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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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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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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27:29 |只看該作者
三百五十五章、人在江湖
  
  曹錦說話時一直低頭看著手中的杯子,回憶起這兩個月來發生的事情,似是在自言自語道:“風流江湖二十年,我早已不想繼續飄下去。明勤是個很樸實的女人,完全信任我……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有一種找到歸宿的感覺,就像福至心靈。”
  
  游方給他倒了一杯酒,眼睛一直盯著他,又說道:“你就打算以曾兆國的身份退出江湖了?不過,如果我沒有搞錯的話,孫明勤的前夫萬威可是死的不明不白,而且這個人的身份也有點問題,真的想安安穩穩從江湖上歸隱,你選的好像不是合適的時間、地點、人物,非老江湖所為啊。”
  
  曹錦喝了這杯酒,輕輕搖了搖頭道:“這已經不是什麼江湖手段了,不論你信與不信,事情就是這樣。……剛開始我是沖著萬威來的,這也算是富貴險中求吧,打算撈完這一票就金盆洗手。後來才發現萬威表面上的生意處理的很乾淨,商貿公司也沒什麼問題,他長年不著家,孫明勤也根本不清楚他的底細。”
  
  游方又給他倒了一杯酒,接著問道:“哦,你是沖著萬威的身後餘財來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圖謀那一對母女的存款和那家公司?後來你又決定就這麼退隱江湖了,原先的計畫沒有成功也就徹底放棄,連自己都賠進去?”
  
  曹錦又喝了這一杯酒,苦笑道:“這話說的我沒有失去什麼,相反,這正是我想要的。老弟呀,大哥也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找到這個金盆洗手的歸宿,恰好讓你碰見了,說句實話,大哥不怕你拆棚,我姓曹還是姓曾不重要。但剛才說的話也是真心的,江湖規矩,雖然我沒有做這票生意,但你碰上了,有什麼想法儘管說。”
  
  游方又給他倒了一杯酒,語氣微微一沉道:“我沒什麼想法,只有最後一個問題,那萬威是你殺的嗎?”
  
  曹錦抬起了頭,很認真的答道:“你有這種懷疑,大哥不怪你,但萬威不是我殺的,我恰好路過敦煌時,他已經死了,我才會趁機設局的,但現在這念頭已經全消了。”
  
  游方看著他,似乎是想從他的語氣和表情中聽出這句話的真假來,過了一會兒又笑了,擺手道:“我們說這些幹嘛,今天只是故人相遇坐在一起喝杯酒敘敍舊,來來來,喝酒喝酒”
  
  曹錦又喝了手中這杯酒,把杯子扣下紅著臉道:“不能再喝了,大哥可不敢跟你拼酒量。”
  
  ……
  
  當天晚上,游方和華有閑在賓館裏又碰頭了,游方先說了白天和曹錦見面的經過,華有閑思忖著反問道:“游大哥,你真相信他的話嗎?萬威未免死的太巧,假如真是留下了什麼尚未找到的財富,你能肯定那個曹錦不是因此而留下,所以至今未走?”
  
  游方想了想答道:“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但不符合老江湖行事的常理,若他真是如此險毒,反而不會留這麼長時間,撈一票就走已經足夠了。不要先以惡意度人,其實想試探真偽倒也不難,製造點事情看看他對那個叫阿芳的小女孩是什麼態度,也就清楚了。……先不談這些了,若老曹說的是真話,我們也不必多管閒事,萬威的情況打聽的怎麼樣了?”
  
  一提這茬,華有閑來了精神:“萬威是兩個半月之前在敦煌往羅布泊方向的公路上出了交通意外,我去現場看了,雖然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但那個地方非常偏,很多痕跡還在,看來確實有問題。……萬威很可能是一個地下犯罪團夥的頭目,但是他死了之後,那個團夥好像被幾個外來人控制了,我懷疑很可能就是……”
  
  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游方接話道:“很可能就是安佐傑?也只有這種高手才能辦到,這人能耐不小還精通幻法大陣,能在短時間內收服一個犯罪團夥。那個團夥是幹什麼的?”
  
  華有閑:“不是很清楚,只隱約聽說一些消息,好像與販毒有關,西北一帶的毒販子相對猖獗,毒品來源主要是中亞地區,甘肅一帶是中轉站。”
  
  游方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和羅望宗交待的情況就能對上了,安佐傑控制了一個從中亞邊境偷運毒品到此地的犯罪團夥,可以利用這個團夥掌握的通道從西北出境。……不能再耽擱了,別讓安佐傑這樣溜了,明天我就去查這個團夥的巢穴,一定能找到安佐傑的行蹤線索。”
  
  華有閑問道:“打聽消息的事情不都是讓我去幹嗎?”
  
  游方拍了拍他的肩頭:“你已經幹的非常漂亮了,該打聽的都差不多了,如果追查太緊容易驚動安佐傑這種高手,這對你很危險,你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剩下的讓我來。……如果真是販毒團夥的話,應該都是亡命徒也會有武器,消息一旦確定,立刻通知西安的那些高手趕到敦煌來,如此才萬無一失。”
  
  ……
  
  游方決定親自去追查那個團夥骨幹分子的落腳點以及活動據點,然而他卻沒來得及,因為第二天剛剛出門沒多久就接到了華有閑的電話。華有閑在電話裏很著急的說道:“游大哥,不好了,阿芳被人綁架了就是孫明勤的女兒阿芳。”
  
  游方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華有閑在電話裏突然又笑了:“游大哥放心,恰好被我遇見,小姑娘我救下來了,綁架她的人也被我打傷了,但是那個人會秘法。”
  
  游方趕緊道:“你在什麼地方?我立刻過去注意不要讓人偷襲,保護好小姑娘,別嚇著她。”
  
  ……
  
  一座寫字樓內某家公司門前,前臺小姐正在打電話:“曾總,有位姓游的客人一定要見你。……直接去你辦公室?知道了……哎,游先生”她放下電話時,卻發現游方已徑直走了進去,直奔董事長辦公室。
  
  游方還沒走到門前,曹錦已經主動把門打開了,很有禮貌的點頭示意親自把他迎進了門,就像對待一位上門談生意的重要客戶。游方走進門,身後的曹錦輕輕的關好門,然後就感到有一道勁風從背後撲來,他竟然一言不發的對游方出手了,眼神含憤甚為淩厲。
  
  游方似是早有預料,原地一旋身就像鬼魅般閃到了曹錦的身側,攻擊完全落空,他已然伸出雙手,五指如鐵鉤扭住了曹錦的肩頭、扣住了脈門。曹錦半邊身子都麻了一時難以掙扎,只聽游方壓低聲音在耳邊道:“老曹,別激動,不是我綁架的阿芳我的朋友把她救出來了,人就在樓下,給你送回來才放心。”
  
  曹錦身形一震,露出又驚又喜的神色:“真的不是你?……你把阿芳救回來了?”
  
  游方:“你不要亂動手,我這就叫人把她送上來,小姑娘沒事。”
  
  這一幕完全是個誤會,但又沒法不誤會。昨天剛和游方見過面,今天阿芳就被綁架了,曹錦得到消息正準備去追查,就見游方自動找上門來。他當即就認為這事是游方幹的,一見面如何不怒?老江湖也有衝動出手的時候,明知不是游方的對手,他關上門還是立刻就動手了。
  
  今天的事也完全是巧合,游方讓華有閑別再出動,自己親自去查那個團夥的落腳點。華有閑閑的沒事就想起了昨天和游方說的話,游方告訴他想知道曹錦態度的真假並不難,試探一下曹錦對那個小姑娘阿芳的態度就能清楚。這個小閑還真去管閒事了,他跑到孫明勤的住所附近,可能是想看看情況,或者想製造點小事件試探一下曹錦的反應。
  
  早上的時候,孫明勤領著孩子出門,在樓下也就是一轉身的功夫,突然有一個人抱起阿芳就走,動作極快甚至讓人反應不過來。阿芳連叫都沒有叫出來一聲,那人已經拐過了樓角。等孫明勤再轉過身來,阿芳就這樣“憑空”的不見了。
  
  孫明勤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孩子是被人綁架了,以為阿芳是自己先走遠了,結果在附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終於開始慌神了,於是給曾錦打了電話。而曾錦接到電話就意識到不妙,剛剛放下電話,公司前臺就告訴他游先生來訪,事件發生的就是這麼緊湊。
  
  那個綁匪的身法非常好,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讓阿芳暈了過去像是睡著的樣子,然後就這麼大模大樣走向了社區大門,就似一個家長抱著孩子一般,誰也沒有特別注意他。閑的無聊暗中跑來望風的華有閑卻注意到了,而且發現此人顯然懂秘法,當即不動聲色的就追了過去。
  
  綁匪在社區門口經過一個花壇時,坐在花壇邊的一個陌生人突然從側後方偷襲,揮掌將他打倒。這人的掌上功夫真是了得,應掌之間就聽見了骨折的聲音,綁匪連叫都沒叫出一聲就暈了過去,而華有閑趁勢將昏迷不醒的阿芳抱走,這一幕沒有別人看見。
  
  華有閑沒有直接把阿芳送還給孫明勤,而是立刻給游方打了電話,游方則當機立斷帶著小閑和阿芳來找曹錦,敦煌並不大,他們趕到的速度相當快。當游方在曹錦的辦公室裏說明了情況,讓小閑把人送上來的時候,阿芳仍然昏迷不醒。
  
  這樣也好,小姑娘並沒有受到太多的驚嚇,一切兇險都發生在她不知不覺之間。
  
  游方已經檢查過阿芳的情況,這是用神識擾動元神導致的昏迷,小孩子對這種秘法幾乎沒有還手之力也沒有反應的機會,但並無大礙。他告訴曹錦,阿芳睡一會兒就沒事了,不必刻意把她叫醒,先想好怎麼安撫解釋今天發生的事,盡可能不要讓她受到驚嚇。
  
  曹錦趕緊打電話叫孫明勤來,就說孩子已經找到了。沒過多久孫明勤就趕到了曹錦的辦公室,已經哭的像個淚人般直接撲向了沙發上的孩子。而游方沖華有閑做了個手勢,在曹錦的辦公桌上留下了一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片,悄悄離開了。
  
  曹錦忙著照顧那一對母女,連一聲謝字都沒來得及說。
  
  ……
  
  游方沒有耽擱,隨即又趕到了孫明勤所住的社區附近。華有閑這件事處理的不太乾淨,他只有一個人,為了將阿芳悄悄的帶走,只得將那綁匪打暈了就扔在花壇邊,游方自然要趕回去追蹤線索。
  
  華有閑按照游方的吩咐,悄悄留在了曹錦公司的附近觀望動靜,游方畢竟還是不放心,有人對阿芳下手沒有成功,未嘗不會再有異動,讓小閑看著動靜更穩妥。
  
  綁架阿芳的歹徒自然不會是一個人,社區門外還停著一輛白色的麵包車,車上有兩名同夥本是準備接應的。華有閑的偷襲太快太隱蔽,連他的同夥都沒在第一時間發現,這是大早上,花壇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人,首先被路過的居民發現的,有熱心群眾打電話報警叫救護車,然後才驚動了他的同夥。
  
  兩名同夥覺得不妙趕過來看情況的時候,那名綁匪已經被“觀圍群眾”包圍了,緊接著110巡邏警也到了。他們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就這麼把昏迷不醒的受傷同伴帶走,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說是認識此人,是他們的一位朋友,怎麼走路不小心摔倒了,快送醫院。
  
  書中暗表,這位不走運的綁匪也是游方的“老熟人”,就是在綿山中放走的那個魏鎖。
  
  魏鎖的身法相當好,所以當初才會被安佐傑派出來打探消息,另外,他的槍法與秘法也不錯,在景德鎮受過特訓。不過這樣看要和誰比,碰見華有閑抽冷子偷襲,他可是一點都沒反應過來,當場被拍斷了兩根骨頭打暈了。
  
  昏迷的魏鎖被送到醫院,醒來之後尚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暗自猜測可能是被人給暗算了,也不由得一陣陣心驚,卻對醫生說是自己走路不小心絆了一下摔的。打上石膏和夾板,魏鎖自然不敢留在醫院,兩名同夥推說錢帶的不夠,無法交更多的住院押金,趁勢結賬把他接走了,醫生也沒攔著。
  
  就這麼一耽擱的功夫,游方已經趕回來踩住了尾巴,發現那被華有閑打傷的人竟然是魏鎖,不禁心中暗暗冷笑。游方在綿山時放過了魏鎖,給了他一個機會,而後來魏鎖也給游方通過一次消息,但是這幾天魏鎖明明就在敦煌,卻再也沒有聯繫過,看來是心思浮動有了什麼別的想法。
  
  游方猜的不錯,魏鎖首鼠兩端,跟著安佐傑逃亡的時候心裏非常沒底,游方開的條件又足夠誘惑他,不想做喪家之犬還想發一筆大財,所以試探著發了個消息。可是這段日子他的心眼又漸漸活了,有了別的想法,因為他成了一個團夥的老大,很享受現在作威作福的感覺。
  
  萬威團夥並不是無沖派的分支組織,但無沖派的境內走私團夥也曾和他們打過交道,知道這裏有這麼一夥人在幹什麼買賣。安佐傑到敦煌,暗中出手除掉了萬威,然後控制了這個團夥,以他的本事對付不了游方,但辦成這件事還是綽綽有餘的。
  
  安佐傑本人當然不會親自做這個犯罪團夥的頭目,他還有三名“得力”的手下,魏鎖就是其中之一,這三個人在他的扶持下漸漸坐穩了團夥頭目的位置。別看魏鎖在遊方面前就是個癟三,但到了這個犯罪團夥中也混的人五狗六的,覺得很滋潤、很威風。
  
  一方面這段時間魏鎖的感覺挺好,另一方面他也在擔心游方所言不實,事後不僅不會給他好處反倒會連他一起滅了,所以很猶豫,未再發出消息。他恐怕萬沒想到,游方已經找上門來了。
  
  ……
  
  當天晚上,曹錦安頓好孫明勤母女之後,撥通了游方留在桌上的那個電話號碼,是華有閑接的。曹錦非常感激的表示了謝意,並且很誠懇、也很堅決的要求見游方,華有閑就帶著他在市郊與游方再度碰頭。
  
  曹錦一見到游方,就過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感慨萬分道:“老弟呀,大哥不知道該怎麼謝你們……”
  
  游方搖了搖頭:“先別著急說謝,我已經查清楚了,綁架阿芳這件事,就是原先萬威手下的團夥幹的,他們最近換了頭目,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曹錦歎息道:“不清楚,但是能猜到,估計與我當初的目的是一樣的。萬威做從中亞往甘肅販毒的買賣,同時還有其他的走私。這個人生性謹慎而且猜疑心很重,只相信自己,他死了之後,有些黑金的下落沒有別人知道,一大筆錢永遠下落不明了。”
  
  游方:“那個團夥中應該有人也瞭解這個情況,與你當初想的一樣,綁架阿芳就是為了敲詐,最少也要把萬威所有的遺物都拿走,從那裏面找線索。”
  
  曹錦苦笑道:“不瞞老弟你說,孫明勤真的啥也不知道,而且萬威所有的遺物我當初都仔細查過,也是什麼線索都沒發現,那些人更不可能找到了。”
  
  游方點了點頭:“這樣的話阿芳就危險了,如果被綁走,而孫明勤又交不出他們想要的東西,很可能會被撕票啊。販毒的團夥,除了人渣還是人渣,能做出什麼好事來?……唉,老曹啊,你說想退出江湖,卻捲入這麼種事情,你是怎麼想的呢?”
  
