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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 暖風細細吹】血淚飄飄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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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8-27 07:58 編輯

本帖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6-22 04:58 編輯

【小說書名】:血淚飄飄

【作者】: 暖風細細吹

【作者概要】: 暖風細細吹, 業餘作者

【作者聲明】: 版權為原版權人暖風細細吹所有

【內容簡介】: 說說抗戰時期在我家鄉發生的一些事......

【目錄】:第一章 相遇     第二章 武為尊     第三章 臭味相投    第四章 別有用心   第五章 義和利    第六章  命斷野狼嶺    第七章 爭風吃醋    第八章 色膽包天   第九章 有色無膽    第十章 烽煙滾滾   第十一章 鬼子來了   第十二章 愛護村   第十三章 亡國奴 (上)  第十四章 亡國奴 (下) 第十五 章 刀光劍影    第十六章 悠悠恨   第十七章 鬼影重重    第十八章 天哪! 第十九章 逼上太行(上)  第二十章 逼上太行(下)  第二十一章 天泣地哀   第二十二章 丟卒保車    第二十三章 新仇舊恨      第二十四章 血染北天門      第二十五章 特派員   第二十六章 心驚肉跳(上)   第二十七章 心驚肉跳(下)  第二十八章 摟草打兔    第二十九章 一石二鳥    第三十章 最後一口氣     第三十一章 狼心狗肺     第三十二章 死地求生   第三十 三 章 大掃蕩 (上)   第三十四章 大掃蕩(下)  第三十五章 死命令   第三十六章 生死搏   第三十七章 觸黴頭    第三十八章 風摧花落   第三十九章 黴運連連   第四十章 借刀殺   第四十一章 曙光寒   第四十二章 滅口   第四十三章 黎明之前   第四十四章 這一天    第四十五章 解放   第四十六章 惡魔的壞   第四十七章 風滿樓   第四十八章 你死我活   第四十九章 最後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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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6-22 04:56:47 |只看該作者
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7-21 10:37 編輯

第一章 相遇

      太行山東麓,有一個叫唐堯縣的地方,它的縣城,就坐落在大山和平原的交界處。 站在縣城的最高處,向北眺望,呈現在眼前的是層層的高山峻嶺;向南望去,則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向西或向東望去,則是起伏不平的丘陵地帶,無數大小不同的山丘夾雜著樹林和村莊,高低錯落,此起彼伏,像一條沒有盡頭的綠星黃底彩帶, 沿山腳起起伏伏地飄著縱貫東西。 它的地勢西高東低,每當夏季山洪暴發,洶湧的洪水勢如千軍萬馬,硬生生劃出一條寬約數丈的大溝,這條大溝,像一條巨龍在起伏不平的大地上蜿蜒著穿城而過。 不知何年何月或哪朝哪代,人們修了河堤,河床,一座石橋連接著城南和城北。 在距橋西百余丈遠,河床突然沉降了十余丈,於是每當大雨過後,湍急的洪水似從天墜落,直直傾瀉下來,玉碎成千朵花,萬錠銀,呼嘯著滾滾東去。 瀑布的下端,早已砸出一個深深的大坑,墜下的洪水在這裡形成無數回流的漩渦,又與傾瀉的洪水迸生出彌漫的水汽,甚為壯觀。有好事的人在瀑布兩邊石頭上刻的「一瀉躍千里,一鳴震耳聾」 十個大字在霧氣中時隱時現;而在河中一塊巨石上刻的「跳下即死」 幾個大字已被滾滾洪水淹沒。 石橋上,不時有行人駐足觀望,一些小商小販,彙聚于瀑布附近的兩岸,這裡就成了縣城最熱鬧的地方。

      這天,雨過天晴,瀑布附近,走路的腳步聲,人們議論的嘈雜聲,夾雜著小販的叫賣聲,使這塊地方又熱鬧了起來。 突然,人們騷動起來,有人喊:「有人跳下去了! 」 許多人奔向瀑布,不約而同向下張望,透過水霧,只見有一粒不可辨識的黑點,一會兒被傾瀉的洪水砸進水裡,一會兒又漂浮上來,瞬間又被回流的漩渦捲進瀑布裡,周而復始。

      對岸一個學生模樣的人,沖著下面不停地大喊:「沉底,快沉底! 」

     「哎呀! 這個人恐怕要被淹死了。 」 一個看起來六十歲開外,身穿灰衣灰褲的老頭對旁邊一個戴黑墨鏡,手拿一根文明棍兒的矮個子中年人說。

     「活該,他是抱著老虎喊救命---自找死。 」 黑墨鏡冷冷地說。

      這時,只見一個大漢脫去上衣,縱身跳了下去,只見他一接近那個黑點,一把抓住,然後便一起沉了下去,好久再也沒有動靜。

      黑墨鏡自言自語道:「本想今天死一個,沒想到會死一雙。 」

      話音剛落,只見離瀑布不遠處,那大漢從水中冒了出來,拽著一個人奮力游向岸來。 岸上的幾個看客忙出手把二人拉上來。 只見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全身赤裸,緊閉雙眼,雙手緊握,看不出是死是活。 大漢把他平放在地上,一隻大手按在這少年的左胸,想感覺是否還有心跳。

      黑墨鏡走過來,用手中的文明棍撥拉著那少年的下體,對灰衣老頭說:「這小子年齡不大,老二長得可不小。 如這小子活著,給他個媳婦,准能鼓搗出孩子來。 」

     「收起你那根燒火棍滾一邊兒去。 」 大漢沒好氣地大聲喝道。

      黑墨鏡一愣,道:「奶奶的,老子想做啥就做啥,難不成有你來教訓老子? 」

     「你不救人還搗亂,不 積陽德,總的積點兒陰德吧! 」

      黑墨鏡正要發作,但見這漢子站了起來,看他身高足有五尺開外,黑裡透紅的長方臉龐透著愛恨分明的冷峻,劍眉下 雙眸泛著威風凜凜的目光,胸脯和胳膊上盡是強健的肌肉。

      黑墨鏡不由自主的壓低聲音問道:「看起來你是練武之人,先把姓名報上來。 」

     「本人姓霍,名楚飛,霍楚飛。 」 大漢一字一句答道。

      黑墨鏡聽的是‘霍除匪’,心裡更加惱火,正要亮出武器,灰衣老頭忙上前一步,按住黑墨鏡的手說道:「不管這是真名還是假名,咱們記下了。 今天此時此地,為這麼件小事,不值得計較。 」

      此時,這漢子也認出了黑墨鏡,心裡納悶兒,這不是土匪麻子六嗎? 大白天怎麼跑縣城來了? 他手裡的拐棍把兒,分明是一隻手槍把兒。

      這時又聽見灰衣老頭問道:「這瀑布下面就像一鍋沸騰的水,你是怎麼游出來的? 」

     「你沒聽見對岸在喊‘沉底’嗎? 」 楚飛見灰衣老頭滿臉迷茫,便補充道:「瀑布下面,上層的水回流,底層的水則不然,只要你沉下去,便可順水流而出。 」

      灰衣老頭還想說什麼,忽聽見有人在有氣無力地叫著:「銀元,我的銀元......」 循聲望去,見那少年邊說邊掙扎著爬起來,他一下拽住那灰衣老頭的褲子,半跪著說:「你是中人,我的銀元在哪裡? 」

     灰衣老頭冷冷地說道:「咱有言在先,你若能爬出那瀑布,給你二十大洋,如果這位漢子不出手救你,你能出來嗎? 」

    「可也沒說不許人救啊! 咱只說好能從那瀑布中出來就行。 你現在不主持公道,莫非你與他是一夥的不成? 」 少年爭辯道。

      麻子六從那灰衣老頭手裡拿過一個碗,「小子,這就是你的傳家寶? 就是你所說的康熙用過的金碗嗎? 」 麻子六順手把碗往石頭上一磕,一小塊兒黃漆掉了下來,然後將碗扔在這少年的身上道:「奶奶的,你還想騙老子? 哼! 」

      少年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突然掙扎著跪下道:「我是外地人,落難至此,我已經幾天沒吃沒喝。 方才與你們打賭,也只是想掙點兒飯錢,您就看在老天爺的份上,賞我幾塊大洋。 」

      這少年似乎還想說什麼,麻子六喝道:「什麼老天爺? 我從來不信,如有老天爺的話,那就是我! 」

      這少年緊接著說:「 對,您就是我的老天爺,我現在隻身一人,無依無靠,求老天爺收留,我什麼都可以幹,賞口吃的就行。 」

      麻子六正要說什麼,灰衣老頭悄聲說:「黑皮來了,咱走吧。 」

      麻子六扔下一句:「後會有期。 」便急急離去。

      霍楚飛還沒從這少年方才的舉動中緩過神來, 這少年又撲嗵一聲跪在他面前,連磕了三個 響頭,說道:「多謝大叔救命之恩。 今天是您救了我的命, 我這條命將來就是您的。 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

      楚飛遞過一個褲衩兒給這個少年,「快把衣服穿上,救人是應該的。 」 接著又對圍觀的眾人說:「快散了吧! 這沒什麼好看的。 」

     「楚飛叔,果然是你呀! 」 話音剛落,人已來到面前,此人便是方才在對岸喊「沉底」 那學生模樣的人。

      楚飛道:「我方才聽聲音就知道是你滕范仁。 誒,范仁,這回是第二次被抓了吧。 我知道,你是死不了的人,可這回你爹為把你贖出來可破費了不少,今後可別再瞎折騰了。 」

     「這年頭,也只有你這樣的人才能捨命救人。 」 范仁答非所問。

      那少年穿好衣服,又跪在楚飛面前,低著頭,他的耳朵此時正敏感的聽著,感知著周圍的一切,他的內心在不停的思索著。

      楚飛蹲下身拉起少年,問道:「孩子,你家住哪裡? 看你細皮嫩肉的,不像窮人家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

      少年聽楚飛問話,便一五一十回答道:「我叫存子勸,從關東那邊來。 本來與父親一起來關內做點兒皮貨生意,不想父病亡,隨身帶的盤纏被搶,方流落至此。 方才與那位戴墨鏡的老爺打賭,我若能從瀑布跳下去再游出來,他便給我二十大洋;若我不能出來,我的金碗便是他的。 那穿灰衣服的老頭作證人。 」
     「他們是一夥兒的,那個戴黑墨鏡的是土匪麻子六,那灰衣老頭是他的師爺許大叉。 」 楚飛打斷少年說道。

     「啊! 他們是土匪呀! 」 少年驚叫道,「我看他們穿戴闊氣,說話也硬氣,我以為他們是有權有勢的大老爺。 我一天水米未進,身無分文,迫不得已,才求他們收留。 我真不知道他們竟是土匪。 」

      范仁插話道:「可以理解,狼餓極了吃狼,狗餓極了跳牆。 你說對不? 楚飛叔。 」

      楚飛對少年說:「存子勸,這樣吧,我給你回家的盤纏,我認識的一個商家明日正好去關東,你可以搭他們車回家。 」楚飛說完,下意識等著這少年道謝。 誰知這少年卻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說:「 實不相瞞,家母早亡,為了這次生意,早把家產賣了。 現在父亡錢無,我已是無家可歸之人。 難得遇見救命恩人,也該命不該絕。 我的命是您救的,您就是我的再生父親,萬望恩人收留。 」

      范仁說:「也是,現在東北讓日本鬼子霸佔了,他回去也是當亡國奴。 大叔,救人就救到底吧。 」

      楚飛猶豫不決,說:「快起來吧,有話站著說嘛。 」

      少年說:「我不起來,如果您不收留,我還不如死了的好。 」

      楚飛沉思片刻,「那好吧,范仁做證,我就收下你做我的義子。 」 還沒等楚飛說完,這少年忙磕了一個響頭,邊磕邊說:「乾爹在上,受兒一拜。 」

      范仁笑了起來,「你這是看古書看多了吧,動不動就磕頭作揖。 你算找對人了,大叔家可是全村有名的美滿之家。 對你來說真是壞事瞬間變好事,漂泊靈魂遇港灣。 」 見少年未答話,范仁又轉向楚飛道:「恭喜恭喜,恭喜楚飛叔又多了一個兒子。 」
  
     「看你說的,子勸都不好意思了。 」 楚飛含笑道。

      范仁又對子勸說道:「不過,你可不要樂不思蜀,如將來有一天,要為趕走日本鬼子,收復你的家鄉出力。 」

      沒等子勸答話,楚飛問道:「子勸多大了? 」

     「我十五歲了,生日是四月初四。 」 子勸答。

     「今年是民國二十一年,那你就是民國六年生人,對吧? 」 楚飛道。

     「對,就是西元1917年生的。 你比子勸也大不了幾歲哩。 」 范仁說。

     「快要大他一半了,對了,咱家就在城西村。 」 楚飛指著西邊的一個村莊說:「離這裡也就二裡路,太陽快落山了,咱們回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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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7-21 10:28 編輯

第二章 武為尊

      城西村坐落在一片高低不平的丘嶺中。 北邊離它最近的山有五裡地之遙,距它最近的村莊是西邊的徐家莊,兩村相隔僅一裡地。 一條小河從兩村之間穿過,在城西村村南拐彎兒向東流去。 這條小河由北邊的山泉水彙聚而成,它清澈見底,且深不過膝,常年奔流不息地流淌著。

      這條河東岸不遠處,有一處新建的住宅,北房五間,西廂房兩間,東邊有雞窩,豬窩和茅房,一堵牆將它們連接在一起,遠遠看去,就像一個典型的四合院。 這堵牆的中間,留有一個寬寬的門,它連通著裡面的小院兒和外面的一個大院兒。 外邊這個大院兒沒有圍牆,它足有三十余丈長,二十余丈寬。 東西兩邊是兩行新栽的楊樹,大院兒南邊兩側各有兩棵桃樹。 中間一條石砌的便道與城西村的東西主街道相連。

      霍楚飛和存子勸沿著這條街道走過來。 楚飛邊走邊給子勸介紹街道兩旁的住戶,「這家四合院是師保志家,今晚你就能見到他。 這家土坯房,是尤禿子家,他娘剛死不久,現就他一人住...... 。 哦,對了,剛才范仁向北走的那條街是咱村的南北主幹道,他家住在咱村的最北邊。 」

      聽到這裡,子勸插話問:「那位小哥看起來雄心勃勃,他們家也是富人吧? 」

     「那當然,他家是咱村第一大富戶。 窮人家孩子哪有念書念到中學的? 不過,這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不好好念書,一門心思鬧學潮,反政府,還傳播什麼革命。 這不,他爹又破費不少,才又把他從牢裡撈出來。 那些沒錢通關係的,早被槍斃了。 」 楚飛歎息了一聲,接著說,「咱家住村子的最西邊。 咱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咱村東西主幹道。 這就到了。 」

      二人右拐步入那個無圍牆的大院兒。 楚飛說道:「咱們這個家是前年全村大夥兒幫忙蓋的。 這個大院兒就是我們習武的地方。 每天晚飯後,只要不颳風下雨,會有二十幾個後生來這裡習武,你也跟著學吧。 」
   
    「那敢情好。 乾爹,您就是師傅了? 」

    「我們家世代習武,過去是以做保鏢為生。 只是自槍炮出現以來,靠武藝吃飯不那麼容易了,我們也就隨行就市,靠種莊稼織布為生。 但我想這武功不能廢,武藝也不能失傳。 在飯後茶余之際,我就教村裡的一些後生拳腳功夫。 剛才給你提到的師保志可厲害了,每年比武,他總是第一名,總有一天,他的武功會超過我的。 」

      說話間,二人已穿過大院兒,楚飛剛打開院門,只聽見有人喊「爹」,隨著響亮的叫聲,從北屋裡跑出一對姐弟。 姐姐看起來不到八歲,紅撲撲的臉蛋上,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嵌在臉蛋的中間,下面是厚薄適中的一張小嘴兒。 弟弟看起來不到四歲,長得像姐姐,只是比姐姐胖了不少。 楚飛用兩只胳膊同時將姐弟二人抱起,「來,我給你們找來一個大哥哥,他叫子勸,以後你們也就有伴兒了。 」

     「子勸,我這個丫頭叫思春,我這個兒子叫思秋。 」 楚飛樂呵呵地對子勸說。

     「楚飛回來啦? 」 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屋裡飄出來。 循聲望去,子勸不由得呆住了,只見那女子長眉若柳,面如冠玉,那完美的臉型,直挺的鼻樑,絕美的唇形,還有那雙清澈似杏核的大眼睛,無不使得她顯得俊美絕倫,上身純白的襯衣將原本絕好的身體更是凸顯的玲瓏剔透,只見她跨過門 檻,從屋裡走出來。

     「回來啦。 」 楚飛邊說邊把兩個孩子放下來,介紹道:「我今天還給你撿了個大兒子,他叫存子勸,是我從瀑布裡撈出來的。 子勸,這是你乾娘,姬夢茵。 」

      子勸忙跪下道:「乾娘在上,受兒一拜。 」

      夢茵顧不得答話,趕緊將楚飛拉到一邊,小聲說:「你瘋啦! 咱又不是沒有兒子,怎隨便領個外人來? 」

     「你一定聽我的,人家現在是孤兒,無依無靠,正在危難之際,咱能見死不救嗎? 」

      夢茵這時望了跪在地上的子勸一眼:「快起來吧,這是什麼年代了,還行這跪拜之禮。 」 然後,轉身對楚飛說:「晚飯做好了,進屋先吃飯吧。 」

      楚飛上前拉起子勸,「咱快去吃飯吧,飯後我那些徒弟們很快就來了。 」

      眾人進屋,楚飛把一張低矮的飯桌放在屋子中間,這種飯桌輕巧靈便,高不過二尺,使用時把它平放在地上,不用時便把它豎起放在一個角落。 思春和思秋將四個小板凳放在桌子四周。 楚飛將一個小凳子往旁邊挪了挪,示意子勸坐下,自己乾脆坐在地上。

      夢茵將一盆雜燴菜和一大盤玉米餅子放在桌子中間。 楚飛拿起一個餅子遞給子勸,「快吃吧,你不是好幾天不吃不喝了嗎? 肯定餓壞了吧。」
      子勸大口吃起來,「好香啊! 」 他不自禁小聲叨咕了一句。

      按往常習慣,夢茵盛了一碗小米粥遞給楚飛。 楚飛把它放到子勸面前,說:「今天是子勸在咱家的第一頓飯,子勸先吃。 」
     子勸看著這個新家,心裡感到無比溫暖,心想,多麼美滿的一個家啊! 精明神勇的男主人,美如天仙的嬌妻,如花似玉的一雙兒女,這就是我理想的家。

     吃完飯,前院已傳來咚咚的練功的聲音。 楚飛說:「習武時間到了,咱去前院吧。 阿茵,你把西廂房收拾一下,再給子勸準備一套被褥。 」

     楚飛帶著子勸和姐弟二人來到前院。 師保志迎上前道:「師傅,今天我把定做的單刀拿來了,你看看行不行? 」

    「好啊! 保志,你早就該換真刀了。 來,我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義子存子勸。 子勸,這就是我給你提起的師保志。 」

      子勸沖保志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然後轉身對楚飛說:「爹,今後就讓我隨你的姓吧,就叫我霍子勸吧。 」

      楚飛道:「改姓可是大事。 容我與你乾娘商量商量。 」

      這時,習武的後生陸陸續續都來了,足有二十多人。 最小的是四歲的思秋,最大的是十五歲的子勸。

      楚飛道:「都到齊了吧,大家開始吧。 」

      像往常一樣,大家排好佇列,由保志喊著口令:「立正起勢,上步劈拳,進步崩拳,退步崩拳,順步崩拳,白鶴亮翅, 拗步炮拳,並步蓋掌......」

      隨著口令,大家出拳伸腿,練得不 亦樂乎。

      夢茵這時也來了,她與楚飛一起,不斷糾正一些後生不達標的動作。 夢茵來到一個叫牛采會的女孩兒面前,道:「白鶴亮翅展翅嬌,左按右挑至眉梢。 采會,你看你的手在什麼地方? 既練就要用力。 你看思春的動作,你就跟她學吧。 」

      思春道:「娘,采會姐說‘真練太費勁,比貓畫虎圖個樂子就行了。 ’」

     「那怎麼行? 不吃苦,不出力,什麼時候才能學成? 你可知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的道理。 春兒,你平時幫幫她。 」 夢茵說完,便走到一個角落,跟大家一起練起來。  

      練完基本功,接著是拳術練習。 霍楚飛先在眾人前給大家演示一遍,只見他走轉起伏身形如水,縱橫交錯翻轉迅急,下盤穩固勁力渾猛,招招式式銜接無懈可擊,如影如幻隨演隨變,剛柔相固隨瀉隨收。 眾弟子看得目瞪口呆,對師傅的身手佩服得五體投地。

      一套拳做完,楚飛在眾人前大聲說道:「大家要記住,習拳的基本要訣是:心意為本,習武功意為先,心為主帥,意為先導,意導氣行,氣催力發。 」 然後,楚飛讓眾人列好隊形,自己在前面一招一式教,眾人在後一招一式地學。

