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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凰云化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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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慕容美]解語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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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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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10:11 |只看該作者
  文束玉送走女魔,負手徘徊庭院中,正思索為著大後天之約會,如何去向鬼斧老兒請教之際,張龍忽然走過來垂手請示道:“文副幫主說要去行獵,准備訂在哪一天?”

  文束玉一怔道:“行獵?”

  張龍急急遞來一道眼色,文束玉猛然省悟,當下連忙接下去道:“是的——就定明天,你看氣候適宜不適宜?”

  張龍躬身道:“遵命!小的這就去跟吳強准備鷹犬,吳強過去常陪堂主出獵,對於此道,經驗非常豐富。”

  文束玉又迷惑了。他知道:張龍提議去後山行獵,必系有話要向自己報告,可是,又帶上一個吳強去做什麼呢?

  文束玉猜想,這裏面或許另有原因亦未可知,於是點點頭道:“好!你們准備去吧!”

  第二天,天氣很好,張龍和吳強分別牽出兩條精壯的獵犬,吳強背著一隻箭袋,張龍肩上則站著一隻兀鷹,女婢珠兒見了,過來纏著文束玉道:“文副幫主也帶婢子去好不好?”

  文束玉正擬加以呵斥時,張龍忽然搶著笑道:“珠姑娘最善放鷹,能跟去,當然更好了。”

  文束玉溜了張龍一眼,張龍頭一點,文束玉於是接著道:“去是可以,受了傷可不許叫。”

  珠兒高高興興跑回房去,不一會便換上一身勁裝走出來。

  一路出宮,所有的護法和幫徒,均都含笑讓道,大家似乎都因他們這位威望日隆的第二副幫主,居然有此雅興而分潤到一份歡欣。出宮之後,一行開始朝西北方森林地帶進發。

  二月下旬天氣,桃李爭妍,柳條籠煙,深山中別具一番景色。

  走近森林時,張龍向吳強說道:“鷹交珠姑娘,由左邊往前走,強兄將弓箭交給文副幫主,帶著‘小虎’往右邊搜過去,小弟則領著‘黑太歲’隨在文副幫主後面居中策應,遇上獐鹿之類放犬,兔猩之類放鷹,山雉之類則由文副幫主試箭,獵圈兜大些,不必操之過急。”

  文束玉支持道:“這樣安排,理想極了,大家暫時擱下本身武功,不許竄高縱低,一切交由鷹犬追逐,這樣才顯得比較有味。”

  珠兒接過鷹練,吳強牽著那條黃花獵犬,開始分向左右散開,等二人稍稍去遠,文束玉低聲問道:“你做什麼要讓他們兩個來?”

  張龍低聲答道:“據小的觀察,吳強這小子似是翁幫主的新耳目,帶這小子來,比較安全也,其實到了這裏,找個籍口支開,還不是一樣?”

  文束玉道:“那麼,珠兒丫頭呢?”

  張龍笑了笑道:帶上這丫頭非但無害,而且有益。

  文束玉側臉道:“怎麼說?”

  張龍邊走邊答道:“請文副幫主慢慢向前走,別望來小的這一邊——是這樣的:吳強和這丫頭,兩人早在半年前,私底下便在眉來眼去,翁副幫主也許就在利用這一點,現在讓這丫頭來,吳強這小子一定會心猿意馬,神不守舍,這樣,這小子也就不會再有心思來注意我們這邊了。”

  文束玉忽然問道:“這樣說來,你前天不是去什麼本宮舊地了?”

  張龍低聲道:“小的根本就沒有離開宮中一步!”

  文束玉惑然道:“那麼——”

  張龍低接道:“說去什麼本宮舊址,全是翁副幫主授意;她嚴誡小的,如漏出一句,定處以零剮酷刑。”

  文束玉皺皺眉頭道:“那你何必冒這個險?本座又沒有一定要追究你去何處之意。”

  張龍搖搖頭道:“文副幫主不必為小的擔憂。第一,小的知道,話在文副幫主面前說出,除非遭人竊聽,絕無洩漏之虞。第二,文副幫主將小的從死神手中搶回,多活一天,均屬副座恩賜,縱遭酷刑何怨之有?”

  文束玉大吃一驚道:“你真的差點送命?”

  張龍沉重地點點頭道:“是的,這也就是小的一定要將秘密向您吐露之原因,因為小的擔心,這種遭遇也許有一天會輪到你文副幫主頭上。”

  文束玉既驚且疑,問道:“既然關系如此重大,翁副幫主何以仍肯放你回到本座這裏?”

  張龍低聲道:“據小的所知,翁副幫主只是奉命行事,而總幫主則似乎已對文副幫主日益重視,因此,總幫主這才甯冒幾分危險,而不想引起您對幫中之不滿:同樣的,文副幫主可能遭遇毒手之機會,也隨之大為增加。”

  文束玉皺眉道:“老實說,張龍,我是愈聽愈糊塗了。”

  張龍歎了口氣道:“到張龍為止,幫中死在這方面的弟子,最少怕不也有一百多人了,說起來真叫人膽戰心寒……”

  文束玉催促道:“快說,它是怎麼回事?”

  張龍左右望了一眼,然後低聲道:“副幫主知道我們那位總幫主的出身嗎?她就是三十年前,洛陽城中,紅極一時的名妓‘井小小”

  文束玉大感意外道:“不是武林中人?”

  張龍連忙搖了一下頭道:“不,這位井小小,在當年不但有著一身上佳之武功,據說還出身於某大名門,然而,由於天性淫蕩之故,一出師門,便更易姓名,淪入煙花叢,井小小為藝名,原姓已不可知。她操此賤業,原只出於一時之任性,不意一天過一天,漸漸無意自拔,也無能自拔,一副花容月貌,也在長期的迎送中憔悴老去,三十不到之綺黛年華,看上去竟似四十許人。有一天,不知怎的,她忽然攬鏡自照,一下自迷夢中驚覺過來,可是為時已遲。就在這位名妓心灰意懶,待欲投環以殘生之際,那家勾攔中忽然來了一名游方郎中,這郎中乃大大壞人一個,精擅淫巧,專事采補,一生中傷害良家婦女,不知凡幾,據說與死去之胭脂魔同出一支,只是武功不及胭脂魔遠甚,以至武林中無甚名氣而已……”

  張龍頓了一下,接著道:“那一天。這郎中進去之後,目的本來想找一二個年輕的雛妓下手,碰巧那天妓院中幾名雛妓都被城中一位大官招去,老鴇母為留客計,乃命井小小先陪郎中喝茶,以等候那批雛妓回來,郎中一見井小小,便笑道:‘可惜,可惜!’井小小問他:‘可惜何事?”郎中笑道:‘可惜我遲來五年。”

  這種話,在一名人老珠黃的妓女聽了,自然非常刺耳,但是這位井小小已無生趣,一切也就不怎麼在乎了,當下淡淡一笑道:‘歲月不饒人,其奈造物何?”郎中似甚驚訝於此妓之坦蕩心胸,脫口道:‘何不試求本山人,包你三年之內回復舊觀!”

  井小小淡笑道:‘尊駕挾此奇術,何仍為衣食奔走四方?”郎中一時興起,竟於一夜之間,將一套素女術傾囊相接,井小小感恩之餘,力挽郎中留院住下,並盡出私房以供揮霍,不到半年,井小小私蓄用光,郎中也跟著一命歸西!”

  文束玉大大錯愕道:“怎麼呢?”

  張龍笑了笑,正待回答時,文束玉又問道:“這些秘密你怎會知道的?”

  張龍點點頭,答道:“等會兒小的自然——”

  張龍一語未畢,忽然低呼道:“副座快取弓箭准備,前面有山雉飛起來了!”

  文束玉自顧聽得出神,幾乎已忘卻置身何處,這時神思一斂,微笑道:“張龍,你經過這一劫,看上去似乎較以前機巧多了;這方面你放心,本座也是個中能手呢!”

  原來文束玉幼小生長大巴山中,隨將老家人,經常從事狩獵,對弓箭一道,頗不生疏,當下不慌不忙的拈弓搭箭,覷個準確,颼的一聲,一矢飛出,咯咯一陣羽撲,一隻長尾山雉應弦射落!

  吳強和珠兒的歡呼遙遙傳來:“喝,副座硬是要得!”

  張龍放開“黑太歲”,一聲叱喝,“黑木歲”立即一陣風似的穿著草叢奔去,尾與身平步伐平穩,闊大而迅捷!

  文束玉贊歎道:“誠良大也!”

  張龍笑道:“此犬屬金龍堂祈堂主所專有,設非副座借用,平常連別人碰一碰都不可能呢。”

  不一會,雜草一分,“黑太歲”業已去而複返,張龍將尚嗦嗦抖動的山雉自“黑太歲”口中取下,同時手拍犬頸,加以例行撫慰,掛好山雉,勾上犬鏈,主屬兩人繼續向前緩步進發。

  張龍四下打量一眼,抬起話頭,接下去說道:“副座是問那位郎中既精彩補之術,怎會忽然一命歸西對麼?說來也許令人難以置信,郎中,他最後就是死在他那位得意高足‘井小小’——我們現在的這位總幫主手上!”

  文束玉大感意外,一愣道:“怎麼說?”

  張龍哼了一聲道:“也許這就是所謂因果報應吧!原來我們這位總幫主,天性淫毒殘忍,她在獲得秘術之後,竟打定主意,想以‘恩師’——郎中——為第一個實驗對象,由於我們這位總幫主天資穎悟青出於藍,在某次放浪形骸中,‘師父’忘情之餘,竟為‘徒弟’所趁矣!”

  張龍頓了一下,接著道:“這是她們‘師徒’間的秘密,外人當然不知道。以後,不到一年光景,這位井小小,在容顏方面果然漸有起色。接著,她怕同院姐妹生疑,同時去勾欄院尋歡者,多為不堪利用之材,於是,她乃脫離那家妓院,浪跡江湖,到處獵取壯男。這一點,據猜測,很可能便是她後來著手籌組天龍幫的主要原因之一。經過兩三年後,一切如郎中所預言,魔女姿色完全恢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由於在此期間,被她蠱惑喪生者頗不乏武林名手,魔女縱領百家之長,武功也因之猛晉!”

  張龍換了口氣,繼續說道:“根據郎中之傳授,魔女如想維持青春長駐就必須長年皆有壯男供禦,若斷禦滿一月以上,將會於一夕之間突然老去。而每一壯男,最多只能供六七日之驅使,根骨較差亦有三五日便告虛脫絕氣者。”

  張龍磨牙恨很接下去道:“說起女魔‘柞取’之‘方式’——”

  文束玉皺眉道:“關於這一方面,你毋須再加描述,現在你只須告訴本座,這些秘密你是打那兒聽來的就可以了。”

  張龍仰起臉來,道:“副座還記得,在武英宮中,當小的一聽要回天龍堂向裘護法報到,馬上嚇得魂膽俱裂的那副情景嗎?”

  文束玉點點頭。

  張龍接道:“小的為什麼害怕成那副樣子呢?因為小的對這方面知道得比官中任何人都要清楚之故也!”

  張龍接著像在回憶似的說道:“那大概是七八個月以前吧——在這以前,很多天龍各堂弟子被裘護法以各種藉口調過去,結果都是一去不回,這是一般人聽到裘護法調人便感到不自在的原因。但是,無人知悉個中隱情,大家都以為:裘護法職掌幫中第一機密,派出之人,也許是因為未能完成某項使命以致喪生敵手。所以裘護法每次調人,大家都害怕,但總還有個限度。一種僥幸想法,使人覺得:幫中弟兄如此之眾,還不一定哪天才會輪到自己,縱然輪著,也不一定就會那麼倒媚。然而,小的就不同了,因為小的早已知道它是怎麼回事!在七八月以前,有一天,小的在訓練前任天龍堂主一隻愛犬時,偶一不慎,激發該犬之野性,該犬沒命向後山奔去。一直跑到數十裏外一座山坳中,方才自動停下,請副座猜猜看,該犬當時何以會忽然停了下來?”

  文束玉道:“因為看到一堆屍骨?”

  張龍頭一點道:“對了,一堆屍骨——外帶一名活死人!”

  文束玉雙目微睜道:“活死人?”

  張龍點點頭道:“是的,活人雖然是活人,但也僅比死人多一口氣,而且絕無回生之望!”

  張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小的當時費了很大的工夫,方才認出對方正是十多天前被裘護法召去的一名金金弟子舒仲史!”

  文束玉插口道:“這些秘密便是由那名金金弟子舒仲史口中聽來?”

  張龍點頭道:“是的。”

  文束玉注目道:“有此可能嗎?”

  張龍微怔道:“副座是指什麼事可能不可能?”

  文束玉道:“舒仲史亦僅無數不幸者之一,他又憑什麼能夠獲知這些秘密?”

  張龍苦笑道:“小的本來也有機會知道,只不過小的若是親耳聽到這些之後,也許今天就不會在這兒跟副座走在一起了!”

  文束玉依然不解道:“此話怎講?”

  張龍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道:“說來可謂荒謬至極……原來老淫婦在行事時從不借藥物力量,每當一位新人召至,在經過香湯熏沐之後,她便隔著一道沙帳,欹倚牙床,近乎一絲不掛地展示著她那一副誘人胭體,然後,由一名口齒伶俐的女婢,向新人娓娓述說全本故事,新人耳中聽著恐怖的述說,眼瞪著那副細皮白肉,據說往往會產生一種畸形刺激,尤勝於任何一種強力春藥之服用;因為不必擔心隱秘會有外泄機會,述說者也就著意渲染,力求詳盡,設有遺漏,帳中人也會以一聲輕咳加以提示,因之,每次不待女婢將故事全部說完,新人就會不顧一切,如瘋如狂的撲過去。”

  文束玉皺皺眉頭道:“好了,不必再說了——那個舒仲史後來死了沒有?”

  張龍黯然道:“這位舒兄弟,為人相當聰明,在第五天時,他自知不免,乃詐作死狀,結果居然瞞過兩名女婢之驗觀,兩婢在他腿肚上,分戮一刀,他卻能咬舌紋風不動,於是就在當夜,他被當做死屍運出,在屍堆中,他掙紮了三天,饑時以草根及未腐之屍肉胡亂吞食,他在見到小的後,一股無名力量支援他,直到將全部經歷說完,方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文束玉默然良久,最後,心中一動,忽然張目向張龍道:“張龍,你今天居然敢向本座如此直言不諱,是否因為你已看出本座言行間有甚破綻,顯示出本座並非真心傾向天龍幫?”

  張龍搖搖頭道:“不是!”

  文束玉稍稍安心,接著道:“那麼你又憑什麼竟敢如此信任本座?你難道忘了本座是今天幫中第二副幫主麼7”

  張龍肯定地道:“小的原是良家子弟,只因一時誤交匪類,方致投來天龍幫,但小的一份良知尚未完成混失。所以,小的能從副座梗直磊落之心胸,預知副座與本幫終究必有分歧之一日。相反的,在目前,副座表現特出,任何人也不會想到副座心懷異志,昨天,當小的忽然想及我們那位總幫主的出身之後,小的不禁擔心,有一天,天龍幫穩定了,那老淫婦也許不會放過副座您。”

  文束玉點點頭:“是的,張龍,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不失為聰明人,以後你處處小心些,本座答應你終有出頭之日也就是了。”

  張龍感激無已,低聲道:“全仗副座提攜。”

  文束玉接著又問道:“這次你被裘護法送去老魔那裏,最後又被本座追回,經過情形如何?有無其他見聞?”

  張龍噓了一口氣,說道:“小的到達裘護法寢室,已有兩名面目陌生的女婢等在那裏,襲護法只向小的說了句:‘幫主專差召見’!然後即由兩婢將小的雙目蒙起,帶出寢室。小的雖然目無所見,但憑感覺,不難猜出是沿一條秘道繞向後宮。到達目的地一一那裏決非總幫主日常起居之處,而是另一座特別行宮,在宮中,小的仿佛聽到一陣隱約的談話聲,天龍堂那位天天獎懲正司事司徒威,司徒護法似乎亦在其中。”
  文束玉似有所悟,點點頭,道:“之後呢?”

  張龍接著說道:“小的到達後,立被送入一間石室中,眼上黑布亦由兩婢取下,看樣子總幫主好像不在,室中有著一隻大浴盆,浴具俱全,兩婢取來大桶熱水,以及一套幹淨衣服,吩咐小的浴後換上,一婢向另一婢說:‘我在這裏伺候,你去告訴娘娘,說人已經傳來了。’另外一婢皺眉道:‘娘娘換了勁裝,帶著劍,顯然另一新招剛開始,娘娘脾氣你知道的,我看不必去打擾了。’——原來總幫主還在天天練到,小的尚是第一次聽到。”

  練什麼劍?在指點那些護法們修習解語劍法罷了!文束玉暗哼一聲,接著問道:“那麼那座行宮大概坐落何處,你有沒有一點印象?”

  張龍想了一下道:“假如小的猜測不錯,它應該就在總幫主現住之天龍宮正背後,距天龍宮最多不到一裏,可能築在一片山腹中,出入之方向小的則不甚清楚。”

  文束玉點點頭道:“說下去吧!”

  張龍接下去說道:“隔了很久,約在酉牌光景,室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似是總幫主練劍返回,就在兩名女婢急步搶在前面向石室走來之際,突聞翁副幫主的聲音輕喝道:‘雲兒,月兒,且慢!’接著便是翁副幫主的低聲陳述,最後只聽總幫主輕輕歎了口氣道:‘當然了,誰叫他是文公達的後人?依他便了!’然後,兩婢入室,叫小的將衣服換回,複將小的雙目蒙住一路出宮,翁副幫主除了交代小的日昨那番說詞外,並嚴誡小的不許說出曾經到過什麼地方,她想像中,以為小的沒有這份膽量,同時不知小的已自舒仲史口中得悉一切,自然不虞會洩露什麼。”

  文束玉沉默了片刻,最後說道:“張龍,這事到此為止,一切不必再提,現在我們認真打獵吧!”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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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23: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八章 喪鐘驚醒巫山夢


  第三天,文束玉忽對武英宮中那座假山大感不滿——這是必然的,所謂“大後天”,就是明天了,他得立即籌措對策。

  於是,卓師父又一度被“召”來武英宮。

  文束玉沉著臉孔,領鬼斧老兒在假山四周繞了好幾圈,指著假山,“備加責難”。

  最後,鬼斧低聲笑道:“老漢腿都轉酸了,此刻宮中,鬼影沒有一個,我的好少爺,究竟什麼事,請你快點說出來行不行?”

  文束玉因為說來說去還是一個“老問題”,不禁期期艾艾,頗感難於啟齒,鬼斧洞察入微,嘻嘻一笑,低聲問道:“又——是嗎?”

  文束玉臉一紅道:“既然知道,還問什麼?”

  鬼斧忍笑接著道:“什麼時候?”

  文束玉皺眉道:“明天,夜半。”

  文束玉滿以為老兒底下一句話,一定要問:“什麼地方?”可是,老兒接著含笑說出的卻是一句:“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文束玉兩眼一瞪道:“你——”

  鬼斧聽如不聞,頭一昂,揚聲接道:“就依副座意思辦,待老朽著人去搬材料,這點小活計,等下叫三侉子過去監監工盡得了!”

  老兒口中說,頭也不回一下,背著工具箱,大踏步而出官去了。

  文束玉呆立當場,氣得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中午時候,一擔擔磚石挑至。接著,三侉子果然來到,文束玉從書房窗口望出去,心中一動,忽然想起:“對了,老兒一定是臨時沒有主意,這會兒由三侉子傳話亦未可知。”

  文束玉緩步踱去院中,他深知三侉子人笨心不笨,於是,輕輕一咳,向三侉子以雙關語問道:“對這座假山,咳咳——卓師傅如何決定?”

  他說“如何決定”四字時特別加重語氣,同時兩眼緊盯在三侉子臉上,不稍一瞬,他想三倍子應該能夠會意才對。

  三侉子轉向假山,比著手勢道:“卓師傅說:文副幫主主要的是嫌這座假山氣勢太平淡,所以,他老人家吩咐小的,可將山腰這一部分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干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淩空矢矯以見兀突——”

  文束玉眼皮茫然霎動,又問道:“別的呢?”

  三倍子一聳肩道:“沒有了,卓師傅說:這樣改砌後,他保證文副幫主定能滿意。”

  文束玉回到書房,支頤沉思,他將三侉子剛才這番話,反反復複,一字一句的回味,但仍然不獲要領,不是麼?起首三四句無關宏旨,要有暗示,當在末段之:“可將山腰這部分抽去,然後藉兩根松干支撐,將幾塊浮水石斜斜傾出,淩空矢矯,以見兀突——”

  可是這一段話意義何在呢?

  不錯,對改築山,這樣動手誠不失匠心別具,但如用來應付明夜七巧仙姑之幽約,文束玉想來想去,實在覺得“莫測高深”,也可以說做簡直“不知所云”!

  “可惡的老傢伙,真是豈有此理……”文束玉無法不著惱,他明知這番話必有含意,但怎麼想也想不透,明天轉瞬即至,他又不能為了無法索解,左一趟,右一趟,以他第二副幫主之身份,去到一名木工住處,你說世上還有沒有比這更氣人的?

  怕天黑,天黑了!怕天亮,天又亮了!翌日,文束玉一直煩到下午,眼看白天又將過去,最後,實在憋不住,於是將冬梅叫過來,怒聲道:“看這假山現在成了什麼玩藝兒?冬梅去找卓駝子來!”

  冬梅領命唯唯,不一會,人來了,來的卻是三侉子。

  三侉子躬身道:“卓師傅被翁副幫主喚去修閣樓,恐怕很晚才能回來。剛才,小的去問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說:叫小的先過去看看,能做就做,如果工程太大,他說他老人家明天定將親自前來。”

  來他個鬼!文束玉恨恨暗忖:到了明天,什麼事早過去了,還要你老鬼來顯什麼活報應?

  文束玉忍著性子,注目道:“昨天,你來,他吩咐你怎麼做——你,將話聽清沒有?”

  文束玉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因為他頗懷疑也許是三侉子從中傳錯話,或者傳漏了話,他覺得,鬼斧老兒實在沒有這樣跟他窮打啞謎的必要。老兒“設計”一段“隱語”時,首先當該考驗對方到時候是否能夠“領略”!在這方面,文束玉自信不比老兒智慧低,如果不鑽牛角尖,老兒能想得到的他就應該沒有想不出的理由!

  現在,他硬是想不通了,所以,他懷疑可能系三侉子傳話有了出入!

  不意三侉子回答得非常堅決:“報告文副幫主,沒有錯,就是這樣的,一個字也沒有錯!”

  三侉子顯然也已看出文束玉最後一句之用意,因而特地加上末後一句:“一個字也沒有錯”

  文束玉無可奈何,只得揮手道:“好了,就等他明天自己來吧!”

  三侉子走後,文束玉起身繞室徘徊,不知不覺,天黑了,直到冬梅入房點燈,文束玉方才驚覺:這一次,“麻煩”大概是註定了!

