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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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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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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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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11:56:06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離開

  頭七是大日子,林清婉沒讓尚明傑留下,甚至連白梅幾個丫頭都趕下去休息了,只留下了林玉濱。

  待她把林玉濱哄睡,林清婉便靠在柱子上與對面坐著的林江對視。

  這一晚過後林江會離開,他只能到上界盯著他們,而不能再干涉這方世界的運行。

  林清婉在回去前也難以再見到對方,倆人本應該有許多的話要說,但該說的,倆人在這半年的時間裡都說盡了,一時相對竟無言。

  沙漏裡的沙幾將落盡,林清婉上前給靈前的長明燈都添上燈油,然後看向林江道;「走吧,我送你。」

  林江起身往外走,與林清婉站在靈堂外的院子裡,齊齊抬頭看著天上閃亮的星星。

  林清婉歎氣,輕聲問:「你會成為天上的一顆星星嗎?」

  林江抽了抽嘴角道;「我是人,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你不要信。」

  林清婉一笑,悵然道:「此一別,恐怕要等到我離開時才能再見了。」

  林江認真的看著她道:「林姑娘,不知我有沒有與你說過,其實你與小妹還是有許多相同之處的,好幾次我都把你當成了我妹妹。」

  林江頓了頓後道:「我知道我拜託你的事很難,這個詛咒是上界的仙弄出來的,連我這個金仙都扛不過,我將此重擔落在你身上有些不公平,所以你放心,哪怕最後你沒能保住玉濱,我,我也會來送你離開的。」

  林清婉臉上鄭重起來,她頷首道:「你放心,我會保住玉濱的。」

  一旁的白翁欲言又止,但見本來還滿天星的天上漸漸聚起一股黑雲,而風漸漸大起來,他立即把到嘴邊的話嚥下去,上前低聲提醒道:「上仙,時間到了,我們快走吧。」

  林江看著林清婉,林清婉也注視著對方,而在一人一鬼都察覺不到的地方,林玉濱也正朝向他們看著。

  當然,她看不見父親和白翁,但她能看見小姑正對著面前的虛空說話,而且隱約聽到了她說的話。

  要是別人看見了最多以為林清婉傷心過度,所以對著虛空說話,或是產生了幻覺。

  但林玉濱的感覺告訴她,小姑是真的看見父親了。

  在此基礎上,她雖聽不全小姑說的話,也聽不到父親說的話,卻也能猜了個大概,她眼圈不由通紅,小手緊緊地握著放在身側,眼淚慢慢的從眼角滑落。

  她咬著嘴唇盡量不發出聲音,跟小姑一起看著那虛空,好似透過那空無的地方可以看到人似的。

  林江已經在黑雲漸凝時跟著白翁離開了,倆人慢慢上升,離開了林清婉的視線後便飛速突破這方世界的壁障。

  林清婉抬著頭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看著天上的烏雲凝聚又慢慢消散,被遮蓋的星星又重現顯露出來,一陣一陣的輕風拂過,將靈前懸掛的白幡吹得飄蕩起來,屋里長明燈的燈火顫了顫,最後在林清婉的目光下還是沒熄滅,在那一陣風過後又重新燃起來,且有越燃越亮的趨勢。

  明明是很恐怖的場景,林清婉硬是從中看出了天道的無奈和妥協,心裡一點兒害怕的感覺也沒有。

  林清婉抿嘴一笑,上前點燃了三炷香給林江插上,然後給長明燈又添了些燈油,這才盤腿坐在席上不動。

  林玉濱已經合上了眼睛,卻依然偷偷的開了一條縫看著,看見小姑這一連串的動作,她不由偷瞄向外面虛無的天空,父親已經走了嗎?

  他是去投胎轉世,還是會在天上看著她們,或是還會回來?

  林江已經和白翁回到上界,但他沒回去,而是找了個邊沿坐下,讓白翁拿出窺天鏡給他看林清婉她們的情況。

  白翁抽了抽嘴角道:「上仙,窺天鏡不是這麼用的,很耗費法力的,得關鍵時刻才用……」

  林江靜靜地看著他,威壓漸重,他淡淡的道:「既如此就用法術吧,不過是窺探一方小世界,你一個天仙不會連這也不會吧?」

  白翁敏感的察覺到林江的變化,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會吧,還未回歸本體,只是離開了小世界就開始恢復記憶了?

  林江瞇著眼睛看向白翁,「怎麼,不會?」

  「會會會,」白翁連忙點頭道:「會是會,只是您不是要看一天兩天,而是要看好幾年,這期間要耗費的法力……」

  林江蹙眉道:「我那個還元丹再多給你幾瓶?」

  幾瓶……

  白翁這下肯定了,林江沒恢復記憶,他連忙收起臉上的神色,一臉肅然的道:「上仙放心,小仙會竭盡全力的。」

  林江滿意的頷首,對白翁多了兩分客氣,「多謝了。」

  白翁終於又找到了林江的感覺,想了想還是小聲道:「上仙,剛才在下面小仙就想說了,那詛咒是以您為中心,您反抗得越厲害,那詛咒便越強。所以您覺得改掉玉濱小姐的命很難,可換另一個人卻不一樣了,更何況林姑娘還是玉濱小姐的一線生機,做事更加容易。」

  這些事他不說,待林江恢復了記憶他同樣會知道,所以他還是早早說了,免得上仙恢復記憶後找他算賬。

  林江聞言沒有懊悔和林清婉說那番話,反而高興起來,「也就是說她成功的可能性比我認為的還要高了?」

  白翁默然,半響對他點了點頭。

  林江笑起來,氣質瞬間由淡漠變得溫和,壓在白翁身上的威勢減輕了許多,他不由暗中舒了一口氣。

  一仙一魂呆在這邊沿處看著法術映出來的小世界,而小世界裡的時間在他們突破壁障找落腳之處時已經飛速流逝,林江的喪禮已經結束,林清婉送走了所有前來弔唁的人,要帶著林玉濱扶棺回鄉。

  至於這處府邸,林清婉只留下了兩戶人家照管,由他們打理院子。

  這畢竟是皇帝賜的,不好賣啊。

  林潤和三位宗老,還有林湧父子三人,加上尚家兄弟,林府的下人,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揚州往蘇州而去。

  不少百姓都聞訊趕來相送,現在秋收已經結束,家裡多少有了些餘糧,這時候大家都記得青黃不接時林府開倉放出的那些糧食。

  那些糧食助他們渡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讓他們不至於賣兒鬻女,老人也不至於餓死,弄得家破人亡。

  相比之下,春天那會兒林江強制徵收軍稅的事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畢竟那並不是林大人能決定的,他也是執行朝廷的政策。

  越是貧窮的人,對這一點恩惠記得越發清楚,因此聽說了林家回鄉的日子,大家紛紛帶了乾糧從各鎮各村趕來相送。

  林清婉才出城便遇上了這一波波相攜走來的百姓,一時愣住。

  林管家眼眶微紅的上前稟報道:「大小姐,他們都是來送老爺的,聽說後面還有不少的人在趕來呢。」

  林清婉愣了一下,然後點頭道:「讓大家放慢速度。」

  她輕聲道:「走這麼遠的路趕來,總要讓他們看上一眼方才不遺憾啊。」

  林管家應下,下去吩咐。

  林家的車隊漸漸慢下來,速度緩慢的往前移動,後面趕來的百姓看見了車隊紛紛跪地送別。

  林清婉牽著林玉濱下車,對著他們鞠躬道謝,對面的百姓見了嘴巴動了動,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姑侄倆沒再回車,而是跟在車隊旁邊走,邊走邊給四周的人回禮。

  不斷的有人加入送行的隊伍,姑侄倆便不斷的給他們回禮,直走出了三里外,不再有人增加後車隊才停下,姑侄倆最後給眾人回了一禮,這才坐上車離開。

  林玉濱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汗流浹背,身體疲累,明明該是很難受的,但她心裡卻很高興。

  「小姑,那些人都是來送父親的?」

  林清婉點頭,「你父親是個好官兒。」

  林玉濱眼睛閃亮,「我知道,父親和曾祖一樣。」

  心中的感傷又減少了許多,林玉濱高興起來,「晚上我們給父親唸經禱告吧,將這些事都告訴他,我想他知道後肯定也很開心。」

  「好!」

  車隊行得慢,沒有趕上驛站,只能露宿野外,林玉濱一臉嚴肅的將手抄的經書燒掉,跪在靈前小聲的和父親說悄悄話,「爹爹,我都知道了,你沒有走,而是在看著我們呢。」

  林玉濱左右看了看,更加小聲的道:「我還知道小姑能看見你,爹爹,你能不能現身也讓我看看你?」

  正在天上注視她的林江沉思,瞥眼看向白翁。

  白翁立即道:「不行啊,上仙,會遭雷劈的。哪怕我們不在那方世界了它也會想辦法找到我們的,就算找不到我們,它也會把賬算到玉濱小姐頭上的。」

  以林玉濱那副身子骨,加之那個詛咒,若真被天道惦記上,只怕活不過三息。

  林江失望的收回目光。

  林玉濱等了許久也不見父親現身,不由有些失望。她抬頭看著天上的星星,頭七過後小姑也不再對著虛空說話,是不是爹爹已經不會再回來,只能像小姑說的那樣在天上看著她們?

  所以不是他不想現身,而是不能?

