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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 第二卷風飄單騎 第26章 封後大典(三)
日暮西下粿粽粻綿,嘀嘁嘈嗷承乾殿。
此刻,殿中早退去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匰厬厭嘏,蒲蒪蓐蓊原本流水線般攤擺開來的宴席也撤掉了,只余左右幾張案幾陳列鞀靿鞅鞄,覞覡覝覟上面擺著一些簡單卻精致的菜式和美酒。
到這個時候還能留在大殿中的,只有少數幾人。
坐在最上位摭摔摎摙,夤夢奪奩以主人待客之姿,舉杯向堂下衆人敬酒的滫漬漃滲,馽馹駂駁是祁國國主——衛聆風。
往下看,坐在左首第一位的男子,舉止溫文謙和,正是尹國此次出席道賀祁王大婚的使者,四皇子——尹子恆。
如數下去,右首第一位的就是鑰國皇太子,赫赫有名的黑馬神將——傅君漠。
這大廳中,總共坐了不到二十人。除了以上這三個,另外還有祁國新任的宰相——文策,護國將軍玄天,以及一些國力稍強的小國使臣。
其中,就包括占據天下至利形勢,卻身不由己無法掌控自己國家的銀川國,以及新近崛起,勢力慢慢遍布各處,終引起祁、尹、鑰三國警惕之心的依國。
衛聆風形態悠閑地坐在上位,淡淡的目光一個個掃過在場的衆人,最後停留在白衣勝雪,行狀慵懶無謂的依國使臣——白勝衣身上,微微一笑,隨即瞥開,舉杯道:“感謝各位能從千裏之外趕來參加朕的婚禮,朕敬各位一杯。”
衆人齊稱不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卻還是有兩人端著酒杯未飲,分別是笑得妖娆的白勝衣和一臉陰沈、看不清喜怒的傅君漠。
白勝衣將酒杯在殷紅的唇邊微微擦過,輕柔卻又矛盾地有些低沈的嗓音在大廳中響起:“久聞祁國新任皇后娘娘不單精通琴棋書畫,還爲皇上解決了不少海戰上的問題。如此奇女子,今日盛會,又豈可缺了她?”
此言一出,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心中一凜。祁國在一個月前無聲無息地滅了汀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在那場不足一月的戰役中,他們竟見識到了祁國比汀國更爲先進的海戰裝備和海戰術,震驚了全天和大陸。人們開始意識到,祁國已經真正走上了天和大陸的霸主之路。
如今在場的衆人卻禁不住心中驚歎:難道提高祁國海戰術的,竟是這祁國新任的皇后娘娘——原汀國宰相的女兒?
他們暗歎、咒罵那女子不要臉、賣國求榮之余卻也心下了然,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麽汀國被滅,新娘娘失了後台,又沒什麽傲人的美貌,卻還能被冊封爲後。
衛聆風不置可否地笑笑,面上淡淡,竟似對下面的詭異氣氛和竊竊私語恍若未見。目光掃過含笑而立的白勝衣,複又轉到臉色愈加陰沈的傅君漠身上,開口:“太子也是這樣認爲嗎?”
傅君漠擡頭看了上位那個完全猜不透心思的皇帝半晌,忽然想起當初在船上,他問瑩若爲什麽會嫁他。瑩若很無奈地回答:大概是被設計了吧。
他嘴角微微扯出一絲冷笑,淡淡道:“白使臣說得是,如此奇女子,怎能不見識一番?”
“好。”衛聆風悠然一笑,向身邊的太監招了招手,道,“去請皇後過來。”
一柱香後。
那領命而去的太監踟躇走到衛聆風面前,一臉驚惶和不安地道:“回……回禀皇上,娘娘說……說她已經歇下了。”
底下倒有一半人被酒水嗆到,面紅耳赤,咳嗽不已。反而傅君漠一直陰沈的臉微微露出了一絲笑容,但也只一閃而過。
衛聆風卻是完全不覺意外地點了點頭,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揚起,道:“你再回去請,別的不用管,就跟她說‘契約’二字。”
又一柱香過去。
這一次,小太監總算是領了人出來,可是面色還是一樣的惴惴。原因在于身後跟著的那個,剛剛被封爲祁國皇後娘娘的少女,一身與這個場合完全不搭吊的裝束。
沒有白天那樣華麗的宮裝包裹,也沒有梳得精致華麗的宮髻點綴,眼前的少女真的只能被稱爲少女,一個普通的少女,而絕不象是一國的皇後。
少女的面上無驚無喜,只淡淡地在衛聆風面前福身,道:“皇上,請問如此緊急诏我來有什麽事嗎?”