  文束玉心煩意亂之餘,對晚餐已失去胃口,結果,幾樣菜肴端上來,仍是幾樣端下去。

  收拾飯桌的是秋菊和冬梅兩個丫頭。秋菊望望冬梅,冬梅則朝文束玉偷瞧一眼;丫頭於匆匆一瞥中似乎寓有無限深意——文副幫主什麼事這樣興奮,連飯都吃不下?

  文束玉雖然裝作視若無睹,但於心底,卻止不住暗喊一聲:糟了,看樣子這下是真的糟定了!

  他在無法向鬼斧和銷魂娘子兩處求援的情況下,唯一能夠想出的一個笨法子,便是利用這幾個丫頭來從中干擾;他的計劃,本來准備想叫她們“半夜分點心”或者“今夜特准你們玩玩葉子戲”;但是現在這一著顯然行不通了,因為這批玲球剔透的丫頭們,似乎早已看出某些端倪了。

  文束玉深深吸入一口氣,長長吐出,心想:好啊,來吧!

  他決定:三更左右,他在書房中等她來,燈點得亮亮的,喉嚨放得大大的,故意在書架上東翻西找表示一本什麼心愛的書籍退尋不獲,滿肚子不高興,弄得全宮雞犬不寧,使得對方知難而退,先混過今夜再說。

  然後,他明天再去“委婉解釋”一番,暫時系住對方的“歡心”,一直拖延到各派大舉來攻。

  鬼斧老兒既然不肯為他出主意,他就沒有接受老兒安排的必要,到時候,他正好趁機殺個痛快!

  可是,事有出人意料之外者——

  二更過去一會兒,文束玉起身下樓。丫頭們房門關得緊緊的,大廳內外一片寂靜。

  文束玉走進書房,打火點上油燈,轉身走去書架前面,正想裝腔作勢一番,以便開始實現預定計劃時,火頭一閃,油燈忽然奄然而滅!

  文束玉剛剛在想:今夜一點風沒有,燈怎麼熄了?

  驀地裏,窗扇無聲開啟,一條纖巧靈捷的身形自窗戶中一閃而入!文束玉暗喊一聲:糟,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七巧仙姑一撲而上,摟頸低笑道:“現在離三更尚有一刻多,愚姐以為來早了,想不到你這小冤家,竟也跟大姐一樣睡不著……”

  文束玉將臉孔讓去一邊,支吾道:“要不要,咳咳,叫丫頭她們起來弄幾樣點心來宵夜?”

  七巧仙姑低笑道:“要吃你!”

  說著,又親了一下,然後於黑暗中,將文束玉向書架後面那張竹床推著靠過去。

  文束玉掙紮著說道:“那些值宮弟子沒有看到你?”

  七巧仙姑呻吟似的唔了一聲道:“少說呆話了,副幫主夜裏行走宮中,誰吃了熊心豹膽敢拿眼睛亂張望?兩位副幫主夜半密會,是為了公事也極有可能呀!我們上面,只有一個頭兒,總幫主不管,還有誰來管?”

  文束玉趁機問道:“我也是一名第二副幫主了,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蒙幫主召見?”

  七巧仙姑似乎有些酸溜溜的反問道:“你做什麼這樣急著要見她?”

  見面之後,文束玉三次開口,說的可說全是廢話。他這樣無話找話說,其目的不過在拖延時間,以便盤算,除卻用強,是否別無消解良策?

  而現在,文束玉在無意之中抓到一個機會了。他知道女人妒嫉心一起,天塌下來都是小事,他何不因此趁便繼續發揮下去?

  文束玉想著輕輕一笑道:“聽說幫主還很年輕是不是?”

  七巧仙姑狠狠咬了他一口,笑罵道:“你這條小色狼,膽子簡直愈來愈大了,你——咦,你,又沒有見過,你是聽誰說的?”

  魔女“興趣”轉移,文束玉頓感輕松不少。文束玉心情一開朗,口舌也隨之靈活起來。當下,笑著答道:“聽你說的啊!”

  七巧仙姑一怔道:“什麼時候?”

  文束玉笑道:“剛才!”

  七巧仙姑一喚,笑斥道:“沒個正經的!”

  文束玉笑笑道:“原先只不過是一種揣想,如今由你口氣中得到證實,雖然沒有見過,也跟見面差不多了。”

  七巧仙姑忽然哼了一聲,道:“你知不知道……”

  文束玉心中回答:當然知道!但口裏卻問道:“知道什麼?”

  七巧仙姑似乎自知失言,話說一半,倏而住口。這時,沉默了片刻,突然低低曖昧地道:“為了懲罰你,今夜非把你吃了不可!”

  話鋒一轉,遽歸“正題”!

  就正在兩條緊纏著的身軀雙雙倒向竹床,文束玉智竭計窮,真氣暗運准備就此結束魔宮生涯之際,變化突生——

  “鐺鐺!”

  “鐺鐺!”

  “鐺鐺,鐺鐺,鐺鐺……”

  宮中警鐘忽然鳴響。鐘聲兩短相連,急迫異常,尤其在這種萬籟俱寂的夜空中更是扣人心弦!

  七巧仙姑傾耳之下,芳容失色道:“不好,未敲預備鐘徑發加急訊號,可見事態嚴重,快取劍!”

  至此,文束玉方始恍然大悟。鬼斧趙老兒前天只問了他一句什麼時候,他答稱今夜三更,之後,老兒便笑笑說:“很好,任其自然可也!”

  全部關鍵在此:今夜,正是各派大舉進攻之期!文束玉現在才知道:他是錯怪老兒了!

  文束玉興奮至極故意跟著慌亂道:“這,這怎麼回事?”

  七巧仙姑一躍下床,匆匆理著衣襟道:“根據這陣警鐘判斷,來犯敵人,不但多而強,很可能已經侵入本宮某處禁地,快去天龍堂,率領全部天龍護法奔後山,本座則去指揮金龍護法支援,銀龍護法守護本宮……”

  文束玉頭一點道:“小弟理會得,這就來了,大姐快去!”

  警鐘急振如故,宮中到處開始出現火把亮光,這邊,武英宮中,也同時忙碌起來。

  珠兒、玉兒、秋菊、冬梅四婢全部披衣而起,八名天天弟子也都肅集廳外。

  文束玉伸手摘下壁上那支解語劍,出廳吩咐道:“熄燈!丫頭們護內廳,張龍隨我來,餘人防衛宮門!”

  吩咐完畢,文束玉立即帶著張龍向天龍堂奔去。

  全宮一片混亂,到處是腳步聲,叱喝聲,以及閃動的火把光亮。

  到達天龍堂,那位尚在停職期間的曹堂主慌慌張張迎過來報告道:“來敵極眾,主要目的似為進攻後山,另有少林、武當。華山三派高手百余人,則在前宮正面進攻,本堂護法如何支配尚請文副幫主速予定奪!”

  進攻後山?為什麼?當然是為了消滅那一批羽毛快豐的解語劍手了!

  鬼斧老兒混來幫中,危險性比他大,責任比他重,成就卻比他多得多。這次剿滅戰,當然又是老兒傳遞聯絡之功!是的,那批超級劍手一旦訓練完成,實在太可怕,不過,話說回來,今夜之戰,各派如能成功,天龍幫這份元氣損的也將夠瞧的。這其間,文束玉只有一點不明白,此為大好良機,鬼斧老兒為何不令他趁機裏應外合,反而要他從中掣肘,牽制住來人中最強的一位?難道一舉難竟全功,他留幫中,尚有更大威力須待發揮?想想也只有此一可能!

  文束玉看看那些先後奔集的各級天龍護法們,心中不禁好氣又好笑。這批傢伙男女老少都有,一個個都有著一身非凡成就,但是,他們似乎做夢也未想到各門各派居然會聯盟,且竟主動攻上門來。平常除了當值人員,餘者均如居家太爺,能怎麼享受,便怎麼享受,這會兒,警訊突傳,一個個均有措手不及之感,雖然一襲天龍披風看上去鮮明堂皇,但在披風裏面,則沒有扣好扣子者有之,沒有束緊腰者亦有之!

  文束玉眼光一掃,板臉下令道:“天天護法第一批,先赴後山。曹堂主率領天金護法為後援,天銀護法全部隨本座各處督戰!”

  號令一經發出,天天、天金兩部護法,總數百餘人,立即分為兩批,飛蝗般先後搶出天龍殿。

  文束玉為何自己暫時不去後山呢?因為,前後山均有“敵人”,他得各處走一下,才能決定來人中誰是“最強的一位”。

  餘下之天銀護法,計為三十三名,文京玉寶劍一揮道:“跟過來!”

  文束玉趕至前宮庭院中,便聽到宮外一片殺聲動天,他示意全部天銀護法暫時留下,然後獨自飛登正門官樓。

  宮樓上只有兩個人在裏面,一個是金龍堂馬堂主,一個是銀龍堂祈堂主。兩名堂主,手執信旗和喊筒,正在俯身下望,准備隨時指揮兩堂弟子之進退攻守。

  文束玉走去窗前向下一看,但見下麵宮前廣場上,敵我雙方,數在三百人以上正混戰成滾騰一片。

  少林、武當、華山三派,以華山派人數較少,一律穿著天藍劍服;少林和武當兩派之長老均在四十名上下,分著大紅袈裟和月白道袍:混戰之中,一時也分不出雙方之勝負優劣。

  文束玉知道:“最強的一位”,大概不在這一邊。

  金龍堂馬堂主這時向他報告道:“敵方人數雖然僅及本幫應戰者半數,但鬥志均極猛銳,假如文副幫主能將院中這批天銀老大哥派出去,這邊我們便可望全面大勝!”

  文束玉心底暗哼道:“你想得倒蠻好!嘿。”

  文束玉思忖著,正待找個堂皇藉口加以拒絕時,身後風聲颯然,忽然有人飛身上樓,身形一落,急急叫道:“哎呀!我的文副幫主,原來你在這裏!”

  文束玉轉身看到是七巧仙姑,忙道:“什麼事?”

  七巧仙姑頓足道:“虧你還閒情逸致待在這裏觀戰,本座不是說過要你帶人去後山麼?”

  文束玉道:“還到現在?早就派布定啦!天天護法主戰,天金護法們驚陣,本座則領著全部天銀護法以防來人自他處滲透內宮,這樣才會萬無一失,你到現在才來,是不是去向幫主請示機宜了?”

  七巧仙姑又是一頓足道:“不,不行啊!”

  文束玉眨眼道:“什麼不行?”

  七巧仙姑著急道:“後山來的,全是一班老怪物,天天和天金二部護法,在人數上雖然占著優勢,但也只能打個平手……”

  文束玉暗忖:現在是平手,我如帶人去,“敵人’豈不糟糕?

  七巧仙姑接著道:“鬼爪、芙蓉、流星、飛花等都來了不去說它,甚至連五台那個普渡老禿也在裏面,另外還有一名神秘蒙面人,更是銳不可當,他一人就幾乎絆住我們這邊三分之一的天金護法。”

  文束玉訝忖道:怪了,我原以為神秘蒙面人就是五台普渡上人,原來不是!

  由普渡上人,文束玉又想起花花公子錢克箕、錢克裘兄弟。他先前聽說兩兄弟和血徒許幹一樣,已于金穀奪寶時投來天龍幫,可是,自他混來幫中,就始終沒有看到這對兄弟。所以,文束玉現在忽然想起,這對兄弟大概是先向幫主“報效”後,往閻羅府“報到去”了。

  普渡上人不能靜修空門,重墮煩惱界,當然就是為了這對寶貝弟子——那麼,神秘蒙面人既不是普渡上人,他又是誰呢?

  七巧仙姑接下去道:“像這樣傳去江湖上,喪盡本幫威信尚在其次,本座擔心的是,如此纏戰下去,大部分天龍護法可能難逃一劫。”

  文束玉脫口道:“那麼翁副幫主為何不親自出手將那廝收拾下來?”

  七巧仙姑蛾眉微剔,溫然道:“你是在風涼本座麼?今夜來人中,別說這名蒙面人,就是另外那一群,本座又能收拾誰?你說!芙蓉?飛花?鬼爪?流星?抑或普渡老禿?這裏面,只一個古必蒼稍微軟些,降伏鬼爪,就很吃力,對普渡老禿,根本沒有把握,而飛花、芙蓉兩個潑婦,本座最多可以打個平手,在這種情形下,本座以第一副幫主身份,犯得著親冒矢石?”

  文束玉心中一動:啊,對了!所謂“最強的一位”,一定就是今夜這位已屬第二次出現的“神秘蒙面人”!

  文束玉念及此處,趁機一挺胸脯,義形于色,昂然說道:“這位蒙面人,待本座去見識見識!”

  七巧仙姑聽了,顯得很是高興,但又似乎有點放心不下,皺皺眉頭道:“你帶人去支援確有必要,但也並不一定就要你本身親自去對付那名蒙面人,犧牲幾名護法,損失畢竟有限。”

  文束玉樂得賣賣威風,頭一搖,肅容堅持道:“不,主帥不前士卒焉能用命?本座決意親自出手,也好叫今夜這批老傢伙知道一件事:天龍幫,並不是沒有人在!”

  文束玉說完,身子一轉,飛躍下樓,揮臂一聲高呼,率領著張龍以及三十三名天銀護法,徑自向宮後飛奔而去。

  七巧仙姑看得不住點頭,她忽然轉向馬、祈兩堂主低聲問道:“這一邊,金銀兩堂能不能對付?”

  馬堂主答道:“敵我勞逸異勢,支持下去,應無問題!”

  七巧仙姑頭一點道:“好!那麼本座就抽身也趕去後山看看!”

  她心想:幫主對這小冤家一直未能完全放心,今夜,刀對刀,槍對槍,最現實不過,小冤家如能真個賣命,最後考驗便算完成,那麼,我也可以讓出第一副幫主之位,退居幕後去跟幫主一起參修了。

  龍宮後山,殺聲震天,火把照耀如同白晝。

  文束玉率眾一路奔向後山時,心中暗忖:夏紅雲、上官蘭、歐陽音等三個妮子不知今夜來了沒有?三個妮子,也是三把好手,其刁鑽靈巧處,有時且為老一輩所不及,照情勢衡斷,應無不來之理,如果來了,但願三個妮子不要有誰受傷才好。

  文束玉思忖著,腳下不停,身形如飛,眨眼未至後山惡戰現場。

  文束玉為求全盤形勢之瞭解,抵達後,揚臂約住身後眾人,藉一排林木蔽身,閃目朝著廣闊的鬥場中望去。

  鬥場中追騰逐北,混亂異常。天龍幫天天和天金兩部護法約七八十人,鬼爪、流星方面,亦有三十人以上。除鬼爪、流星。芙蓉、飛花、普渡等人外,另有僧道俗不等約二十餘名。文束玉對這些人一個不認識,不過,他憑想像,不難知道這些人可能全是當今各派之掌門。所以在人數上,雖然天龍幫大佔便宜,但戰況仍以正派方面稍居上風。

  由於敵我雙方人數過眾,文束玉一時也分不清誰是誰。他只能清楚看出兩三人,僧人中聲勢最渲赫者,大概是普渡上人;一個滾球似的矮胖子,顯系流星拳;另外一個精瘦漢子,招式毒辣,當之者非死即傷,看上去則極像鬼爪抓魂手。文束玉沒有看到五月花、素衣仙女、萬花公主等三個妮子,也沒有看到鬼穀子胡老兒。

  另外,在東南角,有著一組與眾不同的戰局。十多名天金護法,走馬燈似的圍攻一名教人,被攻者是一名體軀魁梧的漢子,臉上紗巾飄拂,面目無法分辨,七巧仙姑說得不錯,這位神秘的蒙面人果然猛銳異常!

  文束玉看清全場戰況後,不禁甚為躊躇。

  他並不是懷疑鬼斧老兒的安排,也並非擔心不是這名蒙面人的敵手——雖然,依他估計,要戰平這名神秘客,也的確不是一件容易事——文束玉猶豫的是,他這一下場,整個正派方面如何承受得了!

  跟在他身後的,就是三十三名天銀護法。這批天銀護法雖較天天,天金護法略遜一籌,但畢竟隸屬天龍堂,放去江湖上,仍不失為一流高手;正派方面現下之優勢有限,這批天銀護法們一旦參戰,正派方面之優勢,勢將無法保持。

  這是一點。

  其次,他一出去,十多名圍攻蒙面人的天金護法馬上可以騰出身子,對正派方面而言,更是一股強勁壓力!

  尤其可怕的是,宮中那一批精銳的解語劍手,尚還未見露面一一那p一群,不論一套解語劍法有否練成,既憑各人原有之武功,他們都比眼前這班護法強出甚多——在這種局勢之下,他如加入正派方面,兩下裏還馬馬虎虎可以扯個平手。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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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23:55 |只看該作者
  饒得如此,他仍得先將蒙面人盡速救出重圍,奮力先消滅掉部分天天或天金護法,等會兒那批劍手出現,才有一決雌雄之望,若照鬼斧老兒吩咐,下場幫倒忙,正派方面豈不要有全軍覆沒之虞?

  可是,鬼斧卻又交代得那般堅定……

  文束玉不敢將思考時間拖得太久,最後咬咬牙決定認命了,他覺得既然鬼斧為己方兩大智囊之一,他就該相信到底。

  文束玉計議一定,立即將寶劍一揮,飛身撲入戰場。

  他知道,只要那批接受訓練中的解語劍手不現身,就是加上三十多天銀護法,對正派方面一時也不致構成多大威脅。

  文束玉撲出,三十三名天銀護法緊跟著隨後撲出。

  文束玉回過頭來大叫道:“張龍,你站去一邊!”

  任場中殺伐如何激烈,文束玉這一叫,張龍算是安全了。文束玉聲音很大,正派方面,應該人人聽得到;而天龍幫這邊,自無危及本幫一名天天弟子之理。

  文束玉關心張龍,另外還含有一層作用,就是他想藉這一喊,順便觀察一下正派方面見他現身之後的反應如何。

  結果,他證實鬼斧老兒的安排,大概再無更改餘地。

  何以故?因為正派方面沒有一人因他現身而露出喜色——這說明,雙方之間,仍是“敵人”。

  不過,話雖如此,文束玉依然沒有直接奔向東南角。

  他想先打聽一下那批劍手的消息再說,所以,他奔去的,是那位尚在停職期中的天龍堂主曹大年。

  奔近曹大年,文束玉高聲問道:“喂,曹堂主,司徒威他們,你說系受幫主手令征調,目下形勢如此,怎麼還不見他們出面?”

  曹堂主雙掌一推,逼退一名老年叫化,掠身過來匆匆回答道:“等劍——”

  剛剛說出“等劍”兩個字,那名老年叫化已然緊逼過來,曹堂主無法說下去,返身自救要緊,遂又跟那名老叫化戰成一團。

  等劍?文束玉迅忖道:難道天絕掌壽歸壽老兒是約定今夜這個時候返宮?

  這一點,頗出文束玉意料之外。在利弊上說,可謂互有得失。從壞處想,可知該批劍手業已訓練完成;好處呢?好處就是:希望壽老兒誤過今夜歸期。

  不等到寶劍不出戰,文束玉一聽,幾乎笑出聲來,不是麼?這與橫著竹竿進城的笑話有何分別?

  練就一套上乘劍法,卻非劍不戰,若因此鑄成敗局怎辦?

  但是,文束玉再一想,馬上知道自己錯了,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中選授劍之各級護法,原來為各級護法之精英,一套無上劍法,“受”“授”兩不易,魔女顯系捨不得輕易折損良材故也!

  知道那批解語劍手一時不會加人戰圈,文束玉精神來了!

  當下一聲大喝,猛向東南一角撲去。

  他向那群圍攻蒙面人的天金護法高呼:“天金請護法通統退下,待本座來戰此人!”

  文束玉見蒙面人空著雙手,當下也就還劍入鞘。等一干天金護法騰身讓出,立即單掌一圈一拍,以一招遙叩天闕向蒙面人正面攻去。

  文束玉在拳掌方面雖非大家,然因年來本身功力大進,故勁道方面,也隨之日見淩厲。

  他滿以為,蒙面人一定深知這一掌厲害所在,可能不會硬拆硬接,可是,結果卻是大謬不然。

  蒙面人哈哈一聲狂笑,單掌一翻,竟以同一招式兜迎而上。

  文束玉騎虎難下,只好暗勁猛催,奮力拍去。兩掌接實,發出蓬然一聲巨響。蒙面人腳下松動,倒退一大步,文束玉則全身飄浮,連退三四步之多,方才勉力穩住身形。

  文束玉固然吃驚不小,自動留在四周助威的幾名天金護法更是不期一聲駭呼,大有立即搶出之勢。

  文束玉受激之下,豪氣突生,扭頭大喝道:“用不著你們來!”

  那些天金護法一聽到文束玉的大聲呼喝,果然不再上前,不約而同地用驚訝錯愕的目光對文束玉注視,似乎是說:“只憑你一個人打不過他,不如我們一齊動手。”但他們只是那麼想,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加強戒備,以防再度發生意外,但也不免為他們這位年輕的第二副幫主杞人憂天。

  文束玉喝出一聲,身形起處,再度飛撲而上。

  他知道,今夜這一戰,萬萬使氣逞強不得。按照鬼斧老兒事先的交代,他和這名蒙面人交手,將是真打而非假打;既然必須認真,當然就得盡出所能。

  所以,文束玉於再度撲出時,曲腕一翻,已將那支紫玉長簫電掣在手。一簫在手,氣勢自是大大不同。

  斷腸三十六式一經綿綿展開,頓若雲湧浪騰,在一招緊似一招的淩厲攻勢下,那名神秘蒙面客立被逼退三丈有餘。但是,事實最後證明,文束玉雖取得一時上風,卻並不代表敵人已失去還手之力。

  蒙面人在避過文束玉一陣猛攻之後,身形一變,突然一聲長嘯,流星般投入幢幢簫影之內。

  文束玉心頭大駭,斷腸三十六式以氣勢為主,最忌的便是與敵人短兵相接。那次在終南天龍臺上,他幾幾乎敗給九疑一絕,就是因為臺面太窄,簫招施展不開。而今天場地寬曠,他自信已將一套簫招發揮達於極致,可是,敵人依然突破嚴陣,自中宮正面搶入!

  破綻何在?

  答復是:沒有任何破綻,而是這名敵人太強了!

  這名蒙面人顯然練有一身無形罡氣,等閒兵刃和招式絕對攔不住。文束玉內力阻較此人為遜,長簫又難發揮威力,為今之計,只有再度撤退!

  就在文束玉持簫倒縱之際,忽自暗處傳來七巧仙姑的一陣促呼道:“玉弟快快棄簫拔劍!打法可將敵方雙臂視同兩支奇形兵刃,而以破解‘如意棍’‘流星爪’‘潑風刀’之各種招術隨機應變,摻雜運用,一旦搶得機先,立即攻出解語三絕招!”