  「玉濱,快過來用飯了,」林清婉站在車旁對她招手:「等用過飯再去給你父親唸經,快點兒。」

  「哦。」林玉濱乖巧的爬起來,和身後的映雁匯合後回馬車上去。

  廚娘已經準備好了晚飯,一碗小面,上面鋪了層青菜和一個雞蛋,量是照著林玉濱的胃口來的,顯得並不多。

  她和小姑都在孝期,至少三個月內是不能食肉的,林玉濱也並不愛吃肉,因此對這樣的改變並沒有什麼不適,

  只是苦了林清婉。

  當然,因為婉姐兒也不太愛吃肉,所以她表現得……很淡然,不得不淡然啊。

  林清婉咬著青菜想,她和林江算盡了各種困難,唯獨沒想過不能吃肉這一點啊。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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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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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2:49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不誠

  「吁——大小姐,周刺史帶了蘇州官員迎出三里外,還有族親和蘇州各鄉紳也都在。」

  林清婉掀開簾子往前望了一眼,入目皆是綠樹,根本看不到人,便問道:「離城門還有多遠?」

  「十里!」

  那便是還有七里的距離。

  林清婉想了想道:「吩咐下去,從今日開始大姐兒才是林家的大小姐,我是姑奶奶。」

  馬上的家丁愣了一下,然後大聲道:「是,姑奶奶!」

  家丁轉身下去吩咐,不到一刻鐘的功夫,車隊中林府的下人皆收到了指令,中間停下休息時,林管家還把下人分成一組組的分別上前來給林清婉和林玉濱磕頭改口。

  林清婉見狀,乾脆讓白梅從車裡拿出一大袋的荷包發下去,裡面是串成一串的銅板,全都是五十文一串,算是給下人的改口費。

  這亦是慣例,本來想回到了蘇州再讓他們改口,但既然來接的人這麼多,乾脆就趁此機會將稱呼定下,免得以後還要改。

  林潤在一旁默默地看著,難怪二哥敢把家業交給婉姐兒,她的確成長了許多。

  三位宗老同樣深思,八叔忍不住嘀咕道:「又是一個浩宇啊。」

  六叔則感歎,「嫡支從來都出聰明人啊,哪怕是姑娘也一樣。」

  十一叔笑了笑,目光掃過林湧和八叔,意味深長的笑了。

  尚明遠和尚明傑兄弟倆則要單純許多,他們完全是跟著湊趣,也跑到林清婉那裡叫了兩聲姑奶奶,成功拿到打賞。

  一而家三口都病倒了的林湧父子三人聽到外面熱鬧的聲音,不由氣急,林湧咬牙切齒的道;「林清婉,待我回到蘇州……」

  林倫「嘔」的一聲,抱過盂盆就狂吐,吐完了就虛弱的道:「爹,您就別說大話了,不然我們又該病重了。」

  林湧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壓下胸中的怒火,小聲問道:「我讓你去找六叔公,你去找了嗎?」

  林倫眼淚汪汪,「找了,可六叔公根本不信我的話,說我們只是水土不服,還給我把了脈,說徐大夫開的藥方沒錯,我們費盡心機收集到的藥渣也給他看了,他說藥渣也沒問題。還說我們小人之心,所以看誰都像是要害我們似的,現在六叔公遠遠的看著我就皺眉,我哪還敢湊上去?」

  林代也道:「爹,咱別折騰了,我們到現在都沒找著他們是怎麼害我們的,每次你一罵他們,過後我們就遭殃,眼看著就要回到蘇州了,咱可不能最後出事。」

  林湧臉色變幻,半響才咬牙道:「好,我聽你們的,待回到蘇州再說。」

  前頭正駕車的車伕抖了抖嘴角,目不斜視的繼續駕車,哼,別以為壓低了聲音他就聽不到,管家就是因為他耳朵比常人靈敏才派了他跟在他們身邊伺候的。

  果然休息過後林清婉就收到了林湧父子三人的最新動態,她想了想道:「就快進城了,暫且先不管他們,免得節外生枝。」

  林管家應下,讓人把送過去的茶水及時換了下來。

  七里的路程很快就過去,午時過後不多久林清婉便看到了前面路邊停著一輛輛馬車,旁邊的草地上蓋起簡易的草亭,只有一個頂,四周卻掛著輕薄的帷幔,下面正擺著坐席。

  隨著馬車越來越近,以林清婉現在絕好的視力還能看到席上擺放的水果和茶碗,林清婉默然的放下簾子。

  林玉濱敏感的察覺到小姑的心情不好,不由小聲問道:「怎麼了?」

  林清婉對她笑笑,輕聲道:「沒事,你還是個孩子,一會兒到了地方你別下車,小姑下去和他們說兩句話便走。」

  林玉濱面露疑惑,這一路回來,前來相送的百姓不少,每到一個地方都有百姓自發來給父親路祭,小姑都尊敬得很,便是下著雨都下車鞠躬回禮,怎麼這次卻不讓她下車?

  林清婉沒有解釋,只是摸著她的腦袋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要先送你父親去廟裡寄住,然後才回家去。只是蘇州這邊的府邸多年不住人,我們要忙的事很多,不好在路上多做周旋。」

  林玉濱嘟嘴,「可您不是已經讓鍾大管事先回來收拾了嗎,他一向盡心,應當不會再讓我們勞心才是,小姑你騙我。」

  林清婉就對她眨眼,低聲笑道:「傻孩子,這不是騙,這是對外人的客套話,你心裡有數就行,不必說出來。」

  林玉濱張大嘴巴。

  「我幼時聰慧得很,有一次你父親出去會友就把我帶上了,那會兒我才三歲,你還在你母親肚子裡呢。因你母親常拿你父親的詩念給你聽,我聽得多了就記住了,於是我在宴席上便背出來給他們聽,大家都誇我聰慧,我也自以為聰慧,但你父親卻推說我不過是記性好些,並不聰明到哪兒去,大家過獎了。」

  這個故事是玉濱的母親尚氏告訴婉姐兒,然後婉姐兒告訴她的,那會兒婉姐兒病重,知道林清婉要代替她,所以常跟她說她的事。

  林清婉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我聽了很生氣,就跟你父親鬧彆扭,一整天都不理他,你父親哭笑不得,和我解釋說他也覺得自個的妹妹天下第一聰明,可當著別人的面那樣說便是驕傲,會惹人厭煩的,所以只能客套一下,並不是就認為我不聰明。」林清婉注視著她道:「我剛才那番話就是客套話。」

  「姑姑和我還要說客套話、」

  「我不是和你說,我是和剛才正好走在我們車旁的族長說的。」

  林玉濱一驚,忙扭頭去看,這才發現她這面的窗戶是開著的,而在他們這輛馬車的前方林潤正騎著馬兒在走,似乎是在跟裡面的人說話。

  也就是說剛才他走在她的窗外。

  林玉濱松下心,抿了抿嘴小聲問道:「小姑是不喜歡周刺史他們嗎,不然怎麼不讓我下去鞠躬道謝?」

  「別人待我以誠,我自然回以誠意,別人只是做做樣子,我又何必上趕著?」林清婉冷笑道:「何況你身體不好,連日趕路,又是個孩子,不下車不是正常的嗎?」

  林玉濱立即聽出後半段是剛才小姑說的客套話。

  她抿了抿嘴,不再問,卻把這些話都記在了心裡。

  馬車很快停下來,林管家上前稟道:「姑奶奶,周刺史領著各位老爺在前面候著了。」

  「把馬車趕上去吧。」

  林管家也一怔,但他很快回過神來,立即安排前面的車給林清婉的馬車讓路,直耽誤了一刻鐘馬車才上前。

  要是走路早到了。

  前面等著的老爺郎君們都沒想到這位林氏嫡支的新任當家人這麼拿大,不由面面相覷起來。

  林管家已經機靈的走到馬車旁邊,在馬車停下時拿下馬凳,躬身道:「郡主,到了。」

  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前面幾排的人都聽見了。

  大家面色一正,皆肅然的站著。

  林清婉板著小臉下車,周刺史猶豫了一下還是先躬身行禮道:「蘇州刺史周聰領轄下屬官參見郡主。」

  林清婉不偏不倚的受了他的禮,頷首道:「周刺史有禮了,有勞各位在如此炎熱的天氣也迎出三里地,在下先在這裡代家兄謝過了。待回去與家兄燒紙錢話家常時再細細的稟報他。」

  眾人額頭上差點滑下冷汗,周刺史抖了抖嘴唇道:「郡主不必太客氣,這都是下官們應該做的,不,不用特別告知文正公。」

  林清婉微微一笑,環視了一圈,從大家的面上劃過後道:「時辰也不早了,有勞大家在此等了許久,我們才回鄉,家中忙亂,就暫時不請大家上門了,改日再當謝過。」

  說罷轉身就要上車離開。

  眾人呆滯,這就完了?

  他們從早上等到現在就等來這一句話?

  不應該是擺開路祭,先讓他們痛痛快快的對著林江的靈柩哭一場嗎?

  趙勝也沒想到林清婉突然變得這樣強勢起來,但掃了眾人一眼,卻興奮起來,這實在是瞌睡送來枕頭,正愁找不到機會呢。

  趙勝上前一步道:「林姑娘,大家不辭辛勞而來,又在烈日下等了半日,好歹讓大家給林大人上炷香,祭拜一下。」

  他面上有些傷心的道;「你放心,只是一炷香的功夫,一定不耽誤林姑娘回家休息。」

  林清婉腳已經踏上馬凳,聞言也不停步,而是直接踩著馬凳上車,站在車轅上居高臨下的看著趙勝譏笑道:「趙二爺,容我提醒你兩件事,一,我已出嫁,如今是林家歸宗的姑奶奶,你可以叫我林姑奶奶,也可以叫我郡主,但請不要再叫我林姑娘;二,諸位的確很是辛勞,真是勉強諸位在此烈日下等候了我們半天,諸位現在肯定又渴又餓吧,正好我車隊中還有些乾糧和茶水,就當是犒勞各位了。」

  眾人聞言目光便不由掃向一旁的帷幔及坐席茶點,臉上一熱,瞬間明白了林清婉為何這個態度。

  這個,這個,他們也不是故意的,今天早上來的時候他們都很有誠意的,只是他們沒想到林家的車隊比預計的還要慢,等了許久也不見來。

  太陽又漸大,也不知是誰先吩咐的下人搭建草亭,擺出茶點,他們這才有樣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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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3:02 |只看該作者
第42章 熱鬧

  林清婉已經轉身回馬車,聲音淡淡的從裡傳出,「我兄長要寄住在城內的福安寺裡,諸位要是有心就去那裡祭奠吧。」

  說罷吩咐馬車前行。

  林家的馬車慢慢的從這些人面前經過,周刺史帶著大家默默地後退兩步,站在路邊目送他們離開。

  而在林氏的車隊離開後地上留下了一個茶壺和一個托盤,是林清婉說犒勞他們的茶點,這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呼在了他們臉上。

  但沒人敢說話。

  眾人皆是默默地爬上自家的馬車離開。

  路祭也是要有誠意的,和參加亡者的喪禮沒多少差別,在人家的喪禮上閒適的喝茶吃點心加聊天……

  這是要結仇的節奏,也難怪林家會生氣。

  不過林家的這位姑奶奶也不好惹,要知道站在這裡的可是整個蘇州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啊,嗯,還有不少林氏的宗親及其子弟,但她眼角都不給一個就走了。

  林家的姑奶奶不好惹!

