後做完一批竹子便可以繼續做下一批,不必斷工。」

  曹金和孟福連忙記下,主子顯然是在教他們秘方,倆人心中興奮不已,完全沒想過林清婉一個千金大小姐怎麼會造紙。

  婉姐兒當然不會造紙,但林清婉卻是會的。

  大三那年她決定考研,導師便高興的給她安排了一堆作業,其中一道涉及竹紙,她便拿著導師的介紹信去了浙江富陽。

  在當地博物館的牽頭下與竹紙的傳人見面,當時不過是想借閱一些他們祖上留下來的文獻記載,因為住在傳人家中,所以在對方造紙時她便也參與了,她在那裡住了兩個月,前後共做了十五批紙。

  從砍伐竹子開始到紙張成共七十二道工序她都有參與,而且還做了詳細的筆記,如今製作方法還歷歷在目。

  她自然沒本事與那些老手藝人相比,但她知道所有過程,甚至還做過,步驟還算熟悉,此時再慢慢摸索,總能做出質量不差的竹紙。

  而後世竹紙能與宣紙並列,它的質量自然不會差。

  當時那位老師傅每日都會往浸泡池裡添加竹子,積年累積,故每日都有原料可造紙。

  但他們現在可沒這個條件,這竹子剛泡下去,要進行第二道工序那得等到百日之後。

  所以林清婉很快給兩個工匠找了其他事情做,「如今小麥已收穫,水稻也要收割了,田里的秸稈很多,既然樹皮竹子都可做紙張,我想秸稈應該也可以,你們就去試試用秸稈造紙吧,那樣成本會低很多。」

  兩位工匠吃驚的張大了嘴巴,「用秸稈造紙?」

  林清婉點頭,「這個院子不許人進,用竹子造紙的事也不許人知,但用秸稈造紙卻不必保密,以後你們每日做完了院子裡的活兒便去外面研究著怎麼用秸稈造紙吧。」

  林清婉沒學過用秸稈造紙,但她想造紙術都差不多,只不過是些許工序和用料的差異而已。

  秸稈不比其他原料,便宜得很,他們可以慢慢試。

  曹金和孟福卻不是很能理解主子的想法,「姑奶奶,若在外面河道造紙,那不會被人偷學去嗎、」

  林清婉笑道:「若有人有本事學去,那也是他們的本事,合該他們吃這碗飯。」

  倆人滿頭霧水,猶豫了許久還是去找林管家匯報,糾結道:「這造紙術何其隱秘,怎麼能在外面做?這可是我們書局的生計。」

  林管家不像倆人那麼死板,才聽完倆人的複述便明白了林清婉的言下之意,她就是故意讓人學的,讓人將這造紙術學去。

  林管家雖也擔憂會壞了書局的生意,但還是道:「姑奶奶既然如此吩咐,你們照做就是。」

  曹金和孟福便半驚半疑的去麥場和谷場裡選秸稈。

  正是收穫之際,秸稈多得莊戶們頭疼,雖然漚肥用去了不少,但還是剩下許多,各家再分些餵養牲畜和燒火還是剩下很多很多。

  所以倆人來取,大家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但很快大家便被曹金和孟福吸引了目光,因為他們在河邊挖了個池子,將選好的秸稈丟進去浸泡。