  文束玉聽了,暗佩無已。敵人空著雙手,所有招式,不出指、掌、腕、臂之變化運用,每出一招,亦不外“刀劈”“棍點”“爪抓”之範圍,他如將敵人雙臂不當做兩條臂膀,而當做上述三種兵刃之變體,專以鎖拿敵方後刃為能事的解語劍,豈非正好大展雄風?

  文束玉不再遲疑,玉蕭一扔,順手抽出解語劍,一串劍花灑出,蒙面人果然大見顧忌;不消三五個照面,文束玉乃又再度取得優勢。

  七巧仙姑繼續傳直道:“今夜來人中,即以此人最為頭痛,玉弟務必將此人全力纏住,大姊這就入宮,情勢已漸惡劣,不調出那批劍手眼看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心中一急,幾乎失手。可是七巧仙姑聲音漸去漸遠,他根本沒有加以攔阻的機會。他佔有之優勢原就有限,經此一來,又陷苦戰。

  文束玉忙裏偷閒,偶爾縱目四掃,果然,兵在精而不在多,那批天龍護法雖然個個均非弱者,但是他們比起今夜這批來人,畢竟要遜一籌,是以經過一場混戰之後,已有二三十名天金和天銀護法先後喪折。

  文束玉越想越糊塗,今夜,他所處之地位,以及目下這種表現方式,怎麼說,也是解釋不通的。看吧!天龍幫方面,人人都是守多攻少,唯有他,這會兒心定下來,尚能維持小康之局。假如他此刻掉轉劍鋒,與這位蒙面人並肩加人正派方面,將不難取得熱湯澆雪之勢,那樣做,該多好!可是,限於鬼斧老兒之交代,他卻要“倒行逆施”,給予正派方面嚴重牽制,你說惱人不惱人!

  文束玉正尋思間,後面山谷間,忽然怪嘯頻傳,動人心魄,很顯然的,那批解語劍手在七巧仙姑告急之下出動了!

  同一時候,前宮忽有大批金、銀兩堂護法潮湧而至,這批防守前宮,浴血苦戰的金銀護法們,怎會忽然一下趕來後山的呢?

  這,只有兩項可能,一是:少林、武當、華山等三派來人已遭掃數殲滅。二是三派來人突然抽身撤退——前項猜測,可能不大——那麼,三派來人何故撤退?

  不論前宮怎麼回事,眼下的後山,由於這批生力軍之突然加入,有一件事將不難確定,那便是正派方面很可能被兩路援軍夾攻下全師盡沒。

  文束玉眼看前山金銀護法漫天蓋地而來,後山山谷中,厲嘯亦愈逼愈近,除了恨死一個鬼斧神工外已無他話可說。現在,他就是想改弦易轍,也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剎那,巨變突生。

  先是強光一閃,緊接著,轟隆隆一陣大震,後山山谷中,濃煙騰空,木石進飛,火光煙雲中,慘嚎與哀叫響成一片……

  混亂中,蒙面人忽然迫上一步,低低傳喜道:“憑老弟今夜之表現,老弟已有資格著手籌組第二批解語劍手的訓練事宜了;老弟火候已夠,只是定力尚差,此為今後惟一須要切記者!”

  蒙面人語畢,一個倒縱而起,人起空中,又是傳音送來一句:“並望多多照顧小女……”

  文束玉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誰的父親?他的女兒是誰?這是指現在還是指未來?

  文束玉身不由己四下一個環掃——這時戰場中,正派方面在山谷爆炸之同時,又發動一輪猛攻,然後,在那名蒙面人帶頭之下,一個個飛身退去。

  就在這一瞬間,文束玉看到山谷西邊岩頂上,似乎有著兩三條纖小的人影一閃而沒啊,文束玉明白過來了!

  一切都是預謀!

  文束玉看到的人,無疑是五月花等幾個妮子,大概鬼斧神工已測出這條山谷為後山谷,為受訓的那批解語劍手出入必經之途,先在穀中埋下炸藥,將藥線交由小妮子們控制,然後再分兵進攻,迫使那批解語劍手非得出面支援不可。

  由於魔徒不能一次剿清,主要魔首也不會在這一戰露面,所以故意造成他文束玉一次英勇表現;以取得魔首信任,進而掌握全幫大權!這,正如蒙面人臨去所期望的那樣:再組第二批解語劍手,將魔幫精華又一次集中,然後予以徹底毀滅!

  至於蒙面人最後說的什麼“照顧小女”,文束玉一時無暇深究,至少在目前,他弄不清楚對方語何所指。

  文束玉想著一面隨著眾護法向山谷方面奔過去,他是刻下在場最高頭目,自須立即負起善後之責。

  經過連夜清點所得:三十六名解語劍手,除卻一名獎懲護法司徒威重傷而外,全部了賬!

  三堂其他各級護法,據初步統計,計得屍體七十八具,約當三堂護法總數五分之一實際亡數字,尚須按冊勾稽後,方能確定。

  這一次,七巧仙姑險亦不免,她因和總幫主多講了幾句話,出宮稍遲,方才僥幸逃過一劫。

  重傷的司徒威,情形亦複如此,他是副隊長身份,依例走在最後,所以僅折一腿,而未送命;不過煙硝滿面,渾身是血,傷得也夠慘的了,當兩名天龍弟子過來想加以移動時,七巧仙姑手擺道:“不,就擱在這裏,待本座親自料理可也!”

  文束玉很是奇怪,心想:不意這魔女還滿有一點人情味呢。

  不意一念未已,魔女容得兩名天龍弟子稍稍去遠,突然足尖一探,重重一腳踢出。

  可憐一名獎懲護法,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第一副幫主會有這一著,眼珠一翻,頓時氣絕,死後臉上還布滿一片訝異表情!

  文束玉攔阻不及,駭然失聲道:“大姐,這,這算什麼意思?”

  七巧仙姑淡淡一哼道:“傷成這樣子,留著還有什麼用?白耗口糧不說,另外還得差人服侍,幫中可養不起這等高級閒人!”

  文束玉輕輕一歎,即未再說什麼。

  七巧仙姑接著抬頭道:“這一夜,也夠你累的,快快回去休息吧,這裏的事,本座自會另外派人主持,今天下午或晚間,幫主可能會召見你也不一定。”

  接著,眼角一飛,扮個鬼臉,低低又笑道:“恭喜你了,小冤家!”

  文束玉轉身向前宮走來,於經過一排林木時,忽然發覺張龍一人尚呆呆站在那裏,不禁詫異道:“張龍,你不先回宮還站在這裏作甚?”

  張龍臉色蒼白,身上微染血漬,聞言並未接腔,只默默走來文束玉身邊,文束玉以為他是被夜來這場惡戰嚇破了膽,對一名天龍弟子而言,自不能多加苛責,於是,文束玉招招手,婉言道:“來吧,張龍,我們回去先睡一覺再說……”

  張龍聽了,面孔一紅,忽然微微低下臉去;文束玉身心疲憊,急於回宮,也未加以留意。

  傍晚時分,全官上下,齊集天龍大殿,由第一副幫主七巧仙姑召開全幫會議。

  大會宣佈兩件事:

  第一件:第一副幫主轉任幫主參贊,第二副幫主文束玉升任第一副幫主,附帶人事調動為:第二副幫主和第三副幫主由天龍堂曹堂主和金龍堂馬堂主分任,銀龍堂祈堂主升任天龍堂主。金銀兩龍堂堂主遺缺,由天龍護法中另行遴選。

  第二件:舊任第三副幫主天絕掌壽歸梟首示眾!

  天絕掌系天亮後返抵宮門;他帶回三十六把特製解語劍;但已誤卻規定時辰。雖然老兒如期趕回,亦是無濟大局,甚至連三十六把寶劍都可能一併葬送,但是,幫令如山,違令即須按章治罪。

  據說,行刑是七巧仙姑親自出手,那時文束玉正在英武宮中熟睡,文束玉本有籠絡這老兒,為將來起事臂助之存想,至此亦告破滅,他來到天龍大殿,老兒一顆大好頭顱早已懸上殿梁了!

  就在大會上,即席完成第一副幫主以下各級職司之交接程式,自七巧仙姑手上接下那面紫金盾牌,文束玉算是真正開始掌握整個天龍幫的實權了!

  今後,除非總幫主將他公開免職,或由總幫主直接下達某項命令,文束玉將有權處理幫中任何一件事,那怕他興之所至隨便找個藉口,拿兩名護法宰來消遣,也都是小事一樁了!

  由於昨日這一戰,第二批解語劍手之訓練,也由秘密而轉公開。以前最大的顧忌也許就是文束玉,現在,文束玉已成為幫中第一號中堅人物,且受命主持第二批劍手訓練事宜,自毋須再守秘密。

  會後,七巧仙姑悄悄告訴文束玉:“幫主定夜半召見,商討第二批劍手產生及施訓之細節,你小冤家到時候面對幫主那副天人麗質,可別因涉入遐想而失儀才好。”

  正在說著,新由銀龍堂升任天龍堂的祈堂主忽然走過報告道:“卑座已帶卓駝子師徒去後山詳細踏勘過了,據卓駝子說:這次破壞設計,顯出名匠之手,他一再自歎弗如。並說今後預防之策,只有多加巡守人員,嚴密控制各處出人口,舍此別無他法!”

  七巧仙姑輕輕一歎道:“鬼斧神工,還會有誰?卓駝子只是一名普通匠人,自然不能與那老鬼相提並論。”

  接著,頭一搖,喃喃道:“唉,都是本座性急,不該將玄玄手白雲生殺得太快,不然今天大可以促令這廝帶罪建功……”

  文束玉先是冷汗直冒,嗣見女魔並未疑並老兒師徒,又不免暗暗好笑。

  七巧仙姑說著,忽然抬頭,指著文束玉,向祈堂主正容說道:“從現在開始,本座已不再是你們的第一副幫主,以後有事,應向文副幫主報告,知道嗎?”

  祈堂主答應一聲:“是!”

  文束玉起身道:“你們坐坐吧,本座還得各處去看看。”

  文束玉各處巡視一遍,回宮用餐休息,二重過後,一名女婢由密道中走出,向樓上輕輕喊道:“文副幫主醒了沒有?”

  文束玉起身道:“誰?什麼事?”

  女婢向樓上淺淺福身道:“總幫主有請!”

  文束玉披衣下樓,匆匆扣好紐帶,隨女婢進入密道,摸索著向宮後密室走去。

  經過通向“神威”“武英”“鐵衛”三分宮的岔道口,再前行七八步光景,有一道拱形石門,過了拱門,光線突轉明亮。

  原來總幫主這座天龍秘宮,系就一方天然谷地鑿成,谷地寬廣僅四五丈左右,一線通天升降無路,這時由於月行中天,銀灰色的月色正自當空瀉照,不但眼界一清,即呼吸亦為之舒暢不少。

  自進入這座新宮,文束玉這尚是第一次來到此處。

  秘宮廳房系依穀壁建造,正面似為大廳,石壁上錦簾低垂,廳中燈火隱約,頗富一股幽透之趣。

  文束玉知道:訓練第一批解語劍手之所,可能就在這座大廳後面,他真佩服鬼斧神工能將這等隱秘之所摸得一清二楚。

  來到天井中,那名領路小婢搶前一步,向右廳內朗聲稟報道:“文副幫主到!”

  廳內嬌滴滴的應了一聲:“請進!”

  小婢上前挑簾側身讓進,文束玉整整衣襟舉步跨入。

  廳中佈置,極為古雅。八盞繪絹六角宮燈,光亮適度而柔和。除四壁之字畫條軸外,廳中置有一座古鼎,鼎中檀煙裊裊,滿廳生香,古鼎兩側分別安放著兩張萬壽椅,那位總幫主和七巧仙姑正坐在左首那兩張椅子上。

  看清眼前這位一代女魔的廬山真面目,文束玉大感意外——文束玉早知這位女魔一定生得很動人,但魔女如今這份動人程度,卻為文束玉始料不及!

  照一般推算,這魔女年齡應與芙蓉、飛花不相上下,即四五十之間。可是,如非魔女此刻所坐之位置告訴了文束玉她是誰,文束玉將不會相信這魔女會是二十五歲以上的人!

  七巧仙姑姿色算是不差的了,但與這魔女比較起來,卻如黯星之傍明月,相去不可以道裏計。

  天龍魔女和七巧仙姑見文束玉走進來,同時含笑起身。

  文束玉走上一步,躬身道:“參見幫主!”

  天龍魔女盈盈一笑:“文副幫主請坐。”

  文束玉走去右首一張椅子坐下,天龍魔女接著笑道:“直至今天,方將文副幫主請來此地,文副幫主不介意吧?”

  文束玉微微欠身道:“幫主好說。”

  天龍魔女又笑了一下道:“本宮自感威儀不足,以致一再遲疑,茲今面臨本幫生存大計,也就說不得了,對本幫今後進展,文副幫主是否已有打算?”

  文束玉正容道:“一役之得失,不足以言王寇,在卑座獻議之前,卑座願先聞幫主對本座未來期望究竟如何……”

  天龍魔女斂起笑容,輕輕歎了口氣道:“武林中自十三奇分霸以來,門派歧雜,迄天寧日,其病在於未有一大宗派之能出面領導。

  “少林固已中落,武當、華山更不足與論此等大任,是以本宮不自量力,密組天龍幫,冀求太平於一統,此為本幫主要幫旨,不意各派謀公益未見爭先,排異己卻又沆瀣一氣……”

  魔女頓了一下,接著道:“欲成大業,阻摔乃在所難免,所以,本宮欲就教于文副幫主者即本幫如何才能於最短期中產生一支無敵霸旅!武功固須講求,才智亦應兼備。即以這次事件為例:三十六名劍手,論天賦,論成就,本宮敢說無一不屬上上之選,可是,三十六人只知待命出陣,事先卻無一人能虛及敵方或有他謀;假使當時行列中有文副幫主這等人才在內,本官相信這次應不致全體盡遭敵方毒手。因此,第二批解語劍手之選拔,本宮擬交由文副幫主全權主持。現在本宮想先聽聽文副幫主對這次劍手考選方式和標准!”

  文束玉答道:“人之才智,既不能憑武功取決,變無法相之儀容外貌;這一點,非片言數語所能盡意,如幫主以此重任相委,卑座自當盡力,毋勞幫主操心。”

  文束玉抬起頭來,接著道:“推幫主必須賦予卑座權力,行非常事,得有非常手段,卑座唯恐令出不行,處處掣肘……”

  七巧仙姑搶著笑道:“幫主為何要升你為第一副幫主?這就是權力呀!如今你已是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連本座都無權再干涉於你,試問幫中上上下下有誰還敢不聽你的?這一點根本屬於多慮!”

  魔女點頭笑道:“倩巧說對了。她當第一副幫主時,情形你是看到的:老實說,今天如非你是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你也不會被請來這裏。本宮現在不妨再當面加強一句:除了本宮一人命令,你高興怎樣做都可以!”

  文束玉依例欠身道:“謝幫主恩典!”

  魔女望來一眼道:“對於組訓新劍手,你既有自信,可以置而不論,另外,文副幫主是不是還有意見?”

  文束玉遲疑了一下道:“另外有句話,卑座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魔女忙道:“有話但說無妨。天龍幫只有一位幫主,也只有一位第一副幫主,你我之間分別有限,沒有不可以說的話!”

  文束玉坐正身軀,誠懇地說道:“古訓有言:‘秦城萬里,不及堯階三尺’!幫主旨在造福武林,志可感天,推欲君臨四海,仍以仁德為正,德可昌,仁以永,威者,仁德之導驅而已矣!是以,籌組劍旅不難,威懾各派亦不難,是否能使各派心悅誠服,則難遽言。

  文束玉乃一介武夫,沖鋒陷陣,份所當為,至於如何於用威之同時,樹德施仁,則尚請幫主與翁參贊別謀良劃。”

  文束玉這番話,若在今天以前說出來,可能馬上送命。但是,現在的他不同了。經過昨日一仗,兩女魔已認定他為天龍幫不貳之臣,對他此刻所說,除暗笑幼稚外,已無刺耳之感。

  天龍魔女沉吟了一下,抬頭道:“依文副幫主之意,本宮該當如何做?”

  文束玉欠身道:“束玉精見如此,亦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幫主聖明,自不待束玉之妄參末議……”

  魔女望了七巧仙姑一眼,點點頭道:“好的,你且去進行你的一部分,至於如何以德政仁服人心,本宮可以跟倩巧從緩籌思,若是你想到可行之道,則不妨隨時提供。別的沒有什麼事了,文副幫主請回安歇可也。”

  文束玉遂起身告退,他已看出兩魔女怙惡難悛,已非言詞所能促使向善,心下唯有暗歎。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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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3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旁敲側擊尋知音


  第二天,文束玉向主管全幫人事的一名天天護法要來各地分宮的花名冊,然後召開一次小型會議。

  在會席上,文束玉要大家每座分宮推薦出兩名高手,職位不計。眾護法紛紛發言但結論多半相近。可知眾人推薦都很公允。文束玉—一於花名冊上做下記號,分宮計有十三座,得二十六人,其中多半為分宮主及分宮中之天龍護法——分宮編制較簡:分宮主一人,天、金、銀三級護法各若干不等,僅分三級,不像總宮之分三堂九級——其中只有一座黃山分宮是例外。黃山分宮選出的兩人一名是天龍護法,一名是銀龍護法,分宮主竟無人提及。

  文束玉很奇怪,因向那位新任天龍堂主問道:“黃山分宮不是也有一名分宮主麼?”

  天龍堂主答道:“是的,但論武功則以該分宮之天龍護法以及這位銀龍護法為高。”

  文束玉仍然不解。

  那位天龍堂主接著道:“那位分宮主是不行,而是現在選出的這兩位較該分宮主更勝一籌!該官天龍護法因嗜酒之故,致未獲升遷,這名銀龍護法則屬於犯過流放性質,他原是總宮金天護法,在各護法中都是一把好手!”

  文束玉問道:“此人曾犯何過?”

  天龍堂主道:“監斬人犯時,被人犯覷隙脫逃!”

  文束玉道:“賣放?”

  天龍堂主道:“如系賣放,又豈止於貶入分官?有人目擊,實屬一時疏忽,所以幫主才特別開恩降敘以視未來。”

  文束玉又問道:“當時人犯為何等樣人?”

  天龍堂主答道:“鬼穀子!”

  文束玉心中微微一動,當下聲色不露,在花名冊那名銀龍護法姓氏上面做下一個記號,同時吩咐那名提調護法立即派人分赴各分官。文束玉向分宮要的人,也是兩名,不過卻未依這次會議所決定者指名索討,而是由分宮公平保舉,他想藉此觀察一下總分宮之間看法是否一致。

  打第三天開始,文束玉又花七天功夫,在總宮中也選出二十名各級護法。分官來人,文束玉准備淘汰一部分,總宮這二十人,則成定額。文束玉這次選拔標准,入選人本身現有之武功僅作為參考條件,而生活規律,年輕體壯,頭腦靈活,應對方正等,才是著重之點。

  赴分宮之專差先後出發了,總宮人選亦大致決定,就在這時候,天龍魔女突然下達一道令人震驚的命令。

  命令系天龍魔女手書密封,由總參贊七巧仙姑親送天龍堂,再由天龍堂那位新任第一機密吳姓天天護法轉達文束玉者。

  命令下用口諭,而形諸正式文書,其嚴肅性與嚴重性蓋可相見。果然,文束玉啟開看時,但見密令上寫道:

  “令諭文卿:文卿此次遴選劍手之方式格新義遠,良堪嘉獎。惟文卿於講求應選者個人才華之餘,又提出應選者之忠誠膽勇是否具備。鑒於此,待分宮候選人員到達,全部采錄畢事,文卿應于施訓之先,即率伊等前赴華山,血洗華山全派,一以考核請人之內賦秉性,一以洗滌前此各派聯攻之辱,藉振我天龍舊威。文卿其勉之!天龍幫主。附示:特派金金護法解語花為此行監軍使!”

  文束玉閱畢,略作沉吟,迅即提筆書寫下一道知啟交付那位吳姓天天護法,以示密令奉悉,並將遵令行事。

  文束玉很清楚:事情都壞在他日前那一席話上,魔女所要考驗者,實在就是他文束玉自己。

  至於為什麼要派銷魂娘子監軍,其用意更明顯。

  往好處想:銷魂娘子為人機靈多智,可作臂助。一方面則藉此測探他文束玉對女色之定力。

  如果想得可怕點,也許正是七巧仙姑想趁機除去此一淫娃之借刀殺人手段!

  銷魂娘子跟出來,一定無法安分,不論淫娃所欲蠱惑之對象為誰,屆時,文束玉身為三軍之師,均將難於容忍;那麼,月前破壞密道好事之恨,便可借文束玉之手報複了!

  待那位吳姓天天護法去後,文束玉向書房外面喊道:“冬梅過來!”

  冬梅應聲走來道:“文副主有吩咐嗎?”

  文束玉揮手道:“傳張龍!”

  冬梅低聲道:“張龍還在躺著,人似乎不怎麼舒服。”

  文束玉皺眉道:“這廝真不中用,經過一場血戰,別人都不怎麼樣,就他一個人失魂落魄,像是嚇破了膽子似的……”

  冬梅接道:“可不是,整天不開口,飯也吃少了,就如同換了個人一般。”

  文束玉抬頭道:“那麼你丫頭跑一趟吧!”

  冬梅眨了一下眼皮道:“去哪里?”

  文束玉道:“先去天龍堂請祈堂主,回頭經過金龍堂時,再由祈堂主將該堂金金護法解語花一道帶過來!”

  冬梅退去後,文束玉信步踱去樓後八名天天弟子住宿處,站在最末一間房門外,向裏問道:“張龍你怎麼了?”

  室內輕輕啊了一聲,文束玉接著道:“你仍然躺著,不用起來,沒有什麼事,本座是聽冬梅說你不舒服……”

  室內啞聲道:“只是有點疼,謝謝副座關心。”

  文束玉道:“要不要去請銀龍堂張護法或李護法過來看一下?”

  室內忙答道:“不——”

  文束玉道:“他們都是幫中供奉大夫,叫來看看也不花費什麼。”

  室內堅持道:“不,不,謝謝副座,弟子實在沒有什麼,沒有病看大夫,別人會笑話的——副座是不是有甚差遣?”

  文束玉皺眉道:“你聽你喉嚨都啞了,還說沒有什麼!”

  室內忙說道:“可能是昨夜值班吹了一點風,出出汗就好了!”

  文來玉歎了口氣道:“好了,沒有事,那麼你就睡吧。”

  室內接著道:“弟子精神一直很好,假如有事,副座叫……,噢……叫冬梅、秋菊她們過來喊一聲就行了。”

  文束玉走出第一間房門口,探頭向內道:“孫剛在不在?”

  那個叫孫剛的勤務領班,正在跟另一名天天弟子下棋,這時慌忙一推座椅,搶出一步垂手肅立道:“孫剛在!”

  文束玉道:“張龍有病,最近這兩三天別派他的勤務。”

  孫剛端正地應了一聲:“是!”

