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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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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陳青雲] [丑劍客][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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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7:32 |只看該作者
  宮仇為之頭皮發炸,細一審視,碎瓦殘磚之中,隱約可見殘肢碎體。
  從火燼與那些殘肢推斷,慘事發生的時間不久。
  想到「白石島主」一行昨夜回島,心底下意識地冒起了一股寒氣。
  萬鳳真俯身揀起一樣東西,尖叫道:「我爹呢?」
  尖叫聲中,人已栽了下去。
  宮仇亡魂大冒,一看,萬鳳真手中所凍的是半截枴杖,一下由猛省這斷杖不正是「無雙仙子鐘筱紅」的東西嗎?「無雙仙子」、「乾坤雙煞」與「白石島主」同時離開南昌布宅,若「無雙仙子」不幸的話,其餘的人也就難說了。
  看現場是被炸藥炸毀,任你功力通玄,也難逃碎屍之厄。
  宮仇伸指疾點萬鳳真的「天殷穴」,把她半抱著靠在自己身上。
  萬鳳真悠悠醒轉,伏在宮仇肩上,放聲大哭起來。
  宮仇第一次看到萬鳳真如此號陶大哭,頓時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萬鳳真邊哭邊道:「仇哥哥,我……爹恐怕……」
  宮仇打了一個冷噤,道:「真妹,你冷靜些,目前真相未明,以令尊的譏智功力,未見得……」
  「可是……這是陰謀呀!」
  「是的,不過……」
  「我爹和師兄姐們昨晚回島,到現在不過七八個時辰,人呢?你不見師姐『無雙仙子』的枴杖嗎?我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使她神志復甦,繼師哥『千手秀士范世光』繼掌『空道』,可憐她竟然死得這麼慘,連屍身都不全……」
  宮仇默然,恐怕真的如萬鳳真所料,連半個活口都沒有對方半月之前侵入「白石島」,「長江廢人」父子和守島的弟子屍體都已腐爛,而眼前的瓦礫場和散碎的屍體說明這慘禍發生在半日之前,顯然這是一項毒辣的預謀,一個布好的陷阱。
  「白石島主」功力再高,也總是暗箭難防。
  「仇哥哥,你……替我找找看……」
  「找什麼?」
  「屍……首呀!」
  那聲音令人聽來斷腸。
  宮仇闇然頷首,扶直了萬鳳真的嬌軀,然後踏入瓦礫灰燼之中,仔細地翻揀查看,除了一些散拋的肢體外,還有幾段燒焦了的骸骨,從這些推斷,死的至少在兩人以上,但卻無法從遺骸碎片中分出死者是誰。
  萬鳳真自動止住了悲啼,兩眼發直,瞪著那曾是宏偉建築的廢墟,芳心盡碎。
  宮仇搜尋了一陣之後,頹然回到萬鳳真的身邊,淒苦地搖了搖頭。
  萬鳳真眼角已滲出了血水,喃喃道:「爹,師哥,師姐,真兒會找到兇手,為你們報仇的,安息吧!」
  宮仇一陣鼻酸,掉下了兩點英雄之淚,自許為天下第一高手的「白石島主」,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嗎?這事令人雄以置信。可是正如萬鳳真所言,如有活口存在的話,人呢?為什麼連半絲聲息都沒有?
  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目為神秘之區的「白石島」,現在已成了一個死島。
  僅有的兩個活人,宮仇與萬鳳真。
  宮仇扶住萬鳳真的香肩道:「真妹,我們合查出兇手的!萬一令尊真的不幸,你像要節哀保重,但目前我們只是推測,令令尊生死還未分曉……」
  萬鳳真木吶響地道:「什麼分曉不分曉,連房舍都炸平了,人豈能倖免!」
  說著,移開宮仇的手,蹣跚地向前走去。
  宮仇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面,一個處於極度傷心中的人,勸慰對她是多餘的。
  轉過幾重花徑,眼前是一座假山,萬鳳真伸手在假山旁一按,假山正中忽地現出一道門戶,門戶是一條大理石砌成的甬道。
  萬鳳真低頭走了進去。
  宮仇見萬鳳真沒有招呼自己,不知是進去好還是不進去好,以「白石島主」的才智和性格,島上的佈置必是千奇百怪……
  突地——
  他的目光觸及門楣上的四個字:「歸真別府」。
  歸真別府,難道是「白石島主」練功的秘密處所?抑是修心養性之地?
  一縷淒切的哭聲,從甬道之內傳出。
  宮仇略一躊躇之後,終於舉步向內走去,甬道全部由大理石砌成,光可鑒人,雖然時序初夏,但一入其中,便覺透體清涼。
  甬道不深,僅十丈左右,在盡頭處一個轉折,一間佈置豪華,令人目眩的寬大石室,呈現眼前。
  石室正中,一個大理石砌的方形小台,萬鳳真正倚在一則哀哀悲啼。
  室內,字畫古玩,琳琅滿月,幾桌床櫥,一應俱全,而且都是罕見的精工製品,擺樣極盡奢侈,一片珠光寶氣,嚴若王公顯宦的居處。
  宮仇不由呆了一呆,這並不像練功修性之所。
  跨步入室,移身到那座白玉砌成般的方形平台之前,一看,不禁怦然心驚。
  那平台僅是一個空殼,像一個沒頂的罩子,裡面並排放著兩具水晶棺材,一具是空的,另一具赫然躺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少婦,容貌與萬鳳真依稀相似。
  歸真別府,想不到竟是厝屍之所。
  萬鳳真拭淚起立,朝那少婦一指道:「這就是我媽,生下我之後就死了,我爹出巨金買了這兩副水晶棺……」
  宮仇愕然道:「兩副,為什麼?」
  「一副是我爹替自己預備的,死後他要與我媽在一起!」
  「哦!」
  「我媽的遺體是用一種防腐的藥水保持,十多年來,絲毫未變,有時,我會想她是睡著了,可是,我爹呢?屍骨無存……」
  說到這裡,又哀哀啜泣起來。
  宮仇想到自己父死母喪,而且是遭了兇殺,觸動悲懷,情不由己地簌然下淚。
  「白石島主」外號「萬老邪」,行事怪癖,全憑己意,漠視世俗常情,被武林中目為旁門左道,但從他預置空棺,經營「歸真別府」的行為而論,倒是個不多見的性情中人。由此可見決不能憑外在的觀感,去論斷一個人的為人。
  「真妹,聽我說!」
  萬鳳真淚眼婆娑地道:「什麼?」
  「我有一種感覺,令尊決不可能遭害!」
  「可是人呢?」
  「這就是我們目前要證實的謎!」
  「你是在安慰我?」
  「不,我確有這種感覺!」
  「為什麼?」
  「令尊身為『奇門派』掌門,閱歷學識,淵博如海,智慧也超人一等,我不相信一些宵小的陰謀能完全得逞!」
  「事實俱在,不信也得信?」
  「我不以為然!」
  「哦!仇哥哥,我想起一件事,我爹也許……」
  「怎麼樣?」
  「會不會停身在禁區之內!」
  「禁區?」
  「距這裡兩里之間,有一個小峽谷,被我爹列為禁區,任何人不得進去,我也不知道其中隱有什麼秘密,假使我爹不死的話,也許會到那裡,不過,目前情況不明,那地方不知……」
  宮仇精神一振道:「我們去瞧瞧!」
  萬鳳真在母親遺蛻之前拜了三拜,然後與宮仇出了這「歸真別府」,向西奔去,兩里距離,瞬眼即到,只見兩座雪白的石山,夾峙著一道小谷,谷內石筍林立,在外無法看穿裡面的情況,谷口岩石中裂,形成一道寬約丈許的天然門戶。
  兩人來在入口之處。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我怕!」
  宮仇一怔,道:「怕什麼?」
  「我怕希望落空!」
  「但我們得去瞧瞧,也許吉人天相!」
  「還有,如果我爹真的已遭不幸,做女兒的在他死後違背約束,擅入禁區……
  「真妹,事有經權,禮有達變,你過慮了!」
  萬鳳真粉靨依舊煞白,杏眸之中全是哀傷與怨毒之色,仔細朝谷內一端詳,道:「這裡沒有人侵犯過,石陣完好無損!」
  「石陣?」
  「不錯,石島上到處都按九宮八掛的佈置,外人入島,寸步難行,這引為禁區的小谷,可算是陣中之陣。」
  「令尊把它劃為禁區,必有用意?」
  「那當然,不過無法揣測!有一次,我為好奇心所迫,試圖進谷一探,被我爹發覺,把我狠打了一頓,在我記憶中,除了那一次,我從沒有被責打過。」
  「這其中可能是令尊個人的秘密,也可能是『奇門派』的秘密,照此說來,這禁區之內,除了你爹,沒有任何人進入過?」
  「是這樣!」
  「事急從權,我們進去一探吧?」
  「好,跟我來!」
  宮仇跟在萬鳳真身後,亦步亦趨,他對奇門陣勢,完全外行,生怕走錯了一步,顧盼間,來到小谷的盡頭,只見如林石筍的中央,有半畝大小一塊空坪,坪上綠草如茵,野花馥郁,一幢石屋,靜悄悄地豎立在坪地靠裡的一方。
  兩人到了石屋之前,只見石門半掩,門前有不少走動的足印,顯見石屋之內住得有人,但何以不見反應呢?」
  宮仇把目光膘向萬鳳真,低聲道:「真妹,屋裡似乎有人?」
  萬鳳真困惑地道:「我想也是!」
  「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知道,你看這足印五趾分明,屋內人是赤腳行動的!」
  「我進去看看……」
  「別莽撞!」
  驀地此刻——
  一陣鏗鏘的吟詠之聲,從石屋內傳出:「豆蔻梢頭春色淺!新試紗衣,拂袖東風軟……」
  宮仇神色一變,道:「真妹你聽?」
  「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
  「記得黑沼奇陣中的那女人嗎?」
  「神算鬼女黎雯!」
  「不錯,她吟的正是這半闋蝶戀花,你該想起屋內的人是誰了?」
  「誰?」
  「就是『神算鬼女』的丈夫,『武聖郝濮澧』的小師弟古亦同!」
  「哦,我明白了,『武聖』說過這個故事,那『神算鬼女』處心積慮地要向『白石島』尋仇,目的是救她的丈夫,怪不得她拚命鑽研奇門之術,可是古亦同怎會在這禁區之內呢?是被我爹關進來,還是……」
  就在此刻——
  兩人只覺眼前一花,石屋門外已站定了一個蓬頭垢面的灰衣人,赤著一雙腳,雙眼精芒閃爍,望了兩人幾眼,突地哈哈狂笑起來。
  這一笑,使宮仇與萬鳳真愕然不已。
  萬鳳真忍不住嬌斥道:「有什麼可笑的?」
  灰衣怪人斂住笑聲中,瞪眼道:「你倆是『萬老邪』門下?」
  萬鳳真鼻子一皺道:「什麼老邪不老邪,他是我爹!」
  「哈哈哈哈,怪不得小小年紀邪味十足,你爹為何不來?」
  萬鳳真從頭直涼到腳心,她父親不在禁區之內,當然是凶多吉少的了,骨肉情深,淚水忍不住又撲簌簌掉了下來。
  宮仇一拱手道:「閣下如何稱呼?」
  灰衣人冷哼了一聲道:「老邪沒告訴你?」
  「萬老前輩……」
  「怎麼,你不是老邪門下?」
  「不是!」
  「那你何以敢涉足這禁區?」
  「這不勞動問!」
  「如此與老夫滾,告訴『萬老那』,老夫立等他決戰,這一戰如果老夫仍然像往年一樣落敗的話,當場自裁!」
  「閣下莫非姓古?」
  「這……小子,你原來是知道的?」
  「不,是猜到的!」
  「老夫不信?」
  「在下曾聽令大師兄『武聖郝濮澧』,說過一個感人的故事……」
  「什麼,你見過我師兄?」
  「不錯!」
  「他怎樣了?」
  「已出家當了和尚,法號『見性大師』!」
  「哦!」
  古亦同神色大變,蹬蹬退了兩步,靠在門桅之上,喃喃地道:「我還是死了的好,活著實在愧對師門!」
  話鋒一頓之後,厲聲向萬鳳真道:「叫你爹來,老夫等了十幾年了,不願再等了,生死決於今朝……」
  宮仇黯然道:「閣下不知島上發生巨變!」
  「什麼巨變?」
  「島上門人已全部遭害,房舍已被炸成廢墟,萬老前輩……」
  「怎麼,他難道也死了?」
  「目前下落不明!」
  「不錯,昨夜戌亥之交,老夫曾聽到那巨大的爆炸聲,是誰下的手?」
  「不知道!」
  「哈哈哈哈,『萬老邪』自命武功天下第一,奇門之學舉世無雙,想不到強中還有強中手,只可惜……」
  「可惜什麼?」
  「老夫不能親手把他打敗……」
  萬鳳真尖叫一聲:「你在做夢,你不是我爹的對手!」
  古亦同目光一黯,沉聲道:「是的,老夫不是他的才子,十多年來,老夫沒有贏過他一招半式……」
  宮仇疑雲滿腹,脫口道:「閣下為何被囚禁在此地?」
  「老夫要替師侄報仇!」
  「令師侄的行為,人神共憤,即使不碰上萬老前輩,一樣會被他『武道』中人所不容,何況令師兄對徒兒之死,已不再深究了,閣下又何苦而來呢?」
  「小子,你教訓老夫?」
  「提醒閣下而已,談不上教訓兩個字!」
  「哼!」
  「閣下可以離開了!」
  「老夫曾發誓報不了仇決不離島!」
  「那閣下是準備終老此間的了?」
  「不盡然,老夫目前已有制勝的把握!」
  「可是閣下已失去了對象?」
  古亦同面色陡地陰暗下來。
  宮仇緊接著又道:「閣下明明知道會師侄死有餘辜,不過是藉報仇之名,逃避現實而已!」
  古亦同身軀一震,道:「逃避什麼?」
  宮仇冷冰冰地道:「當初不告而娶,藐視師門,之後敗於人手,羞辱師門,無力救治親生骨肉,愧對良心,所以……」
  「住口!」
  「難道在下說的不對?」
  古亦同面孔一陣抽扭,慄聲道:「小子,你全知道?」
  「當然,閣下可知道令師兄險些毀在尊夫人黎雯之手?」
  「什麼,她……」
  宮仇面色一變而為凝重地道:「令師兄『武聖』當年為了受中原武林的重托,接受天南一派『天狼尊者』的挑戰,自不能以私度公,中原武林的命運是否重於一個孩童,今師兄在不能兩全的情況下,當然以公為重,但出於長者之心,他因此負疚而出家,尊夫人千方百計尋仇,最後被令師兄的精誠所感,沒有造成犯上的悲劇……」
  古亦同痛苦地大叫道:「不用再說了!」
  宮仇毫不放鬆地道:「依在下之見,閣下立即離開,會晤妻子,並向師門請罪,方不失明智……」
  古亦同半聲不吭,彈身便朝谷外奔去,但甫一進入石筍林中,便像一隻盲蠅似的東鑽西撞,不停地繞著圈子,顯然他不懂這「石陣」的進出之法。