底下開始竊竊私語,衆人的議論嘀咕之聲一一傳入少女耳中,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冷笑。
“貴爲一國皇后,她怎能以如此不敬的裝束出現在國宴上?”
“你聽到嗎?她竟然自稱我,而不是臣妾。”
“也只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子,才會出賣自己的國家以求榮華富貴吧?”
……
衛聆風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才擡手示意她起身,道:“免禮,坐到朕身邊來吧。”
少女有些愕然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卻也沒反駁,從容地走上去挨了半張龍椅坐下來。
大殿中氣氛詭異,針落可聞,誰也沒想到率先打破沈默的竟會是一直沒開口的尹國四皇子——尹子恆。
只見他端了杯酒起身站到大殿中央,先向祁王施了個不卑不亢的外交禮,複又放下酒杯轉向一旁的少女——琴甯皇後,溫文含笑道:“在下聽人說,娘娘在離開汀國的當日曾高歌一曲,引得所有人駐足停留。凡是那天到場之人都說,此情此景畢生難忘。”
“在下一向不好戰事謀略,卻偏偏對琴棋書畫情有獨衷,不知今日可有幸聽娘娘彈奏一曲,此生也必無撼了。”
原本低著頭的少女忽然擡起頭來,琥珀般明亮的眼中射出一道清冷的光芒,望向大廳中央翩翩而立的尹子恆。
尹子恆微微一驚,只覺那琥珀色的眸光似曾相識,卻又完全沒有一點熟悉之處,不由地僵在了原地。
少女淡淡冷冷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落到右側首位的傅君漠身上,那眸中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卻沒有多做停留,只余下傅君漠越加陰沈的臉和蹙成一團的濃眉。
尹子恆驚訝地發現,少女最後的目光竟是落在她身旁之人,祁國皇帝衛聆風身上,眼中無喜無波,卻讓從來都喜怒不測的衛聆風也微微擰眉。
少女幽幽一笑,忽地開口:“皇上……以爲如何?”
衛聆風舒眉,已恢複了平日的淡定從容,溫柔笑道:“瑩若願意就好。”
少女又是冷冷一笑,忽然輕盈地從龍椅上跳了下來,走到大廳最後一張空無一人的案幾前坐下,環視了一下四周,才微笑道:“唱歌多無聊,不如我給各位說段故事吧。”
說完也不等旁人反應,已兀自開口:“不過我講的真的只是個故事,如有雷同……”少女狡黠一笑,眸中光芒閃耀,“純屬巧合。”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史上有千千萬萬個朝代,我講的這個朝代,就權且稱它爲東漢吧。”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並起,爭霸天下……”
在場的衆人誰也沒想到,這一講竟整整講了一個半時辰,直到深更半夜。
故事從桃園三結義到曹操獻刀、從孫策立業到曹操煮酒論英雄、從官渡之戰到連環計火燒赤壁……一環扣一環,一役連一役……
開始的時候,聽的人心境多有不同,有人厭煩,有人鄙夷,有人疑惑,也有人慎重。可是漸漸的,所有人的心裏都只剩下一種情緒,那就是——震驚!
即便是一直慵懶含笑的白勝衣也慢慢露出凝重的神色,傾身端坐聆聽。
少女的表情語調,卻從始至終未有改變,清清淡淡,不抑不揚,與這大廳中緊張壓抑,一觸即發的氣氛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人知道少女脫口而出的曹操、孫權、劉備是何人,更無人知曉那些足以震驚世人的戰役——官渡、赤壁發生在何方。
那些戰役雖然精彩,卻也不至于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也不足以讓在座所有的人盡皆變色。真正讓各國枭雄動容的,是少女慢慢提到的有關荊州的爭奪戰。
得荊州者得天下。
這句話,讓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將目光放到冷汗涔涔的銀川國國主身上。如此相象的地理環境,如此巧合的戰略形勢……
在少女的說書中,是得荊州者得天下。那麽是不是影射著,在這天和大陸,就必定是得銀川者得天下?