  文束玉回到前面,那位天龍堂祈堂主和銷魂娘子已經等在書房中,文束玉走進去,兩人同時離座躬身。

  文束玉一擺手,道:“這兒是書房,不是議事廳,大家不必客氣,請坐下來說話。”

  坐定後,文束玉問道:“祈堂主知不知道,還等幾天,各處分官來人才能到齊?”

  祈堂主約略計算了一下,答道:“其中以太原分宮及黃山分宮路途較遠,一來一去,最快也得二十天以上,總宮專差,現在可能剛到達……”

  文束玉道:“那就是說,等人到齊最少還得十來天?”

  祈堂主道:“是的。”

  文束玉點點頭,又轉向銷魂娘子道:“解護法目前在金龍堂擔任什麼職司?”

  銷魂娘子欠身道:“司庫兼灶房。”

  文束玉想了想,說道:“那麼請解護法回去立刻將這兩項職務交卸他人,就說是本座交代:解護法近日可能另有特殊任命。”

  銷魂娘子口中應著是,眉梢眼角不自禁流露出一片喜悅之色。

  前此春桃之死,著實使這淫娃寢食不安了一陣子,不過,事情一過去,淫娃也就安心了。

  淫娃在天龍幫,資歷頗深,對七巧仙姑之性格自較他人清楚,殺卻一名伺婢,算不了什麼,如果除去像她這樣一名資深護法,就得有一個堂皇藉口,七巧仙姑當然不願醜事公開,所以,淫娃認為自己很安全。

  而現在,淫娃則更進一步誤會文束玉此舉是“感恩圖報”,她本具有天龍堂天龍護法之資格,現被派為金龍堂金金護法,可說相當委屈,她以為文束玉第一步可能先找一個機會將她提升,不是麼,不然又為何要叫天龍堂主一起來?

  淫娃對文束玉,始終沒有死心,她覺得:只要文束玉對她懷有感恩的心情,她就不難逐步進攻。

  七巧仙姑已是徐娘半老,而她,僅才花信初過……

  可是淫娃失望的是,文束玉底下話題一轉,又談去其他方面,並未為她向天龍堂主發出任何暗示,淫娃只好安慰自己,認為他們這位年輕首領臉皮嫩,一下子出不了口,可能會慢慢等機會。

  最後,文束玉端茶送客:“別的也沒有什麼了,兩位請回吧!”

  第二,文束玉覷便將消息傳給鬼斧老兒。鬼斧老兒得了消息,一點反應沒有。文束玉對這事自有主張,因此也沒有再加催問。

  到第二天上午,巴東與天水兩分宮四名候選人首先抵達。

  以後幾天,江陵、洞庭、汗封、金陵等分宮也均先後陸續到達。

  分官來人在總宮專差口中,已知他們第一副幫主只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青年人,大家心中先還存有一份疑惑和輕視,及至得睹這位第一副幫主廬山真面目,才都暗暗喝采,凜敬之心油然而生。

  在文束玉,則對這些分官高手暗暗皺眉。

  一名幫徒能被派出去獨當一面,充任分宮主,顯然曾都經過嚴格之挑選,無論儀表、武功各方面,都較一般幫徒為出色,在公而言,這是好現象。因為這批人,一個個都將不難訓練為一名好劍手,但是,問題也就在這裏,這種人在魔幫中位高祿厚,歧途已深,要想相機轉變其意志,促其改邪歸正,亦頗不易。

  最後,黃山分宮兩名備選人也到了。

  黃山分宮兩名來人,在這次分宮中顯得很突出。其他分官都是來的“分宮主”“天龍護法”,只有黃山分官來的是一名天龍護法和一名銀龍護法。黃山來的這名天龍護法,姓趙,名鎮海,外號叫“不定天”,此人看上去醉眼惺忪酒氣滿臉,十足一名酒鬼,“不定天”者,迨即伊人眼中之天地,永遠影影忽忽,搖搖不定之謂也!

  另外那名一度失職,以致多年屈居為分官起碼頭目的銀龍護法,名叫馮子都,混號叫冷面潘嶽,這人與同來的天龍護法趙鎮海,年紀都不大,約莫三十出頭光景。這位“冷面潘岳”,人如其號,生得果然英挺非凡,而眉宇間則經常流露著一股冷漠神色。據文束玉猜想,此君當年能逃一死,可能跟魔女憐才多少有關,若非犯下當年之失,這人在幫中的前途真是未可限量。

  現在,文束玉得設法加以選擇了,因為來人有二十六名之多,名額只有半數,他必須淘汰一半。

  如何淘汰呢?儀表固然不能列為主要條件,試以武功,也似乎不甚妥當。

  因為武功包括拳掌、兵刃、輕功和暗器,有人兼擅,有人專長,考以單項,當然不夠公允,若—一分別核較,萬一遇上兩個人,一精于秦掌,一精於兵刃,將以何者為優先?另外,二十六人全部加以考核,在時間上也不許可。

  最後,文束玉決定以一項最簡單的方式來定取捨。

  第一天,他叫人抬出一副五百斤的石擔,吩咐二十六人各舉一次,這是對一個人內力方面的基本要求,結果二十六人中有三名只能舉至半途,另三名則在舉起時顯得很吃力。

  這六人被刷下,誰也沒有話說。

  第二天,文束玉在場子上命人劃出兩道寬僅五寸,長約二一丈構的白線。他告訴餘下二十名應試者,要他們將這兩道白線中間的一座“獨木橋”,從這一頭到那一頭,每人試走一次,速度要快,同時不能踏出線外。

  這時,總宮中三堂九級護法和弟子數逾千人,全圍在操壞四周觀看,沒有一個人知道文束玉這樣做的用意何在。因為這座“獨木橋”,只屬於構想,它畢竟是“架”在實地上,這種情形下,誰會“通”不過?

  結果,二十人全部通過了,速度一樣快,同時誰也沒有踏出白線之外。

  於是,四周那些高級護法們竊議紛起,大家都在揣測著誰將人選,誰將落選。可是,這種揣測,意見頗難一致。因為通過二丈的一段地面,全程只有一個起落,由於“橋身”太短,甚至連各人之輕功都無法分判優劣,你猜這個好,我猜那個差,無非是基於個人之觀感而已。

  七巧仙姑也出現在人叢中,她這時是跟天、金、銀三堂堂主站在一起,三堂堂主因為得不出結論,此刻乃一齊笑著轉向七巧仙姑道:“請教翁參贊……”

  七巧仙姑不待三位堂主將話說完,攔著搖搖頭,笑道:“本座一樣莫測高深,還是讓我們這位文副幫主如何決定吧!”

  這時的文束玉在做什麼呢?

  文束玉不理眾人之懷疑,他對這一場考驗,自始至終都顯得很認真。在開始“過橋”之先,他吩咐第二副幫主曹大年站在起步那一端,注意每一個人起步是否合於規定。另外吩咐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站在“獨木橋”中段附近,細察每一個人在落橋而複起的一剎那,是否有人踏出白線,或者沾著白線。他自己則站在另一端,拿著二十名應試人的名單,在每通過一人之後,便在那人名字上飛快劃下一道記號。

  二十名應試全部過完,極有規律地走去一旁,排成一橫列,靜候裁奪。

  文束玉抬起頭朝曹、馬兩位副幫主微微一點頭,曹、馬兩位副幫主立即快步走過來。

  文束玉先向第二副幫主曹大年望去。

  第二副幫主曹大年搖搖頭道:“起步都很正確,沒有誰犯規。”

  文束玉再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望去。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也搖了一下頭道:“甚至沾及白粉的都沒有一個!”

  曹、馬兩位副幫主說完,神色都顯出些許不安,他們以為文束玉一定會因此大感為難,拒知文束玉卻只若無其事的頭一點,答了句:“很好。”

  文束玉說完一句很好,隨時轉身向那排應試者走去。

  他在眾人面前站下來,低頭看了看手中那份名單,然後抬頭在眾人臉上掠過一眼,緩緩說道:“申分宮主、許護法、徐護法,三位請站出來。”

  被喊及名字的三人,均帶著一臉惶惑向前跨出兩步。

  這時操坪四周,所有的觀禮者,包括七巧仙姑以及天、金、銀三堂堂主在內,人人都很意外。

  為什麼?

  文束玉叫出這三人,三人之命運可知,然而,對分宮人事清楚的人都知道,這三人,一位金陵分宮主,以及天水、洞庭兩分宮之天龍護法,正是現下這二十人中之佼佼者。

  文束玉俟三人站好,注目問道:“剛才在試渡這座假想中的獨木橋時,三位都曾發過會心的微笑,對不對?”

  三人微微一怔,文束玉接著道:“一個人臉帶微笑,乃心情輕松愉快之自然表露,試問一個人在渡過一座長三丈,寬僅五寸的獨木橋,無論此人有多高的身手,在正常情形下,他會‘輕松’而‘愉快’得起來麼?”

  三人呆了,文束玉臉色一沉道:“這就是輕浮!”

  三人被斥,默然退向一邊,全場不聞一絲聲息,人人由衷表示欽服!“驕兵必敗”乃千古名言,一個人無論武功多好,一旦生出驕心,則鮮有善終者。對這一場決鬥,誰也沒有不平或不公平之感!

  七巧仙姑向三名堂主輕輕一歎道:“你們學學,這正是察微之著,從細節中辨識大體,不是人人都能設想得到的啊!”

  文束玉再向曹、馬兩名副幫主走來,馬副幫主迎上去低聲請示:“還多出四人怎麼辦?”

  文束玉手一揮,淡淡說道:“叫他們再過一遍!”

  曹、馬兩人均一呆。剛才落選三人是因為態度不夠慎重,如果依樣畫葫蘆,重來一次,當然不會有人明知故犯,到時候又如何分高下?

  七巧仙姑等人此刻亦作如是想,是以在聽得文來五吩咐之後,七巧仙姑竟忍不住輕輕咦出一聲。

  金龍堂主不期然喃喃道:“我們這位文副幫主行事真是鬼神莫測,這一次倒看他又能找出什麼憑藉來。”

  那位馬副幫主愣了一下,忙向餘下十七名應試行大聲道:“仍由蔡分宮主開始,過來,渡一次!”

  這一次,大家還以為文束玉一定要比剛才更加聚稍會神,去留意各人縱越時的神態了?大謬不然!

  文束玉吩咐完畢,竟撒下現場不管,而向七巧仙姑立身處走去,就好像第二場考試不屬於他主持似的。

  他走過去向七巧仙姑含笑道:“本座以這種方式定取捨,翁參贊有無意見?”

  在實權上,文束玉今天是第一副幫主,地位遠高於七巧仙姑之參贊身份,別說他這樣做公平無比,就是他以點名方式圈選,也沒有人敢說一個不字,他現在過來問一聲,不過是在禮貌上向這位幫主面前的紅人表示尊敬而已!

  七巧仙姑被這樣一問,自然高興非常,當下眉開眼笑地連忙說道:“文副幫主太客氣了,您的措施眾目所睹,還會錯得了嗎?”

  七巧仙姑當著全幫弟子面前,在措詞上自是要帶官語意味,她說至此處,仿佛突然想起什麼一般,忙又接著道:“他們已經過去五六個了,副座不看著怎行?”

  文束五微微一笑道:“這一次用不著擔心,裏面一定有人‘矯枉過正’,只不過不曉得這一次要給刷下多少而已!”

  果然,十七名應試者全部過完後,馬副幫主首先過來報告:“四人踏出白線外面。”

  曹副幫主接著過來皺眉道:“不知怎麼的,金華和太原兩位分宮主,竟在起步時雙腿就打哆嗦,真出人意料之外。”

  文束玉微笑道:“一點都不意外!武人應講究不驕不餒,這種情形是表示緊張,緊張就是沒自信,‘過猶不及’,這種人與先前三位同樣不足取!”

  文束玉說完,接著轉向馬副幫主問道:“馬副幫主這邊記下的四人中,有沒有金華和太原兩位分宮主在內?”

  馬副幫主搖搖頭道:“不在內!”

  文束玉點頭道:“好,那麼這六人一齊去掉。”

  曹副幫主道:“這一來只剩十一人,豈不又不足兩名?”

  文束玉道:“甯缺毋濫,餘下的兩個名額就讓它暫時空著好了!”

  至此,第二批解語劍手的選拔工作全部完成,全部預定為三十六名,結果只錄取三十四名。黃山分宮來的兩名:天龍護法“不定天”趙鎮海,銀龍護法“冷面播嶽”馮子都則雙告入選。

  底下,落選的十五名分宮人員,必須馬上回返原地,同時還得另選十一人分赴各分官,以接充十一名當選者,這部分工作,文束玉指定由天、金、銀三龍堂堂主會同處理,他這邊則將三十四名准劍手調集一起,預備恭請總幫主對眾人致訓後,立即秘密出發,前往華山行事。

  就在落選之十五名分官人員待要動身之前,警報忽自各地紛紛傳來——十三座分宮,誰也不須回去了!

  原來不知是誰走漏的消息,當各宮應召的兩名主要人物自分宮出發之後,各分官立遭當地之丐幫分舵大舉圍攻,一夕之間,十三座分宮頓時—一夷為平地!據少數幾名幸脫一命的分宮弟子報稱:圍攻分宮之來人:雖以丐幫弟子占多數,但內中亦不乏他派人物,丐幫弟子似乎只是附從。

  由是,天龍幫方面清楚:這顯然又是飛花、芙蓉以及少林、武當那一幫人的傑作!

  消息傳來,文束玉感到無比興奮,然於表面上,他卻不得不與七巧仙姑和天龍魔女同樣表示出“怒不可遏”。

  分宮人員既已無家可歸,只好暫時分別編入三堂。另外,文束玉且對血洗華山之預謀,主動提出修正意見。

  就是:華山一派清除後,他將率領原班人馬繼續轉戰各地,“征討”期間,如遇上丐幫弟子,將是見一個殺一個!其次,為隨時補充兵源,維持實力計,應由第二副幫主曹大年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分別統領兩旅精銳之師,隨後出發,遙作支援。

  這種“赤膽忠心”的建議,自然獲得天龍魔女“嘉許”!其實,文束玉用心無它,藉此將魔幫人手支離碎裂,好供正派方面任意宰割也!

  翌日,文束玉正式統帥出發。

  這一行,共計三十七人,三十四名待訓解語劍手,外加銷魂娘子、張龍,以及文束玉自己。

  銷魂娘子並不知道,她能隨軍出發,純出於天龍魔女之授意,還以為是文束玉“別具用心”,接獲命令後,芳心之喜悅,自屬不問可知。本來珠兒、玉兒、秋菊、冬梅等四個丫頭,都爭著要跟出來,文束玉以行動方便為由,結果只帶出張龍一人。第二副幫主曹大年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預定在文束玉起程之後七天內,分別組軍出發,第一次聯絡地點是半個月後的長安太白酒樓。

  這次出來,毫不避諱,除銷魂娘子易釵而弁外,餘人因均具天龍護法身份——包括冷面潘嶽馮子都在內——都是內穿緊靠,外被一色深紫風衣,頭紮同色絹巾,額前一朵團龍圖案,看上去極其精神而威武!

  當晚,一行於劍閣附近住下。

  現在,文束玉第一步要做的工作是:應盡快對這三十四名准劍手個別加以瞭解。以便分出哪些人“可為己用”,哪些人“無藥可救”,以及其中有沒有直屬兩位魔女的“特殊人物”。

  文束玉知道,要達成此一目的,最佳方式便是分開來一個個加以接近。

  他首先選中的,是那名來自金陵分官的天龍護法史畢梧。當晚,他將三十四人分為三組,每組十一人,一組護營,一組休息,一組准備,兩個時辰換班一次,只多下一個史畢梧未派勤務。

  然後,文束玉向史畢梧說道:“史護法,今夜你辛苦一點,陪本座各處走走。”

  史畢梧連聲應是,顯得異常高興,就一般來說,這自然是一種無上榮耀。

  天黑以後,文束玉帶著史畢梧,藉察看附近動靜為名,信步遠離駐紮之處,然後開始探道:“史護法精明幹練,翁參贊曾向本座一再提及,要本座多多仰仗——史護法入幫多久了?”

  史畢梧連連稱謝,最後答道:“將近五年了。”

  文束玉接著問道:“華山一派,久負盛譽,華山八劍,更是當今有數之高手,對這次進攻華山事,史護法有無高見可供本座參考?”

  史畢梧似甚激動地道:“卑座愚魯,有死而已!”

  文束玉佯作訝然道:“史護法何出此不祥之言?”

  史畢梧歎了口氣道:“卑座未獲本幫收錄之前,原為點蒼門下,由於一度沉灑酒色財貨之故,殺人無算,仇家比比皆是,如果離開天龍幫,將一天也活不下去,五年來,承蒙幫主及翁參贊曲意呵護,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卑座除一死相報,尚有何求?”

  文束玉暗暗一歎,此人顯屬無可救藥類,惟視其言詞之暴露坦率,特殊任務則似乎還談不上。

  於是回營之後,文束玉即在名冊上做下一個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記號:有機會,不妨玉成此人赴死之“壯志”!

  第二天起程,文束玉再命一個叫“江一鳴”的難劍手隨自己走在最後面,此人原為江陵分宮主,個子不大,但神氣卻極剽悍。文束玉又以同樣措詞向這位江陵分宮主“請教高見”。

  這位江陵分宮主江一鳴非常謙虛有禮地答道:“卑座願永遠追隨副幫主,副幫主怎麼做,卑座都將憑一股赤忱,薦鐙執鞭於副座之後……”

  文束玉感激地道:“謝謝分宮主,以後得多多仰仗了!”

  文束玉毋須多談,心頭依然雪亮:這廝正是一名“特殊人物”!你看他:“答非所問”,“語意含蓄”,話中充滿“反撥”意味,而且語氣卑恭得亦不類其人應有之表現:這種人自無深談之必要。

  文束玉乃又於名冊上做下另一道記號。對於這種人,可利用不妨盡量利用,否則第一個就得除去。

  文束玉微感失望,才試探了兩個人,便發覺兩個人都無收用可能,假如三十四人中一半以上如此,情形豈不嚴重?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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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40:13 |只看該作者
  當晚到廣元,文束玉決定再試試那個來自黃山分官的冷面潘嶽。這次,文束玉另外換了一個方式:布散崗!他將冷面潘嶽派去較遠處,然後藉巡視來到冷面潘嶽崗位前。

  文束玉停下來問道:“還安靜吧?”

  冷面潘嶽肅身回答道:“還好。”

  文束玉故意先扯去一邊道:“大家都說貴分宮那位趙鎮海趙護法常常酗酒誤事,本座看他這一路來也並沒有怎樣嘛!”

  冷面潘嶽低低回答道:“一個人如非天生之酒徒,整日沉湎醉鄉,也許有其不得已之苦衷,趙護法如今態度忽改,或系其心情業已有所寄託亦未可知。”

  文束玉突然提高警覺,對方這番話語模棱而含蓄,如非“別具用心”,就可能“另寓深意”。

  於是,文束玉裝作甚為茫然道:“潘護法這意思是說——”

  冷面播嶽抬起頭來,雙目中陡然閃起一片奕奕神采,他望向文束玉,堅定、緩慢而低沉地道:“馮子都曾將生命作賭注,結果沒有死,今天願到副座面前再試一次運氣。”

  文束玉已有所覺,但仍不敢十分確定,因此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著邊際地信口淡淡問道:“馮護法是指當年走脫人犯那件事麼?”

  冷面潘岳平靜地回答道:“是的,該次事件,嚴格說來,應該不是馮某人的錯,因為天下沒有徒弟殺師父的道理!”

  文束玉失聲道:“怎麼說?”

  冷面潘嶽注目道:“馮某人看出副座似乎只有驚訝,而無採取行動之表示——不知馮某人有沒有看錯。”

  文束玉定一定神,點頭道:“假如你說的是真話,你是看對了。”

  冷面播嶽深深噓出一口氣,低下頭去道:“現在,副座可以離去了,詳細情形,明天找機會再談,時間太久,會引起別人疑心的,隊上有幾個人,副座須加防範,尤其那個來自江陵分官的江一鳴。”

  文束玉點點頭道:“本座清楚。”

  冷面潘嶽頓了一下又道:“另外還有副座身邊那名天天弟子張龍,最好也能小心一二。”

  文束玉愕然道:“張龍嗎?”

  冷面潘嶽聳了一下肩腫道:“也許馮某人眼光不准,總之,副座多留點意也不是什麼壞事。”

  文束玉點頭道:“這話不錯,我防著些就是!”

  接著,文束玉離開冷面潘岳,向營帳走回來。

  在走回營帳的路上,文束玉感到很納罕。他相信這位冷面潘嶽大概是鬼穀門下無疑,其理由有二:因為他文束玉今天如果真的忠於天龍幫,對方這樣拿話試他,不論背後有誰支持,都難逃眼前之危。其次,如果文束玉系正派方面派來臥底,與正派必有密切聯系,他偽托鬼穀門下,不難立即拆穿,屆時文束玉為本身安全計,也將難饒他一命,以一名銀龍護法和一位第一副幫主鬥法,前者當然無便宜可言。

  尤其是對方能一口指出那位江陵分宮主有問題,更增加了文束玉的堅信程度。可是壞就壞在對方最後一句話上——張龍靠不住。

  張龍真的會靠不住嗎?

  文束玉先是認為荒謬,接著,又不免動搖起來。

  如就一個人的良知而言,這是斷無可能的,但是,張龍自那夜血戰之後,行動的確有點反常,變得沉默寡言,舉止畏縮,時常低著頭,這種種,是否表示這廝內心之愧疚呢?

  對別人,都可原諒,唯獨張龍,假使真如冷面潘嶽所說,文束玉將不惜採取最嚴酷之制裁手段!

  同時,文束玉也沒有那份耐心慢慢觀察,他決定一回營帳便使用正面盤訊,他相信像張龍這等人,在做賊心虛之餘,不消三言兩語,便不難從氣色上找出端倪來的。

  這時約莫初更光景,七座營帳僅中央主帳尚有一盞燈光露出。

  文束玉向中央那座營帳走去,這座營帳為文束玉所專用,張龍一向睡在出入口,以備使喚,並兼帶守衛之意。這時,帳幔低垂,張龍正靠在外面支柱打噸,文束玉的腳步聲將他驚醒,張龍抬頭睜眼望了一下,接著,懶懶然又將面孔埋去雙膝中。

  文束玉掀開帳慢,扭頭低聲道:“張龍,你進來!”

  進入帳中,文束玉席地坐下,先將燈頭剔剔亮,然後抬起頭來道:“張龍你有沒有什麼話要說?”

  張龍似因燈光太強,這時臉孔一偏,同時以衣袖揉著眼道:“這樣晚了,副座怎麼還不睡?”

  好傢伙,又是一個“答非所問”!這一來,文束玉就不僅是疑心了!

  文束玉於痛心和怒惱之餘,突然一躍而起,閃電般一把抓出,同時發出一聲低喝道:“張龍你說,本座待你……”

  文束玉這一出手,張龍如何閃避得開?話說之間,張龍一條左腕,已然牢牢落入文束玉掌握!