  宮仇轉向萬鳳真道:「真妹,他被令移軟禁,我妄自作主,勸他離島,你看……」
  萬鳳真幽幽地道:「這樣做是對的,『武聖』對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領他出陣吧!」
  「好,我們一道走!」
  萬鳳真領先入陣,會合了古亦同,顧盼間已到谷外。
  宮仇朝前面一指道:「外陣已破,閣下可以暢行無阻,海邊有一隻小舟,駕舟的名叫吳祥。閣下可說小姐命他以舟相送,然後再回頭來接!」
  古亦同感激地瞥了宮仇一眼,彈身而去。
  萬鳳真望著這一片傷心之地,悲痛欲絕,記憶中的神仙樂土,已變成廢墟,還染遍了同門的鮮血,唯一的親人父親,十有九已不在人世,愈想愈覺肝腸寸折。
  宮仇自個兒挖掘了幾個墓穴,把那些屍體和殘肢分別埋葬了,然後向萬鳳真道:「真妹,我們……」
  萬鳳真木然道:「你走,我不走了!」
  「什麼,你不走?」
  「我要陪我媽!」
  「真妹,你不想報仇了?」
  「報仇?」
  「嗯!你孤守在這裡,徒自損傷自己身體,事情已到了這個地步,萬一令尊真的道了不幸,同門師兄姐業已罹難,『奇門派』只剩下你孤單一人,須為死者報仇,重振門派,你是責無旁貸……」
  「仇哥,我知道,但,我覺得我已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
  「真妹,那你就錯了,你須想到活下去不是為了自己,乃是為『奇門派』每一個分子,同時也為了令尊堂!」
  「兇手是誰呢?武林中誰有這高的能耐?」
  「君山大會之期,轉眼即同,那時黑白兩路名手聚集,也許能探出些端倪!」
  「但願如此!」
  驀在此刻——
  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遠而近。
  宮仇心中一動,道:「有人來了,我們暫時避一下,先看究竟!」
  萬鳳真恨毒地道:「也許是天意要我報仇。」
  兩人朝原來禁錮古亦同的那谷口隱去。
  數十條人影,在剎那間出現,大部分黑衣勁裝,肯插長劍,其中少部分身上綠油油的水靠未除,各執一柄分水鵝眉刺,當先的最兩個黑袍蒙面佩劍人。
  黑袍蒙面人的身影乍入宮仇的眼中,使他大大地一震,以他的經驗來判斷,對方八成是「金劍盟」的人,該盟護法,全是這等裝束。
  萬鳳真激動不已地悄聲道:「仇哥哥,對方是何來路?」
  「可能是『金劍盟』所屬!」
  「金劍盟?」
  「不錯,那兩個黑袍蒙面劍手,裝束與歷次現身的『金劍盟護法』一般無二,同時『南昌大豪』與『武林一老』以你為質,設陷阱算計今尊,也是承『金劍盟』之命行事,由此推斷,很可能是兩批高手分頭行事,一批助『南昌大豪』對付令尊,另一批直赴『白石島』以摧毀『奇門派』根本重地……」
  「我明白了,你推斷的極近情理,赴『白石島』的這一批,在破了護島奇陣之後,並把島上留守的和得訊趕來的本門弟子全部殺死,然後在屋宇之內埋下了炸藥,以備我爹萬一不墜中原的算計中,重返本島時,一樣難逃劫數,這陰謀的確夠狠!」
  「真妹,事實很快就會證明的!」
  「仇哥哥,我……」
  「真妹,忍耐些,聽他們說什麼!」
  只聽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在大聲地爭辯。
  其中較高的一個道:「老五,『太上』算無遺策,『奇門派』算是冰消瓦解了!」
  另一個身量略現臃腫的道:「三哥,恐怕不見得!」
  「為什麼?」
  「萬老邪古怪刁鑽,未必會上這個當!」
  「老五,萬老邪是人不是神,我不信炸他不死,萬斤炸藥埋設的地面廣及數十丈,而引線設在屋中,就是說只要有人進屋,才能觸發引線,而屋外十丈之內同時爆炸……」
  「為什麼不見屍體?」
  「那還不灰飛煙滅!」
  萬鳳真咬了咬牙,就待衝出去……
  宮仇一把拉住道:「且慢,聽他們說下去!」
  「我……無法忍耐……」
  「真妹,再忍耐片刻!」
  那被稱為老五的黑袍蒙面劍手,喘了一口大氣道:「三哥,當初依我之見,不該離開這島,應該在此看個真切……」
  「閒話不必說了,我們徹底地搜索全島一遍,誰能料到『萬老邪』會突然從中原趕了回來呢?老六老七竟然失了手,對付不了『萬老邪』……」
  宮仇暗自點頭,這兩個黑袍蒙面劍手,是「金劍盟」三、五兩護法無疑了,殺機已湧上了他的俊面。
  撇開個人的仇不談,「金劍盟」這種迫害武林同道的行為,足使人神共憤。
  驀地——
  一條青色人影,幽靈般地朝眾人移近。
  宮仇不由狂喜道:「真妹,你看那是誰?」
  萬鳳真抓緊宮仇手臂,連連搖撼道:「是我爹,他……沒有死!」
  兩粒晶瑩的水珠,結在她的睫毛上,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白石島主」居然沒有死,確實出人意料之外。
  宮仇也是激奮不已。
  三護法目光無意中瞥見那青色人影,陡地栗喝一聲道:「戒備!」
  數十弟子刷地作扇形散開,五護法跨前兩步,與三護法保持犄角之勢。
  「白石島主」滿面殺機,嘴噙冷笑,在距兩護法十步之處停下身形。
  三護法顯然吃驚不小,斷喝道:「萬老邪,你沒有死?」
  「白石島主」冷哼了一聲道:「老夫還沒有活夠,豈輕易言死!」
  「可是閣下還是活不了!」
  「報名?」
  「萬老邪,等你確定不會死的時候,再問我弟兄的名號也還不遲!」
  「白石島主」仰天一陣狂笑道:「諸葛武雄妄想稱尊中原武林,迫害同道,終必自食其果!」
  五護法冷哼了一聲道:「本盟『太上』雄才大略,正是天下共主的最佳人選!」
  「武林自有公道!」
  「金劍盟『太上』現在就是要教天下武林朋友知道什麼是公道!」
  「毀我門派重地,殺我門人弟子,今天在場的誰也難逃公道……」
  「閣下未免大言不慚?」
  「白石島主」雙目盡赤,沉哼了一聲,揚掌向那排行第三的護法切去。
  三護法一閃而開,易法之巧妙,令人咋舌。
  「白石島主」一招落空,第二招跟著施出。
  三護法的身手,竟然也高得出奇。
  一場武林罕見的搏鬥,展了開來,三護法竟然與天下第一高手自期的「白石島主」打了個功力悉放。
  宮仇與萬鳳真隱身暗處,但對場中一切,看得極是分明。
  轉眼之間,過了三十招,三護法漸落下風。
  一道寒芒沖空而起,五護法長劍出鞘,加入戰圈,三護法也撥出了長劍,這一來,情勢立即改觀,兩護法本以劍術見長,其中之一,以雙掌而能和「白石島主」對拆三十招不分軒輊,現在兩人聯手,再加上用劍,「白石島主」頓時手忙腳亂,大有接應不下之勢。
  但幾劍氣嘶空銳嘯,罡風匝地加濤,碎石紛飛,塵沙如幕,地動山搖,風雲失色。
  萬鳳真慄聲道:「一個護法,居然有這等身手……」
  宮仇凝重地道:「八個護法都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親身調教的弟子,『金劍盟』既想領袖武林,必然有所仗恃,可能盟中尚有功力高過八大護法的!」
  萬鳳真滿面沮喪之色,在她的心目中,她爹是天下第一能人,然而這想法被現實粉碎了,事實告訴她,天下沒有人能稱第一,單只身邊的檀郎,功力就超過她父親不知凡幾……
  場中,情勢又起了變化。
  「白石島主」在悲憤填膺之下,意存死拚,出手儘是奇絕武林的殺手,而兩大護法,卻是志在必得,兩柄劍夭矯如神龍,劍劍指向要害大穴。
  驚心動魄的激鬥,維持了半盞茶工夫。
  「白石島主」連中五劍,鮮血染紅了半邊青袍。
  兩護法也各中了「白石島主」一掌,馬步已現虛浮。
  數十「金劍盟」弟子,如一群石像般地環拱三方,不言不動。
  又是半盞茶時間過去,「白石島主」已告險象環生。
  宮仇心內十分躊躇,「白石島主」生性怪僻,而且是一門之長,自己如果冒然出手可能引起他的不快,是以一直觀望。
  萬鳳真陡地一長身。
  宮仇見時機已迫,一扯萬鳳真的衣角道:「等我先現身,解決了為首的,然後你收拾那些小角色!」
  一面說,一面已戴上了面具,彈身飛縱而出。
  「住手!」
  喝聲不大,但入耳如割,場中人不期然地住了手,齊向發聲處望來。
  「金劍盟」眾弟子之中,爆出了數聲驚呼:「丑劍客!」
  宮仇不疾不徐地走向場中央,每走一步,似乎就增加了一分殺機。
  「白石島主」臉色一變再變,但他沒有開口。
  兩大護法黑巾蒙面,看不出臉上表情,但從露在外面的眼光判斷,也是震駭莫名。
  「丑劍客」會在此時此地現身,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一個個面目失色,「丑劍客」是「金劍盟」生死對頭,功力高不可測,這一現身,後果不難想像。
  宮仇入場站定之後,徐徐拔劍,一振腕,空中現出了五朵工整的梅花,然後劍尖下垂,冷冷地注視著兩個黑袍蒙面劍手,冰寒至極地道:「報名!」
  這短短兩個字,似含有無比的威力,令人無法抗拒。
  兩個黑袍蒙面人互望了一眼之後,分別道:「本座第三護法雷雨天!」
  「本座第五護法徐煜!」
  宮仇點了點頭,依然冷如冰雪地道:「殺人者死,這是本劍客的鐵則,你倆有後事先行交代,否則沒有機會了!」
  這話聲令人聽來不寒而慄。
  「三護法雷雨天」色厲內荏地打了一個哈哈道:「丑劍客,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宮仇冷吟了一聲道:「『金劍盟』荼毒武林,在本劍客眼中根本不是人!」
  「看劍!」
  暴喝聲中,「三護法雷雨天」劍起如虹,劃了出去,「五護法徐煜」如響斯應地也斯身出劍。
  一聲淒厲的慘號挾以一聲金鐵交鳴之聲。
  接著是一片慄人的驚呼。
  宮仇劍尖依舊下垂,似乎根本不曾動過。
  「五護法徐煜」退身八尺之外,身形簌簌而抖。
  「三護法雷雨天」砰然栽倒地上,一顆頭離頸而飛,滾出一丈之外,鮮血如噴泉似地從頸口射出。
  「白石島主」喟然一聲長歎,他感到做了一輩子的英雄夢現在醒了。
  「五護法徐煜」手中劍一揮,暴喝一聲:「上!」
  所有在場的「金劍盟」弟子,齊齊亮出兵刃,向前一湧,立即又頓住了。
  「五護法徐煜」大叫一聲:「違令者死!」
  數十弟子齊齊狂喊一聲,蜂擁而上。
  宮仇一劍揮出,加上「白石島主」一掌,慘號起處地上橫陳了十一具死屍,其餘的亡魂皆冒,攻勢又頓挫下來。
  宮仇一彈身撲向「五護法徐煜」,栗喝道:「納命來!」
  慘號隨喝聲而發,「五護法徐煜」被一劍劈成了兩半。
  在場的「金劍盟」弟子,發一聲喊,沒命地向外逃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叫了一聲:「爹!」
  「白石島主」一怔之後,哈哈一笑道:「真兒,我該想到你一定也來了!」
  萬鳳真撲入她父親懷中,喜極而抽咽起來。
  宮仇舉步便要朝那些亡命奔逃的「金劍盟」弟子追去……
  「白石島主」一揚手道:「不必追了!」
  宮仇惑然道:「前輩有意放生?」
  「白石島主」一瞪眼道:「老夫並非菩薩心腸的人,『奇門派』弟子焉能白死!」
  「那!」
  「老夫已有安排!走,我們無妨送他們一程!」
  三人彈身朝前奔去,顧盼間,來到了海邊,只見那些「金劍盟」弟子,爭先恐後地縱上兩艘雙桅帆船。
  這時,一艘極其華麗的金色巨帆,緩緩向島邊移來。
  萬鳳真忍不住歡呼道:「爹,那不是您的『行宮號』嗎?」
  「白石島主」嗯了一聲:「不錯!」
  「它沒有被對方……」
  「哼,『行宮號』雖是一艘船,佈置不亞於『白石島』!」
  兩艘雙桅船已駛向海心。
  「行宮號」漸行漸進,桅頂上的八卦旗已清晰可見。
  就在此刻——
  海中傳來兩聲轟然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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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9:00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靈隱索仇

  上集書中,海面上傳來兩聲轟然巨響,只見浪花飛湧,水柱沖天,兩艘滿乘著「金劍盟」弟子的雙桅帆船,剎那之間,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白石島主」沉聲道:「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行宮號」金色巨帆,緩緩靠岸,船首出現十幾條人影,當先的一男一女,赫然是「乾坤雙煞」。
  宮仇大是惶惑,脫口道:「前輩等一行原來沒有落入對方陰謀之中?」
  「白石島主」神色一黯,道:「老夫等當日在南昌布宅,接獲門下飛訊,有人侵島,隨即日夜兼穆趕回,到了島上,見護島大陣已破,大弟子賈亮父子及所有留島門人被害……」
  萬鳳真接口道:「我們在現場揀到六師姐的斷技……」
  「是的,你六師姐率門下一路搜人,為父的和你師哥西門琛夫婦隨後,可憐你六師姐和門人觸發了預置的炸藥,慘遭不幸!」
  說完,竟然老淚盈眶。
  宮仇心中也十分難過,「無雙仙子鐘筱紅」算得上是命薄如花,她與「千手秀士范世光」,因「白石島主」怪僻的個性而使她夫妻生離,她因而成瘋,最後,范世光死於「三狐」之手,「白石島主」治癒了她的瘋病,令她繼丈夫之後續掌「空道」,現在,她又慘遭橫死……
  心念之中,只聽「白石島主」道:「宮仇,往者不提,你既與真兒誤會冰釋,你回答老夫一句話,你是否真心愛她?」
  「是的!」
  「那等你恩仇了斷之後,就與她成婚!」
  萬鳳真低垂粉頓,芳心有如鹿撞。
  宮仇想起此身已非已屬,為了恩怨分明,他必須對諸葛瑛有所交待,豈能驀然答應,但此刻斷然回絕又有不妥。
  心念數轉之後,道:「晚輩身負血仇,生死難期,這問題須俟晚輩恩仇了了之時才能答覆!」
  「白石島主」臉一沉道:「你在推托?」
  宮仇苦笑了一聲道:「真妹當知我心!
  萬鳳真羞答答地道:「爹,你不要逼他!」
  「白石島主」吐了一口長氣道:「好,丫頭,為父的算是白操心了!