      不知什麼時候,范仁已站在後面,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站著看大家練習,似乎是在欣賞眾人這整齊劃一的動作,氣吞山河的呐喊。 這熱鬧非凡的場面,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出轟轟烈烈的大劇。 他打開隨身帶的一個小本子,隨手寫下了他的感慨:練武場上城西村,英雄兒女武為尊。 前跳僕步二起腳,回頭望月頂心錘。 身輕好似雲中燕,動如脫兔快如飛。 國粹前人傳後人,出拳踢腿開國運。

       拳術練習完畢,大家休息片刻。 弟子們圍著保志,觀賞他的新刀。

     「哈,這可是真刀啊。 什麼時候我也能有一把真刀啊! 」 阿成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木頭刀。

     「大家都應有真傢伙,如果你們需要,我可幫大家搞來。 」 這時,大家才注意到范仁站在後面。

     「那好啊,你說話可要算數。 」 大家不約而同道。

     「當然,我們應該武裝起來。 你們知道嗎? 日本已佔領了我們的東三省。 國民政府不抵抗,日本侵略我們華北是遲早的事。 如果不想當亡國奴,就應該組織起來,我們不僅應該有大刀,長矛,我們還應該有槍。 」 范仁正講得起勁兒,阿成插話道:「打日本是政府的事,憑我們那成? 」

      范仁憤憤地說:「前些日子在保定,我和同學們想去南京,要求政府抗日,我們還沒上火車就被員警抓了,要保衛我們的家鄉,我們還應該靠自己。 」

      夢茵來到大家跟前,沖著范仁說:「范仁,你來這裡要學武功的話,我們舉雙手歡迎。 如果是來搞什麼組織或什麼革命,我們這裡實在承受不起。 我們練武,目的是強身健體,防身自保。 我們不談政治,也與政府無關。 」

     「看來,小嬸是要攆我走不是? 」范仁悻然道。

     「不是,范仁,他們可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能和你比。 他們如果被抓了,可沒有錢從牢裡贖出來。 」夢茵解釋道。

     「那好吧,我就不打擾了。 」 說罷,范仁便悻悻地離去。

      習武繼續,楚飛拿來他的陌刀,此刀比普通大刀重四倍,是古代用於戰騎兵的利器。 據史書記載,陌刀都配給身強體壯的士兵,在作戰中是保護主帥的最後一道防線。 強壯的士兵揮動起陌刀,威力無比,一刀砍下,人馬俱碎。 陌刀也是楚飛最喜歡的刀,每晚都要揮舞一番。 只見他舞起陌刀來靜若伏虎,動若飛龍,緩若游雲,疾若閃電。 那陌刀過處,習習生風,像一條銀龍,圍著他上下左右翻飛。

      舞畢,楚飛放下陌刀,與夢茵分頭單個指導眾弟子。 有的學習使用單刀,有的使雙錘,也有的使長矛。 楚飛來回穿梭在眾弟子間,手把手教每一個人的動作。

      夢茵教思春和采會一些近身格鬥技巧,還有一些非常適用于女子使用的獨門絕技,諸如,旋臂壓肘,閃身勒頸,掐喉跪肋,纏頸鎖喉,抓腕托肘。 夢茵對采會說:「采會,要完成這些動作,必需要先練好基本功。 今天你和春兒先從騎馬式練起,看你們二人誰能堅持到底。 預備,開始! 」

      思春和采會遵照吩咐,雙腿半屈半蹲,雙臂張開,一動不動。

     「好,就這樣保持半小時。 」 說完,夢茵便去指導其他的弟子。

      夢茵剛離開,采會噗通一下就坐在了地上,「哎呀! 累死我了。 」

     「采會姐,你要堅持,慢慢就有進步了,快起來接著練呀! 」 思春鼓勵道。

     「還是讓我看著你練吧。 」采會坐起來,無精打采地道。

       習武完畢,已是半夜,眾弟子先後離去。 子勸趕緊幫楚飛打掃完場地,將那用過的十八般兵器放回原處。 楚飛和夢茵將子勸領到西廂房,炕上已準備好一床被褥。 夢茵道:「這是夏天的被褥,到冬天再給你換一床厚的。 」

      楚飛見子勸紅著臉只顧點頭,眼睛裡流露出萬分感激的目光,便說:「好啦,子勸一定累了吧,快早點兒休息吧。 」

      楚飛和夢茵回到北屋。 思春和思秋早已乖乖躺下了,不一會兒雙雙進入夢鄉。 夢茵心裡不踏實,對正要脫衣服準備睡覺的楚飛說:「我總覺得找個外人來家不妥。 他有難,咱可幫他解決。 況且他也不小了。 你十五歲時,不已經成家立業了。 阿成十四歲就能趕大車了。 」

     「子勸這孩子不錯,咱幫他,他也幫咱。 咱在這村裡是獨門獨戶,需要幫手,人多力量大嘛。 這件事就聽我的,快睡吧,有話明天再說。 」楚飛說完,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夢茵卻沒有一點兒困意,聽著楚飛的呼嚕聲,她內心在一直思索著如何對待這個剛收留的義子。

      也不知是否睡著,雞叫了,按往常應該起床為全家準備早飯了,可今天不知怎地,她卻又睡著了。 等她醒來時,天已大亮,思春和思秋正在吵吵鬧鬧地穿衣服。 夢茵翻身起床,趕緊穿好衣服,出門見院子已打掃得乾乾淨淨。 來到廚房,見水桶的水滿滿的,燒火用的柴火也已放在灶前,做飯用的案板也已經擺好。

      子勸正不知所措地站著,見夢茵進來,他本想叫「乾娘」,可不知怎地卻叫不出來,只是望著夢茵,怯怯地小聲說:「我想給大家做飯,可不知糧油鹽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今早咱們吃什麼。 」

     「你早,你也夠勤快的。 今天早飯好做,我自己就行了。 」夢茵說著,不由得細看了子勸一眼。 這似乎是一個正在發育中的少年,中等個頭,脖子正中的喉結已微微顯露。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兩只烏黑的大眼睛,眼睛上面蓋著濃密的睫毛,那黑葡萄似的眼珠在眼眶裡骨碌碌地轉著。 雖然面部的輪廓不大周正,但頗為清秀。 夢茵見子勸呆呆地站著一時無話,便說:「你去歇著,該吃飯時我叫你。 」

     「那我去照看弟弟。 」子勸說著便快步走了出去。

      夢茵梳洗完畢,正要做飯,楚飛走了進來,夢茵昨夜想好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昨晚沒睡好吧。 來,我幫你做早飯,吃完飯,我帶子勸去咱家的地裡看看,順便給玉米施點兒肥。 」楚飛邊生火邊說。

       夢茵並未答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你認這個乾兒子了? 」

     「你願意認那就認吧。 」夢茵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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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7-3 07:12 編輯

第三章 臭味相投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眨眼間,存子勸與楚飛一家一起生活已有半年多了。 秋收時,子勸幫楚飛收穀子,割玉米,翻地,種小麥。 在冬季,他拾糞積肥,劈柴,織布,有空還教思春思秋二人識字。 他的勤快和聰慧使楚飛夫婦從內心視他如同己出。 一家五口,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這天吃完中午飯,夢茵燒好一壺水,將五口碗一字擺在桌上,逐一 斟 滿。

    「今天沒來得及煮粥,湊合著喝水算了。 」 夢茵說。

     存子勸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從壺嘴裡倒出的水,似笑非笑道:「你們看,從壺嘴裡倒出的水,它形成的水柱上面粗下面細,你們說這是為什麼? 」

    「哎,你這孩子咋問這樣的問題? 俺從小看到的就是這樣子,這是自然決定的。 」楚飛道。

      存子勸聽了,心中得意洋洋,提高嗓門解釋道:「從壺嘴流出的水,之所以上面粗下面細,那是因為這水往下落的速度越來越快造成的。 有一個術語來描述這種現象,叫重力加速度,而且所有物體的重力加速度是一樣的。 」

     「瞧,還是咱子勸懂得多,只是子勸剛才的解釋少了重要的前提,重力加速度的數值是隨海拔高度變化的,海拔高度越大,重力加速度就越小。 只能在同一地區的同一高度,任何物體的重力加速度都是相同的結論才成立。 」夢茵說道。

      夢茵的話使存子勸感到無比 驚詫,心想,這女人咋什麼都懂,那我今天測驗她的文才如何。 便隨口說:「我住長江頭,」楚飛聽了投來一束疑惑的目光,正要問何出此語,但聽夢茵道:「君住長江尾。 」

      子勸又說:「日日思君不見君,」

      夢茵道:「共飲長江水。 」

      子勸接著又說:「此水幾時休? 此恨何時己? 」

      夢茵回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夢茵接著說:「這出自北宋詩人李之儀的《卜運算元》,這首詞以‘我’、‘君’對起,以江水為抒情線索,描述了一個翹首深情思念的女子形象。 」

      「看看你們在說啥? 就象特務對暗號似的。 」 楚飛說完,便起身步入室內午睡。

      子勸內心感慨:什麼是才貌雙全? 這就是! 而且,能文還能武。 真是中國五千年難遇的才女和美女!

       存子勸沒有午睡習慣,散步來到村西那條小河邊。 春天的陽光溫暖地照著大地,新耕的土地散發出股股泥土清香,清清的河水越過一塊塊鵝卵石,潺潺地流去。 存子勸順著小河向上游走去,不時看到一群群的小魚在水中游來游去,偶爾還能看到一兩條大一點的魚跟在後面,追逐覓食小魚。 存子勸邊走邊欣賞這春天的風光,他望著北邊那層層的青山,身邊這清清的河水,以及這腳下的黃土地,心情愉悅,情不自禁叨咕道:「青山清水黃土地,崢嶸嬌美口水滴。 何日碎身變神仙,奪取天下填貪欲。 」片刻,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語道:「奪取天下白日夢,霸佔嬌妻更實際。 」

      他走著走著,看見尤禿子在前面不遠處正在建壩截水。 但見這壩從兩邊建起,現在只剩下中間一個不足二尺的缺口。 儘管尤禿子累的滿頭大汗,卻總不能封口斷流,尤禿子每放進一鍬泥土,瞬間便被水沖走。

      存子勸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道:「禿子,你這樣不行。 你想,水面寬則穩,水面窄則急。 現水流這麼急,你如何能用一把鍬封住這缺口? 」

     「小老弟,快去拿把鍬來幫忙。 一旦把這個壩建成,只要水斷流片刻,咱就可抓魚了。 」尤禿子大聲說。

     「讓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先在這缺口兩邊各堆足夠的泥土塊,然後咱同時從兩邊快速推下定能堵上這缺口。 」存子勸很自信地說。

      按照存子勸的吩咐,二人同心協力,果然封死了缺口。

     「快,你繼續加高這壩。 我去捉魚。 」 存子勸吩咐道。

      尤禿子東補西救,在這土壩被衝垮前,足足堅持了一刻鐘。 在這期間,存子勸捉了大大小小五六條魚。

     「還不錯,抓了五條鯽魚,一條泥鰍。 」存子勸說。

     「咱平分怎樣? 」

     「算了吧,都給你吧。 我要是拿回家,全家五口人,還不夠粘牙縫呢。 」存子勸邊說邊順手將盛魚的筐子遞給了尤禿子。

     「那好,今晚你來我家,我請客。 」尤禿子道。

     「好吧,今晚我就不習武了,傍晚就去你家。 」存子勸說完便繼續向北走去。 他想找到這小河的源頭。 不知又走了多長時間,看看太陽快落山了,向北望了一眼這無邊無際的小河,心想:今天走路走夠了,找到源頭今天是無望了,還是打道回府吧。

      晚飯時,存子勸草草吃了幾口,慌稱身體不適,便徑直去了尤禿子家。

      存子勸進屋,先環視了一遍,但見家徒四壁,一無長物。 所有的家當,只是牆角那用三塊石頭支起得一口鐵鍋。

      尤禿子遞給存子勸一雙筷子,「魚就在鍋裡,已做好了,是水煮魚。 沒有佐料,要的就是這純天然。 」

     「你有沒有碗什麼的? 」

      尤禿子眨了一下他那如綠豆般的小眼睛,「沒有,就我一人,鍋碗合一,你就湊合點兒吧。 」

       存子勸夾出一條魚吃了一口,又把魚放了回去,「你也太能湊合了吧。 你總該放點兒鹽吧。 」

      尤禿子夾起一條魚,用他那塌鼻子嗅了嗅,「我放的鹽不少啊。 這鹹味兒我都能嗅出來。 」 說完,便將一塊魚肉放進他那張大嘴裡,用他那參差不齊的牙齒大嚼起來。 一條魚吃完,見存子勸沒有再吃的意思,而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 便大笑起來,這使得他那長滿雀斑的長臉顯得更長了。

     「小老弟,我明白了,你天天吃那仙女做的飯,怎能咽下我這水煮魚。 說說那漂亮女人做的飯啥味道? 」

     「說點兒正經的,我問你,你住的與俺家這麼近,你即不來俺家習武,也從未來俺家串門兒,為啥? 」存子勸問。

     「還不是你那拉血的乾爹。 」尤禿子停下看了存子勸一眼,見存子勸並未生氣,心想:畢竟不是親爹。 便無所顧忌地抱怨起來,「你知道嗎? 他們剛來時,我常去他們家。 就因為有一天晚上,我出了他們家門沒有立即回家,他說我偷聽他們什麼事,把我揍了一頓。 從那以後,我們彼此互視為仇敵。 」

     「我明白了,你是半夜躲在人家窗臺底下,聽人家炕上親熱。 你肯定被收拾的不輕吧? 」存子勸笑道。

     「可不是! 他將我手腕和下巴都給我拾掇了一遍。 把這些關節弄錯位,當時疼得我生不如死,特別是下巴,說話求饒都不成。 他折騰了我半宿才給我的關節重定。 我恨死他了。 」尤禿子接著說:「你說你那乾娘,你怕看就別長那麼美,你即長那麼美,就不應該怕人看。 而你那乾爹也是貪心霸道,他吃肉,別人喝湯都不行。 」

     「瞧你這強盜邏輯。 接著說! 」

     「在這人死王八活的世道,你乾爹人緣兒還挺好。 他不僅會武功,還會捏骨。 這三裡五鄉的,有人骨頭錯位受傷,都來他這裡求治。 說實話,這老小子手藝還真不錯。 況且他身材健碩,武藝高強,我這輩子報仇就甭想了。 」

     「這原本就是你的不是。 乾爹收拾你還算輕的,沒把你弄殘,你就燒高香吧。 我聽說我們家的地也是買的你的。 」

     「是啊,他們剛來需要地,我也需要錢。 經師老洪,也就是保志他爹說合,我把祖上的二畝地賣給了他們。 那可是好地啊。 可惜,賣地的錢很快就花光了,我可真不走運啊! 」尤禿子歎息道。

     「說起保志,他可是我乾爹的寶貝徒弟。 提起他來,我乾爹滿眼放光,總誇他有出息。 」

     「那當然,師老洪原本是霍家在城裡時的夥計。 霍家敗落後,經師老洪幫忙才落腳我們城西村。 他們兩家好得就跟一家似的,你說那霍楚飛還不對師保志另眼相看? 唉,自從他們家搬來後,我就一直走下坡路,仿佛他家是我的剋星似的。 你說說這老天也真不公平,他怎麼生的那麼好? 生的那麼魁梧。 我那不爭氣的爹娘,把我生的這麼醜也就算了,還把我生得這麼矮。 人家給我起外號叫‘地礳子’。 還有,他怎麼能娶到那麼漂亮的媳婦?! 我都這麼大了,還沒碰過一個女人。 」 尤禿子無奈地搖頭歎息著。

     「你也真是三句話不離女人。 像你這樣子,誰跟你啊。 有人跟你還不得餓死。 」

     「我嘛,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你可比我有福氣,你每天看著美人兒,雖得不到,但至少也養眼啊。 你看我,也只能做做夢而已。 說說夜裡你有沒有過非分之想? 」尤禿子說完,咧著嘴笑了起來。

     「看來你是想媳婦想瘋了。 兄弟,做男人要有野心,幹大事。 在這世上,首先你得有錢,然後你要是想被人看得起,還得出人頭地。 你看那些當官兒的,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呼風喚雨。 還有那麻子六,跺一下腳,全縣都發抖。 」存子勸道。

     「那麻子六雖厲害,可他是土匪。 」

     「土匪咋地,老百姓叫他土匪,我看人家那是殺富濟貧。 」

     「可沒聽說過他救濟過窮人呀。 」

     「他養了 100多人,對不? 他手下的百十號人,不都是窮出身嘛? 」存子勸又接著說:「這人之間有兩情,一是感情,二是怕情。 像咱兄弟之間,咱合得來,那叫感情;象你和麻子六之間,那是怕情,因為你見了他你就害怕。 他讓你做啥,你就得做啥。 」

     「那你乾爹霍楚飛也不是官呀,他咋那麼吃香? 」

     「他雖不是官,他會做事,會武術,還有捏骨之技。 咱村哪個人不有求于他? 他願不願意幫你就是他的權力。 」

      尤禿子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要想活好,就得有錢;要想威風,就得有權。 」

     「我看你有點兒入門了。 錢和權就是我們男人為之奮鬥的東西。 你如能有其一,找個女人,易如反掌。 」

     「那麼,錢和權,哪個更重要? 」

     「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但我還是覺得,權比錢更有用。 因為有了權,定能撈到錢;而有了錢,不一定能買到權。 」

     「哎呀老弟,聽你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可我怎樣才能弄到權啊? 」

     「你自己想吧,這可不是教出來的。 不過,你還真得先把你這個窩整好,等我下次來,總得有個落腳的地方吧。 今天咱們先聊到這裡,我該回去了。 」存子勸邊說邊起身向外走去。 尤禿子也跟著送出院門。

     「小老弟,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 」

     「什麼感覺? 」存子勸反問道。

     「相見恨晚唄。 你可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遇到的知音。 你啥時再來? 明天晚上怎麼樣? 」

     「我晚上還有練武那檔子事。 我給你說實話,你練得再好,也敵不過一個槍子兒。 你知道,在那個環境我也只是做做樣子。 明天中午咱在河邊捉魚的地方見。 」

     「正中我意。 明日不見不散。 」

      存子勸回到家,習武已結束。 他開門走進那熟悉的小院兒,向北房望去,屋子裡還亮著燈,窗戶上映著兩個人影,那是乾爹和夢茵。 存子勸推開自己住的西廂房門,但沒有進去,只是呆呆的望著窗戶上的影子,直到燈滅影息,他才走進自己的屋子。 躺在床上,碾轉反側,思緒萬千。 一個念頭在頭腦中出現:這個家如果沒有乾爹多好。 此時此刻,在他心裡,霍楚飛已不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一個多餘的人。 他想:如果老天有眼,讓乾爹遭雷劈死,或栽個跟頭摔死多好。 想著想著,他進入了夢鄉,他夢見了夢茵,也夢見了思春和思秋,卻沒有夢見楚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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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別有用心

      自那以後,存子勸隔三岔五與尤禿子混在一起,這很快便引起了楚飛的注意。 在楚飛眼裡,那尤禿子豬狗不如;而子勸是一個勤奮好學,孝順懂事的孩子。 常說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自己的乾兒子咋就能和尤禿子混在一起呢? 楚飛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必須說服子勸離尤禿子遠一點兒。

      這天吃完中午飯,楚飛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睡午覺,而是叫住了正要出門的存子勸,「子勸,你是不是要去找尤禿子啊? 」
     
     「是啊,我們說好了,去西邊河溝裡捉魚。 」存子勸邊回答邊往外走。

     「你別急著走,我和你乾娘有話跟你說。 」

      存子勸乖乖地回來坐下,「爹,有什麼吩咐? 您就說吧。 」

     「聽說你近來常和尤禿子在一起。 我覺得,這尤禿子不可交。 你來咱城西村不算長,還不了解這尤禿子的德行。 這尤禿子從小就壞得頭頂長瘡,腳底冒膿,壞透了。 」

      楚飛正想接著說下去,夢茵插話道:「尤禿子有一個外號叫‘氣死爹’。 他終日無所事事,好吃懶做,招惹是非,他爹被他氣的七竅生煙。 有一次,他爹氣不過,打了他一巴掌,他便抓起一把菜刀,差點兒將他爹砍死。 自那以後,他成了家裡的霸王,變著法兒氣他爹,沒幾年就把他爹氣死了。 」

      楚飛接著說:「他娘更可憐。 他爹死後,這尤禿子更不把他娘當回事。 拳打腳踢是家常便飯,他娘身上的傷從沒好利索過。 終於老太太走不動了,只好癱在床上等死。 死的那天,也就是回光反照吧,她想喝水,自己爬下炕,爬到門外,見到一個水桶,拼盡最後力氣爬到桶邊,卻無論如何也喝不到桶裡的水,最後還是死在水桶旁邊。 死了那只手還扒著那水桶的邊沿。 你說這尤禿子還有沒有心肝,那可是他親娘啊! 」