這裏在坐的每一個,無論外表多庸碌無能,都畢竟是有心人,是一國傑出的政治家。所以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們都開始深深牢記少女所說的每一種戰略,每一個人物,甚至每一句話。
因爲他們忽然隱隱意識到,一個關系著自身,甚至關系著整個天和大陸未來的——關鍵。
“赤壁之戰後,曹操留下人馬守衛江陵、襄陽等地,聯軍乘勝追擊,重點進攻南郡首府江陵,繼續展開荊州之爭,結果曹操、劉備、孫權三分荊州……”
說到這裏,少女輕柔甯靜的嗓音忽然嘎然而止,見衆人正翹首期盼地望著她,目光炯炯,不由嫣然一笑,道:“至此,天下終成三國鼎立之勢。”
衛聆風眉頭微微擰起,他低頭望了望臉色陰郁黑沈的傅君漠和一臉複雜深思神色的尹子恆,再擡眼望向一一掃過衆人,最後以冰冷無溫度的目光對上他的少女。
她明明在對著他笑,卻笑得決絕清寒,直讓他的心都一點點變涼。只見她略有些發白的朱唇一啓,清潤卻因長時間說話略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殿堂後方響起:“還有,本!書!完!”
此話一出,饒是殿上最鎮定的人也忍不住有暴跳殺人的衝動。
衛聆風也是經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又是頭痛,又是好笑,可是那笑中卻摻雜了一些他自己也不曾想過的苦澀。
冰依……是在報復他們嗎?嫁禍步殺的尹子恆,傷害心慧的傅君漠,以及……布局設計這一切的……自己……
還記得當初冰依看了那幾張銀川的軍事布防圖,就說過一句:其實也不難攻克嘛!當時,雖曾懷疑,卻怎麽也沒想到她說的竟都是真的。
她所講述的三國,其中每一個戰略都不見得有多精密高明,在不同的守成將領、不同的情況下,若只是照搬,成功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
可是這些戰略,卻勝在突破常規,勝在它們是一種天和大陸從不曾存在過的意識。
他知道,只要這些策略單獨到了自己或是傅君漠等人手上,就一定能將他變成一種無堅不摧的戰力,真正歸並銀川國,進而一統天和大陸。
只是如今,這些戰略,這些計策,被她當著天下衆使臣,當著三分天和大陸的祁、尹、鑰三國首要人物面前說出來……
少女站起身來,臉上掛著淡淡的淺笑,望向仍緊鎖著眉頭未有回神的尹子恆,揚眉道:“四殿下,我講的這長達三……一個多時辰的故事,可還滿意?”
尹子恆一楞,忙回過神來,抱歉地一笑,語調神色竟仍是如初的謙和淡雅:“在下實在沒想到娘娘竟讀過此等史書,卻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竟能有如此空靈的想象和深遠的謀略,讓在下好生想要結識一番。”
少女不置可否地笑笑,轉頭往大殿一旁本是用來歌舞助樂的瑤琴望了一眼,道:“四殿下剛剛不是說想聽我彈奏一曲嗎?不知現在可還有此等雅興?”
尹子恆忙高興地回道:“如此當然甚好。”
少女走過去拿起那瑤琴走到大殿中央,就這樣面向上位的祁王席地坐了下來。她的目光清冷而譏诮,一個個掃過前方三個正凝視著她的至高無上的男子,露出冷冷一笑。忽地十指輕撥,前調噴薄而出……
恐怕誰也沒想到,在這看上去纖瘦羸弱無比的少女手下彈出的竟不是輕柔婉約或哀傷動人的樂聲,而是激蕩縱橫、目空一切的曲調。
朱唇輕啓,一道既是清潤、又是沙啞,既是平靜、又是洶湧的歌聲,劃破了這寂靜空曠的大殿,也劃在了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不是英雄 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 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 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 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 陽謀 明說 暗奪 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 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以下開始恢複第一人稱)
我抬頭,無波無瀾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的三個人:尹子恆、傅君漠和衛聆風。恨嗎?也許曾經有過,但此刻唱著這首《曹操》卻忽覺一切都煙消雲散了。
你們都是這亂世的霸主,你們都能輕易掌控著別人的生命,可是,你們也注定了一生孤獨。
想要成爲霸主的人,怎能不懂寂寞?