  萬鳳真撒嬌道:「爹,女兒知道您是疼我的!」
  「白石島主」無可奈何地衝著萬鳳真一笑,然後又對宮仇道:「小子,君山大會你是必然參加的了?」
  「是的!」
  「屆時『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必然與會……」
  「晚輩誓要在大會中取他性命!」
  「那老夫這筆帳無法清結了?」
  「晚輩會當眾宣佈這一件慘案。」
  「好,老夫無能,愧對歷代祖師,自今日起,永不再履江湖……」
  萬鳳真黯然了片刻,幽幽地道:「爹,您這是何苦?」
  「白石島主」落寞地一笑道:「孩子,你爹連對方一個小小護法都應付不了,根基都幾乎被人挑了,還到江湖中爭什麼雄嘛!」
  萬鳳真芳心片碎,她自有記憶以來,從沒有見過她父親有過這種沮喪落寞的神情,尤其那語氣,她不相信是出自於一個豪氣可吞河岳的人口中,但,儘管如此,事實是不能改變的,「白石島主」輝煌的時代似乎要告結束了,人事滄桑,本無足怪啊!」
  宮仇也感染到一絲莫名的悵惘,沉緩地道:「端午日君山大會,前輩……」
  「白石島主」馬上接話道:「由現在起老夫足不離島,閒話體提,上船去梳洗用餐,順便送你登岸!」
  三人魚貫縱身上了「行宮號」,果然船如其名,佈置之豪華富麗,確實像一座水上的行宮。
  宮仇由侍童帶領,沐浴梳洗,然後進中艙用餐。
  一席酒罷,已是第二天黎明。
  宮仇辭別「白石島主」離船登岸。
  萬鳳真似已得到她父親應許,如影附形踏著上岸。
  計算日期,距君山大會會期,整整還有半個月,以兩人的腳程,趕到地頭綽有餘裕,於是,宮仇想到了西湖靈隱寺廣濟和尚,兩小一商量之後,取道朝杭州進發。
  靈隱寺是有名的古剎,寺中受十方香火,十分鼎盛。
  這一天,時已落暮,宮仇與萬鳳真來到六朝金粉之地的杭城,華燈初上,但聽絃歌處處,笙簫不絕,歌衫舞影,入目俱是。
  兩人找了一家招商客寓住下,雙床對開。
  梳洗飲食之後,萬鳳真道:「仇哥哥,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你曾是『金劍盟』近衛長,處處惹人注目,我建議從現在起,到君山大會之日止,你改變一下容貌……」
  「易容?」
  「嗯!」
  宮仇暗忖,諸葛瑛曾要求自己不要赴君山大會,原因雖然不詳,但這是自己報仇的大好機會,豈能錯過,同時自己無論以本來面目或是「丑劍客」的面目出現,的確惹人注目,萬一諸葛瑛硬性阻止自己赴會,也是件麻煩事。
  心念之中,興味盎然地道:「好主意,但不知如何易法?」
  萬鳳真拉上房門,關好窗戶,然後取出一個小瓶,道:「這是本門易容丸,只需和水塗在面上和皮膚外露之處就成,現在試試看!」
  說著,倒了兩位易容丸,一粒交與宮仇,一粒自用。
  兩人就著桌上的茶水一陣塗抹,相視之下,不由失聲而笑。
  宮次變成了一個薑黃色的中年漢子,萬鳳文卻是個黝黑的少年,接著,萬鳳真卸出釵環等飾物,戴上文生巾,外罩一件玄色儒衫,宮仇本是儒生裝束,衣著自不需更換。
  一對壁人,變成了兩個一黃一黑的書生。
  萬鳳真結束停當,道:「仇哥哥,我們現在就去靈隱寺!」
  「現在?」
  「不錯,你想,靈隱寺香火鼎盛,進香的善男信女上百臧千,白天行動,難免驚世駭俗,晚上去最好不過!」
  「好,不必驚動店家,我們由後窗出店吧!」
  兩條人影,穿窗而出,如淡煙般消失在夜空中。
  時正三鼓——
  靈隱寺古剎香客遊人業已散盡,兩個小沙彌一人推動一扇厚重的寺門,向中門合上。
  正當寺門將關未關之際,一條人影,幽靈般地出現在寺們外的石階沿前。
  兩個小沙彌齊齊「啊喲」了一聲,小臉上儘是驚飾之色,竟忘了把門合上。
  來人青衫佩劍,奇醜絕倫,兩眼青光熠熠,像兩顆夜空中的寒星,他,正是前來索債的宮仇,他本來已經易容,臨時又把「丑劍客」的面具罩上。
  宮仇雙掌微揚,一股暗勁湧處,兩扇快要閉攏的寺門,陡地向左右移開,兩個小沙彌驚魂出竅,連跌帶滾地向寺內奔去。
  功夫不大,一個半百僧人,領著七八個粗眉大眼的和倘,一擁來到寺門。
  那半百僧人乍見宮仇之面,不由呆了一呆,隨即合什道:「貧僧知客『無垢』,請問施主夤夜光臨敝寺,有何指教!」
  宮仇冷冰冰道:「本劍客要見貴寺『廣濟大師』!」
  「無垢」和尚深深地打量了宮仇一眼,遲疑地道:「施主要見敝寺住持方丈?」
  「不錯!」
  「施主上下如何稱呼?」
  宮仇片言不發,抽出長劍,振腕幻出五雜工整的梅花,然後徐徐歸劍入鞘。
  知客僧「無垢」面色大變,慄聲道:「施主是『丑劍客』?」
  宮仇冷冰冰地「嗯」了一聲。
  跟著知客僧身後的七八個粗眉大眼和尚,一聽「丑劍客」三個字,一個個亡魂大冒,面目失色,這神秘而恐怖的人物光臨寺中,禍福難料。
  知客「無垢」揮手斥返身後弟子,重新合什道:「施主精到客堂待茶,小僧立即通稟住持……」
  「不必,本劍客在此立候!」
  「這……」
  「如果貴寺方丈吝步的話,本人趨前就教!」
  知客僧臉色連變,道:「施主請稍待!」
  轉身從門內消失。
  宮仇後退數步,停身寺門前的廣場上。
  約半刻功夫,數對紗燈前導,一個身披錦斕袈裟的白眉者和尚,緩步出寺。
  紗燈朝兩旁一分,白眉老和尚朝寺門前階沿上一站,電炬般的目芒一掃,道:「施主要見老衲?」
  宮仇兩目煞芒一閃,道:「你就是『廣濟』和尚?」
  老和尚面色一沉,合什道:「正是老衲,施主光臨必有指教?」
  宮仇寒聲道:「老和尚,可否近前幾步好說話?」
  「廣濟大師」略事躊躇之後,從身後弟子手中接過一根烏光閃閃的禪杖,顫巍巍地步下階沿,進入場中,距宮仇八尺之處停身。
  氣氛顯得十分詭秘。
  「廣濟大師」一副莊嚴法相,沉聲道:「施主可以說明來意了!」
  宮仇目芒如刃,朝對方一連幾繞之後,冷如冰雪地道:「廣濟,本劍客要與你談禪!」
  「談禪?」
  「不錯!」
  「但不知施主要談的是何宗何門……」
  「因果!」
  「施主要談因果?」
  「嗯,佛家最重因果,有是因必結是果,循環報應,分毫不爽,有是說否?」
  「有!」
  「如果一個佛門弟子,種因而未結果,是否永無菩提之舊?」
  「施主所論不差!」
  宮仇突發一聲冷序道:「廣濟,今夜就是你了因結果之時!」
  「廣濟大師」老臉大變,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身體微見顫抖,錦斕袈裟映著燈光,發出一片迷幻的光影,起初,他自問與最近被視為神秘煞星的「丑劍客」沒有半絲瓜葛,所以從容出面,現在一聽話風不善,登時寒氣大冒。
  「施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宮仇凝氣以「傳音入密」之法傳活道:「本人『無敵雙劍』之後南宮仇,來了十八年前血洗『二賢莊』之因!」說完開聲又道:「你明白了!」
  「廣濟大師」面如死灰,光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連退兩步,慄聲道:「你……你……」
  在場的隨從弟子,一個個呆若木雞,驚魂出竅。
  宮仇大喝一聲道:「出手!」
  「廣濟大師」面上驟呈一片慘厲之色,禪杖橫胸,厲聲道:「施主定要使佛門清淨之地染上血腥?」
  宮仇不理所問,再次喝道:「出手,否則你沒有機會了?」
  場面倏湧無比的殺機。
  「丑劍客」此來竟是尋仇,大出寺僧意料之外。
  「廣濟大師」心頭浮起一抹死亡的恐怖,「丑劍客」出劍殺人,到現在為止,還不曾聽說過有兩級面,「三狐」、「武體一老」、「南昌大豪」、「金劍盟護法」……這些,功力都在他之上,然而他們都死了!
  「丑劍客」會是「無敵雙劍」之後,這是他做夢也估不到的事。
  武林中曾傳出現在的「丑劍客」,並非三十多年前失蹤的「丑劍客」,然而,沒有任何人能予以證實,現在,他知道了真相,然而死亡緊跟著而至。
  宮仇前跨一步,手按劍桶,第三次發出喝聲:「出手!」
  「廣濟大師」怪吼一聲:「你會後悔的!」
  禪杖一揚,疾逾雷岡地朝宮仇當頭劈落,勢如雷霆萬鈞。
  「呀!」
  一聲淒厲的慘號,震空而起,數點黑影四散紛飛。
  「廣濟大師」老臉扭曲成了一副怪形,目光渙散,手中禪杖已被斬碎四散,身形搖搖欲倒。
  宮仇長劍業已歸鞘,無人看得出他是如何出手的。
  在場的靈隱寺僧,一個個面如土色,汗下如雨。
  「廣濟大師」舉起顫抖不已的手,朝指宮仇,嘴唇連連質動,終於迸出幾個字道:「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劍客』……」
  「砰!」
  血光迸現,「廣濟大師」仰面栽了下去。
  眾弟子如夢乍醒般地狂吼一聲,向屍旁湧去。
  宮仇緩緩轉身,從暗影中隱去。
  寺鐘大鳴,整座靈隱寺頓時人仰馬翻,沸騰起來,但卻沒有半個人出來追因,可能,他們懾於『丑劍客』的威名,也可能他們意識到這並非普通的仇殺……
  宮仇一路思忖著「廣濟大師」斷氣之前的那句不完整的話:「明天……此刻……武林中將消失……『丑到客』……」
  這意味著什麼?
  是咒詛?還是……
  另一條人影,從後面悄沒聲地掩上。
  「仇哥哥,恭喜你又斷了一筆血帳!」
  來的,正是他的未婚妻萬鳳真。
  宮仇淡淡地一笑道:「想不到這禿驢倒也硬氣,竟然沒有圖逃!」
  「有我守在寺後,他飛也飛不了呀!」
  「啊喲!」
  「怎樣,你?」
  「我……」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幾乎栽了下去。
  萬鳳真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惶惑地道:「仇哥哥,你受了傷?」
  「沒有,可是……」
  「怎麼樣?」
  「我忽然頭暈目眩,氣血不順!」
  「那怎麼會……噫!這是什麼?」
  「什麼?」
  「你背上……呀?」
  萬鳳真驚呼一聲,嬌軀亂顫,目中儘是駭極之色,如非她易了容,兼之正當處身林蔭暗影之中,定可見她芳容失色,粉靨慘變。
  宮仇也不禁心頭大震,急聲道:「什麼?」
  萬鳳真語音都變了調,慄聲道:「圓蛇!」
  宮仇身形又是一個踉蹌,駭然道:「什麼?圓蛇!」
  萬鳳真幾乎哭出聲來,悲聲道:「不錯,是圓蛇,附在你背上!」
  宮仇宛若被一下子拋落冰窖之中,頓時透心冰涼,他聽說過,天下劇毒之物,首推圓蛇,形如小瓷碟,頭尾各長半寸,可完全縮入軟甲之中,彈射無聲,無論人畜被其咬中,一個對時全身潰爛而死,無藥可救。
  他算是明白了「廣濟六師」臨死的那句話。
  顯然這圓蛇是「廣濟」所放,但他什麼時候放出的呢?
  他想,仔細地想,當自己振劍劈碎對方的禪杖時,背上似乎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他當時認為是杖屑碰擊,並不在意,想不到竟是天下毒中之冠的「圓蛇」。
  他又一次體險著死的滋昧。
  他的生命在目前結束,是可悲的,他要做的事還沒聲做完。
  萬鳳真從頭上拔下一隻金釵,運勁彈出,「呱!」的一聲,那「圓蛇」被射飛到三丈之外,釘在一株樹身之下。
  這時,宮仇才覺得背上有一種中毒後特有的麻癢之感。正逐漸向四周擴散,腦內昏沉沉的,眼前金花亂進,凡毒蔓延所至,經穴立時閉阻。
  萬鳳真顫聲道:「仇哥哥,你坐下,不能再走了,否則毒勢……」
  她咬咽得說不下去。
  宮仇就地坐下,半倚在一株樹身之上。
  此地距「靈隱寺」不過里許,仍在西湖範圍之中。
  宮仇夢囈般地喃喃自語道:「還有十一個時辰可活,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我能做什麼?」
  他並不怕死,只是覺得還不能死,反正他早已決心為了償付諸葛瑛海樣深情與兩次救命之恩而以死作代價,是的,死只是遲早問題而已。
  萬鳳真勞心盡碎,緊摟住宮仇道:「仇哥哥,你知道什麼能解『圓蛇』之毒!」
  宮仇苦笑道:「真妹,不必朝那方面想了,自古以來,還沒聽說過誰能解『圓蛇』之毒!」
  「不,你……不能……」
  「真妹,這叫做生死由命,生有地,死有力,一點也勉強不來!」
  「仇哥哥,你等我,我回頭殺盡那些禿頭,放把火燒光寺院……」
  「於事無補!」
  「我……難出心中這口怨氣!」
  「真妹,唉……」
  萬鳳真突地哭出聲來,道:「仇哥哥,你如果不幸,我誓不獨生!」宮仇全身一顫,鼻頭一酸,激動萬分地道:「真妹,你不能這樣做……」
  「誰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心!」
  「哦,我想起一件事……」
  「什麼事?」
  「不說也罷,廢話一句!」
  「說說看?」
  「藥聖毒尊易卜生,也許只有他能……可是,他遠在千里之外……」
  萬鳳真癡癡地望著宮仇,不斷垂淚,機智百出的她,此刻已茫然無主了。
  三鼓初過,遲升的月亮從葉隙間漏下斑斑點點的銀光。依稀照著兩個絕望的人影,緊緊地依偎著……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名湖絕景,倒是個甚佳的埋骨之所!」
  宮仇咬了咬牙,道:「真妹,你愛我嗎?」
  萬鳳真淒然道:「到現在你還不知道我的心?」
  「不是!」
  「那你為何有此一問?」
  「我要你親口回答我!」
  「是的,我愛你,永遠!」
  「你既然承認愛我,那你當不會做出使我不瞑目的事……」
  萬鳳真咬了咬牙,道:「仇哥哥,我知道你的用意,你不必用話套我,告訴你,我爹也改變不了我的意志,死了,我跟著你,生不能成雙,死也要成對……」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腮而下。
  宮仇全身流過一陣莫可名狀的顫慄,心,像被撕裂,歇斯底里地道:「真妹,我……不配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啊!我給了你什麼?什麼也沒有!」
  萬鳳真幽幽地道:「仇哥哥,你給我一顆心,全部的感情,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
  宮仇痛苦地大叫了一聲:「不!」
  諸葛瑛、陳小芬,他對她們雖沒有付出感情,但心意是有的,同時何二嬸生下的是女兒業已證實,雖說生死存亡未卜,但這指腹的盟約,卻無時不掛在他心上,更何況他心中早已決定對諸葛瑛以死全情報恩,現在,他已面臨死亡,一切恩怨情仇都將隨之消失,但他仍不能接受唯一的紅顏知己的癡情語,他的心並不完整,他的感情並不純一,多少,它是被分割了的……
  萬鳳真愕然抬頭道:「為什麼不?」
  驀在此刻——
  兩條人影如幽靈似地飄近身前。
  萬鳳真霍然站起嬌軀,喝問道:「誰?」
  只聽一個女人的聲音道:「老頭,在這兒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道:「老伴,這豈非是打落水狗?」
  「老頭,這狗若非落了水,還不見得好打呢!」
  「廣濟的確有一手,臨死還來個反噬!」
  萬鳳真苦心劇震,慄聲道:「來的可是『二仙』?」
  「嘿嘿嘿嘿,小子,一點不錯!」
  答話的是「赤腳大仙文廣」。
  宮仇猛可裡站直身形,目中閃射出怨毒至極的光芒。
  如果宮仇在事完之後,扯下面具,他與萬鳳真本是易過容的,「二仙」絕認不出來,現在,冤家路窄,除了一拚,別無他途。
  萬鳳真曾被「素衣仙娘樂倩倩」以「廢仙掌」暗算,若非「見性大師」以神功施救,早已玉殞香消,此刻仇人見面,自是殺機沖胸,但,她清楚「二仙」的功力,宮仇已被天下至毒之物「圓蛇」所傷,兩人脫身都難,還談什麼報仇。
  宮仇卻又不然,他在自知無救的情況下,碰上了這兩個血海仇人,可真是意想不到的妙事,在死前還能有機會手刃仇人。
  心裡雖然這樣想,能否如願又是一回事,「圓蛇」之毒,天下無雙,以他的精湛內力,竟然無法把毒迫在一處。