  這是眾人在懊悔後最直接的認知。

  林家的馬車直接走了,尚明遠猶豫了一下,才轉頭就見堂弟已經屁顛屁顛的跟了上去,他嘴角抽了抽,也打馬跟上。

  算了,反正今日尚家只來了接他們兄弟倆的下人,林姑姑又不是下尚家的面子,那些人要怒也怒不到尚家頭上。

  倒是林潤停頓的時間更長些,八叔卻已經直接冷著臉吩咐車伕,「我們走。」

  六叔和十一叔也面色冷凝,看都不看外面的人一眼,馬車經過前來接人的族親時還給了他們一記眼刀。

  林潤見父親和兩位叔叔如此,便也不再猶豫,打馬跟上。

  「浩宇雖去了,但林氏還是林氏,該有的風骨不能丟,」六叔沉著臉訓兒子,「你剛才在怕什麼?猶豫不決的,一個十五歲的姑娘都比你有決斷。你是林氏的族長,在發現他們擺著案桌尋歡作樂時就該一鞭子抽過去才是。外人也就罷了,自家的族長逝世竟擺著茶點來接喪,這是哀思,還是歡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跟浩宇,跟嫡支有多大仇呢。」

  六叔很生氣,沉怒道:「外人看了不會因他們的迎合而心生好感,反而會覺得我林氏內部不和,品德有暇,心裡還不知要怎麼笑話呢。」

  林潤愧疚的低頭,「父親,我知道錯了,待回去我一定嚴懲今日去接喪的人。」

  六叔沉著臉點頭,半響方歎息道:「難怪二郎敢把長房交給婉姐兒,以後林氏還得多倚仗她啊。」

  林家的車隊沒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福安寺,等把林江的靈柩寄存下,又給他上了香,拜託給福安寺的主持,這才下山返家。

  此時已是黃昏,林清婉邀請三位宗老道:「天色已晚,三位叔叔今日不如留宿城中吧。」

  三人一愣,六叔蹙眉問,「你不回林家莊嗎?」

  林清婉搖搖頭,「東西都在城裡的宅子裡,以往父親回來也都住在城中,我也習慣了,所以今後我和玉濱也住在城中。」

  提起林智,六叔和十一叔瞬間沒了意見,就是八叔都只是抿抿嘴不說話。

  林清婉輕柔的道:「六叔,以後族裡有事大可派人來府裡找我,反正林家莊和城中林府也相距不遠。」

  怎麼會不遠,當年林智不喜旁支,特意在城東那邊買了地建了林府,而林家莊在城北郊外,要不是城南沒好地,林六叔覺得他肯定把府邸建在城南。

  六叔想了想道:「可你們姑侄二人獨住城中也不便,若是被人欺負了怎麼辦?回林家莊,好歹左右全是族親,互相也有照應。」

  林清婉淡笑道:「多謝六叔了,不過我和玉濱的身份擺在這兒,別說蘇州,就是放眼整個江南,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來的也沒幾個,何況還有林管家他們呢。再不濟,到時候讓人回族裡叫一聲,難道叔伯兄弟們還會不管我們姑侄?」

  六叔和十一叔對視一眼,歎息一聲應下,同意了林清婉和林玉濱留在城中,但他也婉拒了林清婉的邀請,和林潤回了林家莊。

  八叔跟著他們往外走,在上馬車時冷冷地道:「這可是只爪子鋒利的虎,別當貓似的養,到最後倒反噬了自個。」

  「老八,」六叔警告道:「有你這麼說自個侄女的嗎?別忘了,我們可是同出一脈。」

  八叔冷笑道:「早出五服的族親,往上也不是沒嫌隙,焉知人心裡怎麼想的?」

  十一叔在一旁冷冷地道:「有嫌隙的是你吧,六哥他們那房跟嫡支的關係一向好,三哥還在的時候五郎可是跟著他一塊兒讀書的。」

  八叔噎住,十一叔滿意了,哼哼了兩聲便踱著步爬上馬車,慵懶的吩咐自家的車伕道:「回家,離家不過三四月,莊裡都鬧翻了天,丟臉都丟到城外去了。」

  六叔和八叔這才想起今日接喪的那場鬧劇,臉色頓時一青,爬上自家的馬車就回去。

  林清婉目送他們的馬車走遠,這才扭頭對尚明遠兄弟道:「你們也快回去吧,離家幾個月,家裡人肯定也想你們了。」

  尚明傑道:「林姑姑,我們先送你們回府吧。」

  林清婉微微搖頭道:「不用,這兒離家不遠,鍾大管事早兩個月就回來收拾佈置了,現在進府就能安置,何必勞煩你們再走一趟?你們回去代我向尚老夫人問好,就說待我有空了就帶玉濱去給她請安。」

  兄弟倆應下,尚明遠拖著依依不捨的尚明傑回去,他離家好幾個月,還真有點想家了,嗯,家裡的媳婦。

  「走吧,我們也回家。」林清婉牽起林玉濱的手。

  或許是近鄉情怯,林玉濱難得的緊張起來。

  因為林江不常回蘇州,且林智不愛蘇州的原因,這邊的府邸只留了些許下人打掃,所以當年林玉濱回鄉也並不住在林府,而是住在外祖母家。

  但她也回過林府,那時府中蕭條得很,且因沒有主子在,所以一點人氣也沒有。

  此時再回到這裡,她們才進入林府的那條街道,大門便大開,鍾大管事領著下人們排著隊等待。

  而府裡已經煥然一新,芳草萋萋的院落被收拾乾淨,雜草被清理乾淨,補種上各種花卉樹木。

  腳下的青石板地面被灑掃乾淨,缺漏壞掉的地方也早被修補好。

  鍾大管事和林管家領著下人跟在她們身後往裡走,明明無人敢說話,但她卻覺得本來靜謐的林府熱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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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3:11 |只看該作者
第43章 不服

  林清婉舒服的躺在床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扭頭看了眼窗外的繁星,招了招手道:「白楓,我記得屋裡收了個香爐,找出來埋上細沙,我一會兒給兄長上炷香。」

  白楓忍不住瞪眼,「大……姑奶奶,怎麼不去祠堂?」

  「祭拜在哪裡不行,為什麼非得去祠堂?我覺著在星空下他看到我的幾率更大。」

  「可那個香爐是燃香用的……」不是燒香用的啊。

  林清婉不在意的道:「那有什麼干係,香爐多的是,又不是什麼要緊東西,你裝上沙給我吧。」

  那個香爐璧上印著白雲的圖案,很是縹緲,她覺得跟林江很配。

  白楓和白梅對視一眼,默默地去打開箱籠找那個小香爐。

  林清婉的祭拜也很簡單,就拿了三炷香到院子裡點燃,默默地在心裡念了一番便把香插在香爐上,她抬頭看著天上的繁星,默默地對林江道:「我們回到蘇州了,你也即將下葬,不知你在天上可好?」

  林清婉站在夜幕下抬頭看著天空,白梅和白楓遠遠的站著,都覺得她的身影很是孤寂和縹緲,忍不住互相依偎在一起,低聲道:「姑奶奶不會也想走吧?」

  「閉嘴,不吉利的話不許說。」

  林清婉最後看了一眼香爐,暗道:「望你保佑我們一切順利。」

  第二天林清婉依然是卯正便醒來,守夜的白梅聽到動靜連忙進來服侍。

  林清婉隨意挽了一下頭髮,對白梅揮揮手,自己穿上衣物,「大小姐可醒了?」

  「沒聽到動靜,小廚房也沒叫水。」

  林清婉鬆了一口氣道:「叫映雁她們輕些,讓她多睡一會兒。」

  白梅應下,躬身退下。

  林清婉住在正院,而林玉濱則被她安排在隔壁的清暉院裡,那曾是林江的住處,因為林府主子少,她爹林智還在的時候就只有林江一個兒子,因此就把他的住處安排在旁邊,一家人顯得更親近些。

  等到林母懷上婉姐兒,林智高興,便讓人將正院裡的東廂打通,給她做了一個大大的房間。

  不僅蘇州的林府,揚州的林府也是這樣的佈置。

  只是林智沒等到婉姐兒出生就病逝了,林母傷心,生下婉姐兒後便也纏綿病榻,不過兩年就病逝。

  婉姐兒在揚州林府正院的東廂裡住到了四歲,直到林玉濱開始會走路,要離開正院的耳房時她才搬出正房,有了自己的院子。

  為了以示身份,林清婉這才住在正院裡,本來她想讓林玉濱繼續住在正院的東廂裡,可是想了想,孩子已經十二歲,越大越注重隱私,她肯定不喜歡與長輩住在一起,因此便把她安排在旁邊的清暉院裡,反正也不遠。

  白梅通過小門到了清暉院,輕聲叮囑了映雁幾聲,這才回正院去。白楓也已經過來伺候。

  「姑奶奶,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在外面候著了。」

  林清婉抹上香脂,拍了拍臉道:「讓他進來吧。」

  林清婉轉出外室,林管家和鍾大管事見了她便要跪下,林清婉抬手道:「不用如此,坐著說話吧。」

  林清婉看到外室擺著的坐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不對。

  她揉了揉額頭問,「家裡沒有胡席高椅嗎?」

  「因為老太爺和老爺很少回蘇州,因此蘇州這邊的宅子並沒有準備。」林管家道:「姑奶奶若要換,那得重新叫匠人打造,或是從揚州那邊搬來。」

  林清婉想了想道:「不急,待過段時間再說吧,只是大姐兒那裡要讓人準備些,別讓她跪坐久了,對身體不好。」

  「是,庫房裡倒也收了幾套,不僅大小姐的那裡可以換上,姑奶奶這裡也能換上,但再多的就不行了。」

  蘇州還是流行席坐,高椅雖然有,但很少。

  林清婉卻很滿意了,「那就先換上吧,一會兒讓人準備車馬,午時過後我們回林家莊,和族長去看一下墓地。」

  「那要不要給族裡準備些禮物?」

  「不必,」林清婉冷冷地道:「除了三位宗老,還有誰值得我親自上門拜訪?」

  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對視一眼,明白了姑奶奶對林氏的態度,看來以後他們對上林家莊那邊的人時還得比以前更強勢些。

  「姑奶奶,周刺史並錢王幾家鄉紳都遞了帖子來求見。」鍾大管事低頭問,「您可要回帖?」

  「先放著吧,等老爺下葬後再說,現在我沒空搭理這些。」

  午時過後,林清婉便帶著林玉濱回林家莊,林玉濱靠在她身邊低聲道:「小姑,我只回過四次族裡。」

  林清婉憶起林江給她的資料,安撫她道:「我也只比你多一次而已,且每次回來停留的時間都不超過五天。你就把他們當親戚一樣相處,不必太過緊張。」

  林玉濱抿了抿嘴道:「昨日去接喪的那幾個族親……」

  「放心,他們討不了好。」

  此時,那幾人正跪在祠堂前,他們從昨天晚上跪到現在,已經暈過去兩回。

  但林潤和三位宗老都不鬆口,便是他們的家人也不敢把人抬回去,只能暈了又醒,醒了又暈。

  林潤踱步走到四人面前,沉聲道:「可知道錯了?」

  四人連連點頭,有一個人道:「五郎,我們真不是有意,我們是蠢,但要說我們用心險惡,故意給二哥難堪卻不至於,好歹我們也是同族血脈啊。我們就是沒想太多,當時烈日高照,其他人都吩咐了僕人搭建草亭防曬,我們也就順著也這麼幹了,是真的沒想那麼多。」