我的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冷笑,淡淡的目光最後停留在面無表情的衛聆風身上,他的眼中似乎閃耀著什麽複雜的神光,可是離得太遠我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衛聆風,就算你能掌握所有人的生命,如何?就算你能把別人的每一步都算計好了,又如何?
這世界上終歸有一樣東西是你無法掌控的,那就是——人心。
不管是別人的心,還是……你自己的心。
不是英雄 不讀三國
若是英雄 怎麽能不懂寂寞
獨自走下長板坡 月光太溫柔
曹操不羅說 一心要那荊州
用陰謀 陽謀 明說 暗奪 淡薄
東漢末年分三國 烽火連天不休
兒女情長 被亂世左右 誰來煮酒
尓慮我詐是三國 說不清對輿錯
紛紛繞繞千百年以後 一切又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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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夢第二卷風飄單騎第26章封後大典(下)
在小順子送我出承乾殿的時候,早已是三更半夜。一出殿外,只覺冷風從領口袖子直鑽而入,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麽長時間,無夜他們應該萬事都准備好了吧?成功與否,就看明天晚上十二點,那場混亂慶祝中的出逃是否成功。
忽地感覺心中一躁,一個輕柔卻又低沈的聲音已經在身側響起:“如此寒夜,可要在下送娘娘一程。”
我猛然擡頭對上一雙如寒潭般深邃黑亮又透著無邊邪氣的黑眸,不知爲何心頭劇跳起來,手心慢慢滲出冷汗。
白勝衣,可能是因爲祈然曾經警告過,也可能是他渾身散發著魔物般的氣息。到了這個時空這麽久,我竟是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如此強烈,又如此沒來由的恐懼。
我緊握了握拳頭,壓下胸口翻騰的懼意,淡然道:“謝謝,不必了。”
我以爲我已經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緒,可是沒想到出口的聲音竟還是帶著細微的顫抖。
白勝衣顯然也發現了,嘴角一掀,露出一個相當詭異的笑容:“娘娘好象很怕在下啊!可是,爲什麽呢?我們今日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他一邊說,一邊朝我這邊走了過來,黑亮的雙眸如有磁性般控制了我的行動,竟讓我一步也動彈不得。
不單是掌心,我的後背和額頭,也漸漸滲出了點點冷汗……
眼前忽然一閃,心中有種熟悉的感覺一瞬而過。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看到步殺持刀站在我身前,小心的把我護在身後。
一樣的黑衣、黑發、黑眸,一樣的冰冷淡漠,可是爲什麽我竟能感覺到空氣中有暴躁的火苗在躥行蔓延。
而且,我仿佛……是第一次在步殺身上感覺到如此凝重不安的肅殺之氣。這個白勝衣,竟強大到連步殺也要有所忌憚嗎?
再擡頭的瞬間,我看到白勝衣的臉,不由呆了。他還是在笑,卻笑得越發妖娆詭異,殷紅的雙唇仿佛剛剛沾過鮮血一般猩然刺目。
他的雙眼中折射出強烈的眸光,似有若無的落在步殺身上,那眸光中有憎恨、有殺意,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東西糾結在一起,忽明忽暗,如一把利刃,直刺人心。
但那麽強烈的感情在他眼中卻也只是短短地一閃,短到不足一秒,那雙如寒潭般的雙眸便又回複了原先深邃、難測以及淡淡嘲弄的笑意。
“好久不見了,步殺。”
步殺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卻轉身牽起我的手,道:“回去吧。”
我忙不叠地點頭,跟這種變態加人妖在一起,多一秒鍾都是折磨。
“想不到你步殺也會有不當殺手,跑來保護……祁國皇后的一天。”
白勝衣狀若無意地踏前一步,擋住了我們的路,與剛剛完全不同的淩厲目光掃過我,複又落回到步殺身上,抿唇一笑道:“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
難道她在你心裏會比……然更重要?他說的……是祈然?