  如果當初他有耐心,再練五年,修完「一元寶菉」上部的最後一章 ,成就「金剛不壞神功」,又何懼於區區之毒,但,他不能等,他怕不能把仇人一一手刃,他不願其中有人漏網,即使是自然的死亡……
  「二仙」相顧一笑。
  「赤腳大仙文廣」得意地道:「丑劍客,想不到老夫與你在這種情況下碰頭,真是遺憾之至!」
  「素衣仙娘樂倩倩」插口道:「丑劉客,看來放手一搏的落空了,不過,『廣濟大師』與我夫婦是方外至交,他既然死於你手,說不得我夫婦只好一背武林道義……」
  宮仇目眥欲裂,咬牙切齒地道:「你倆也配談武林道義?」
  「赤腳大仙」一頓手中鳩頭枴杖,道:「為什麼不配?」
  宮仇恨毒地道:「十八年前,參與血洗『二賢莊』,難道這就是武林道義?」
  「二仙」同時面色大變。
  一旁可急煞了萬鳳真,她知道宮仇目前已喪失了交手的能力,雖然,他中了「圓蛇」之毒,命運似乎已定,但人都有一種萬一的心裡,在死神沒有真正來臨之前,總希望會發全奇跡,她在拚命地轉動著腦筋,如何能使心上人不毀於「二仙」之手。
  宮仇的心念恰與她相反,他在盤算著如何拚聚殘餘,一舉刃仇。
  「赤腳大仙」嘿嘿一陣冷笑道:「丑劍客,武林中是非本極難明,在老夫動手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宮仇極冷地道:「要取你夫妻的狗命!」
  「哈哈哈哈,大言不慚?」
  「文廣,事實會答覆你的!」
  萬鳳真突地不屑地冷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堂堂『二仙』竟然是乘人於危之輩……」
  「素衣仙娘」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算老幾?」
  「不管老幾,武林人應有武林人的本色!」
  「你小子的意思是……」
  「另約時地比鬥!」
  「小子,『圓蛇』之毒,神仙也活不過對時,另約時地豈非是期待來生了?」
  萬鳳真芳心如割,沉聲道:「未見得!」
  「你認為他不會死?」
  「也許!」
  「可是老娘卻認為此地最為合適,而且你也算上一份!」
  萬鳳真雙目盡赤,似乎要噴出血來,她意識到事實已無法改變,「二仙」不願放過這千載一時之機。
  旁邊——
  「赤腳大仙文廣」已向宮仇身前移了數步,兩人之間的距離不到八尺。
  宮仇勉力拚聚真元,他知道生死在出手一擊之間。
  「嗆!」的一聲,長劍出鞘。
  人的名,樹的影,「赤腳大仙」不期然地向後退了一步,神情一片緊張,「素衣仙娘」也轉身對這邊,下意識地喘了一口大氣。
  萬鳳真一彈身擋在宮仇身前。
  宮仇用手一推,冷硬地道:「走開!」
  萬鳳真被推得一個踉蹌,橫移了數尺。
  「赤腳大仙」為自己表現的法俱神情,感到可笑,「丑劍客」業已身中無可解救的「圓蛇」之毒,功力大半已經喪失,還怕他何來,斜目一瞟「索衣仙娘」,暗示她要動手了,然後再向前一步,把身形移到原來預計適合出手的位置,陰惻惻地道:「丑劍客,你先後綴了『一老』,『三狐』、『南昌大豪』、『廣濟大師』,又與我夫妻作對,這已經說明了一項事實……」
  宮仇切齒道:「你明白最好,今夜,此刻,輪到你夫妻!」
  「赤腳大仙」輕蔑地一笑道:「丑劍客,應該說最我夫妻來給你送終,不過,你願在死前表明真正的身份嗎?」
  宮仇冷哼了一聲,道:「聽著,『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子南宮仇,便是區區!」
  「二仙」面色大變,可能,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在「二仙」的意念中,認為「丑劍客」可能是與「無敵雙劍」有所淵源的某一人物的化身,卻想不到竟是「無敵雙劍」之後。
  「素衣仙娘」手中枴杖微微一頓,似有意要與「赤腳大大仙」聯手合擊。
  萬鳳真緊緊盯住「素衣仙娘」,蓄勢而待,她已準備豁出性命了。
  場面在無形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宮仇心中只有一個意念,在生命之火快要熄滅之前,能再手刃兩個仇人,是求之不得的事,當然,成功與否他已無暇計及了,這一段時間的折騰,穴道已閉阻了不下十二處之多,在毒勢蔓及全身,所有穴道閉死,他的最後時刻也就來臨了。
  他得知「二仙」的功力,也明白對方的存心,尤其在他顯示了身世之後,更堅決了對方除他之心。
  目前他感到惶急的是萬鳳真的問題,她沒有理由冒這大險,但他也明白要她先離開是件辦不到的事,萬一自己不能擊殺對方,對方勢必不放過萬鳳真……
  心念未已……
  驀聽「赤腳大仙」暴喝一聲:「接招!」一根枴杖,如駭電奔雷般向宮仇當頭罩下,這一擊,可說重逾山嶽,雙方近在咫尺,杖發即至,疾逾電閃,他是存心要一舉而毀去這可怕敵人。
  宮仇咬牙施出了「一劍降魔」,挾所能拚聚的內力而為。
  悶哼與慘號同時傳出,人影霍然而分。
  宮仇以劍往地,支持住搖搖欲倒的身形,口血一股接一股地噴出。
  「赤腳大仙」杖已脫手,身軀晃了兩晃,口裡模糊不清地道:「小子……你……好……」
  砰然一聲,栽倒在血泊之中。
  這一切,發生在瞬息之間。
  萬鳳真呆住了。
  這太出人意料之外,宮仇身中「圓蛇」劇毒,照理功力已喪失大半,焉知他仍能在一出手之間毀了「赤腳大仙」。
  宮仇帶血的眼珠,掠向了「素衣仙娘」,但,他已感到力不從心了,他這一擊拚聚全部殘餘真氣而發,使毒勢蔓延更注,經穴已閉阻一半以上,眼前金星亂閃,若非一股傲氣與復仇的意念支持,他早已躺下了。
  冷汗,已濕透了他的內衫。
  「素衣仙娘」呆了片刻,才意昧過來是怎麼回事,厲叫一聲,舉杖掃向宮仇。
  宮仇身形一個踉蹌,舉起長劍,但,劍到中途突然無力地下垂。
  「你敢!」
  刺耳尖叫聲中,萬鳳真和身撲向「素衣仙娘」,脫手撒出一片金芒。
  這也是「奇門派」救命絕著之一,叫做「天羅地網」,這片金芒,少說也有二百支以上的金針同時撤出,廣被兩丈方圓。
  如果「素衣仙娘」杖勢不變,萬鳳真毫無疑問的要毀在杖下,但「素衣仙娘」本身也勢必被金針穿命。
  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萬鳳真彈身射出杖影,與撤出金針是一個動作。
  「素衣仙娘」硬生生地撒杖後掠三丈,左掌乘勢揮出,震落近身的金針。
  萬鳳真一個倒翻,擋在宮仇身前。
  「素衣仙娘」定了定神,欺身出手,攻向萬鳳真,杖影如幕,罡風泛膚,有如倒海排山。
  萬鳳真不顧生死,揮玉掌急迎。
  「砰!」
  悶哼聲中,萬鳳真被一杖掃得飛瀉兩丈之外,雖然她有「逆鱗寶甲」護體,並未受嚴重損傷,但這一仗也震得她氣翻血湧,暈頭轉向,一時之間,爬不起身來。
  「素衣仙娘」枴杖再掃,這一次是直擊宮仇。
  求生的本能,與及萬鳳真被震飛的情況,使宮仇產生了一股莫明其所來的力量,長劍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劃了出去,仍是那一招「一劍降魔」。
  兩聲慘哼傳處,雙方同時栽了一下去。
  宮仇長劍離手,鮮血狂噴。
  「素衣仙娘」右掌齊腕而拆,枴杖拋出一義之外,杖上仍握著被削斷的手掌,青衣半赤,錦裙泛紅,顯然她受創至少三處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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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19:55 |只看該作者
  萬鳳真爬起身未,忘形地叫了一聲。
  「仇哥哥!」
  舉步便朝「素衣仙娘」欺走,回復了女兒本腔,恨恨地道:「樂倩倩,我便是在曲州丐幫大典之上,被你劫持,以『廢仙掌』暗算的那女子萬鳳真,你不會不記得這擋子事吧?……」
  「素衣仙娘」掙扎起身形,搖搖不穩地晃了幾晃,哭聲道:「你……就是那丫頭?」
  「不錯,『萬老邪』的女兒,明白了吧?」
  「你居然沒有死?」
  「笑話,『廢仙掌』算得了什麼,今天你嘗嘗我『奇門派』的『侏儒神通』,看是哪一樣厲害!」
  「侏儒神通」是「奇門派」的獨門手法,殘酷至極,被這功夫所傷的人,筋骨收縮,狀類嬰兒,現世終生。
  「素衣仙娘樂倩倩」立時面如死灰,厲吼道:「丫頭,老娘把你挫骨揚灰!」
  揮動左掌,向萬鳳真胸前拍去,她情急發昏,忘了對方身上的「逆鱗寶甲」。
  「砰!」
  萬鳳真嬌軀微微一晃。
  「素衣仙娘」一雙白嫩的手掌,登時被剜成了一隻血掌,以她的功力,若非先傷在宮仇的劍下,這一掌縱使她手掌受傷,萬鳳真也承受不起那震力,但,此刻她是強弩之末,不足以穿魯縞了。
  萬鳳真並指如戟,朝「素衣仙娘」戳去……
  突地——宮仇嘶啞地吼道:「不許動他!」
  這一嘶吼,宮仇已是盡力而發,但聲音卻是屠弱暗啞得可憐。
  萬鳳真不期然地縮回了手。
  宮仇費力地匍行數尺,把長劍抬回手中,然後以劍往地,撐起身形……
  萬鳳真憐情地瞟了宮仇一眼,趕緊過來扶住,顫聲道:「仇哥哥,你……」
  宮仇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重新睜眼,道:「放開我,我要親手……殺她!」
  聲音雖然瘖啞微弱,但仍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萬鳳真悲聲道:「仇哥哥,你還能出手……」
  宮仇身軀一扭,道:「讓開!」
  萬鳳真只好鬆手後退。
  宮仇身軀一陣搖幌,最後終於穩住了。
  「素衣仙娘」目中儘是怨毒之色,面孔扭曲得變了形。加上遍身血污,簡直淒厲如鬼,挪步之間,向前逼進數步,左掌緩緩揚了起來。
  萬鳳真滿面焦灼惶恐之色,宮仇若再妄用殘存的一絲真力,不必等到一個對時,目前就非幸發喪命不可,但,她無法阻止他在臨死之前手刃親仇,即使他能活到明天,又當如何?奇跡會發生嗎?
  她眼中又飽含痛淚,每一分,每一種,都是斷腸的時刻。
  宮仇勉力挪動了一下步子,手中劍翻了起來,做出一個前刺之勢,但持劍的手顫動得相當厲害,劍尖連一絲絲的劍芒都沒有。
  「素衣仙娘」一掌按了過來。
  「砰!」的一聲,宮執胸挨了一掌,身形一歪,朝左側傾出,手中劍仍然緊握。
  萬鳳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素衣仙娘」一掌擊出,身形打了一個踉蹌,向前栽撲。
  -聲低沉而淒厲的慘號傳處,兩條人影同時滾到地上。
  宮仇的劍,刺穿了「素衣仙娘」的胸背,但他已無力拔回長劍。
  「素衣仙娘」手腳一陣抽動,死了。
  月華以水,從樹敗葉孔中瀉入現場,隱約地照著死屍,鮮血,分外的休目驚心。
  萬鳳真替宮仇抽回穿在「素衣仙娘」身上的劍,放回鞘中,然後把他抱到原來兩人停身的樹下,拭淨了他口角的血漬,木怔怔地道:「仇哥哥,你覺得怎麼樣?」
  宮仇無神的眼眨了兩眨,蒼白的唇瓣動了幾動,發不出聲音。
  萬鳳真的感情似已麻木,她既決心殉情一死,心中反而平靜了,幽幽地道:「仇哥哥,我帶你去尋一個適合我倆長眠的地方,蘇堤?啊!不,雷峰塔下……」
  驀地——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芳心巨震,抬頭一看,五步之外,站著一個藍衫蒙面人,不禁脫口道:「索血書生!」
  「索血書生」目射一種奇異的稜芒,使人分不出那是代表什麼,總之,極其複雜,但有一點可以判出的是毫無敵意,冷冷的聲音再次道:「他是『丑劍客』?」
  萬鳳真站起身來,道:「不惜!」
  「索血書生」又道:「他是宮仇,啊,應該是南宮仇?」
  萬鳳真粉腮大變,想不到「索血書生」已洞悉了這秘密,心想,反正事已至此,生命已將結束,否認又有什麼意義,讓武林中知道不可一世的「丑劍客」就是「無敵雙劍」之後的南宮仇,也是件武林盛事,當下一頷首,沉聲道:「閣下說對了!」
  「索血書生」雙目一亮,依然冷冷地道:「那你是萬風真姑娘了,你曾化名馮真,對嗎?」
  萬鳳真駭然退了數步,慄聲道:「閣下知道的不少,請告來意?」
  「索血書生」淡淡地道:「萬姑娘,他中了『圓蛇』之毒?」
  「是的,怎樣?」
  「圓蛇之毒,冠絕萬毒,天下無藥可解……」
  「我知道!」
  「可是……」
  「怎麼樣?」
  「並非真的無救,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萬鳳真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雜,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調,急聲道:「閣下知道?」
  「當然!」
  「但不知如何救治?」
  「索血書生」仍是不疾不徐地道:「靈隱寺方丈『廣濟大師』飼養這毒物是非常偶然的,三年前,一個番僧到該寺掛單,忽地得了急症,死在寺中,臨死之時,把一個小鐵匣交與『廣濟』,要求看在佛門弟子份上,把他火化之後,把骨骸連同這鐵匣一併送到藏邊大覺寺……」
  萬鳳真不知「索血書生」為什麼要講這故事,她心中急於要知道的是救治的方法,兩道眉毛不由皺了起來。
  「索血書生」略微一頓之後,接下去道:「藏邊距此萬里之遙,一晃三年,『廣濟』並沒有完成番僧的要求,卻在無意中發現鐵匣之中裝的是兩樣稀世難求的毒物,鐵匣中分為二,一邊是『圓蛇』……」
  「哦!另一邊呢?」
  「金毛蜘蛛!」
  「呀!」
  「這兩種毒物,是天生的彼此相剋!」
  萬鳳真聰慧絕頂,激顫地道:「要解『圓蛇』之毒,必須要『金毛蜘蛛』?」
  「對了,姑娘可謂智慧超人!」
  「那『金毛蜘蛛』……」
  「在『廣濟大師』身上!」
  「我現在就……」
  「慢著,這鐵厘已被在下取到手中!」
  「哦!閣下的意思是……」
  「目的當然是救他!」
  「有什麼條件?」
  「無條件!」
  萬鳳真刁鑽慧黠,心思細密而多疑,心念幾轉之後,道:「閣下何以對這事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時,宮仇已陷於半昏迷狀態,兩人的對話他隱約聽到了一部分。
  「索血書生」輕聲一笑道:「在下知道姑娘會有此一問的,這個秘情是由一個寺僧的口中透露的!」
  「閣下說無條件地救治地?」
  「是的,有何不妥?」
  「閣下是為此而來?」
  「可以說是!」
  「閣下難道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定了他在此刻,在此地受傷……」
  「說穿了並不出奇!」
  「願聞?」
  「宮仇化身『丑劍客』,曾對『青衣幫』有過除敵之德,而姑娘你二人與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是金蘭之交,區區在下又與『辣手書生』淵源極深,是以對『丑劍客』的行蹤十分注目。昨日接獲手下報告,是以急急趕來,如此而已!」
  萬鳳真舒了一口大氣,道:「閣下盛情,先行謝過。」
  「不必!」
  「請問如何施救?」
  「姑娘把他身形扳轉,露出傷口!」
  萬鳳算高興得手舞足蹈,夢想不到天外飛來救星,把他從死神手中奪回,當下半抱起宮仇,側轉他的身軀,露出背部,撕開衣衫,只見米粒大的一個小孔,微微滲出黃水,其餘了無異狀,暗忖,這毒絕天下之物,想不到外表這等平和,毫無一般中毒後的惡形怪象。
  「索血書生」從袖中取出一支半尺長的小鐵匣,靠近宮仇背部,道:「姑娘閃開!」
  萬鳳真遲疑地退月八尺之外,雙目一下悄瞬地注視著鐵匣。
  「索血書生」揭開匣蓋,一隻酒杯大小金光閃閃的長毛蜘蛛,爬了出來,凸出的巨目一陣轉動之後,長腳一彈,附到宮仇背上,就創口吮吸起來。
  萬鳳真神情可緊張到了十分,這又是一隻罕見的毒物,如果稍有錯失,或是「索血書生」聽說不確,宮他勢非當場殞命不可。
  那蜘蛛吸了片刻,今身金光大盛,長毛逆立,那樣子確實可怖。
  又過了片刻,宮仇突地呻吟出聲。