  可是,就在這一剎那,文束玉驀地呆住了!

  你道怎麼了?原來冷面潘嶽沒有看錯,這名“張龍”,的確有問題!問題何在?在於此“張龍”已非被“張龍”!

  同時,另一謎底也附帶解開:日前,蒙面人口中要他“照顧”的“小女”,正在眼前!

  蒙面人是誰?“天毒大帝”歐陽剛是也!

  知道那夜那位神秘蒙面人就是天毒大帝歐陽剛,現下這位假張龍是誰?自是不消交代的了。

  這時,文束玉於呆得一呆後,張目期期道:“你,你……”

  萬花公主歐陽喜掩口一笑,低聲道:“‘你’先放手好不好?”

  文束玉手一松,皺眉道:“你膽子怎麼這樣大?這是誰叫你混進來的?”

  歐陽喜輕聲道:“裏面要是沒有你,我會進來麼?大家對你始終不放心,最後決定由我和紅雲姊及蘭妹三人抽簽,誰抽中,誰進來,結果小妹僥幸。”

  文束玉忙問道:“那麼你們將那個張龍怎樣了?”

  歐陽喜笑笑道:“借一套行頭而已,聽了你那一聲高喊,誰還不明白此人已成為你的心腹?”

  文束玉道:“那麼張龍現在是跟去那邊了?”

  歐陽喜點頭道:“當然。”

  文束玉皺眉又適:“你來做什麼的呢?你是女兒家,對環境又不熟,萬一給識破了怎辦?你們好意關心我,這一來豈不叫我多操一份心思?”

  歐陽喜斂起笑容,哼哼道:“這麼多天了,我是如何混過來的?是你文副幫主照顧的麼?我且問你目前還要不要跟他們聯絡?”

  文束玉張目道:“當然要,但是你有什麼辦法?”

  歐陽喜又笑了,手一招道:“附耳過來。”

  文束玉無奈,只好依言伸過頭去,歐陽喜不知低聲說了幾句什麼話,文束玉果然聽得不住點頭。

  第二天,文束玉公開命令“張龍”打頭站,“安排下處”兼“刺探敵情”,不過,為掩護行動計劃,他命“張龍”化裝成一名老人:這樣,經過易容再易容,歐陽喜真正身份就不愁暴露了!

  歐陽喜搶在大隊前面出發後,冷面潘嶽相機塞給文束玉一隻布卷,布卷打開,上面是炭筆寫的六個名字,第一個正是那位江陵分宮主江一鳴!文束玉當然明白此六人為隊中最危險之人物,他決定等會讓歐陽喜證實了冷面潘嶽的身份之後,再對這六人加以區處。這一隊准劍手,人人身手非凡,加上六個人不是一個小數目,他不能不熟思周詳,特別小心。

  當晚抵達預定駐紮地:陽平關。

  陽平關為川陝間出人要津這一。曹操征張魯,魯曾使其弟守于此,劉備破夏侯淵於定軍山,即由此處渡河水。

  南北朝時,地稱白馬戎。

  陽平關地處險隘,形勢沖要,為行旅商賈旱道入川少數捷徑之一,故在關口兩邊均有市集、館肆林立,熱鬧非凡。

  文束玉領著眾劍手到達,“張龍”業已先期洽好下處,備妥酒食,並同時報稱前途“相當太平”。

  眾劍手無不交口稱贊,都認為“張龍”硬是要得!

  文束玉找著一個機會,於無人處,悄聲向喬裝張龍的歐陽喜問道:“怎麼樣?”

  歐陽喜點頭道:“沒有錯,這名馮子都確為鬼穀子胡老兒弟子,胡老兒今天能對天龍幫如此瞭解,純出此人之功,胡老兒要你信任他,並謂此人足智多謀,遇有疑難之處,不妨多多與其商量。”

  文束玉道:“胡老兒此刻何在?”

  歐陽喜搖搖頭道:“老兒為了縝密起見,身份瞬息數變,雖然知道此老刻下即在我們周身附近,但是,他找我們容易,我們想找他卻屬千難萬難,你找老兒有事麼?老兒說:如有急事相詢,可於坐騎頸下加上一條幹糧褳褡,走至無人處,他自然會露面。不過,老兒說這是指急事,如非必要,仍以避免見面為佳!”

  文束玉又道:“老兒還說了什麼沒有?”

  歐陽喜道:“有。”老兒說:“關於血洗華山一節,你盡管照常行事,華山方面,自有安排。至於隊中幾名危險分子,老兒亦有辦法,他叫你為這幾人標出顯目記號,他們到時候自然會為你一一除去。”

  文束玉道:“這個還不簡單,明天由我來分封他們為小隊長,每人賞他們一幅紅臂巾不就得了!”

  歐陽喜搖搖頭道:“好是好,但一次全部消滅,也似乎不甚妥當,這樣做,很可能會引起兩個魔女的疑心。”

  文束玉點頭道:“那就留個把下來亦無不可。”

  次日文束玉將三十四名准劍手,分為六個小隊,四個隊為六人,兩個隊為五人。七名“死黨”,六人授職小隊長,一人發一條紅臂巾,那名江陵分宮主江一鳴,文束玉則封為副總領隊,不發紅巾,暫時留個活口,以免做得太徹底會引起天龍和七巧兩魔女之警覺。

  出發後的第十二夜裏,全隊來到華山腳下。

  三天后,為文束玉與第二副幫主曹大年、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兩支援軍于長安居易酒樓會師之期,文束玉必須于明天一天之內完成“血洗”任務,方才來得及趕返長安與曹、馬兩人會合。

  文束玉當夜召集各隊劍手,神色嚴肅地道:“此舉為本幫初次正式出師,成敗影響幫威至矩,希望諸位好自為之,今夜,本座准備先請錢分隊長和李分隊長上去探探虛實,請錢、李兩隊長行動謹慎,不可貪功,稍有所見即可返回,以免妨害明日總攻之大計。”

  接受指派的這兩名分隊長,同屬臂纏紅巾的人物之一,文束玉如此安排,自然是為了給他們一個“自動赴死”的“機會”

  兩人不疑有他,欣然領命出發。

  結果,不出所料,約在三更左右,半山腰骨碌碌一陣響動,兩件圓滾滾的物事一路翻落,值夜劍手過去撿起一看,赫然正是錢李兩人之頭顱!

  文束玉“聞訊”,“大為震怒”,立即“跳身而起”,吩咐全隊“馬上殺上去”!

  一路殺上去,鬼影也沒有看到一個。華山重地,金龍大廳中,空空如也,似乎很久即未有人住過一般。

  文束玉裝出很沉痛的樣子,向眾劍手道:“揆諸近日來種種事實,本幫內部,顯然伏有好細,這一路來,大家都看到的,我們此行,迅速而謹慎,如非在出發之先消息即已洩露,敵人決無法准備得如此充分……”

  文束玉咬咬牙齒,接著揮手道:“今夜暫於此廳歇下,值勤順序照舊,另外請鄭、尤、方、勝四位隊長分兩路搜前後山,各攜號炮數枚,遇警立即燃放!”

  一夜過去了,很安靜,只是鄭、尤、方、勝四名分隊長卻一去不返,不知所之。

  天亮後,分路搜尋結果,四人分別躺在後山樹林中,神色很安寧,惟氣息已絕,接著,錢李兩人的屍身也找到了,六人胸前,均附有這樣一張卡片:“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此即為爾等殷監!”

  眾劍手圍繞著六具屍體,人人神情黯然。文束玉裝作愁懷難遣,獨自負手走出大廳。

  文束玉相信,在這蓮花峰上一定還藏有己方人物,他想出來看看,能不能暗中聯絡一下。

  果然,文柬王剛走出後院門,耳中立即傳來一陣細語道:“據華山掌門人說:這座金龍宮年久失修該派早有拆除重建之意,老弟不妨來個順水推舟,付之一炬可也!”

  語音低微而清晰,顯見傳話者功力不弱,文束玉稍加品味,馬上斷定,此人必為歐陽喜之父天毒大帝無疑!

  文束玉緩緩抬頭,循聲掃察過去,可是,發話處聲響寂然,發話者顯已於語畢後立即離去。

  文束玉無可奈何,只好轉身再向大廳走來。

  大廳中,當文束玉離開不久,突然有人激動地叫道:“今天是錢、李、鄭、尤、方、勝六位,明天將會輪到誰呢?誰也不知道!諸位,我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眾人愕然驚顧,發現發話者正是那位以嗜飲聞名黃山天龍護法“不定天”趙鎮海!

  不定天趙鎮海胸脯一挺,昂然接下去道:“諸位之中,有誰聽不順耳,談動手,趙某人奉陪。向文副幫主告密,也聽便!趙某人話卻不能不說完:你、我,大家都一樣,梁山是逼上的,但古人說的好,盜亦有道,武林中本來就有黑、白兩道之分,可是,請問一句:當今武林中有哪一幫派,像我們天龍幫今天這樣操縱在少數一二人手裏,倒行逆施,胡作非為?殺人不外‘仇’‘財’‘色’,老實說,殺人也得有個殺人的道理,試問:今天我們來華山,又是為的哪一條?”

  不定天似乎愈說愈激動,接著嚷道:“殺光華山,還有武當,武當殺光,還有少林,殺,殺,哪一天殺得完?就算天下正派人物全給消滅幹淨,我們得到的是什麼呢?四個字:‘喪心病狂’!一個不巧殺人不著,反被人殺了,例子就在眼前,請看他們錢李鄭尤方勝等六位!死有重於泰山,有輕于鴻毛,如有人以為我趙某人是因為怕死才說這樣的話,那麼趙某人馬上可用事實答復——不信的請站出來!”

  大廳中很靜,沒有一人開口。

  馮子都連忙打岔道:“趙兄,你醉了,咱們出去吹吹風吧,要你少喝點,你偏不信,走,走,別叫大夥兒笑話……”

  好說歹說,不定天總算被馮子都硬給拉出去。

  兩人剛出廳,文束玉立即走了進來,文束玉其實在外面早就聽到了,這時故意問道:“什麼事?”

  眾劍手彼此互望,仍無一人開口。

  銷魂娘子最聰明,她在不定天嚷出第一聲就藉故走出大廳,直到文束玉進來,她方才跟著返廳。

  文束玉轉身問道:“解護法知不知剛才推在大聲說話?”

  銷魂娘子裝出一臉茫然神氣道:“不曉得呀,卑座——”她故意漲紅臉孔,表示她剛才並不在場,同時又不便說出離去之原因。

  文束玉當然看到銷魂娘子是在他之後進來,文束玉這樣問,目的正是為了不想深究,所以,銷魂娘子如此一說,他立即皺皺眉頭將話題引開。

  文束玉下一步行動是:放火燒山!

  在眾劍手忙著放火之際,那位金陵分宮主江一鳴走過來悄悄拉了文束玉一把。這一著,早在文束玉意料之中,他下令燒山,必能加強這位特殊人物對他的信賴,對方一定先在他面前告密,告准了,無話可說,否則,將來他自己就會給一併告進去。

  文束玉佯作會意,緩步離開火場。

  在後山林中,那位江陵分宮主一五一十地說了,文束玉這時本可以自己動手,但是,他不清楚餘下的二十多人中,是否全部靠得住,還有一個銷魂娘子,也在顧忌之列,貿然行事,總覺不妥。

  所以,文束玉在聽完後,只好顯得很意外地道:“有這等事?這廝莫不是真的灌多了黃湯吧?待本座再詳細考查一下,雖說人才培植不易,但如果真有叛我之心,也就說不得了!”

  當天午後下山,取道前往長安,天黑後抵達驪山腳下,文束玉宣佈:“出宮以來,大家都很辛苦,後天才是會師之期,大家不妨上山洗洗溫泉,吃喝吃喝,好好享受一番!”

  文柬玉暗示馮子都留下來,隨後,文束玉悄聲問道:“趙鎮海是你要他這樣做的麼?”

  馮子都搖搖頭道:“我們之間雖然處得很相近,但小弟之真正身份,這位趙兄卻不知道,這一次全是他自動感發,小弟早就說過了,此人酗酒,並非無因,他不滿天龍幫之作為,非自今日始,所以說,此人大有可用。”

  馮子都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過,副座必須盡速設法,此人經過一鬧,處境已很危險。”

  文束玉道:“馮兄以為這人一定沒有問題?”

  馮子都肯定地答道:“是的,小弟可以擔保!”

  文束玉又道:“此人之武功,比起那位江陵分宮主來怎麼樣?”

  馮子都沉吟了一下道:“也許強一點。”

  文束玉注目道:“假如兩人動上手,他能不能穩置那個江一鳴於死地?”

  馮子都笑了一下道:“那就得看他喝多少酒了。”

  文束玉嗯道:“此話怎講?”

  馮子都又笑了一下道:“小弟适才之估計,系就常情而論,但我們這位趙兄卻是愈醉愈勇,假如喝足老酒,小弟敢說全隊中很少會有人是他對手!”

  文束玉不通道:“真的?”

  馮子都笑道:“我騙副座幹什麼。”

  文束玉點頭道:“好吧,你等下去鼓勵他鬧事,為安全計,暫時可不必透露太多,先讓他喝酒,到適當時機再告訴他:說你看到江一鳴在本座面前告密。本座則避去後山,等事情過去再著人來報告。”

  馮子都領命離去,文束王也離群走向後山另一處溫泉浴室。

  文來玉剛剛走進一個房間,房門上忽然響起一陣輕微的剝啄聲,文束玉轉身問道:“誰?”

  門外低應道:“報告副座,是……我。”

  文束玉一時聽不出來人是誰,但從口氣上,他知道可能是隊上劍手之一,於是回答道:“門沒閂,自己進來。”

  房門推開,一條人影閃了進來,來人入房後,身子一轉,跟著咋的一聲將門閂緊緊推上。

  文束玉看清之下,不禁訝然失聲道:“解護法,你,——”

  銷魂娘子抬頭嫣然一笑道:“副座不必驚惶,卑座來,只是向副座請教一件事,得到答復後,一刻不留,馬上離去!”

  文束玉稍稍安心,問道:“要問什麼事?”

  銷魂娘子脈脈望出一眼道:“想請教副座,一個人活在世上,是不是一定得事事講信用?”

  文束玉不假思索道:“這個當然,古人有言:人無信不立

  銷魂娘子頭一點,攔著道:“這就夠了!現在請問副座當日要春桃向卑座求援時曾答應什麼來著,該項諾言要不要履行?”

  文束玉口一張,期期道:“這,這……””

  銷魂娘子側目道:“這件事例外?”

  文束玉急不擇言道:“誰說過了?”

  銷魂娘子突然一撲而上,文束玉冷不防此,竟給一下推倒炕面,銷魂娘子比起七巧仙姑來,媚功顯然要高明得多。她將文束玉推倒,雖然一顆芳心已在騰騰而跳,卻仍能盡情抑制,不去忙著採取進一步行動。

  她只是半閉著眼,輕輕撫著文束玉的面頰,用一種近乎夢吃,如泣似訴般的聲調,喃喃額語著:“奴家沒有奢望……一如約言……你是男人……這……對你……不會有任何損害,無礙人格無汙清白……你只是在履行君子之約……你如不是出於自愛,也不會有今天,但是……話雖如此,這樣……對奴仍是一種恩賜……奴會永遠感激……除非您願意,奴決不會勉強您作進一步施捨……”

  無論動刀,動彈,或是拳掌,今天,在文束玉而言,可說都不是什麼難題,但是,對付像銷魂娘子這種有著玄狐一般媚功的女人,文束玉就顯得狼狽不堪了。

  他因為有著一股子書卷傻氣,總覺得對付這女人不能像對付七巧仙姑那樣,在必要時不妨採取激烈手段。

  他的想法是:七巧仙姑完全是放縱的片面的男女之欲,這女人則不然,至少他文束玉也該有著一部分責任,當初他如果不答應給她一次溫存機會,他相信這女人今天不會有這種膽子。

  文束玉這一猶豫,不啻給予銷魂娘子一個施展良機,在幾經逗撥之下,文束玉逐漸不克自持……

  就在這時候,門外忽然響起店家的聲音道:“是的,就是這一間。”

  接著是“張龍”的敲門聲:“副座在不在裏面?快請起來,前面出事了,趙鎮海護法與江分宮主不知因何事忽起沖突,眾人攔阻不及,趙鎮海護法一掌就將江分宮主打倒在地,接著又是一腳,可憐江分宮主竟爾喪生……”

  文束玉頭腦一清,不禁慚愧無地,今夜之事瞞得了別人決瞞不了歐陽喜這妮於,而他,最難交代的也就是這妮子一人,這還不算,萬一妮子將來再拿這事去跟夏紅雲、上官蘭他們講起來,如何是好?

  文束玉為怕妮子誤會他和銷魂娘子已經怎麼樣了,聞言之下,忙自炕上一躍而起,同時迅速過去將門閂拔出,以表示:你瞧吧,我衣服還穿得好好的。

  歐陽喜偷偷朝他扮了個鬼臉,文束玉臉孔全紅了,搭訕著道:“你說前面怎樣了?”

  歐陽音咳了一聲道:“原來副座還沒有聽清,好的,那麼就讓小的再說一遍。”

  文束玉忙道:“不,我,本座是問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歐陽喜拖長聲音道:“是今天晚上——剛才——發生不久的事,假如副座抽得開身,最好馬上趕去前面處理一下!”

  房中,銷魂娘子並不清楚外面這名天天弟子已非真身,這時仍想遮掩,所以,她在文束玉開門時,嬌軀一滾,迅速貼向一角。不一會,文束玉與歐陽喜走遠了,這位淫娃這才痛定思痛,坐起來恨罵道:“早不鬧事,晚不鬧事,偏偏會選在今夜……”

  在走向前山的盤道上,歐陽喜四顧無人,掩口低聲道:“‘副座’好事受阻,心裏怪不舒服吧?”

  文束玉發急道:“什麼話?”

  歐陽喜一咳道:“不像話!咳,咳,的確,‘小的’絕對相信,就是我刊晚一步來,您,‘副座’也必然會自動打開房門的,人非聖賢,孰能——悶在房裏一輩子!”

  文束玉深深一歎道:“不談了,這次就算我錯好不好?”

  歐陽喜臉孔一偏道:“我不是雲姐和蘭妹她們,向我認錯做什麼?”

  文束玉突將歐陽喜玉腕一把抄起,涎臉道:“且不論你是誰,務乞第一個先行答應,對今夜這段,以後絕對不再追究!行麼?”

  歐陽喜雙穎一熱,甩腕薄嗔道:“放開你的髒手!”

  文束玉握得更緊,笑求道:“承認雙手已髒,因為現下本來就不是處身在一個幹淨的環境裏——但敢保證,一顆心仍然是潔白的。你如不答應,就請用刀割,我是不放定了!”

  歐陽喜又羞又急,跳腳道:“你就不怕別人瞧見麼?”

  文束玉不為所動,笑笑道:“假使今夜這件事第一個就不能取得賢妹諒解,其餘任何事,對愚兄均將毫無意義可言,愚兄是否能說到做到,賢妹不信,盡可一試!”

  歐陽喜脫口道:“死人,真笨,我們要不是從鬼斧老兒口中得知你曾對這淫婦許下此一條件,誰想到要進來?”

  文束玉一啊,連忙鬆手作揖道:“原來如此,真是感謝不盡……”

  歐陽喜因一時情急而脫口道出真相,既惱且悔,當下恨恨一跺足,搶先朝前山疾奔而去。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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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柔腸俠骨英雄淚


  前山的一場事件,又是如何引發的呢?

  原來是馮子都依計行事,他先陪不定天趙鎮海喝酒,眼看不定天趙鎮海已有七分酒意,認為時機成熟,遂向趙鎮海低聲說道:“趙兄以後最好檢點些,您知道的,江一鳴這傢伙——”

  趙鎮海醉眼一翻,變臉道:“小子告密了?”

  馮子都輕輕一噓道:“趙兄是聰明人,應知縱然興師問罪,也不該以此為籍口,例如:趙兄這會兒盡可過去敬他的酒,然後就在酒上做文章!”

  趙鎮海頭一點,表示會意。

  接著,趙鎮海左手把壺,右手執杯,腳步歪斜地向江一鳴那一席走去,走至席旁,酒杯一舉道:“來,江一鳴,咱們幹一杯。”

  在體制上,趙鎮海是分宮天龍護法,江一鳴是分宮主,雖說地位相近,現在又同為入選劍手,然而依一般習慣,在這種場合中,趙鎮海可以喊對方一聲“江兄”或“一鳴兄”,以示親近,否則就該尊稱對方一聲“江分宮主”。

  如像現在這樣徑呼其名,是相當不禮貌的。

  江一鳴因晨間之事,早對這位不定天種下不良印象,如今聽到這一聲“江一鳴”,自然更加不痛快了,他本想板臉推託,無奈不定天趙鎮海竟來了個“先幹為敬”,最後一個杯字出口,脖子一仰,骨嘟一聲,酒杯已空。

  江一鳴忍了又忍,最後勉強舉杯道:“趙兄海量,小弟望塵莫及,你乾杯,我隨意就好——謝謝,謝謝!”

  趙鎮海眼皮一撩道:“江一鳴你真的連這一杯也喝不下?”

  江一鳴沒好氣地冷冷答道:“一杯酒當然喝得下,問題在於這已經不是第一杯!”

  趙鎮海猛可裏將酒杯往地下一摔,嘿嘿道:“什麼玩藝兒!”

  江一鳴臉色一變,長身注目道:“你又是什麼玩藝兒?”

  趙鎮海臉色一昂道:“你他媽的,這不是明明瞧不起老子麼?”

  江一鳴厲聲道:“老子瞧不起你又怎樣?”

  趙鎮海一串而上道:“你瞧不起老子,老子就揍人!”

  招隨聲發,揚手一掌便向江一鳴閃電刮去。

  江一鳴大概沒想到對方說幹就幹,一個措手不及,想往後讓,腿子又給板凳絆了一下,結果叭的一聲,挨了個結結實實。

  趙鎮誨存心找碴兒,這一掌腕勁用足,沒有一百斤也有八十斤,江一鳴下身不穩,竟給打得手足朝天,趙鎮海趁酒使性,沖上去又是一腳,只聽江一鳴一聲慘叫,傷中要害,頓告了賬!