我微微變色地同時步殺已于瞬息間踏前一步擋在我面前,也堪堪遮住了我絕不該在白勝衣面前顯露的驚詫表情。
一聲低低的淺笑從他喉中溢出,卻在這靜寂的黑夜中格外突兀:“看來你還真是很小心保護這位——娘娘!”
他特意把娘娘二字拖長了半拍,臉上的笑容卻益發顯眼。步殺握著我的手冰冷卻死緊,一語不發地拽著我繞過他,往落影宮走去。
身後忽然傳來白勝衣冷漠又隱含殺意的聲音:“然要見你。明日午時(十一點到下午一點)他會在車坩千宴園。”
步殺的腳步一頓,我的腳步和心跟著一頓。恍惚間,好象覺得原本只存在于記憶中的祈然竟忽然回到了現實中,在我耳邊、心中慢慢深刻、鮮明。
但也只是一頓,步殺握著我的手越加冰冷越加緊,拉著我迅速遠離了這個莫名詭異、又讓人恐懼不已的男子身邊。
我知道步殺的神色雖然一如平常無波無讕,他周身的氣息卻紊亂了。
“步殺,我不想問你爲什麽祈然會把白勝衣留在身邊。”走了一段路後,我終于扯住了他的手,“可是,如果他的目的不是誘你入陷阱,我想你還是去看一下比較好。”
步殺的眼中閃過天人交戰的矛盾之色,許久才道:“你這裏太危險……”
我歪頭思索了半晌,正色道:“祈然不是也在車坩嗎?一日來回仍不夠?”
步殺的黑眸慢慢透射出燦若星辰的光芒,厚實的雙唇動了動,低聲道:“絕對不要接近白勝衣。明日子時以前,我一定會趕回來。”
我微微一笑,柔聲道:“還有,你們兩個……一定要平安活著。”
步殺眼中有淺淺波光流動,鄭重地點了點頭,于瞬息間消失在夜幕中。
唉!我忍不住搖頭歎息,皇宮的守備對于步殺這種級別的高手來說,根本是形同虛設嘛。
祈然,但願你……平安……
封後大典進行到第六天就基本上沒我什麽事了,也之所以,我才能如此順利地進行我們地逃亡大計。
時間開始有點難熬,冬日裏原本最燦爛的太陽,此刻卻只嫌它高掛在空中遲遲不肯西去。好不容易熬到日幕西下,竟仍是離午夜十二點還有六個小時。
還有,步殺也還沒回來。
心慧見我急得不行,本想走過來安慰一番,卻忽聽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侍女的聲音傳來:“娘娘,皇上有請。”
我心中微微一驚,這個時候……衛聆風找我做什麽?
我看了看心慧,她眉頭深鎖有些錯愕地搖了搖頭;看看無夜,他垂首不知在思考些什麽。
衛聆風難道是發現了我們的計劃?
不!不會,依他的性格,如果是發現了,也會不露痕跡地等我們執行下去,然後等到我們最得意忘形的時候,再給我們最沈痛的一擊。
我清了清嗓子,揚聲道:“知道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是問題,總得去面對和解決。
站在風吟殿中衛聆風寢宮門口往裏看去的時候,總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衛聆風坐在我們平日討論海戰的案幾前,低頭望著他手中的一把匕首發呆,他的眼中除了當日有過的凝重、懷思,還多了許多不知名的東西。
我踏步邁過門檻,走進殿內。身後忽然傳來大門“吱啞啞”開合的聲音,緊接著,“砰——”地一聲巨響,重重敲在我心頭。
我胸口猛得一窒,擰緊了眉收步轉身,當場決定不顧一切地闖出去。
三個時辰前,車坩城千宴園。
千宴園是祁國車坩極爲著名的一個勝景之地,園中不僅可品茶、吟詩、遍嘗天下美食,更有四季常開不敗的各種花卉樹木供君欣賞。
園中日日往來文人雅客不斷,今日自也不會例外,多數人都聚在周圍冬梅開得最勝的暖閣中邊品茶閑聊,邊賞梅。
此刻,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在離這暖閣不遠處的茶花樹叢前,有一個少年正身著一襲與這冬日格格不入的單薄長衫久久伫立在寒風中。
少年的長發在凜冽的寒風吹拂下,翩然飛揚,糾結在空中,又撩過他耳側。
他的臉上戴著一個銀灰色的月牙形面具,遮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只余一雙比這冬日更爲寒冷的藍眸和微微抿起的薄唇,遺留在這無邊無際的寒冷和孤寂中。
少年冰藍色的瞳眸中忽然閃過一道淺淺的光芒,緩慢轉過身去,果然看到一個黑衣、黑髮,手握長刀的男子已經站在他身後。
他淡漠卻如潺潺溪流般悅耳的聲音響起:“步。”
步殺靜靜地看著他,冰冷如昔,如夜幕般漆黑的眸中閃爍著點點星光,半晌才問出一句:“你要見我?”