  「索血書生」急聲道:「忍耐,千萬不能動!」
  萬鳳真心花怒放,喜上眉梢。
  足足半個時辰,「全毛蜘蛛」伸肢曲腿,以飽餐異味之後的得意神情,「索血書生」把鐵匣輕輕送了過去,那蜘蛛一彈進了匣中,嚓地一聲,匣蓋關牢。
  宮仇翻身坐起……
  「索血書生」一搖手道:「立即調元補氣,不要妄動!」
  宮仇仍進出了一句:「敬謝閣下相救大德!」
  然後方閉目垂簾,靜坐行功。
  「索血書生」從懷中取出兩張紅帖,遞到萬鳳真手上,道:「君山大會請柬,你倆會用得著的,再見!」
  說完,彈身飄逝。
  萬鳳真持帖在手,望著「索血書生」消失的方向,感慨地搖了搖頭。
  一個時辰之後,宮仇功畢起身,揭下面具,趨近萬鳳真激情地道:「真妹,我是兩世為人了!」
  萬鳳真脆生生地一笑道:「仇哥哥,這叫做吉人天相!」
  「噫,你手裡是……」
  「君山大會的請帖,憑帖與會,『索血書生』相贈的!」
  「哦,天快要亮了,我們就此上道吧,旅邸也不需回去了,以免驚動別人。」
  「好,一切依你!」
  旬日工夫,兩人進入湘境,取道岳州。
  距離君山大會會期,還剩下短短三天。
  由於兩人是易了容的,所以無人識得,一路平靜無事。
  這一天,午時光景,兩人來到岳州城外,宮仇道:「真妹,明天便是大會之期,我們逕自到岳陽樓歇腳如何?」
  萬鳳真道:「好,順便觀賞一下勝跡,探聽一下大會的動態!」
  「此次大會,中原武林矚目的,將是『武聖郝濮澧』老前輩!」
  「他會來嗎?」
  「會的,為了中原武林的聲望與命運!」
  「天南一派捲土重臨,『武聖』能穩操勝算嗎?」
  「很難說!」
  「仇哥哥,你準備如何行動?」
  「先殺『天狼尊者』,再取『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性命!」
  「如果『武聖』先得手……」
  「不可能,『天狼尊者』敢公然再度挑戰中原武林。必有所恃,『武聖』是他上一次的對手,他會估計在內的!」
  「你出面之時,是純屬私人索仇性質?」
  「不,我以中原武林一份子的名義索戰,然後再論及私仇!」
  「先公後私,仇哥哥,你的想法完全正確!」
  「我沒有沽名釣譽之心,只覺得這樣做是對而已!」
  「但願你在大會中一舉誅仇!」
  「謝謝你的鼓勵!」
  「天狼尊者與金劍盟太上是你最後的兩個仇家?」
  「是的。」
  「仇了恨消之後呢?」
  一雙熾熱的眼眸,投向了宮仇,有幸福的洋溢,也有無比的期待。
  宮仇一顆心突然下沉,但仍裝作若無其事地道:「我還有事未了!」
  萬鳳真眉峰一蹙道:「什麼事?」
  「第一,我必須尋到何家姐姐的下落!」
  「何家姐姐?」
  「是的,何二叔的遺孤,何二嬸與她當年的一個侍婢秋菊,隱居在『望天峰』上,可憐何二嬸已經瘋了,據秋菊說何家姐姐生下之後就已失蹤……」
  萬鳳真心內酸酸地道:「這件事你沒有告訴我!」
  「是的,就在我們分手後不久,我因與『金剛童子』約會『望天峰』,想不到巧逢何二嬸,真是天假其便了!」
  「仇哥哥,一個嬰孩失蹤,事隔二十幾年,生死兩茫茫,但這是你父母的遺命,你不能違背,我幫助你去找!」
  宮仇感激地道:「真妹,你很善良!」
  萬鳳真一板嘴道:「別讚美我,善良兩字當不起,我爹人稱『萬老邪』,我也好下到哪裡,一切都是為了你,還有第二件事呢?」
  「這……沒有了!」
  有第一必有第二,別想混賴!」
  宮仇暗自咬了咬牙,道:「不錯,還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待了……」
  「重大到什麼程度?」
  「關乎生死!」
  「告訴我?」
  「真妹,說起來徒亂人意,等以後慢慢再談吧!」
  「不,我現在要知道!」
  宮仇本想將以死對諸葛瑛全恩情的決定說出來,又覺得為時尚早,自己是否敵得過『金劍盟大上』還在未定之天,也許失手喪命呢?同時以萬鳳真的性格,她會不顧一切地阻撓破壞,甚或做出可怕的事……
  心念之中,沉痛地道:「真妹,答應我,暫時不要追問,讓我全心全意地應付君山大會!」
  萬鳳真很委曲地瞪了宮仇一眼,不再開口。
  就在此刻——
  前道不遠之處的竹林之中,突地傳出一聲刺耳的慘嗥。
  明天便是君山大會之期,岳陽樓附近必是藏龍臥虎,群雄畢集,這一聲慘號發生得太不尋常。
  宮仇半聲不吭,彈身便朝竹林射去。
  萬鳳真緊跟其後。
  林中——
  一個青絹包頭,露出如霜鬢腳的黑衣老太婆,站著發愣,老太婆腳前,橫陳了一具屍身,死者身著藍袍,面如藍錠,背上揚了一柄短劍,只剩劍摘在外。
  宮仇疾奔屍身之前一看,慄聲叫道:「東方雷!」
  死者,赫然是「天狼尊者」的門下東方雷,東方雷先毀「金劍盟」兩名鳳近衛,嗣後在玄妙庵毀「迷覺師太」,也就是宮仇的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這先後兩件慘案宮仇均曾目睹,是以一眼就識得出來。
  他與萬鳳真本打算追兇天南,後來因事阻了行程,又逢君山大會不久舉行,仇人正是主角,所以作罷。
  萬鳳真這時也到了宮仇身邊,見狀不由芳心一震。
  宮仇抬頭注視著黑衣老太婆,道:「是前輩毀了他?」
  老太婆反問道:「你認識他?」
  宮仇坦然道:「認識,而且正在找他!」
  萬鳳真突地大聲道:「前輩是『神針孫大娘』?」
  「噫,你怎認得老身?」
  「前輩五年前來過『白石島』……」
  「你是誰?」
  「記得偷你神針的那……」
  「哦!小丫頭,你怎麼打扮成這樣子?」
  「為了要赴君山大會,只好改裝!」
  「這位又是誰,看來也不是本來面目了?」
  萬鳳真指著宮仇道:「他是我好友宮仇!」
  「神針孫大娘」打量了宮仇幾眼,道:「神儀內蘊,難得!」
  宮仇長揖道:「謬讚了,請問前輩這東方雷……」
  「不是老身下的手!」
  「那……」
  「老身本來打算從他口中探索幾件事,不料突然被人暗襲,這施襲的人功力不弱,老身竟然無法發現其蹤跡!」
  「兇手可能是殺以滅口?」
  「有此可能!」
  「敢問前輩要從他口中探索……」
  「神針孫大娘」黯然一歎道:「老身受一個至友臨終重托,代她照應兩個孤女,這兩個遺孤曾拜在『天狼尊者』門下,之後又脫離師門,其中之一死於『推心破血掌』,是以老身……」
  宮仇頓時心跳加速,急聲道:「請問這兩個孤女的姓名?」
  「李郁芝,李芳芝!」
  宮仇全身一震,身形一連幾晃,慄聲道:「李郁芝就是家母,三年前死於『摧心破血掌』,阿姨李芳芝最近也遭毒手……」
  「神針孫大娘」一把抓住宮仇的肩臂,激動地道:「孩子,你是南宮靖之後?」
  宮仇淚下如雨,雙膝一屈,悲聲道:「老前輩,是的!」
  「孩子,起來,把經過告訴老身!」
  於是,宮仇把隨母避禍,迭獲奇緣,全力索仇等等經過,概略地述了一遍。
  「神針孫大娘」老淚縱橫,道:「孩子,有你如此,你父母當含笑九泉了!」
  宮仇一拭淚痕,道:「老前輩……」
  「孩子,你叫我婆婆吧!」
  「婆婆,母親和阿姨為什麼會被慘殺?」
  「這是我要探索的謎,可惜東方雷死去,依我想,可能與脫離師門有關!」
  「君山大會在即,這謎底可從『天狼尊者』身上揭開!……」
  「只好如此了!」
  「婆婆與會嗎?」
  「要參加的!」
  萬鳳真接口道:「婆婆,什麼時候再到『白石島』去玩玩?」
  「這個一根難說,你爹好嗎?」
  「托福!」
  「君山大會他最必然要參加的了?」
  「不!」
  「為什麼?」
  萬鳳算悲憤地道:「本門新遭意外,我爹發誓永不離島!」
  「神針孫大娘」愕然道:「意外,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招惹『奇門派』?」
  「金劍盟!」
  「嗯,此獠不除,武林將無寧日了!」語聲中轉向宮仇道:「孩子,你幾歲了?」
  「十八!」
  「你倆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宮仇心中暗自一陣愴然,只尷尬地一笑,萬鳳真卻滿心甜蜜,深情款款地瞥了宮仇一眼。
  「神針孫大娘」點了點頭,道:「孩子,婆婆還有些瑣事待理,明天君山再見!」
  「婆婆請便!」
  「神針孫大娘」慈祥地望著兩小一笑,晃眼而逝。
  宮仇由「神針孫大娘」想到母親,想到阿姨,也想到自己懂事以來的各種遭遇,不由發出了一聲喟然長歎。
  萬鳳真知他心中感慨多,也不勸說,朝竹林外一指道:「仇哥哥,日色平西,洞庭湖另有一番風色,我們走吧!」
  宮仇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出了竹林,向岳陽樓奔去。
  顧盼之間,岳陽樓在望。
  突地——
  一聲斷喝道:「站住!」
  數個黑衣人,橫攔路中,當先一人,宮仇認出是近衛六龍之首張鈞。
  兩人自易容之後,萬鳳真是個黝黑少年書生,宮仇卻是個薑黃色面孔的中年秀士,「首龍張鈞」說什麼也認不出眼前人是他以前的頂頭上司近衛長。
  宮仇冷冰冰地道:「有何見教?」
  「首龍張鈞」打量了兩人幾眼,覺得毫無出奇之處,大刺刺地喝道:「窮酸,你敢公然佩劍而行?」
  「怎麼,這干你閣下什麼事?」
  「你聽說過『金劍盟』的口號否?」
  「不知道!」
  「本盟之外無劍士!」
  「哈哈哈哈,奇聞,『金劍盟』算什麼,劍士普天下俱有,何得雲無?」
  「窮酸,解劍,少廢話,否則……」
  「怎麼樣?」
  「劍毀人亡!」
  宮仇不屑至極地冷哼了一聲道:「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首龍張鈞」厲聲道:「窮酸,你找死?」
  「找死的怕是你!」
  張鈞身後的六名劍手,一個個怒形於色,驕橫之態,溢於言表。
  萬鳳真在一旁殺機難遏,她對「金劍盟」可說恨如切骨,她的同門師兄姊慘死白石島,家業毀於一旦,父親憤而遺世不出,都是「金劍盟」所賜,當下冷聲道:「朋友,若再不識相,別怪在下手辣心狠!」
  張鈞目光朝萬鳳真一掃,道:「小子,你僅管出手就是!」
  宮仇以目向萬鳳真示意,要她忍耐,然後冷聲道:「金劍盟是君山大會發起人之一,難道這就是待客之禮?」
  「首龍張鈞」一窒,道:「朋友是參加大會來的?」
  「不錯!」
  「可有請帖?」
  「當然有!」
  「請出示?」
  萬鳳真不願違逆宮仇的意思,很不情願地掏出請帖,亮了一亮。
  張鈞抱拳道:「既是出席大會的,又當別論,請兩位見示名號?」
  宮仇不由一怔,事先沒防到這一著,一時之間答不上話來。
  萬鳳真立即接過話頭道:「在下萬姓真,這位南宮本仁!」
  「尊號?」
  「沒有!」
  「首龍張鈞」困惑地再次打量了兩人幾眼,可能也從沒聽說過江湖上有這兩號人物,但對方請帖卻不假,不知是哪一門派發出的,不由怔住了。
  宮仇心中可大大佩服萬鳳真的機智,萬姓真,姓萬不假的意思,南宮本仁四字更妙,明明告訴對方,是南宮仇本人。
  萬鳳真冷眼一掃對方,道:「朋友,如何?」
  張鈞一側身,道:「請!」
  宮機與萬鳳真傲然舉步奔去。
  工夫不大,已到了岳陽樓畔,兩人逕自登樓,只見僧道俗俱全,有的低頭小酌,有的圍坐私語,有的高談闊論,看年紀都在五十以上,想來都是準備赴會的知名之士,可惜宮仇一個也不認得。
  兩人揀了一個臨窗座位,要了酒菜,一進喝酒,一邊觀賞洞庭風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頃,四周群山環列拱屹,真是縹渺崢嶸,巍巍乎大觀……
  宮仇觸景生情,心中默念範文正公所作的岳陽樓記,到了「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兩句時,不自禁地高聲念了出來。
  萬鳳真輕聲一笑道:「範文正公當年威震西夏,文才武略,並世無雙,尤其這兩句更代表了他的為人,的確令人起敬,不過……」
  宮仇追問道:「不過怎樣?」
  萬鳳真道:「天下憂患多,安樂少,豈非一輩子都樂不成了,要是我可不幹!」
  宮仇不由笑出聲來,這種論調不但天真,而且邪門。
  兩人談談講講,直到日暮,才會帳離開,就附近尋了一家旅邸住了。第二天一早,又回到岳陽樓頭,只見人群熙來攘往,沿湖有十餘艘渡船,有的啟碇,有的靠岸,想來是專門運送赴會客人到君山的。
  宮仇忽地注意到沿著湖岸,「金劍盟」近衛六龍全部在場,每隔十幾步站了一人,不斷向人群掃瞄,似在尋找或等待什麼人。心念一動,突然明白過來,諸葛瑛阻止自己赴會,派了六龍在此守伺,她怎想得到自己已易了容呢?
  萬鳳真悠然曼吟道:「人世都無百歲。少癡騃,老成尪悴,只有中間,些子少年,忍把浮名牽繫,一品與千金,問白髮,如何迴避?」
  抑揚有致,音韻動人。
  宮仇雖也讀過一些詩書,但卻不比萬鳳真那樣通達,笑問道:「你吟唱的是什水?」
  「范仲淹的『剔銀燈』詞下半段!」
  「他勸人別把大好時光,用在求名,陞官,發財上面,的確是金玉良言!」
  萬鳳真又吟道:「酒入愁腸,都化作相思淚!」
  宮仇一愕,道:「這也是範文正公的詞麼?」
  萬鳳真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不是,大英雄大豪傑也不是無情之人呢!」
  宮仇當然體會得到她弦外之音,當下換了話題道:「我們過湖吧?」
  「大會開始是巳時正,我們用了飯再走不遲!」
  兩人在樓下隨便揀了個座頭,草草用餐,餐罷,逕自來到湖邊登船之處,湖邊一張長案,案後坐的是「金劍盟」所屬「刑司殿」殿主符天申,兩旁雁翅般排列了二十名金劍手,凡赴會的高手,都要先出示請柬,登記留名,然後才能上船。
  萬鳳真大刺刺地走過去,亮了亮請帖,然後提筆就寫『萬姓真』南宮本仁。
  符天申目光似電,朝二人臉上一繞,道:「兩位是一路?」
  萬鳳真道:「不錯!」
  「門派?」
  「一劍宗!」
  「什麼?」
  「一劍宗!」
  符天申冷笑了一聲道:「朋友,這不是開玩笑的場合,請報出真正門派!」
  宮仇接話道:「告訴你一劍宗!」
  「江湖中沒有聽說過這宗派!」
  「沒聽說過是閣下孤陋寡聞,不能說沒有這宗派!」
  符天申臉色一變,欲待發作,又忍了回去,沉聲道:「請吧!」
  宮仇與萬鳳真相視一笑,邁步上船,等足二十人,方才啟碇,宮仇望著湖邊神情焦灼的「近衛六龍」,不由啞然失笑,但另一方面,他也感到自己易容赴會,對諸葛瑛深懷歉疚。
  船攏君山,乘船的魚貫上岸。
  登上峰頂,眼前出現一個高台,台邊三個大字「軒轅台」,字跡半已剝蝕,苔蘚滿佈,但仍依稀可辨。
  宮仇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軒轅台』了?」
  萬鳳真道:「是的,據野史所載,相傳黃帝曾在此鑄鼎,鼎成後騎龍升天,想來就是此台了,是耶?非耶?恐怕連那寫野史的也不知道,總之是個勝跡就是了!」
  台上,四周札起涼棚,排著桌椅,留出中間十丈方圓一塊空地。
  棚內僧道俗起丐俱有,約莫已二百人以上,一個個面色凝重,談論不休。
  宮仇遊目四顧,儘是陌生面孔,當然,這與他江湖閱歷有關,否則今天到會的不是一門之長,便是一方之雄,全是有頭有面的人物。
  萬鳳真可不同,她差不多可以認出十之八九。
  宮仇一拉萬鳳真,兩人在西棚最後的角落裡沒人的地方坐下,道:「正主兒還沒到?」
  萬鳳真點了點頭,悄悄用手指點著誰是少林掌門,誰是武當掌門,誰又是一方之雄……
  宮仇默默地記在心裡,現在,他最關切的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是否會出面?諸葛瑛是必然參加的,因「金劍盟」算是這次大會的會首。「武聖郝濮澧」是否真的再為中原武林擔一次重任。
  想到「天狼尊者」,他心裡頓時緊張起未,照何二嬸侍婢秋菊和「神針孫大娘」兩人的說法,「天狼尊者」是母親的師父,是筆帳,究應如何算法?
  還有,當自己向諸葛武雄出手之時,全場會有什麼反應?諸葛瑛將會如何?
  自己的功力是否可以撲殺「天狼尊者」與諸葛武誰這兩個恐怖仇家?
