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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鐵筆春秋[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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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5:20
  二人身形同時一頓,一齊向樹下落來。
  就在此際,況紅居雙臂一振,把下沉的身子,又凌空拔上了六尺之高,這等神技真個是驚人欲絕了!
  但在同時,阿難子雙足向空一踹,下沉的身子,好似受了外力,箭似地向上拔起了八尺!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事,兩個天下奇人,已各以奇技再度相逢!
  況紅居叱一聲:「看掌!」
  她一掌拍出,阿難子肩頭一擰讓過,大袖一拂,沉聲道:「況老師就死了這條心吧!」
  只見他右掌輕而易舉的,一按況紅居的肩頭,況紅居發出一聲尖叫,身子更如敗絮一般,向地上落了下來!
  當她尖叫之聲還未結束時,人已落在了地上,一連退出好幾步,才把身子站穩。
  再看她已是滿面通紅,右手扶著左肩,一臉的痛苦和惱怒之情。
  阿難子輕飄飄地落在她的面前,含笑拱手說道:「況老師,承讓了!」
  況紅居目射金星,狠狠地盯著阿難子,半晌才說道:「沒完!咱們等會再算帳!」
  說罷惱怒羞慚地退去一旁。
  古浪這才知道,這一群老人落敗不走,原來還沒有完。
  他猛然想起自己初來哈拉湖,學習石人之技,不禁恍然大悟,忖道:「原來他們少時還要進攻!」
  但因阿難子武技通神,所以古浪也不為他擔心。
  這時未出戰的老一輩人物,已只剩下一個琴先生了。
  阿難子用腳踢開地上的殘枝,自語道:「平白地糟賤了這些好樹枝……」
  他說著,彎下了身子,由地上拾起一節小松枝,插在自己的腦前。
  古浪不禁一驚,忖道:「哈門陀說的果然不錯,師父真的別上了松枝了!」
  才想到這裡,便聽阿難子說道:「時間差不多了,琴先生是否也要賜教幾招?」
  阿難子這句話,當然是對琴先生而說,琴先生笑了笑,說道:「我們這年紀,拿刀動杖已經不行了!」
  阿難子笑道:「琴先生可是另有高見?」
  這時古浪緊張異常,因為根據哈門陀的囑咐,在琴先生與阿難子動手之時,自己便得設法去搶那截松枝。
  不料琴先生一笑,說道:「大家都知道,我有一隻竹笛,你若是高興,可以聽我吹奏一曲?」
  古浪有些意外,忖道:「他吹笛子,我如何去搶樹枝呢?」
  才想到這裡,已聽阿難子說道:「妙哉!妙哉!琴先生天下笛王,能聆你親奏,真是耳福不淺!」
  他說著,在門口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其他的老人也紛紛坐下,他們臉上,都有一種疑惑之色。
  因為琴先生的笛音,必是一種內家最高的功夫,傷人心神不在話下,那麼除了阿難子以外,這一批奇人也要各自提防了。
  古浪注視著琴先生,他雖然未曾聽他吹奏過,但是不久之前,曾經聽石明松吹奏過,那已感到有些難耐,所以這時更增戒心。
  這時琴先生由袖口之中,取出了一支墨綠色的竹笛,式樣奇古,與古浪在那座石像手中所見的一樣。
  琴先生把它湊在唇邊,微微用氣,吹了幾個單音。
  這幾個單音高亢刺耳,震人心弦。
  古浪聽得極不舒服,他知道厲害,立時深吸一口氣,把心神平靜下來,準備抗拒這曲笛音。
  突然之間,一曲極細的笛音,破空而起,彷彿來自天際,又彷彿發自地心,飄飄蕩蕩,引人出神。
  漸漸地,曲音比較響亮了些,但仍然是細若游絲,迂迴旋轉,不可捉摸。
  古浪鎮靜著心神,仔細地聆聽這一曲笛音,只覺曲音裊裊,若有若無,彷彿與人的呼吸相通,令人怡然神往。
  阿難子雙目微睜,帶著笑容,一派悠然,好似欣賞已極,不住地點頭。
  其他的老人,都靜靜地坐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石明松更是訓練有素,態度顯得最是自然。
  童石紅則是雙目下垂,不言不動,況紅居的一隻手掌,撫在童石紅的背心,古浪知道她在幫助童石紅抗拒這神奇之音。