  另外三人連連點頭,辯解道:「我們桌上的那些茶點也都是別人送的,並不是我們帶去的啊。」

  「誰知道婉姐兒會那麼生氣,當場就給我們下臉,本來沒什麼的事……」

  「什麼叫沒什麼事?」林潤怒道:「你們是去接喪,不是去郊遊的!整個蘇州的人都看著,你們就是這麼接我林氏已逝去的族長的?」

  林潤眼睛裡冒著紅光道:「我看你們還是不知錯,還得再跪久一些。」

  「五郎,四哥真不能再跪了,再跪就要跪死了,我是真心知道錯了,七郎不知悔改,那你讓七郎跪嘛。」

  「四哥你什麼意思,」七郎瞪眼,「當時那些茶點端過來的時候還是你去道謝的呢,怎麼現在倒成了我的錯?」

  不遠處,林清婉靜靜地看了他們半響,回頭對三位宗老冷笑道:「我記得父親和兄長每年都給家學撥了銀子,加上祭田所出的,我們請的先生應該不差吧?」

  六叔尷尬的一笑,以為林清婉是想轉移話題,連忙順著道:「請的先生的確很有才識,因為族裡提供的幫助不小,子弟們也都能安心在家學中讀書。」

  「既然如此,怎麼族裡出了這些蠢貨?他們沒讀過書嗎?」

  六叔頓時窘迫得不知該如何接口,十一叔和八叔也尷尬的扭過頭去。

  林清婉道:「人蠢就更應該讀書,六叔,八叔,十一叔,你們可不能因為他們蠢就不讓他們讀書。人蠢還不讀書,只會更蠢,讀了書或許還有變聰明的可能,我看他們的年紀也不小了,別還禍害了下一代。」

  這話好毒,三位宗老既尷尬無奈又有些惱怒,但他們還沒法反駁,因為四郎他們的確很蠢,竟到現在還不知悔改。

  林清婉也無意管族裡的事,因此點過一句後便道:「六叔,既然已經看過吉日,那我們就去看看墓地吧。」

  六叔鬆了一口氣,連忙點頭道:「你兄長的墓地早幾年就建好了,就在你父母旁邊,與你嫂子合葬,只是你兄長得謚文正,規格還可擴大一些。」

  林清婉微微搖頭道:「不必了,兄長並不在乎這些虛禮,到時候墓碑上做好墓誌銘就好。」

  四人轉身離開,還在裡面教訓族人的林潤半響後才知道林清婉來過了,他也沒心思再停留,見他們也堅持不下去了,便心煩的揮手讓他們四人離開。

  過後再嚴懲。

  林玉濱正被人圍著說話,她繃直了小臉,看到小姑過來立即迎過去,有些委屈的叫了一聲,「小姑。」

  林清婉摸了摸她的頭,笑問,「這是怎麼了?」

  跟在林玉濱身後過來的婦人笑道:「這就是婉姐兒吧,幾年不見出落得越發好了,聽說你已經嫁到了謝家?」

  「唉,你成親時也沒往家裡送喜帖,不然我們肯定要去給你添妝的,對了婉姐兒,你婆婆近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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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強勢

  林清婉掃了她一眼,直接扭頭問六叔,「六叔,這是我們林家的媳婦還是姑奶奶?」

  六叔臉色難看,暗暗瞪了婦人一眼道:「她是你七哥的媳婦,你上次見她年紀還小,不認得是正常的。」

  林清婉頷首,淡笑道:「六叔,家裡的女孩也是要讀書的,讀書明理,我看不如拿出一部分錢來建個小學堂,讓族裡適齡的女孩都去讀書,也學些琴棋書畫和針線廚藝,多懂些道理。不然父母壞了教不好孩子,孩子這一生就毀了。族裡總要為孩子多想想。」

  三位宗老臉色鐵青,抽了抽嘴角不說話。

  在揚州時,林清婉雖也強勢,但嘴上一直很恭謹,如今天這樣冷嘲熱諷還是第一次,三位宗老都有些接受不了。

  林清婉身上豎了刺,直接把越雷池的人扎傷,她輕蔑的掃了婦人一眼,嘴上卻笑道:「對了七嫂,多謝你問候,我婆婆很好。」

  婦人對林清婉剛才的諷刺半解半不解,但她會看眼色,知道林清婉肯定是在說她壞話,她有心想吵架,但在三位宗老鐵青的臉色和凌厲的眼神下,她張了嘴又膽怯的閉上。

  聽到林清婉的話便扯了笑道:「你婆婆好就行,怎麼你不留在揚州伺候公婆?就算你婆婆慈愛,不要求你晨昏定省,你也該留在身邊伺候,她要是有個頭疼腦熱的……」

  林清婉含笑掃了周圍一眼,見圍了不少人,大家都豎著耳朵聽,她便笑著截斷她的話道:「多謝七嫂關心,只是七嫂很少出門,只怕不知外面的事。我兄長有些私心,知道我習慣了林家的生活,所以我嫁過去前就和謝家說好了,我成親後就歸宗。」

  「本來我兄長都和三位宗老說好了給我上譜,只是還沒來得及,陛下就降下恩典,讓天使前來幫我辦妥了,如今我的戶籍依然在蘇州林氏這裡,且還立了女戶,為長房的戶主,怎麼,天使來的時候七嫂沒看見?」林清婉歪著頭笑看她,「七嫂也太文靜了些,這麼大的事都不出門看看嗎?」

  周圍響起一陣哄笑聲,七郎的媳婦文靜?快別說笑了,族裡最會鬧騰的就是她了,每日裡東家長西家短的,半天的功夫能從村東走到村西,誰家的雞今天多下了一個蛋她都知道。

  婦人漲紅了臉,正要回嘴,林清婉已經板下臉道:「對了七嫂,我知道你沒有惡意,只是見識短淺而已,所以才會說出『往家裡送喜帖』這樣的話。這些話我們同族的人聽著也就罷了,丟臉也只丟在族裡,但要是讓外人知道了,還以為我林氏的媳婦都這麼不通道理呢。」

  「我和外子的婚禮於我來說自然是喜事,可外子已仙逝,也請你尊重一下他。」

  夫人張嘴就要叫冤,六叔已經暴喝一聲道:「夠了,還不快滾下去,丟人現眼的東西。」

  婦人縮了一下脖子,膽怯的退了兩步便被家裡的妯娌拖著往後走了。

  「你惹她做什麼,沒看老七他們去接喪都沒落著好嗎?」

  婦人不甘道:「她是外嫁的姑娘,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族裡的事她憑什麼指手畫腳的?竟然還把族裡那麼多產業都賣了……」

  「快閉嘴吧,老七還在祠堂那裡跪著呢,別讓族裡再看了笑話去……」

  林清婉眉眼凌厲的掃向四周,與她目光接觸的人紛紛低下頭去。

  林玉濱站在林清婉身側,抿著嘴看著,小手緊緊地攥著帕子。

  林清婉伸手牽住她的手,「走吧,我們去看看墓地。」

  林潤帶著幾個房頭的房主來了,都和林清婉同輩,是她的族兄們。

  林清婉早背過林氏的族譜,也看過林江畫的畫像,仔細打量兩下便能分得出誰是誰,所以不等林潤介紹便把林玉濱叫上前來,一個叔叔,一個叔叔的叫過去。

  不僅介紹了他們房頭,還把他們跟長房的血脈關係說得一清二楚,比如,這是八叔,林玉濱的太祖和他家的烈祖是親兄弟,同出一父。

  嗯,已經出了五服。

  三位宗老相視一眼,心中更是感歎,跟著林潤來的族人更不敢小看了林清婉去。

  雖然族譜都要背,但林清婉是女孩,又還小,對這方面的要求並不多嚴格。

  不像男孩,習字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背族譜。

  林江這是把妹妹當男孩養了?

  見過禮,一行人便去看墓地。

  林江是要和妻子合葬的,當年尚氏下葬後便留了他的位置,後來更是叫人陸續擴建,將墓室建造好,此時由長房的僕人打理。

  因為底下埋葬著尚氏,林清婉不可能此時下墓地去看情況,以免驚擾了先人,所以只在上面走了走,確認沒有問題後便和族裡商議後下葬的事宜。

  等做完這一切太陽已經西斜,林潤邀請她留下,「昨日去接喪的四哥和老七他們都沒定下懲戒,不如你留下看看?」

  林清婉搖頭道:「族裡的事五哥和三位叔叔看著辦就好,我就不摻和了。」

  「怎能說是摻和呢,這可事關你們長房。」林潤有意給林清婉立威的機會。

  林清婉卻搖頭,剛才她已經立威過,接下來不管她是態度強勢還是軟和都不適合。

  強勢了不免過了度,到時肯定惹人厭煩,她雖不喜族人,卻還不想在這時候激化彼此的矛盾。

  軟和更不好,若是此時軟了態度,那剛才的一番口舌和強勢全都白費了。

  所以不如不出現。

  不過,卻也不能不管,她笑道:「我相信五哥能秉公辦理,這些事也都有族規依據,照著辦就是了,我出現不出現結果不都是一樣的嗎?這時辰也不早了,我便不留下了。」

  眾人沉默,族規對此的懲戒可是很嚴格的,其他人相視一眼,看來老四老七他們這次是踢到鐵板了。

  林潤也只沉默了一下就點頭道:「你放心,我一定照著族規來。」

  雖然會得罪那四房人,可如果做好了卻也可以給他立威。

  林清婉滿意,牽著林玉濱回家。

  林玉濱淺笑著跟小姑上馬車,直到上了車才沉下臉,她悶悶不樂的道:「小姑,他們跟我們都隔了十八道彎的親,我們為什麼還要受制於他們?」

  林玉濱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爹爹怎麼不把我們這一房分出來?」

  林清婉歎氣,伸手摸著她的腦袋道:「因為我們是長房嫡支啊,要分,那也是把他們分出去,除非我們長房滅絕了,不然提起蘇州林氏就是我們這一房為代表。」

  「要能分,你祖父在時就分了,比起你父親,他更惡他們。」林清婉低聲道:「然而連他都沒能做到的事,你父親更不能做了。」

  林玉濱眼睛通紅,「可他們也太壞了,父親過世,他們不說幫忙,竟還落井下石,哪有這樣的族人?」

  「所以你得自己變得強大起來,」林清婉輕聲道:「我們長房在族中很有威望,但那是你曾祖,伯祖父,祖父和父親打下的,如果我們有個男孩,那他可能繼承祖上留下的威望,可我們沒有,你我皆是女孩。」

  「可女孩又怎麼樣呢?世人習慣性的看輕女孩,但你說,小姑或者你就比同齡的男孩差嗎?」

  林玉濱搖頭,抿著嘴道:「小姑很厲害,比五叔還厲害。」

  林清婉就笑道:「然而他們不知道,所以我們得讓他們知道,不僅是能力,還有品德。因為能力可得威,而品德方能得望。你父親的威望也不是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