  如果萬一不是對方的敵手……
  心念及此,全身起了一陣莫名的股慄,不是怕,而是擔憂血仇何日了。
  萬鳳真突地輕呼了一聲道:「奇怪?」
  宮仇一怔道:「什麼事?」
  「何以不見『神針孫大娘』的蹤影!」
  「也許她還沒有到!」
  「我擔心她會遭受意外!」
  「這……為什麼?」
  「昨天她逼問『天狼尊者』的門人東方雷時,東方雷突然被暗襲滅口,這其中大有文章,如是『天南』一派的人,盡可出手相救,不至於出此下策,如果是另外的人所為這就相當可怕了,恐怕這次大會……」
  一個冷冷的聲音道:「在下也有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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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21:48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情天不老

  宮仇與萬鳳真在君山軒轅台會場棚內,談論此次大會內中大有蹊蹺,一個冰冷的聲音起自身旁,道:「在下也有同感!」
  宮仇與萬鳳真同時一震,轉目望去,「索血書生」不知何時已坐在距兩人約十個座位的地方,依然是藍衣蒙面。
  萬鳳真一頷首道:「閣下何妨移座一談!」
  「索血書生」毫不謙讓地過來與兩人坐在一起。
  宮仇起身一揖道:「敬謝閣下解毒之德!」
  「些領小事,不足掛齒,兩位剛才提到『神針孫大娘』?」
  「是,怎麼樣?」
  「昨夜暴斃岳州城內旅店中。」
  宮仇與萬隻真幾乎是同時驚呼道:「孫大娘死了?」
  「不錯!」
  宮仇咬牙道:「如何死的?」
  「死在劍下!」
  「兇手是誰?」
  「不知道,但絕非等閒人物,否則以孫大娘的身手,不致於毫無反抗的跡象。」
  「會不會是『天狼尊者』或他的手下?」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為什麼?」
  「東方雷是『天南』門下,被暗殺於先,孫大娘是『天南』敵人,被殺於後,兇手可能是一人,也可能是兩人,總之內情相當複雜,目前無從螽測。」
  「神針孫大娘」是宮仇外祖母的托孤人,算來也是親長之輩,而今遽爾慘死,宮仇心中之悲憤可想而知,當即目射殺芒,激動地道:「孫大娘的遺體呢?」
  「索血書生」道:「在下命人埋在『岳陽樓』右側!」
  「閣下目睹這慘案……」
  「在她死後,不過……」
  「怎麼樣?」
  「孫大娘死前,曾透露了一件不為人知的武林秘辛!」
  「哦!什麼秘辛?」
  「索血書生」目光一掃四周,壓低了嗓音道:「金劍盟上任盟主諸葛武雄,十年之前,曾赴天南向『天狼尊者』挑戰,結果負創而歸,這是孫大娘在天南天意中聽人說的!」
  宮仇若有所悟地道:「此次『君山大會』金創盟為發起人之首,可能與這件事有關……」
  驀地——
  場中起了一陣騷動,各涼棚中的人,紛紛起立,望向入口之處。
  宮仇起身一看,只見一個灰衣芒履的白眉老和尚,徐步入場,這老僧,正是「武聖都濮澧」,「金劍盟」盟主諸葛瑛恭謹地走在一側,蛾眉緊蹙,似有無限的心事,再後面是盲,殘,儒,丐四待憧,與「首鳳陳素珍」。
  諸葛瑛的絕世芳姿,甫一入眼,他的一顆心頓時激盪起來,連呼吸也感到迫促。
  「武聖」,在武林人物的眼中,是相當了不起的人物。
  騷動靜止了,變為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隨著「武聖」一行移勢。
  「武聖」由人引領,直趨東棚居中長桌之後,立掌當胸,打了一個問訊,緩緩就座,諸葛瑛在南面棚中央落座。四侍僮與近衛首鳳分別侍立主人身後。
  待「武聖」坐定之後,群雄才紛紛落座。
  宮仇劍眉深鎖,忍不住道:「何以不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露面,莫非……」
  萬鳳真口快,接道:「你可知諸葛武雄是什麼長相?」
  「這……」
  宮仇不由語塞,既然連對方形貌都不知道,又何認定場中沒有其人存在。
  就在此刻——
  北面棚中一個法相壓嚴的老和尚站起身來,高宣了一聲佛號。
  全場頓時呈現一片死寂,所有的目光全朝北面涼棚射去。
  老和尚頓了一頓之後,宏聲道:「老衲少林『大悟』忝被推為此次大會發言人,因為『天南』一派,主動下書向中原武林挑戰,所以才有這次大會的發起,至於應戰的方式與條件,須俟『天狼尊者』施主駕臨之時再議,這一戰關係著整個中原武林的聲譽與榮辱,老衲推薦『見性大師』為應戰代表……」
  如雷掌聲,掩蓋了「大悟禪師」的話聲。
  「大悟禪師」緩緩落座。
  鑼鳴三響,報告巳時正。
  場中呈現一片空前的緊張,這畢竟是一件關乎整個中原武林榮辱的大事,每一個與會者的心頭,都像壓了一塊巨石,大家在心裡存著一個相同的問號:「如果『見性大師』不敵落敗的話?……」再往下去,沒人敢想。
  突地——
  武當掌門「清虛子」起立發言道:「禪師,各位同道,貧道推薦一位當代一流劍手!」
  所有的目光,含詢問之色,投向了「清虛子」。
  「大悟禪師」眼睛一亮,道:「道兄推薦誰?」
  「丑劍客!」
  此言一出,滿場為之動容,可能,群雄這時才想起這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蓋代劍手「丑劍客」。
  諸葛瑛立即起身接口道:「道長,『丑劍客』並未在與會之列!」
  萬鳳真與「索血書生」同時向宮仇投了會心的一瞥。
  宮仇卻感到有些莫名的激動。
  「清虛子」轉目道:「諸葛盟主,貧道請問『丑劍客』何以不參與這次攸關中原武林榮辱的大會?」
  諸葛瑛淡淡地道:「可能他不在被邀之列!」
  「清虛子」道:「可是敝派發出的請柬之中,有一份已到了『丑劍客』手中!」
  諸葛瑛粉腮徽變,道:「噢!據負責登記與會同道名單的人回報,『丑劍客』並未簽名?」
  宮仇瞟了「索血書生」一眼,暗忖,這請柬原來是「武當派」發出,再由「索血書生」轉送自己的,看來「清虛子」已得了「索血書生」的照會,所以才有此舉。
  「清虛子」仍然平靜地道:「也許屬時『丑劍客』會出現亦未可知!」
  「這總是推測之言!……」
  「貧道推薦是否為大會接受?」
  少林「大悟禪師」聲若宏鐘的道:「老衲代表大會受理老兄的推薦!」
  「清虛子」打了一個稽首,坐回原位。
  場中起了一陣竊竊私議。
  諸葛瑛美目流波,向四下一掃,默然坐下。
  一個面如重棗的皂袍老者,大聲道:「本人推薦『金劍盟太上盟主諸葛武雄』為中原武林代表!」
  萬鳳真冷冷地道:「紅花會會長邢大川!」
  「索血書生」身軀似乎震了一震。
  「大悟禪師」頷首道:「受理!」然後目往群雄道:「還有哪位同道推薦?」
  連同三遍,沒人應聲,接著又道:「大會敦請『見性大師』、『金劍盟太上盟主』、『丑劍客』等三位為中原武林代表,應『天南』挑戰!」
  說完,再次遍掃全場一周,坐了下去。
  宮仇心中疾轉著念頭,「天狼尊者」、「全劍盟太上」,都是他的血海仇人,自己既被推為代表,當然先公後私,是否先取「天狼尊者性命」,然後立即向「金劍盟太上」出手呢?那自己就非得抖露真正身份不可了。「丑劍客」雖死,但自己當年曾應許「丑劍客」之名將永存江湖,而且也心許尊他為師,當場揭露真相,豈不有違初衷?但眼前是千載一時之機,如放過仇人,今後將困難重重,索仇不易……
  心念未已,場外高台入口之處,傳來一聲宏喝:「天南掌門駕到!」
  所有在場的群雄,心弦頓時繃得緊緊的,一個個變色望向南邊的入口。
  宮仇但覺一股仇怨,沖胸而起,化作了無邊殺機,目中的煞芒,令人不寒而慄。
  他與萬鳳真等三人,一個蒙面,兩個是陌生面孔,在場的群雄,都是自命不凡的人物,對這三個名不見經傳的人,根本連正眼都不屑著一眼。
  一個高大威猛的白髮老人,錦袍佩劍,昂然進場,每跨一步,似乎都有一定的尺度,不疾不徐,沉穩地走向場中央。
  「見性大帥」當先起身,其餘各派掌門也相繼起立,齊向場中央一抱拳。
  「天狼尊者」抱拳還禮,原地轉了一周。
  場中,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但靜中卻透著無比的緊張。
  「索血書生」噫了一聲道:「奇怪,『天狼尊者』竟然隻身赴會?」
  宮仇恨恨地道:「會有人替他收屍的!」
  萬鳳真突地朝南棚中一指道:「那是誰?」
  宮仇循聲一看,諸葛瑛身側已不知在何時多了一個蒙面黑袍老者,不由也脫口道:「是誰?」
  「索血書生」激動地道:「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
  宮仇頓時目現煞光,慄聲道:「他為什麼要蒙面?」
  「索血書生」咬牙道:「令人莫測,依我看今天之會大有蹊蹺。」
  場中——
  「天狼尊者」已開始發話:「天下武林是一家,原無彼此之分,但中原各門派地域之念極深,對我『天南』一派,自來就存有歧視之心,是以老夫此次入中原,希望能與中原名手一較長短,不過,老夫昔年曾受屈於『武子郝濮澧』,是以這第一場老夫指名索戰!」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聲若宏鐘大呂道:「老衲忝為大會發言人,有句話就教施主?」
  「天狼尊者」大刺刺地道:「請講!」
  「施主約戰中原武林的目的是否僅為了切磋武學……」
  「掌門人,武學二字請改為劍道!」
  「哦!這無關宏旨,施主請明白答覆!」
  「不錯,但老夫有幾點聲明!」
  「老衲恭聽!」
  「第一,必須分出勝負,否則至死方休!」
  全場起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
  「大悟禪師」白眉一軒,道:「阿彌陀佛,既屬切磋,應該點到即止,至死方休已超越了這個限度!」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如果中原武林無人應戰,老夫不為己甚,立返天南!」
  宮仇在冷落的一角裡,不屑地發出了一聲冷哼。
  「大悟神師」沉聲道:「施主的意思是今日之會,只見勝負,不計生死?」
  「可以這麼說!」
  「請問第二呢?」
  「第二,老夫若敗,從此永不涉足中原,解散『天南派』……」
  「這無乃太過?」
  「本人言行如一,出口不改!」
  「嗯,請說下去!」
  「戰敗老夫之人,將為武林共主!」
  「這是中原武林的事,不勞……」
  「不,這是老夫的條件!」
  「第三呢?」
  「老夫若幸勝,天南地北,武林一家,應尊老夫為共主!」
  少林「大悟禪師」修養再深厚也不內滲出了汗珠,這一戰不但是榮辱問題,而且也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命運之爭,他,能驀然代表整個中原答應嗎?
  所有在場的群雄,個個怒憤形於色。
  「金劍盟太上」突地起立大聲道:「中原武林若接不下這項挑戰,即使『天南』朋友不提這條件,事實上並無不同,愚意以為無妨應允!」
  場中起了一陣附和的掌聲。
  「大悟禪師」,躊躇再三,終於應了一聲:「好,一切如施主所言!」
  「天狼尊者」口裡嘿了一聲,道:「請『武聖』賜教!」
  聲音刻板冷漠得不帶半絲感情。
  「見性大師」緩緩起身離座入場。
  昔日的「武聖」竟然削髮為僧,出乎多數人意料之外,駭異,驚歎,緊張……等等不同的表情,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近衛六龍」之中的四龍,這時已侍立在盟主諸葛瑛的身後,只見諸葛瑛低低向四龍吩咐了幾句,四龍立即分四路向各涼棚走去,用意至為明顯,在搜索宮仇是否已潛入了會場之中。
  宮仇雖不明白諸葛瑛力阻自己赴會的原因,但他意識到她可能是出於關切與愛護。
  「見性大師」已到了場中央,「儒僮」雙手奉上一根金鋼長劍,然後退出場心。
  「天狼尊者」冷冷一笑道:「郝老兄,想不到你竟然當了和尚!」
  「見性大師」滿面肅然地道:「施主不聞放下屠刀,立地可以成怫!」
  「哈哈哈哈,老夫不想成佛,不過郝老兄今天卻又重新操起屠刀了呢?」
  「戢禍息爭,亦是善端,不違我佛慈悲之旨!」
  「此地並非道場,老夫不準備聽道!」
  「阿彌陀佛,普天之下,能知回頭是岸者有幾人!」
  「大和尚,如你也體會到回頭是岸之旨,何不回頭?」
  「老衲旨在息爭,心中並無『勝』念!」
  「哈哈哈哈,難得,既不存好勝之念,自然也沒有好名之心,不過,老夫倒是志在必勝,大和尚,不要耽延時光,請!」
  請字一出,身形微挫,橫劍當胸。
  「見性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長劍斜領,口中道了一聲:「請!」
  空氣緊張到無以復加。
  兩棚角落裡,「索血書生」低低道了一聲:「不好!」
  宮仇心中一動,道:「怎樣?」
  「見性大師看來抱點到即止之心,而『天狼尊者』卻心存殺念!」
  「大師不是敵手?」
  「很難說,可能不是……」
  「鏘!」的一聲金鐵交鳴,劍氣一閃而沒,人影稍觸即分。
  除了極少數幾個人,沒有誰看得出雙方如何出手交換了這一個照面。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口邊,面上那一種渴望「見性大師」得勝的表情,顯露無遺,另外,還存在著一種激賞這場罕世難逢的比鬥成份。
  人影再合再分。
  又是一聲震耳的金鐵交鳴。
  「見性大師」身形一個踉蹌,臉上的肌肉急遽地抽搐,頹然道:「老衲輸了!」
  所有在場的各門派高手,一個個面色大變,心房也隨著縮緊,「武聖」——「見性大師」,眾人心目中的偶像,竟然承認輸了,而且只兩個照面。
  一陣難堪的死寂之後,緊接著是一陣嘩然。
  「見性大師」第三個照面輸了半招,一除了三五個特出的高手外,沒有人看得出來,本來,他可以再戰,他可以反擊,但他不屑為此,這是風度,也是傳統的武德。
  「天狼尊者」狂妄地怪笑一聲,道:「大和尚,公事已了,現在老夫要洗刷當年一劍之恥,接招!」
  聲落招出,攻向了「見性大師」。
  「見性大師」只好舉劍相迎。
  少林「大悟和尚」狂喝一聲:「住手,還有人接戰!」
  但,「天狼尊者」置若罔聞,一劍緊似一劍,迫得「見性大師」毫無還手之力,眼看不消十招,「見性大師」非被毀不可。
  在場高手,個個憤怒填膺,但誰有能力接下這場面呢?
  眾人的目光,轉向了「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這場面只有他能收拾,因為他是被推選的三位代表之一,同時,一絲絲的希望,也寄托在他身上,另一代表「丑劍客」根本不見到場,可是,諸葛武雄安坐如山,連動也不動一下。
  一聲暴喝傳處,「見性大師」袍袖被割了半幅。
  這是整個中原武林的屈辱,因為「見性大師」是公推的代表。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入場,像是飛將軍自天而降。
  人影未被看清,場中央閃起五朵工整的梅花,映著日光,令人目眩神奪。
  「丑劍客!」
  「哦!丑劍客!」
  驚呼之聲,響成一片,像春雷似地震撼了全場。
  「天狼尊者」不期然地收劍後退,目光掃向眼前的奇醜書生。
  「見性大師」原本知道宮仇的底細,合掌當胸道:「老衲知道施主必來,這副重擔交與施主了,老衲告退!」
  振腕抖劍,劍身震成了數段,散拋地上,然後舉步向場外走去,沒有說話,也沒有和任何人招呼,落寞地離開,四侍僮立即跟上,瞬間消失。
  「武聖」敗了,兩個照面,所有的人在心裡歎息了一聲。
  若非「丑劍客」適時現身,「見性大師」可能無法全身而退。
  「金劍盟」盟主諸葛瑛粉腮慘變,陡地站起身來,又坐了回去。
  「天狼尊者」目中青光閃爍,直瞪著宮仇道:「丑劍客,幸會,老夫正盼望閣下出頭!」
  宮仇語冷如冰地道:「區區天南,竟敢藐視中原武林,你以為中原武林真的無人麼?」
  口語雖冷,心中卻激動無比,面對「天狼尊者」,母親慘死的情狀,又重映腦海,他恨不能把對方生撕活裂。
  「天狼尊者」面上無半絲表情,死板陰森,像是人間的喜怒哀樂從來就不曾在他面上出現過,只是,那雙青光閃閃的眸子,令人不寒而慄,若是一般高手,根本不必談過招,單是那眸光,就足以使人懾服而有餘。
  南面棚中,金劍盟主諸葛瑛粉腮煞白,一副坐立難安之態。
  「天狼尊者」與宮仇互相對視,久久,「天狼尊者」目中掠過一抹駭色。
  全場靜得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不少高手,在頻頻拭著額上的冷汗。
  宮仇明白當前的敵情,可不敢托大,他知道這一戰只是許勝不許敗,如果敗了,中原武林的威望,或許可由「金劍盟太上」來找回,但他報仇的計劃便完全幻滅了。
  同時,論劍術,他只有一招,生死榮辱全場繫於這一招。
  他緩緩掣出長劍,貫注了畢生修為的功力。
  他再度開口發話,話聲沉凝得像一粒粒鋼珠:「閣下,你方纔已動過手,如需要調息的話,本劍客等你半個時辰!」
  這話聽來托大,但事實上卻是光明磊落,不願佔絲毫便宜。
  在場的都是武林中佼佼者,全在心裡發出了一聲讚歎。
  「天狼尊者」目光向南棚中一掃,獰聲道:「不用!」
  依照「天狼尊者」所提條件,能擊敗他的人,將是武林共主,所以除了極少數的人外,都希望「丑劍客」能獲勝,他雖看似神秘,但比一心要稱尊武林的「金劍盟太上」要好些,「金劍盟」對待江湖幫派的殘酷手段,使每一個武林正義之士埋恨在心。
  宮仇極快地再調勻了一次真氣,高聲道:「出手?」
  「天狼尊者」狠聲道:「要老夫先出手?」
  「不錯!」
  「老夫先出手你就沒有命了!」
  「這正是本劍客告訴你的!」
  「接招!」
  劍芒像兩條銀蛇在空中一絞一扭。
  「鏘!」劍刃交擊。
  一聲慘號象郁雷般破空而起。
  人影陡地一分。
  「砰!」的一聲,紅光進現,「天狼尊者」仰面栽了下去。
  「丑劍客」長劍技地,兀立如一尊天神。
  所有在場的群眾,在這剎那之間,血脈似乎停止了運行,呼吸已然窒息,這場面,太出乎人意料之外,使每一個人在意識中無法立即辨出是真是幻。
  一招,只一招!