     「太可憐了,太可悲了。 臨死連口水都沒喝上。 」夢茵說著,淚就流出來了。

     「唉,這尤禿子不僅對他父母如此,對外人更不懷好意。 他是見誰害誰。 偷模拐騙,欺負老好子打病人。 我覺得你還是離他遠點兒,免得他把你帶壞了。 」楚飛道。

     「爹說的是,你們放心,我會和尤禿子保持距離。 」

     「希望你從心裡和他劃清界限,這尤禿子實在招惹不起。 還有一件事,讓你乾娘給你說。 」楚飛道。

     「是這麼回事,你也不小了,也該娶媳婦了。 我看牛家的二丫頭與你挺般配。 我和牛家太太說了,牛家沒意見,我和你爹也很滿意。 如果你同意,咱就把這門親事定下來。 」夢茵說完,便淺笑著注視著存子勸。

      楚飛見子勸沒有回答,便說:「我琢磨著把咱西廂房擴成三間給你做洞房。 咱現在動工,麥秋前完工。 麥秋結束後就把喜事辦了。 你看怎樣? 」

     「我剛來咱家不久,寸功未立,就蓋房娶媳婦,我覺得尚早。 我現在就想報答爹的救命之恩。 」 存子勸的話,大大出乎楚飛夫婦的預料。

     「你瞧人家牛二丫頭,眉清目秀,心靈手巧。 你上哪兒找這麼合適的姑娘去? 再說,你娶媳婦與你報恩沒有一點兒矛盾,況且咱早就是一家人了,你說起話來咋還這麼見外!? 」楚飛道。

     「是呀,子勸,過了這個村兒,可沒那個店。 聽話,後天咱先把東西換了,見面禮我已經準備好了。 」夢茵附和著說。

      存子勸紅著臉未吱聲,這就意味著他不同意。 因為在楚飛面前,從未聽到他說過一個「不」字,他的沉默就是否定。 楚飛夫婦也明白這一點。

      楚飛歎了一口氣,「這真是自古姻緣天下定,不由人力謀求。 有緣千里也相留,無緣對面不偶。 」

     「喲,我夫今天咋變成秀才了。 說話也開始拽文了。 」夢茵笑著說。

     「見笑,見笑了。 在你們面前,我這好比是關公門前舞大刀。 不過,給我兩年時間,中學水準不敢說,達到高小水準不在話下。 」楚飛正兒八經道。

     「看你這大話說的,也不怕風閃了舌頭。 」夢茵輕蔑的微笑著。

     「你不信,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楚飛一字一句地說。

      楚飛夫婦的對話,緩解了方才的尷尬氣氛。

     「子勸,你現在無意,將來可別後悔。 」楚飛轉身又對子勸說。

     「我不後悔。 我還從沒想過娶媳婦這事。 至於尤禿子,請你們放心,我既不會被他教壞,也不會被他所害。 我會倍加小心,離他遠點兒就是了。 今天我就不去找他了。 我現在去屋裡躺一會兒。 」存子勸說完,就徑直回到自己屋裡,躺在床上,心想:這尤禿子和我還真有點兒類似。 他不孝,我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哦,對了,今天不就是我娘的忌日嗎。 去年的今天,我在一個路口欺負一個鄰村路過的女孩兒,還搶了她的布包。 娘知道後罵我是禍害。 我怒從心頭起,失手打死了娘。 爹就把我趕出了家門,斷絕了關係。 尤禿子有一個外號叫‘氣死爹’,想當初,我在老家,不也有人叫我‘氣死娘’ 嗎。 想到這裡,他覺得尤禿子更親了。 想那牛二丫頭,雖也算眉清目秀,但卻屬傻大黑粗類。 年齡比我還大兩歲。 在這村裡,女孩子十七八歲還未出嫁,就算老大難了。 與夢茵比,真不知差幾個檔次。 不過牛二丫頭的小妹牛采會,倒還有幾份姿色,若她是牛二丫頭的話,我會好好考慮。

      這時,他聽到外面有動靜。 是時候下地幹活了。 他翻身下床,來到院子裡,但見夢茵滿臉悲憤,邁著盈盈公府步從外邊走進來,徑直走進北屋,在外屋一個小凳子上坐下來。 存子勸感覺到肯定有什麼事發生,便跟過來,倚在門框上等夢茵先開口說話。

      楚飛也從裡屋走出來,問:「怎麼啦,是誰讓你如此悲淒? 」

      還沒開口,夢茵的眼淚先流了出來。 存子勸意識到肯定有大事發生,心裡很想知道是什麼事,但並未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

     「什麼事? 快說呀! 」楚飛著急地催促道。 順便拿一張小凳子坐在夢茵對面。

     「我方才去保志家幫老洪嬸兒漿線。 聽說昨晚鄰村徐家莊馬大吹家的小兒子被土匪麻子六殺死了。 這馬大吹平時吹吹拍拍,吹牛自己家財萬貫,堆金疊玉,結果招來了麻子六。 麻子六綁了票,這馬大吹哪有錢贖人。 這可恨的麻子六,昨晚押著馬大吹八歲的小兒子在門口讓他叫‘娘’。 這當娘的聽見兒子喊聲,以為兒子脫險回來了,又驚又喜,邊答應邊往門外跑。 這時,麻子六一聽到應答,就一刀下去,整個肚子都劃開了。 這當娘的趕來,抱起這可憐的孩子。 孩子還能說話,連聲叫著‘娘’,在娘的懷裡撐了半個時辰才死去。 你說這當娘的心都碎了。 」說到這裡,夢茵接過楚飛遞過的手娟,擦拭滿臉的淚水。

     「人怕出名豬怕壯。 馬大吹我認識,見面先炫富,他不招來麻子六才怪哩。 」楚飛道。

     「但願這馬大吹今後別再吹了。 」夢茵小聲說,像是自言自語。

     「江山易移,脾性難改。 他改不了。 不出三個月,他肯定會接著吹。 」楚飛道。

     「兒子都吹沒了,哪還有不改的道理。 再說,都這樣了,他還能吹得起來嗎? 」夢茵不服氣道。

     「誒, 你不信,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這句話已成了楚飛的口頭語。 每當這種場景,楚飛便以此語應對。

      存子勸這時插話,「麻子六遠在百里開外的大山裡。 馬大吹咋能吹這麼遠啊? 」

     「你跳瀑布那天,麻子六不就來咱縣城了嗎。 況且,這麻子六肯定有眼線,要不然,他怎能混到現在? 」楚飛道。

     「爹說得是。 」

     「今天下午咱去麥地澆水, 你扛著轆轤先走,我隨後就到。 」楚飛吩咐完,又轉身對夢茵道:「天下你不知道比這悲慘的事多著呢,別再想這事了。 這次好不容易輪到咱用那口水井了。 咱在兩天內必須把地澆完。 要不然,就耽擱阿成他們家了。 傍晚你做些烙餅給我們送去。 我和子勸恐怕要夜戰了。 」楚飛拍了拍夢茵的肩膀,便大步走了出去。

      楚飛家的麥地離村約三裡地。 子勸扛著轆轤來到水井旁,架好轆轤,將盛水的鐵罐拋向井裡,用左手按著轆轤頭來控制鐵罐的下降速度,當鐵罐降到井底時,右手握住轆轤 頭的手柄,左手握住井繩,晃動井繩將鐵罐側翻入水,然後雙手握住手柄,奮力轉動轆轤頭,將水罐提上地面。 然後,右手握住手柄,左手拉住水罐,在右手配合下,將水罐拉向身旁的水槽並將水倒進水槽裡。

      北方的春天少雨,這井深足有三丈余。 這水罐盛滿水足有七十余斤。 不一會兒,只穿一條褲衩兒的存子勸便大汗淋漓,後背上的汗珠從皮下不斷地冒出來,在火辣辣的陽光照射下又不斷地變成水汽揮發而去,留下一層密密麻麻潔白如雪的細小結晶體。 楚飛走過來道:「你歇會兒,你背上出雪糝了。 」

     「那是吃進去的食鹽,是和汗水一起出來的。 水蒸發走了,這鹽則留下了。 」

     「怪不得這汗是咸的,原來如此。 」 說著,楚飛便換下子勸接著幹起來。

      存子勸拿著鐵鍬引水澆麥。 他看著這從井裡提上來的水慢慢地向前流著。 心想,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自己總不能在這個家裡當一輩子兒子吧。 不然,這和一個長工有什麼區別? 乾爹說得對,麻子六在縣城肯定有眼線,而且還不止一個。 人多的地方也是消息多的地方。 樹挪死,人挪活,無論如何,要常去城裡走動走動,說不定能碰見麻子六的窩點呢。 就這樣,他人在幹活,心裡卻不停地思索著,謀劃著。

      一天一夜,終於把麥地澆完了。

      回去的路上,楚飛高興道:「子勸,後天是你生日,我給你透個信兒,夢茵給你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是什麼禮物,你乾娘不讓我告訴你。 但我想你肯定喜歡。 」

     「爹,就不要破費了,禮物不禮物的不打緊,我倒想能有點兒零花錢,自己去城裡轉轉。 」

     「哎呀,你這孩子,這家也有你一份,你想用錢,跟你娘要就是。 咱家的錢糧都由你乾娘掌管。 你的生日也得好好辦。 」

      生日這天,存子勸吃了長壽面。 令他最高興的是給他的禮物:一套由夢茵做的夏裝和一雙布鞋。 他穿在身上,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 傍晚,他約上尤禿子,直奔縣城西北角的一個飯館—福星樓。

      這個飯館位於十字路口的西北角,緊鄰一個麵粉加工廠和一個集市。 子勸和尤禿子剛進門,一個年約二十來歲,看起來短小精悍的店小二立即迎上來,招呼存子勸和尤禿子坐在一張靠窗的桌子旁。

     「二位想要點什麼? 是大吃還是小酌? 」 店小二笑容可掬地問。

     「先來一斤棗兒酒和一盤花生米,飯菜隨後再點。 」存子勸道。

     「好 嘞,一斤棗兒酒,一盤花生米! 」 。 店小二重複著快步離去。

      存子勸環視周圍,時間尚早,除他和尤禿子外,沒有別的客人。 向窗外望去,能看到東面的縣城。 通向北面的路和通向城中心的路盡在視野內。

     「老弟,你真有眼光,來這家飯館還真不錯。 霍楚飛做夢也不會想到咱在這裡。 」尤禿子在存子勸對面落座道。

     「好久沒下館子了,今日咱來個一醉方休。 」存子勸像是自言自語。

      這時,店小二送來酒和花生仁,「請貴客享用。 」尤禿子斟滿酒,便與存子勸對飲起來。

     「老弟,你對人頗有研究,而我呢,我對獅子卻有一點兒拙見,想聽否? 」

     「請講,我洗耳恭聽。 」存子勸抿了一口酒,又將一顆花生仁放進嘴裡。

     「這獅子是最厲害的貓科動物,他們成群生活,每一群獅子有一頭成年公獅子和數目不等的成年母獅子。 我最欣賞那獅群中的公獅子,它要做的事就是睡覺,與母獅子做愛,享用母獅子獵得的獵物,偶爾悠閒地巡視一下自己的領地。 比皇帝還威風和享福。 你說,如果能托生為一頭公獅子,那才是修下的福分。 」尤禿子還想接著說下去,存子勸插話道:「你可知道這獅子王是怎麼當上的? 」

     「當然是得先把老公獅子趕走,或殺死。 」尤禿子道。

     「不僅如此,將老雄獅打敗後,這新的雄獅還得將那些由老雄獅和母獅子生下的小獅子全咬死,只留下成年的母獅子。 霸佔老雄獅的領地。 」存子勸道。

     「對,這關鍵就是霸佔那些母獅子。 」尤禿子點頭道。 心想,這小子還算機靈,知道的比我多得多,看來並不需我點撥。

     「我得去方便一下。 」 存子勸站起來向後屋走去,他發現有一個門通向後院,便打開走了出去。 他看見右邊有一個馬廄,裡邊的一匹馬引起了他的注意,但見這馬身子又黑又亮,昂首揚尾,眼大位高,很象傳說中的汗血馬,又見這馬配有一副堅固的馬鞍,馬蹄子上有厚厚的馬鐵掌,這分明是走山路的馬。 心想,現今凡有錢的人都買自行車代步,如這匹馬屬這個飯館主人所有,他肯定常去北面山裡。 存子勸正在思索著,有一隻手搭在自己肩上,回頭見是店小二,便問道:「茅房在哪兒? 」

     「在那邊,從那邊走。 」

      存子勸順著店小二指的方向向茅房走去,心裡打定主意,要好好觀察一下這個飯館兒。

      存子勸回到飯桌前,見花生仁已所剩無幾,便喊道:「店家,再來一盤驢肉。 」

     「一盤驢肉,來嘍! 」 店小二回道。

     「禿子,你趁我不在,光吃花生仁兒,這酒你咋不多喝一口? 」存子勸問。

     「酒不能多喝,怕被你灌醉咾。 」

     「咱說點兒別的,你知道為什麼最近麻子六擄人勒贖沒成功嗎? 」存子勸問。

     「那個馬大吹窮的和叫花子差不多,不失敗才怪哩。 不過,這就奇怪了,這麻子六為啥綁馬大吹的兒子呀? 這綁誰也比綁他強啊。 」尤禿子道。

     「這是消息不靈所致。 」 存子勸道。

     這時,店小二將一盤驢肉放在桌上,仔細看了存子勸一眼,又小聲嘀咕了一句,「請。 」 便開始整理附近的桌子。 存子勸沒有停下,接著說:「你說得對,馬大吹的富是吹出來的。 咱村的首富是騰范仁家,但他家有家丁,有槍,而且有權有勢,一般人可招惹不起。 麻子六如果去綁村西北角的騰安吉家,肯定結果不一樣。 他家富而不露,全家六口人,夫婦兩個和四個閨女。 」

     「更重要的是,他家位置離村還最遠,就是瞎子也能摸到他家。 我要是麻子六,哼! 」尤禿子插話道。

     「這回麻子六綁票可說是兩敗俱傷。 」存子勸說。

     「以我看,馬大吹是大悲大傷,兒子命沒了;而麻子六隻是費了點兒時間而已,別的沒什麼損失。 」尤禿子將一片小驢肉送進嘴裡,眼睛看著存子勸道。

     「從短期看,麻子六沒撈到錢,行動算失敗。 從長遠講,那可是大失敗。 」

     「怎麼講? 請老弟給個說法。 」

     「殺了馬大吹的小兒子,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憤恨。 普通老百姓倒沒什麼,你看咱村的武林高手,今後定會成為麻子六的剋星。 」

     「你是說霍楚飛? 」尤禿子問。

     「除了他還有誰? 聽到馬大吹的兒子被殺那天,他對徒弟們說:‘我們為什麼習武? 就是要消滅像麻子六這樣的土匪。 等你們長大後,我帶你們去剿滅那天殺的麻子六,為民除害。 去年夏末,在瀑布旁,如果我認出了麻子六,我早就一掌把他劈死了。 ’」

     「這霍楚飛真是這麼說的? 」尤禿子問。

     存子勸直視著尤禿子提高聲音道:「那當然,霍楚飛是保鏢世家出身,與劫道的土匪是水火不容,其內心深處,對土匪有天然恨。 總有一天,麻子六會被楚飛領導的武術隊給滅了。 你若不信,咱打賭。 」

     「我信,我信。 」尤禿子頻頻點頭。

      存子勸注意到,店小二在這期間一直在附近晃悠,心想,這個店小二十有八九就是麻子六的眼線。 看看時間不早了,別的客人不斷地陸陸續續也進來了。 便招呼店小二,「夥計,上你們拿手的飯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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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7-12 09:04: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義和利

      過了生日,存子勸已滿十六周歲,他已經從一個早熟的少年變成了飽諳世故的小夥子。 他的話比以前多了許多,在夢茵面前也不像以前那樣拘謹。 飯後茶余,他會幫夢茵收拾碗筷,睡前小憩,他會講些歷史小故事,象姜太公釣魚,伍子胥過韶關,秦始皇築長城,項莊鴻門宴舞劍,曹操煮酒論英雄。 存子勸本來口才極好,加上他繪聲繪色,故事講的極其生動。 雖然夢茵對這些故事也很熟悉,但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這些故事,也吸引了思春和思秋,四個人圍坐一起,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楚飛插不上話,要麼坐在一旁聽,要麼自己進屋睡覺。 每當這時,楚飛就覺得很不自在,想往常,和夢茵幾乎同時睡覺,而現在自己一人躺在床上,倍感孤單,不免回想起存子勸來家後發生的事。 他突然覺得,子勸不是一個簡單人物,雖然他對自己崇敬有加,但他對夢茵偶爾流露出一種從未見過的眼神,莫非他對夢茵有情? 他們可相差九歲呀! 不對,年齡不是問題,夢茵二十五歲,也算正當年,子勸早已長大成人,正是春潮澎湃,對異性癡迷,陶醉但不知深淺的年齡。 如果子勸真是尤禿子那種人,我所做的不就是引狼入室嗎? 哎,我是不是吃醋了? 我咋這麼小心眼兒呢! 我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子勸是自己的乾兒子,沒有證據,胡亂猜疑,這哪像個真男人。 想到這裡,楚飛狠狠地打了自己一拳。

      像往常一樣,楚飛在雞叫第一遍就起床了,他悄悄穿好衣服,望了一眼還在熟睡的夢茵便走了出去。 晨練結束後,他又去三裡外自己的麥地轉了一圈,看著自己親手種下的莊稼茁壯成長,他心裡高興。 等他回到家,子勸像往常一樣掃了院子,給雞豬喂了食。 夢茵也做好了早飯。

     「爹回來得正好,快進屋吃飯吧。 」子勸招呼道。

      夢茵遞過一個菜餅子給楚飛,順手又將一碗雞蛋湯放在楚飛面前,道:「咱的小麥長得咋樣? 該給小麥施肥了吧。 」

     「吃完飯我和子勸就去給小麥施肥。 對了,去關東的日子就要到了,保志家的布準備好了嗎? 」楚飛問。

     「準備好了,這次你和誰去呀? 」夢茵問道。

     「阿成和勇超,一共兩輛車,我自己趕一輛大車,他們二人趕另一輛。 」楚飛道。

     「還是讓子勸與你一起去吧。 今年與往年不同,那個地兒現在讓日本人占著,世道不太平,有個人幫著也可輕鬆些。 」夢茵道。

     「我打聽過了,去關東的路早就通了,縣城裡那些與關東有關系的商家早跑了好幾趟了。 」楚飛喝了一口雞蛋湯。

     「爹,讓我跟你去吧。 我對去關東的道路熟悉,我也可以幫你趕車。 」子勸道。

     「家裡也需要人。 我這一遭也就二十來天,你在家裡我也放心。 」楚飛接著說:「前年我趕一輛大車去關東,發現那裡的布比咱這裡貴一倍還多,而那裡的皮貨比這裡便宜一倍多,跑一個來回,比咱一年種地的收入還要多。 」

     「爹,你趟好了路,為啥要告訴別人? 如果咱一家幹,除咱家的布,再買上一些,咱倒騰幾次,咱家不變成大財主才怪哩! 」子勸說著,兩眼直放光。

     「子勸,咱做人首先要講義,你沒聽說過‘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 ’嗎? 」楚飛直視著子勸道。

     「聽說過,我還聽墨經說‘義,利也,義和利並非對立’。 」 這還是子勸第一次說出與楚飛相勃的觀點。

      夢茵瞄了一眼子勸,又看看楚飛,淺笑道:「感情你們爺兒倆還會引用古人的說詞。 不錯,孔孟主張義利對立,尚義排利。 墨子和法家韓非則重利輕義。 而漢代董仲舒則說:利以養其身,義以養其心。 咱古代的聖賢是有不同的觀點,但你信奉哪一派的觀點,這取決於你自己。 」

      楚飛直視著子勸問:「你信奉誰的? 」

      子勸躊躇了一會兒,小聲說:「我聽爹的。 」

      夢茵噓了一口氣,道:「‘義’當為首要。 沒有‘義’,人與人之間就沒有信任,就不會有和睦的社會,國與國之間就會烽煙四起,弱肉強食。 」楚飛接著說:「看看現在的小日本兒,這個國就不講‘義’,它占了朝鮮,還占了你們老家東北,這使多少人遭了難! 」

      夢茵插話道:「與人打交道,首先要學會記人家的好。 咱家雖是外來戶,蓋這房子的時候,全村除了尤禿子都來幫忙了,你想,咱怎能忍心昧著大家自己發財。 你爹的意思是要富大家一起富裕。 」

      子勸頻頻點頭,但他心裡想:你們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們不愁吃,不缺穿,有滿意的伴侶,還有一雙可愛的兒女,當然不會為五斗米折腰,你們當然可以高聲講義。 他不想再聽二位的說教,便岔開話題問:「爹啥時動身? 走哪條路? 」

     「後天動身,最近的路就是經北平直奔山海關。 」楚飛回答。

     「聽說這條路經過麻子六的地盤,能不能找條路繞過去? 」 夢茵問。

     「若走別的路,要多走幾百里路。 自從許大叉上山后,麻子六已不在他自己的地盤裡截道殺人了,取而代之的是沿路開了不少店鋪,據說要在他們自己的地盤合理賺錢。 看來麻子六懂得了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 」楚飛道。