  琴先生的笛音,不時地變換,這時已換了第三個曲子了。
  半個時辰不到,琴先生換了三個曲子,古浪覺得,除了悅耳動聽之外,並沒有什麼別的作用。
  他心中忖道:「琴先生的笛音,怎麼反沒有石明松的來得感人,這是怎麼回事……」
  才想到這裡,琴先生的笛音又改,曲調輕快活潑,並有一股很大的震撼之力。
  古浪稍不留意,突覺一陣心跳,自己的一顆心,彷彿隨著曲音,要從口中跳了出來。
  古浪這時才知道厲害,大驚之下,急忙鎮定心神,極力抗拒。
  時間一長,古浪不禁感覺非常吃力。
  琴先生的笛音,原是緩緩而來,由平淡進入緊湊,內力也恰在此時緩緩發出。
  他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吹奏些平常的曲子,一支又一支,但是內力卻於不知不覺中加入,如非功力特高之人,是很難察覺的。
  這時古浪又感覺到,笛音絲絲嗚嗚,仔細聽來,又是平淡無奇,方才心跳神搖的現象,一絲也沒有了。
  這一連串的變化,使古浪感到非常奇怪,他心中忖道:「莫非琴先生的功力僅止於此麼?」
  他自然不會相信,又想,「厲害的一定在後頭,我要特別小心……」
  他卻不知道,琴先生的內力,正於此時,一絲絲地加入笛音,只是一時感覺不出來罷了。
  半晌之後,古浪感到有些不耐煩,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任何感覺。
  其實,琴先生的笛音,已經在他心中生了魔,但是他卻感覺不出來,這正是這個天下笛王最厲害的地方。
  又過了一陣,古浪越來越煩躁,這時才稍微有些疑心,忖道:「莫非笛音已經在我心中有了作用?」
  他試著提了提氣,並沒有任何受制的感覺,不禁大為奇怪,忖道:「這樣看來,難道琴先生吹了半天笛子,就一點作用都沒有麼?」
  才想到這裡,笛聲突然拔了一個尖音,古浪立時覺得天晃地動,心跳神搖,眼前一片漆黑。
  古浪大驚,拚命地提了一口氣,維護著自己的心脈,可是情形並不見好轉,那急如雨滴的苗音,嘀嘀咚咚,在耳邊響個不住,似乎把耳膜都要震破!
  古浪心中忖道:「不好……」
  在這緊要關頭,古浪不敢遲疑,正想咬破舌尖,突覺一絲熱力,傳入了自己的背心。
  古浪也顧不得察看,連忙藉著這股熱力,把心神強自鎮定下來。
  那絲熱力,漸漸匯成了一股,在古浪的體內運行著,不一刻的工夫,已經把他全身的穴道走遍。
  古浪立時覺得天晴日朗,神智清明,那笛音雖然還在耳邊鳴響,但是已絲毫沒有威力了。
  古浪心中大喜,他知道這股突來的熱力,必是哈門陀在暗中相助。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只見阿難子仍然含笑自如,沒有絲毫異狀。
  古浪心中很是佩服,忖道:「師父真是了不起……」
  他的目光掃向那些老人,見他們都靜靜地坐著,只是面色嚴肅,眼睛都閉了起來,顯然他們抗拒這笛音,也是不敢絲毫大意的。
  童石紅的情形最壞,她的面色血紅,身軀不住地搖晃,面上有痛苦之情。
  所幸況紅居的手掌貼在她的背上,給了她很大的助力,否則早就不支了。
  至於石明松,則非常鎮定,他雙目微閉,手中還在打著節拍,似乎在研究琴先生的笛音。
  他原是琴先生的衣缽傳人,所以這種情形並沒有什麼值得驚異的。
  古浪想回頭看看,哈門陀隱在什麼地方相助自己,卻有一股力量抵著他,使他轉不過身去。
  於是,古浪耐下了性子,全力調息著,因為剛才一時大意,幾乎弄得他神不守舍。
  琴先生的曲音不住地變換著,音調已由高亢轉為低沉,一陣陣嘶啞之聲,彷彿是一群傷兵在呻吟,又如同是一群垂死的猛獸在哀嗚,令人心悸神顫。
  笛音又漸漸地響亮起來,鏗鏗鏘鏘,簡直聽不出是絲竹之聲。
  緊接著,變成了一片嘈雜,有如萬千人在敲著破銅爛鐵,又好似一大座樓宇倒下來了,震得人神魂不寧,不可自支。
  古浪雖然有哈門陀的內力支持著,也覺得難以忍受,他張開了眼睛,見琴先生緊閉雙目,吹奏著笛子。頭上已滲出了汗水。
  而阿難子依然故我,好似沒有受到絲毫感染,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閉上。
  其他的老人,雖然都還能支持著,但是都顯得很吃力,看得出他們在極力地抗拒著這傷人不見血的笛音!