  曹錦仍在苦笑:“我自己願意,那天和你喝酒的時候就說過,讓我走我也不會走,怕的就是這種事,明勤和阿芳根本不清楚情況,她們是對付不了的。其實我已經想處理掉那家公司,把她們帶離這個地方,還沒來得及就已經出事了,幸虧遇到了你們”
  
  游方看著曹錦,莫名想起了另一個人,就是在北京認識又到廣州落戶陳軍。陳軍與林音現在的生活很安逸,算是真正的靠岸了吧。人世間就是偌大的江湖,所謂退出江湖不過是從一片江湖走入另一片江湖。
  
  有一句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其實也不儘然,全在自己的選擇,但世事際遇卻充滿了無奈。曹錦明明可以撈一票就走,諸事與他無關,他自己卻留了下來,現在真是遇到麻煩了。
  
  游方伸手拍了拍曹錦的肩頭道:“老曹啊,看你這身短打扮,不僅是來說聲謝的吧?動手的話用不著你,回去照顧那對母女吧。事情也巧,我和那個團夥有些過節,正想借此機會剷除掉,你就放心好了,以後不會再有麻煩了,回家吧”
  
  曹錦抓著游方的胳膊不撒手:“老弟,你這是在幫我,我怎可置身事外?無論如何我要與你一起去,就算出不了太多力,總不至於添亂。綁架阿芳的人一定不能放過,既然今天這位小閑兄弟已經出手,梁子結下了,還想善了嗎?”
  
  游方看了他半天,最後笑了:“你真的想去嗎?那就一起吧麻煩上門躲不掉,這次算你走運,否則你一個人是對付不了他們的,就得半夜帶著孫明勤母女趕緊離開了,還不知道該怎麼跟人家解釋。”
  
  ……
  
  接近午夜時分,敦煌近郊一座別墅中,魏鎖靠在一張床上,肩頭和胳膊上打著石膏纏著繃帶,麻藥勁已經過去,受傷處很痛,他哼哼唧唧的說道:“這回真是在陰溝裏翻船了,竟然有人敢偷襲老子我早就看那個曾兆國來路不正,他就是沖著萬老大的遺產勾引孫明勤的,出手的人肯定是他好大的膽子,我明天就派人……”
  
  坐在床前的另一人勸道:“那人雖然是趁你沒防備偷襲,但身手這麼乾淨也不簡單,沒搞清楚底細之前最好別再輕舉妄動。安先生早有交待,我們控制這個團夥的目的打通一條路,給將來留下一步棋,現在是非常時刻,不要節外生枝。假如安先生知道你自作主張去綁架萬威的女兒,一定會生氣的。”
  
  魏鎖的眼中有幾分驚懼,但還是嘴硬道:“安先生在羅布泊閉關,秘法將更厲害,出關之後他就打算走了,這個團夥不得留給我嗎?我也想好好做一票,讓安先生和這一批手下看看我的能力,既然做了就應該做好。趁著安先生在閉關,還來得及辦乾淨,等安先生聽說了也就不必生氣了。”
  
  搞了半天綁架阿芳是魏鎖自作主張,他瞭解到團夥中以前的一些情況,趁著安佐傑這幾天沒管事,利慾薰心想敲一筆橫財。為了在新收服的這批手下面前賣弄能耐,他親自動手想顯一顯手段,光天華日之下綁架一個人如探囊取物般輕鬆,結果人沒綁成還被揍了個筋斷骨折,在地上耍死狗讓群眾們圍觀了好半天。
  
  話剛說到這裏,就聽窗外有人冷颼颼的說道:“辦乾淨?恐怕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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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27:43 |只看該作者
三百五十六章、魔鬼城  
   
  這輕飄飄一嗓子,差點沒把魏鎖嚇的尿褲子,伸手就往床頭去掏手亣槍。他也會以秘法合槍法的射術,雖然比不得薑虎飛喬治那種高手,可對付一般人也算很有兩下子了。但他的手還沒有伸出去就感覺到一股凝成實質的力量在空氣中將他包圍,陰森的煞意襲來全身一片冰寒,那骨折處的斷茬鑽心般的刺痛,人卻一動也動不了。
  
  “魏鎖呀你好聽說最近混得不錯嘛,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窗外的人沒有再說話,門前卻又有一人似笑非笑的開口,只見游方推門老了進來,身後跟著臉陰沉的曹錦。
  
  再看魏鎖那個同夥已經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緊接著無聲無息的倒地,由於視線的阻擋,魏鎖沒看清楚游方是怎麼出手的,他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一瞬間冷汗浸透了內衣。游方看著他淡淡的又說道:“你只需回答一個問題安佐傑在哪里?”……
  
  “審問”的過程不必細述,魏鎖看見游方就像看見從地獄裏冒出來的惡魔沒有任何逼供,他自己就把一切都交待出來了——這個團夥是怎麼回事、有多少成員、重要據點都在哪里飛都幹了哪此非法的買賣.他隨安佐傑來到敦煌之後是怎麼控制的、安佐傑有什麼計畫等等,說的如同竹筒倒豆子般的痛快。
  
  魏鎖交待完了之後,游方又將地上昏迷的那個人弄醒,同樣的問題又重新問了一遍,所答完全致然後他沉著臉沒說什麼,看了曹錦一眼,背手走出了房間。 “你、你、你不是答應過我……”魏鎖見游方出去了,而曹錦沉著臉已經走到床前,意識到不妙,驚恐萬狀的朝游方喊道。游方頭也不回的答道:“我是答應過放你一馬,不僅放過你,還給你一個機會能得到一筆鉅資享受下半生,可你是怎麼做的呢?你為惡,就算我不殺你,別人也不能算賬嗎?……老曹,我畢竟欠這傢伙一份人情,會親自給他選一塊墓地,好好的安葬,你給我個面子,留他個全屍吧!”
  
  留他個全屍吧!這句話就似地獄裏最陰森的夢魘,魏鎖不顧身上還打著石膏就想從床上跳起來欲作最後的掙扎,卻感到一陣撕裂的劇痛。曹錦已經揮手拍在他的肩頭上,凝固的石膏碎了,接好的骨頭硬生生的被重新打斷。這劇痛是難以形容的,然而魏鎖卻叫不出聲來,因為曹錦的另一隻手已經扣住了他的咽喉……
  
  插敍一段後事,游方言而有信,他真的親自給魏鎖選了一塊墓地,葬禮以及一切儀式都隆重操辦,還請了一撥和尚道士吹吹打打做了三天法事,也算是風光大葬了。一代地氣宗師,可不是走江湖混飯吃的普通風水先生,能讓游方親手挑陰宅下葬,這魏鎖也算是生的猥瑣、死的隆重了。
  
  他們三個人夜間出動,收拾掉一個魏鎖很容易,但根據魏鎖交待的情況—這個團夥成員複雜、人員流動性大、分佈的地點散的很開,手中還有武器。人手太少的話挨個去收拾掉很費事,而且游方的重點是拿下安佐傑,也不可能慢慢收拾打草驚蛇。
  
  他通知韓知子等人趕到敦煌來幫個忙,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團夥剷除掉不留餘患,至於該怎麼做,張奎那些老江湖不用游方再刻意交待。華有閑則留在敦煌接應這些人,隨時與游方互通消息。
  
  曹錦則被游方堅決打發回家了,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插手,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這位已經決定從漂泊生涯中隱退的老江湖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曹錦今後只需以曾兆國的身份好好生活,好好打理他的公司,好好照顧孫明勤母女。而萬威留下的麻煩如同那不知下落的巨額財富一樣,都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游方州孤身— 人開著曹錦的車出了敦煌,往西北方向的羅布泊而去,在荒涼的沙漠中離開了公路,向著一望無際的戈壁灘行進。戈壁灘上無所謂有沒有路,甚至連方向都不用理會,在起伏不大的坡地上可以隨便開,只需小心繞過較大的碎石。離開敦煌,郊外的景色立刻變得蒼涼,出城時在黨河綠洲的邊緣地帶還能看見稀疏的草地,生長著叢叢白笈笈的草。再往前走是沙丘,偶爾還能看到淺淺的綠色,沙丘上的野草露出地表的部分很低矮,但根系卻紮的非常深。等到下了公路直接越過沙地往西北,進入羅布泊的邊緣這一帶就已經看不見任何綠色了,偶爾只能在低注地帶看見不知什麼年代留下的早已枯死的樹林,枝椏伸向天空就似古老的化石一般,而樹根下的注地板結宛如鹽霜,在初升的朝陽下反射出泛白的光澤。
  
  曹錦給游方的這輛越野車的性能真不錯,如此顛簸的地形操控性仍然非常好,可以撒歡的跑。曹錦對游方的感激可想而知,一大早把車送過來的時候,還曾問該怎麼感謝他?游方只笑著回答今後若有機會路過敦煌,好好請他喝頓酒就可以。
  
  游方莫名又想起了師父劉黎。老頭這一生可謂神龍見首不見尾,游方見到他時基本上都是獨來獨往,好像也從來沒有什麼幫手隨從。但是老頭的埋伏可不少,像香港肖氏集團的那種大手筆就不說了,最後對付唐朝尚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疊嶂派的長老郎繼升會為了劉黎自汙效命,在通江,從容山莊的老闆何宇也願意盡力去協助劉黎師徒,而且什麼都沒有多問。劉黎這百年來縱橫江湖,交遊仗義之舉自然不少,只是外人不知而已,這是老頭行亣游天下的資本啊。游方相助曹錦,也是在這江湖上的人脈依仗,看似沒用卻非常重要,將來他若在這一帶有事求曹錦幫忙,曹錦一定不會推辭的,這便是他在世間自己所營造的風水。心裏這麼想著,前方的道路已經無法通行,遍佈足球大小的碎石,遠處出現了一片起伏的土丘與亂石叢,車只能開到這裏了,游方下車步行。時間已是早上九點多,季節是盛夏,從敦煌出發時還感到一絲絲涼意,現在隨著戈壁灘上的陽光升起,周圍漸漸變得一片炙熱。
  
  板結的土地和滿川的碎石都反射著白花花的光芒,還帶著微紅的顏色,十分的刺眼,只要往周圍看一會兒,就會覺得光影淩亂。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跑到這種地方來,再往前走就是魔鬼城了。
  
  所謂魔鬼城是羅布泊的邊緣的一片地域,方圓有百里之廣,地形地貌十分特別,似石林又非石林,四處林立著形態各異的土丘與石山,似城堡又非城堡。這些天成怪異粗糲的“城堡”中有各種孔穴和洞窟,隱秘之處偶爾還能發現遠古人活動的遺跡。
  
  這裏很多年前應該有水,有些溝壑顯然還保留著水流沖蝕的遺跡,而更多的“城堡”上,明顯滿布被風沙侵蝕的痕跡。周圍看上去一片荒涼的死寂,除了淺淺的紅褐斑駁,幾乎沒有別的顏色。但行走其中卻不是那麼安靜,耳中似乎總能聽見如幻覺般的聲音,近處分明沒有風,遠處卻好似有風在土石叢間掠過。飄渺的風聲如歌如弦、如泣如訴、如野獸的長嗥、如不知名的嗚咽,在這怪異無人的荒涼之地,無形中讓人覺得格外陰森。與陰森形成強烈對比的是炙熱,陽光下乾燥的熱力反射,仿佛短時間內就能讓人體內的水分蒸幹,在此行走如果沒有戴護目鏡,不小心還可能會將眼睛灼傷。魔鬼城的深處簡直就是這世上最複雜的迷宮,那大大小小的砂石“城堡”之間,有無數條岔路不知通往何方。附近的岩石可能含鐵較多或者有小型鐵礦分佈,羅盤的磁鍼在這裏會亂跳。游方沒有帶地圖也沒有拿羅盤,炙熱的空氣中他戴著一頂帽子,身上居然披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
  
  他沒有戴護目鏡,在這迷宮一般的地形中行走,甚至連眼睛都沒睜開,他是閉著眼睛在陽光下穿行!只以神念感應地氣靈樞的變化.而周圍的一切景物都在元神中映射的清晰無比。
  
  游方是來找安佐傑的,但是魏鎖等人誰也不知道安佐傑準確的藏身地點,只知道他在魔鬼城中心某處閉關修煉秘法。游方自然不可能知道安佐傑在何處,迷宮一般的魔鬼城,根本不適合平常人停留的環境成了最佳的藏身地點,他乾脆是閉著眼睛進去的。安佐傑在閉關,選擇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只能說明兩件事;一是他的秘法修為境界到了某個關口,可能有所感悟面臨突破;二是魔鬼城這一帶的地氣靈樞對他最近修煉的秘法有特別的幫助,無論是無沖化煞秘法還是幻法大陣,都要借助這裏最獨特、最典型、最精純的地氣環境來凝煉。
  
  那麼游方進入魔鬼城,要找的就是這種地方!看似毫無線索,但天地之間的玄機,總有那自然而然的痕跡可尋。
  
  游方還掌握了一個很重要的線索,連提供線索的魏鎖本人都沒意識到。據魏鎖交待,安佐傑這段時間在魔鬼城中閉關,卻沒有告訴任何人準確地點,每次他招集手下時,都是自己走到魔鬼城的邊緣通知手下趕到指定地點,問問情況、下達命令、並讓人送一些他需要的東西來。
  
  但是他讓手下送到魔鬼城的東西中竟然沒有水!沒有水的話,安佐傑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魔鬼城中待很長時間。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安佐傑閉關的地點附近有水源。這戈壁灘中蒼涼的魔鬼城深處,居然存在水源,多少令人感到不可思議,這是游方要尋找的重要線索。
  
  游方閉著眼睛以神念感應,尋找魔鬼城中地氣靈樞最為精純的所在,同時喚出劍靈秦漁。他的劍意靈性經過純陽水的洗煉,能夠感應到水源存在的清潤氣息,哪怕很微弱,也逃不過精微的神念。
  
  秦漁身著火紅色的無袖長裙.身材是那麼熱烈的性感.神色卻是無比的冷豔,伴隨著游方行走在戈壁深處。他們走的看似不緊不慢,腳程卻是極快,一個白天就已經深入魔鬼城中心地帶。……
  
  當又一個夜晚過去,敦煌一家大酒店的包間裏,有一群人一大早就在一起聚餐,擺了滿桌子的當地特色菜。龍喻潔朝韓知子說道:“古建亮、牛月坡、楊弈程他們發回來消息,問那夥人渣怎麼處理?不僅拿下了一批人,還在好幾個地方發現了槍亣械、現金、毒品。”
  
  韓知子扭頭問張壘:“尋巒掌門,你是我們這一夥人中的軍師,你看怎麼辦更合適呢?”
  