  「天狼尊者」在「丑劍客」劍下一招斃命。
  久久,四周才爆起一片轟雷似的喝采聲。
  喝采之聲,足足持續了半刻光景,才為少林「大悟禪師」的話聲所遏止。
  「各位同道,武林以信為先,『丑劍客』施主為中原武林維護了千載令譽,在武林史上,亦為光輝之一頁,照約定,應奉『丑劍客』施主為……」
  話聲未落,猛聽一聲斷喝道:「且慢!」
  群雄目光轉處,只見「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已離座,步入場中。
  這位梟雄的舉措,使每一個在場者均感到大惑不解。
  諸葛瑛就原位起立,面上的表情,無法形容。
  諸葛武雄來到場中央,目光穿過蒙面巾,向四週一掃,道:「武林共主,無論才德武功,俱應冠蓋群倫,『丑劍客』劍劈『天狼尊者』,為中原爭取到無上的榮譽,本人十分欽佩,不過,若論共主……」話鋒至此一頓,目光再度游掃一遍,接著道:「本人首先不服,現在當天下同道之面,公開向『丑劍客』討教!」
  群情嘩然,想不到諸葛武雄竟然要公開向「丑劍客」挑戰,這所謂挑戰,也就是爭奪武林共主之位,每一個人的面上,都露出了鄙夷與不憤之客。
  少林「大悟禪師」僵立無語,白眉已緊聚在一起。
  不久之前,「金劍盟」陰謀毒殺了武當「玉虛真人」等四十餘劍手,曾引起武林公憤,但「金劍盟」氣焰囂張,武林又缺乏領導,各善其身,加之各派人才調落,所以隱忍未發。
  此次為了共禦「天南」才暫時聯結,但原有的仇恨,並未消失。
  宮仇這時卻陷入極度矛盾的情緒之中,他後悔一劍毀了「天狼尊者」,雖然,公私兩盡,一方面維護了武林公義,另一方面也報了血仇,但「天狼尊者」殘殺母親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的事,卻成了謎,人死了,要向誰去證實?
  諸葛武雄面對宮仇,冷喝了一聲道:「丑劍客,本人挑戰!」
  宮仇心頭一震,神思回復,一看眼前的蒙面人,胸頭殺機狂熾,咬緊牙關道:「什麼,你挑戰?」
  「不錯,本人挑戰!」
  「為什麼?」
  「看看武林共主誰屬!」
  宮仇振聲一笑道:「諸葛武推,本劍客根本無意於這虛名,不過,你閣下恐怕沒有這機會了!」
  「什麼意思?」
  「今天你死定了!」
  話聲充滿了慄人的殺機。
  群雄又是一陣震天的喝采,不知道是佩服「丑劍客」的豪氣,還是對於一個痛恨而又莫奈其何的敵人受到挫辱時下意識中產生的一種快慰!
  諸葛武雄慄聲道:「丑劍客,今天你我大概只能有一個活在世上。」
  宮仇沉聲道:「對極了,本劍客正是這個意思!」
  就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落入場心,她,正是「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諸葛瑛目光首先掃向宮仇,目光中儘是幽怨駭凜之色。
  宮仇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顫,目光注定諸葛武雄,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觸。
  諸葛武雄大聲向諸葛瑛喝斥道:「退下去!」
  諸葛瑛顫抖聲音道:「爹,你沒有理由要和他拼上斗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分出勝負也就算了!」
  「你懂什麼,本盟長老以下,有近百人毀在他手中,這筆帳能不算?」
  「可是……」
  「下去!」
  宮仇心中不禁地激動了起來,諸葛瑛知道自己的真面目,但她卻未向她父親透露這份情,的確令人心感,然而她哪知自己的真正身份呢?即使諸葛武雄不存心生死互見,自己也不會放過他啊!
  諸葛瑛目光移向宮仇,激顫地道:「丑劍客,閣下存心要爭共主之位?」
  宮仇冷漠地道:「本人並無此意!」
  「希望閣下莫為己甚!」
  言中之意,當然是希望宮仇得放手,且放手。
  宮仇依然冷漠如故地道:「姑娘,你靜看事情的發展吧!」
  諸葛武雄再次暴喝一聲:「退下去!」
  諸葛瑛目不稍瞬地凝注了宮仇半晌,焦灼,企盼,幽怨,哀求……在目光中顯露無餘,最後一跺腳退出場心。
  場中空氣再呈無比的緊張。
  沒有一個人開口,靜觀事態的發展。
  「嗆!」
  金芒刺目,諸葛武雄掣出了「金劍」。
  宮仇寒聲道:「諸葛武雄,揭下你的蒙面巾!」
  諸葛武雄獰笑一聲道:「你何不撕落你的面具,讓人見『丑劍客』的真面目?」
  「本人會的!」
  「好,老夫答應你這死前的要求!」
  「呀!」
  聲落,緩緩揭下面巾。
  滿場全是驚呼之聲。
  宮仇心頭巨震,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眼前的人,虯鬚繞頰,已呈灰白,目中青光閃閃有如電炬,額頭上一道劍創,變成了一道斜斜的凹槽,把前額一分為二。
  他就是宮仇心目中謎一樣的「疤面老者」。
  「疤面老者」曾責池對諸葛瑛負義,曾威逼他說出「丑劍客」的行蹤,他應該早想到對方的身份,然而他想不到。
  他同時也猛省對方蒙面的原因,「神針孫大娘」死前曾向「索血書生」透露過諸葛武雄曾被「天狼尊者」劍傷,既然傷在面部,除了蒙面遮掩,別無他法。
  思緒激盪之中,脫口道:「想不到是你!」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使諸葛武雄為之一怔。
  宮仇陡地揭去面具。
  驚呼之聲再度響起。
  諸葛武雄連步數退,目瞪如鈴,駭然道:「宮仇!是你這小子。」
  宮仇冷峻地道:「想不到吧?」
  「的確出乎老夫意料之外!」
  「還有更出你意外的事呢,本人名姓之上,該再加上一南字,南宮仇,『無敵雙劍』之首南宮靖之後,老匹夫,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吧?」
  諸葛武雄疤面劇變,厲聲道:「南宮靖還有遺孤留在世的……」
  「你後悔當初不斬草除根了吧?」
  「小子,今天也一樣……」
  「可惜時過景遷,你不能如願了!」
  諸葛瑛怪叫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嬌軀搖搖欲倒,她做夢也估不到佔去了她全部勞心的人,竟然是父親的血海仇家,她這時才明白「丑劍客」一再向「金劍盟」下手的原因。
  情況非常明顯,兩人之中只有一個人能活,這情勢絕對無法改變。
  一時之間,她的芳心片片碎了。
  她不能眼睜睜望著悲劇發生,但她無法阻止這悲劇不上演。
  一個是父親,一個是愛人。
  所有在場的武林高手,對十八年前「二賢莊」的慘案知之甚稔,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兇手而已。
  不可一世的傾世高手,竟然是一個二十不到的美少年,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一個個呆若木雞。
  宮仇一振劍道:「出手!」
  場面疊出另一個驚心動魄的高潮。
  諸葛武雄額上的疤痕透出駭人紅色,目中儘是煞芒,金劍徐徐上揚。
  雙方不約而同地向前挪近數步。
  殺機在雙方挪步之間達於頂點。
  諸葛瑛忘了盟主身份,尖聲厲叫道:「你們……不能啊!」
  叫聲,使南宮仇心頭一顫,但隨即又為殺機所掩,生、死、勝、負,他毫無把握,只有一樣他非常清楚,面對這最後一個頑強的仇人,不是生,便是死,此外別無選擇,也沒有任何妥協的餘地。
  諸葛武雄也明白,如果不除去這可怕的仇人,「金劍盟」和他的生命,以及領袖天下的雄心霸圖,將隨之幻滅。
  彼此雙方,都存同一意念——不毀了對方,就是被對方所毀。
  黃白兩道精芒一攪而分。
  「鏘鏘鏘!」一連串金刃碰擊之聲,震人耳鼓。
  雙方已交換了一個照面,令人目奪神搖。
  蓋代高手的生死之鬥,施展的是傾古凌今的劍術,這場面,百年難逢。
  人影分而又合。
  但見劍氣衝霄,劍刃撕風銳嘯,金鐵交鳴之聲,陣陣扣人心弦。
  遠在五丈之外的觀戰群雄,猶覺勁風拂面如割。
  諸葛瑛不自覺地離開了座位,嬌軀簌簌直抖,芳容一片慘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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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0 08:22:28 |只看該作者
  驚心動魄的場面,持續了半盞茶工夫,雙方交換了不下百招。
  一聲栗喝傳處,寒芒突斂,接著是一聲自底的沉哼,使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長劍拄地,支持著搖搖不穩的身形,俊面蒼白如紙,口角掛了兩縷鮮血,急促的喘息聲遙遙可聞。
  諸葛武雄雙目暴睜,額上的疤痕變成了一條赤紅的怪蟲,揚在空中的金劍緩緩下垂,最後,「嗆!」的一聲脫手掉地,身形一個路蹌,栽了下去。
  驚呼聲像一片風暴席捲全場。
  「爹!」
  一聲刺耳的厲叫,諸葛瑛撲入場心,哭倒諸葛武雄的屍身上。
  另兩條人影,自西棚中彈射而出,落在南宮仇的身前,一個是藍衣蒙面人「索血書生」,另一個是易了容的萬鳳真。
  南宮仇面色木然,沒有半絲表情。
  萬鳳真關切萬分地道:「仇哥哥,你受傷了?」
  南宮仇冷冷地道:「內元受損,不要緊!」
  「我們離開吧?」
  「不!」
  「為什麼?」
  「我不打算離開這『軒轅台』了,真妹,你……走吧!」
  萬鳳真粉肥大變,慄聲道:「仇哥哥,你說什麼?」
  南宮仇的肌肉一陣牽動,愴然造:「真妹,我還有事待了!」
  「什麼事?」
  「稍待你會明白!」
  近衛六龍與首鳳,全環列在諸葛瑛身後,表情在悲憤之中顯得迷惘。
  所有與會群雄,紛紛向場中央圍攏。
  諸葛瑛哭了一陣之後,陡地站起身來,揀起地上的「金劍」,粉面上一片鐵青,舉步向南宮仇欺近,金劍映著日光,放射耀眼黃芒,在距南宮仇八尺之處,停住身形,目光以幽怨又似根毒。
  南宮仇此刻心如止水,平靜地喚了一聲:「瑛妹!」
  諸葛瑛芳心如割,強忍住滿眶淚水,咬緊玉牙道:「南宮仇,你……殺了我父親……」
  南宮仇平靜如恆地道:「是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而我承瑛妹殊恩深情,無以為報,決心一死以謝,瑛妹,你可以下手了!」
  萬鳳真尖叫一聲:「仇哥哥,你……你……」
  淚水隨聲而下。
  所有在場的人,無不動容。
  南宮仇黯然道:「真妹,大丈夫恩怨分明,我沒有其它路可走,只是辜負你一片……」
  喉頭似有物哽住,以下的話,竟說不下去。
  諸葛瑛厲聲道:「南宮仇,論功力我不是你的敵手,要你就殺了我,否則我必殺你!」
  南宮仇俊面上肌肉微微一動,道:「我不會還手的!」
  說著,長劍歸鞘。
  諸葛瑛飽孕眶內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她愛他,付出了全部感情,而現在,他是她的殺父仇人,語不成聲地道:「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南宮仇緩緩閉上雙目,道:「請下手,這是唯一的了斷方式!」
  萬鳳真急氣攻心,戟指南宮仇道:「你要做大丈夫,男子漢,恩怨分明,以為一死就可以結束了一切麼……」
  群雄這才注意到這易釵而弁的書生,但僅是略感驚異而已,現場的氣氛,已沖淡了一切意外的現象。
  南宮他從內心發出了一陣股慄,是的,他死了,恩怨兩消,別人呢?
  萬鳳真海樣情深,難道可以辜負?
  何二嬸神志喪失,他答應設法為她求醫,並尋覓地兒女的下落,難道可以食言?
  自己的做法難道不算自私?
  萬鳳真回頭向諸葛瑛道:「你敢碰他一碰,我把你碎屍萬段!」
  聲音中充滿無邊的殺機。
  驀在此刻——
  「索血書生」怪叫一聲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這一叫喚,猶如旱地焦雷,使得所有在場的高手心頭一震,死者竟然不是「天狼尊者」本人,這太出人意料之外。
  南宮仇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彈身到了「天狼尊者」屍旁,瞪視著「索血書生」道:「他不是『天狼尊者』?」
  「不是!」
  「何以見得?」
  「他戴的是面具,『天狼尊者』陰殘凶暴,他一露面,從那木然的表情,我就懷疑此事大有蹊蹺,現在身臨切近,才看出是人皮面具……」
  「死者是誰?」
  「不知道!」
  南宮仇伸手虛空一抓,面具應手而揭,赫然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漢子。
  全場又是一陣駭然驚呼。
  這漢子是誰?
  為什麼要冒充「天狼尊者」向中原武林挑戰?
  何以會具有這高身手,能打敗「見性大師」?
  詭謀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人的心頭,「君山大會」並不是預期的那回事,這其中似乎含有一個可怕的陰謀,假的「天狼尊者」死了,「金劍盟太上」也死了,但謎底卻無法揭穿。
  南宮仇轉身向諸葛瑛道:「瑛妹,發生意外,我在沒有誅戮真正的『天狼尊者』之前,恕不能實踐方纔的諾言,請等待一段時間,我會自動來見你!」
  諸葛瑛舉目望天,良久,粉腮倏現一種堅毅之色,環顧群雄道:「諸位,君山大會到此終了,本人現在當各位之面宣佈,即日起解散『金劍盟』,從茲而後,武林中將沒有這個幫派存在……」
  「紅花會長」搶先發話道:「盟主,請三思而行!」
  諸葛瑛一揮手道:「我已三思過了,本盟多行不義,解散以謝武林!」
  六龍與首鳳齊齊垂下了頭,似乎,他們瞭解諸葛瑛這明智的決定。
  所有在場的群豪,一個個目瞪口呆,隱以武林盟主自居的「金劍盟」竟然自動宣佈解體,的確是意想不到的事。但這宣佈出自盟主之口,當然絲毫不變。
  少林「大悟禪師」高宣一聲佛號,連稱善哉!
  諸葛瑛再次道:「本次大會,由敝盟首先發起,五大門派響應贊助,現在事已給束,不周之處,本座在此謝過,各位可以請便了!」
  當然,事情並未結束,「天狼尊者」既是冒充的,這其中大有文章,但又使人無從揣測起,「金劍盟」宣佈解散,諸葛武雄業已死亡,也無從追究起。
  群雄懷著謎樣的心情,紛紛離開。
  日影西斜。
  軒轅台上剩下了南宮仇、萬鳳真、「索血書生」、諸葛瑛和她手下六龍一鳳七個近身侍衛,另外,便是兩具屍體。
  場面在極度緊張之後,顯得有些淒清,但殺機仍浮漾在冷森的空氣中。
  諸葛瑛目光瞟向「索血書生」道:「閣下,貴我雙方的過節是否可以勾銷!」
  「索血書生」望望南宮仇一眼,然後沉聲道:「盟主,你解散『余劍盟』以謝武林,是否出於誠意?」
  諸葛瑛道:「當然!」
  「如此本人同意不咎既往!」
  諸葛瑛又向萬鳳真道:「你是萬姑娘?」
  萬鳳真除去頭巾,抹去化裝,恢復本來面目,冷冷道:「不錯,是我!」
  「萬姑娘可有話說?」
  「有!」
  「請講!」
  「你宣佈解散『金劍盟』是你的過人聰明處,否則……」
  「怎樣?」
  「以貴盟的作為,已引起中原武林公憤,遲早必會灰飛煙滅,在此之前,我相信不止我『奇門』一派,存心要血洗『金劍盟』!」
  「如此,兩位可以請便了!」
  「不,待事情了斷之後再說!」
  「事情了斷……」
  「你與南宮仇之間的事!」
  「兩位要作中間人,抑是與南宮仇聯手?」
  「索血書生」接口道:「那得看事實如何發展!」
  諸葛瑛慄聲道:「我誓要殺他以慰父靈!」
  萬鳳真杏眼一瞪,道:「諸葛瑛,談殺他恐怕你辦不到!」
  諸葛瑛淒厲地一笑道:「除非我死了,否則這主意不會改變!」
  萬鳳真毫不放鬆地道:「也許,這也是解決之道!」
  南宮仇接口道:「瑛妹,我有言在先……」
  「我不是你瑛妹!」
  「盟主,我說過待殺了『天狼尊者』之後,自動給你交待?」
  「你現在可以交待了!」
  「我說辦不到!」
  「你的目的不過是向『天狼尊者』索仇?」
  「一點不錯!」
  「如果『天狼尊者』已不在人世了呢?」
  宮仇面色一變,采聲道:「什麼?難道他……」
  諸葛瑛寒聲道:「無妨告訴你,『天狼尊者』屍身早已枯了!」
  「他死了?」
  「嗯,五年之前!」
  南宮仇蹬地退了一個大步,厲聲道:「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反正這是事實!」
  「我要證據!」
  「證據就是這張人皮面具,它是從『天狼尊者』面上剝下來的!」
  「你何以知道?」
  「言止於此,信不信由你!」
  「當真!」
  「我諸葛瑛不屑於信口雌黃!」
  「那以『摧心破血掌』殺人的兇手是誰?」
  「東方雷!」
  「果然是他?」
  「不過他已死了!」
  「殺死東方雷的人又是誰?」
  「他!」
  說著,向假冒「天狼尊者」的屍身一指。
  宮仇全身激動得簌簌直抖,這筆血仇,算是這樣勾銷了,殺死東方雷的人,旨在滅口,但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又是誰呢?