     「那肯定是許大叉的主意。 」子勸猜測道。

     「正是,許大叉本來是清末的秀才,舉人沒考上,官也沒做成,一輩子鬱鬱不得志。 可誰也沒想到,這快要入土的人了,卻跑去山上當了土匪。 」楚飛歎息道。

     「許大叉老家就在丘南村。 勇超的大嬸許錦彩就是從丘南村嫁過來的,聽說還是許大叉的親侄女。 按許錦彩的說法,許大叉在丘南村人緣不錯,有正義感,也是公認的能人,說他上山是為了改造土匪,造福百姓。 」夢茵插話道。

     「有道理。 」楚飛點頭。

     「他既然是好人,又能幹,咋就沒擋住麻子六殺馬大吹的兒子? 」子勸不以為然,問。

     「我聽說,馬大吹對與其談判的土匪說:我就是堆金疊銀,也不給麻子六一厘一毫。 麻子六被這話給徹底激怒了,所以才痛下殺手。 確實,自從許大叉上山后,綁票殺人的事確實少了不少。 如果發生,也是在他的地盤以外。 」楚飛道。

     「這個馬大吹,寧肯把命丟了,也不願輸在嘴上,這人活到這種境界 ... ... 唉,不再提這種傷心事了。 」 ,夢茵見子勸把碗放在桌上,便說:「子勸再來一碗。 」

     「我吃飽了,弟弟和妹妹還沒吃呢。 」子勸回答道。

     「有他們的,我已經給他們先盛好放起來了。 」夢茵道。

     「爹,今天是不是去麥地施肥? 」子勸轉頭問楚飛。 楚飛把碗放下,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一下嘴,道:「對,俺現在就去,半天就幹完了。 」

     「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那點兒活不值得去兩個人。 」子勸自從過完生日那天,從內心不願和楚飛一起幹活,甚至也不想見到他。

     「那就辛苦你了。 」楚飛又叮囑了一句:「別累著了,晚飯前準時回來。 」

     「爹比我辛苦。 我先走啦。 晚飯就不要等我了。 」 說完,子勸拿了把鐵鍬走了出去。

      在去往麥地的路上,他邊走邊想,自那天在福星樓到現在已十多天過去了,咋還沒動靜? 依麻子六的脾性,他得到消息,應該對滕安吉家動手,並順道滅了楚飛。 看來,我是低估了麻子六,或許正如夢茵所說,是許大叉改變了麻子六。 總之,事情並不像想像的那麼簡單。 按說毒殺是最簡單的方法,但此法不通,一是沒有下手的機會,這楚飛除一日三餐與大家一起吃喝外,沒有單獨飲食的習慣,就是出去幹活也從不帶水壺。 二是即便毒殺成功,事後肯定會被夢茵識破,自己小命也就沒了。 但不管怎樣,自己現在要做的,就是以靜制動,先觀察觀察再說。 來到地裡,子勸揮動鐵鍬幹起來,他幹得很起勁,這會兒,他覺得就是在為自己幹,這地將來就是自己的,還有那個家。

      尤禿子正好遊蕩到這裡,見子勸幹得如此賣力。 道:「小老弟,你看起來幹的很起勁啊! 好像就是為自己幹的似的。 」

     「沒錯,快去拿把鐵鍬幫忙,咱幹完後我請客,還去福星樓。 」子勸沖著尤禿子大聲說。

      尤禿子聽說去福星樓,滿口答應,不一會兒拿來一把鐵鍬,與子勸一起幹起來。

      楚飛在家裡,把織的布成捆地紮起來。 夢茵則為楚飛準備盤纏,她將家中能搜羅到的金幣,銀元,銅元,鎳幣 分門別類整理好,細心地包裹起來,說:「現在世道不太平,兵荒馬亂的,中央,省,市自行鑄幣, 我把能找到的各種貨幣都給你帶上,也不知在關內流行的這些貨幣,在關東,也就是現在的滿洲國,是否好用? 」

     「沒問題,雖然小日本兒佔領了關東,成立了滿洲國,但在那裡生活的絕大部分人都是中國人,貨物流通和貨幣兌換都沒有問題。 」楚飛道。

     「有一點很奇怪。 」

     「怎麼個怪法? 你說! 」楚飛瞟了夢茵一眼,整理布的雙手不由的慢了下來,生怕產生的雜音干擾了夢茵的聲音。

     「關東人口有三千多萬,百分之九十七是中國人,日本人才不足百分之三,如果說數十萬東北軍不敵區區幾萬日本兵情有可原,那這不足百分之三的日本人竟能統治這百分之九十七的中國人,而且還建立了滿洲國,實在不可思議! 」夢茵說完,睜大眼睛看著楚飛等答案。

      楚飛聽罷,哈哈冷笑了兩聲,以一種輕蔑的聲調道:「那是因為中國人沒有出息,自古中國漢奸多。 沒錯,這滿洲國日本人沒幾個,但好多中國人甘願當二鬼子,這二鬼子為了向大鬼子表忠心,他們壓榨整治中國人比大鬼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

     「你這答案太簡單。 」 夢茵搖了搖頭。

      楚飛停下手中的活,抬頭直直的望著夢茵,看著夢茵那雙滿含秋波的大眼睛,剛想說「你給個複雜的讓咱聽聽。 」 這句話咽了回去,而是向前跨了半步,伸出雙手捧著那張秀麗的臉,正想給一個深深的吻,卻聽外邊有人喊:「楚飛在家嗎? 」 「是老洪叔。 」楚飛忙拉著夢茵來到門口。

     「老洪叔,請屋裡坐。 」夢茵招呼道。

     「夢茵啊,我就不進屋了,我這次來是想和楚飛合計一下去關東的事。 你去忙你的吧。 」 師老洪說完,拉起楚飛便向院外走去。

     「楚飛,你們跑趟不容易,大夥兒合計著讓你抽利百分之五。 」師老洪還沒說完,楚飛打斷道:「您在說啥呀! 我順便幫大家賣點兒布算什麼? 你讓我抽利,還真折煞我了。 」

     「我今天來是受大家所托。 大家都願意給,你也別犯傻,該要多少就要多少。 」 師老洪見楚飛還想說什麼,一擺手接著道:「你別再說了,到時我看著辦。 不會讓你沾光,也不會讓你吃虧,還得讓大夥兒心安理得。 我今天來就是先給你通個氣。 」 師老洪說到這裡,雙眼緊盯著楚飛問:「你覺得你這個乾兒子咋樣? 」

      楚飛脫口而出:「勤快,懂事,有文化。 」

     「我聽保志說這人很複雜,他經常和尤禿子在一起。 你應該知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的道理。 」

     「這我知道,他剛來咱村不久,沒有朋友,偶爾和尤禿子在一起也可理解。 我和夢茵已經提醒他了,讓他離尤禿子遠點兒。 」

     「這次你出去將近一個月,你打算帶子勸去嗎? 」師老洪又問。

     「我和阿成,勇超三個人就夠了。 」

     「我覺得你應趁這次機會帶上子勸到他老家看看。 」

     「他說他們家已沒親人了。 」

     「他總該還有鄰居吧。 起碼看看他說的那個村到底存在不存在。 」

     「好吧! 讓我再想想。 」 楚飛應付著說,心裡卻覺得師老洪的話有點兒怪。

     「楚飛呀,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心善,仁義忠厚。 記得你小時候,見到兩只狗打架,你竟奮不顧身想把兩只狗拉開,結果你被狗咬了一口,你胳膊的傷疤就是這麼落下的。 扯遠了,我的意思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

     「大叔說的是。 」楚飛說著,摸了摸自己胳膊上的傷疤。

     「這人呐,有的人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的人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你呀,屬於第二類人,總把別人想的太好。 尤禿子的事你還記得吧? 」

     「記得,記得,這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很後悔。 」 楚飛回答道。

     「你後悔當初與他打夥計了吧。 」 師老洪眼中泛起一絲光亮。

     「我後悔當時我出手太重了,他不就是貓在窗臺下 ... ... 」 沒等楚飛說完,師老洪搖頭歎息了一聲,「唉,你呀! 看來這善人就是善人。 要換個別人,不打死他,也得扒他一層皮,可你還在檢討自己。 這真是善良老實人遇什麼事先檢討自己;而刁鑽惡人遇什麼事先檢討別人。 」

     「也有一類人介於二者之間,是自己的問題檢討自己,是別人的問題檢討別人,我想我屬於這類人。 」 楚飛滿臉笑容道。

     「但願如此,俗話說,不怕鬼叫門,只怕賊惦記。 我也是想給你提個醒。 希望一切如你所願。 」 師老洪說完,便與楚飛道別離去。

      楚飛望著師老洪的背影,心想:年齡不饒人啊! 老洪叔也老了,走路明顯慢了許多。 好在保志成器,是個好孩子,也算老洪叔有福氣。 楚飛轉身走回屋裡,將捆好的布堆放到一起。 見夢茵只顧埋頭幹活,沒有詢問他和老洪叔談話內容的意思。 回想以往,夢茵一貫如此。 楚飛輕聲咳嗽了一聲,以便引起夢茵的注意,問:「你不想知道老洪叔跟我說了什麼嗎? 」

      夢茵停下手中的活,眼睛直看著楚飛點了一下頭,「什麼事? 請講。 」

      楚飛這時卻躊躇著不知從何說起,他拿起自己的煙鍋,裝上煙葉,點著抽了起來。 這時他又覺得無話可說。 抽利的事,他知道夢茵的觀點和他一致,老洪叔提到的有關子勸的事在他看來也不值得一提。

      夢茵見楚飛磨磨蹭蹭的說不出話,笑了笑道:「你如果沒得說,就說點兒別的。 不管你說什麼話我都愛聽。 」 夢茵這種對楚飛的事不好奇,不追問,不懷疑的性格使得夫妻間說話更為直率和坦誠。

      楚飛只顧抽煙,正不知道說什麼,聽了夢茵方才的話,想了想道: 「我聽說范仁是共產黨。 共產黨在南方鬧得歡,打土豪,分田地。 說不定在什麼時候會傳到咱這裡。 那騰范仁家是咱村的首富,這要是共產,那范仁家不就吃大虧了。 」

      夢茵聽了,先是吃了一驚,在城西村還有共產黨! 她那雙大眼睛撲閃了幾下,想了想,道:「這富人也各不相同,有的是飽暖思淫欲,除了吃喝,就知道欺男霸女,胡作非為;而有的則是憂國憂民,他們想的不是他們自己的小家,而是整個國家;還有的人所思所想,不只是他們自己的國家, 而是全人類;還有的就是完全脫離這平凡世界,去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范仁有高尚遠大的志向,也有不畏艱難的膽略,他追求的目標越高,他的才能也就越能發揮,對社會的影響也就越大。 」

     「現實是,這滕家就這麼一個獨子,范仁爹也老了,這樣下去,滕家非敗了不可。 」楚飛說完,又盯著夢茵問:「你也是富家女,是屬於哪一種? 」

     「咱們正在為生存而奮鬥,精神生活還談不上,咱現在不理解也是自然。 」夢茵沒有直接回答,笑了笑,問:「你想我應該是哪一種? 」

     「除了第一種,哪一種都行。 」楚飛說著,伸手刮了一下夢茵的鼻子。 夢茵順勢握住楚飛的手將它放在自己胸前,輕輕道:「不知怎的,你這次出遠門,我心裡特別不踏實。 」

     「放心吧! 這又不是我第一次去。 多想無益。 」 說著,楚飛一把將夢茵攬在懷中。

      在福星樓,和上次一樣,子勸和尤禿子坐在那張靠窗戶的桌子旁,仍然由上次那個店小二招待。

     「現在正是春夏之交,氣候不錯,是做買賣跑路的好時候。 霍楚飛後天,也就是三月十五,出關東販賣布。 」 在背地裡,子勸已不再稱呼乾爹了,而是直呼其名。

     「這麼遠的路,他就不怕被劫了去? 比如碰到麻子六。 」尤禿子晃著腦袋道。

     「霍楚飛說,如碰見麻子六,就順手把他滅了。 」

     「是吹牛吧。 」

     「不是吹牛,你想,他天天給他的弟子灌輸要滅了麻子六。 總有一天,麻子六真的被楚飛他們給滅了。 」

     「你的意思是他們之間的攤牌是不可避免了。 我到希望他們現在就來一場決鬥,你猜我希望誰贏? 」 尤禿子問。

     「不用猜,現在決鬥,麻子六肯定贏,畢竟楚飛剛來不久,根基未牢,弟子尚年輕,如再過幾年,肯定楚飛占上風,憑楚飛的能力,還真能輕易滅了麻子六。 」子勸一字一句道。

     「英雄所見略同。 」尤禿子拉著長聲說完,便招呼店小二上菜。

      臨行前一天,楚飛家好不熱鬧,眾鄉親把他們自己織的布送到楚飛家,這些成捆的布堆在一起,看起來像座小山似的。 楚飛將阿成和勇超召集在一起囑咐道:「你們還得準備一雙鞋。 」

     「咱們不是趕兩輛大車嗎? 」 阿成不解地問。

     「傻小子,你可別做夢讓這馬把你馱到關東去。 」楚飛說完,目光轉向勇超。

     「明白了,馬要是累病了,我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勇超很快領會了楚飛的意思。

     「好了,你們現在回去,早做好準備,早睡覺,明日早起在此集合。 」楚飛說完,大家散去。 楚飛回到屋裡,便和夢茵一起包餃子。 通常,楚飛和麵擀片,夢茵做餡兒包餃子。
二人邊幹邊說著話。 每當楚飛出遠門,他們總是包餃子。 而每當此時,時間就覺得過得非常快。

      吃完晚飯,一切收拾停當,子勸沒有迅速離去,而是瞅准機會,拉住楚飛懇求道:「爹,還是讓我跟你去吧。 」

     「 欸,一個人能幹的事就不用兩個人,否則便是人力浪費。 」楚飛斷然回絕。

     子勸知道楚飛主意已定,再懇求也無用,便朝自己的西廂房走去。

      楚飛見夢茵正在將饅頭切成薄片,他知道,這是在為他們三人準備路上吃的乾糧。 為了趕路,他們不可能一日三餐下館子。 為了防止熱天饅頭髮毛變壞,還要將這些饅頭片烘乾。 望著這蒸好的一大籮筐饅頭,楚飛道:「阿茵,這麼多饅頭,切到啥時候呀? 我來幫你。 」

     「你明日還 得早起,快去睡吧! 」夢茵轉身又對思春和思秋說:「你們也該睡覺了,去,看你們誰先睡著。 」

     「爹,你明天出遠門,今天我和你一起睡。 」思秋嚷著跑到楚飛面前。

     「寶貝兒,走,看咱誰先睡著。 」 說著,楚飛抱起思秋向裡屋走去。

      躺在床上,姐弟倆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楚飛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楚飛又醒了,習慣性地伸手往左邊摸去,只摸到整齊的被子,夢茵還沒上床,這是什麼時候了? 怎麼夢茵還沒睡? 靜下心來,抬頭向窗戶望去,一輪明月掛在空中,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窗戶上。 仔細聽,有人在小聲說話。

     「我覺得咱漢族女子最可憐,一生下來命運就註定了為一個男人而生,也為一個男人而死。 」 這是子勸的聲音。 夜裡非常寂靜,雖然聲音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

     「瞧你說的,我們女人有像你說得那麼可悲嗎? 」 這是夢茵的聲音。

      聽見子勸又說:「以咱剛才談到的潘金蓮為例,她與西門慶的戀情就不被社會所容。 」

     「西門慶是壞人! 」

    「是,按照現在流傳的道德經,不只是西門慶,潘金蓮也是壞人。 這就是咱漢族的文化傳統,也是你們女人的可悲之處。 如果西門慶和潘金蓮的事發生在別的民族,他們不但不是壞人,他們的事會被認為是真愛。 」

     「這倒也是,如果潘金蓮老老實實地和武大郎過一輩子,他就不會被後人唾駡,更不會丟命了。 」

     「那樣的話,你認為潘金蓮會幸福嗎? 」子勸接著又說:「你知道咱西南邊的藏族吧,他們就實行一妻多夫的生活。 在他們的社會,兩個男人或三個男人,同娶一個妻子,不但被社會認同,而且,也是榮耀的象徵。 」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個女人同時嫁兩個男人的事,那怎麼能一起過! 」夢茵說。

      楚飛聽到這裡,他翻身起來,打開房門,沖著子勸道:「子勸,我想好了,明天你跟我一起去,快去睡覺吧。 」

     子勸答應一聲,站起來便向自己屋裡走去。 他內心裡有一種滿足的感覺,不顯山,不露水,動動嘴皮子,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心想,今晚一定做個好夢。

      夢茵正在烘烤蘿蔔片兒,見楚飛開門說話,先是吃了一驚,等子勸離去,便歉意地問道:「你怎麼還沒睡,莫非是我們說話把你吵醒了吧? 」

      楚飛答非所問道:「你也辛苦了,不必要把所有的都烘乾,快去睡吧。 」

     「這就完了,你先去睡吧,我就來。 」夢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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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7-21 10:19 編輯


第六章 命斷野狼嶺

      這天,天剛濛濛亮,楚飛和子勸與阿成和勇超會合,趕著兩輛大車,出村沿著大路向北走去。 夢茵一直送到村口,她望著楚飛漸漸遠去的背影,直到連人帶車消失在淡淡的薄霧裡,才轉身回到村裡。

      路過福星樓,子勸注意到大門緊閉,裡面也沒什麼動靜。 不知怎地,他有點兒失望,他沒有把握他的話能傳到麻子六的野狼嶺。 他身子向前傾斜著,默默地跟著車向前行走,他內心裡卻在思考著什麼。 楚飛這時邊走邊回想昨晚的夢,這次的夢給他的印象太深了。 二人誰也沒說話,只聽見馬蹄敲擊地面的哢嗒聲和車軲轆與地面的摩擦聲。 就這樣走了大約三十余裡,子勸先開口道:「爹,你坐上車歇會兒吧。 」

     「你也累了吧? 」楚飛反問道。

     「我還行,我看你臉色不對,你沒生病吧? 」子勸問。

     「我想沒有。 只是覺得沒有力氣,渾身覺得怪怪的,就像沒了魂兒似的,我過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還有,我昨晚做了一個噩夢,出了一身虛汗。 現在我想起來還有點兒心有餘悸。 」楚飛說著,奮力爬上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啥噩夢? 說來聽聽。 」

     「我夢見我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山路上,兩邊或是懸崖峭壁,或是萬丈深淵,還有怪石枯樹,偶爾還有陣陣陰風。 好在我手中有陌刀,也就硬著頭皮往前走。 突然,聽到有一女子喊‘救命! 楚飛大哥救命! ’ 聽聲音,很像我那夭折的表妹的聲音,我緊握陌刀循聲追去,最終,追到一個很深的石頭洞裡。 這個洞裡更是可怕,到處是堆堆白骨,還有閃爍著綠光的奇形怪狀的東西。 走到洞的深處,喊救命的聲音沒有了。 我正納悶兒,忽然聽到一聲‘哈哈’的怪笑聲,仔細一看,眼前不遠處有一條狗,在暗影裡,這條狗的眼睛非常突出。 我正在想,這狗咋會笑? 只見這狗的眼睛由耀眼的白光變成綠光,張開大嘴,咆哮著向我撲來,我順手一刀,便將那狗頭砍了下來。 剛要鬆口氣,只見這狗頭瞬間又接在它的脖子上,而它的整個身體比原先大了一倍。 我又砍了兩次,這狗已變得比牛還大。 我想這狗眼或許是關鍵,便朝它的眼睛砍去,不想這陌刀與那狗眼碰在一起,綠光四濺,我手臂發麻,陌刀就落在地上。 我趕緊往回跑,這狗就在後面追,好幾次差點兒被它咬住,我的鞋也都跑丟了,跑著跑著,前面是萬丈深淵,來不及多想,就跳了下去。 」

     「你夢見的是狼,不是狗。 」子勸插話道。

     「開始應該是狗,他的眼睛泛白光,後來,這條狗瞬間變成了狼,他的眼睛也就變成了綠色。 」楚飛道。

     「爹說的對,狼和狗的唯一區別就是眼睛,狼的眼睛是綠的。 」

     「不僅如此,狼和狗的最大不同是狗可以和人共處並且忠於主人,而狼則不然。 所以,我們經常用‘喂不熟的狼羔子,’來比喻那些忘恩負義之人。 」楚飛瞥了子勸一眼,又對子勸說:「走累了吧,你也上車坐會兒。 」

      子勸輕鬆一躍,就坐在了馬車上,接著楚飛的話說:「狼是極其殘忍的動物,狼群中等級分明,當狼群缺少食物,饑餓到某種程度時,狼群就會以最低等級的狼為食。 」子勸說到這裡,見一個年輕人騎著一匹馬從旁邊走過。 雖然騎馬的人他不認識,但他認識這匹馬,這不就是福星樓的那匹汗血馬嗎。 他心裡突然升起一絲希望,便又沉默了下來。