  雖然大家不在乎秸稈,但見他們這麼糟蹋也忍不住生氣,要知道這秸稈可是好東西,不僅能燒火,能餵牛羊,荒年時還能鍘碎了磨成粉填肚子呢。

  雖然味道一言難盡,但總比吃觀音土好吧。

  要不是他們家裡裝不下了,肯定不能給堆在場邊。

  所以曹金和孟福再去選秸稈時便被攔住了,倆人沒辦法,便道:「是姑奶奶叫我們來取的。」

  「好好的秸稈你們為何非要泡在水裡?這不是浪費嗎?」

  「我們這是造紙呢,什麼東西要做成紙都得先浸泡,並不是在糟蹋東西。」

  眾人瞪大了眼睛,「造紙?怎麼在這兒造,不是在書局?」

  這可就涉及到竹紙的秘密了,倆人抿著嘴不說話,但大家也沒有追問到底,而是都被「造紙」這件事打蒙了。

  有的工人眼中閃過精光,或光明正大或偷偷的看過來,豎起耳朵來認真的聽。

  而有的莊戶眼中則閃過擔憂,有一個斷了條胳膊的更是直接擠出去找方大同。

  很快方大同就趕來,揮著手道:「還愣著幹什麼,時間到了都幹活去。」

  又對曹金二人道:「你們趕緊去選秸稈吧,我給你們兩個人幫忙。」

  倆人感謝不已,走到方大同身邊,大家雖惋惜沒有聽到更多機密,但還是散去了。

  方大同等人走後便責怪倆人道:「你們也太不小心了,怎麼什麼話都往外說?而且造紙這樣的事怎能在外面做?要是別院裡沒池子,我帶幾個人去給你們挖。」

  曹金心中冤枉,苦著臉道:「這都是姑奶奶的意思,我們有什麼辦法?而且姑奶奶還說了,這秸稈造紙的事只要有人問便都實話實說。」

  方大同驚詫,「姑奶那不怕人學了去?」

  曹金和孟福更是無奈,「連我們都不知道能不能用秸稈造出紙來呢。」

  至少他們以前沒用過。

  配方什麼的都得重新研究,雖然姑奶奶說可以參照書局裡最下等的紙張來做,可秸稈要泡到什麼程度,要添加什麼藥液及多少石灰都完全憑他們的感覺,秸稈畢竟跟樹皮不一樣。

  造紙並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光浸泡就需要不短的時間,林清婉在這段時間也並非什麼都不做,今年送往宮中的中秋禮中便有一幅林江早年做的畫。

  作為當朝唯二的郡主之一,林清婉送的禮是直接送到皇后娘娘跟前的。

  畢竟是自個名義下的乾女兒,且皇后娘娘對她也很是好奇,便多看了一眼她送來的禮單。

  這時林家的人脈便派上了用場,林江的那幅畫不僅僅是出現在禮單上,還被人捧到了皇后娘娘跟前。

  皇后娘娘總不能說她並不是想看禮物,而只是想瞄一眼禮單,畫既然送到了,她便展開看了一眼。

  便是一眼,她就喜歡上了,當下便讓人掛在牆上,還歎息道:「林江一代才傑,當年在京中何等風華,卻是英年早逝。這幅畫雖意境高遠,卻鋒芒畢露,看來是他早年所做。」

  「既然畫不好,娘娘怎麼還掛上、」

  皇后搖了搖頭道:「你知道什麼,林浩宇後來學得收斂,畫再沒有這樣的鋒芒,別人都說好,我卻覺得他早年的畫更有精神。而他早年的畫從不外流,也就林家能拿得出來了。」

  皇后頓了頓蹙眉,「林郡主也是個機敏的女子,這幅畫的缺點她不會不知,怎麼送這幅畫來?陛下可不會喜歡這樣的畫。」

  太過鋒芒畢露了。

  皇后說了一句便丟開了,但底下的人卻上了心,偷偷和外面打聽,於是林管家安排好的人便偷偷將他們需要透出去的消息透露出去。

  中秋過後兩日,鎮守邊關的如英郡主派來送中秋禮的人才進宮,一直憋著的宮人立即找到了機會,將話題從如英郡主轉移到了清婉郡主身上,將自己打探到的消息稟告給皇后。

  「……聽說那趙副都護的弟弟牽頭,帶著好幾家的爺們一起抵制林氏書局和翰墨齋,如今林郡主全副身心都放在農莊上,就是怕農莊也被針對,最後沒了依靠。」

  皇后冷下臉問道:「這些事你都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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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反擊(二)

  宮人立即跪在地上道:「盧都護為此事罰了他一族兄,他那族兄心中有怨,在外頭喝酒時便露了些風聲,因林郡主是您的女兒,奴聽到了自然要查一查,便知道了此事。」

  皇后臉色更冷,「那為何早不匯報?」

  宮人將頭埋得更低,誠惶誠恐道:「因適逢中秋佳節,娘娘和陛下心情愉悅,奴實在不敢此時上報,以免擾了娘娘和陛下的興致。」

  皇后臉色稍緩。

  宮人雖未抬頭,卻能感覺到身上的壓力漸輕,他又立即道:「更何況公主殿下難得入宮盡孝,總不好讓娘娘這時候為外事煩擾。」

  皇后想到女兒,收斂了怒氣,揮手道:「起來吧,著人再去查查。」

  皇后不悅的蹙眉,「那趙家為何常針對清婉郡主?那趙捷也太小氣了些,跟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

  宮人低聲應和了一聲,弓著腰退下去詳查。

  當天他便得了皇后的一些賞賜,他嘴角微翹,心情愉悅的出宮去了。

  「心腹」二字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也得經營啊,這裡頭的門道多著呢。

  而林管家的人手迅速撤退,不再插手管這事,以免讓宮人察覺到不對。

  反正趙家針對林家是事實,幾乎一查一個準兒,說真的,林清婉對趙家死纏爛打的原因也很好奇,難道就真真因為江南觀察使一職?