  張璽答道:“我們也用不著收拾這些爛攤子,還是和在景德鎮的做法一樣,通知警方吧,這也算是人贓俱獲了,這個團夥徹底被翻出來一個也逃不掉。”然後又以不無自嘲的語氣道:“我們這些人啊,怎麼客串起六扇門的活計來了?蘭德先生隻身進入羅布泊追殺安佐傑,是否該儘快趕去接應?”
  
  韓知子端杯微笑不言,一旁的沈慎一問道:“韓師叔,我們兩番撲擊安佐傑的巢穴都沒有抓住此人,如今知道他藏身于魔鬼城中,蘭德先生孤身尋去,你怎麼反倒不著急了?”
  
  韓知子這才微笑著解釋道:“今天與前兩次的情形不同,蘭德先生親自追殺安佐傑,萬里迢迢一直尋到羅布泊。如今他在江湖上尚未公開身份.一代地氣宗師正應以此立威,我們這些老傢伙何必去搶這個風頭呢?年輕人已經長大了,我們今天能有此番逍遙遊,不就是因為對家裏的孩子們已經能放心了嗎?”
  
  說到這裏,這位長輩語氣頓了頓,環視在座的眾人一圈,接著又道:“我們集亣合各派尊長,兩次緝拿安佐傑未果,面子上難免有些掛不住.但若最終隨蘭德先生誅殺安佐傑剷除無沖餘孽成功,也算不虛此行,何必計較那一點虛名薄面呢?……接應嘛,當然要去,等古建亮他們回來之後就出發,不必趕在蘭德先生之前殺了安佐傑,而是防止此人再度逃遁,最好是在激戰當時能掠陣助威,蘭德先生自然搞得定!”
  
  接近中午的時候,古建亮、楊弈程、牛月坡也趕了回來,一十三名風門各派尊長再度聚齊,這些人自有各種關係,在當地雇了一輛中巴車,消砂派掌門蒼霄當司機,也向敦煌遠郊的羅布泊駛去。
  
  正午過後,這輛車停在了荒涼的公路邊,牛月坡一指遠方道“往魔鬼城應該是朝這個方向走,我們要離開公路了。”沈慎一指著路邊道:“那裏有輪胎印,有人開著車往戈壁去了,痕跡好像是昨天的,很可能就是蘭德先生留下的。”
  
  中巴車可比不了游方開的越野車,無法翻越沙丘,眾人正準備下車步行,幾位修為最高、功力最深、神念最為敏銳的高手卻突然神色微變,抬頭望向天空皺起了眉。牛月坡小聲說了一句:“諸位且收斂神氣,我仔細感應,地氣有動盪。”
  
  韓知子則說了一句:“天象有異!”
  
  古建亮望著遠處的天邊道:“起沙塵暴了,來的好突然,我們恐怕趕不過去了。”
  
  荒漠中的天氣變化真快,剛才還是炙熱無風,此刻卻有燥熱的空氣流動拂過臉頰,就似無形的火舌舔過,漸漸的卻有一絲涼意。起伏的沙丘盡頭,遠處的地平線上浮現起一層淡淡的黃褐色霧靄,很快的越升越高,就像遮蔽天日的幃幕籠罩,看沙塵暴的方向就是魔鬼城,爆發的異常猛烈。
  
  眾人的臉色都變了,他們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這天地之間最猛烈的戈壁塵暴中自如的穿行,更別提在魔鬼城那種地域中去搜索尋找梅蘭德與安佐傑的位置。那神識、神念中感應到的地氣動盪,可以瞭解遠處的風沙有多猛烈,別說步行,恐怕連火車都不能安然通過。就算游方在沿途留下了暗記,這場沙塵暴也會把一切痕跡抹去。
  
  韓知子等人趕往魔鬼城接應,卻在敦煌郊外被遠處升起的沙塵暴所阻擋,而游方當時正處於這場有生以來所遭遇最猛烈的風沙塵暴的中心,他在魔鬼城中的經歷還要從頭說起——……
  
  游方是在前一天黃昏時分,走進了魔鬼城的中心地帶。太陽落山時起了風,以神念感應高空,這風應該是從西北方吹來。但是魔鬼城中的風卻辨不清方向,在各個“城堡”之間打著旋四處飛掠。奇異的是,雖然怪石叢生,在道路上卻找不到一個避風的地方,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有風,每一條路都是“城堡”間的峽谷地帶,貼近地面之處反倒成了最猛烈的風口。
  
  風起時太陽落山,空氣中的熱量似乎迅速被帶走,氣溫很快的下降。游方當井已經接近這一帶的地氣靈樞最為精純之處,這一天的穿行體力消耗也不小,他向來行事謹慎,就在附近一座石堡中尋了一個較深的洞穴,躲在裏面避風打坐調息一夜。
  
  第二天亣朝霞剛剛升起時,游方背著行囊繼續出發了,此時風勢已漸止,魔鬼城中很安靜,天還沒有完全亮,四面的景物都似影影綽綽的巨大怪獸。
  
  他走在亂石的陰影中,腳步輕悄毫無聲息,體力與精力都已經恢復到巔峰狀態。
  
  他走的是兩座巨大的土石山丘之間彎曲的夾道,山壁上還殘留著遠古水生物的痕跡,很久之前這裏應該是水底。兩側的山丘越來越高,其實是游方腳下的地勢越來越低。元神中聽見了秦漁的聲音,前方不遠發現了水源的氣息,大約在幾百米開外。魔鬼城中有水源,它在一座巨大的馬蹄形石山環抱的中央,這裏沒有陽光的照射,也是風沙所吹不到的地方,地底的湧泉形成了一個小水潭,氣息非常清潤,與百米相隔的山外完個是另一個世界。安佐傑閉關的地點就在水潭上方的洞穴中,他選擇在這個時間閉關,一方面是自覺很安全,都已經躲到羅布泊的魔鬼城中了,誰還能再找到他?新控制的團夥需要時間徹底掌握,從中亞出境沿途也需要好好安排。
  
  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他的秘法修為確實也到了一個關口,這一年多來在中國境內的經歷,彌補了許多以前他在美國不可能獲得的見知,無沖化煞訣中很多參悟不透的玄妙也漸漸清晰,經歷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遭遇之後,正需要閉關思悟。
  
  大漠戈壁看似一望無際的平靜,卻充滿死亡的險惡,而魔鬼城又似世界上最變幻莫測的迷宮,這種環境不僅恰好切合他的心境,也是他修煉幻法大陣更上一層樓的最佳地點,如今的幻法展開不再是以往那般淒迷如幻,而是詭秘莫測的蒼涼孤寂。每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安佐傑都要走到山外的開闊地帶采接地氣、凝煉元神。然而今天他剛剛走到馬蹄形的谷口外,初升的朝霞將將越過山體的陰影照在鼻尖和腳尖,他的身形就突然頓住,瞳孔在收縮,死死的盯住對面的穀口。
  
  安佐傑的面前是魔鬼城中央地勢最低的地方,也是這一帶最大的開闊地,地上滿是拳頭大小的碎石,寸草不生。三十多米開外,兩座“城堡”間的穀道中,恰好走出來一個人,正是陰魂不散的梅蘭德。誰也沒想到,這兩人是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猝然遭遇的!
  
  游方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也看見了安佐傑,停下了腳步。兩人都站在山體掩護的穀口處,中間是遍佈碎石的開闊地。這種地形、這個距離,對於這兩位高手來說誰也無法發動突然的偷襲,註定將是一場硬碰硬的正面決戰。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遠遠的互相盯著對方。太陽漸漸的越升越高照在他們之間的空地上,碎石又開始反射出點點刺眼的光芒,空氣中充滿了緊張的氣氛幾乎接近凝固,仿佛有無數看不見的火星在跳躍、摩擦、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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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28:04 |只看該作者
三百五十七章、天地風*流
  
  良久之後,還是安佐傑首先開口道:“你們中國人有句俗話,叫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已經認輸了,也不打算再與江湖風門起什麼衝突,如今已準備取道潛回美國,你何必窮追不捨呢?難道定要逼我與你見生死真章嗎?”
  
  游方笑了:“你想說的是狗急跳牆、窮寇莫追?可是中國還有一句俗話,叫作打蛇不死、必受其患。想想你做過的事,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可能放過。但我還是挺佩服你的,本以為已經是一隻死耗子,沒想到你卻能鑽到這裏,還神氣活現的!”
  
  游方說話時緩緩拔出了秦漁,而安佐傑也取出一物,黑黝黝的顏色閃著紫褐的釉光,仔細看是一支六孔塤。在北美長大的安佐傑應該很少有機會見到這種樂器,可能是唐朝和傳給他的,也是一件以神念凝煉的法器,此物安佐傑以前從未用過,今天卻在面對游方時取了出來。
  
  “梅蘭德,真的以為我怕你嗎?你孤身一人追殺到這魔鬼城中,就那麼自信能回去的人一定會是你嗎?可知我在這裏閉關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防備有一天再遇見你!”安佐傑的語氣越來越冷,手中的塤在無聲無息中震顫。
  
  游方手中的劍也傳出瑟瑟的鳴嘯聲,又似女子的輕吟淺唱,兩人的神念已經完全展開再無一絲收斂,周圍的情況彼此都查知的很清楚,並沒有別人。安佐傑有些驚疑不定,他不清楚游方是否帶著同夥一道進入了魔鬼城,但他已無路可退,在這個距離發動突然偷襲太遠了,可在對峙中轉身就逃又太近了,等於被逼到了不得不決戰的境地。
  
  游方仍然在笑:“我只聽說閉關為參悟天地靈機,安先生還真給梅某面子,閉關為了防我,你修的這是哪門子秘法?看你現在的架勢,比在青山湖時功力大進啊,但在青山湖你的修為遠遠強過我,仍然在我的劍下落荒而逃,待到今日我還會放你走脫嗎?”
  
  安佐傑的語氣一寒:“梅蘭德,你不覺得自己的廢話太多了嗎?”
  
  今天一碰面就註定不死不休、兩人已在不知不覺中展開神念交鋒,蓄勢達到了頂點。話音一落,安佐傑手中的塤並未吹奏,卻發出了奇異的嗡鳴聲。游方忽然感覺到迎面有風,這風十分奇異,似是從高空垂直吹落在開闊地的中央,然後向著四面發散而去。
  
  風聲竟呈嗡鳴之勢,一川碎石都在震顫,沙塵升起遮蔽了視線,耳中聽見安佐傑的聲音似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梅蘭德,我知道你手中的劍很厲害,也清楚你袖中還有一幅山川畫卷玄奇異常。但風門秘法需借天時地利之功,你往日只賞秀美山川、清幽精緻,還從未到過這戈壁絕地吧?我已凝煉此處地氣多時,而你恰好送上了門,那就好生消受這幻法風沙吧!”
  
  安佐傑的話還真說中了,游方好游山河,欣賞的儘是美景,這大漠戈壁確實是第一次來。以往他遭遇的幻法大陣,雖然鬥法之間有生死兇險,但幻法展開總是美輪美奐,沒有經歷過這種蒼涼之境。
  
  枝轉地氣靈樞相鬥,天時地利自然最重要,安佐傑發動幻法風沙,地點恰恰是在魔鬼城中,占了極大的便宜。
  
  “安佐傑,你的廢話也不少!”游方冷笑一聲向空中灑出了一片東西,右手持劍左手一抖,憑空展開了畫卷。
  
  他灑出的是一把河磨玉籽,拜訪牽弓派時王勳捷所贈,此物可以布成風水演示砂盤、以神念凝煉各種地氣靈樞,這當然需要施法者有各種見知攜於胸襟。後來游方到訪疊嶂派觀蘭台,見到那半人工半天成的疊嶂大陣,竟然將青城山地氣精華凝煉於一片絕壁高坡上,他也曾琢磨河磨玉籽的妙用。
  
  此刻突然抖開畫卷灑出河磨玉籽,就像畫卷中他所經歷的無數山川飛了出去。輕飄飄的河磨玉籽帶著神念之力在幻法風沙中穩穩的落地,就似無數秀美山川紮根於地、憑空而起。
  
  在此地相鬥確實不是游方的“主場”,但游方卻以如此玄奇的手段營造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假如牽弓派掌門王勳捷在此恐怕也會目瞪口呆,他是沒有這份功力與修為境界能如此灑出河磨玉籽的。
  
  神念之至──山川有情 ,當山川無處可尋之時,情懷中可有靈樞相隨?已化入神念中的一切,是否能合形而出?游方尚未突破“神念合形”的境界,但卻隱約窺見了一絲玄機,所以此刻施展出此等手段,而不是單純的抖開畫卷。
  
  河磨玉籽落地成川,游方手提秦漁在風沙中穩穩的走了過去.宛若行走在自己曾行走的天下山川中,一步一步邁向那隱於風塵之後的安佐傑。
  
  怎麼形容這番鬥法呢?在迷宮般的魔鬼城中央,幻法展開如同卷起萬里狂沙,而游方在這萬里狂沙間走過,腳下就似展開一幅青山秀水畫卷。兩人誰也看不見誰,但安佐傑當然感應到游方已經走了過來,他手中的劍在輕吟,就如緊隨到天涯盡頭的追問。
  