  林玉濱若有所思,半響才點頭道:「我知道了小姑,我不會再想著脫離家族了,而是要去征服他們。」

  因為脫離不掉,他們是長房嫡支,只有旁支離開另起一支,沒有嫡支離開的道理。

  所以擺脫不了就只能去適應,去征服。

  林清婉欣慰的看著她笑,這對女孩來說很難,很難,然而再難也是一條路走,總比沒有路要好得多。

  姑侄倆回到林府便收到消息,說是今天周刺史帶了不少人去福安寺給林江上香了。

  林清婉頷首,道:「給親戚故舊們送消息吧,老爺三日後下葬,有心的可以來送殯。林管家,你熟人,到時候把來的人都記下,以後要回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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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3:44 |只看該作者
第45章 爵田

  不管接喪那天鬧得有多難看,林江出殯的時候蘇州叫得上名的大人物們都來了。

  官場的以周刺史為主,民間的則以尚家為首,都來給林江送殯。

  不管怎麼說,林江生前的威望擺在那裡,且在臨死前還為國捐獻了那麼多家產,皇帝和大梁的百姓正是感念對方的時候,誰也不敢在這節骨眼上做那根出頭的棒槌。

  在眾人的觀禮下,林玉濱往墓裡灑下了第一捧泥土,後面的人這才上前往墓室裡填土,將墓室徹底封死,落下石門。

  林清婉和林玉濱跪在墓前,燒了香和紙錢後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

  從今天開始,林江的喪事就算結束了,從今往後便只有她們姑侄二人了。

  林清婉拍了拍林玉濱的手,轉頭看向客人們,屈膝行禮道:「多謝諸位來送行,只是我們姑侄二人熱孝在身,不便招待,還請諸位見諒。」

  周刺史連忙拱手道:「郡主客氣了,林公大義,我們來送行是該當的。」

  他頓了頓,還是紅著臉道歉道:「上次接喪之事是我等處置不周,還請郡主見諒。」

  林清婉淡淡的道:「我兄長一向寬厚仁義,他或許無所謂,但我卻是個小性子,不免為他痛心些,所以周刺史便容我任性些吧。」

  周刺史臉色漲紅,吶吶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林清婉對眾人微微頷首便牽著林玉濱告辭了。

  趙勝走到周刺史身邊,冷哼一聲道:「到底是女子,抓住這一點錯處就不放,失了寬厚。」

  周刺史皺了皺眉,冷聲道:「趙二爺慎言,這還在林公墳前呢。」

  他並無意得罪林家,當時之所以讓人搭建草亭也是因為太陽太曬,擺上茶點卻是因為有人先那麼做了,且他實在等得久了些,又渴又餓,這才隨大流,其實並沒有多想。

  這件事確實是他們做錯了,林清婉抓住不放的確讓人著惱,但正如她所說,她是女孩,且又是為兄長痛心,他們能責怪她嗎?

  設身處地的一想,若是他的親人過世有人這麼接喪,兩家必定要結仇的。

  林清婉這樣冷著他們已經算不錯了,至少沒打起來不是?

  人群中有如周刺史一樣想的,自然也有趙勝一樣的人,所以離開的人中總有幾個臉上帶著怒意。

  但林氏的族人還在,誰也不敢口出惡言,再怎麼樣,林氏現在還是江南第一家。

  姑侄二人回到林府便開始閉門守孝,熱孝未過,除了與喪事有關的事,她們是不能出門的,

  所以林清婉有事都是吩咐林管家和鍾大管事。

  「……姑奶奶請看,這一片便是朝廷給您量的爵田,共有二十頃,大小姐的爵田則在這兩座山後,有十頃。因這兩座山是荒山,所以天使們乾脆也把山算給了您。」

  「都是連成一片的?」

  鍾大管事點頭,「是,這一片都是官田,衙門自己耕種一些,還有一些則佃給農戶,剩餘的都荒著。」

  「土質如何?」

  鍾大管事就歎氣,「有好的,那有一條大河經過,河兩岸皆是沃土,全都耕種上了,可出了那條河的灌溉範圍就都荒著,看年頭也不少了,所以地質……」

  「不過這兩塊地連在一起,最妙的是正好與我們家留下的城西的那塊莊子在一處,」鍾大管事壓低了聲音道:「您叫我們運回來的東西有一半就放在那個莊子裡。」

  林清婉明白過來,點了點地圖道:「既如此就開始準備吧,現在是秋天,也種不了什麼東西,讓人把草割了,把地翻了,待入冬再決定種什麼。」

  林清婉想了想道:「讓人把地都走一遍,繪製成圖給我送來,我先看看。」

  「是,姑奶奶,這地我們全都種?」

  林清婉想了想問,「之前租地的佃農為人如何,可還有想繼續租的?」

  「他們自然是想繼續租的,」鍾大管事道:「只怕我們瞧不上他們,所以這些時日一直在和我打探。只是他們人雖老實,但只能租種官田卻是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沒有問題的都去租鄉紳和世家的地了,誰會租官田?

  概因租種官田租子是一樣的,但稅卻要他們自己交,還時常被拉去做些額外的苦力,非常的苦。

  所以一般只有租不到田的人才會去租官田。

  「回頭你將他們的信息整理成冊給我,我先看看。」

  鍾大管事應下。

  林家拍賣產業時除了名下的書局書鋪外就只留了兩個小莊子,一個在城北,就在林家莊裡。

  不大,只有兩頃多的地,那塊地年代久遠,是祖上留下來的,所以林江沒賣,一直交給佃戶和家中的長工耕種,派了管事管理。

  那塊地很肥,林清婉每年坐等收益就行,不用她多操心。

  還有一塊則在城西,那塊地也不大,只有五頃多,裡頭還包含了一座小山丘。

  那座山不大,只有八畝,但上面有一口冷泉,水質清冽,特別的清甜。

  林智偶然嘗了一口那的水,便把山和山腳下的地買了下來,建了個避暑的宅子。

  後來慢慢的擴大,將周邊的地東一塊西一塊的買下,除了少部分,大多被他連成了片,認真算起來到現在已有五百多畝。

  林智是一個很任性的人,他記恨皇室,對皇帝就沒好臉色,他不喜旁支就不願回老宅住,他不愛應酬就從城裡林府搬到莊子裡去。

  所以,那座別院他費了很大的心思,僅次於揚州的林府。

  留在別院裡的下人也是除了老宅裡的外最為忠心的,所以林清婉從揚州運回來的東西大半都放在了那裡。

  一來,東西不進城,直接進莊子,可以躲過許多人的耳目。

  二來,那裡有農莊,不願意離開林家的下人全部被暫時安排到了那裡,她人手多,安全也有保障。

  現在她的爵田,林玉濱的爵田正好與這個農莊連在一起,她更方便管理。

  至於地肥不肥,林清婉暫時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江南的地,再貧瘠又能貧到哪裡去?

  對此,她還是很有信心的,當然,更重要的是爵田不用納稅啊。

  就算虧了也虧不到哪兒去。

  林清婉抱著這個念頭開始計劃著開發農莊,林玉濱很貼心的端了一碗冬瓜湯給她喝。

  林清婉看著那白花花的冬瓜,忍痛接過,「玉濱,這些湯你喝著就好,不用給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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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3:57 |只看該作者
第46章 懷疑

  林玉濱一臉嚴肅的道:「姑姑不是一直叫我保重身體嗎,您的身體也不好,且近日勞累,更應該保養才對。這冬瓜湯很養人,您嘗嘗看。」

  林清婉悄悄地深吸一口氣,抿著喝完了。

  她能怎麼辦呢?

  她不喜歡吃冬瓜啊,如果裡面加上幾塊排骨,或許她會喜歡的。

  然而她們還在熱孝期,還是只能吃素。

  林清婉喝完了湯,將碗遞給她道:「好了,我喝完了。」

  林玉濱微微抿嘴,她也看出了小姑不愛吃冬瓜,可人不能挑食,這還是小姑教訓她時說的呢。

  她覺得小姑說得很對。

  林玉濱將碗遞給映雁,湊上來問,「您在忙什麼?」

  「我在寫計劃書,」林清婉把她拉到身邊坐下,點了點她寫的東西道:「我們在城西有三十五頃的地,其中三十頃是你我的爵田,雖說一代而終,不能承繼給子孫,但也得好好經營。」

  「你也來看看,作為縣主,你有十頃的爵田,想想看你要用這些地做什麼。」

  林玉濱困惑,「田不是用來種莊稼的嗎?直接租給佃戶便是了。」

  「傻孩子,收租子是種地裡面最笨的法子,」林清婉敲了一下她腦袋,笑道:「你又不是沒精力的老太太,也不是另有要緊事業的人,何不多費些心思來經營自己的地呢?」

  林玉濱怔然,半響才問道:「那小姑要怎麼安排自己的地?」

  林清婉背著手轉了兩圈,攏眉道:「好地自然是拿來種糧食,除了在府邸伺候的下人及在各鋪有職的下人外,這次被安排回鄉的還有二十八戶,共計一百九十六人。他們的職位現在都沒安排好。但家裡的產業大多都賣了,除了這地裡暫時也沒別的地方安排他們去。所以我打算著把好地都劃出來,除了原先的佃戶外,其餘的交給他們,若他們願意便和佃戶們一樣租種,到時就和佃戶一樣,每年我們只收一些租子,餘下的多少就給他們。」

  「要是他們不願意,那就還拿月錢幹活,還是種地。除了那些肥沃的良田外,還有些不太好的,及一早就荒在那裡的地,除了可以拿來種糧食外,還能種果樹,桑樹和挖池塘。」林清婉笑道:「這全看我們怎麼安排了。所以玉濱,你也可以想想那些地要怎麼用。」

  林玉濱茫然,她現在已經學會了管賬,但要她去想地裡種什麼,一時之間竟有些無措。

  這事倒不急,一來她們在熱孝期出不去,二來,離開春還早,有的是時間想,所以林清婉很是寬容的沒給她限定時間。

  「姑奶奶,」白梅從外面進來,看見林玉濱腳步一頓,衝她行禮過後才道:「二表公子來了。」

  林清婉習以為常,「請進來吧。」

  雖然林府閉門謝客,但尚明傑就好像看不到似的,不說天天,至少每隔一天就要往這裡跑一趟,她想不習慣都難。

  這次尚明傑帶來了一盒點心,「這是家裡廚娘新研製出來的新品,妹妹們吃了都說好,祖母想起表妹也愛吃甜的,所以叫我送些來,給林姑姑,表妹都嘗一嘗。要是覺著好吃,方子給你們抄過來,讓廚娘看看是否能做出來。」