  大廳中這時雖有不少其他劍手在場,但由於彼此身份相等,交情亦無厚薄可言,大家誰也不願淌人渾水,因此,兩人剛剛翻臉,大夥兒即自動退去一旁。

  這事雖由文束玉和馮子都暗中發動,但歐陽喜並不清楚,等到事情已經發生,歐陽喜這才驀然警覺一件事:文束玉固然不在,銷魂娘子也似乎不見了好一會兒!這種情形也許只是“巧合”,也許就要出“毛病”!於是,小妞兒心中一慌,忙向後山另一家溫泉浴堂奔來。

  等文束玉趕來前山現場,江一鳴屍體已被移去另一邊,其餘劍手——包括不定天趙鎮海在內——因為這種事在天龍幫並非絕無僅有,早已各返原位,聚飲如故,直到文束玉走進門來,大家方才一齊停杯罷著,文束玉往廳中一站,四下掃了一眼,緩緩說道:“事情經過,本座已從張龍口中約略獲知,本座的看法和處理是:江分宮主沒有錯,趙護法也沒有錯,要有錯,應該歸罪本座,因為酒是本座要你們喝的,酒後意氣用事,乃屬在所難免,另外,本座亦不欲對趙護法如何加罰,江分宮主固然值得同情,但是雙方機會相等,他如果身手夠好,今天死的也許是趙護法而不是江分宮主!死者已矣,生者為重,這是本幫過去的一貫主張。本座意見如此,諸位都是在場人,如覺雙方理有長短,不防提出來供本座參考,果若趙護法確有不是之處,本座將決不使惹是生非者得到鼓勵!”

  嚴格說來,先起頭和先動手的,都是不定天趙鎮海,分宮主江一鳴只是應付態度欠佳,當然部分錯在前者。

  可是,誰會來做這個傻瓜?

  文束玉見眾人不發一語,知道事情已經過去,於是,臉色一緩,吩咐大家繼續喝酒。

  第二天,一行進入長安城,就在離居易酒樓不遠的寶華客棧歇下。文束玉指派兩名劍手出去打聽,傍晚兩名劍手回棧報稱,說是聽不到曹、馬兩位副幫主已來長安的消息。文束玉暗暗納悶,乃又指使“張龍”出去“買點東西”。

  天黑了一會兒,“張龍”方將“東西”買回來。

  文束玉輕聲問道:“情形如何?”

  歐陽喜笑道:“據鬼穀子胡老鬼說:兩路人馬前天就到了。曹大年一支住在子午鎮,馬常青一支則在馬鬼坡一帶,兩起合計約在百五十人上下,均為三堂好手,老兒決意先將這兩處人馬加以殲滅。”

  文束玉皺眉道:“辦得到嗎?”

  歐陽喜接著道:“所以胡老兒叫我馬上回來跟你商量,他那方面力量足夠,不過在全力硬拚之下,傷亡可能相當慘重,他問你有無把握讓這批劍手全部反正,有了你這邊這支生力軍加進去,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文束玉沉吟道:“從趙鎮海事件看來,可見這批劍手意志已經動搖,只怕操之過急,引起惶惑,也許會弄巧成拙。”

  歐陽喜忙道:“老兒說過了,不必急在一時,他給你七天工夫,成功了,約齊舉事,否則,老兒預備就先從這批劍手下手起。”

  歐陽喜頓了一下,接著道:“湖老兒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再拖下去你的處境也很為難,譬如說:底下要你血洗武當和少林,你聽還是不聽?武當少林這兩個不比華山,華山可以舉派回避,武當和少林,均為方外門戶,加以弟子亦較他派為眾,試問能讓到哪里去?其次,你們這三路人馬,為天龍幫大部分精華所在,一旦解決了,魔幫就將只剩兩名魔女,三堂堂主,以及極少部分三堂護法,縱不能一舉剿清,也勢將再無多大作為,那些天龍弟子人數雖眾,到時候自然隨著冰消瓦解,根本用不著放在心上。”

  文束玉點點頭道:“好的,既然還有七天時間,那就由我來試試吧!”

  歐陽喜笑了笑,低聲道:“老兒相信你會成功。”

  文束玉微微一笑,低聲道:“有你這位公主在我身邊,當然了!”

  第二天,天一亮,文束玉即將餘下的二十七名劍手,連同銷魂娘子,一起召集在客棧後院,神情沉重地宣佈道:“今天是我們這一隊,和曹馬兩位副幫主在居易樓預定會合之期,本座有幾句話想向大家說明一下:這次,我們這一隊出來,主要任務是向華山派下手,但是,結果是一無所獲,反而損失七名得力人員,雖然這應歸罪於先期洩漏消息,不過,幫主也許不會原諒,同時我們也不應寄望於僥幸,上面縱然不追究,在我們全體,仍然是個莫大的汙點。所以,在會見了曹馬兩位副幫主之後,本座准備循往例自動請辭第一副幫主並兼各職,甘以三堂堂主,或是一名天天護法身份默默等待機會,徐圖建功贖罪,關於諸位,本座亦將無能庇護,希望諸位均能與本座一樣逆來順受。”

  眾劍手人人默然垂首。

  這位文副幫主走了,劍手組織不一定解散,那麼,底下將是誰來接管呢?

  曹副幫主?馬副幫主?或是翁副參贊?

  這位文副幫主年輕有為,武功高,風度佳,對下又是那樣的體貼周到,就以不定天趙鎮海為例吧,換上另外一名領導者,會有這般寬大嗎?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道:“這是非常不幸的,但是,本座也是出於無可奈何;因為本座並不願意,同時也實在捨不得離開諸位。在天龍幫,諸位均是百中選一的佼佼者,換句話說,今天天龍幫要是沒有了你們諸位,即將不成其為天龍幫,離開諸位之後,本座將能去哪里再找到像你們這樣的一批夥伴?”

  “皇天在上,日月共鑒,我趙鎮海如今起誓:雖赴湯蹈火,亦屬在所在辭,你文副幫主到哪里,我趙鎮海便跟到哪里!”

  文束玉眼光迅掃,見眾人無一表現驚訝,乃皺皺眉道:“趙護法,你這份勇氣,本座佩服,你這份情意,本座感激,不過,今天不是你我兩人面對面說話,就是本座願意裝作沒有聽到,這兒還有解護法監軍,同時你也得為大家的處境著想……”

  文束玉說著,順勢朝銷魂娘子望去一眼。

  銷魂娘子名為監使,如論武功可說抵不上這批劍手中任何一位,文束玉此刻往她身上推,不過是想藉此觀察其他人的反應而已!

  不過這位銷魂娘子武雖非一流,心計卻是過人一等,她瞭解目下之形勢,也逐漸揣摸到文束玉之意向,當下連忙淺福回答道:“文副幫主好說,卑座不過金龍堂一名金金護法,名義上說做監軍,事實上也只是跟在大家後面兼點雜差罷了,這位趙護法心口如一,豪氣感人,久為卑座所欽佩,何況文副幫主才是一隊之長,卑座好有資格說什麼?”

  站在最前排的史畢梧這時忽然深深一歎,喃喃道:“史某人罪孽深重,死亦無怨……”

  史畢梧忽然如此說話,含意至為明顯,他已知道這一隊遲早必有問題,只可惜他本人難容於正派,否則也就無所謂了。

  這種話,只有文束玉一人聽得懂,所以文束玉連忙攔住他說道:“史護法你放心,本座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你跟在本座身邊,本座保證沒有人能動你一根毛發就是了!”

  史畢梧望出感激的一眼,點點頭,彼此心照不宣。

  文束玉大大松出一口氣,平白殺人,他不忍,現在,全隊中最後一名問題人物也得到解決了。

  同時,隊中總還有不妥人物,這段折沖,也是沒有影響的。史畢梧只是在自怨自艾,文束玉的保證也未始不可解釋為:“怕幫主責怪麼?放心,處罰應自我這麼第一副幫主開始,只要我仍在幫中,一定全力照應你!”

  練武首重先天稟賦,目下這批劍手,其能有今天,武功固非常人所能企及,才智自亦不在常人下,文束玉此刻對史畢梧之保證,即不啻對全部劍手之保證;眾到手於聞言後,無不為之精神大振。

  文束玉看在眼裏,心中自是快慰異常。

  接著,文束玉下令隊伍解散,要大家收拾停當,准備午牌時分趕往居易樓與曹、馬兩路人手會合。

  眾劍手回房後,銷魂娘子近前低聲道:“文副幫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文束玉四下望了一眼道:“現在沒有人,就在這裏說也一樣。”

  銷魂娘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今天……形勢很明白……賤妾將何去何從……尚望文副幫主賜予指示。”

  文束玉注目道:“依你自己呢?”

  銷魂娘子黯然一歎道:“再回去毫無保障,尤其……尤其是大局若有變化之後……要是跟著大家共進退吧,賤妾又擔心,像鬼爪等人,全都嫉惡如仇……如果一個個都像你文副幫主這樣,殘妾自然無何顧慮。”

  文束玉想了一下道:“假如本座也向你提出有如先前對史畢梧那樣的保證,你滿意否?”

  銷魂娘子大喜過望,連忙低答道:“盡夠了,謝謝副座。”

  銷魂娘子語畢,淺淺一福,便待離去,文束玉道:“且慢!”

  銷魂娘子惶惑止步道:“副座還有什麼吩咐?”

  文束玉朝淫娃望了兩眼,緩緩說道:“本座保證的,只是未來一段過渡時期,你我年紀都輕,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解女俠如果希望永遠為人尊重……唉……本座語盡于此,解女俠是聰明人,不妨在有空時仔細斟酌一下。”

  銷魂娘子目凝足尖,微微點頭道:“鏡花水月,真情難憑,賤妾也已漸漸覺悟了。”

  文束玉見淫娃出語真摯,不禁加以安慰道:“以女俠這份過人氣質,如能善自身處,文某人相信,女俠將來定能獲得美滿歸宿的,如因悔悟而消極,就未免矯枉過正了。”

  銷魂娘子顫聲道:“只可惜賤妾無緣常聆副座教益,副座每一句話,都能使人銘之永生……”

  銷魂娘子說至此處,前院忽然走來一名劍手報告道:“有個姓鄭的在外面想見文副幫主。”

  姓鄭的?文束玉想了一下,問道:“此人生做何等模樣?”

  那名劍手答道:“看上去將近六旬左右,很蒼老,背都駝了,他說是副座的故人,然依卑座看來,此人顯非道上人物。”

  文束玉更奇怪了,他過去那有這樣一位朋友?他想,是鬼谷老易容前來?抑或受鬼谷老兒所差派?

  無此可能!

  鬼谷老兒要傳活,方式甚多,而且也應先找歐陽喜方屬萬全,老兒行事謹慎,應不致走此險著。

  文束玉邊想邊隨著那名劍手往前面走來,在客廳中,這時果然站著一名藍衣老人,外貌一如劍手所言,蒼老異常,但是,文束玉依然不諳對方為誰。

  那老人看到文束玉,走上一步打躬道:“文……文副幫主您好!”

  啊,文束玉猛然想起來了,雙獅鏢局的鄭師爺!

  文束玉因為身份關系,這次來長安,心中雖然念著雙獅鏢局,但始終不便抽身;可是,鄭師爺才五十左右的人,怎麼兩三年不見,竟一下老成這副樣子呢?

  文束玉想著,連忙上去拉起鄭師爺一條手臂道:“原來是鄭師爺,走,去房裏坐。”

  進入套房,文束玉暗示歐陽喜出去守望,然後向鄭師爺問道:“大家都好嗎?鏢局這兩年業務怎麼樣?”

  鄭師爺歎了口氣道:“局子早收了……”

  文束玉這才自稱失言,自天龍幫問事江湖,于各地成立分宮以來,哪一家鏢局還敢接生意?

  文束玉一時無言,鄭師爺接著道:“不過,鏢局雖然卸了招牌,人還一個沒有散,這兩年都是吃的兩位局主的老本,兩位局主說,當日那批鏢貨能夠追回來,等於菩薩見憐,大夥兒就是吃一輩子也吃不完,可是,唉,這叫我們這批下人又……”

  是的,盡管慷慨,承受者無功受祿,心頭終究不是滋味,這,也許正是這位師爺衰老的原因。

  鄭師爺接著又歎了口氣道:“這次,兩位局主和張李幾位師父他們不便來,所以差小老兒來見文副幫主,要小老兒轉達文副幫主……”

  文束玉悅容道:“鄭師爺,我還叫文束玉,我們都跟以前沒有兩樣。”

  鄭師爺抬頭望了他一眼,眼光中不自禁流露出一片欣慰之色,頓了頓,接著道:“是的,老弟,兩位局主說:他們請老弟放心,老文福墓地他已經修建了一座墓園,每逢年節,都由小老兒代您親去燒化祭奠……”

  文束玉道:“謝謝——”語音一便,不期然流下兩顆熱淚。

  鄭師爺又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小老兒以前從未想到你老弟就是斷腸簫文大俠哲嗣,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這次老弟再到長安,大家都很高興。”

  文束玉拭幹眼角,勉強笑了一下道:“不,鄭師爺,你別騙我,如將‘高興’改為‘傷心’,才是你們心底真正要說的話,我知道。”

  鄭師爺微微一怔,忙道:“老弟不可誤會……”

  文束玉淡淡截著道:“鄭師爺不妨回去這樣傳語大家:正如大家以前不知道我文束玉會變成今天這樣,世上事,很多是無法一眼看透的。假如大家對鏢行這碗飯沒有吃膩,那麼,就說我文束玉說,大家准備半年之後複業!”

  鄭師爺雙目大睜,幾疑耳聽有誤,文束玉接著加了一句道:“複業時不妨向外宣佈已聘得‘劍簫書生文束玉為首座鏢師’;以劍簫交叉為記之鏢旗,可定制三面,師爺從這兒回去就可以著手設計了!”

  鄭師爺口齒翕張,激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文束玉起身道:“我們之間無客套可言,今天到此為止,小弟的確沒有時間奉陪了,師爺請慢走,並請問候大家好。”

  鄭師爺向外走去,不住喃喃道:“白白准備了……”

  文束玉從後一笑介面道:“本來你們只須准備一句話便夠了。”

  鄭師爺愕然轉身道:“一句什麼話?”

  文束玉笑道:“‘小文,你不會是真的變了吧?’知道嗎?就是這一句!”

  鄭師爺笑了,文束玉接著道:“就這樣,我的師爺,別再愁眉苦臉的,您早這樣笑,我也早認出您來了,小弟明年還希望您再討個老大嫂呢!”

  鄭師爺去後,時辰已經不早了,文束玉吩咐兩名劍手先去居易樓包訂酒席,餘人則接著分做三起前往。

  另外,文束玉吩咐“張龍”留在棧中看守行囊馬匹,其實是要“張龍”去向鬼穀子傳活;這邊,大致沒有問題。縱然仍有部分冥頑不悟者,也必屬極少數,在必要時,將不惜以快刀斬亂麻之方式除去。

  三起之中,文束玉當然走在最後,出發後,文束玉又將馮子都約出一步,輕聲問道:“依子都兄看眾人之中是否仍有不安人物?”

  馮子都沉吟了一下道:“好像是沒有了,假如說還有不盡可靠之人,當以天水分官那個譚子敬可能性較大。此人以前為武當弟子,因犯過而被逐出門牆,嗣後淤學天下,刻苦自奮,終於成就一副上好身手……”

  文束玉道:“子都兄怎知此人不盡可靠?小弟看他一直不都是很好麼?”

  馮子都點點頭道:“是的,這一點也是小弟懷疑此人之處!此人生性陰鴦,喜怒不形於色,別的人小弟統統觀察過了,盡管不令反戈,而不必擔憂指揮不靈,唯獨這位譚子敬,小弟對他可說始終莫測高深。”

  馮子都頓了一下,接道:“小弟這種大膽的設想,也許會冤枉了好人,不過一粒鼠屎會環一鍋粥,稍微防著點也不是什麼壞事。”

  文束玉點頭道:“子都兄所見甚是,那麼就由你跟趙鎮海兩位對此人予以密切監視,稍覺不對,立予格殺,時值非常,手段不能不嚴酷些。”

  馮子都頷首受命,馬上趕去前面與不定天趙鎮海暗中聯絡。

  文束玉一行所歇之客棧,本來就離居易樓不遠,穿過一條橫街,也就到了。果如歐陽喜所說,文束玉上樓時,樓上,曹馬兩名副幫主所率領之一百餘人,業已先期到達。

  三堂護法見到第一副幫主,全都紛紛離座起立,文束玉揚臂示意,要大家仍就原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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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50:16 |只看該作者
  接著是第二副幫主曹大年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過來跟文束玉見禮。

  曹大年前為天龍堂主,馬常青則系由金龍堂主擢升,兩人一直都是文束玉的部屬,現在雖說地位平行,彼此都是副幫主,但兩人不敢忘舊,仍對文束玉恭執師生之禮。

  曹馬兩人,文束玉知道的,武功均頗不弱,成就遠在當今各派掌門人之上,而與流星拳相去甚近。

  曹大年的缺點是個性懦弱,極為怕事,人很忠誠,但乏主見。

  馬常青則恰恰相反,年事較輕,雄心甚大,他大概是以文束玉為先例,處處表現積極,頗有貪功邀寵,希望在幫中地位扶搖直上之意。

  所以,文束玉對這兩人均未寄予若何期望:馬常青不可能背叛,曹大年則顯然沒有膽量背叛!

  曹大年過來說道:“文副幫主辛苦了!”

  馬常青接著說道:“聽說文副幫主這一趟華山之行,收獲並不盡如理想,究竟怎麼回事*”

  文束玉慎惕暗生。不是麼?他們三路人馬現在還是剛接觸,華山戰績,外人無從知道,先來此樓之劍手,亦無徑向曹馬兩人報告之理,那麼,馬常青這消息是哪兒聽來的呢?

  不過,文束玉並不對這事如何擔心,因為,由這一點,也正可以看出馬常青這廝一切都好,就是頭腦似乎還不夠靈活,這種話是隨便問得的麼?

  文束玉一時也不去拆容它,當下皺皺眉道:“是啊,消息不知如何走漏的,本座幾乎全隊陷入重伏,雖說結果總算僥幸,但仍然損卻六七人……”

  文束玉頓了一下,接著道:“這次本座真不知如何向幫主交代才好。”

  馬常青脫口道:“幫主——應該,咳,不至於怎麼才對吧!”

  他改是改過來了,終不無勉強之嫌。文束玉佯裝毫無所覺,心中則在想:“喝,好小子!你小子憑了這副英俊儀表,顯然已被兩魔女視為本座之副選,不但在本座這邊伏有內線,居然還跟上面另有交通,本座倒是小覷了你小子了!”

  現在,文來五憂慮的是,除了馮子都所說的那個譚子敬而外,尚有無其他不穩分子。

  馬常青這廝是否就只知道他華山空勞往返這一點?知不知道趙鎮海事件?以及這兩天他對眾劍手的籠絡情形?

  是的,三隊會師之後,形勢很複雜,也很危險,不過,這裏面也有一項好處,就是他將可以藉此考驗眾劍手之向背程度!

  當下,文束玉聲色不動,信口敷衍了一陣,隨即吩咐入座開席。

  三隊人數約在二百人左右,席位之排列,近乎像一個大品字。文束玉一隊是品字上面的一“口”;曹、馬兩隊則是下面左右兩“口”。惟因曹、馬兩隊人數較眾,分開的兩口則又團聚有如一朵梅花!文束玉坐在“品”字的頂尖上,曹、馬兩人則坐在兩朵梅花的花心中。

  這樣三隊互不混雜,各有其領導中心,合起來是一整體,如遇意外之變,則隨時可由“-”化作“三”,由“三”化作“幾”等分成臨時的小個體。

  不一會,酒來了,萊也來了,文束玉以第一副幫主身份先敬全體幫徒一杯,後各席分別傳壺歡敘。

  目下這兩百多人中,也許有人是在全心全意的吃喝,不過,也有部分一開始便“食不甘味”;文束玉便是其中的一個!

  文束五提起全副精神,他應酬著,目光四下閃動,表面看去神態自若實則已將全場情況盡收眼底。

  使文束玉安心的是,直到第五道菜上完,樓廳中均無異樣發生。

  不過,好景不長,當第六道熱炒端上,事情似乎漸漸在開始變化了。

  首發其端者,不是別人,正是那名來自天水分官的譚子敬!譚子敬持杯起立,先向文束玉舉杯道:“卑座恭敬文副幫主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不必客氣,大家都是一家人,坐下來喝,坐下來喝!”

  文束玉說著,舉杯一吸而盡。

  那位譚子敬幹完一杯酒,人卻沒有立即坐下,他一面伸手去抓酒壺,一面自語般喃喃說道:“讓我們也去分敬曹、馬兩位副座一杯……”

  文束玉點點頭道:“是的,你們早該過去了!”

  文束玉說著,分別朝馮子都和趙鎮海兩人眼色一使,馮、趙兩人負有監視使命,席位原就選在譚子敬兩側,這時雙雙離座起身,馮子都道:“走,老譚,咱們一起過去。”

  譚子敬聞言,臉色微微一變,頓呈逡巡不前之意。

  趙鎮海不由分說伸手一拉道:“對,老譚,咱們去灌他們那些龜兒子去!”

  譚子敬似對這位黃山分官的天龍護法頗具戒懼,當下不敢過分違拂,只好勉強笑了笑道:“小弟本意想去敬一杯,看到兩位也要去,勇氣就沒有了。”

  趙鎮海倚醉賣醉,眼皮一翻道:“此話怎說?”

  譚子敬乾咳著道:“不敢高攀呀!兩位酒量如海,萬一對起陣仗來,小弟夾在裏面,試問是陪好還是不陪好?”

  馮子都邊走邊接道:“那麼你譚兄就單敬曹馬兩位副座好了,那些酒量好的弟兄,不妨交由小弟和鎮海兄來對付。”

  譚子敬眉宇間喜色微露,連忙道謝道:“感激不盡……”

  馮、趙兩人趁機交換了一道眼色,彼此頷首會意。

  三人先到第二副幫主曹大年那一席,彼此虛應故事,笑鬧一陣之後,隨即又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一席走來。

  馮子都搶著向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說道:“先由我們譚兄敬馬副座一杯,卑座跟趙兄等一等再陪副座喝個痛快!”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含笑連聲道:“好,好……”

  接著,馮、趙兩人分別獵取對象,一人找上一名天天護法,開始纏搭起來。

  這似乎是喝酒人的通病,平常時候,為了謀一醉,不惜當掉老婆的褲子,好像喝不到酒,今晚將無法挨到明天一般。可是,一到正式酒席上,有的是酒,卻又諸般扭捏起來。不是自謙“酒量有限”,就是推稱“昨天還在鬧肚子”,或者“感冒剛好”之類的“毛病”,似乎酒比藥還難喝。

  這種情形連馮子都、趙鎮海都不例外,譚子敬自然不能“免俗”。

  所以就在馮趙兩人跟兩名天天護法“研究”“怎麼個喝法”時,同一席上,那位譚子敬也正在跟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為“我的杯子大”“你的杯子小”而“爭執”不休。

  馮趙兩人眼角閃溜,各於心底冷笑不置。

  終於,譚子敬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這邊先行獲得合理解決,解決方式是由譚子敬想出來的。

  他嚷著道:“副座既雲杯子比卑座的大,那麼,咱們就將兩個杯子對調一下怎麼樣?”

  同席眾護法紛紛鼓掌道:“公平!公平!”

  第三副幫主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在酒席上,譚子敬刻下這種提議,可說是屬於最最“理直氣壯”的一型。“你的杯子大麼?那就換呀!”