  安佐傑臉色變的很難看,游方有如此能耐,且不論功力高低,這秘法修為的境界顯然已在他之上了。他一咬牙,不退反進上前三步走出了穀口,捧著手中的塤開始低頭吹奏,眼睛也閉上了,仿佛根本沒有理會那持劍的人已經走來。
  
  若談音律,安佐傑顯然不是一個高明的演奏家,但這天地之間的風沙怒號粗獷無章,無論何調都激起一陣陣飛沙走石。游方越往前走風沙就越猛烈,那拳頭大小的碎石仿佛都飛了起來,在風中如出膛的炮彈迎面如雨激射。
  
  此刻的幻法大陣不再如青山湖畔的梅花竹葉那般雅韻悠然,而是**裸的猛烈淩厲,就像這魔鬼城中不帶生機的險惡地氣。安佐傑在此閉關參悟已久,此刻移轉地氣靈樞攻敵,從處境上看是大占上風。游方走到開闊地中央時,頭髮已經全部飛了起來,根根向後被拉的筆直,衣服緊貼著前身,就似面前有無法逾越的障礙。
  
  人的步伐再頑強,也不可能邁出立足間的天地。游方也閉上了眼睛,似乎在凝神細聽那風沙中傳來的塤聲,手中畫卷打了一個旋.那些落地的河磨玉籽於碎石間竟然開始奇異的滾動,如被無形的漩渦裹挾、移轉,環繞著游方的地氣靈樞如山河變換,向著前方展開。
  
  幻法風沙化為粉末煙塵,散入青山秀水,放眼不見天盡頭,游方一步踏出卻不知又進入了哪一個世界,揮起一道劍芒向著天邊斬落。
  
  劍斬空而塤聲止,幻法大陣虛虛實實,安佐傑已隨風移位,但是游方的反擊也使他不能安心吹奏,無法好整以暇的凝煉此處的地氣發動最沛然的攻勢。鬥法的場面成了幻法風沙的遊動,而飄游的人成了佈陣的安佐傑。
  
  游方轉身、踏步、展畫卷、再揮劍!每踏一步如腳下生根,承接地氣穩穩前行。風沙漫捲無邊無際,襲擊的方向也是飄忽不定。安佐傑的位置游方每一次都找准了,但每一道蓄勢而出的劍光,都被安佐傑隨著大陣的變換掩護及時避了過去,並且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反擊,手段並不花俏卻最為直接有效。
  
  這場鬥法成了僵持不下的交鋒,一時之間竟是勢均力敵的場面。看似安佐傑發動幻法大陣將游方裹挾其中,但游方腳步移轉之間實立足於不敗之地,安佐傑得時刻提防秦漁的淩厲出擊。
  
  就在這時,游方卻感覺到彌漫於周身的無形壓力越來越沉重,手中輕飄飄的畫卷漸漸的仿佛真的重如山川,而那些以畫卷激引的河磨玉籽,與他的身形神念相合移轉時,竟然在不受控制的震顫。地氣在動盪,很微弱卻難以抑制,游方甚至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這絕不是安佐傑的力量!
  
  與游方一樣,安佐傑也覺得不妙,幻法展開風沙漫捲漸漸有些難以控制,那滿川的碎石真的在震顫,這增加了幻法風沙的威力,卻也裹挾了安佐傑自己。他手中的塤激引地氣靈樞發出嗡鳴,聲音越來越尖厲,如撕裂著什麼。
  
  這絕不是梅蘭德的力量!
  
  就在兩人激鬥間,魔鬼城中不知何時起風了,風勢一開始並不大,無法捲入兩人激鬥的戰場。但隨著時間推移,這風越來越猛烈,魔鬼城中的各條迷宮通道都發出了呼號之聲,一開始如吹奏長簫,到後來竟夾雜著金鐵交鳴,那是碎石揚起砸在“城堡,.上發出的聲音。
  
  羅布泊中塵暴生起,兩人相鬥之處是魔鬼城中最低窪的地帶,一開始風勢最小,但後來竟成了一片風暴中心。安佐傑移轉地氣靈樞之力展開幻法,幻法攻擊就是塵暴風沙,當真正的塵暴來臨時,此大陣的威力當然更強。但這塵暴越來越猛烈,地氣動盪難以抑制時,安佐傑快失去對幻法的控制了,待到天地之間的天成風沙漸漸的超過此幻法風沙的威力時,連他自己都要被捲進去。安佐傑有兩個選擇,一是不顧一切的繼續發動幻法大陣,幻法風沙與天地之間真正的風沙相合威力將沛然無比,但超出他的控制之時很可能會神念耗盡,自己也淹沒於塵暴之中。第二個選擇是趕緊收了大陣找一個地方躲藏,這場前所未遇的沙塵暴反倒成了他逃走的掩護,只要脫離游方的攻擊範圍,游方也不可能穿越這無邊無際的風沙追殺他。
  
  一念之間想到了這些,安佐傑卻有些不甘,他已經占了最佳的地利環境,連天時也來配合,增加幻法大陣的威力,這是格殺梅蘭德最佳的時機。
  
  只可惜,老天爺並不是完個的稱心如意,這沙塵暴也太猛烈了!安佐傑一咬牙做了最後的決定,突然一收手中的塤,漫天的幻法大陣激散。游方所受到的攻擊卻沒有停止,四面八方狂舞的疾風帶著碎石亂射而來。這不是幻法,就是魔鬼城中央遭遇的沙塵暴。這利用天時環境的攻擊變換來的很突然,幻法已非幻法,完全真真切切!
  
  就在同一瞬間,安佐傑左手持塤連震顫音,周圍三尺之內的空氣也在震顫中激散吹來的碎石風沙,護住了他自己的身形,右手從懷中拔出一支槍,對著游方所在的位置接連扣動扳機,一口氣打光了彈匣。
  
  安佐傑幾乎從來不用槍,他是自認為天生就應該高高在上的人,並不屑於親自動手使用武力,自從修習秘法之後,那種高傲的心態也使他不屑於用槍{和}械。但安佐傑並非不會,他的神念槍法,比之薑虎、喬治等人更致命。想當初游方在青山湖鬥法時對他開{和諧}槍,而今天他也回敬了同樣的手段。
  
  安佐傑在風沙中站的很穩,凝練神念之力,六發子彈在風沙中劃過不同的弧線,甚至帶著與細砂摩擦的火星.飛的卻不是同一個方向,而是游方身形移轉間的軌跡。
  
  這已經是安佐傑所能施展的最致命的攻擊了,子彈打完,他已經不顧游方是否受傷,收槍轉身就走,想穿過風沙趕緊找一處洞穴躲藏。然而這時他的眼前一暗,似乎有無數重山嶽之影從天而降,濃烈的陰鬱之氣爆發仿佛置身無間地獄,緊接著又一亮.陰森之氣被吹散,一道劍光斬來……這是他在世上看見的最後一抹光芒。
  
  游方發覺地氣在不受抑制的動盪,畫卷激引的河磨玉籽在震顫,就已經覺得不妙了。安佐傑撤去幻法,漫天風沙卷來的同時,游方也大喝一聲收起畫卷一招手,那被灑出的河磨玉籽竟然隨著神念所化的無形之力飛了回來,控制之精妙已臻化境。
  
  這一瞬間就似有無數的山川環繞,靈樞托於掌心,擊散了飛射而來的碎石,他所面對不再是神念所化的衝擊之力,就是戈壁灘上飛舞的亂石。比飛石更致命的是六枚先後飛來的子彈,游方運轉神念踏步之間堪堪避過。其中有兩發子彈恰好打在飛舞的亂石上,雞蛋大小的石頭都被打的粉碎,而最後一枚子彈堪堪擦過游方的鬢角,在耳垂上留下一道傷口。
  
  好懸呐!耳垂上滲出的血珠迅速被風吹成細小的血霧消失,神念穿越風沙,感應很是微弱迷茫,但他已經發現安佐傑轉身欲逃了。游方絕不能讓安佐傑逃走,抓住個當時不可思議的一個機會,雙足跺地縱身而起,居然騰空飛了過去。
  
  安佐傑做夢也沒想到游方會飛,淩空從天而來追上了他,那一劍根本沒避過去。
  
  不是游方長了翅膀,而是當時的風正從游方所在的位置吹向安佐傑,這風勢迅急無比,游方雙腳離開了地面,展開身姿騰空而起,他是被風卷上去的,或者說是借著猛烈的風勢飄過去的。在空中激引劍穗上的琉璃珠,陰界土彌漫而開阻礙神念,讓安佐傑難以查覺風沙中的他已從天而來。
  
  游方是主動離地被風卷走,釋放陰界土越過安佐傑的上空,他難以控制的身形,因此只有淩空交錯中一瞬間的揮劍機會。這一劍淩厲無匹,隨後游方已經隨風被卷走,卻不用回頭再看安佐傑怎樣,因為那一劍已經將頭顱斬落。
  
  安佐傑的頭顱飛起,身體卻在風中往前奔走了兩步才倒地,於狂風與碎石之間翻滾。陰界土的侵襲使屍身與頭顱很快就化為朽塵,與飛舞的沙石混雜在一起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游方在空中收劍,伸手抓住一件飛起的東西,正是安佐傑的那件法器六孔塤,然後就暗叫一聲不好,前方有黑壓壓的山壁迎面撲來。他在風中不可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方向,竟然被狂風卷向了山崖峭壁。
  
  這要是撞上了,一般人非得被拍成肉泥不可,就算游方以神念之力護身緩衝,硬碰硬的砸上去也得受重傷,落入這場沙塵爆中絕對也沒命了。在這危急時刻他並沒有慌亂,大喝一聲左手一彈指,射出一道麥粒大小的瑩光,正是一枚河磨玉籽。
  
  小小的河磨玉籽激射而出,感覺就像一座小山飛了過去,打在峭石上化為粉末發出轟然澎湃之聲,無形的力量爆發衝擊,將游方卷向了高空避開了這致命的撞擊。
  
  然而緊接著游方就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更危險,因為飛到了魔鬼城的上空,沒有周圍的“城堡”掩護,高空的風要比地面猛烈的多。隨著上沖之勢,他被狂風卷走,根本無法控制住身形安然落地。
  
  恐怖狂風能把一個人卷到天空,游方被卷出很遠又從天而落,又是一座怪異的岩石城堡撲面而來。這帶著下沖之勢的撞擊比目才更可怕,游方再喝一聲彈射出一枚河磨玉籽,衝擊之力反卷身形,卻沒有完個控制住,仍然被卷向高空。
  
  不是游方不想落地,而是在魔鬼城的這種地勢中,每一次下墜都會撞向那林立的亂石城堡,不得不射出河磨玉籽讓自己再次被狂風卷起。他一連射出了三枚玉籽,元神也不禁有短暫的暈眩,這時恰好有一陣怪異的旋風升起,把他高高的卷向天空,遠遠的不知飛向何處。
  
  狂風中的壓力會讓人窒息,游方已經閉住呼息了,運轉神念護住周身,阻擋空中銳利的砂石飛襲,天地蒼茫不知身在何處。這是鬥法嗎?如果這是鬥法的話,這風砂遠比安佐傑施展的幻法要猛烈多了,他面對是一位讓人只能充滿敬畏、無法抗拒的對手。
  
  當游方再叫次從空中墜落時,恰好是魔鬼城邊緣的一處開闊地帶,原本是沙丘半掩埋的怪異石城,此刻已是遮天蔽日的黃沙漫捲,就似四散飛射的濃霧。這一次終於不會撞向山石了,但從高空墜落之勢足以讓人摔死。
  
  游方悶哼一聲,將左手中握的那一把河磨玉籽全部灑了出去,如一片山川落地,漫天飛舞的狂沙仿佛也停滯了一瞬,游方的下墜之勢在空中頓了頓,終於落在了沙丘上,衝擊之力使沙丘一直淹沒到他的大腿,個身骨節發出一連串的爆響,終於承接地氣穩穩的站住。
  
  落地了,游方避免了被風卷在山崖上拍成肉泥的下場。但沙塵暴的威勢還在肆虐,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清楚戈壁灘上的塵暴是多麼的可怕,而游方遭遇的此次,是異乎尋常的猛烈。
  
  不知道這場沙暴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游方不能繼續站在沙丘上,那飛舞的狂沙在疾風中就似無數細小的針尖,若是擦中身體能直接劃出一道傷口來,短短時間就能讓人變得血肉模糊。游方撕下一隻衣袖系在腦後掩住了口鼻,運轉神念護住周身,以化為實質的無形之力阻擋風沙的侵襲。
  
  他從沙丘中拔出腿,一步一尖又向著魔鬼城的深處走去,每邁一步都異常艱難,但渺小的身形在肆虐無忌的扭風中卻站顧非常穩,如立地之山,而腳下的沙在流動,如澎湃之海。
  
  游方不太走運,他落的地位置是在魔鬼城的東部邊緣、戈壁與沙漠的交界處,這裏的亂石城堡很高大,分佈的比較開,竟然沒有可以避風的地方。這種塵暴狂風並沒有溫柔的方向,遇到阻擋會貼地起旋,每座“城堡”四面都是風,貼著山壁的近處風勢更猛,游方在風沙中一時也沒有發現可以藏身的洞穴。
  
  他只能咬著牙,在這可以淹沒一切的砂塵風暴中前行,向著魔鬼城更深處走去。他選擇的方向是明智的,此時此刻不可能走向魔鬼城之外的沙漠,假如這場風暴短時間內不能停下,游方最終也會被吞沒。
  
  游方畢竟是血肉之軀,在這天地咆哮的力量面前,心底裏只有深深的敬畏。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有多麼危險與艱難,但落地之後,內心中卻是一片奇異的寧靜。
  
  他寧靜的感應著周圍的一切。不愧為一代地氣宗師,就算在這種環境下,他也很清楚只要元神清明,就不會迷路。對於游方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去對地氣靈樞的感應,不能迷失方向。他雖然是從天上被吹過來的,仍能準確的找到所有經過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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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28:17 |只看該作者
三百五十八章、天地不仁
  
  " 天地變色、風沙肆虐,仿佛要吞噬一切生機存在的痕跡。游方攜江山畫卷,胸臆中展開曾經走過的天地之間秀美山川靈樞,在暴虐的風沙中穿行。八方盡皆呼嘯之聲,元神豐卻一片安寧,他不清楚自己能否安然度過這場沙塵暴,甚至沒有刻意去想,只是按照應該選擇的方向前進。
  
  在這奇異的定境中,游方修習秘法的過程於元神中回現,自從他在青縣郊外初遇師父劉黎時開始,至今的一切感悟都變得那麼清晰......
  