  洗硯立即低著頭將盒子捧上來交給白梅。

  白梅先看了林清婉一眼,這才將盒子碰到林玉濱面前。

  林清婉則對尚明傑笑道:「給方子一定是你的主意,老太太才不會想著讓我們自己做的,必定是說要是吃得好,讓人每日給我們送一盒過來。」

  尚明傑撓頭,不好意思的一笑,「我不是想著我們兩家在兩個坊裡,並不近,等廚娘做好了再送過來早冷了,這點心熱著吃更好吃,冷了便容易膩,要是姑姑家的廚娘有了方子,姑姑和妹妹要吃的時候就能立即吃到了。」

  「多謝你體貼,」林清婉收下他的方子,笑道:「回去也代我謝謝老太太,待過了熱孝再叫大姐兒上門給她磕頭請安。」

  尚明傑點頭,瞄著林玉濱道:「祖母擔心表妹呢,時常憂心她是否吃好,睡好,是不是還總是哭……」

  林玉濱紅著臉道:「誰說我總哭了?我近日也好得很,你讓外祖母別擔心。」

  林清婉低頭喝茶,由他們兩個說話去了。

  尚老夫人的確關心林玉濱,她們回到蘇州後第三天便派了個嬤嬤上門來看林玉濱,而尚明傑能常往林府跑,顯然也是得了她的支持的,不然尚二太太未必樂意兒子這時候上林家來。

  畢竟趙勝還在蘇州呢。

  說起來她和趙勝真有點冤家的感覺,每次都是他給她找茬,雖然每次他都沒落著好,但有這麼一個人在實在很令人厭惡。

  而如今趙勝似乎要在蘇州扎根了一樣不走,她並不擔心其他人,卻憂心他會使壞,因為林江生前對趙氏很是戒備。

  她可不覺得那種戒備是憑空出現的。

  林清婉等兩個孩子聊得差不多了,這才插口問道:「明傑,你大哥近日在忙些什麼?怎麼都是你在給家裡跑腿兒?」

  尚明傑自然不會說來林府的差事都是他自己搶的,更不會說自己還創造了許多來這裡的機會,因此坑兄道:「他在家休息呢,姑姑不知道,這次他離家許久,嫂子心疼他,不許他再往外跑,所以跑腿的事都我干了。」

  林清婉頷首笑道:「你倒是長進了不少,那除了來我這裡,你二舅那裡也是你招呼的?」

  尚明傑就不好意思的一笑,撓著腦袋道:「二舅不用我跟著,他忙著正事呢,我去了他還嫌我煩呢。」

  「咦,他來蘇州不是看你母親來的嗎,原來是來辦事的?」

  「本是來看我母親的,只是也不知怎麼想的,他突然想在青峰山下置辦個莊子,近日正帶著趙管事四處跑,看能不能買到地呢。」

  林清婉歪頭問,「青峰山,那裡的地很肥沃?」

  「倒不曾聽說肥沃,不過城中不少人家都在那裡建有別院,我家前兩年也在那裡建了個小的。」尚明傑皺了皺眉鼻子小聲道:「我聽大哥的意思,似乎是因為祖母想送我們去山上的盧氏家學讀書,這才在山腳下建了個小別院。」

  林清婉挑眉,「盧先生愛才得很,聽說外人要想入學須得過三關才行,你現在能過幾關了?」

  尚明傑低頭,「侄兒並沒有去試過。」

  「他們每次考試的試卷應該不難求,你不如弄來近兩年的試試看。」

  尚明傑點著腳不說話,聽說盧氏家學嚴格得很,打手心已經是最輕的處罰了,他才不去呢。

  林清婉見他不願意也就不再說,留他說了一會兒話就讓他離開了。

  林玉濱給小姑倒茶,見她若有所思的模樣便忍不住小聲問道:「小姑,您不喜歡趙家嗎?」

  林清婉冷笑,「不是我不喜歡趙家,而是趙家不喜我們。」

  林玉濱疑惑,「為什麼,我們兩家都與尚家有親,也算外戚,為什麼不喜?」

  這個時代姻親關係很緊密,很重要的。

  雖說林家和趙家沒有直接聯姻,但都與尚家有姻親關係,由尚家作為紐帶,兩家不敢說關係親密,但應該是在同一利益體內的。

  林江很久以前應該也是這樣想的,但窺天鏡中他肯定看到了什麼,因此對趙家的厭惡才會那樣明顯。

  只有信任被背叛時才會那麼憤怒和厭惡。

  林清婉自然不會告訴林玉濱這些,所以只點了一句,「趙捷想當江南觀察使,他年紀比你爹還大些,一定不是這一年才想當。」

  林玉濱臉色一沉,這意味著趙家可能很早之前就盯上了這個位置,而他爹擋了人家的道兒。

  林清婉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好在你外祖母還在,所以尚家還算公允。」

  於尚老夫人來說,女婿自然要比兒媳的兄長要親得多。

  林玉濱鬆了一口氣,依偎在她身邊道:「小姑,以後這些事你都要教我。」

  林清婉笑,「好,只要小姑懂的都教你。」

  「趙二舅爺為什麼要在青峰山腳下置辦別院呢?」林玉濱好奇,「他家又不是蘇州的,要想建別院在城裡不是更好?」

  「是為了給家中後生求學用的吧,」林清婉歎息道:「盧氏,那可是大族啊……」

  林玉濱轉了轉眼珠子道:「小姑,我們也去建個別院。」

  林清婉忍不住一笑,點著她的額頭道:「真是傻孩子,青峰山往下走半里的對面就是我們家在的莊子,青峰山那邊也有一大片是我們的爵田,哪裡用再去建……」

  林清婉話音一頓,臉上的笑意慢慢收起來,點了點膝蓋道:「是啊,青峰山並不是私人的,因為風景秀麗,盧肅這才在山上蓋了個茅草房定居,後來盧氏族中有人把子弟送給他教導,這才在山上建了別院好授課。」

  「衙門看在盧氏的面子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後來那處家學越辦越大,盧氏想和衙門買下青峰山,衙門卻因為青峰山太大,且又風景好,一直是文人墨客喜歡的去處,因此並沒有同意,後來只收了盧氏一些租金意思意思,算是容他們在山上建別院教書……」

  這事還是林江當故事一樣說給她聽的,因為腦子裡塞了太多東西,這故事她竟一時沒想起來。

  林清婉在桌子上找了找,總算找到了一張資料,「青峰山腳下只有一個是十來戶的小村莊,除了朝廷分給他們的田地外,其他的都是無主的荒地,在衙門的管理範圍內,這次爵田便劃到那邊去了……」

  「那麼,」林清婉臉色沉凝,「趙勝跑去那裡建別院到底是為了山上的盧氏家學,還是為了山下的林氏爵田?」

  林玉濱張口結舌,「小姑,或許是您想多了。」

  林清婉點了點桌子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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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熱孝

  不管林清婉的思慮是多餘還是正確的,趙勝都不會被影響,在鍾大管事將田地繪製好的地圖奉上時趙勝便在山腳下買到了一塊地,開始風風火火的建起別院來。

  青峰山腳下有個小村莊,就叫小青村,只有十來戶人家,山腳下那片地基本上都是他們的,這一次周刺史和天使給林清婉丈量爵田的時候,因為考慮對面的地延伸出去太多,已經出了蘇州郭縣的管轄範圍。

  雖然那邊也是蘇州的地,但分屬兩個縣,行政責任便要分開,這對林清婉來說並沒有好處。

  所以天使們便在青峰山這邊給她把剩餘的地補齊了,因為這邊無主的地其實也挺多的。

  這世界上,除了已經有主的永業田,其他地都是屬於國家的,屬於皇帝的。

  不過被派到蘇州的天使顯然很體貼,也很為林家著想,在青峰山這邊劃的地跟小青村的隔了一段距離,預備給他們村新增人口分地,所以兩邊並不接壤。

  但地裡位置還不錯,土壤質量也好,林清婉看過地圖很是滿意的點頭。

  那邊的地並不多,不過三百多畝罷了,林清婉暫且放到一邊,主要精力還是放在莊子這邊。

  「問過他們了嗎?是想和佃農們一樣交租種地,還是和以前一樣拿月錢聽命?」

  鍾大管事低頭道:「他們都說願意跟著主子一起,跟主子共榮辱,共進退。」

  林清婉就歎息道:「既然如此便一切照常吧,我原還想著讓他們多積累些財富,過幾年把他們放良呢。」

  鍾大管事欲言又止,林清婉就笑道:「有什麼話您就說,或許是我有的方面考慮不周,但你們不說,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姑奶奶,他們並不想放良,您要提這事,他們只怕還以為您嫌他們累贅呢?」

  「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會嫌棄他們累贅?」除了鍾大管事和林管家,留下的人中屬那些人最是忠心,而且也各有本事,她感激還來不及呢。

  鍾大管事就低聲道:「畢竟他們中大部分人都各有缺陷。」

  林清婉聞言一愣,然後搖頭失笑道:「但於我看來也是優點大於缺點,我也不過是想他們過得更好些。算了,既然他們還不安心,那就且這麼著吧,待過幾年,他們要是改了主意就跟我說,到時候再改就是。」

  林清婉笑道:「鍾叔,你去和他們說,就說我說的,他們都能耐得很,我還指望著他們幫我把這莊子幹好,回頭我和大姐兒可全指著這莊子吃飯了,讓他們別妄自菲薄。」

  鍾大管事見林清婉是真的認為那些人很能幹,便高興的應了一聲,躬身便要退下。

  走到一邊突然想起來,又轉回來道:「姑奶奶,趙家在青峰山腳下的別院已經開建了,我們要不要也在那裡建一個?我們的地都是現成的。」

  林清婉想了想,搖頭道:「斜對面就是我們的莊子,建了別院給誰住?不過是浪費錢財。」

  「可再近也不是青峰山的範圍……」

  林清婉就笑,「且等等看吧,我們又不用爭相討好盧氏,且我想盧先生也不屑這種討好。」

  林清婉見鍾大管事蹙眉,她就歎道:「鍾叔,家裡的現錢不多,得省著點用啊。」

  鍾大管事一震,這才想起林家把現錢也大多捐了,只留了幾萬兩過日子,而現在大小姐還小,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現在林家已經不是從前可以大手大腳的時候了。

  鍾大管事低下頭,「奴才知道了,是奴考慮不周。」

  鍾大管事退下,正碰上林管家。

  林管家見他焉了吧唧的模樣,不由笑問,「這是怎麼了,被姑奶奶訓了?」

  鍾大管事搖頭,「不是,只是突然想起以前老太爺還在的時候。」

  林管家往裡看了看,低聲道:「怎麼提起老太爺了?」

  鍾大管事歎氣,「以前老太爺在的時候我們多肆意啊,現在……」

  林管家不贊同的看著他,他便搖搖手道:「我倒沒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覺著苦了大小姐,」他眼眶通紅道:「她可是老太爺唯一的姑娘,沒出生的時候老太爺就想著給她打通房間養在膝下,出生後也是被老夫人,老爺和夫人捧在手心裡,沒想到臨了臨了卻要守望門寡,現在連花錢都要掰著手指頭算……」

  林管家:……姑奶奶有你說的那麼慘嗎?我怎麼一點兒都感覺不出來?