      後半晌,他們來到一個車馬店。 楚飛知道,這是在進入麻子六地盤前的最後一個休息場所。 楚飛將子勸,阿成和勇超召集到一起,道:「再往前走二十余裡就是麻子六的地盤,咱在這家店休息一下,也讓馬吃飽喝足,然後咱連夜通過麻子六的地盤,咋樣? 」

     「聽師傅的。 」 阿成和勇超異口同聲道。

      子勸沒吱聲,他正在東張西望,像是在尋找什麼。 突然,他又看見了那匹汗血馬,而那個騎馬的人正坐在靠門口的一張桌子旁,也正在向這邊張望,四目相遇,那人便回過頭去。 子勸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此時又突然看見楚飛等三人同時望著自己,忙回答:「是,是。 」

      走出這家店,楚飛一行快馬加鞭,一路向北走去。 傍晚時,他們已進入麻子六的地盤。 那匹汗血馬,流星般超過他們飛奔而去。 又走了大約十余裡,有幾個人騎著馬緊緊地跟在他們後面,不一會兒,後面聚集了十幾個人,楚飛意識到,自己已被土匪盯上了。

     「子勸,今日咱恐怕要遇到麻煩了。 你看,後面那十來個土匪。 」

     「不會吧,你不是說麻子六不在他的地盤劫道殺人了嗎? 」子勸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這我也納悶兒,這與我之前瞭解到的情況不一樣。 」楚飛頓了一下,接著說:「今天恐怕要遇見麻子六了,我瞅機會抓住他,然後以他為盾牌沖過去,這得需要你的配合。 」

     「兒定當竭盡全力。 」

     「咱們後邊已被堵住,麻子六肯定在前邊等著咱們。 前面那個拐彎兒處可是伏擊咱們的好地方。 」 楚飛又回頭對後面的勇超和阿成喊道:「你們兩個都坐上車,把布垛在後面,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一定要緊跟我們這輛車。 」說完,楚飛重新整理了一下車上的布匹並讓子勸坐在車的中間。 然後,他打開兩捆有鮮亮顏色的布匹,撕下幾條寸寬的布條,將那兩匹布紮成了一個好似帶頭套的鬥蓬。

      果然,剛一拐彎,幾十個土匪就在前面,為首的正是麻子六。 楚飛打量了一下這些土匪,有四個騎馬的站在路的中央,其餘則分站在路的兩旁。 槍有十余支,其餘便是大刀或長矛。 麻子六穿一件黑布衫,手提一把二十響匣子槍,敞著懷騎馬站在前面,旁邊則是許大叉。 楚飛小聲對子勸說:「別怕,咱要儘量靠近麻子六。 」子勸明白,楚飛是想活捉麻子六,只要麻子六在車上,土匪便不敢對運動中的大車開槍。

     「站住! 」麻子六看到楚飛的大車沖自己走過來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得大聲吼道。 想以往,在這樣的陣勢下,哪一個不是早就嚇破了膽,遠遠地停下來,裝出一副可憐相做揖求饒。 可這姓霍的的確不一般,在氣勢上不輸自己。 麻子六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槍。

      大車在麻子六的面前停下來,楚飛不慌不忙跳下車,上前一步道:「咱認識,沒想到在此又見面了。 」

     「你不是說巴不得碰到我嗎? 你不是說要順手把我滅了嗎? 你如此高抬本人,我豈有不成全之理? 」 麻子六冷冷地說。

     「我說過這話嗎? 這些話是我說的嗎? 現在在你的地盤裡,你想做啥直說,何必先找由頭。 」楚飛道。

     「痛快,你不只是敗壞我的名聲,還處處與我作對。 你說,在你把我滅了前,我是不是應該先把你滅了? 」麻子六探身支起耳朵想聽楚飛求饒的話。

     「哈哈哈,你的名聲還用我來敗壞嗎? 人在做,天在看,天下百姓在看。 你殺了馬大吹的兒子,誰不知道,還用我說嗎? 我倒是奉勸你,放下你的屠刀,改弦更張,不然,你定將死無葬身之地! 」楚飛將最後一句說的擲地有聲。

      麻子六聽罷大怒,殺心頓起,他打開槍機,惡狠狠道:「你真他娘的是背鼓追槌 ---自討打。 那好,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 說罷,槍口對準楚飛的胸膛。

     「切慢,我要歸西,也應該穿一件鮮豔的衣服不是? 」說著,楚飛將手中的那一大團布展開並瞬間披在身上,同時低頭貓腰,刹那間,只見麻子六和許大叉的馬前腿躥起,同時向後一百八十度,嘶鳴著狂奔而去。 另兩匹馬見狀,也一溜煙跟了去。 馬子六和許大叉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據說馬一旦受驚,先將騎著它的人閃下去再狂奔保命。 摔在地上的麻子六,剛將槍舉起便被楚飛一腳踢飛,楚飛上前一步,像拎小雞一樣,將麻子六扔到子勸的懷中,並說了一句:「摁住他! 」子勸伸著左腿靠著成摞的布匹,麻子六背朝自己被扔到自己懷裡,他本應該左臂鎖喉,右手穿過麻子六右臂腋下握住麻子六的左小臂並使麻子六後背緊貼自己前胸。 他卻沒有這樣做,而是向右移動左腿,左手抓住麻子六的外衣領,右手在麻子六的腰部猛推了一把。 結果,麻子六從左邊被扔進大車,從右邊又滾了出來,留在車上的,僅僅是子勸手中的那一件外套。 這是一瞬間發生的事,大家以為,楚飛用力過猛,子勸技不如人,麻子六僥倖逃脫。 可這逃不脫楚飛的眼睛,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他張大了嘴巴,怒目直視子勸,滿臉通紅。 他在驚愕中還沒緩過神來,聽的「砰」的一聲響,一顆子彈穿過左肩胛,鮮血流了出來,又聽見「砰」的一聲,子彈劃過頭頂射向天空,抬頭望去,只見許大叉舉著麻子六從小嘍羅手中拿過來的長槍並不停地說著什麼。 不一會兒,一個土匪在後面用槍抵住楚飛後背,另兩個土匪麻利地把楚飛雙手綁住,還用一條繩子將他的雙腳套住,這使得楚飛即不能抬高,也不能邁開大步。 其他土匪也制伏了勇超,阿成和子勸。 楚飛明白大勢已去,自己將是凶多吉少。

     「我有話說,舵主! 」 這是勇超的聲音。

     「叫麻司令,你還以為我們是草寇嗎? 這是我們太行山保安司令。 你有什麼話快說! 」許大叉道。 他這時已認出了師勇超。

     「是,麻司令,我覺得麻司令和我師傅有誤會,我們現在在你的地盤,你對我們要殺要剮,那是一念之事,你一聲令下,我們頃刻間便沒命了。 但我要說的是,我們應該弄明白,你殺為什麼殺? 我們死,為什麼而死? 你殺得清楚,我們死得也明白。 請司令實情相告。 」勇超道。

     「你們與我作對,我豈能容你們! 」 麻子六憤然道。

     「我們在場的四個人,沒有動過你的一草一木,更沒有傷害過你一個弟兄,我以我腦袋擔保,我師傅從來沒有說過要滅了你的話,因為那不是我師傅的為人之道。 我師傅暗室不欺,與人為善,抱誠守真,仁心仁聞,決不會在背後說任何人的壞話。 不知麻司令從何人口中聽的這種狂言? 我師勇超願和此人對質。 」勇超大聲地說。

     「我願作證,我師傅從來沒說過任何人壞話,也從未說過滅了你。 請麻司令明察。 」 阿成說著,站在了楚飛前面。

     「司令,我覺得可能情報有誤,同名同姓也未必可知。 就像我原先說的,今日沾血不宜。 況且因為幾句話殺人,大可不必。 以我看,還是把他們放了吧。 」 許大叉湊到麻子六身邊道。

      麻子六望著面前相貌堂堂,毫無懼色的霍楚飛,心想,這小子果然厲害,今日在眾兄弟面前讓我栽了跟頭,如不殺你,今後如何在這江湖上混。 不明白的事是分明是他的弟子放過了我,不由得將目光轉向子勸,似曾相識,突然,他想起來了,沖著子勸問:「你小子是那個跳瀑布的吧? 」

     「正是,當時我是走投無路,對您沒說實話,大人不計小人過,還請司令高抬貴手。 」子勸還想說下去,麻子六打斷問:「我知道是他救了你,莫非你認了他做乾爹? 」

     「是,我們已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快一年了。 司令,可否還記得當初我懇求您收留我? 」子勸聲音小而有些顫抖。

     「記得,我還記得你那老二長得又粗又長。 」 麻子六說著,雙眉擰成一團,心想,這小子把我救了,現在又讓我高抬貴手,論江湖義氣,確實應該投桃報李。 只是......。 這時,聽許大叉高聲喊道:「弟兄們,大家都看到了,今日馬不得力,陷司令于逆境中,與這遠近聞名的武功一號高手交手,我們司令竟能逃出魔掌,扭轉乾坤,將霍氏一行人制服待判。 可以說,武功第一名應該是我們司令。 司令威武! 」

     「司令威武! 司令威武! 」 眾土匪齊喊。

      麻子六環視了一遍眾土匪,殺氣大為減弱,拿槍的手也軟了下來。 許大叉又湊上前小聲道:「我看這樣,讓他們趕著一輛車滾蛋,我們扣他們一輛犒勞弟兄。 我們截道,也要截得他們服氣。 如你同意,我便去安排,定要他們心服口服。 」

      子勸離他們最近,耳朵又好使,他聽了個一清二楚,忙上前道:「在下求司令不要扣我們的車和布,你們要這些布用處不大,不如讓我等人去換成大洋,再回來孝敬司令您。 」

     「你以為我是傻子不是? 你不回來咋辦? 」麻子六道。

      子勸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珠一動不動地盯著麻子六,道:「你可以把我扣下做人質。 」 說著,用下巴指了一下坐在地上的楚飛,又接著說:「如司令幫忙治好乾爹的槍傷,我願出五百大洋。 」

     「你是吹牛吧,把你們的這些布和車都賣了,也不值五百大洋。 」 許大叉道。

     「治好乾爹的槍傷要緊。 給我十五天時間,我定能籌足五百大洋獻上。 」子勸接著說:「我來關內前,賣了我家的房產,現在,買家還欠我們一半。 只要把乾爹的槍傷治好,錢決無問題。 」

     「肩胛通透傷,咱有槍傷藥,治好應該沒問題。 」許大叉道。

      麻子六盯著子勸道:「好吧! 我再信你一回,十五天后,你拿五百大洋贖你乾爹。 」麻子六轉身對許大叉吩咐道:「將霍楚飛帶上山。 」

      子勸喊住了正要離去的麻子六,他單腿跪在地上,道:「司令,還有一件事,萬望司令首肯。 」

     「說! 」 麻子六回道。

     「我請求司令派幾個弟兄送我們一程。 」

     「讓許參安排。 」 說完,便帶著幾個親信土匪朝他們的老巢野狼嶺遁去。

      楚飛被槍擊後,除了肉體,精神上也受到巨大衝擊,他的思緒有點兒混亂,他的腦海中,一直糾纏著子勸剛才所做的是有意的,還是無意而為之這一問題。 他有點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在土匪的看護下強撐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

      許大叉走過來,蹲下仔細地看了一下楚飛的傷口,「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就象方才兩位後生那樣說話,也不至如此。 」他轉過身對勇超說:「你們放心,他的傷在我們野狼嶺能治好,我會細心照料。 」許大叉又仔細打量了一遍子勸,道:「你小子也算機靈,這樣的結果還算不差,只是你們要破費了,如果你們湊不成五百大洋,兩三百也可以,重要的是要按時送來。 至於你讓人護送的事,就由呂黑子帶幾個人送你們一程。 」 說罷,便命人扶起楚飛,正要開拔,楚飛卻不配合,用盡力氣喊道:「我不去,放開我。 」 在眾土匪的哄笑聲中,許大叉慢條斯理地道:「方圓百里,你找不到郎中,如你在一天內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傷口感染髮炎,你必死無疑。 要活命的唯一的辦法便是跟我去野狼嶺。 」

     「要死我也死在自己家裡。 」楚飛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有我在,你就死不了。 」 說罷,許大叉便命土匪解開楚飛腿上的繩子。

     「勇超,我有話說。 」楚飛望著勇超道。

      子勸搶先一步,來到楚飛跟前:「爹,有什麼話,你就對我說吧! 你儘管放心,十多天后,我肯定來接你。 」

      楚飛瞄了子勸一眼,又看了看旁邊的土匪,最後將目光落在站在後面的勇超身上,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這時,早已不耐煩的土匪連拉帶扯,架著楚飛隨許大叉一起向野狼嶺走去。

      留下來的 呂 黑子 唬著 臉 ,衝子勸道:「你個王八羔子,去死你也拉個墊背的。 老子走不動,要走你得背著老子走。 」

     子勸笑嘻嘻地道:「您說的是,我存子勸再不懂事,也不能讓您白出力不是。 先孝敬您幾塊大洋。 瓜子兒不大見人心。 」 說著,子勸將大洋遞給呂黑子,接著說:「哪能讓您走路呢? 來,我背你上車。 」

      呂 黑子見到大洋,臉色立馬由陰轉晴,堆滿笑容道:「剛才是給你說著玩兒的,你別往心裡去,嗯,護送你們,也是執行命令。 」

      子勸拉著 呂 黑子坐上第一輛車,道:「您剛才提到老大,我看你們老大氣宇不凡,很象當年的晁蓋。 只是這身材矮小了點兒。 」

     「哎呀! 你說的太對了。 我們老大,從小就愛打抱不平,沒少打架鬥毆,從二十多歲開始拉幫結派,占山為王,做了不少大事,軍閥官府都奈何不得。 」 呂黑子得意洋洋地說著。

     「聽說你們許師爺出了不少主意? 」子勸試探地問。

     「這許大叉就是活脫脫的一個現代宋江,他挖空心思,總想著招安,盡出餿主意。 什麼不殺人放火,要合理賺錢,還開了不少店鋪,你說這開店鋪,費工費力,賺錢多難! 跟綁票沒得比。 」

     「使你們老大高興的主意就是好主意,對不? 」子勸道。

     「我們老大沒有念過書,對讀書人有點兒盲目崇拜。 我把話撂這兒,再過一年半載,等這新鮮勁兒過了,這許大叉恐怕就叉不起來了。 狼吃肉,羊吃草,天生如此,他想改變我們老大,門兒都沒有。 」

      另兩個土匪坐在第二輛車上。 勇超和阿成跟著車默默地往前走,心裡對子勸很有意見,他們不明白為什麼子勸要求土匪護送。 他們開始看到子勸和呂黑子聊得甚是投機。 可不一會兒,二人吵起來了。 呂黑子要住店,子勸要趕路,說是要把乾爹儘快贖出來。 二人越吵越凶,最後還動了手,子勸被打了一個烏眼青。 最後結果是,所有盤纏被土匪搜去,子勸等三人被迫住店。 以後的行程完全由呂黑子安排。 就這樣,眾土匪將勇超等人一直送到山海關才離去。

      土匪剛走,勇超走到子勸身邊埋怨道:「你胡蘆裡賣得什麼藥? 你咋讓幾個土匪跟著咱們。 」

     「是啊,我一直想抽身趕回去報個信兒,可就是沒機會脫身,特別是第一夜,他們看得還真緊,連上廁所都跟著,後來有了機會,也跑不成了,不然,沒到家就被餓死了。 」阿成道。

      子勸聽罷,狠狠扇了自己一個嘴巴,紅著臉道:「這確實怪我,我只想到要取得麻子六的信任,我才主動請求讓他的人送一程以表明我確實要去關外籌錢而無其他打算,可沒想到,這些土匪竟把咱們送得這麼遠,還搶了咱們的盤纏。 怪我當時糊塗。 後來你們也看到了,我讓這些土匪回去,可這幫土匪不但不放過咱們,還... ... 」

     「那個土匪小頭目還打了你。 」勇超插話道。

     「唉,人算不如天算,過去的就算了,咱說現在吧。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吃的,沒喝的,你們說咋辦? 」阿成焦急地問。

      這時,只見子勸不慌不忙道:「我們現在只有一條路,繼續前行過山海關,用不了一天,就能趕到咱的目的地,途中如果需要,咱們可以用車上的布換些食物和飼料。 」

     「這些布能賣五百大洋嗎? 」阿成問。

     「你們也聽到我是怎樣對麻子六講的吧。 我說的可是真的,我保證能拿到五百大洋並把乾爹贖出來。 這些布是鄉親們的,賣的錢自然屬於他們。 到時你們去賣布,我去籌錢,咱們同時進行,兩不耽誤。 為了早日贖出乾爹,就別再倒騰皮貨了。 」

     「也只有這樣了。 」 勇超歎了一口氣。

      楚飛離家已有二十天了,這天晚上,夢茵坐在炕上用紡車紡棉花,這紡車就是將棉花做成紗線的器具。 夢茵左手拿著一根北方俗稱居撅的棉花卷,右手搖動紡車,左手拿居撅在不停旋轉的錠子上抽出棉線,然後輕輕地向後拉,待到左手向後拉到不能再拉時,右手反轉紡車倒轉半圈,拿居撅的左手往前一送,便使拉出的棉線纏到錠子上。 這樣的動作不停地反復,錠子上纏著的線就會漸漸增多,變成俗稱穗子的一個大線團。 這是從棉花製成棉布的一個必經步驟,也是最花時間的一個步驟,這還是夢茵來到城西村後學會的。

     「娘,說個故事吧! 」 躺在身後的思秋猛不冷叮央求道。

     「都這麼晚了,你咋還沒睡著? 你看你姐姐,睡得多香。 」

     「她在裝睡。 我們剛才還在說悄悄話來著。 」 思秋說著,伸手便撓思春的脖子。

     「嘿嘿,看我怎麼收拾你。 」 思春翻身騎到思秋身上,左腿壓住思秋右臂,左手按住思秋的左手,右手伸出正要收拾思秋,眼見就要吃虧,思秋便大喊「救命」。 這是思秋常用的伎倆,和往常一樣,夢茵喝令思春住手,道:「思春,讓著弟弟,快躺下睡覺,給弟弟做個好榜樣。 」

     「娘偏心。 我也睡不著,你就給我倆說一段兒‘一分錢憋死英雄好漢’的故事吧! 」 思春回到自己的被窩說。

     「不行,讓娘說‘身犯王法身無主’的故事。 」思秋說。

     「別爭了,我給你們說個曲兒吧。 你們可聽好了,我說完看你們誰能猜對? 」夢茵邊紡線邊說道:「紙糊的屋子,紙糊的炕,裡面住了個大白胖,白胖帶著個黑帽盔,越長越不是東西。 你們猜是什麼? 」

     「是螞蜂兒子。 」思春和思秋異口同聲道。

     「你們猜對了,好了,快睡吧,明天再給你們說新的。 」夢茵說。

     「不行,接著給我們講故事。 」思秋嚷嚷道。

     「那我就給你們講個成語故事吧。 」 接著,夢茵便不緊不慢的講起來:「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叫慈生的人,為人正直,誠實。 有一次,他在砍柴回來的路上,見到一隻受傷的烏龜,便將它抱回家中精心照料。 數日後,烏龜傷好,為了報答慈生的養護之恩,送了一顆能起死回生的寶珠給他。 這天,慈生又上山打柴,在路上遇到一個心肺被掏空的屍體,屍體旁還有一條狼和一隻狗因爭食人的心肺而死。 慈生出於善心,便用砍刀剖開狼和狗的肚子,掏出狼心和狗肺並置於人的屍體中,然後用寶珠把這個人救活了。 那人復活後,說自己叫壞水,對慈生千恩萬謝。 過了幾天,縣衙裡來了幾位公差,將慈生押入縣衙。 原來,壞水為貪慈生手中的寶珠而買通了縣令,稱慈生偷了他的寶珠。 受了賄賂的縣官便將慈生痛打一頓,搜出那顆寶珠,並將他趕出縣衙。 」夢茵講到這裡,稍停,想聽一下思春和思秋有什麼反應。 不想她聽到的是二人均勻的鼾聲,兩個孩子早已伴著紡車的嗡嗡聲和夢茵那熟悉悅耳的聲音睡著了。

      夢茵自語道:「唉,還是我的故事講的不好,這麼生動誘人的故事,從我口中出來倒成了催眠曲。 」

      正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這麼晚了,肯定是楚飛回來了。 夢茵忙停下手中的活,急急忙忙出去開門。 門一打開,沒有看到楚飛,看到的是表情嚴肅而沮喪的勇超和阿成。

     「你們師傅呢? 」夢茵急切地問。

      勇超和阿成沒有回答,而是轉頭將目光轉向院中的大車。 夢茵這時才看到子勸倚著大車站在大院的中間。 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大車旁,看見楚飛渾身是血,平躺在大車裡。 夢茵見狀,瞬間暈了過去。

      等到夢茵醒來時,發現老洪嬸和許錦彩正在扶著自己,大院兒裡已站滿了人。 子勸正在對眾人說:「我老家的宅基地賣給了一個鄰居,我趁這次回關東,抽空去要回了那個鄰居未付的餘額。 這樣,我既能贖回我乾爹,也不用鄉親們的賣布錢,我現在就給你們。 」