  有一位學者王國維曾言——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闌珊處。”此第三境也。
  
  這是人生哲思到審美昇華的漸悟與頓悟,也是人生經歷的情趣境界。然而這話說透了嗎、意猶未盡之處還有什麼呢?秘法感悟之路,不是孤寂的人與孤寂的山川,而此刻的游方,孤寂的身影走在孤寂的漫捲狂沙中,回溯江山畫卷。
  
  總說天地山川之美,那麼此刻這風沙之“美”呢?
  
  山水靈樞自古天成,無論人是否能賞;靈樞之妙因人而異,又在人領略多少;靈樞之美因人而成,更在人能否相諳。初習秘法之時,收斂靈覺為神識,自發的子官感受成為自覺的元神感應;移轉靈樞之境,是形神之妙與山水靈樞的共鳴;化神識為神念,是將那天地萬物賦予如人生動之情,也賦予自身如天地山川之靈。
  
  那麼,再邁過一重境地又如何?游方的內心寧靜而清晰,可感悟恍惚而朦朧,穿越風沙行走在頓悟的邊緣,似放形非放形,似忘情非忘情。
  
  天地風流亙古而存,天地不仁能容萬物。生靈秉氣而成,五官交感見山川之美,人的情感積澱其中,亦感受自然情懷的積澱,這便是風水靈樞之妙。此生的立足情懷與天地自然的融合,便是神念合形之境,它不一定意味著神念功力更深厚,而是另一重未曾見知的天地。
  
  它也並不意味著此刻的風沙不再傷人,神念卻能穿越風沙含情。神魂賦予山川,靈樞賦予心神,不僅是一種共鳴,而是一種真正的融入,那吞吐江湖的天地風流,就是穿越風沙的綿綿呼吸。似頓悟又非頓悟的一線清明中,游方終於明白,如劉黎、如吳翀獅,若邁過這道門檻,便無所謂曾經修為被廢,玄妙難以言述。
  
  游方本人邁過去了嗎?似乎還沒有,卻觸動了開悟的機緣。
  
  就在這時,神念穿越風沙忽然感應到天地之間有特別的安定,就如他內心的寧靜,來自一座被沙丘環繞半掩埋的石山。那座“城堡”離周圍的其他山丘比較遠,顯得孤零零的,游方剛從它不遠處走過,此刻忽有所感,又轉身走了回去,走的越近,飛沙走石越猛烈。
  
  廣西柳州,勾灘苗寨後面的深山中,劉黎背著藥簍,提著一把小鋤頭,腰間掛著盤繩,穿行深山野徑正在采藥。浮水印左手揮著一把細長的鐮刀斬開叢生的荊棘,右手持一根竹枝抽打著路邊的草叢在前方開路,忽然聽見周圍的群山仿佛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
  
  她詫異的回頭問道:“水峰大爺,這是你在歎氣嗎?”
  
  劉黎的神色不知是擔憂還是欣慰,望著天邊道:“忽有所感.想起你游方哥哥了。......浮水印,你也想他了吧?”
  
  浮水印有些不好意思的一低頭:“不知哥哥現在怎樣了?”
  
  山風吹來仿佛也在追問,劉黎若有所思道:“你游方哥哥的本事和胸襟,江湖中逍遙之遊,不必為他太擔憂。......嗯,算算日子,過不了多久,他就應該來看我了。”
  
  浮水印又驚又喜道:“哥哥要來嗎?”
  
  劉黎笑了,語氣一轉道:“當然會來,來看他的浮水印妹妹,順便看看我這個老頭子。”
  
  浮水印也笑了,紅潤的臉龐在陽光下閃著動人的光澤,抬頭看看了天空道:“時間不早了,草藥已經采了不少,我們該回去了,苗姨今天做了好吃的呢。”
  
  重慶武隆,芙蓉穀憐心橋,正在作璿璣圖的吳玉翀莫名有些心神不寧,手中竹枝一抖,在細沙上劃出一道弧線。她有些不安的抬起頭轉身望去,只見向影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憐心橋上,正看著峽谷蜿蜒通向的遠方,神色不知是欣慰還是擔憂。
  
  不遠處的瀑布上空,那道彩虹在水霧與陽光下若隱若現,向影華周身的氣息仿佛就是這憐心橋的山水之韻,而連接峽谷兩端的憐心橋上隱約有細碎的虹霞浮動,生動之間若有所思,不錯,眼前的山半給吳玉翀的感覺就是一一若有所思。
  
  “月影仙子,恭喜你,此番閉關精進,神妙如斯。”吳玉翀幽幽的說了一句。
  
  向影華卻莫名答道:“蘭德此番若能安然,不久後你就能見到他了,也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游方穿越飛沙走石,來到那座被沙丘掩埋了一半的高大石山旁,神念分明感應到風沙肆虐中的安定氣息來自山的另一面,他沿著山腳繞了過去。貼近山壁處轉向起旋的狂風最為猛烈,細小的沙石飛舞激射,打在山壁上甚至能激出火星。
  
  游方的身形在遊移的沙丘上有些飄搖不定,穩穩承接地氣的他也有些站不住了,開始隨風沙湧動飄移。這樣的身法在這蒼茫亂卷的天地間施展開來,已不僅是單純的武功或秘法,形神皆妙不分彼此.在遊移中定住地氣靈樞。
  
  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游方才能施展出這種身法,天地變色激發出他所有的潛力,再無任何保留,神色卻依然平靜的看著前方。
  
  石山的背面,左右山勢呈環抱狀,山腳的坡度很陡,向上不遠有一片內凹的緩坡,緩坡後是直至山頂的陡峭懸崖。山邊的狂風幾乎能撕裂一切,游方艱難的登上山腳下的陡坡,他的足跡在風沙中蜿蜒飄移,來到那處緩坡上卻突然站定。
  
  此處竟然沒有風,就似穿越一道無形的屏障來到來到另一個世界!
  
  身邊沒有風,卻能聽到不遠處的狂風怒號與飛沙呼嘯,尖銳的幾欲刺破耳膜。這種奇異的現象是此山特殊的地勢所造就,無論風從哪個方向吹來,都被周圍的山勢引導移轉,不會在這一片緩坡上形成劇烈的氣流。因此遮天蔽日的沙塵暴中,竟有著一片安定的奇異空間。
  
  遊方向前走去,緩坡呈一個“v”形向內收攏。盡頭的懸崖下有一個洞窟的入口,看形狀顯然應經過人工的鑿建。他微微吃了一驚,同時也有些慶倖,沒想再能在這裏遇到古人留下的遺跡。他整了整淩亂的衣衫,舉步走了過去,只有短短幾十米的距離,但左右收攏的山壁似能反射音頻,越往前走越安靜。待他走到石窟洞口,那風沙的呼號仿佛已在很遙遠的地方。
  
  游方跨入石窟,同時在昏暗中展開神念,眯起眼睛適應了幾秒鐘,忽然身形一震面容也隨之一肅,竟然朝著前方恭恭敬敬的跪拜於地,此時周圍已是一片寂靜。
  
  這裏是一處在天然山洞基礎上鑿建的石室,空間大約三丈方圓,游方一進來就以神念查探的很清楚,但他卻沒有發現有一個“人”,就端坐在朝著洞口的石壁下。幾秒鐘後眼睛適應了洞窟內的光線,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位不到一尺高舟僧人,以神念掃過時竟然沒有發現他。
  
  看見此“人”的一瞬,游方不禁想起在楚陽鄉見到的那株建木,感覺卻有微妙的不同,眼前這“人”的氣息,分明與漫捲狂沙中的不動安寧融合一體。
  
  游方看見的確實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尊塑像,他能分辨清楚。什麼人只有不到一尺高呢?其實他眼前端坐的,是一位古代高僧圓寂時伴隨虹化留下的金剛報身。游方曾在無沖派祖師殿中見過顯化真人的遺蛻,端坐千年依然栩栩如生。但此刻所見這位僧人的金剛報身,卻與坐化遺蛻不同,縮至不足一尺高堅愈金剛,也就是傳說中的金丹舍利身。
  
  這並不是一般人所謂遺體的概念,不能用生或者死來形容,這位古代高僧曾在此閉關修行,也在此破空而去,留下那脫枷刹那的永恆示像,世人所能見的,就是他這一世報身所凝煉的金剛舍利相。
  
  在名山寶刹中,歷代高僧或有留下金剛舍利身,傳世至今者皆被視作人間至寶珍藏供奉,不可能像游方此時這麼隨意的見到。
  
  游方跪拜于地,向這位不知名的古代高僧行禮,內心感受到的是震撼卻非震驚,禮畢起身走到石窟的一側,在這風沙肆虐的奇異安寧中靜靜的端坐,恰如他穿越風沙而來的形神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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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28:31 |只看該作者
三百五十九章、一砂一世界

  游方在上午太陽初升時幹魔鬼城的中央遭遇了安佐傑,一番激戰中戈壁上起了沙塵暴,游方手刃安佐傑卻被狂風卷走,落在魔鬼城的邊緣。當他穿越風沙來到這間石窟中定坐時是正午,也恰好是韓知子等人在敦煌郊外被沙塵暴所阻的時間。
  
  游方在石窟中定坐的時間並不長,大約在一個時辰左右,一片寂靜中神念精微感應天地的咆哮,直至沙塵散去。這場風暴來的快去的也快,當最後一縷風尾打著旋消失在魔鬼城中,塵埃落憲,炙烈的陽光又灑向蒼茫大漠。
  
  游方站起身來走到石窟門口,再度向著那位高僧行禮下拜,就如拜這安寧不動的天地山川、神念合形的婆娑世界。然後他轉身走了出去,遠望陽光下的大漠戈壁,寂靜中熠熠有輝,那肆虐的沙塵已毫無痕跡可尋,入眼是多美的景色!
  
  他是從天上飛過來又穿越了沙塵暴,但背包一直牢牢的背在身上,這個背包伴隨他走過千山萬水,雙肩背帶仍然完好,橫帶也牢牢的扣在胸前。
  
  游方解下背包打開,取出了隨身攜帶的最後一瓶水,先潤了潤唇喉,然後細細的抿飲。
  
  他默默運轉心盤測算了一下方位和距離,決定直接走出魔鬼城,往南偏東方向穿越沙漠到達戈壁邊緣,就是來時停車的位置,希望那輛經歷沙塵暴之後的越野車還能開,不能開的話步行走到公路上也可以。
  
  游方走向歸途,沙丘上留下一行淺淺的足跡,起起伏伏間不緊不慢,每一步的步幅幾乎都是一樣的。就這麼默默的走了一個多小時,他突然扭頭看向正南方,耳中隱約聽見了馬達轟鳴的聲音。
  
  時間不大,一輛摩托車出現在遠處的沙丘上,騎車的人滿面風塵,遠遠的看見游方就驚喜的喊道:“游大哥,謝天謝地,找到你了!…“這要是讓你跑丟了,我回去之後怎麼交待呀!”
  
  游方也喊道:“小閑,你怎麼會在這兒?”
  
  說話間華有閑已經來到近前,跳下摩托車答道:“那些風門前輩去接應你,遇到沙塵暴沒法過來,我聽說了之後也很擔心,問曹錦大哥弄了一輛摩托,等風沙小些就直接穿過來了,真走運,還沒到魔鬼城就遇到游大哥了,你沒事吧?”
  
  游方現在的樣子好似經歷了一場洗劫,外衣的一條袖子沒了.兩隻褲管也碎成了喇叭花,鞋幫子上破了幾個洞,都能看見腳指頭。他左耳垂結著血癡,臉上以及露出破褲子的腿部皮膚上有細細的紅絲,仔細看是被風沙擦傷的痕跡。
  
  他的模樣雖然有點“慘”,但神情卻一點都不狼狽,氣度雍容精神飽滿,華有閑上上下下瞅了半天也沒有發現游方有什麼不妥,終於松了一口氣。
  
  游方也在打量華有閑,他滿身的風塵,連衣褶內都是細沙,顯然是在沙塵暴沒有完全停歇時就闖進了大漠。再看他騎的摩托,與游方當初騎到松鶴穀的那輛派出所破摩托很有一比,痕跡斑駁連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就這麼隨手扔倒在沙丘上,輪胎還在打著旋。
  
  也不知曹錦從哪兒找的這輛摩托借給華有閑,看上去雖然又舊又破,但保養得很好性能也是極佳,能穿越沙漠騎到這裏來,看剛才飛馳的速度還挺快。摩托後座掛著兩個包著黑布的大塑膠桶,一邊是水一邊是燃油,準備的挺周到。
  
  游方本想說:“我不是早告訴你不要來嗎,你我兩人不要一起涉險,你怎麼不聽呢?”但看了看華有再的樣子又把這話咽了回去,只是點頭道:“辛苦你了,來的正好,我們回去吧,半路上還能迎到韓知子他們。”
  
  華有閑騎著破摩托載著游方,向來路絕塵而去,這裏已在魔鬼城的範圍之外,地點是東偏北,屬於沙漠地帶,往南走就是戈壁灘的邊緣。雖然已經不是魔鬼城那種怪石叢生的地帶,但一望無際的沙丘間偶爾還能看見高大的如城堡狀的石山。
  
  走了沒多遠,游方突然開口道:“停下,前面有人!”說著話他已經跳下了摩托,轉身向左前方走去。
  
  華有閑停下摩托放倒,也順著游方前行的方向看了過去,只見遠處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山露出沙丘的表面,山腳下有兩個青灰色的身影正在緩緩的向這邊過來。華有閑正在詫異間,游方已經迎上前去行禮道:“人生若有緣,江湖何處不相逢,欣清大師,沒想到我們在這大漠中也能見面?……半半,這半年來跟隨大師行游,一切可好?”
  
  原來那兩人竟是來自遼西大慈行寺的欣清河上與牽弓派掌門王勳捷之子王由佛,當初王由佛在千朵蓮花山修煉穿弓引煞術,無意中破壞了欣清和尚辛辛苦苦修復地脈靈樞之舉。游方與王勳捷一搭一唱,先把他嚇唬子一頓,然後“罰”他在欣清大師身邊隨行供奉一年,其實用意是讓他跟隨這位高人好好歷練一番,這種機會實在難得。
  
  欣清真的把王由佛帶在身邊雲遊苦行,前不久到了成都,還見到了楚芙、張流花等人,此刻居然來到了這戈壁灘上。方才他們應該也遭遇了沙塵暴,看情形是在那座山中躲避,等風沙止住之後這才重新動身,方向竟然是往魔鬼城去的。
  
  欣清還是老樣子,一身洗的發白還打著補丁的僧衣,單手托缽立掌還禮。
  
  王由佛看上去有點狼狽,滿頭的沙子,外衣也碎了好幾片,褲子上有一道口子,屁股蛋差點都露出來了,看樣子穿行風沙不是那麼輕鬆。但他此刻背著一個大包,神情還是挺興奮的,向著游方行禮道:“蘭德先生好,我跟隨師父苦行來到此處,您也帶著門人來此磨礪心志嗎?”
  