  林管家輕咳一聲道:「現在要叫姑奶奶了。」

  鍾大管事滿腹的傷心便被一盆冷水澆下,他暗暗瞪了林管家一眼,抹了抹眼睛沒好氣的問,「你又來幹什麼?」

  「再有八日便出熱孝了,你說我來幹什麼?」

  林江逝世滿一百天,林清婉和林玉濱就出了熱孝,這意味著她們不用再穿孝服,只需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穿素淡一些的衣服就好。

  所以林清婉和林玉濱的衣服都要換,倆人以前雖然也有素色的衣物,但多少有些不合規制。

  而且,倆人也長高了些,以前的衣服有些顯短。

  衣服要做,鞋子當然也要做新的,全部換成素色的,以前鞋子上鑲的珍珠寶石之類的都取下,重新做的鞋子也是素面的,且用料也不能太好,也就鞋底依然舒適了。

  當然,對林清婉來說最大的影響是,她們可以吃肉了!

  雖然為了表示哀思還是應該少吃,但至少可以偶爾嘗一嘗了。

  本來依照古禮,這個日期應該是維持到二十七個月,且她們應該住茅屋,睡茅草上才是,規矩繁多。

  不過,這套規矩早已一退再退,到現在除了三年不能嫁娶外,不能飲宴娛樂外,其他的要求都不大。

  只不過官場對孝道要求尤為嚴格,所以當官的要休假守孝三年,考生在守孝期內也不能科考。

  除這些外,過了熱孝,大家該做生意做生意,該讀書讀書,該打理庶務自然也要打理庶務。

  在繡娘們把衣服做好後,熱孝時間也到了。

  林清婉將身上穿得發毛的麻衣脫下。

  麻布的質量不是很好,她又只用一套換洗,因此才一百天就磨損得很舊了。

  她悵然的換上素衣,對白梅道:「晚上我們去院子裡上炷香。」

  白梅抽了抽嘴角,剛才不是才在祠堂祭祀過嗎?

  她實在不太能理解姑奶奶為什麼要晚上在院子裡私祭,幾乎是想起來就祭,老爺他真能看見?

  林清婉卻覺得林江一定在天上看著她們,在祠堂裡祭祀他或許也能看見,但被房子包圍在其中,她總覺得對方視線被阻隔了一樣。

  所以還是在星空下祭奠最好。

  這一次林清婉不打算自己祭奠,而是把林玉濱也叫來。

  林玉濱很是興奮,她早知道小姑隔三差五的在院子裡上香祭奠父親,她偶爾也偷偷溜出房門幹過,可她並沒有找到父親的蹤跡,難道是因為她心還不夠誠?

  這次小姑終於願意帶她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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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6-14 23:54:20 |只看該作者
第48章 調養

  林玉濱將香插在香爐裡,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起身抬頭看天上的繁星,卻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她不由有些失望,「小姑,你說父親能看見我們嗎?」

  林清婉同樣抬頭看著天際,只見本來天上一顆本來暗淡的星星突然光芒大盛,閃了兩下後又慢慢淡下。

  林玉濱同樣看到了,她激動的一把抓住小姑的手,忍不住激動的道:「小姑你看!」

  林清婉也看到了,她反握住林玉濱的手,壓低了聲音道:「輕聲,有些事我們自己知道就好。」

  林玉濱狠狠地點頭,雙眼發亮的道:「我知道,我一定保守秘密。」

  林清婉嘴角微翹,只是心中疑惑,那動靜真是林江弄出來的?

  不會這麼神吧?

  與此同時,京城中的欽天監也發現了這一異常動靜,整個欽天監都轟動起來,監正在與眾人推斷一番後臉色一變,最後緊急進宮求見。

  天象異變並不是好事。

  天上的林江因為身在其中,反而沒發現這點異常,還是看了法術中映出來的景象才知道天象發生了變化。

  他不由蹙眉,問白翁,「這天像是好是壞?」

  哪怕已經不在那方世界下,白翁也不想洩露天機,因此掐了掐手指後道:「上仙,福禍相依,好壞相伴,沒有一件事是全好或全壞的。用林姑娘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就是矛盾是客觀存在的,有矛就有盾,有壞就有好……」

  林江臉色一沉,「你只需告訴我於玉濱她們來說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就行。」

  白翁一噎,小聲道:「大環境之下或許弊要大些。」

  林江臉色一黑。

  白翁就縮著脖子立在一旁不說話。

  地上的林清婉等香燃盡後又跟林江說了一會兒後,這才叫人把香爐帶回去,自己也牽了林玉濱的手回屋。

  「今晚你跟小姑一塊兒睡吧。」

  林玉濱剛看過她爹的神跡,聞言狠狠地點頭,她也有許多話想跟小姑說呢。

  晚上林清婉把丫頭們打發下去,自己跟林玉濱肩並著肩躺在床上。

  林玉濱好奇的側身看她,小聲問,「小姑,你是不是能看見,能看見那種東西?」

  「怪不得你總偷偷瞧我,」林清婉忍不住笑,她想了想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看見所有的……靈魂,至今為止我只看到過三個。」

  一個是白翁,一個是林江,還有一個則是婉姐兒。

  林玉濱卻心中喜道:「是不是我父親,母親和小姑父?」

  林清婉沒回答,而是低聲道:「不論我能不能看到他們,過了一七他們也全都要離開,或是去投了胎,或是在天上看著我們。」

  「那父親沒有去投胎嗎?」林玉濱忍不住問,小姑就很少祭奠母親和小姑父,反倒是隔三差五的在院子裡祭奠父親。

  林清婉點頭道:「你父親沒去投胎,他說他要看著你長大成人,嫁人生子後再走。」

  林玉濱眼眶一紅,之前的欣喜都變成了心酸和難過,她抱著小姑問,「那父親豈不是很難過?」

  「他不會難過的,」林清婉低聲安慰她道:「他在看著我們呢,能看到親人過得越來越好,他怎麼會難過呢?」

  「可是,大家都去投胎了。」

  「若是不安心,入了輪迴也會留有遺憾,不如了切了遺憾再走。」

  林玉濱垂著眸沉思,半響抬起頭來堅定的道:「小姑,我一定會過好的,這樣父親才不會傷心。」

  「好孩子!」

  林清婉滿意了,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哄她睡。

  第二天廚房給林玉濱端來了一碗燕窩粥,林清婉笑道:「這東西養胃,你腸胃不好,偶爾吃一吃可以保養身體。」

  林玉濱就聽話的把燕窩吃了。

  吃完了燕窩休息一下,練一會兒字廚房就端來一碗蛋羹,林清婉笑著把碗推給她道:「雖說過了熱孝不必太拘禮,但我們也不好大魚大肉,就吃些蛋來補充營養吧。人胖了不好,但太瘦了也容易生病,玉濱要養好身體才好啊。」

  林玉濱聞言乖乖的把蛋羹吃了。

  吃完後漱口淨手,然後去讀書,林清婉不讓她喝綠茶,只需她用些杏仁茶,蜂蜜菊花枸杞茶之類的。

  一個時辰後就又到用午飯的時候了,林清婉讓她先喝一碗湯,這才吃飯,「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湯水更補的東西了,一日一碗湯,保管你一月胖三斤,要是一日兩碗湯……」

  林清婉看著林玉濱不說話,她想起了自己讀高三的時候,那會兒祖父怕她費腦子,所以每天晚上都煲湯給她喝,那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菜了,她喝了一年的湯。

  然後從清瘦小美人變成了一個胖墩子,明明高三那樣的緊張,那樣的忙碌,吃得飯菜也不多好,硬是被每晚一碗湯給毀了。

  林玉濱看了看頗有感觸的小姑一眼,乖乖的低頭喝湯,然後吃了小半碗小米飯,直接撐了一小下。

  只能起身在院子裡走了一圈,等消食後才爬上床午睡。

  睡起來就是一盤水果,此時已快入冬,市面上已經沒有多少水果吃了。

  下人將蘋果切好盛在盤子裡給倆人奉上,吃完了水果去研究棋譜,等她照著殘局佈置出一盤棋來,正有些口渴的時候下人又端上來一碗冰糖雪梨汁。

  林清婉坐在一旁看賬冊,抬頭道:「正在換季,每年秋冬之際你都要咳嗽,這冰糖雪梨汁是清肺的,你嘗嘗。」

  林玉濱覺得今天肚子裡填了好多東西,不過此時她也的確渴了,加之小姑關切,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保證,她便乖巧的接過慢慢的飲盡。

  林清婉滿意的頷首,私下和徐大夫道:「以後她的膳食就這麼安排,換著花樣來,少吃多餐,加之又針對她的脈象,我不信養不好她。」

  徐大夫擦著額上的冷汗,低頭應了聲「是」。

  誰家養孩子也沒這麼費心思啊,想吃什麼就吃唄,家裡又不缺吃的,營養液都有,要不要每頓都提前設置好?

  晚上林清婉依然跟林玉濱同睡,她道:「我們先養幾天身體,等底子打好了你就陪我一起練五禽戲吧。」

  林玉濱一驚,小聲道:「在院子裡練嗎?」

  「是啊,呼吸新鮮空氣嘛,」林清婉安撫她道:「放心,到時候我叫人都出去,只我們姑侄二人,不會有人笑話我們的。」

  五禽戲便是要模擬虎、鹿、熊、猿、鳥五種動物的動作舒展鍛煉身體,她才五六歲的時候就跟著祖父練著,一直到祖父帶她搬回A市,到公園裡鍛煉身體才換回太極拳和太極劍。

  老頭也寂寞啊,沒人陪他一起練五禽戲,人家也不愛學,他就只能去學太極拳了。

  林清婉對此一直有些不解,五禽戲她一直練,身體也很好,雖然上大學後有些懈怠了,但底子是好的,她怎麼就要英年早逝了呢?