  如果不肯換,那豈不成了自打嘴巴?

  所以,那位第三副幫主這時只好苦笑道:“杯子確是本座的大,你如果一定要討苦吃,本座還有什麼話說?”

  譚子敬擄袖嚷道:“那不管——”

  就在譚子敬左手送出自己的杯子,同時伸出右手,想去拿第三副幫主馬常青那只杯子的一剎那,馮子都突然出聲喝道:“譚兄且慢!”

  譚子敬聞言一愣,變臉轉身道:“馮兄這算什麼意思?”

  馮子都不慌不忙,正容道:“不是小弟說你,譚兄,敬副座的酒這種敬法,叫大家兄弟看在眼裏,在體統上,譚兄難道就不覺得太過分了一點麼?”

  譚子敬臉色一緩,忙道:“馮兄教訓的是……”

  不定天趙鎮海突然破口罵道:“奶奶的,這就叫丟人!”

  話發同時,伸手閃電一抄,一把將譚子敬左手那只正想遞去第三副幫主的酒杯搶來手中,口裏接著叫道:“奶奶的,你嫌杯子大,老子代你幹掉就是了!”

  譚子敬大驚失色,口喝一聲:“姓趙的,你——”

  可是,一個有意,一個無心,等他驚喝出口,酒杯已落不定天趙鎮海之手!

  譚子敬心虛情急之下,牙一咬,雙目凶光迸射,大有立即撲上奪取之意。就在這時,臉色發青的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突然發出重重一咳;譚子敬驀地警覺,神情微怔,迅即回復常態。

  原來不定天搶過杯子,並無異常行動,他像真的為了看不順眼,想將這杯酒代喝了一般,這時脖子一仰,咕哈咕嗜,果將八分滿的一大杯酒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

  譚子敬見了,不禁暗道一聲慚愧。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也似乎深深松出一口大氣。

  不定天趙鎮海將酒幹了,正待將空杯放回桌面時,冷面播嶽馮子都忽然伸手一攔道:“趙兄慢點!”

  不定天趙鎮海手一縮,扭臉愕然道:“幹啥?”

  馮子都轉向文束玉那一席,眼色一飛,大聲道:“今天這兒酒席是誰來訂的?”

  文束玉席上一名劍手起身應道:“是小弟!”

  馮子都點頭道:“宋兄過來一下。”

  文束王心中已然有數,忙向史畢梧傳音吩咐道:“史兄跟過去!”

  史畢梧接著揚臂道:“還有小弟!”

  馮子都又點了一下頭道:“那麼史兄也請過來一下。”

  宋、史兩劍手快步應聲而至。譚子敬見不定天將酒杯朝下按在桌面下,心頭稍寬,不過,他對冷面潘嶽馮子都忽然查究辦理酒席之人,顯然甚感迷惑。他覷便朝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溜去一眼,後者微微擺頭,意思似說,剛才便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沉住一點氣!

  宋、史兩人走來後,那名來姓劍手問道:“馮兄有何事相召?”

  馮子都突然伸手將不定天壓著的那酒杯向上一翻,沉臉道:“你們看,杯子都沒擦幹淨——咦,一張條子,故意黏上去的?”

  譚子敬知道東窗事發,將絕無生理,因此迫得只有挺而走險,當下一聲大喝,深手便向馮子都手上那張條子一把搶去。

  不定天趙鎮海冷冷喝道:“站回去!”

  單掌斜斜一格,其利如刀,其疾逾電,口中話完,譚子敬一隻在腕也跟著齊肘而斷!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臉色異常難看,身軀剛剛動得一動,忽然瞥及宋、史、趙三人正面對自己,露出一副虎視眈眈之態,深知妄舉無益,只好暫時忍住。

  冷面潘嶽馮子都從退一步,站去樓廳中央,打開紙摺,高高舉起,大聲念道:“X——一個叉叉——‘X有叛徒,迫在眉睫’咦,這個叉叉代表誰?這是誰在向誰打密報?”

  除了文束玉這邊的二十餘名劍手,各有數外,曹、馬兩人所帶來的那批三堂護法,顯然都還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一時之間,嗡聲四起,一個個交頭接耳,均顯得十分惶惑而駭異。

  緊摟斷臂,疼得彎腰喘吟的譚子敬,這時悄悄挨去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腳跟前,促聲低低道:“快,副座,遲則不及矣……”

  就在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待向本隊全體護法下令之際,品字席端已傳出文束玉一聲雷喝:“肅靜!”一聲喝出,全樓寂然。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剛好慢了一步。

  如在人心浮動時速下亂命,結果尚難逆料,現在,第一副幫主先將全局控制,他這位第三副幫主就無能為力了!

  文束玉背席向廳中走出數步,目光四下裏緩緩一掃,沉聲接著道:“各守原位,不許出聲,不許擅動,違者立予格殺,請曹副幫主帶領本座部下眾劍手維持全場!”

  二十七——去掉一個譚子敬,現在是二十六了——二十六劍手是骨幹,是主力,如今再將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一句話輕輕套上,曹大年一支人馬算是連帶安定下來,那麼,以二對一之絕對優勢,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更是欲振無力!

  馬常青現在只有一個機會,不過,這個機會出現的可能卻很渺茫,幫主天龍魔女和三堂堂主約定在這一二天,會暗地潛來長安會合,現在不但要天龍魔女已經抵達,且要能馬上趕來這座居易樓,他馬常青才有回生之望,這不是太渺茫了一些麼?

  文束玉目察大勢,知道天龍魔女另付馬常青以秘密任命,並在入選劍手中伏下暗線,似乎只是一種安全措施,魔女對他,顯然尚無不信任之意,這一點,從曹大年以及大部分護法都對他絕對服從可以看出來。馬常青和譚子敬表現如此積極,也許只是貪功躁進而已!

  文束玉心神一定,知道這事可以從容處理,只要不將馬、譚兩名罪魁禍首放跑,也就可以了。

  於是,文束玉從馮子都手上取過那張條子,匆匆掃了一遍,然後再向滿廳幫徒發話道:“這張條子上的一個叉子,它代表誰人?我們暫且不去追究。現在,我們已經瞭解到的兩件事實:密告出自譚天刑之手。遞呈之對象馬副幫主,大家剛才都看得清清楚楚的,當知本座這樣說應該沒有冤枉誰。”

  全樓不聞一絲聲息,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的臉色則愈來愈難看。

  文束玉視如不見,靜靜接下去道:“本座很慚愧,第一副幫主所率劍手,居然會向第三副幫主打起報告來,真是罕見罕聞,不過——”

  文束玉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本幫幫現雖嚴,一向尚能兼顧情理,至少在目前,本座以為,馬副幫主應該是無辜受累!”

  馬常青聞言大感意外,幾疑耳聽有誤,那些由他統率之護法,這時人人心弦一松,喜色盈盈溢眉。

  文束玉既已立意不放馬常青過去,怎又會忽然這樣說話呢?是有原因的。

  第一,馬常青一身武功不弱,手下又帶著這麼多人,如何逮捕,是個大問題。

  第二,馬常青在幫中地位太高。

  他如以第一副幫主身份,任意處置一名第三副幫主,必然會使人寒心,甚至會因而引起全體護法之同情弱者心理,造成不可收拾之後果都不一定,此乃智者所不為也。

  所以,文京玉這是採用的一種高級手腕,不論怎樣,萬變不離其宗,馬常青宰定了,方式卻須審慎而行。

  文束玉頓了頓,接下去道:“如我們遽爾斷定馬副幫主對此一事件參與有份,今後誰想陷害誰,豈非太簡單了麼?今天是馬副幫主,萬一明天也有人向本座遞來一張莫名其妙的字條,那時本座又將如何自處?”

  眾人大為歎服,這話,設想多周到?衡理多公平啊!

  文束玉接下去道:“不過,今天為馬副幫主本身之立場著想,對這次事件,馬副幫主似乎應該自動有所表示;我們三名副幫主,均為本幫今天重要領導人之一,不能在眾家兄弟心目中留下任何汙點或陰影。”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一時“聰明轉彎”,此刻竟誤以為文束玉是在“官官相護”,故意留給他一個自我洗刷的機會,當下站起身來四下掃了一眼道:“文副幫主說得很對……本座不能不對這事解釋一下……這位譚子敬兄弟,當本座主持金龍堂時,原為金龍之金天護法,升任天水分宮開刑護法,亦出本座之全力推薦,造成這位譚兄弟之誤解,以為時時接近本座,便可鞏固在幫中之地位,其實,一如文副幫主先前所說,這次他向本座送密報,本座確屬毫不知情……”

  地上的譚子敬又急又怒,不自禁大叫道:“副座,您可不能推得這樣……”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抬腳一踢,沉喝道:“輪不著你開口!”

  看上去這一腳似乎只是制止後者發言,實則馬常青早安下滅口之心,以馬常青之身手,這一腳踢出去,有兩個譚子敬也不夠報銷的;所以,一腳踢實,地上的譚子敬頓時聲息寂然。

  這種演變,早在文束玉預料之中,他這時只作沒有看見。

  第三副幫主馬常青見文束玉不以他殺譚子敬為意,益發認定文束玉是在有心庇護於他,基於一時感激,竟慨然接著道:“本座身為第三副幫主,理應以身作則,為尊敬並維護本幫幫規之尊嚴起見,對今天這件意外,本座願聽候文副幫主裁處!”

  馬常青最後這種勇於負責的果敢表現,引起眾護法一片熱烈掌聲。

  待掌聲過去後,文束玉點點頭,緩緩說道:“凡我本幫兄弟,尊重幫規,便是尊重自己……常青兄是第三副幫主,不論有錯無錯,都只有幫主才能決定,同時,本座這次奉令血洗華山,亦有失職之處,在目前來說,本座與常青兄均屬帶罪之人……所以,在未詳呈幫主,未獲批示之前,我們兩人均應自動除去副幫主之封號,以示自律。”

  全廳愕然無聲,一下去攫兩名副幫主,餘下之人歸誰統率?

  文束玉頓了頓,接著說道:“從現在起,三路弟兄將暫歸曹副幫主一個監視指揮,並請曹副幫主立即詳敘小弟及常青兄之過失情形,報請總幫主議處,在奉議之前,小弟與常青兄則不妨姑領正副劍手領隊之名義,繼續照原定計劃進征少林或武當!”

  文束玉這是師法來太祖之“杯酒釋兵權!”

  輕輕幾句話,他自己是“名雖亡而實存”;而馬常青則變成“名實俱亡”!

  不過,自第二副幫主曹大年以下——包括馬常青在內——均因無悉眾劍手之“變質”,對文束玉如此處理,並無異樣感覺。

  尤其是馬常青,他雖然看出馮子都、趙鎮海、史畢梧等三人似已成為文束玉之心腹,但是,譚子敬在密報中僅稱有“X叛徒——”“X”者當然是指文束玉,文束玉有叛並不代表全體劍手均是叛徒,劍手尚是二十六人之多,區區三五人不穩,何足為憂?譚子敬這份不夠大膽的報告,可將這位第三副幫主害苦了,不然,馬常青說什麼也早拚了!

  由於風波橫生,酒宴草草結束,席中決定:三路人馬一齊住人城外白雲寺,今夜先派部分人手毀去丐幫長安分舵,以示報複,藉壯聲威,明天一早,東向河洛,大舉進攻少林。

  這些主意,仍然出自文束玉。

  文束玉所以放心將大權交去曹大年一人手上,就是看透了曹大年的懦弱無能。

  文束玉先說:“本座建議——”然後再加一句:“這事當由曹副幫主決定,曹副幫主以為如何?”

  試問,曹大年又能“如何”?

  到了白雲寺,文束玉又“暗示”曹大年,今晚搗毀丐幫分舵,不妨派馬常青帶頭,副員方面,他則推薦馮、趙、史、宋諸人。曹大年當然又是“照議”不誤。

  接著,文束玉要“張龍”出去“找副好一點的馬靴”,實則要鬼爪等人安排逮人也!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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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50:59 |只看該作者
  天黑後,馬常青帶著馮、趙、史、宋四人出發。文束玉派這四人,系含有“押解”之意,在文束玉每一著都可說天衣無縫,有一件事文束玉卻不知道,就是天龍魔女已於傍晚帶著天、金、銀三堂堂主趕來長安。

  初更過去不久,文束玉正在後院燈下看書,門啟處,忽見銷魂娘子神色倉煌地奔了進來,道:“大事……不妙了……”

  文束玉霍然跳起,手撫劍柄,注目沉聲道:“不要緊,什麼事慢慢說!”

  銷魂娘子面色慘白,顫聲道:“剛才,曹大年突然將三堂護法全部悄然帶走……可能……是魔女已至……並已獲悉……少俠最好快……快將本部劍手集合,以應巨變。”

  文束玉大驚,忙道:“你和張龍去通知在家集合待命,本座馬上就到!”

  銷魂娘子出去後,文束玉一口將燈吹熄,一個箭步竄出房,身形起處,電撲前院,到達前院四下一看,三堂百餘護法果然走得一個不剩!

  文束玉見了這情形,不禁頓足暗歎,這是他今夜唯一的失策之處,不該將曹大年所領人員與自己的二十餘名劍手分前後院居住,曹大年本身固然無甚作為,但是,天龍魔女本人一到,形勢就不一樣了。

  本來,魔宮尚有鬼斧趙老兒師徒留鎮,魔女中有動靜,趙老兒必會先期傳出警訊,現在連趙老兒亦給蒙在鼓中,魔女此行之保密程度,蓋屬不問可知,而魔女一到,便將曹大年傳走,局勢更是明顯,如今,雙方業已化暗為明,看來是只有正面硬拚一途了!

  現在,文束玉只有一點弄不明白:魔女潛來長安,嚴格說來並不足為異,因為她派出三路大軍,換了誰也不會這樣放心,問題是,他這位第一副幫主以及全體解語劍手之已決意舍她而去,魔女何以能夠知道得這樣快?

  這一點,迅即得到了解答——

  就在文束玉急急返回後院,大步走向已全部結束停當的劍手們時,院牆上噗通,噗通,接連滾落兩條身軀。

  兩人顯屬身負重創,於躍下時傷發不支栽翻,文束玉帶著眾劍手趕過去一看,兩人竟是馮子都和史畢梧!

  文束玉吩咐眾劍手散開戒備,然後分向兩人口中塞去一顆大還丹,輕聲地問道:“你們還能講話不能?”

  馮子都點點頭,微弱地道:“可以。”

  文束玉道:“趙、宋二人呢?”

  馮子都道:“完了。”

  文束玉一驚道:“喪于馬常青那廝之手麼?”

  馮子都搖搖頭,斷續地道:“不,半路碰上魔女……還有三堂堂主……馬常青發出一道暗號……趙宋二人措手不及……我被兩個魔女打傷之後,即由一堂堂主纏住,魔女本人則一下跑得不知去向,我兩個知道……魔女……大概是……但苦於無法脫身……曹大年那廝帶人跑了吧?”

  文束玉頭一點道:“好,你們不必再說什麼了,畢梧兄傷得似乎比你還重,不過有了這顆大還丹,諒無大礙——”

  文束玉接著轉身喊來銷魂娘子和歐陽喜兩人,吩咐將馬、史兩人抱去廂房內,前者照顧史畢梧後者照顧馮子都,不許點燈,不能發出聲息,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必分身出面。

  馮、史兩人剛被抬走,牆外立即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好一個劍簫書生,疑你反,果然反了!本幫主當初就看出你小子一不貪財,二不好色,又非在江湖上已然走投無路,說什麼也沒有誠心投入本幫之可能,都怪倩巧傻婆娘,鬼迷心竅,一再為你小子說項擔保……”

  語音略頓,冷冷接下去道:“現在,過去的都不談,目下,我們牆裏牆外是七與一之比,你小子縱有三頭六臂,大概也飛不上天去,不過,本幫主知道這批劍手均系逼於形勢,才被你小子所蠱惑,如你小子肯立即自縛待罪,餘人固可一概免究,而你小子亦可饒以不死,限於半盞茶內付諸行動!”

  文束玉劃圓圈,默示眾劍手背裏面外,成環形銜列,然後手仗解語劍,向牆外冷叱一聲,答道:“芙蓉、飛花、鬼爪、流星、普渡,還有天毒歐陽前輩,正領著丐幫及少林、武當、華山等數百高手守在外面,就像你魔女刻下圍住這座院子一樣,本少俠現在也給你們在半盞熱茶內自縛待罪,只要不在十惡不赦之列;本少俠同樣保證你們活命有望,如仍執迷不悟,等會兒可別怨刀劍無情!”

  牆外嘿嘿一陣陰笑,嗤鼻道:“你小子少耍聰明瞭,據馬副幫主适才報告本座,你小子今夜支使他帶人去攻這兒丐幫分舵,顯系已將那批老不死的安插在該分舵附近,現在才不過初更光景,那批老傢伙至少也要等到三更過了方會生疑,有了這一二個更次,殺上三五百人時間也夠了!”

  這一點,正是文束玉所擔心的,不意魔女已先他一口說穿。魔女出現得太突然,鬼爪那一邊,向以鬼斧趙老兒之消息為准,現在鬼斧趙老兒既遭魔女瞞過,鬼爪等人當然想不到今夜之變。假如鬼爪那邊真等到三更以後才生警覺,那麼,他一邊,結局的確不堪想像!

  雖說他現下所擁有的這批劍手均為天龍幫之精英,但是,二十六人折了“趙宋”二人,傷了“馮史”二人,連他自己加進去,亦只剩下二十三人,而外邊的三堂護法,足在一百五十人以上,七對一,一點也不誇張,一名入選劍手與一名普通護法,那會差上這麼多呢?

  再說他自己,單敵一個魔女就已經難言必勝,更何況還有曹大年、馬常青、三堂堂主等五大殺將?

  文束玉默掃眾劍手,內心感到無比的歉厭。

  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批人,一旦悔悟前非,無疑將是未來武林中一批新生福星,可是,大家跟著他,前後才不過幾天工夫,就都落此下場,他文束玉雖然不在乎一己之安逸,但他又怎生對得起這批可敬的夥伴?

  眾劍手當然瞭解文束玉此刻之心情,這時站得最近的一名龔姓劍手低低說道:“沒關系,文少俠,咱們一對七雖然不行,一個頂二個還可以,魔女遲遲不肯發動,一方面是怕損元氣,一方面是想緊迫氣氛瓦解我輩鬥志,促使我方自行崩潰生亂,但就龔某人所知,我們這一群,意志諒還不至於如此容易動搖,要耗,就大家耗著,在這期間,我們大家不妨各殫心智,共籌善策,以少勝多也並非全不可能。”

  文束玉不住點頭,傳音答謝道:“感激各位大哥臨危不亂,重義逾令,文束玉誓與諸位同生死,共患難,決不有負諸位信託也就是了!”

  牆外魔女見院內久久不聞聲息,嘿嘿然又道:“時限將屆,幸勿自誤……”

  這時,廂室中人影一閃,歐陽喜突然悄悄奔出,文束玉阻止不及,歐陽音已然來至自己身邊。

  歐陽音低聲道:“等非上計——”接著,聲音更低,又不知說了幾句什麼話,說完,身子一轉,便以靈巧飄逸之上乘輕功向前段一溜煙而去。

  文束玉迅速轉過身來,手勢一比,眾劍手立即悄沒聲息地貼去牆下陰影中;文束玉又向四下裏比出一個砍殺的手勢,眾劍手揮動手中刀劍,表示會意,然後,文束玉自己也隱去假山後面。

  牆外魔女等了一會,見裏面聲息全無,不禁起疑,於是傳音吩咐道:“馬副幫主到高處看看!”

  馬常青應命仗劍縱登牆頭,四下一張望,不禁輕咦道:“人都哪里去了?”

  前面大殿中,忽然這時傳來一陣輕響,馬常青忙叫道:“請曹副幫主快帶一部分人去前面,幫徐、鐘、祈三位堂主加強攔截,小子大概想從正門沖出去。”

  院中貼立四壁牆上的眾到手,一個個屏息以待,颼颼颼,一陣衣袂破空聲響過,似是曹大年帶人趕去寺前,緊接著,這邊也是一陣颼颼響,輕聲中,四邊牆頭先後出現二三十身形。

  貼立牆腳之劍手仍然一動不動。

  然後,牆頭上一批天龍護法警戒著跳入院中,然後“殺”——聲說嘯,二十多件兵刃有如怪蟒吐信,紛自四面牆下陰影中閃刺而出。

  第一批天龍魔徒,無一倖免。眾劍手一擊成功,迅即縮歸原位,動作完成於一剎那,輕快,正確,敏捷!

  天龍魔女尖呼道:“院中有變,快上。”

  於是,第二批護法送進來——這一次由於魔徒們警覺已高,院中劍手未能全部得心應手,同時,劍手們此一奇兵突出之戰術也為魔徒們識破。

  鼓噪聲中,魔徒們高呼道:“人都在,快過來……”

  此一戰術既已失效,現在只有挺身而出,正面奮戰了!文束玉第一個飛身而起,運劍如虹,嘶嘶劍風中,已解決三四名。接著,眾劍手一起撲出,正好對上牆外翻進的第三批天龍魔徒。

  天龍魔女一身黑色勁裝,外罩同色技風,肩斜長劍,面垂紗巾,雙目寒芒閃眨如電。

  魔女先還屹立牆頭,冷眼觀戰,及見眾到手人人兇猛如虎,文束玉更似一條夭矯神龍,往來沖殺,如人無人之境,魔女終於無法袖手了。只見長劍出鞘,一聲脆叱,春燕般一掠而下。

  眾魔徒見總幫主親自出戰,不由得轟然一陣歡呼,一個個精神大振。

  魔女淩空一劍劈向文束玉,文束玉不敢輕敵,上身一側,斜斜引開,同時目掃魔女手中寶劍長度、分量和形式。

  令人吃驚的是,魔女此刻手上那支寶劍,劍身藍光隱漾,除色澤不同外,其餘各方面幾與自己手上這支解語劍別無二致。

  文束玉知道,魔女當年曾由無數江湖高手身上獲得天下各門派之不傳武學,一身藝業雜駁精深。決非自己所能夠企及,現在,魔女既然使用的也是一支奇形的寶劍,可見魔女自獲得解語劍譜後,定必亦曾下過一番苦功,今夜之戰,顯極艱巨,不將生死置之度外是不行的了。

  文束玉意志一定,豪氣陡生,當下更不打話,手中解語劍一振,騰身便以一招“境由情生”卷掃過去。

  魔女嘿嘿一笑,長劍一劃,如瀑布垂空,“山殘水未殘”——正是解語劍法中的第七招。

  文束玉去勢不滅,一道劍花湧起,“桃盡花亦盡”。

  由於兩人兵刀同式,對一套解語劍招又都同樣純熟,一時之間,顯然誰也對誰奈何不了!