少年微微一愣,隨即似有所覺得目光望向正信步往此處而來,白衣如雪的男子,眼中僅存的那一點光芒褪去只余冰寒,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淡而溫潤:“你騙他來的?”
白勝衣一雙黑玉冰晶般透亮的眼中透射出邪魅的光芒,灼灼落在少年身上,婉轉淺笑道:“說騙多難聽,我也不過是想讓你們見上一面……”
隨即目光一轉,瞥向一旁的步殺時,已帶上了若隱若現的殺氣,:“真沒想到,你還是拋下那女孩,跑來了。”
步殺黑眸中的波光微微一粼,踏前了一步舉刀遙指著他,冷聲道:“爲什麽騙我來這裏?”
白勝衣對他身邊暴漲的殺氣仿佛一無所覺,反踏前了一步,嘴角的笑容愈發詭異動人:“我也只是……好心幫衛聆風一把而已。”
步殺臉色劇變,握刀的手猛地一震,“汲血”竟差一點落地。
黑眸中的濃烈的殺意凝結成冰冷的憤怒,終轉爲忽明忽暗的淡紅,步殺踏前一步,渾身的殺意如潮水般飛漲,讓原本還從容淺笑的白勝衣都微微變色。
只是瞬息間,那排山倒海的殺氣已于白勝衣回神前消失于無形。仍是黑衣、黑發、黑眸,仍是比這冬日更爲寒冷的肅殺之氣,仿佛從未改變。
步殺回過頭看向仿佛自始至終未有半點情緒波動的少年,那藍眸中淡漠清冷,卻有著長久以來的默契。無須言語,無須解釋,卻自然流轉的……。默契。
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少年胸前一個呈“十”字的精致掛墜上,黑濃的雙眉緊緊擰起,嘴唇微動了動,卻最終只吐出一句:“我必須馬上離開。”
說完,只覺空中一道似有若無的黑影閃過,步殺已于瞬息間憑空消失在這人聲鼎沸的莊園中。
白勝衣行狀庸懶地靠在一棵樟樹下,嘴角勾起妖娆的淺笑,低聲道:“然不想知道,步殺急急趕去要救的……是什麽人嗎?”
一道輕若惘聞的破空之聲響起,白勝衣只覺臉上忽地一痛,點點血絲已順著他白皙無暇地面龐流淌下來,落入頸中。
一片狹長單薄的葉子正貼著他耳側,深深紮入他背後的那棵樟樹樹幹中,隨著寒風猛烈飄動。
少年面無表情地走到他面前,淡淡道:“你最好給我安分點,否則,別怪我跟你新帳舊賬一起算。”
長長的髮絲,飄揚的衣擺,就這樣夾雜著冬日特有的寒意,毫不停留地掠過他身側。
白勝衣擡手抹過那仍道未凝結的傷口,殷紅的鮮血流連在指腹間,他輕輕將染血的手指放到唇邊含入口中,嘴角一直未退的笑容越發妖娆詭異……
“冰依,”衛聆風低低沈沈,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朕沒有讓人用心慧替你。”
我腳步一頓,心頭忽然極度混沌起來,回頭有些呆呆地問:“你說什麽?”
衛聆風擡起頭來看著我,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笑意:“想不到,朕也會有爲自己辯解的一天。”
他向對面的椅子望了一眼,回複從容優雅的笑容,道:“坐吧。”
忽然想起,當初他也是一臉憤怒受傷的表情問“你就這麽認定,心慧的帳要算在朕身上?”
難道……當真是我冤枉他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前兩步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他將一杯剛泡好的茶推到我面前,溫和一笑道:“這是你最愛喝的‘君山銀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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