  即便已經經歷過靈魂出竅和借屍還魂,她依然想從科學的角度解釋這件事。

  不過她很快就回神,低頭看了一眼她白嫩幼小的雙手,算了,連神仙都出來了,命數什麼的實在是太正常了。

  五禽戲的動作很大,林玉濱雖沒練過,卻也看過圖的,因此很是忐忑,「小姑,真的要練啊?」

  「等你練足一個月你就知道好處了,反正院子裡也只有我們姑侄二人,你怕什麼?你就當是陪姑姑練的,我身體不好,還想多活幾年看著你長大呢。」

  林玉濱這才不再扭捏。

  但在開始五禽戲之前,他們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尚府拜見尚老夫人。

  林清婉本不想那麼早去的,只是他們出了熱孝第三天尚府就送了信過來,說是尚老夫人想林玉濱了,想接了她過去看看。

  林清婉覺著甭管尚二夫人有多少心思,之前林江的喪禮上尚明遠兄弟的確幫助良多,她也的確應該帶著林玉濱去拜謝,因此和尚府的人說她會帶著林玉濱上門拜見的。

  姑侄倆依舊穿著素色的衣服,但也不是全素,衣服上繡了些雅致的圖案,倒不那麼顯眼了。

  熱孝後的第四天便提著禮物上尚家拜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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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請教

  林家的馬車直接進到尚府裡,林清婉微微撩起簾子看向外面,她記得婉姐兒說過,她很小的時候曾跟著嫂子來過尚家。

  婉姐兒是林江和尚氏帶大的,所以她們姑嫂感情很好,以前尚府的人對她也一向客氣,只不知這次會如何。

  進府下了馬車,林清婉看到抬來的坐輦,她抽了抽嘴角決定還是入鄉隨俗,所以坐上去了,其實不過一刻多鐘的路程,走路還能鍛煉一下身體呢,又不是病重之人,要不要這麼嬌慣?

  就算是在揚州林府,除了林江病得走不動路時會坐輦,其餘人都是兩條腿走著的。

  輦才抬進二門就停下了,尚明遠領著妻子小方氏候在一邊,看見林清婉的輦車便笑著迎上去,作揖道:「侄兒拜見林姑姑,林姑姑能來,我們家可真是蓬蓽生輝啊。」

  小方氏見他說得不倫不類的,不由暗暗瞪了他一眼,抬頭正要和林清婉道歉,就聽她撲哧一聲笑出來,坐在輦上居高臨下的問,「是誰給世侄氣受了?說出來讓姑姑樂樂,說不定姑姑開心了會給你出個主意。」

  小方氏一呆,尚明遠卻是一喜,在揚州呆了那麼久,他早對林清婉心服口服,是打心眼裡認她為長輩的,因此屁顛屁顛的上前恭迎林清婉下輦車後就把下人都喝退下去,自己巴巴的跟在身邊伺候。

  林清婉卻笑看向小方氏,笑道:「這就是侄媳婦吧,果然和嫂嫂說的一樣是個標誌人物,可惜我之前沒見過,不然一定成好朋友。」

  林清婉直接將手上戴著的鐲子擼下給小方氏套上,笑道:「這是姑姑送你的見面禮。」

  看著比自己還小四五歲的「姑姑」,小方氏迅速回神,推辭道:「姑姑太過抬愛了……」

  尚明遠則道:「林姑姑給你就收著,姑姑的好東西多著呢,不差這一點。」

  小方氏忍不住黑臉,她尷尬的對林清婉笑笑,恨不得擰他一下。

  「收著吧,」林清婉笑道:「在揚州的時候世侄幫著做了不少事,我還沒賞他呢。」

  「姑姑給我出個好主意就算是賞我了。」尚明遠嬉皮笑臉的湊上前,裝模作樣的作揖道:「還請姑姑教我啊。」

  林清婉就不由感歎,尚明遠果然是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類型,之前在揚州好容易學乖了,現在又油嘴滑舌起來了,而且貌似越發放飛自己了。

  林清婉問道:「什麼事?」

  尚明遠左右看看,確定下人們都遠遠的跟著,並不會聽見他們說話,便壓低了聲音道:「二嬸讓我給趙舅爺跑腿買地呢。」

  林清婉奇怪的看他,「那就買唄。」

  「可他們沒給錢啊,」尚明遠欲哭無淚道:「二嬸讓我先從府中的公賬上支,可那賬上簽的可是我的名字,到最後背債的還不是我?老太太要是知道了,我鐵定得刮去一層皮。」

  「那就不買便是了,」林清婉好笑,「你不會拖嗎?就說找不到好地,價格談不攏,各種各樣的問題先找著,又不是給你自個買地,你急什麼?」

  一旁的小方氏忍了忍,沒忍住道:「林姑姑不知道,二嬸說可以幫大郎在禮部謀個缺,要是幹得好,以後還能外放到地方上掌實權呢。」

  尚明遠嘀咕道:「可他們要提的錢也太多了,要是最後官沒謀上,錢也沒還上,我怎麼辦?」

  說白了,那筆從尚府提的錢就是尚明遠的買官兒錢,要是謀到了官缺,那筆錢就得尚明遠自己還上。

  要是謀不到,按理自然是趙勝還了,擱以前尚明遠估計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可經過揚州一事,他總覺得趙家行事太過卑劣,他有點信不過趙勝。

  林清婉就停下腳步問,「趙勝要買哪塊地?」

  「青峰山腳下那片,都選好地方了,只是那的村民要價高,雖然只有兩百多畝,可卻要三千多兩呢。」

  林清婉驚詫,「這麼貴?」

  「可不是嗎,還不是因為有山上的盧氏家學在,把山下的地價都炒高了。」

  「趙勝連三千兩都拿不出來了?」

  尚明遠就嘿嘿一笑,壓低了聲音道:「姑姑不知道,趙家為了買您家那個大農莊和那幾個鋪子可是把家底都掏了,別說現銀,還跟錢莊借了不少錢。加之之前為江南觀察使打點的錢也不少,他現在兜裡可沒錢,這段時間在蘇州都是吃尚家,喝尚家的。」

  尚明遠撇了撇嘴道:「二嬸肯定還借了他不少錢,不過聽說他在青峰山腳下建的別院把那部分錢都花光了。」

  林清婉垂眸,趙勝幹嘛非得買青峰山腳下的地?

  「既然他連買地的錢都沒有了,他還哪來的錢給你打點謀缺?」林清婉淡淡的道:「別到時候買地的錢才鋪出去,又要掏打點的錢,那才是個無底洞呢。」

  尚明遠和小方氏低頭沉思,這也是他們最深的顧慮,只是沒敢說出口罷了。

  「那姑姑以為……」

  「你要是跟我借錢,我肯定借不了,當初我處理林家產業時你也跟著跑腿記賬了,應該知道我留下的現銀就那麼些,我要養著玉濱,要留些防身,還有那麼多下人要養,是掏不出多餘的錢給你的,」林清婉道:「不過你要問我要主意,只怕我說的話你不愛聽。」

  尚明遠苦笑道:「姑姑只管說,我聽著呢。」

  在揚州的時候他可是看在眼裡的,林清婉是能跟姑父議論朝政的人,這樣的人見識必定不是他們能比的。

  而如今家裡他能信得過的人也就只有那麼兩三個,但很不巧,這兩三個見識還不如他呢。

  尚明遠巴巴的看著林清婉。

  「雖說現在選官是科舉與九五中正制並重,可實際上每年通過九五中正制選出來的官員越來越少,且占實權的更少。」

  「這樣的情況下,選出來的人要麼是有大背景的,要麼是德望高到了不得不授官的地步,」林清婉扭頭打量尚明遠,問道:「你一沒有德望,二沒有過硬的背景後台,僅憑趙捷的舉薦就想謀官?」

  林清婉冷笑,「趙捷他連自己謀江南觀察使都無能為力呢。」

  尚明遠低頭,眼眶微紅道:「那,那就是說我這一輩子都沒機會了?」

  「有啊,」林清婉笑,「你現在還年輕,開始認真讀書也不晚,奮鬥個十幾二十年,說不定就考中了。」

  尚明遠是真的要哭了,他不愛讀書啊,他要是能讀書現在怎麼會再家裡打理庶務?

  而且十幾二十年後他都老成什麼樣了?

  「或是從現在開始樂於助人,揚名出去,堅持個十幾二十年,說不定被你幫助的人會感動得為你請命,蘇州刺史自會上報,到時候說不定能當個官兒。」

  尚明遠揉了揉眼睛,「林姑姑,除了這些還有嗎?」

  小方氏都忍不住要笑了,而林玉濱卻是真的抿嘴一笑,她輕聲道:「還有一個,表哥去給哪個官兒當幕僚,多出好主意,你的東家提拔你,自然也是能當官兒的。」

  林清婉點頭笑,「不錯,最好的去處就是趙捷那裡,他收了你的錢,敢不提拔你?或者是直接去從軍,以軍功立身,自然也能當官兒。」

  小方氏嚇了一跳,連忙道:「這可不行,你要是去當兵我豈不是要守寡了?你以為打仗是好玩的,那刀槍無眼的。」

  「只怕你也吃不了這個苦啊。」

  眼見著正房就快要到了,尚明遠急道:「姑姑快別開玩笑了,您還是正經給我出個主意吧。」

  「急什麼,他們又不是要你今天就把地買下來,一會兒等我見過了老太太,回去時你給我押車,我告訴你。」

  尚明遠這才放下心來,擠了笑臉領林清婉進正院。

  屋裡的人等著正心急,說是去接人,怎麼到現在還沒接過來?

  尚二太太正要讓下人再去看,就見門簾子撩起來,小方氏爽朗的笑聲響起,「老太太,客人們來了。」

  林清婉被林玉濱攙扶著進去,尚老夫人「騰」的站起來,一雙眼睛只看著林玉濱。

  見她並不憔悴,這才暗鬆一口氣,但心裡到底還是難過,她才十二歲便失去了父母,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老太太抱著林玉濱落淚,撫摸著她的後背哭道:「我苦命的孩兒啊……」

  林玉濱也忍不住紅了眼睛,一邊忍著淚,一邊勸慰她道:「外祖母,您別難過,我好好的呢。小姑姑很照顧我呢。」

  老太太這才止了眼淚,看向林清婉,拉著她的手讚道:「幾年不見,婉姐兒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林清婉屈膝行禮,叫了一聲「伯母」,笑道:「那也是哥哥嫂子帶得好。」

  老太太舒心,拉著她的手笑道:「可不是,你兄長出了名的疼孩子,你和玉濱都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不說你兄長,就是我那不孝的女兒都把你們寵得沒邊了。」

  老太太抹了抹眼淚道:「我常跟她說孩子要摔打著長大,這樣寵溺會寵壞的,可現在看,你們兩個都好得很,又孝順,又友愛。」

  林清婉感覺到老太太的討好,一時心緒翻滾,她一把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道:「我幼年失怙,是兄長和嫂嫂把我撫養長大,長兄如父,長嫂如母。」

  老太太抬眼看向林清婉,忍不住點頭道:「好,好,好孩子,以後要有什麼難處就來找我,你嫂子疼你,我自然也疼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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