  不過,對文束玉這邊不利的是,經過這陣沖擊,寺前由曹大年及祈、鐘、徐三堂堂主所指揮之百餘名護法,均已先後由寺前趕至,原先比數是二對一,現在則一下成為六一之比。

  好在後院空地有限,後至之天龍護法均已無法插足;問題是文束玉這邊必須速戰速決,纏戰下去,對人少的一方面,總是不利的。文束玉臨危不亂,他知道,自己方面人少固然是弱點,但是,這方面的人均有必死之決心,加上各方支援在即,他們只須咬緊牙關,不在這最危急的一剎那灰心,最後勝利,還是屬於他們的!

  忽然,呼的一聲,一支藍焰信炮破空升起。

  這種信炮從何而來?意義何在?只有文束玉一個人心底明白!信炮升空果然引起魔徒們一陣驚惶,因為魔徒方面人手已盡在於此,要有人來,只會是敵人,而決不會是友人!

  呼,呼,接著又是兩枚信炮升空。

  同時,前面大殿中火把閃爍,人影幢幢,似有大群人正向後院奔來,文束玉揚聲高呼道:“各派來人,由天毒大帝率領,總數當在五百以上,天龍弟兄們,你們已經無路可走了,站去一邊,以披風卷帶克腰者,一概既往不咎,否則殺無赦,生死一念,快快取決!”

  一陣喊出,果然有極小部分人悄悄退出兩廂之下,文束玉大奮神威,一劍逼退魔女,回身一陣盤旋掃劈,又砍倒四五名魔徒,眾魔徒見他們這位以前的第一副幫主愈戰愈勇,一股崇拜之念油然而生,轉眼之間,又有一部分向兩廂退去。

  同時,前殿火把愈來愈近,火頭閃晃中,也不知道究竟來了多少人,魔女見良機已失,再戰下去顯屬不智,於是厲聲高喝道:“這小子早晚跑不了的,曹、馬兩副幫主,帶人退下!”

  來如驟雨,去如狂風,眾魔徒巴不得有此一走,聞令之下,紛紛爭先越牆而去。

  魔徒方面,總數原在一百五十人以上,這會兒死傷四五十,歸順者二十多,臨走時只剩半數左右。

  文束玉亦不追趕,除吩咐眾劍手躍登牆頭,虛張陣勢一番,旋即指揮搶救受傷者,不分敵我,一概先自屍堆中抬出。

  歸順的二十多名天龍護法看了很是感動,這時紛紛自動上前幫忙,二十四名劍手傷亡五人,但結果陣容反而一下擴展到將近半百之數。

  這時,前殿的“緩兵”終於露面了,原來只是本寺一群袍履不整,面無人色,全身都在打抖的老少僧人!

  萬花公主歐陽喜臉色一緩,揮著手中利劍叫道:“和尚們,別怕了,事情已經過去,謝謝助陣——假如大家都想平安,最好趕快去找淨布和燒水!”

  信炮正是這位刁蠻公主所施放,這群僧人也是她以劍尖逼著出來的。

  就在院中一片忙亂之際,牆頭上守望之劍手忽然一致訝呼道:“文少俠快來看!”

  文束玉一躍上牆,抬頭望去,不禁大喜道:“好,都來了,看樣已將眾魔徒團團圍定,來,龍兄,魏兄,你們過去七八人,一方面報平安,一方面助助陣勢……嗅,還有喜妹,你也去,這邊的事,有愚兄一人主持就夠了!”

  天龍幫從各地分宮個別瓦解開始,然後是全幫精銳為文束玉策動反正,再經過剛才這一仗之傷亡離叛,現時除了一名鎮守本宮的七巧仙姑,以及曹、馬兩名副幫主,祈、鐘、徐三堂堂主外,已由武林懾服之一代魔幫而降至一隊零落殘旅。試問,以這麼一支喪家之犬,漏網魚似的人馬,又怎經得起天毒大帝、飛花、芙蓉、鬼爪、流星、以及少林、武當、華山、丐幫等,百余絕代高手之兜頭剿殺?

  一陣混戰下來,經過檢點之結果,最後證明僅有天龍魔女和第三副幫主馬常青兩人突圍而去,余者曹大年降順,三堂堂主重傷,延至第二日不治而亡。

  在天亮之前,由丐幫弟子將魔徒屍首盡行掩埋,然後大隊全數住入白雲寺。正派方面,除丐幫、華山、武當、少林,分別損了幾人外,三奇中僅流星拳古必蒼傷重堪虞。

  文束玉聞訊,急忙趕去為流星拳灌下一顆大還丹,流星拳服丹後,神智稍清,斷續說道:“老夫知道……這是大……還……凡……不過,唉,藥醫不死病,老弟,你白白浪費掉這顆靈丹了。”

  文束玉心頭一陣黯然,他知道這位流星拳脈斷筋殘,回生之望甚微,當下只好加以安慰道:“前輩安心休養,這下是一勞永逸了。”

  流星拳低弱地道:“結果如何?”

  文束玉以愉悅的語調說道:“除脫逃了極少數幾名護法不算外,主腦人物只跑掉一個天龍魔女,以及那位第三副幫主馬常青。”

  “七巧仙姑呢?”

  “這次沒有來。”

  流星拳輕輕歎了口氣道:“是的……經過這一仗……該幫大概是無能複起的了,不過,老弟,今後這段日子你老弟……最好……還得多多小心點……魔女她們也許不會放過你……俗語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唉!”

  文束玉忙說道:“謝謝前輩關心,晚輩一定留意就是,您還是好好將息一陣子,別太勞累了。”

  流星拳點點點頭,輕輕一歎,剛將眼皮合上,忽又張目低喚道:“老弟,你過來——”

  文束玉轉過身子,俯腰道:“前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流星拳聽如不聞,兩眼睜得大大的,但發出的聲音卻是那樣細弱,他緊盯著文束玉吃力地問道:“他們……有人說,十三奇中……除了瀟湘三兄弟,就數……數我古必蒼最差勁……你老弟……的看法如何?”

  文束玉微微一怔,接著懇切地道:“晚輩不知道十三奇中誰差勁,誰不差勁,晚輩只知道兩件事:第一,武林中沒有第二批十三奇。第二,晚輩在十三奇中,一時還找不出另外哪一位能跟您和瀟湘三前輩相提並論!花雲秋,包斧,這兩位在十三奇中算不錯的了吧?可是,兩人比起瀟湘三前輩,同樣都是一死,試問,後人將會懷念誰?將會在談起時為誰堅拇指?再說您,兩次負創,又都是為什麼呢?為正義!為武運!為了千千萬萬您所不認識,與您無淵源的人!過去,現在,未來都一樣,誰敢說一定比誰強,單武功高就能受到別人尊敬麼?”

  流星拳深深舒出一口氣,不斷喃喃道:“好,好,老弟,你老弟說得……好……極……了……”眼皮一合,語音戛然而止,一代義士,就此與世長辭!

  流星拳行完喪禮的次日,鬼斧神工趙聖藝師徒匆匆趕到。

  鬼斧師徒問清這邊情形,不禁深深松出一口大氣。據趙老兒說:天龍魔女走後三天他方獲得消息,就在當天,七巧魔女也跟著悄悄出宮。他們師徒見魔宮已無停留必要,乃引發一把大火,將魔宮燒得幹幹淨淨。

  鬼斧老兒述說至此,鬼穀子胡其用忽然起身手一招道:“趙鬍子,你來後面,咱們說句話!”

  一個鬼穀,一個鬼斧,一直是武林中有名的兩大智多星,現在兩人忽然要密談,不禁引起眾人紛紛揣測,詎知眾人尚未得出結論,兩人業已談完回來。

  鬼斧出來後,站去長席頂端,正容向眾人道:“今天,我們這一群,有句古詩可以形容:‘別時容易相見難’!很明顯的,我們從什麼地方來,勢將仍要回到什麼地方去;不過,在分手之前,老漢和胡老兒有件事想請教諸位一聲:這一散,再聚不易,今天,我們在你東我西之前,是否該將某些重要的問題解決一下?”

  文束玉搶著起立發言道:“重莫過於如何使天龍、七巧兩魔女落網!否則,禍源未清,難免死灰復燃,對整個武林而言,將始終是個隱憂。”

  鬼穀子側目緩接道:“就算這問題業已獲得解決,另外就再沒有其他比較重要的事需要談談麼?”

  文束玉思索著道:“其他……”

  天毒大帝歐陽剛,朝芙蓉、飛花兩人迅掃一眼,欲言又止。

  芙容、飛花兩人情形相同,也是你望我,我望你,黛峰微蹙,有口難言。

  鬼爪抓魂兩只烏豆眼滾得一滾,這時跳動著那雙陰陽眉,忽發怪笑道:“年頭變啦,嘻嘻。”

  文束玉一楞,扭頭惑然道:“這話什麼意思?”

  鬼爪嘻笑道:“過去,想討個媳婦兒,最傷神的就是媒人難請,如今呢?卻有些人九轉十八彎,廉價賤賣,想攬一杯喜酒喝喝,卻又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嘻嘻——啊!”

  前殿身影閃動,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等三女突然笑鬧著一路奔了進來,鬼爪舌尖一吐,縮口不迭。

  如此一來,眾人均為恍然大悟。

  文束玉雙頰通紅,夏紅雲一咦道:“束玉哥哥好像喝醉酒似的,你們看,現在更紅了,啊,對了,剛才是醜鬼在說話,一定這醜鬼欺侮人——蘭妹、喜妹,來,我們姊妹三個今天來聯手破破抓魂十八式如何?”

  芙蓉仙子連忙笑喝道:“丫頭敢胡來!”

  夏紅雲朝文束玉扮了個鬼臉,點頭道:“你來,我們告訴你一個秘密!”

  文束玉搭訕著走來院中道:“什麼秘密?”

  上官蘭臉一紅,忙道:“雲姊,你一個女孩子家,說出來好意思不好意思?”

  文束玉大感奇怪,益發不肯放過道:“我們誰是外人?說,說!”

  歐陽喜搶著道:“說就說,什麼大不了!知道嗎?剛才,有兩個人,一男一女,好不親密,就這麼多,沒有啦!”

  文束玉張目道:“誰和誰”

  夏紅雲掩口低聲道:“銷魂娘子和史畢梧。”

  文束玉怔了怔,脫口叫道:“好啊,我正在這樣想,難得他們——行,明天就由我來為他們做個現成媒人好了!”

  夏紅雲笑道:“你,不夠資格!”

  文束玉詫異道:“我不夠資格還有誰更夠資格?”

  上官蘭側目道:“紅雲姊姊懂的可真不少啊!”

  夏紅雲本待開口,經上官蘭這一搶白,迅即紅臉咽住,文束玉轉向上官蘭抱怨道:“蘭妹就是歡喜跟我作對……”

  歐陽喜格格一笑道:“‘作對’,咳,不好麼?”

  上官蘭轉過身去要擰歐陽喜臉頰,歐陽喜一笑開溜,上官蘭跟後追去,夏紅雲接著追上去笑道:“好,比輕功,我來作見證!”

  文束玉重新回到廳室中,屋中,眾人一致迎著他注目微笑,顯然已對先前“問題”獲致“結論”。

  鬼穀子過來拉了一把道:“走,老弟,我們去看看子都傷勢有無變化。”

  穿出後院門,鬼穀子腳下一停,轉身正容道:“現在就看你小子的態度,怎麼樣,你小子是否尚想矯揉造作一番?”

  文束玉凝目思索了片刻,蹩額道:“晚輩心事,不敢瞞你們諸位前輩,事實也瞞不了……只是……全功未竟……而且家父……唉,晚輩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鬼穀子一哼接著道:“令尊不論生死如何,他文公達都應該沒有反對自己兒子一下討到這麼三房媳婦的理由!”

  文束玉期期道:“可是——”

  鬼穀子截著道:“關於天龍、七巧兩魔女,老漢說過了,那是老漢和鬼斧趙老兒兩人的事!”

  文束玉皺眉又道:“但家父——”

  鬼穀子點頭介面道:“這一點可以商量,為人子者,理應如此,現在是談‘文定’以後,三年五年後,你們這些小兒女如何了心願,將是你們文家兒媳婦的家務事,外人誰也無權干涉。”
飛絲結羅網,來去黑暗中,坐鎮八卦帳,交趾一邪郎。
九天銀絲線,八卦羅網長,飛越地獄門,邪郎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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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10-24 12:52:40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繼往開來解語劍


  三天后,長安雙獅鏢局一門三喜。

  第一件:雙獅鏢局即日起,正式複業,並聘劍簫書生文束玉為首席鏢師。另外,該局將於各省設立分局十二處,各地方分局主,即為曾經風雲一時的天龍各分官之主腦人物。

  第二件:銷魂娘子解語花和前此天龍幫密雲分官的天刑護法史畢梧締秦晉,當日成禮。

  第三件:這是最後一件,也是最轟動的一件:劍蕭書生同時向五月花夏紅雲、素衣仙子上官蘭、萬花公主歐陽喜等三女納采獻幣。女方家長為芙蓉仙子冷心楓、飛花掌言琴風、天毒大帝歐陽剛。男方主婚為鬼爪抓魂手醜義鳴。媒人則為鬼穀子胡其用、鬼斧神工趙聖藝。

  當天,筵開流水,萬人空巷,在如雲佳賓中,有一半是來自各地的男女老少叫化;喜氣籠罩了長安全城,這引起來自四郊的丐幫弟子,他們致送的最大人情,便是維持了當天全城的秩序和安定。

  當天,應該到場的,只缺一位天機道長。

  不過,天機道長人雖然未到,一份賀禮卻無巧不巧於當天旅人送達。

  那是一籃君山石榴,外附一筆:“君山,福地,也願束玉老弟能攜眷同遊!”

  石榴多子——這份禮物真是來得太巧,也太好了!

  天機老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麼?非也!不過是這老道比別人看得遠,算得清,知道在這時候,可能會有這種演變而已。

  熱鬧了三天之後,長安城中,除雙獅鏢局門前多了一方金字大招牌外,一切又由絢爛趨平淡。

  第四天,長安向洛陽的官道上,出現四名令人矚目的鮮衣青年男女。

  他們,一男三女,分乘四騎;正是英氣勃勃,彩華鑒人的劍簫書生文束玉,刁蠻的五月花夏紅雲,嫻靜的素衣仙女上官蘭,以及美而健的萬花公主歐陽喜。

  他們一行,是在趕向黃山天都峰後那座已無寶藏的金穀。

  半個月倏忽過去,黃山在望。

  入山之先,文束玉于石埭附近重金聘得兩名高手匠人;進入金谷後,主人一齊動手。

  整理零亂的石壁,除去室中所有“九全”稱號上的“九”字,而易以同體之“十”字。

  然後,將石室牢牢封閉,再於室外豎立一碑:“十全老人靈府!”

  依次,複豎兩碑,高度遞減,第二碑書:“十全唯一傳人,文諱公達,百年後停鶴處。”

  第三碑書:“大巴山文家兩代僕文福公件主神位!”

  三碑樹竣,文束玉打發兩名匠人下山,然後率同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自師祖十全老人碑前開始,依次膜拜。

  拜奠華,即于谷中支起帶來的兩座小型帳篷,准備在穀中作七日勾留,略盡孝道,聊彌去思。

  轉眼之間,三天過去了。

  每天,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等三女輪流砍柴,取水,烹煮,文束玉則默三碑之前,挽首沉思。

  第四天黃昏,歐陽喜提議去天都峰頂欣賞黃山有名之松濤漾月夜景,夏紅雲、上官蘭同表贊成,只文束玉無此心情,搖頭婉言謝絕。

  三女去後,文束玉于穀中負手漫步一圈,又複去碑前緩緩坐下。

  文束玉凝眸穀口,怔怔然,似漸陷入一片回憶之中。

  即於此時,在十全老人那方巨碑之後,一條纖小健娜的身形,不帶一絲聲息地攀碑而上。

  這位行刺者,正是前此在龍幫中第二號女魔,七巧仙姑翁倩巧!

  七巧女魔潛來穀中附近已非一日,她耐心守候著,現在總算如願以償,終於等了一個絕佳的下手機會。

  三女去了峰頂,文束玉又正在渾然出神。

  七巧魔女背後斜插短劍一把,但是,魔女此刻並未去動那寶劍,她右手正緊握著一撮碎毒七巧梅花針,這種毒鋼針只要一支打中就夠了,見血封喉,逾炊無救!

  文束玉懵無所覺,目光呆直,枯坐如故。

  七巧魔女自碑頂緩緩探出兩道充滿怨毒之色的眼神,右臂輕輕……輕輕向右後方揚起,然後,香肩一抖,跟著……一個寒噤,突然撒手,一下自碑頂落!

  文束玉耳聽身後異響,微微一笑,悠然長身而起。

  同一時候,四條夭矯的身形自岩頂一排古松上箭射而下,四條身形均為妙齡少女,其中一女格格嬌笑道:“七巧梅花針終究不及天毒蕊芒也!”

  來的正是萬花公主歐陽喜貼身四婢:劍婢、護婢、詩婢、屏婢。不用大將,而將大任委以四婢,正是鬼穀和鬼斧的妙著所在。

  他們密算結果,知道兩魔女必然會對文束玉跟蹤,同時也算定兩魔女在跟蹤前,必然會先對大毒、鬼爪、芙蓉、飛花諸人之行動加以伺察,以防墮計中伏,殊不知兩鬼膽大心細,竟將文束玉一條寶貴生命懸請四名女婢之手。

  同時,文束玉先前的不設防,也使七巧魔女分外變得緊張,因此,魔女本身先於不知不覺中視聽昧爽,警藩盡撒!

  這時,文束玉瞥了七巧魔女膚色逐漸變紫的屍身一眼,抬頭向四婢道:“兩個魔女已收拾掉一個,這兒大概可以告一段落了,你們快上去叫她們三個下來,大家好好計劃一下,看如何按預定計劃下山,去引誘另外那個魔女上鉤。”

  四婢欣然領命而去。

  四婢去後,文束玉似乎突然生出一股豪興,反手摘下背後那支解語劍,略事撫拭,接著一聲清嘯,人起空中,劍式同時灑開。

  劍光閃閃,乍東忽西,一套解語到法,端的已入神化之境。

  如今,假如十全老人地下有靈,也確該無憾了!

  文束玉一套劍式使完,身形落定,順手將寶劍往地面一插,似乎想解衣去懷中拿取什麼東西——說時遲,那時快,四婢先前藏身處,突然閃電般挾到射出一道身形,月色下,仔細看去,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第一號天龍魔女井小小!

  同一時候,那位馬常青亦自穀外竄入!

  很顯然的,馬常青之正面進攻,其目的只在分散文束玉之注意力。

  其實,天龍魔女拿捏得既准且狠,這時的文束玉,由於變故倉促,根本就來不及去拔地上那支解語劍。

  天龍魔女瀉勢勁疾,先發先到——

  可是,說也奇怪,文束玉盡管沒有時間去拔地上那支解語劍,那支解語劍卻這時打地面自動沖飛而起,文束玉反手一拐,順勢一個挫身盤掃,一切都是那麼樣的恰到好處,只聽魔女一聲駭呼,呼聲不已,魔女一條一度顛倒眾生,曾不知銷盡幾許豪客英名的嬌軀已然齊腰而折!

  文束玉一劍得手,原式不變,就地一個旋卷,馬常青收身不及,跟著一劍兩段!

  峰腰上有人拍手歡呼道:“好!一劍河清海宴!”

  接著,七條人影聯翩而下。

  正是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以及劍護詩屏等四婢。

  剛才發話者是五月花夏紅雲,這時夏紅雲身形一落,又向文束玉撫著心口吐舌尖道:“我們真為你擔心死了!”

  文束玉微微一笑,環起左腿,自鞋頭取下一隻蒲鐵夾,順手一扔,然後回過來道:“一切都在胡、趙兩老兒算計之中,有什麼好擔心的?”

  夏紅雲指了指那只被扔掉的鐵夾道:“萬一這鐵夾臨時失靈,或者你因一時慌亂,足尖彈起時不夠分寸,怎辦?”

  文來玉笑笑道:“那有這種事,假如我劍簫書生連這點自信都沒有,豈不笑話?”

  夏紅雲撇唇哼哼道:“臭美!”

  文束玉忽然噢了一下道:“對了,雲妹,以前你說這支解語劍它本身另有段動人的故事,並說早晚你會逼著令師講出來,結果你向今師問了沒有?”

  夏紅雲臉一紅,側目嬌嗔道:“下流!”

  文束玉一愣道:“你怎麼無緣無故罵人?”

  夏紅雲手指解語劍,繃臉道:“這支解語劍,原名七巧如意劍,傳說獲此劍並能仗以成名者,將來必然會有七房——哼,這下聽舒服了吧?”

  文束玉大笑道:“無稽之談!”

  上官蘭輕聲道:“紅雲姊,你看他笑得好高興!”

  文束玉索性打趣道:“好,好,就算我‘高興’,就算它是‘有稽之談’,可是,目前才‘七’有其‘三’,還差得遠啊!”

  夏紅雲目掃劍護詩屏四婢,一哼脫口道:“差?你自己轉過身去數數看——”夏紅雲失言,臉一紅倏而住口。劍護詩屏四婢一個個羞得俯首不起。

  歐陽喜介面笑道:“紅雲,話是你親口說的,再賴可不行,現在,小妹這就先代四個丫頭領恩拜謝了!”

  說著,真的向夏紅雲斂戮深深一福。

  文束玉重重一咳,大聲道:“喂,我說呀……咱們……咱們底下離開這裏,先到哪兒去?”

  上官蘭第一個說道:“我沒有意見。”

  文束玉想了想道:“這樣好了,由大家來決定,一人寫下一處地名,先用腳踩住,然後一齊將腳移開看有無相同的,少數依順多數,你們覺得這辦法如何T”

  七女童心未混,一致踴躍附和。

  於是,大家排成一列,蹲身以手劃地,然後,文束玉喊一聲好,同時向後退出一步。

  從排右看過來:劍婢寫的是“太湖”,護婢寫的是“泰山”,詩婢寫的是“金陵”,屏婢寫的是“北京”。

  文束玉以下,不謀而合:“君山”!“君山”!“君山”!“君山”!

  看清之後,大家都笑了。

  文來玉選中君山,是因為父親和天機道長為目前十三奇中僅有的兩位出家人,兩人交往亦厚。他去君山,實在是想去挽請天機道長幫忙尋訪父親的下落,夏紅雲,上官蘭,歐陽喜等三女早知夫君心意,自然惟伊人之趨向為依歸。

  轉眼,又是三天過去,金穀再度冷落下來。

  那是一個早秋的清晨,當一行小兒女依依不捨離開金谷之後,穀中,那座密封了的石室前面,不知于何時忽然靜悄悄出現一名老年僧人,老僧癡癡向穀口望了一陣,然後,輕輕一歎,緩緩轉過身去,先向十全老人靈碑合什下拜,接著又去義僕文福碑前拜了一拜,拜畢,便於中間那座碑前緩緩盤膝坐下。

  是的,心力交瘁的上一代,像刻下這座金穀一樣,應該享受一段寧靜了;人事交替,歲月如常,今後的歲月將屬於年輕的一代——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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