     「那你先說說楚飛是怎麼死的。 」 這是師老洪的聲音。

     「我和勇超,阿成馬不停蹄趕到野狼嶺,我帶上五百大洋上山去見麻子六。 開始還算順利,我把錢給了他們,不一會兒,我爹就從一個屋子裡走了出來,我趕忙上前去問候乾爹,我爹對我說了一句,‘咱騎驢看唱本,走這瞧。 ’不想這句話傳到麻子六耳朵裡,他說俺爹不服氣,邊罵邊開槍。 」子勸說著,淚如雨下。

     「麻子六罵什麼來著? 」 師老洪接著問。

     「麻子六邊開槍邊說,‘我讓你走著瞧,真他媽是冬天賣涼粉,不識時務。 ’」子勸接著說:「我無能,沒能將乾爹平安接回來。 千刀萬刮的麻子六,咋沒對我開槍啊! 我寧肯替爹去死。 」 說著,蹲在地上嗚嗚大哭起來。

      師老洪見狀,知道也問不出什麼,便轉身對眾人說:「大家幫把手,先把靈堂搭起來。 」 說完,哽咽著仰天歎道:「天哪! 這好人從來就鬥不過壞人。 」

      夢茵淚流滿面,倒在老洪嬸懷裡,一會兒昏過去,一會兒醒過來,醒來時也只是嚎啕大哭。 對她來說,天已經塌了。

      子勸看到夢茵如此悲痛,心中暗自思忖,如果夢茵知道底細,自己的小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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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後由 暖风细细吹 於 2019-7-21 10:17 編輯

第七章 爭風吃醋

      楚飛過世,夢茵像變了一個人,她很少說話,飯量也很小,每天早晨,天還未亮便一人去楚飛墳前,在那裡落淚發呆。 有時她也會在地上寫一些別人都看不懂的東西。 存子勸有一次看懂了寫的像是一首詩詞:夜深鳥聲碎,無奈倒血黴。 至愛登仙去,天塌無依隨。 意想隨夫眠,又念兒女幼。 從今後半生,只為思春秋。

      存子勸忙前忙後,成了家裡的頂樑柱。 夢茵在家時,子勸會模仿楚飛的語氣說話,給思春和思秋講故事,學算術。 這天,他又學著楚飛的樣子把煙袋搭在肩膀上,拿著楚飛用過的煙斗,坐在門檻上抽旱煙。 心中思忖著,這半年又過去了,自己沒有拉近與夢茵的關係。 看來,征服一個人的肉體易,征服一個人的心難。 看目前這架勢,她如果知道真相,非要了自己這條小命為夫報仇不可。 要想安度終生,不只要得到她這人,更重要的是要儘快得到她的心。 他正想著心事,見老洪嬸兒從門外走進來。 老洪嬸兒見到在西屋門檻上坐著的子勸,便問:「夢茵在家嗎? 」

     「在,就在北屋裡。 」子勸站起身,禮貌地回答道。

      看著老洪嬸兒走進北屋,他心裡突然緊張起來。 他想,老洪嬸兒平時足不出戶,今天咋來串門兒? 莫不是來提親的吧。 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明白,憑著夢茵的姿色,肯定不少人惦記著。 萬一夢茵對什麼人動了心,那自己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白忙活一場。 他想著,便悄悄走到北屋的窗前。 只聽到夢茵說:「唉,這好人不長壽,范仁爹雖然那麼富有,一輩子不賭,不嫖,失去老伴兒後也不續弦。 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地主。 」

     「是啊,都說他現在死的不是時候。 你看只留下范仁這麼一根獨苗,還不務正業,我看他們家今後就完了。 」老洪嬸兒感歎道。

     「走,咱去范仁家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夢茵說。

     「咱這外姓女人去恐不妥,通常都是男人去,你老洪叔早就過去了。 我看你不如讓子勸去。 」

      子勸聽到這裡,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他轉身剛回到自己屋裡,便聽見夢茵招呼自己。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夢茵面前,問:「有啥事? 」

     「范仁爹過世了,你還是代表咱家去幫忙吧。 你也知道咱村紅白事都互相幫忙。 」夢茵說。

     「行,我這就去。 」子勸答應著,拔腿便走了出去。 他高興,這是他近幾個月來聽到夢茵對自己說的最長的話。 他不由得激動起來,腳步越來越快,一溜煙兒朝范仁家跑去。

      夢茵送走老洪嬸兒剛回到屋裡,思春拉著思秋從外面走了進來,思秋一看見夢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夢茵忙問:「怎麼回事? 為啥哭? 」

     「鞋帶沒系好,摔了一個跟頭。 手上劃了一個口子,不礙事。 」 思春答道。

      夢茵仔細打量了姐弟倆一番,姐弟兩個都瘦了不少,一股酸楚的感覺湧上心頭,雙手摟住思春和思秋,道:「這些日子,我沒照顧好你們,是娘做得不好。 我現在就去給你們做飯。 」 說著,夢茵就起身向外走,思春一把拉住了夢茵,「娘,讓我去做飯,你歇著吧。 」 思春說完就跑了出去。 夢茵明顯感覺到:經這次變故,孩子成熟了不少,這真是逆境煉人哪!

      子勸在范仁家幫忙,直到喪事結束才回到家裡。

     「子勸回來啦! 」夢茵在打招呼。

     「回來啦,還是自己家裡舒服。 」子勸聽見夢茵招呼自己,忙回應道。

      子勸見夢茵只顧擇菜,沒有接著說下去的意思,便說:「哎,我聽了一個故事,覺得很有意思,要不我說一遍,你也聽聽。 」

     「算了,我現在可沒心情聽這些。 我倒擔心范仁,他爹在世,有人管他,幫他,遇到麻煩,還能救他。 他爹去了,他再瞎折騰,看他今後咋個過法。 」

     子勸聽了,心裡著實不舒服,心中暗想:我為你忙前忙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咋就從來沒有掛念過我。 看這情勢,如果范仁有意插一腳進來,保不准他們還真能走到一起。

      夢茵見子勸沉默不語,抬頭道:「子勸,思秋這幾天老嚷嚷著想和你一起玩,你去隨便教他點什麼。 行嗎? 」

     「沒問題,我一會兒就去。 你剛提到范仁,那傢伙可真不是個孝子,他爹死了,他一點兒都不難過,還要把全村人請到他們家吃飯,還要開什麼大會。 我看用不了多久,他的那點兒家產就敗光了。 」

     「哪天開會? 我倒想去聽聽。 」夢茵問。

     「算了,他能講出啥道道,還不是那共產共妻。 」子勸後愧自己提到開大會的事。

     「我不信,哪天開會? 」

     「明天傍晚。 」子勸不情願地答道。

     「大哥,大哥回來啦! 」 思秋從屋裡蹦蹦跳跳地跑到子勸跟前。

     「哎,思秋,幾天不見又長高了,走,咱回屋裡去,我給你講個故事。 」子勸說著,拉著思秋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第二天傍晚,夢茵沒見到子勸,他安排好思春和思秋便一人來到范仁家。 她邁進騰家大院兒,便發現幾乎全村男女老少都在這裡。

     「哎呦,嫂子咋現在才來? 這飯都吃完了。 」許錦彩迎上來,道。

     「我還以為我來早了呢。 見到子勸了嗎? 」夢茵回道。

     「我在這兒,我也是剛來不久。 那邊鍋裡還有些飯。 」子勸指了指遠處的一口大鍋。

     「小嬸兒來啦,裡面請。 」 這是范仁的聲音,只見范仁邁步上前,小聲對夢茵道:「這裡的飯都吃完了,我屋裡還有一碗,跟我來。 」 說著便向屋裡走去。

     子勸耳朵好使,聽到范仁的話,心裡不免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范仁還沒顧得上吃飯,那碗飯是別人給他準備好放屋裡的。 他便小心的尾隨在後面,見范仁端著一碗面出來,便搶先一步把碗接了過來,對夢茵笑著道:「我就借花獻佛,請。 」 嘴上說著,端著碗的手卻在胸前未動。

      夢茵從來沒有在大眾面前進食的習慣,便道:「我不餓,你吃吧。 」

     「我還真沒吃飽,麻煩范仁兄再弄一碗來。 」子勸 說罷便吃了一口。

      子勸這麼一攪和,弄得范仁不知所措。 這時,聽夢茵說道:「范仁,老爺子不幸過世,請節哀。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還年輕,還得好好過,將來有啥打算? 」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

     「我覺得吧,人生中最艱難的是選擇。 如果事前多些思考,那麼事後就會少些遺憾。 」 除自己的家人外,夢茵與人說話,都是眼睛直視對方,此刻,她感覺到范仁沒有想聽下去的意思,自己也就把話打住,沒有接著說下去。

     「小嬸兒說得對,今日不便多談,等有機會定向小嬸兒請教。 只是現在沒啥吃得了,我還真沒想到今日來這麼多人。 這樣吧,不如散了會,咱和那些沒吃飽的再做一鍋。 」范仁道。

      子勸聽了心想,看來這是男有情,女有意,萬一這一對兒走到一起,那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不行,我絕不能認輸。 想到這裡,他便迅速從那口大鍋裡把剩下的幾片青菜盛在碗裡。 跑過來遞給夢茵。 范仁見狀,便說:「小嬸兒不妨先吃一點兒,該我講話了。 」 說罷便轉身離去。

      夢茵小心翼翼地接過子勸遞過來的碗,轉身走到一個角落,用筷子夾起一片青菜,慢慢地送到嘴邊,張開嘴,咬下一小塊迅速合上,並以極小幅度地嚼著。 這時,聽到有人喊:「大家靜一靜,下面請范仁講話。 」 這是滕家大管家滕若智的聲音。

      范仁走到屋前的臺階上,高聲道:「父老鄉親們,我今天請大家來,我是想給鄉親們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先父過世,我再也沒有牽掛,我將全身心投入到保家衛國的革命運動中去。 現在,佔領咱東北的日軍對我們虎視眈眈,他們隨時會南下侵略我們。 我們應該早做準備,我建議成立農會和自衛隊。 為此,我打算把我家的地和房產捐獻出來,我也希望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有槍出槍,有糧出糧。 」

      范仁說到這裡,聽見有人喊:「你們家現在就你一人,你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我們那能和你比! 」

      人群騷動起來,人們紛紛朝門外走去。

      夢茵轉身與眾人一起向外走去。 范仁見狀,趕緊大聲喊道:「鄉親們,我剛才講的只是自己的一點兒意見。 最後怎麼做要由新成立的農會來決定。 想參加農會的請留步。 」

      眾人聽了,並沒有停下來,大家一哄而散。 最後也就剩下十幾個人,站在這空空蕩蕩的大院兒裡。 范仁看了一遍,這十來個人都曾經是他家的家丁。 唯一的外人就是尤禿子。 范仁有氣無力地坐在地上,十分喪氣。

      尤禿子走過來,道:「范仁老弟,你不應該講願意加入農會的請留步。 你應該說:‘大家別走,還有一頓飯呢。 ’」

      滕若智瞥了尤禿子一眼道:「請禿子回避,我們有私家話要講。 」

      尤禿子一愣,心裡著實不高興,但看到十多個壯漢憤怒的看著自己,便道:「我走,我走。 」 說完便氣哼哼的走了。

      范仁站起身來,深情地對大家說:「還是你們忠心啊! 每當我遇到困難,每當在關鍵時刻,我總能見到你們。 」

     「少爺,我們對這個大院兒有感情。 」 滕若智接著說:「老爺去了,現在喪事也辦完了,我也可以告訴你了。 老爺過世前,把我們招到床前,告訴我們,不論你做什麼? 都讓我們支援你,保護你,還特地囑咐我們,不論你做在我們看來多麼荒唐的事,我們都要照辦。 老爺為此還對我們每個人都做了安排,為了我們這些人,老爺可沒少操心。 」

     「唉,我這個爹,把我總當小孩兒看,可我早已成年了。 也好,如果農會辦不成,我就把地分給你們。 這地主我是不想當了。 」范仁道。

     「少爺,今日大家對農會不上心,咱也別氣餒。 你想啊,咱這地兒與南方不同,在南方,特別是兩廣那地兒,從清末就不太平,這麼些年來,哪一次暴動不都是先從南方鬧起來。 」 滕若智勸說道。

     「這我知道,咱北方就應該向南方學習。 不過,你說的也對,我們這地兒革命時機還未成熟。 那麼,不如先組織起來,先學習學習,提高覺悟。 不滿你們說,我就是共產黨,眼下在咱縣,共產黨員就我一人。 我想把你們都發展成黨員,成立咱縣的第一個黨支部。 我們的党的第一次黨代表大會,不也就十來個人,現在怎麼樣? 有根據地,有數萬武裝紅軍,有紅色蘇維埃政權。 」范仁越說越高興,越說越激動,剛才的不快也隨之煙消雲散。

     「聽少爺吩咐。 」 眾人異口同聲道。

      范仁接著說:「對了,你們今後,別再叫我少爺了,就叫我范仁好了。 從現在起,我們是平等的關係,是兄弟關係,等將來你們入了党,我們就是同志關係。 我看這樣,每天晚上,大家來我的客廳一起學上一兩個時辰。 咱們先起個名字,就叫城西村學習小組。 」

     「聽少爺的。 」 眾人道。

     「不對,叫范仁。 」范仁糾正道。

     「是,范仁。 」 眾人說完,便笑了起來。

     「走,進屋,咱今天就上第一課。 我今天給大家先講講布爾什維克,就是共產黨。 你們也談談你們的想法。 」范仁說完,便引導大家向自己的客廳走去。

      夢茵離開范仁家後,徑直朝自己家走去。 雖然雙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他的腳步卻穩健而均勻。 快到家時,子勸從後面趕了上來,「今日咋沒帶思春和思秋? 實話說,范仁家今日的伙食不錯。 」

     「我去也是想聽聽范仁開會說什麼。 你以為大家去就是為了一頓飯? 」夢茵反問道。

     「可不,你沒看到這全村老少都去了。 好像是恨不得一頓飯把范仁家吃光似的。 」

     「可別這麼說,你也太小看鄉親們了。 」

      子勸意識到剛才的話不對夢茵的心思,便說:「我是說有些人是為飯去的。 其實,范仁今日主要目的是開會,是想組織農會什麼的。 誰知大家吃完飯,沒等他講完就散了。 」

     「是呀,楚飛就說過,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同一水準的人才能心靈相通。 我不能說范仁的想法不對,我只是覺得他的想法太超前,還有些浪漫理想的色彩。 」夢茵道。

     「我聽說范仁爹死前就為范仁安排妥當了,把保定商號賺到的錢全給了他選好的幾個奴才,就好像是過去皇帝臨死前托孤似的。 」

     「知子莫如父,他知道范仁要做什麼。 這老爺子活著時鞠躬盡瘁,死了也沒有後已。 什麼是父愛? 這就是父愛! 唉,可憐思春和思秋,他們恐怕再也沒有父愛了。 」夢茵說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有我呢。 我一定像乾爹那樣疼弟妹。 」子勸拍拍胸脯,道。

     「你? 有誰能比得上我的楚飛。 唉,不說這些了。 子勸,這些日子多虧你了。 家裡家外諸多事情你一肩挑。 」

      子勸沒等夢茵說完,道:「那都是我應該做的。 你也知道,我曾向乾爹要求改姓霍,我來到這個家,生是霍家的人,死是霍家的鬼。 」

     「也虧得你有這想法。 也不枉楚飛疼你一場。 」夢茵微笑著說。

      子勸在這幾個月裡第一次看到了夢茵的笑容,心裡不由得高興起來,心想,得到這個女人有戲。 總有一天,我會名正言順地搬進北屋。

     「你在想啥? 」夢茵問。

      子勸聽了立馬回過神來,「我在想如何更快為爹報仇。 」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先練好功夫,將來不愁沒有機會。 對了,咱的武術訓練班已經停了幾個月了吧。 你去招集一下弟子們,明日咱恢復練習。 我想好了,我應該把楚飛未完成的事情接著做下去。 他還沒實現的理想要由你、思春和思秋去實現。 」夢茵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 明天我就去找保志。 」子勸道。

     「很好,今晚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 說完,夢茵徑直走向北屋。

      子勸望著夢茵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 他沒有走進自己的西廂房,而是慢慢向西邊的小河溝走去,他認定范仁是他最主要的情敵,他要好好謀劃如何能打敗范仁,征服這個女人的心。

      第二天吃完早飯,子勸喊了一聲,「我去通知保志今晚來咱家習武。 」 未等夢茵回話,便匆忙走了出去。 走到保志家門口,左轉,右腳剛邁上第一個臺階,左眼余光看到一個人影從旁邊路口閃出,右拐向西走去。 那不是范仁又是誰! 他向西走,莫不是去找夢茵吧。 想到這裡,子勸便悄悄尾隨在後,他的心跳得曆害,有一種莫名的焦慮。 果然,這范仁走進了夢茵的家門,他的焦慮也即刻轉變成了怒氣。 他陰沉著臉走進屋裡,右手拿起一壺熱水,左手拿起一隻杯子,不由分說將杯子塞給還未落座的范仁手裡。 「喝水,你是貴客,我們是窮人,沒有酒肉招待,水還是有的。 」便說便將壺裡的水不停地倒進范人手中的杯子裡。 杯子的水滿了,子勸沒有停,瞬間,溢出的熱水燙得范仁「哎喲」一聲,杯子便失手掉了下去,子勸將水壺也順勢落了下去。 壺裡的水大都灑在范仁的腳上和腿上。 范仁趕緊蹲下身,手裡拿著的一個小本子也丟在一旁,氣極而笑,「嘿嘿嘿」趕緊脫鞋挽褲腳,卻沒說出話來。

     「哎呀,子勸,咋這麼毛手毛腳的? 范仁,燙著了吧,來讓我看看。 」夢茵說著邊蹲下身。

     「不要緊,一會兒就好了,沒事。 」范仁緩過勁兒回答道。

     「虧得不是剛燒開的水。 子勸,還不趕快給范仁賠不是。 」夢茵衝子勸道。

      子勸在這當口,正沉著臉翻看范仁丟在地上的小本子,聽見夢茵的話,便將小本子遞給范仁,道:「太對不起了,我今天也不知怎麼了,頭暈暈的,眼也不對勁兒,看什麼東西都是雙的。 來,我把你的鞋去弄幹。 」說罷,便拿起范仁的那只濕鞋走到門外,拿起一團抹布去吸擦鞋子的水,豎起耳朵,只聽范仁說:「楚飛叔走了,我們都很思念他。 其實,對思念的人的最好報答,就是去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現在,你們的武術訓練都停了好幾個月了,我覺得這訓練還應接著辦起來,于公于私都有益。 是不是? 」

     「你說得對,這不,從今晚就開始,我已安排子勸去通知弟子們了。 」

     「哦,那太好了。 我說呢,我小嬸兒咋能被痛苦擊垮而沉淪呢? 還有一件事,我可有話在先,你如同意,我非常歡迎,萬分感激;你若不同意,那是你的權利,我也完全理解。 現在我正式地,誠心誠意地邀請您加入我們城西村學習小組。 」

     「你們那學習小組,是不是你在會上講的農會? 」

     「將來會是農會和自衛隊的骨幹。 」

     「我知道了,實話說,我不想參加。 道不同,不相為謀。 我恐怕不能隨你所願。 」

     「那好吧! 強扭的瓜不甜。 不過我還是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能夠合作。 今天就不多打擾了。 」

      子勸看著范仁赤著一隻腳走出來,忙將手中的那一隻鞋遞上,目送范仁悻悻地離去。 懸著的一顆心也落了地。 他還有一個更大的收穫,就是今日看清了范仁那不離手的小本子上寫的東西。 范仁最近寫的一首詩,他記得非常清楚:紅顏未老夫先逝,不怕花盡歲月催。 愛情革命由我選,革命勝利我再追。

     子勸心情好了不少,他情不自禁哼起了誰也聽不懂的小調,朝著保志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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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色膽包天

      半年又過去了,子勸還住在西廂房。 雖然他盡了最大的努力,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但他與夢茵的關係,忽近忽遠,也使他的心情時而興奮,時而喪氣。 這天,他決心要試探一下自己在夢茵心中的位置。

      傍晚,前院兒又熱鬧起來。 弟子們像往常一樣,以保志為首列隊站在夢茵面前,保志大聲喊道:「在開始前,請師母講話。 」

      夢茵剛要開口,忽聽子勸喊:「跪下,從今天開始,大家要跪地受訓。 」 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弄得大家不知所措。

      夢茵趕忙制止,道: 「別聽子勸的。 」 又轉向子勸,問:「子勸,何出此言? 」

     「拜師學藝,徒弟跪拜師傅,天經地義。 」子勸爭辯道。

     「錯,文化在進步,社會在發展。 你們每個人要記住,除了給你們父母行跪禮,其他都用不著。 作為習武之人,就應該像燕趙俠士那樣‘縱死俠骨香,不漸世上英。 ’ 隨便跪地磕頭,只會失魂喪志,久之,便變成沒有骨氣的軟骨頭。 今天,咱們就立下一個規矩,在咱們武術班,不論是師徒之間,還是師兄弟或師姐妹之間,相互問候皆以抱拳示意即可。 聽明白了嗎? 」 夢茵高聲道。