  游方看見王由佛就想笑同時也很感慨,悟道求索不易啊,就他自己在這場沙塵暴中的經驗看,確實是難得的磨礪機緣,安安穩穩在家裏坐著是不可能感悟天地之間如此玄機的,但這樣的經歷確實也充滿了險惡與苦難。
  
  王由佛在牽弓派時,眾位長輩平常都寵著,恐也不忍心讓他吃這種苦頭,還是他父親能想得開,讓他追隨欣清大師外出苦行。
  
  聽王由佛稱呼欣清為“師父”,看來已經正式拜這位高僧為師了,游方隨即拱手道:“半半啊,恭喜你,拜入欣清大師門下!......這位小兄弟叫華有閑,叫他小閑就行。”
  
  華有閑也上前行禮,這陽光下的沙漠中不是說話的地方,簡單聊了幾句就在此分手告辭。欣清帶著王由佛剛剛走下沙丘,游方突然想起了什麼,喊了一句:“大師請留步!”
  
  欣清回頭道:“施主何事?”
  
  游方走下沙丘,從背包中取出一卷東西,雙手遞過去道:“此物跟隨我行遊萬里,最終回到敦煌,得遇大師是天意啊!這軸千年經卷遺書,懇請欣清大師收下,它在你手中比在我手中更合適。”
  
  欣清在陽光下展開這一軸經卷,那蒼涼而莊嚴的氣息在大漠中無聲的彌漫,這位高僧的身形神采無形中也染上了難以言述的莊嚴氣息。展卷完畢又緩緩卷起,他沒有推辭和拒絕,收起經卷看著游方道:“平凡或珍稀,於佛法本無分別,但蘭德先生如此厚贈貧僧,牛竟是世間法之福緣,不知有何事指教?”
  
  游方一笑,指著華有閑道:“指教不敢當,只是我這位小兄弟有一句疑問,想向大師請教,希望大師以此經卷中妙詣,演化緣法。”
  
  華有閑聞言怔了怔,游方說他有疑問要向欣清大師請教,他本人可從來沒提過這茬,就連遇到欣清都是個意外。但他看見欣清手中的敦煌經卷遺書,隨即就反應過來,上前躬身行禮道:“大師,我曾在敦煌月牙泉邊有疑問,傳說中有月牙泉三寶,鐵背魚、七星草、五色砂。鐵背魚與七星草都有所指,可那五色砂又是何物呢?月牙泉就在沙漠中,但是周圍並非是五色砂啊?”
  
  他這一開口,一旁的王由佛也很感興趣,好奇的插話道:“敦煌還有這個傳說呀?師父,那五色砂究竟何指,弟子也很想請教。”
  
  欣清的神色似笑非笑,他是在風沙中托缽而來,風沙沉寂之後,還存著大半缽淺黃帶著月白色澤的細沙。他伸出左手,將這半缽沙在陽光下放到了華有閑的眼前,淡淡道:“施主請凝神細觀,心相何見?”
  
  這一幕的奇異難以形容,欣清之言如妙語聲聞,景物有不變之變,元神心相所見與眼前所見奇異的融合,仿佛天地之間只剩下這半缽砂粒,那微觀處看的越來越清晰,每一顆砂粒都變成珍珠般大小,晶瑩透明,在陽光下反射出璀璨的五色光芒。
  
  如果勉強形容其玄妙,就似在高倍電子顯微鏡下將砂粒放大細觀,但情形又非完全如此,不是言語所能盡述。原來那些砂粒是如此純淨、如此美麗,簡直是如夢如幻,每顆砂粒中,仿佛都包含一個五色紛呈的世界。
  
  欣清的聲音在耳邊平靜的傳來:“五色砂,就在月牙泉邊、就在你走過的大漠中,看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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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30:10 |只看該作者
三百六十章、包餃子(結局)
  
  欣清這等高僧演示神通妙法,非有機緣與大福緣不可為,也難怪游方會贈送那麼珍貴的經卷。
  
  欣清說完話收回了手中的缽,眼前所見仍是大漠黃沙一片,華有閑回過神來趕緊下拜行禮,欣清口誦一聲佛號還禮,攜王由佛轉身而去。
  
  這一對師徒走了,偏西的陽光下影子在沙丘上拉的很長。華有閑目送他們遠去,游方見他的神情還有些恍惚,仍在思悟之中,笑了笑說道:“小閑,天色已晚,我們也走吧,天黑之前得穿出戈壁,我來騎車。”
  
  游方騎著摩托帶著華有閑走了,一代地氣宗師在這大漠中沒有拿羅盤與地圖也不會迷路,當太陽即將落山時,地平線上終於看見了他來時開的那輛越野車。
  
  越野車還是四輪著地,但離原先停的位置已有十幾米遠,看來是在狂風中打了兩個滾又重新站住了,前後擋風玻璃都碎了,四面車窗也全部花成了蛛網狀。游方檢查這輛車時,落日的餘暉下魚貫走來一行身影,神氣翩然步履從容,看似閒庭信步但很快就來到了近前,正是韓知子等一十三名風門各派尊長。
  
  游方趕緊大步迎了過去,離得很遠就抱拳朗聲道:“韓師兄、熊師兄,諸位同道,不遠萬里趕到敦煌,穿行大漠前來相助,蘭德不知怎樣感激!”
  
  韓知子、熊大維領眾人列隊還禮道:“蘭德先生此言差矣,您仗劍萬里奔勞、肅清江湖餘患,應該是我等感激才對!……聽聞您隻身進入魔鬼城追殺安佐傑,我等前往接應卻被風沙所阻,來遲了一步,請見諒!只可惜未能親身領略蘭德先生之神威風采,請問安佐傑如今是死是傷?”
  
  這話問的漂亮,沒問他是否誅殺安佐傑成功,反正看蘭德先生本人的樣子應該沒事,那麼只問安佐傑是死是傷便是。游方答道:“奸人已授首,風沙中屍骨無存。……多謝諸位趕來接應,如今太陽就快落山,我在敦煌城中已備好酒席,今夜邀諸位同道共飲。”
  
  那輛越野車雖然玻璃碎了、裏面也滿是沙石,但清理一下居然還能開,游方讓華有閑將破摩托扔在車後面,開著車先走了,自己則陪著這一十三名各派尊長仍然步行返回,到公路邊再坐那輛麵包車回敦煌。
  
  游方哪有時間去訂什麼酒席,他也不是神仙恰好算到自己在今天殺了安佐傑回城,還能在郊外遇到這些人。但一聽他的話,華有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他率先開著那輛越野車回敦煌安排酒席,韓知子等人至少要晚兩個小時才能到呢,到時候什麼都該準備好了。
  
  華有閒心中對游方那是佩服的不得了,他與這些各派尊長一點都不熟,游方讓他留在敦煌接應這些人,要他拿著一支金碗去見面。那些老江湖見到那支金碗居然什麼話都沒多說,只問蘭德先生有何吩咐、需要他們怎麼幫忙?
  
  ……
  
  當天晚上在敦煌,游方等人開懷暢飲,江山萬里之遊如今終於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席間還有個有趣的插曲,喝著喝著這些長輩們就開始談起晚輩們的事情來了。眼下就有一件大喜事,臥牛派弟子牛金泉與形法派弟子慕容純明佳期在即。
  
  婚禮當然要邀請在座的各位尊長,也難得有這麼熱鬧的機會,可是在哪里舉行呢?牛月坡代表男方,當然主張在離臥牛派太白山道場不遠的西安舉行,而楊弈程與雲飛絮代表女方,則想在離形法派廬山道場最近的南昌舉行。
  
  世間的婚禮,如果小倆口家不在一地,本就可以在男女雙方兩邊各舉行一場婚禮,邀集好友收收紅包啥的。但風門各派尊長不可能接連去兩個地方道賀,還是湊在一起最熱鬧,所以要看是哪一派來舉行這樣的一場婚禮,兩位掌門在爭這個呢。
  
  喝著酒爭來爭去相持不下,結果兩位掌門請蘭德先生來“仲裁”。
  
  游方很有些哭笑不得,他繼承地氣宗師衣缽調解江湖各派的紛爭,頭一樁遇到的居然是這件事!游方沒有先說什麼,而是瞟了沈慎一一眼道:“沈堂主,我聽說小牛和慕容姑娘都在你九星派那邊幫忙,他們最近在杭州過的可好?”
  
  沈慎一心領袖會道:“二位掌門不必爭了,這些是年輕人的熱鬧,我們這些長輩跟著高興就行,只要小倆口願意,我建議地點莫不如放在杭州,他們的新房也在杭州嘛!難道諸位出不起機票錢?那麼行程費用我贊助。”
  
  游方順勢點頭道:“對對對,人家小倆口住在杭州,人間天堂之地,各派道賀的話就在杭州吧!”我聽說慕容姑娘多才多藝亦通音律,在此有一件禮物贈送,算是這場喜事的紀念。”
  
  他從懷中取出一支六孔塤輕描淡寫的接著說道:“想當初因安佐傑禍亂江湖,五派在杭州共懸花紅,臥牛與形法兩派也順勢留兩位年輕人在杭州協助九星派,這便是緣法啊。這件法器是我今日誅殺安佐傑所得,人不是好東西,法器倒不錯,吹起來還梃好聽的。”
  
  牛月坡、楊弈程、雲飛絮等人趕緊起身謝道:“這禮物太珍貴了,意義不凡,多謝蘭德先生厚贈!”
  
  第二天,杭州郊外的一情居中,牛金泉、慕容純明正在那裏喝茶說話,旁邊還坐著沈四寶與熊路仙,他們談的當然是半個月後的婚禮,已經商量半天了,婚禮要發發喜帖,同輩朋友的喜帖好說,今天特意跑到這裏來是請教一情居士楚芙,給各派長輩的喜帖該怎麼寫才不失傳統江湖禮數?
  
  楚芙陪他們聊了一陣子有事去後面了,幾個人又談起了其他的細節,牛金泉甕聲甕氣的說道:“我爹和你師父他們在敦煌呢,聽說蘭德先生昨天誅殺安佐傑成功,還送了你一件大禮,就是安佐傑的法器,做為此番江湖盛事圓滿的見證,好有面子啊!”
  
  見慕容純明一臉小得意狀,熊路仙很羡慕的點頭道:“假如蘭德先生什麼時候也專門送我一件禮物就好了。”
  
  沈四寶打趣道:“等你也發昏的時候,特意給蘭德先生髮喜帖就是了,不論他在不在,往白雲山莊送就行,喝禮肯定會有的。”
  
  熊路仙都囔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蘭德先生特意送我一件禮物,只是送我,不為別的事情,那就太好了!”
  
  沈四寶不依不饒道:“你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聽著不對勁呀?”
  
  這時候牛金泉突然又開口道:“我想請蘭德先生當伴郎!反正我爹就在敦煌,讓他去請正好。”
  
  慕容純明愣了愣:“請蘭德先生當伴郎?他身為地氣宗師,做證婚人更合適吧?伴郎的話……難道四寶不帥嗎?”
  
  沈四寶在一旁搖手道:“別扯我,我是婚禮總策劃!”假如真能請蘭德先生當伴郎,那你們這場婚禮可是夠隆重的。”
  
  熊路仙在一旁眨著眼睛道:“蘭德先生性情豪爽,假如幾位長輩開口,他說不定真能答應來當伴郎。”但是,若伴郎是蘭德先生,伴娘請誰呢?一般人恐怕不合適呀。”
  
  慕容純明聞言也有些躊躇道:“是呀,伴娘請誰呢?……月影仙子恐怕是請不動的,她向來不太理會這些俗事熱鬧,更別提當伴娘了,若是請她反而失禮。”
  
  聽他們幾個說的話,就好似蘭德先生已經是伴郎了,正在為伴娘發愁呢。一旁的小牛正在皺眉間突然眼前一亮,指著茶室大廳後面道:“有了,楚掌門!假如蘭德先生做伴郎,楚掌門做伴娘最合適不過了。”
  
  慕容純明、沈四寶、熊路仙同時拍了小牛一巴掌:“你開什麼玩笑!”
  
  楚芙正提著一壺熱水從後面走了進來,聽見牛金泉的話也被逗樂了,她笑著說道:“小明,假如你們真想請蘭德先生當伴郎的話,伴娘嘛,可以請消砂派的蒼嵐長老。”
  
  這一句話提醒了慕容純明,她連連點頭,然後瞪著牛金泉道:“伴娘就請南海龍女,你說呢,請不清?”
  
  牛金泉被她瞪的莫明其妙,甕聲甕氣的答道:“請就請唄!”
  
  楚芙給桌上的壺中蓄水,沈四寶趕緊起身接了過去,她又問道:“你們的婚禮還請伴郎伴娘,到底是中式的還是西式的?”
  