  那趙捷心胸也太狹隘了。

  因為盧真出手收拾了六房的族兄,盧家再沒人敢對林家伸手,其他家礙於盧家也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畢竟不知道盧真是單純不滿族兄落井下石,還是在護著林家。

  對於盧真和林江的關係,外界一直猜測不斷,反正絕大多數人是懵逼的。

  在他們的印象裡,倆人應該不是仇敵勝似仇敵才是。雖師出同門,但在讀書時便處處爭鋒相對,出仕後林江又總是壓盧真一頭,好幾次進京面聖時碰到,倆人不是冷嘲熱諷便是譏誚冷笑,要不是有皇帝彈壓,倆人能在朝上打起來。

  就算有皇帝壓著,又一天南一地北的呆著,倆人也常互相彈劾。

  林江罵過盧真光拿錢不辦事,每年消耗那麼多糧草,卻是連片土都收不回來,是個窩囊廢。

  盧真也諷過林江溫柔鄉里不知艱苦,在江南為官十多年,把骨氣都養丟了,若是放到邊關只怕一天都活不過。

  可是,林江病重時盧真卻去了揚州,雖是奉旨前往,但對方卻是將停留的時間卡在了最長,而且停留揚州期間還幫了林家許多。

  傳聞林江還委託他多為照顧妹妹和女兒,雖不知真假,但盧真自林江死後從未針對過林家卻是真的。

  這樣的情況下,大家也不敢太過分,本來已經說好要與趙陳兩家出手的人家都有些猶豫起來。

  就是趙家和陳家都猶豫。

  陳家根基還淺,陳尚書可不想得罪盧家,因此猶豫不決,而趙勝猶豫卻是因為他兄長趙捷還在盧真手底下捏著呢。

  見為首的兩家都猶豫了,其他一些小家族更是直接打了退堂鼓,也只有崔氏的那位旁支不懼。

  崔氏可不會看盧氏的臉色。

  不過崔旁支也很生氣就是了,他是被趙勝拉下水的,現在他卻要猶豫,這是把他當猴兒耍呢?

  他們鬧起了內訌,書局和書鋪便有了喘息之機,林清婉開始和柳管事整頓起書局書鋪來。

  林清婉在書房裡選出了二十本書交給柳管事,「我看過書鋪的單子,這二十本書書鋪裡沒有。」

  柳管事接過,沉吟道:「不僅我們的書鋪沒有,其他家的書鋪也很難找到這樣的書。」

  這二十本裡有一本農書,兩本醫書,兩本兵書,兩本專門講水利及長江一域風俗的書,還有三本詩集,五本文集,剩下的則是雜記。

  詩集和文集也就算了,雜記受眾很小,所以少能流通,可前面的六本卻是屬於秘本範疇,多為世家和士族收藏,輕易不會外流的。

  柳管事有些猶豫的問,「姑奶奶是想印刷這二十本書?」

  「不,這些書便是印出來買的人也不會很多,雕版的成本太高,得不償失。」

  柳管事大鬆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那姑奶奶的意思是?」

  「放到書鋪裡讓人抄,」林清婉嘴角微翹道:「你不是說書鋪裡有很多寒門學子在抄書嗎?交給他們抄寫。抄好的書檢查無誤後分出一套給其他翰墨齋,讓在他們鋪子裡抄書的寒門學子再抄出幾套來售賣,這套用過後拿回來,我是要繼續收藏在藏書閣裡的。」

  柳管事猶豫著問,「這樣的書只怕很難賣出去,且其中還涉及到些機密,其他各家都只收藏不出售的,姑奶奶若是想給寒門學子施恩,還不如送他們些紙張來得實惠,讓他們抄書只怕領悟不到姑奶奶的好意。」