     「明白! 」 眾弟子齊聲道。

      夢茵滿意的笑了,道:「很好,今天我們繼續昨天的徒手格鬥練習,注意不要傷到你們的格鬥夥伴。 現在就開始吧。 」

      眾弟子們聽罷,便捉對廝打起來。 子勸與阿成比劃了一陣,對正在巡視弟子們練習的夢茵說:「我想今天和你比試比試。 」

     「你差得太遠,不如先讓保志教教你。 」

     「與高手交手,進步才能快,我想親身領教領教你的本領。 我可要出手了。 」子勸說完,便大吼一聲,揮拳朝夢茵撲來。 夢茵則紋絲未動,用左前臂擋開子勸的拳頭,右手朝子勸面部戳來,子勸剛要躲開,卻不防自己的脖子被掐個正著。

     「你看到我的右手朝你的面部戳來,其實那是虛招,攻擊你的脖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夢茵解釋道。

     「領教了,剛才是我疏忽,不算數,咱再來。 」子勸未等夢茵回話,便又大喊一聲「看招」,揮動雙拳朝夢茵打來。

      夢茵不慌不忙,用左手將子勸雙拳瞬間瓦解,同時左腿向前邁開,正要反擊,但見子勸卻張開雙臂,整個身子向夢茵撲過來,他想抱住夢茵。 夢茵先是一怔,她還從未見過這種招式。 說是遲,那時快,夢茵閃身躲過子勸,順勢抬起右腿,一個窩心腳,正踢在子勸的胸口上,子勸「哎呦」 一聲癱倒在地。

     「把你踢疼了吧。 不過,你剛才那招是從哪兒學的? 這純粹是自殺的招數。 」夢茵接著說:「不過沒關係,我沒用多大力氣,一會兒就不疼了。 」

      子勸慢慢站起來,說了一聲「我得歇會兒」,便徑直回到自己的屋裡。

      他躺在床上,沮喪到了極點。 他的胸口還隱隱作疼,而真正讓他難受的是他精神上的痛楚,方才夢茵那窩心腳使他感到了絕望。 他想,如果我在夢茵心中有那麼一點點位置,她也不會用那窩心腳,這一年來是白努力了。 大半宿他輾轉不眠,直到淩晨才入睡。 等他再醒來時,已近中午。 他不想起床,他盼望夢茵進來看望他,起碼也應問一問他胸口還疼不疼。 每當門外有動靜,他的心跳就會加速,而每次的結果是失望。 就這樣,他等啊等,夢茵並沒有出現。 慢慢地,他由失望轉化成了憤恨,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報復夢茵的想法。 他想:你夢茵對我無情,我就對你無義。 我打不過你,也恐怕對付不了思春,但我可以做了思秋,我讓你斷子絕孫。 不過,現在還沒走到這一步,我不能就這樣輕易認輸。 想到這裡,他翻身下床,走到廚房,拿了兩個菜餅子,邊吃邊向村西的小河溝走去,那裡是他和尤禿子經常見面的地方。

      來到河邊,他看到前些日子大雨引發的洪水已經退去,在河堤上,留下了厚厚的一層暗紅色的淤泥。 在一拐彎處,,這淤泥足有一尺厚,象一張碩大的棉被,沿河邊斜鋪在河堤上。 暖暖的陽光下,尤禿子光著屁股在上面來回走著,他看見子勸便喊道:「老弟快來,在這淤泥上走就像踩在女人的肚子上。 」

      子勸沒有答話,他脫了鞋,踏上一隻腳,剛剛沒過腳面,感覺這淤泥不軟不硬,走著確實舒服。 他找到一塊石頭,便坐了下來。

     「老弟,看你如此喪氣,受那女人氣了吧。 」

     「你快穿上衣服,光天化日之下還光腚,你也不嫌害臊。 」

     「洪水退去一兩天這泥的軟硬度正合適,時間長了這泥就幹了。 」尤禿子答非所問。

     「所以,火候時機最重要。 」子勸道。

     「什麼時候我可以去你家? 像現在這樣算啥? 咱打夥計,做朋友還得偷偷摸摸地。 」

     「夢茵看你不順眼,必須等我搞定她再說。 」子勸道。

     「哎呀,你老弟賽智多星,諸葛亮,這都一年多了,咋還搞不定那女人。 咱可說好,再給你兩個月,你如果再搞不定,那我可就上手了。 」尤禿子說完,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就你? 哼,你忘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故事吧。 要不我再說給你聽聽。 」子勸回道。

     「我也是為你著急呀! 你就不能給她點兒蒙汗藥,然後霸王硬上弓,生米做成熟飯,這不就成了嗎? 」

     「這就是咱們的差別。 我要的不只是她這人,更重要的是還要她的心。 實話說,那女人使我很受傷,我在她心裡一點兒地位都沒有。 聽說您最近開了葷,怎麼樣? 說來聽聽。 」

     「你咋知道的? 我可誰也沒告訴。 」

     「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是怎麼得到那妞的? 」

     「你知道什麼是打情罵 俏 吧,我就是從那開始的。 」

     「接著說下去,你還真沒白混。 」

     「那是,哥我也是聰明人,這三鄉五裡,誰不知我的大名? 」

     「你看,說你咳嗽你就喘,你還真來勁兒了。 夢茵是什麼人? 誰敢和他打情罵俏? 算了,我看你是指望不上了,說點兒別的。 」子勸道。

     「別,這個話題還沒說完呢,咱得接著說。 你不就是想名正言順地擁有那個家嗎? 你再加把勁兒,哥我呢,可以給你助攻。 」

     「你想過結婚嗎? 」子勸打岔道。

     「沒有,我那位是在風月場上認識的,是臨時的。 這年頭,趁年輕及時行樂,才不枉一生。 」

     「我和你不同,我剛才說過了,我不只要一個女人的身體,我還要她的靈魂。 像你那樣與動物有何區別? 」

     「人不也是動物嗎? 色乃人之本性也。 」

     「你這傢伙,怎麼也之 、 乎 、 者 、 也起來了? 不錯,古代的告子就說:‘食,色,性也。 ’ 就是說人生離不開兩件事,飲食和男女康樂。 」子勸說道。

     「這個說多了我不懂,咱說點兒別的。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想家嗎? 」尤禿子問。

      子勸望著尤禿子反問:「你咋問這樣的問題? 」

     「我那相好的是外地人,她想家想得牙疼。 我和她在一起,她最常說的話就是什麼‘身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 還有‘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 她天天念叨這些。 我就奇怪了,你也是身在異鄉為異客,而且已兩年多了,咋沒看出你想家呢? 」

     「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你可要聽好了。 」子勸清了清嗓子,道:「床前無月光,暗中把身藏。 舉頭尋富路,低頭不思鄉。 」子勸又停頓一下,接著說:「管它昔日情! 有奶便是娘。 」

     「對,有奶便是娘。 」尤禿子大聲重複道。

     「禿子可教也。 」 子勸說著朝南邊望去,遠遠看見思秋沿河邊走來,忙對尤禿子道別:「我得走了,思秋來了。 」 說完便匆匆離去。 尤禿子則穿上一個褲頭,迎著思秋走去。

      在師老洪家,夢茵,許錦彩和老洪嬸兒坐在炕上納鞋底,他們每人左手拿著鞋底子,右手拿著錐子在鞋底上紮個洞,再將穿好麻線的針穿過鞋底,再用力將穿過的麻繩勒緊,按順序在鞋底上來回穿梭,最終做成線跡排列整齊,橫豎間隔均勻的鞋底子。 在農村,女人經常湊在一起納鞋底,一邊穿針引線,一邊聊天,也少不了閒言碎語。 今日,許錦彩似乎與以往不同,她不時看看夢茵,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錦彩,你肯定有什麼心事,有話就直說嘛。 」 老洪嬸兒說。

     「那我就說了,我娘家的一個遠房親戚看上夢茵嫂子了,托我做媒說合。 我這個親戚不算富人,但也不差,家有田五畝,房五間,讀過兩年私塾,年齡嘛,稍大一點兒,三十九歲,還有一個孩子... ... 」 許錦彩還沒說完,老洪嬸兒道:「做妾,那可不行。 」

     「不是,他老婆五年前就死了,這多年來沒有考慮過再婚之事。 也不知他從哪兒見過或聽說過夢茵嫂子,幾次托我說合。 我覺得這是一樁好姻緣。 」許錦彩解釋道。

      夢茵臉上早已飛紅,待錦彩說完,道:「謝謝您的好意,只是我不再嫁任何人。 我的心早和楚飛一起去了,後半輩子就靠回憶過日子了。 」

     「我可捨不得夢茵離開我,嫁到你們邱南村,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 」老洪嬸兒附和道。

      許錦彩也知趣,見夢茵態度堅定,也就順坡下驢道:「是呀! 實話說,我也真捨不得嫂子離開咱們村。 那我就回了我那親戚。 只是嫂子是新潮文化人,不會今後就真的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就算你能夠靠回憶過日子,可現實是你還有倆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子多艱難。 你不想嫁我那親戚,要不在咱村找一個,或者找個倒插門兒的,也好有一個幫手。 」許錦彩是一個心裡盛不下事的人,心裡的話一鼓腦兒說了出來。

     「你說錯了,不是兩個,我有三個孩子,而且老大子勸已是成年人了,思春和思秋也都長大懂事了,應該說,我們最艱難的日子過去了。 」夢茵回答道。

     「 呦,你還真把子勸當作你親兒子啊。 人常說‘後母難當’呀。 你沒聽說......」許錦彩沒說完,夢茵搶話道:「咱還是換個話題吧,要不,說說你那伯父許大叉。 」

     「看來嫂子是生我氣了。 提起他,我就覺得丟人。 都晌午了,我該回去了。 」 說完,許錦彩就起身走了出去。

      老洪嬸兒看了夢茵一眼,「錦彩說得對,沒有個男人,就沒有主心骨。 聽大嬸兒的,趁年輕在咱村找一個,總比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好。 」

     「我心早死了,我活著也是為了把這倆孩子拉扯大。 我這輩子,楚飛是我的唯一,我想不會有別人在我心中能有一席之地。 」

     「虧你還是讀書人,從一而終本身對咱女人就不公平。 你看這男人,但凡有條件,哪個不是三妻六妾。 話說回來,就是楚飛在陰曹地府,肯定也希望你能過上幸福生活,他也不會看著你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你說是不是? 」老洪嬸兒勸說道。

     「我可不覺得孤獨,思春大了,況且還有子勸。 」

     「那不一樣。 你想想,子勸都十八了吧,早該娶妻生子了,他如娶一房媳婦,先分去你一半房產。 他們自成一家,等他們有了孩子,恐怕你還得倒過來幫他們。 」

     「一家人過日子,算盤不能打得那麼清。 」

     「你覺得子勸怎麼樣? 」老洪嬸突然問。

     「他聰明勤快,也很能幹,自楚飛過世,也真是全靠他了。 」

     「是啊,子勸這孩子有禮貌,也念過書,雖然體魄上比不上楚飛,可在這三鄉五裡年輕人中,當屬俊傑。 我琢磨著,你們拜了天地,成兩口子挺合適的。 」

      夢茵聽到這裡,驚得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 老洪嬸兒卻不慌不忙接著說:「其實我為你這事盤算了好久。 在咱村還有一個人選,就是范仁,但那小夥子不著調。 你看他爹死了才幾個月,他們那麼大家業就敗光了。 這搞革命,不光是你革人家的命,別人也會革你的命,不知啥時腦袋就搬家了。 所以呀,人品再好,文化再高,不能嫁這樣的人。 」

      這時,夢茵緩過神來,臉已通紅通紅,火辣辣的仿佛在燃燒,「大嬸兒,這樣的事你咋能也想得出來? 莫非你忘了他是我乾兒子。 」

      老洪嬸兒低著頭接著說:「你好好想想,沒有比這再合適的了。 」

     「咱們別談這些了。 你的這些想法如果讓別人知道了,還不把我笑話死才怪哩。 大嬸兒我求您了,這事到此為止,我只當什麼也沒聽見,你也別讓第二個人知道。 行嗎? 」夢茵說著,以一種乞求的眼光注視著老洪嬸兒。

     「唉,你這孩子,我答應你。 不過,你也要好好琢磨琢磨,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 我聽說牛家很想把他們家的二丫頭嫁給子勸。 」 老洪嬸兒歎了一口氣道。

     「去年我和楚飛就撮合過這事,可子勸說啥都不願意。 我倒挺喜歡牛家二丫頭。 」

     「你不覺得牛家太過貧窮? 如果牛家二丫頭嫁過去,你倒貼多少都填不滿牛家那個債坑。 拖累子勸不說,你也會跟著受累一輩子。 」

     「人品好就行,哪能以貧富論英雄。 」

     「門當戶對還是要的。 人說,門不當戶不對,過門不久就後悔。 」老洪嬸兒道。

      夢茵覺得有點兒話不投機,便與老洪嬸兒辭別道:「該做晚飯了吧。 我也該回去了。 咱改日再聊。 」

     「你可要常來啊! 一日不見你,我就悶得慌。 」老洪嬸兒笑著送夢茵出門。

      夢茵回到家裡,走進廚房,見子勸正在和麵,便問:「你和麵是想烙餅吧? 」

     「是,今天我記得秋兒說想吃烙餅。 」子勸看著夢茵答道。

     「也難為你了,我來做幫手。 」 說完,夢茵開始燒火。 二人相互配合著,不一會兒,四張烙餅就烙熟了。 夢茵又快速將三根大白蘿蔔洗淨並切成絲;而子勸將烙餅切成三角形,放在一個大盤子裡,然後燒火幫夢茵將菜炒熟。

      晚飯做好了,子勸招呼思春和思秋進屋吃飯。 像往常一樣,子勸先盛碗飯放在思秋面前,再遞給思秋一雙筷子和一角烙餅,笑著說一聲:「快吃吧,小寶貝兒。 」 以前楚飛也經常這麼說。

      吃完飯,子勸開始洗碗。 夢茵則將剩餘飯菜整理好,將廚房打掃乾淨,一切收拾停當,正要離開,抬頭卻看見子勸在桌子上用手指蘸著水在寫著什麼,仔細看在寫一首詩詞。

     「你是在寫李白的《秋風詞》吧? 」夢茵問。

     「是啊。 」子勸停下來,抬頭看著夢茵回答。

     「我知道你會幾首,要不咱比試比試? 」

     「行,我說上句,你接下句,如何? 」

     「你起頭吧。 」

      子勸:「秋風清,」

      夢茵:「秋月明。 」

      子勸:「落葉聚還散,」

      夢茵:「寒鴉 棲複驚。 」

      子勸:「相思相見知何日,」

      夢茵:「此時此夜難為情。 」

      子勸:「入我相思門,」

      夢茵:「知我相思苦。 」

      子勸:「長相思兮常相憶,」

      夢茵:「短相思兮無窮極。 」夢茵說完,等子勸接著往下說。 子勸卻停下了,見夢茵朝自己這邊看來,趕緊轉身,側過頭說:「我回屋早點兒睡,明日去收玉米。 」 未等夢茵回話,便朝自己的西廂房走去。

      子勸回到自己屋裡,關上門,然後背靠在門上,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他感知到夢茵心理上的微小變化。 他覺得他已經得到了半個夢茵。 他站著思索了良久,又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 猛然,他想到了老洪嬸兒,今天夢茵肯定是去過師老洪家。 師姓在城西村是大家族,師老洪和老洪嬸兒也是輩分最大的。 如果能得到老洪嬸兒的説明,這事定成。 他想到這裡,心裡踏實了許多,即刻上床睡覺,又做了一宿與夢茵拉拉扯扯的夢。

      第二天前半晌,子勸估摸著只有老洪嬸兒一人在家,便徑直踏進師老洪的家門。

     「老洪奶奶在家嗎? 」

     「在,是子勸呀,進來坐。 」

      子勸進屋,還未開口,便撲通跪在地上,麻利地磕了一個響頭。

     「子勸快起來,莫非你有什麼遭難事? 」老洪嬸兒問。

     「正是,奶奶,是這麼回事,承蒙乾爹相救,我才有幸落在咱城西村,才能與眾鄉親相識。 我早已下定決心,要報答乾爹的救命之恩,沒想到乾爹不幸遭難,我沒有機會孝敬乾爹,但我可以將他的孩子養大成人。 不過近來,夢茵對我格外關心,她現在對我就像當年對乾爹一樣。 我想這樣下去,名不正,言不順。 說實在的,我和夢茵之間就只有一層窗戶紙,我想請奶奶幫我們一把,捅破這層紙。 」

     「不瞞你說,儘管你們年齡差幾歲,我覺得你們挺般配。 我已經給夢茵說過這事,可她沒有答應。 」老洪嬸道。

     「她恐怕是害羞,不好明說。 還有,這輩分問題也不好向大家交代,怕鄉親們說三道四。 不過,只要您老人家接受,幫我們說幾句好話,別人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再說,我們現在在一個鍋裡吃飯,低頭不見,抬頭見。 我們名正言順地成親,總比鬧出醜聞好。 我深知奶奶視夢茵就如同自己的女兒一樣,子勸懇請奶奶一定要鼎力相助。 」子勸道。

     「我問你,你不嫌夢茵比你大嗎? 」

     「不嫌,我的命是乾爹救的,現在就是夢茵的。 」

     「我就覺得你們合適。 那我就幫你們撮合撮合。 」

     「謝謝奶奶! 」子勸大喜。

     「恐怕以後叫大嬸兒吧。 」老洪嬸兒露出笑容,道。

     「是,是,是。 」子勸忙不迭答應。 此時,聽到外邊有動靜。 子勸知道老洪叔從外面回來了。 便趕緊與老洪嬸兒辭別,剛出門,迎面遇見老洪叔,熱情地打了個招呼,便擦身而過。

     「子勸來咱家做啥? 」 師老洪走進屋裡,坐在炕上問。

     「子勸想讓我做媒,成全他和夢茵的婚事。 」老洪嬸兒一臉正色道。

     「啊! 這算什麼? 乾兒子成丈夫,成何體統! 我去找他去。 」師老洪怒從心頭起,跳下炕就往外走。 老洪嬸兒趕忙拉住老伴兒,道:「聽子勸的口氣,他來求我做媒也是夢茵的意思。 」

     「那也不行! 他們這麼做對得起楚飛嗎? 」師老洪雙目圓睜,滿臉通紅,太陽穴上的青筋鼓的高高的。

      老洪嬸兒將老洪推到炕上,勸說道:「你先別急,更別上火,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說。 你想啊,這孤男寡女在一個屋簷下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幹活持家,就是鐵人,也免不了日久生情。 況且,夢茵也正當年,兩情相悅,你能擋得住嗎? ]

     「那你也不能助紂為 虐 。 」

     「你咋能說這種話? 楚飛沒了,剩下夢茵娘兒仨,咱不幫她們誰幫? 況且,在咱們四裡五鄉,論人才,論相貌,哪一個能比得上子勸? 你這樣吵吵鬧鬧,先壞了夢茵的名聲,你就對得起楚飛了? 」老洪嬸兒道。

      師老洪聽了,沉默了一會兒,又掏出煙袋,裝滿煙鍋子,點著抽了起來。 老洪嬸兒還在嘮叨說著什麼,可他卻沒有聽見。 抽完一鍋煙,雙眼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牆壁,半晌,長歎了一口氣:「唉,可憐啊楚飛,你死得不明不白,是我無能,沒有照顧好你,我對不起我那老東家。 」 說著,師老洪便哭了起來。

      老洪嬸兒知道老伴兒已消氣了,道:「你還有完沒完? 啊,自從楚飛過世,你三天兩頭念叨這幾句話,你是不是讓鬼魂附體了? 今後你再念叨這些,到牆旮旯沒有人的地方去念叨,別讓我聽見。 」

     「唉,算了,我想管也管不了了。 不過,你要弄清楚,夢茵是否真心願意。 別的,我也不說什麼了。 」說罷,師老洪將煙鍋子扔在一邊,順勢躺在炕上,老洪嬸兒趕緊將一床被單搭在師老洪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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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色無膽

      幾天過去了,這天傍晚,夢茵從師老洪家回來,她走得很慢,老洪嬸兒的一番說辭使她心情格外沉重。 是啊,自楚飛去世以來,子勸忙前忙後,成了全家事實上的頂樑柱,但這與成親是兩碼事,感情和經濟利益也不能混為一談。 老洪嬸糊塗,難道老洪叔也糊塗? 想想子勸,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子勸確實到了該成親的年齡。 牛二丫頭不錯,是得好好做做子勸的工作,早日把她娶過門,一切情感上的糾紛也就煙消雲散了。 想著,已走到門前,她推開半掩著的房門,見子勸已做好了晚飯,便問:「子勸,今日咋這麼早就做好了晚飯? 」