  沈四寶訕笑著答道:“中西合璧,中西合璧,鳳冠霞帔也有,還給小牛胸前帶朵大紅花。”
  
  ……
  
  二零一二年八月七日,農曆六月二十,立秋,宜婚嫁,牛金泉與慕容純明的婚禮在杭州西子湖畔舉行,中西合璧熱鬧非常,堪稱江湖風門各派一次盛大的聚會。若僅僅是這兩名晚輩弟子結婚,也許不會如此隆重,但這場婚禮恰好發生在這樣一個時機,也是江湖風波動盪平定後的一次慶祝。
  
  有些本來交情一般的前輩或晚輩,照常理只需打個招呼祝賀一聲即可,這次卻親自帶著賀禮登門了,其中多多少少還是沖著伴郎的面子。牛金泉和慕容純明後來又把喜帖全部換了,走遍世界各地,也沒見過誰家的喜帖上還寫著伴郎和伴娘的名字,但他們小倆口就給寫上了。
  
  當時在場的楚芙看了這樣的喜帖,也只有苦笑。
  
  雖然梅蘭德尚未公開自己的身份,並沒有向江湖宣佈自己便是新一代的地氣宗師,但到了如今這個時候,只要不是笨蛋都早已心中有數了。
  
  游方在婚禮上又見到了容光瀲灩的南海龍女蒼嵐,在眾人簇擁下他看著她苦笑。蒼嵐也看著他在笑,然後探過身子在肩頭悄悄耳語了幾句,游方點了點頭,也不知兩人都說了些什麼。
  
  婚禮的過程不必細述,總之很熱鬧也很隆重,酒桌上還有一件事最令人關注。當初在杭州五派共懸花紅就是沖著安佐傑的人頭,如今安佐傑已伏誅,法器還成了婚禮上的賀禮,那麼五派共懸花紅應該交給蘭德先生才對,五派尊長都在座,東西都帶來了。
    游方卻推說不必著急,他將在八月二十三日、農曆七月初七,于廣州白雲山莊設宴邀請江湖各派同道,屆時再將五派花紅拿出來湊個熱鬧。
  
  他舉行這場聚會的主要目的是受一位元前輩所托,向各派轉贈一批東西,都是與各派所習秘法有關的器物或典籍筆錄,同時還有一件事情要宣佈。游方沒說是什麼事,但眾人皆離座拱手長揖,因為他說話時手中捧出了量天尺。
  
  婚禮結束後,游方告辭而去,眾人也不知這位少年前輩又往何地行亽遊、身邊有何人相隨。
  
  ……
  
  山中月夜,滿把清輝灑向芙蓉穀憐心橋,除了那不遠處的瀑布流水聲,山川樹木萬載皆寂。今夜的月色格外明媚,甚至那瀑布的上空在月光下都能看見淡淡的彩虹,相比白日所見完全又是另一種夜晚的風情。
  
  吳玉翀已經休息了,元神忽有所感感應卻忽然,芙蓉穀中天地靈機似被引動、似劇烈澎湃卻又溫柔綿綿。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應,仿佛天時地氣與四圍山川都有著一種玄妙的合律韻動。是有人在此地鬥法嗎?感覺卻又不像,若天地山川的合舞,何人的秘法境界能神奇如此?
  
  她起身走出了房間來到竹屋的門口,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向外望去,然後就出神的站在那裏,定定的看著憐心橋頭的那一片空地。
  
  有兩人在月光下起舞,他們是在舞劍還是於空中飛翔?仔細看,那飛翔的是繚繞半空如匹練般凝煉的劍光與月光,兩人的身形就似漫舞飛旋的山川之韻。伴隨手鏈輕鳴聲的當然是月影仙子,而另一名手持短劍的男子便是游方——他果然來了、終於來了!
  
  吳玉翀一直看著游方,或許是出神了或許是有些癡了,一直站在那裏沒有動,門也只是輕輕的推開了一條縫。
  
  芙蓉穀前後都是綿延的山脈,當一彎明月在山脊後隱去時,游方與向影華結束了這場人間難得一見的合舞。游方來到竹亭中坐下,開始烹茶,不知何時向影華不見了,吳玉翀也沒注意到她去了何處,竹亭中只剩下游方獨坐,似是在等待什麼。
  
  爐中微弱的火光,在夜色中映亮了游方的臉龐,那是吳玉翀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她很想走過去,到他的對面叫一聲游方哥哥,可是腳下卻一動都沒動,半張著嘴一聲都沒有發出來,就這麼在門後靜靜的看著他。
  
  爐中的火光漸漸隱去,山間的霞光漸漸泛起,游方就這麼在竹亭中坐了一夜,吳玉翀也在竹屋的門口站了一夜。
  
  天色微明時,游方似乎歎了口氣,終於站起身整了整衣襟,邁過憐心橋飄然離去。
  
  吳玉翀此時才突然回過神來,就似從夢裏驚醒,推開門追了出去,跑到憐心橋頭張口欲喊時,游方的身影早已遠去。
  
  “吳玉翀,今天,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向影華不知何時已來到吳玉翀的身後,也望著游方離去的山路方向,神色恬靜的說道。
  
  吳玉翀低頭道:“月影仙子,你這是逐客嗎?“向影華搖了搖頭:“不,別忘了你是吳玉翀,你的世界不在這裏,想想你已在此地停留了多長時間?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蘭德最近很忙,他昨夜來了,你未隨他去,那麼他今天會另派人來送你走。”
  
  游方要派人來送她走?派誰來、送她去什麼地方?吳玉翀一直坐在竹亭中游方昨夜曾坐的那張椅子上,似乎還能感受到那氣息與溫度,卻不知在想些什麼,連午飯都忘了做。
  
  快到正午的時候,忽然聽見憐心橋頭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一一”玉翀姐姐,是你啊,你果然在這裏!是在等我嗎?”
  
  回頭一看,是華有閑來了,上次華有閑來送琵琶,吳玉翀躲在房中沒有現身相見,此刻又突然看見他,她有些不知所措,略顯慌亂的答道:“小閑,怎麼是你,游方哥哥叫你來的嗎?”
  
  華有閑的笑容就如正午的陽光一樣爽朗而真誠,又驚又喜的神情沒有一絲偽飾:“要不是游大哥告訴我你在神仙姐姐這裏閉關清修,我都不知道,上次來沒有見到你。游大哥這幾天非常忙,讓我來送你回去。”
  
  吳玉翀的聲音有些弱:“回哪里?”
  
  華有閑有些詫異的答道:“當然是回美國了!玉翀姐姐,難道你忘了,香港那場拍賣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就是拍賣你奶奶送來的那柄權杖。拍賣會之後你就該開學了,這個學期你無論如何得回學校,學分修滿了也得拿學位啊,上次你在廣州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向影華曾說過,華有閑並不清楚吳玉翀曾是無沖派閣主的身份,游方並沒有告訴其他人,現在看來,華有閑是真不知道。吳玉翀莫名松了一口氣,也說不清心中究竟是酸楚還是欣慰,她有很多話想說,最終卻只說了一句:“小閑,遠道而來你也累了吧?吃完午飯再走,姐姐正準備生火做飯呢。”
  
  華有閑很高興的點頭道:“好啊好啊,玉翀姐姐做的飯一定好吃。”
  
  午飯做好後,華有閑吃得很香,吳玉翀卻沒吃幾口,吃完午飯又將竹屋裏裏外外收拾的乾乾淨淨,這才啟程離開芙蓉穀憐心橋。吳玉翀想向向影華告辭,可是那月影仙子又不知去了山中何處,只在竹林間的空地上留下一幅山水璿璣圖。
  
  華有閑一定要幫吳玉翀背著琵琶,而過憐心橋的時候,吳玉翀突然轉過身來,向著那片竹林以及林間那座竹屋與竹亭長揖行禮。
  
  游方要華有閑來接吳玉翀,考慮的還很周到,黃昏時走出山野,芙蓉穀風景區大門口有專車等候,隨車的還有兩名“保鏢”,就是何遠之派到游方身邊的兩名“助理”翠閣與朱樓。他們驅車前往重慶住了一晚,次日沒有回廣州,而是直接將吳玉翀送到了香港。
  
  齊箬雪在香港機場迎接吳玉翀,並向她介紹了一同前來接機中悟。吳玉翀可是咸池拍賣行的貴賓,池中悟接待的相當熱情隆重,而齊箬雪也待她像以往一樣親密,照顧的很是體貼周到。
  
  池中悟通過吳玉翀表達了對紐約玉翀閣的謝意,並介紹了即將開始的這場拍賣會的籌備情況。他告訴吳玉翀,那柄權杖絕對會拍賣出一個遠遠超出薛奇男給定價格的天價。
  
  游方策劃的這三場拍賣會前後歷時半年,從第一頂有爭議的王冠開始就賺足了國內外各大媒體及收藏界的眼球,一驚二炒三翻四抖,天梯架起來包袱也完全抖足了,將這一局成功的推向了最高μ潮,吳玉翀現在想不發財都難。
  
  曾經名不見經傳的咸池拍賣行,如今已經成為國際藝術品收藏界的知名商行,地位與半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只要池中悟不是笨蛋,也自然知道該怎樣利用如今的影響保持良性發展的大好局面,更何況他不僅不笨而且聰明過人呢?在齊箬雪看來,對咸池拍賣行的那一筆投資實在是太值了!
  
  對於吳玉翀來說,這也絕對是一樁大喜事,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但經歷了這麼多他人所不知的大喜大悲之後,吳玉翀實在沒法因為這場拍賣會興奮起來,只是帶著禮節性的微笑,很客氣的與池中悟寒暄。齊箬雪也看出來她似乎情緒不佳,很體貼的勸她早點休息,而吳玉翀心裏卻在想另一件事——會不會在拍賣會現場遇到游方?
  
  咸池拍賣行的第一場拍賣會是在2012年的3月23日,中國農曆二月初二,春龍節,民間俗稱龍抬頭,而半年後的8月23日,恰好是中國農曆七月初七,七夕節,民間俗稱乞巧節,傳說中牛郎織女在鵲橋上相會的日子。
  
  很遺憾,吳玉翀沒有在拍賣會上見到游方,但也有令她高興的事情,她在拍賣會的現場意外的遇到了肖瑜和屠蘇,和齊箬雪一起就坐在她的身邊,每人手裏還拿著一個號牌,這是池中悟給面子,連屠蘇都弄了一個貴賓身份進場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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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5-7 13:30:26 |只看該作者
  肖瑜一見到吳玉翀就大驚小怪的說道:“這麼長時間你去哪兒了,怎麼瘦了呢?”
  
  屠蘇也在一旁道:“嗯,是瘦了點,不過比以前更漂亮了。”
  
  吳玉翀抱歉的答道:“是我自己不乖,溜出去玩了,這麼長時間也沒聯繫,游方哥哥不放心,派人把我找回來的。”
  
  說話間,拍賣會已經開始了,情況不出遊方的預料,大部分拍品競拍的過程相當激烈,當晚的總成交額讓人咂舌。拍賣會的高π潮當然還是那柄權杖出現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發出了一聲驚歎。
  
  薛奇男從紐約玉翀閣送來的這柄權杖,本屬於十三世紀的德皇緋特烈所有,就是他組織與發動了第六次也是最成功的一次十字軍東征,但當時的教皇格裏高利九世卻不承認這次十字軍行動,譴責緋特烈二世是“竊取耶路撒冷的野心家”。
  
  這次成功的東征卻導致了德皇與教皇的矛盾、中世紀歐洲列國的矛盾、天主教與所謂異教之間的矛盾以及天主教內部派系之間的矛盾,總之是一段錯綜複雜但又絕對令後人關注甚至糾結至今的歷史,所以這樣一件文物經過前兩場拍賣會的炒作鋪墊後,其珍貴程度已經被媒體大四渲染。
  
  這柄權杖以黃金鑄成,約有一米長,形狀像一柄細長的十字架又像一柄十字劍,十字交叉的手柄正中,兩面各鑲嵌著一枚鴿子亽蛋大小的藍寶石,藍寶石的四角,簇擁著四枚直徑達一釐米的珍珠,沿著權杖還依次鑲嵌著各種各樣的寶石與珍珠,顯得華貴非常。
  
  黃金珠玉,在這種場合其價值已不足道,但它們卻能蒙蔽世人的眼睛,權杖本身的華美也給了人一種珍奇的暗示。競拍到最後,四位分別來自德國、義大利、以色列、沙特的“大收藏家”相持不下,最後還是那位沒有公開姓名的神秘沙特買家以四千六百萬英鎊、近五億人民幣的天價拍下。
  
  屠蘇驚訝的連小嘴都合不攏了,而吳玉翀臉上卻沒有什麼特別興奮的表情,肖瑜佩服的拍著吳玉翀的手背道:“行,你真行,太能沉得住氣了!”
  
  拍賣會結束後,華有閑直接安排車將吳玉翀送到了機場,屠蘇等人很是不舍,問吳玉翀為什麼不多留兩天,何必這麼著急走呢?華有閑很乖巧的在一旁解釋道: “玉翀姐姐這次溜到中國來玩的時間夠長了,薛奶奶上次打電話給游大哥,游大哥保證一定會好好關照玉翀姐姐,一定在開學前把她送回去。”
  
  齊箬雪則拉著吳玉翀的手說道:“游方這幾天太忙,正巧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不能親自來送你,托我轉告,讓你回去後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也照顧好你奶奶。有空就來玩,隨時歡迎,他還說有空會去美國看你的。”
  
  游方也許太不瞭解女人的心思了,為什麼要將這樣的話托齊箬雪來轉告呢?吳玉翀除了說謝謝,想了半天才低聲的問了句:“他真會來嗎?”
  
  屠蘇在一旁笑眯眯的答道:“游方哥哥當然會去啦,他從來不撒謊的!”
  
  游方亦或梅蘭德從來不撒謊?好冷的笑話!可屠蘇說這句話時卻笑靨如花,吳玉翀只能無語。華有閒適時的插話道:“時間不早了,玉翀姐姐該登機啦,還要飛十幾個小時呢。”
  
  眾人站在安檢口揮手告別,吳玉翀卻沒敢回頭,遠遠的走到候機廳中這才伸手拭去臉上的淚珠。
  
  ……
  
  游方倒不是故意不見吳玉翀,咸池拍賣行的金秋專場拍賣會雖然轟動,但在江湖上還有一場更盛大的聚會不為外人所知。就在同一天晚上,游方于白雲山莊設宴邀請天下風門賓客,各派掌門帶著門中長老以及重要的弟子傳人都到了。
  
  上門做客恐煩擾蘭德先生,不好意思帶太多人,但大家還都想來,所以人也不少,總共有二百多號將近三百人上了白雲山。還好山莊中的地方夠大,一樓左右兩間大廳都擺滿了,門前的觀景平臺上也擺上了桌椅。
  
  游方與各派尊長自然是在一樓左手的宴會正廳中用餐,但為了與眾人說話方便,後來乾脆也把酒桌擺到了外面的草坪上。松鶴谷掌門向笑禮邀請幾位前輩,合力施法布下一座大陣籠罩整座山莊前後,不讓此地熱鬧的聲息驚擾到外界。
  
  游方是尋巒、消砂、九星、松鶴穀幾派的供奉長老,並執掌形法派的憾龍令、牽弓派的牽機劍,就算沒有地氣宗師身份,在當今江湖風門中也堪稱威望無雙。眾人登門怎好意思空手,禮物不論是否貴重,都非常有紀念意義與特色。但這次送禮可是送的太划算了,因為游方代表劉黎的回贈可謂千金難尋。
  
  各派來了這麼多人,接待起來細節問題千頭萬緒,實際上是尋巒派做東安排,因為尋巒派的道場也在白雲山中,酒宴以及相關儀式也是張璽策劃的,“主持人”是疊嶂派供奉長老千杯道人。
  
  名義上劉黎已不在世,天下皆知他老人家在璿璣峰上與唐朝尚同歸於盡,游方如果自己拿出量天尺宣佈繼承地師衣缽雖然也行,但場面看上去總不是那麼太正式,所以需要這麼一位元見證者與宣告者來主持儀式,當時留守在璿璣峰上的千杯道人是最適合不過的。
  
  按游方的計畫,晚宴開始,各派弟子之間有些可能還不熟悉,先聊聊天、喝喝酒、熱熱場,再由千杯道人登場,正式向大家轉述璿璣峰上發生的事情,然後隆重推出蘭德先生,完成劉黎的“遺命”,向各派轉贈謝意。
  
  但張璽提醒游方,不能這樣做,為了禮數周全,應該在白雲山莊門前正位設靈拜祭劉黎。張璽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心裏還在嘀咕:“蘭德先生最近是不是太忙太累了?連這麼重要的關節都給忽略了,幸虧有人提醒!”
  