  林清婉就瞥了他一眼道:「你以為我是想多給他們那幾文抄書錢?」

  林清婉撫摸著那些書,眼睛明亮的道:「於讀書人來說,萬物皆有價,但有一樣東西是無價的。」

  「那就是知識!」她拍了拍手底下的書道:「戰爭損毀了不少的書,倖存的卻又大半存在世家和士族家中,書鋪裡賣的書多是些常用的,有的書鋪甚至連《左傳》都找不到,寒門學子要出頭只能通過科舉,你覺得僅憑書鋪裡那些書他們能爭得過世家,士族,勳貴還是豪紳?」

  柳管事說不出話來。

  「寶貴的是這書裡的內容,送去吧,聰明人總會明白我的苦心,而若是連這點都領悟不到的人也不在我們的爭取之列。」

  大梁的科舉制承自唐朝,並沒有後世明清那樣的完善,相比之下還有許多弊端,但同樣的也有許多長處。

  其一便是它考試的科目更全,錄取的人才也更細緻,涉及到的知識點也更多。

  現在大梁的科舉多為常科,光種類就有五十多種,有秀才科,明經科,進士科,俊士科,明法科,明字科,明算科,一史科,三史科,道舉科,童子科等。

  除明經科和進士科常舉行外,其他科都視情況而定,唐時因明算科和史科等常不舉行,後面已經取消,但現在人才斷絕,大梁建國時,太祖為了讓朝廷運行下去,明算科還招過店舖的賬房。

  到現在,明算科,史科和明法科等也經常召開。

  而這麼多常科中以進士科和明經科最尊貴,明經科考的便是帖經和墨義。

  墨義很好理解,便是對經文的字句進行簡單的解釋。

  帖經則是將經書任揭一頁,將左右蒙中,中間只開一行,再用紙帖蓋上三個字,讓考生填充。

  考試範圍在十一部經書中選,有《周易》、《尚書》、《公羊傳》、《谷梁傳》、《詩經》、《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孝經》和《論語》。

  別說那些從小為科舉讀書的考生,就是婉姐兒和林玉濱也要學這十一書,要不是女子不能參考,林玉濱說不定還能給她考個明經回來呢。

  所以明經很容易考,有「三十老明經」的說法。

  相比之下進士科就要難得多,因為它考試更重詩賦和策問,這就不是背誦和墨義就行了,更看重才華。

  進士科的帖經只從《禮記》、《左傳》和老子裡出,詩賦各一,但策問卻需要寫五篇,其中涉及到國家時下的政治、經濟、法律、軍事、政務、漕運、鹽政等等方面。

  這就不是只看考試類的書就夠了,但寒門學子資源有限,很少能夠爭得過那些底蘊深厚的人家。

  哪怕是林家已經沒了男丁,但林清婉每個月依然能收到朝廷的邸報,最先知道國家政策的走向,那些寒門學子知道嗎?

  他們只能集聚在一起通過別人口中得知,為了能夠借閱到更多的書籍和得到更多消息,當中有不少寒門子弟願意給人去做幕僚。

  而林清婉現在就是在免費向他們開放一部分資源,她相信志在進士科的人肯定能明白她的苦心。

  不明白也沒關係,她可以稍作引導一下,讓他們明白嘛。

  除了書籍之外,她還會送他們一樣大禮。

  林清婉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丫頭湊在一起嘰嘰喳喳的笑著說曹金和孟福的糗事,嘴角微翹的想,等草紙發明出來,紙價肯定會有所下跌,寒門子弟學習的機會則會更多了。

  白楓捧了個托盤進門,見丫頭們都湊在一起說話,不由板了臉道:「出去時便見你們說話,回來時怎麼還在說,姑奶奶不是讓把園子裡開的花摘了曬乾嗎?要是這邊的做完了,明兒就回城裡去,那麼大一府的花還等著處理呢。」

  丫頭們吐吐舌頭,有一個年紀小的就弱弱的道:「那麼好的花怎麼都摘了?」

  「你知道什麼?」白楓哼了一聲道:「那些花都開了,再過幾日也要謝了的,落在地上還不是浪費,不如曬乾了,以後是做成餅乾,香脂,藥材,茶葉都可用。快幹活去吧,不然讓林嬤嬤知道了,小心你們的皮。」

  丫頭們身子一抖,一哄而散。

  林管家站在林清婉身後臉都黑了。

  林清婉就哈哈笑道:「林嬤嬤很有威望,管家有福。」

  柳管事忍不住瞄了林管家一眼,林管家低下頭去應了一聲,耳朵尖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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