  心念之中,脫口道:「殺死『神針孫大娘』的兇手,難道也是他?」
  「不錯!」
  「他是誰?」
  「我不會告訴你,現在,我們之間的事該了斷了!」
  宮仇面上立起抽搐,窒了半刻,黯然點了點頭,道:「好,你下手吧!」
  萬鳳真粉腮一沉,殺機畢現,手中扣好了一把金針……
  「索血書生」冷森森地道:「諸葛姑娘,本人說句放肆的話,令尊死有餘辜!」
  驀在此刻——
  一條人影,飛瀉而至,眨眼到了眾人身前,赫然是一個鬚眉皆白的清瞿老者,滿面慈和之相。
  白髮老者目光一掃地上的兩具屍體,廢然長聲歎道:「天作孽,猶可為;人作孽,不可活!」
  南宮仇與萬鳳真等,懼感心頭一震。
  六龍一鳳,已躬下身去。
  諸葛瑛淚隨聲下,喚了一聲:「伯父!」
  「索血書生」凝視著白髮老者道:「前輩是否人稱『佛心劍諸葛長雄』?」
  「不措,閣下怎識得老夫?」
  「揣測而已!」
  南宮仇劍眉深鎖,聽稱呼,這「佛心劍諸葛長雄」必是「金劍盟太上諸葛武雄」的兄長,既號「佛心刻」,諒來必是俠義之流,不知現身何故?
  「佛心劍諸葛長雄」喃喃自語道:「天道好還,令老夫欲哭無淚!」
  諸葛瑛再次喚了一聲:「伯父!」
  「佛心劍」目光如電,迫視在諸葛瑛面上,道:「孩子,老夫告訴你一個事實,不要難過!」
  諸葛瑛拭乾淚痕,愕然道:「伯父有何教言?」
  「佛心劍」一指諸葛武雄的屍體道:「他不是你父親!」
  諸葛瑛如中雷殛,連退數步,顫聲道:「伯父說什麼?」
  「老夫這逆天行事的弟弟,不是你父親!」
  「那……他是……」
  「算養父吧!」
  「侄女的身世……」
  南宮仇與萬鳳真、「索血書生」、六龍一鳳,莫不被這意外的話所震驚。
  「佛心劍」沉吟了片刻,道:「孩子,事到如今,不得不告訴你,你養父先天缺陷,終生不娶,你是十八年前,由他帶回扶養長大的,那時,你尚在襁褓之中,出生才數日……」
  諸葛瑛嬌軀晃了兩晃,悲聲道:「伯父,我的身世?」
  「老夫也不甚清楚,今天告訴你的用意,是希望你不要再繼走迷途,你是女孩子,不適合在武林中爭長竟短,你八位師兄便是榜樣!」
  「侄女已當天下群雄之面,宣佈解散『金劍盟』!」
  「好,明智之舉!」
  「伯父對侄女的來歷一無所知?」
  「我記得你身上似有一件飾物,是自小佩掛的,也許從那物件上可以探查出你的身世來歷!」
  「哦,那玉鎖!」
  「玉鎖?」
  南宮仇怪叫一聲,目不稍瞬地瞪視著諸葛瑛。
  諸葛瑛駭然道:「玉鎖怎麼樣?」
  南宮仇激動得全身發顫,一顆心怦怦而跳,一把從胸前摘下那枚玉鎖,平置掌心之中,向諸葛瑛面前一送,道:「是否和這一樣?」
  「呀!」
  諸葛瑛連退兩步,粉腮劇變,道:「是……一般大小,你上面是什麼字?」
  「和字!」
  「我的是合字!」
  說著,掏出玉鎖,果然是一模一樣。
  「和合玉鎖」,不言可喻,原來必是一對。
  南宮仇心中的激動簡直無法形容,數年來,他日夕不忘的指腹為盟的妻子,想不到會是美絕天人的「金劍盟」盟主諸葛瑛。
  造物者的安排的確太神奇了。
  諸葛瑛杏目中滿是迷惘與駭詫之色,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這突如其來的演變,把她震撼了,而更奇的是她與南宮仇各有一把相似的玉鎖,更增加了事態的撲朔迷離,可能,她的身世之中,包含了一則驚人的故事。
  於是,她開口了,惶惑萬狀地道:「仇哥,這玉鎖是怎麼回事?」
  南宮仇盡力抑制沸騰的情緒,顫聲道:「瑛姐,它們本是一對,遭一次慘禍分開了!」
  「什麼,你……叫我瑛姐?」
  「是的,如我所測不差,你比我早出世幾天!」
  「我……是誰?」
  「你該姓何!」
  「我姓何?」
  「是的,『二賢莊』二在主何一凡的遺孤,便是你!」
  「二賢莊」慘案,諸葛瑛耳熟能詳,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是血案中的一份子,如此說來,自己一直認為是父親的人,竟是自己的血海仇人,這太不可思議了。
  「嗆啷!」金劍從手中跌落。
  淚水,跟著泉湧而出。
  「佛心劍諸葛長雄」老臉急遽地抽搐,可能,這情況太出他意料之外,他原來的意思是要諸葛瑛不再繼續諸葛武雄的行為,想不到諸葛瑛竟有這可怕的身世,當下向諸葛瑛身前移近了兩步,道:「孩子,人死恨消,一切恩怨,算是了結了,你允老夫把這兩具屍體帶走嗎?」
  諸葛瑛目光一掃兩具屍身,幽幽地道:「伯父,我仍這樣稱呼你,從此刻起,我叫何瑛,與『金劍盟』完全脫離關係,懇托你一件事……」
  「什麼事,你說?」
  「解散金劍盟,遣走所有幫徒!」
  「老夫答應你!」
  何瑛拾起「金劍」,雙手遞與「佛心劍諸葛長雄」,道:「貴盟信物,謹此奉還!」
  「佛心劍」接過「金劍」,凝思了半晌,突地伸指彈向劍身,「嗆!」然聲中,金劍斷為四截,隨手拋棄地上。
  「金劍」被毀,象徵著「金劍盟」已不存在。
  何瑛自小在盟中長大,當了數年盟主,內心仍有不少感概。
  南宮仇冷眼旁觀,片言不發,他是喜悅多於激動。
  何瑛回首向「近衛六龍」道:「六位隨太上師伯去吧!」
  「六龍」黯然躬身,齊應了一聲:「是!」
  於是,「六龍」之二,各負起一具屍體,隨在「佛心劍諸葛長雄」之後,默默離去,何瑛轉面又對「首鳳陳素珍」道:「珍妹,我們相處如手足,我別無相贈,祝福你……」
  陳素珍粉腮一黯,截斷了何瑛的話頭道:「盟主……」
  「這稱呼不適用了!」
  「小姐,我願終身相隨……」
  「不,你有你的前途,你該去尋覓你的幸福!」
  陳素珍眼圈一紅,雙膝跪地,道:「小姐,你要拋棄婢子?」
  何瑛激動地扶起陳素珍道:「好,以後再說吧!」
  陳素珍福了一福,退到何瑛身後。
  南宮仇這才開口道:「瑛姐,那假扮『天狼尊者』的到底是誰?」
  「諸葛武雄的二弟子文亦揚!」
  「為什麼……」
  「諸葛武雄想造成機會除去強敵,登上共主寶座!」
  「哦!梟雄……那真正的『天狼尊者』生死如何?」
  「死了!」
  「怎樣死的?」
  「當年諸葛武雄被『天狼尊者』劍傷前額,引為終生之根,他無意中得到一本劍笈,苦苦參修,於不久前潛往天南,劍劈『天狼尊者』,此事江湖中無人知曉……」
  「哦,對了,我想起一件事,『天狼尊者』的師兄『金剛童子』入中原的目的是查訪兇手,怪不得一意要見『丑劍客』,在他想像中能劍劈『天狼尊者』的,除了這一流劍手之外,別人無法辦到,可惜……」
  「金剛童子仍是死於諸葛武雄之手!」
  這些秘辛,聽來令人毛骨悚然。
  南宮仇繼續追問道:「何以東方雷……」
  「東方雷狼子野心,亟想領袖天南,諸葛武雄劍劈『天狼尊者』之後,威迫利誘,使東方雷就範,本想利用他串演『君山大會』這一幕,想不到他被『神針孫大娘』所制,迫問口供,唯恐洩露機密,所以殺之滅口,而『神針孫大娘』也終被殺害!」
  「東方雷何以殺害二鳳與五六兩鳳?」
  「她三人本是東方雷師妹,奉令潛入中原,加入『金劍盟』,伺機刺探諸葛武雄獲得劍笈的真偽,因那本劍笈據說是『天南』一派在數十年前失落的,不想二、五、六三鳳入盟之後,存心脫離天南,沒有執行命令,所以被殺!」
  「哦!」
  「還有……」
  「先母與阿姨『無情仙子李芳芝』……」
  「我正要告訴你,也是東方雷下的手!」
  南宮仇目蘊痛淚,很聲道:「恨不能手刃兇徒,以慰先母之靈!」
  場面暫時趨於沉靜,各人有不同的心思……
  久久,萬鳳真打破了沉寂,幽幽地道:「仇哥哥,恭喜你大仇得報,雙鎖合璧!」
  南宮仇愕然道:「真妹,你……」
  何瑛惑然道:「什麼雙鎖合壁?」
  萬鳳真酸溜溜地道:「當年南宮與何氏兩家指腹為盟,以玉鎖為記,明白了吧?」
  何瑛杏目閃射一種異樣的光輝,道:「仇弟,是真的嗎?」
  南宮仇俊面一紅,道:「是這樣!」
  何瑛瞟了南宮仇一眼,羞赧地垂下螓首,芳心中的甜蜜,自不待言。
  萬鳳真粉腮之上掠過一抹幽淒之色,沉聲道:「仇哥哥,你愛我嗎?」
  南宮仇毫不猶豫地道:「這何用說嗎?」
  「永遠?」
  「是的!」
  「好,我滿意了,今後天涯海角,願常相憶……」
  南宮仇已意識到事態嚴重,急聲道:「真妹,你這是什麼意思?」
  萬鳳真黯然神傷地道:「我該走了!」
  「走?到哪裡去?」
  「天下之大,何處無容身之所!」
  「真妹,你為什麼要這樣?」
  「因為我愛你,祝你與瑛姐永遠幸福!」
  「真妹……」
  何瑛秀眉緊蹙,淡淡地道:「真妹,我知道仇弟一直不曾真正地愛過我,以前,是迫於對勢,現在,存在他心中的可能只是道義與父母的遺命,你與他才是真正的一對……」
  萬鳳真愴然一笑道:「我不否認他對我的感情,但他一樣地愛你,以前,限於仇,他想愛而不能愛,否則他不會準備以死來結束這一段情仇,現在,他可以大膽地愛你,因你與他名份早定,在此之前,他不斷地提到另一個佩有玉鎖的人,這是他念念不忘的心願,謝謝你的關愛,我誠摯地祝福你倆!」
  說完,轉身便走!
  南宮仇頓時手足無措,張口欲呼,但發不出聲音,一個是紅顏知己,心心相印,一個是婚盟早訂,恩重情深,他無從取捨,更無從安排自己。
  萬鳳真孤寂的身影,從台上消失。
  「索血書生」忽道:「南宮老弟,別急,一切有我,再見!」
  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
  何瑛道:「仇弟,『索血書生』到底是什麼來路?」
  南宮仇搖搖頭道:「不知道!」
  「看來我該離開你才是……」
  「瑛姐,不!」
  「你很愛她?」
  「這……我不否認!」
  「你何不追下去?」
  南宮仇苦笑一聲道:「由她去吧!」
  「為了我?」
  「瑛姐,我們去見二嬸!」
  「什麼,我媽還在人世?」
  「是的!」
  「在哪裡?」
  「望天峰,可是……」
  何瑛忘形地上前抓住南宮仇的手,連連搖撼道:「可是什麼?」
  南宮仇面色一慘,道:「二嬸受的刺激太大,家毀,夫死,女失,所以她老人家神智失常了!」
  何瑛珠淚驟然滾落腮邊,悲泣道:「仇弟,我們現在就走,我不知我媽是什麼樣子,十多年來,認賊作父,唉……」
  這一聲長歎,表露了她內心的憂苦與悲痛。
  諸葛武雄是她的仇人,但又不能完全抹煞十餘年養育之恩,好在人死了,仇消了,否則她將何以自處?
  南宮仇一頷首道:「走吧!」
  兩人並肩而行,首鳳陳素珍隨後,馳下了「軒轅台」,回想半日前的一切,真像是一場離奇的噩夢。
  過了湖,在「岳陽樓」匆匆打尖,漏夜上道,奔向「望天峰」。
  這一天,三人正奔行在沿江的官道之上,盤算日落之前,可以抵達「望天峰」。
  何瑛心中激動無比,她即將看到未謀一面的親生娘。
  正行之間,一條人影迎面而來,遠遠大叫一聲道:「宮仇少俠請留步!」
  南宮仇一怔神,剎住身形,何瑛與陳素珍也同時收勢。
  來人直趨身前丈外之處才停下身來,赫然是一個短小精悍的青衣老者。
  青衣老者一抱拳道:「南宮少俠別來無恙?」
  他,正是青衣幫「巡察總監」、「神行客鄭良」。
  南宮仇急還一禮道:「鄭前輩,想不到會是你!」
  「少俠,小老頭是劫後餘生了!」
  南宮仇替何瑛與陳素珍引見之後,道:「貴幫自遭兩度慘禍之後,門人弟子怕已犧牲殆盡了?」
  「是的,天禍敝幫,使祖師蒙羞,所幸元氣未絕,小老兒系奉命而來……」
  「奉何人之命?」
  「敝幫主!」
  南宮仇心頭一震,道:「我拜兄不是業已……」
  「神行客鄭良」答非所問地道:「本月十五日,敝幫在原來的秘舵所在地舉行復幫大典,盼少俠能賞光!」
  「復幫大典?」
  「是的!」
  「幫主是誰?」
  「少俠屆時自知,小老兒未便饒舌,請原諒!」
  「在下屆時必到!」
  「再見!」
  「神行客鄭良」拱手馳離。
  南宮仇惑然道:「奇怪,『青衣幫』兩遭血劫,幫主『辣手書生徐陵』業已罹難,屍首早寒,是何人重振『青衣幫』?」
  何瑛面帶愧色道:「我真覺得愧對武林同道,『金劍盟』昔日所為,我是幫兇!」
  「過去了,不提也罷,我們還是趕路要緊!」
  望天峰頭,石洞之中,一燈煢然,昏黃的燈光,照著五個人影,他(她)們正是南宮仇、何瑛母女,陳素珍與老嬸秋菊。
  何瑛淚痕斑斑,伏跪在她母親腳前,嬌啼婉囀,令人鼻酸,可憐,她母親神志喪失,對眼前的景象,視若無睹。
  南宮仇一陣苦思之後,倏地靈機一動,取過何瑛的玉鎖,和自己的一面合起來,伸向何二嬸的眼前。
  何二嬸目視玉鎖,面上忽起波動,凝神細思,散亂的眸光,居然漸漸聚合,像一個人,在搜索遙遠的記憶……
  眾人屏息而待,希望一個奇跡能出現。
  久久!久久!何二嬸突地開聲道:「玉鎖,這是『和合玉鎖』,我與南宮大嫂互相交換的!」說完目光移向南宮仇等人的面上,反覆審視,惶惑地道:「秋菊,他們是誰?」
  激動,狂喜,充滿了石洞,奇跡終於出現,玉鎖喚回了何二嬸的神智。
  於是,劫後餘生的家人,團聚了,悲劇告終。
  數日之後,南宮仇單身上道,趕去參加「青衣幫」的復幫大典。
  秘舵谷口,人影穿梭來往,大半是江湖同道來參與大典的。
  南宮仇方抵谷口,一男一女,寧候道旁,男的是「索血書生」,女的赫然是投澗殉情的邢玉嬌,他心中的駭異,莫可言宣,難道她沒有死,一時之間,他愣住了。
  「索血書生」緩緩揭去面巾,露出一張雙十劍創的臉。
  南宮仇陡地退了一步,慄聲道:「大哥,你……你……竟然還在人間,為什麼早不顯露真面目?」
  「索血書生」赫然正是拜兄「辣手書生徐陵」。
  「辣手書生徐陵」激動地道:「仇弟,想不到會有今天!」
  「大哥,怎麼回事?」
  「說來令人難信,當日為兄的負傷被迫落絕澗,自料萬無生理,想不到被隱修澗底的家師祖所救,絕處逢生,復得傳本幫失傳絕技,重出索討血債,賤內邢玉嬌也巧為家師祖所救!」
  「哦!」
  「仇弟,大典之後,愚兄與你跑一趟東海白石島!」
  「這……為什麼?」
  「萬鳳真姑娘在等待你求親!」
  「哦!她……」
  「問題是你那指腹為盟的妻子是否有容人之墓!」
  南宮仇俊面緋紅道:「這與何姑娘母女的意思不謀而合!」
  「令岳母神智回復了?」
  「是的!」說著,把玉鎖喚回神志的經過述了一遍。
  「辣手書生」撫掌大笑道:「仇弟,慘禍之後,這一點也足以安慰受創的心靈了,請,大典之後立即動身赴白石島求親。」
  邢玉嬌也笑逐顏開地道:「仇弟,請先接受我的恭賀!」
  南宮仇眼中滾出一抹淚光,痛苦與甜蜜同時湧上他的心頭。
  他面前不由晃出兩張粉靨——何瑛和萬鳳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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