  游方可不是沒想到這一出,他在青城山已經陪著郎繼升祭過一次劉黎,當時心裏就覺得彆扭,明知道老頭活的梃滋潤的,還得裝出一副哀傷的樣子拜祭老人家的靈位。但是張璽既然提出來了,他也就沒法再裝糊塗了,只得暗自苦笑著答應,並連連點頭稱謝。
  
  這天晚上,眾人聚齊之後,千杯道人卻長嘯一聲,全場肅靜鴉雀無聲,門前臺階上擺設了香案靈位。千杯道人走到中央,眼中有淚,飽含敬意與遺憾向眾人講述璿璣峰上發生的事情——當代江湖的百年傳奇劉黎前輩,手刃無沖敗類唐朝尚,將地氣宗師衣缽傳于梅蘭德,已羽化而去。
  
  梅蘭德捧量天尺供於香案之前,領風門各派弟子拜祭劉黎。身為地氣宗師傳人,他當然要行最嚴格的叩拜大禮,一邊磕頭一邊在心裏嘀咕:“師父呀,您老人家可別怪我啊,招這麼多人來祭你,磕頭祝您長命二百歲,不,三百歲……哎呀,那不成妖精了嗎?……呸呸呸,是神仙!”
  
  越嘀咕他心裏越沒底,腦門也在隱隱作痛,每一個頭磕下去,就像老頭瞪眼敲著他的腦袋似的。其實他在前幾天去芙蓉谷看望向影華之前,剛剛去柳州拜見過師父,此刻不禁又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一一那是在勾灘苗寨內老樓內,他陪老頭喝酒聊天,浮水印姑娘也坐在旁邊。席間浮水印無意提到自己有個願望,希望家鄉能有一條公路通到外面。前通往勾灘苗寨只能走水路,非常不方便,公路一直沒有完全修通,因為有的地段山勢實在太險峻了,工程艱難也意味著投資驚人。
  
  老頭突然伸筷子敲了游方一下:“小子,你聽清楚了嗎?你浮水印妹妹有這個願望,你可不能欺負她!”
  
  這老頭說話怎麼夾七雜八啊,言下之意要游方幫忙完成浮水印的願望,否則就是欺負她,這都是哪家的道理呀?游方想瞪老頭卻又不敢,瑞士的劉昌黎基金他可是一直沒有簽字繼承,老頭想做慈善家自己也可以捐錢嘛,為什麼非要讓他游方做這個好人?
  
  游方現在雖然有錢,但這樣的巨額捐助也不可能拿得出來,想由他出面來實現浮水印的願望,非得接受那個基金不可。游方還沒答話,劉黎又說道:“其實有些地方也有路,只需要拓寬一下修好一點,有的路選址不合適,需要重新改道,再架幾座橋也就行了。圖紙我都畫好了,不複雜。”
  
  浮水印插話道:“水峰大爺,你畫的圖紙交給縣裏,人家都說按這種設計投資要增加許多。而且這條路也一直在修,就是因為投資沒落實才沒完全修通的,那樣不更沒法修了嗎?”
  
  劉黎搖著筷子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多出來的投資我出,哦,不不不,你游方哥哥出!這樣的話就可以按我的設計修路了,要改設計修通公路,可不僅僅是誰願意捐助投資那麼簡單,很多事情都要擺平的。但你放心,游方一定有這個本事。”
  
  浮水印張著嘴半天才反應過來道:“水峰大爺,原來你不是開玩笑啊?”
  
  游方已徹底明白師父的意思,站起身來道:“老爺子不是開玩笑,既能讓浮水印妹妹你高興,又能讓他老人家滿意,還能造福這一帶的山川與居民,這種事情我怎敢不盡力呢?等我忙完這一陣子,就會把它搞定。”
  
  浮水印看著游方,滿眼冒星星,儘是傾慕與崇拜之色。——游方剛剛回想起浮水印當時的眼神,拜祭儀式終於結束了。
  
  他整理衣襟站了起來,雙手捧起量天尺轉身面對眾人,一臉悲憫與莊嚴之色。
  
  風門各派弟子再度下拜行禮,類似的場面游方在青山湖畔經歷過一次,當時皓東真人受劉黎所托將量天尺交給他的時候,在場的沈慎一、蒼宵等人也都下拜行禮了。但此時此刻,游方並沒有像當時那樣也將量天尺舉過頭頂向眾人回拜,而是手捧量天尺站在那裏受了這一拜。
  
  因為眾人拜的不僅是他,也是上一代地氣宗師劉黎,更是歷代地師傳承與風門之祖的垂訓,手持量天尺的游方只是一個見證與一種象徵。新一代地氣宗師梅蘭德終於現身江湖,回望來路之艱難,至此眾望所歸水到渠成,江湖中不知留下幾多感歎。
  
  歷代地氣宗師繼承衣缽正式現身江湖的情景,游方這一次可以說是聲勢最隆,同時他可能也是最受歡迎的一位,而且絕對是千年以來最年輕的一位,是新一代的傳奇!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徑到了2012年12月21日,冬至,天地一陽生,一年造化輪回周而復始。
  
  美國三藩市,橫跨加利福尼亞的金門大橋,橋面寬二十多米,離海面有六十多米高,世界橋樑工程史上的奇觀之一,岸邊山勢如削直落萬頃碧波。
  
  吳玉翀站在這座懸索橋上,視野開闊風景壯美,遠方海面上有薄霧飄蕩,大橋的盡頭遠望有些朦朧。她站的位置恰好是山與海的斷崖交界處上空,淩空的細長橋身在海風中帶著輕微的震顫感。
  
  從地氣靈樞看,山陽水陰陡然過度,孤懸空中虛浮無依,一個人站在橋上時,環境容易對心理造成一種強烈的暗示衝擊,而且一旦出神很容易覺得恍惚,仿佛那碧藍的海面會變得越來越近,像是在無聲的召喚。
  
  這座大橋是最典型的“聚煞沖神”的風水局,建成以來已經有無數人從此縱身一躍,自上世紀七十年代就不斷有人呼籲給它加上高攔,但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這欄杆始終沒有加上去,每年也不斷有人在此縱身飛向大海。
  
  據說給這座橋加上欄杆最大的困難是巨額的財政預算,初略估計至少要上千萬美元。美國加州在2007年迎來了一位元螢幕英雄施瓦辛格當州長,可是待到去年施瓦辛格卸任時,加州政府已債臺高築頻臨破產,更別提給金門大橋加護欄了。
  
  吳玉翀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來到三藩市,走上了金門大橋,而且站在了這“聚煞沖神”局的陣樞位置。她出神的望著遠方的太平洋,手扶著橋欄身體前傾,海風吹動了她的衣袂,就似要飛揚。
  
  “玉翀,在這裏看風景呢?”一個柔和的男聲突然從身後傳來,吳玉翀轉過身,只見游方穿著一件灰色的羊絨風衣,就站在不遠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吳玉翀愣住了,那山與海在這一瞬間仿佛都遠去,腳下的大橋也成了虛幻的空中樓閣,眼前只有風中的游方。她下意識的離開橋欄上前兩步叫了一聲:“游方哥哥,是你嗎?”
  
  然而她隨即卻似被自己的聲音驚醒,意識到這是在美國三藩市,而眼前就是真正的游方,他真的來了,突然出現在這裏!吳玉翀有些說不出話,也站定了腳步。
  
  游方的笑容還是那樣柔和:“玉翀,你嚇了我一跳,身為無沖化煞決傳人,你來這裏看風景,怎麼恰好站在聚煞沖神局的陣樞?”
  
  這一句話,莫名卻讓吳玉翀的神色黯淡下去,本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她卻低下頭只問了一句:“游方哥哥,你萬里迢迢來到美國,只為提醒我不要忘記過去的事情?難道你忘了,是你自己說的,我就是玉翀不再是閣主。”
  
  游方背手走了過去,吳玉翀的心裏在亂跳,不知道他走過來究竟會如何。然而游方卻直接從她身邊走過,站在了她剛才站的位置,眺望著太平洋道:“我給你奶奶打電話,她告訴我在聖誕假期要和同學到三藩市玩,我就直接來三藩市了。下了飛機就趕到這裏,果然正看見你在橋上看風景,如果記得沒錯,我曾經和你講解過此地的風水局。”
  
  游方與吳玉翀再次見面,聽他說話的語氣就似昨天剛剛見面一般。這回是吳玉翀的聲音從游方的身後傳來:“你的記性真好,到美國來看我,我真的很高興,至少你還沒有忘記玉翀妹妹。既然如此,你為何一再提醒我是無沖派的傳人呢?我的秘法修為已廢,與江湖風門諸事無關,這不正是你曾經希望的嗎?”
  
  游方伸手扶欄輕輕搖了搖頭:“不是我在提醒你,實際上是你自己未曾忘記,否則也不會恰好站在這裏。玉翀妹妹,放下並不意味著忘記,所經歷的一切要看怎樣回味,你在憐心橋尚未完全明白,而今天,哥哥特意來給你講個故事。”
  
  吳玉翀轉過身來手扶橋欄與游方並肩而立:“哦,哥哥來到美國找我,就是為了講個故事?”
  
  游方笑了,扭過頭看著吳玉翀:“是啊,特意來給你講個故事。年初在北京,我認識了一位元姑娘,名叫檬檬,她的經歷總讓我想起你……”
  
  就在這金門大橋上,游方對吳玉翀講起了舒檬檬的故事,那是今年年初,在北京,他幫謝小仙的忙,給一個叫方悅的人治療奇異的病症,卻牽出了一位本來只應該存在于畫中的姑娘,她叫檬檬。
  
  檬檬的際遇坎坷,非常的不幸,卻“有幸”遇到了一位左十三道長。這位道長是一位神通廣大的高人,不僅長年為她“治療”奇異的病症,並安排了她的生活。到後來他告訴檬檬,要在北京介紹一個人給她認識,這是前世的緣法,也與她的病症有關。
  
  假如方悅沒有遇到游方,那麼左道長的陰謀一定會成功,他會通過檬檬將方悅的一切牢牢的控制,而檬檬也將永遠被蒙在鼓裏,並不清楚自己實際上成為了左道長的”幫兇”、他做惡的工具之一。
  
  檬檬和方悅也許是幸福的,他們到最後並未瞭解真相,也不清楚左十三已徑死了,從心底裏感謝左道長與游方,讓他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彼此。
  
  從某種角度,吳玉翀遇到唐氏兄弟,與舒檬檬遇到左十三的情況非常相似,但舒檬檬比吳玉翀幸運,她一直在懵懂中不知發生了何事,而左十三的陰謀也沒有得逞。但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吳玉翀也並比舒檬檬更幸運,至少她清醒的經歷了這一切,就像游方所說,放下並不等於忘記,她仍然是玉翀、一直就是玉翀!
  
  故事講完了,兩人站在橋上誰都沒有再說話,就這麼沉默了很久,耳邊只有海風吹過的聲音,腳下的金門大橋在輕微的顫動。
  
  良久之後還是游方首先開口道:“你如今已是顯化祖師真傳的唯一傳人,不論近百年來無沖派做了什麼,無沖化煞決與幻法大陣無辜。你的秘法修為雖廢,但神念境界未失,只要一念清明、元神不昧,仍可感悟天地山川靈樞滋養形神。你所面對的不是這座橋,而是未曾見知的另一重天地。”
  
  吳玉翀低頭看著海面,終於弱弱的開口道:“我能嗎?”
  
  游方:“你做山水璿璣圖、落筆有靈樞之妙,為何不能呢?……我的修為有不及你的地方,那舒檬檬的病我並沒有完全治好,而你是當世修習無沖化煞決的第一高手,就算不用神念功力,僅用無沖化煞、元神互感之術,也是最適合給檬檬治癒病症的人。”
  
  吳玉翀的嘴微微撅了起來:“游方哥哥,原來你這麼大老遠來找我,是為了給另一個姑娘治病?”
  
  游方笑出了聲:“呵呵呵,不急不急,你若有空順便和我回一趟北京,治好檬檬的病,這也是好事啊?回想你修習無沖化煞決以來,可曾如此運用過秘法,這對於你這未嘗不是一種機緣!……至於今天嘛,是冬至,傳統的風俗是包餃子……”
  
  吳玉翀突然抬起頭打斷了他的話:“我若是給那位元檬檬治病,需要一伴法器,能震動神識的法器,最好曾依附合形之神念洗煉。”
  
  游方從懷中取出一物問道:“玉翀,你看這是什麼?”
  
  陽光下赫然是一支帶柄金鈴,一那看見它,吳玉翀就定住了,元神感應的很清晰,此物的氣息似包含千年山川化境,真真切切就是顯化祖師傳下的無沖化煞金鈴,而不是唐氏兄弟仿造的另一支。
  
  無沖化煞金鈴怎會在游方手中?此物當年失落,實際上是被劉黎所得,一直就收藏在重慶老宅的密室中,後來自然連同地師衣缽一起傳給了游方。劉黎曾命游方轉贈風門各派一批東西,還特意提到了無沖派,所轉贈就是這件傳承信物。但是這東西要送回給誰呢?老頭卻沒有明言,很是耐人尋味。
  
  見吳玉翀只看著他,眼中有濕潤的光澤卻不說話,游方搖了搖手中的無沖化煞金鈴,那無形的鈴音蕩漾而開,沖散了金門大橋上的聚煞之氣。他也看著吳玉翀柔聲道:“我們回去包餃子吧,現在時間還來得及。”


(全書完) 感謝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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