     「今日八月十五,我也有空,閑也是閑著,就把飯做了。 」存子勸神態自若。

     「你辛苦了。 」夢茵坐在桌子前,隨口應道。

      思秋跑到夢茵身邊,「娘,我有月餅,你快嘗嘗。 」說著從兜裡掏出一個月餅遞過來。

     「誰給你的? 」夢茵詫異。

     「是我買的,我還買了些酒肉。 」 說著,子勸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壺老白乾,還有一盤馿肉。 子勸接著說:「今日八月十五,我覺得應該改善一下生活,上午我去城裡買了這些,可把弟妹樂壞了,在你回來之前,他們都已吃飽了。 」

     「月餅不能當飯吃,晚飯你們還得吃。 」夢茵肅容對思秋道。

     「當然,我是在飯後才把月餅拿給他們的。 」子勸忙解釋道。

     「你姐姐呢? 」夢茵問思秋。

     「她正在做哥給她留的作業。 」思秋低頭小聲答。

     「秋兒,我給你留的作業你咋不做呢? 向春兒學習,快去做,看你們誰先做完。 」子勸拍拍思秋的頭,催促道。

      思秋無動於衷,緊緊靠向夢茵,「娘,今天我特高興,我先給娘唱一首曲兒吧。 」 說完,思秋便唱起來:「八月十五月兒明,大家一起打月餅。 圓圓月餅甜又香,如同月亮獻爹娘。 」

     「是子勸編的吧。 最後一句不如改成,‘當成月亮敬爹娘。 ’」夢茵淺笑道。

     「是,我長大後也要寫詩作曲。 」思秋點頭預設。

     「好啊,人小志大。 子勸已經教了你們一些算術和識字,除了習武,我再教你和姐姐一些詩詞書畫。 現在讓我看看你吃飽沒有。 」 說著,夢茵伸手摸了一下思秋的肚子,「呦,你今天還真吃了個大飽。 嗯,你和姐姐今晚可以晚一點兒睡。 」

     「秋兒,你今天可真走運。 我這裡還有糖,我現在給你,你快找個地方把它們藏起來,別讓春兒看見。 」說著,子勸把糖遞給思秋。

     「秋兒,你哥的意思是今晚你們不能吃糖,你們今晚吃得夠多了。 明日你把糖分給姐姐,記住,有福要同享。 」

      思秋答應一聲出去了。

      屋裡只剩下夢茵和子勸。 夢茵在子勸的注視下有點兒不自在,但還是拿起一個白麵花卷悄無聲息地吃了起來。

      子勸拿出兩個嶄新的杯子,先給夢茵倒了一杯酒遞過去,道:「咱相識也兩年有餘了,為了咱們這個家,幹一杯。 」

      夢茵接過酒杯,便與子勸對飲起來。 不知怎地,夢茵覺得今日的酒特別香,手裡的酒杯也特別的別致。 自從來到鄉下,還是第一次用這種杯子。

      子勸見夢茵吃得香,心中暗喜,不斷為夢茵添酒夾菜。 喝了三小杯,夢茵的臉頰已泛紅,正如「霞飛雙頰添媚意,杯映娥眉似吳鉤。 」子勸望著夢茵,如同看著一朵嬌美的鮮花。

      子勸又給夢茵倒了一杯,道:「酒在杯中情在心,再請飲下這一杯。 」

     「不行,再喝就醉了。 」

     「你喝一口就行,剩下的我喝。 」 說著,子勸把酒杯直接送到夢茵唇邊。 夢茵卻伸手接過杯子,喝了小半杯,便遞給子勸。

      子勸把酒放在一旁,道:「上次咱們比試背誦詩詞,還沒定輸贏,今日接著比,如何? 」

     「好,像上次一樣,你先說。 」夢茵道。

      子勸:「結髮為夫妻,」

      夢茵:「恩愛兩不疑。 這是蘇武的‘留別妻’」。

      子勸:「下一句,‘歡娛在今夕,’」

      夢茵:「嫣婉及良時。 」

     「我想不起來了,你贏了。 」子勸道。

     「我問你,你能背多少首詩詞? 」夢茵問。

     「沒數過,大概有一千多首。 」

     「那我考考你,我先說一句,你接著說下面一句。 不局限于同一首詩詞。 如何? 」夢茵道。

     「好,請。 」子勸爽快答應。

      夢茵:「春心莫共花爭發,」

      子勸:「一寸相思一寸灰。 」

      夢茵:「若教眼底無離恨,」

      子勸:「不信人間有白頭。 」

      夢茵:「玲瓏 骰 子安紅豆,」

      子勸:「入骨相思知不知? 」

      夢茵:「似此星辰非昨夜,」

      子勸:「此時此夜難為情。 」

      夢茵糾正道:「不對,應該是:‘為誰風露立中宵。 ’ 不過,你的詩詞功底還算厚實。 」

     「與你比還差得遠,不過,咱有這一共同愛好,今後要多多切磋。 」子勸知道,與楚飛相比,詩詞文化是他維一的強項。

      夢茵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拿起一隻酒杯,仔細地端詳著,問道:「你今日肯定花了不少錢吧。 」

     「不算多,我能花錢,但也能掙錢。 有錢不花是傻瓜,沒錢想花是笨蛋,能花能掙才是真英雄。 」子勸答道。

     「勤儉節約才是好作風。 我知道,你不是守財迷之輩。 」

     「你說得對,我手指的指紋都是簸箕。 人說指紋是‘鬥’的人能有財不漏。 」子勸道。

     「真有這說法? 那你看我的手指有沒有‘鬥’? 」夢茵半信半疑,問道。

      子勸聽了,心中暗自高興,伸手拉著夢茵來到掛在牆上的煤油燈下,這時他注意到,他和夢茵幾乎一般高。 他拿著夢茵的手,對每一個手指仔細地看了一遍。

     「哎呦,不得了,你右手五個手指的指紋都是‘鬥’,而你左手的五個手指是簸萁。 你才是真正既能存財,又能花錢的高手。 」子勸說完,看到夢茵的臉已通紅通紅,那雙似乎含著水的眼睛泛著疑惑而無力的目光,他覺得是時候了,便沒有放下夢茵的手,夢茵此時瞬間失去了意識,整個身子倒了下去。 子勸不知哪來的一股勁兒,竟將夢茵抱起,直奔自己的西廂房。

      子勸將夢茵放在自己的床上,便開始脫夢茵的衣服,一件,兩件,他邊脫邊喃喃自語,「功夫不負有心人,我第一眼見到你,就深深地愛上了你。 這兩年多來,我是晝思夜想,我早已下定決心,非你不娶。 你可知道我做了多少夢?! 老天保佑,我的夢就成真了。 」子勸脫掉了夢茵最後一件衣服,他正看著面前的冰肌玉體,猛然聽見一個清脆的童音在屋子裡響起,「娘! 」是思秋! 不知什麼時候,思秋已站在這屋子裡,他不停喊著爬到夢茵身邊。 驚得子勸不知所錯,稍一愣神兒,趕忙把夢茵的衣服搭在夢茵身上。

      思秋的喊聲叫醒了迷迷糊糊的夢茵。 她下意識麻利地穿上衣服,抱起思秋直奔北屋。 她緊緊抱著思秋坐在炕上小聲說:「你剛才是在做夢,知道不? 」

     「不是,我還沒睡覺呢。 」思秋回答。

     「怎麼沒有! 我一直這麼抱著你。 你一直在睡,後來還聽你在夢裡胡說八道。 快接著睡吧。 」夢茵就這樣抱著思秋直到他安然睡去。 她在思秋身邊躺下,此時已清醒了許多,心裡無比懊悔,自己怎麼了? 今天自己喝的酒並不多怎麼就醉了,而且自己的身體和心理反應也很奇怪。 沒有睡意,她便回想今天發生的事。 想著想著,突然一個念頭閃現,是子勸害死了楚飛! 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 她又回想起楚飛遇害的前前後後,回想起子勸的所作所為,此時她已認定子勸才是謀害楚飛的真正兇手。 她心中已充滿了怒氣,這怒氣頃刻間又化為仇恨。 她打定主意,子勸是萬萬不能留了,今晚就為楚飛報仇雪恨。

      再說子勸,此刻半躺在床上,將一床被子團在一起抱在胸前,心中懊惱萬分。 他恨,恨思秋方才壞了自己的好事。 他後悔,後悔方才忘了插門,使思秋輕而易舉地就闖了進來,後悔方才只顧欣賞而誤了正事,使自己只飽了眼福卻沒吃到嘴邊的肉。 他害怕,害怕夢茵明白過來報復。 他又想,但願那藥力還在,說不定後半夜,夢茵會自己找上門來。 聽,有腳步聲,對,她來了!

      存子勸心裡好不緊張,他不敢去開門,坐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只聽「嘭」的一聲,門閂斷裂,門扇大開。 存子勸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來人一把揪下床,又一腳踢翻在地,瞬間又被卸掉了右臂和左腳腕,關節脫臼使他疼得幾乎昏過去。 他咬著牙看清來人,正是夢茵。

     「你咋說翻臉就翻臉? 為何打我? 」子勸驚慌失措,問。

     「打你? 我現在就殺了你! 」夢茵左腳踩住子勸的左小臂,右膝頂住子勸胸口,雙手掐住他的頭。 子勸明白,夢茵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只要她一發力,他的小命頃刻間就歸西了。 她趕緊大喊:「慢,我想死個明白。 」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楚飛救了你,你卻害了他。 我也差點兒上了你的當。 你把我們家全毀了,我豈能饒你! 我現在就送你這個野小子回老家。 記住,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

      存子勸感到自己的頭被卡的更緊了,刹那間恐怕就與這個世界告別了。 趁還有最後一口氣,他趕緊大叫:「我知道楚飛的護身符在什麼地方! 」 他剛說完,便感覺到自己頭上的雙手松了下來。

     「說! 你是怎麼得到楚飛的護身符的? 你把它放在什麼地方? 」夢茵狠狠地問道。

      存子勸知道這個護身符對夢茵是多麼重要。 它不僅是霍家的傳家寶,也是他們夫婦之間的傳情之物。 也只有這件東西能打動夢茵的心。

     「你先告訴我為何殺我。 」子勸此時開始以攻為守。

     「為何殺你,你心裡清楚。 快說,護身符在哪裡? 」夢茵催促道。

     「你殺我是不是為方才的事,那可都是尤禿子的主意。 」子勸答非所問,他想轉移話題。

      夢茵訝 然,問:「尤禿子? 這與尤禿子何干? 」

     「他讓我給你喂蒙汗藥,然後和你上床生米做成熟飯。 可我怎能做這種事。 我心疼你,蒙汗藥對身體百害而無利。 你想,能使一個大活人暈過去,即便醒過來,恐怕也是非傻即呆。 我怎麼能這樣害我的心上人呢? 」子勸在盡力拖時間,同時在感情上設法拉近與夢茵的距離。

     「那你在酒裡放了什麼東西? 說! 」夢茵顯得怒不可遏。

      存子勸眨了眨眼睛,小聲道:「是尤禿子給的。 我也不知道是啥東西,他說吃了無礙。 我知道,要真心愛一個人,就應該得到她的心。 這就是我和尤禿子不同的地方。 你和乾爹說的對,這尤禿子可真不是東西。 ......」

     「廢話少說! 我問你,你把護身符藏在哪裡? 」夢茵打斷子勸的話。

     「哎喲,你這樣對我,肯定是有什麼誤會。 咱今日就應該小蔥拌豆腐,說個一清二楚。 你是不是認為是我害了乾爹? 你要是真這麼認為,我可比竇娥還冤啊! 你想啊,我乾爹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乾爹的,我怎麼能害乾爹。 我確實想與你成親,也是為這個家著想。 你殺我容易,可我死不瞑目啊! 」子勸一副可憐相。

     「我問你,你的錢是從哪兒來的? 你藏在何處? 」夢茵問。

     「我哪有錢。 你知道,我可是把這個家看成自己的家,從沒有過二心。 」 子勸稍稍松了一口氣。

     「今日你買那麼多酒肉,月餅還有酒具,家裡的錢沒少一分,難道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我告訴你,你要是想吃罰酒,我這裡可多得是! 」說著,夢茵用腳踩住子勸的左手,用力前後搓動,疼的子勸哀號連連,求饒道:「我說,我說,你知道這十指連心哪。 你高抬貴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

     「你先回答,你的錢從何而來? 」夢茵蹲下,曆聲問。

     「那就是賣房產的錢。 我沒有全給麻子六,自己留了一部分。 」子勸拉長聲調,以極慢的語速回答。

     「我問你,你是不是買兇殺人? 」

     「冤枉啊。 我對天發誓,我沒有做過對不起霍家的事。 」子勸說著哭了起來。

     「麻子六隻要得到贖款,從不撕票。 」夢茵道。

     「那你說我買兇殺人,你有何憑據? 你要想弄清楚這事不難,你托許錦彩打聽一下許大叉,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那時你再殺我不遲。 你如現在就殺我,你就不怕冤殺嗎? 草菅人命于情于理,于你們的武門道義都格格不入。 你是明事理的文化人,你咋能說殺就殺? 如你有實實在在的證據,我不用你動手,我會自己弄死自己。 」子勸流著眼淚,顯得格外委屈,緩緩道。

     「我會打聽清楚的。 快說,楚飛的護身符在什麼地方? 」夢茵已顯得不耐煩,又踩住子勸的左手喝道。

      子勸望了一眼門外,天已濛濛亮,心裡想,是該告訴夢茵的時候了。 便不慌不忙道:「本來,這護身符是金子做的,麻子六怎肯放過! 我對麻子六說那不是真金,是鍍金。 我又多給了麻子六些大洋,才把它留下來。 我本打算當時就還給你,但我看到你那時是那樣的傷心,怕你看到它觸景生情,使你更加傷心,我又耽心把它放在家裡不吉利,就把它放在咱北邊地頭的井臺裡,就在靠水槽左邊第二塊石頭下面。 」

     「走,你要是撒謊,看我怎麼收拾你。 」夢茵說著,揪住子勸衣領,想把他提起來。

      子勸趕緊象死豬一樣拼命墜在地上,心想,我能否活命,就看這一刻了。 他裝出一副非常痛苦的樣子對夢茵哭喪著道:「你看我這腳都腫成這樣了,哪還能走啊! 跟著你走也是累贅。 你如果不放心,就把我捆起來。 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跑到哪裡去? 你看,牆角就有繩子。 」

      夢茵聽罷,沒有多想,就拿起那根麻繩將子勸捆了個結實。 轉身將門關上,疾步走了出去。

      子勸這時才把提著的心放下來,他掙扎著翻了個身,眼睛直直地盯著門,仔細地聽著外面的動靜。 他估摸著夢茵走遠了,按往常這個時候,思春和思秋也快該起床了。 他便沖著門縫喊:「思秋,思秋...... 」 他喊了一陣,外面並沒有動靜,他此時心急如焚,緩了一口氣,又大聲喊了幾聲。 門外還沒有動靜,他心想,如果思秋再不來,我可就來不及了。 正在他急不可待時,只聽門「吱」的一聲開了,正是思秋! 子勸大喜,對正被驚得不知所措的思秋道:「秋兒,別怕,我昨晚被闖進的小偷揍了一頓,還把我綁了。 快把我鬆開。 」 說完,示意思秋先解開捆雙手的繩子。

      思秋聽了,忙過來幫子勸解繩子。 邊解邊問:「我娘在哪兒? 」

     「娘去追小偷去了。 你幫我解開繩子,我也去追那該死的小偷。 」子勸道。

      思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解開了綁著子勸雙手的繩子,子勸又解開了綁著自己雙腿的繩子。 此刻,站在一旁的思秋發覺子勸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自己,那兇狠的目光使他不禁後退了一步,問道:「你咋不去追那小偷? 」

      子勸並未答話,心想,追小偷? 我先弄死你,讓你那狗娘痛不欲生。 他向思秋靠近,右臂不能用,他想用左臂勒住思秋。 正在此時,聽到思春在外面喊:「秋兒! 」 隨著喊聲,思春走了進來。 子勸見大勢已去,逃命要緊,便強忍左腳腕的劇痛,一閃身,不顧一切沖了出去。
思春聽思秋將剛才看到的一切敘述了一遍,心中疑竇叢生,將屋內屋外巡視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過了一會兒,夢茵氣喘吁吁地回到家裡,沖進西廂房,只看到地上的繩子,不禁大驚失色。 這時,思春和思秋走了進來,她一切都明白了,低聲歎息道:「唉,大錯鑄成,後患無窮。 」

     「娘,你在說啥? 」思春問。

     「春兒,秋兒,子勸不再是你們的大哥,他現在是咱們的仇人。 他與你爹的被害有關。 你們還小,萬一將來碰到他,記住要多加小心,要離他遠遠的。 」夢茵知道這件事對姐弟倆個心理上有不可忽視的衝擊,但她不得不以實相告。

      子勸這件事轟動了整個城西村,成了人們街頭巷尾議論的話題。 師老洪和夢茵把勇超和阿成找來,詳細推敲和回想楚飛遇害前後的每一個環節,以及發生的每一件事。 大家越想越明白,不約而同認為,肯定是子勸在關外時做了手腳,不知在哪兒弄到錢,然後收買麻子六殺人,以達到奪妻,奪地,奪財產的目的。 只是誰也沒有能使人信服的確鑿證據。 師老洪最後說:「只能這樣了,托許錦彩打聽一下許大叉,或許能找到確鑿的證據。 只是,不知何年何月,許錦彩能見到許大叉。 」

      夢茵懊悔沒有早日識破子勸,好些日子她處於自我悔恨中。 子勸逃脫三個月後,她的心情剛剛平靜下來。 突然有一天早晨,夢茵剛起床,聽到有人敲門,她將門打開,見滕安吉正站在面前,滿臉疲憊不堪。 「是你呀,滕老伯,快進來。 」夢茵招呼道。

     「夢茵呀,昨晚麻子六帶人來我家了。 」滕安吉站著未動,只是有氣無力地說。

      夢茵聽了,著實吃了一驚:「啊! 你們沒事吧。 」

     「唉,人都沒事,只是我的所有錢都給搜走了。 」滕安吉往前走了一步,小聲接著說:「昨晚子勸也在,他讓我轉給你一個字條。 」 說著,滕安吉遞過一張紙條。

      夢茵接過紙條讀罷,怒氣已填滿整個胸膛,撐的肋骨絲絲作痛,心口象堵了一塊鉛,重重地壓在心頭。 她強忍怒火,弱弱地問:「他還說了什麼? 」

     「他只說把這個交給你,沒有再說什麼。 你可要多加小心呀,特別要囑咐好思春和思秋。 」 滕安吉道。

     「滕老伯放心。 我會倍加小心。 只是這個禍害不除,恐怕還有更多的人要受其害。 都是我不好,沒能早點兒識破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讓我也去你家看看,看我能幫你點兒什麼。 」

      滕安吉趕忙攔住夢茵,「不用了,你一人照顧倆孩子也不容易。 就此別過,好自為之吧。 」說完,滕安吉便垂頭喪氣地走了。

      果然,周遭方圓十余裡的大大小小的財主,在短短兩個月內都被麻子六光顧了一遍。 這使得但凡有點兒財產的人惶惶不可終日。 街頭巷尾,大家議論紛紛,有的說麻子六已不再叫保安司令了,改名叫自由軍總司令。 手下已擴充到二百多人。 為了買槍買炮,所以瘋狂搶錢。 又因為與許大叉意見相左,所以把他殺了。 也有的說把他開除讓他回家了。 這些話也傳到了夢茵耳朵裡。 這天,她想去許錦彩家打聽一下,剛走到許錦彩家門前,卻聽見有人在後面叫自己,回頭看,正是許錦彩。 便道:「錦彩,我正想找你。 」

     「茵嫂,我剛從丘南村來。 走,咱進屋說。 」許錦彩和夢茵進屋坐定,許錦彩道:「我聽說大伯下山回家了,我立馬趕回娘家想打聽一下你曾託付的事。 」

     「怎麼說? 快給我說說。 」夢茵迫不及待地問。

      許錦彩歎息了一聲,「唉,也太不巧了,他前腳走,我後腳到。 可惜沒有見到。 」

     「那他沒給你父母說些什麼? 」夢茵掩飾住自己的失望表情,問。

     「聽俺爹說,大伯只是唉聲歎氣,偶爾自言自語,說是自己無能,無力回天。 又說他見識了這天下最壞的人。 他在家總共呆了兩天就走了,也不知去了哪裡。 」許錦彩答道。

     「他沒說這最壞的人是誰嗎? 」夢茵問。

     「沒有,他即使說了,俺爹也記不住。 我想,這最壞的人應該是麻子六吧。 你看,最近短短幾個月他禍害了多少人。 」

     「我想他說的這天下最壞的人是存子勸。 你想,肯定是子勸鼓動麻子六擴大地盤,最後還把你大伯擠出了權力圈。 最近的事,肯定是子勸在為麻子六謀劃。 他熟悉咱三鄉五裡不少家境富有的人。 」夢茵猜測道。

     「對呀,還是你琢磨得對。 」

     「是我比你更瞭解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擔心這個惡魔不除,將來恐怕有更大災難發生。 」夢茵道。

     「人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你信嗎? 」許錦彩看著夢茵問。

     「我信! 」夢茵點頭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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