  嘈雜之聲過後,笛音又轉為悲愴,古浪彷彿置身在憂愁國內,前途茫茫,難禁悲從中來。
  不知不覺間,流下了大片眼淚。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孤苦伶仃,無所倚靠,亡母的慈容,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花白的頭髮,在他的眼前飄浮。
  他悲不可抑,忖道:「莫非這真是幻夢?母親啊……」
  他幾乎要放聲大哭,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覺得背後被人用力擊了一掌。
  這一掌之力不同小可,一切的幻念全都消失了,琴先生的笛音,仍然在耳旁嗚咽不已。
  古浪已然出了一身冷汗,忖道:「好厲害!如果沒有哈門陀暗中相助,我早已不可收拾了!」
  他重新打點精神,振作起來,因為琴先生的笛音,厲害之處才開始,真正的殺手鑭還沒有使出。
  這時,一個極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厲害的來了,趕快抱元氣守著丹田!」
  古浪一驚,聽出了哈門陀的聲音,連忙依照他所說,吸了一口氣,讓一股元陽之氣,緊緊地守護著自己的丹田穴。
  就在古浪才準備好之後,琴先生突然站了起來。
  古浪偷眼看時,只見那些老人們面上都有了一層驚恐之色,阿難子和石明松的眼睛也閉起來了。
  古浪心頭一驚,忖道:「啊!看樣子琴先生的絕招要使出來了!」
  果然,琴先生的笛音突然停止了,四下一片出奇寂靜。
  這片寂靜,一直繼續了很久,古浪感覺到天地都如同死了,風聲、鳥聲一點都聽不見。這簡直寂靜得可怕,反而使得每一個人的心情激動不已。
  漸漸地,古浪感到不耐,彷彿覺得自己已經死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種感覺奇怪已極,也可怕已極,古浪沒有料到琴先生有此一著,幾乎就此把持不住。
  又過了一陣,古浪又感到有些昏昏欲睡,突然,笛音又出現了!
  這是一聲極高亢、極尖銳而又單調的長音。
  這聲音難聽到極點,傳入人的耳中,使人為之發狂!
  古浪不知道如何抗拒這可怕的聲音,顯得有些慌亂,拚命地聚著丹田之氣,一絲也不敢大意。
  就在這時,哈門陀的聲音又突然傳來:「快去搶松枝!」
  古浪一驚,身子已被一股力量托起,他來不及思索,一個縱身,撲到了阿難子身旁,伸手便摘取那枝松枝。
  緊接著幾聲大喝,好幾股驚天動地的掌力,一齊向古浪打到!
  古浪的手指,堪堪已經觸到松枝之上,一陣風起處,阿難子已失去了蹤跡。
  這時那好幾股驚人的掌力,已經湧到。
  古浪大驚失色,拚命地一扭身子,向左方縱出七尺多遠。
  笛音也停止了,一群老人把古浪團團圍住,而阿難子則站在門口,若無其事。
  琴先生把竹笛收到袖子中,嘴角掛著冷笑,嘿嘿地說道:「哼!好小子,我早看出你不簡單,果然你厲害得很,差點被你佔了先!」
  古浪冷笑道:「來此之人,誰不可動手?」
  谷小良大笑一聲,接口道:「哈,你小子說得倒好,想坐收漁人之利,使琴先生功敗垂成!」
  古浪最討厭他,聞言冷笑道:「琴先生成功之後,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在這裡拍什麼馬屁!」
  一句話說得谷小良暴跳如雷,他哇哇地怪叫著,指著古浪道:「反了!反了!你小子也敢對我……」
  古浪大怒,厲聲道:「住口!你少在這裡裝瘋,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好了!」
  這句話更是把谷小良氣得發抖,他仰天長歎,大叫道:「罷了!我老人家居然受小輩的氣,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敢這麼狂!」
  一語甫畢,右掌閃電揮出,急如沉雷,向古浪前胸擊到!
  由於兩下相隔極近,谷小良掌勢如雷,霎時就到了面前。
  古浪閃躲不及,無奈之下,只好貫足了內力,一掌迎了過去。
  在古浪來說,這原是不得已之事,不料兩掌接實,古浪身子微微一震,而谷小良卻一連退後了好幾步,幾乎有些站不穩!
  這一來,不但群老,就是古浪自己也大感駭然!
  但是轉念之間他明白了:「原來又是哈門陀在暗中助我!」
  谷小良怎麼也不相信,憑古浪這等年紀,竟能接住自己數十年的苦修之力!
  他簡直驚得說不出話來,睜大了一雙小眼,怔怔地望著古浪。
  琴先生也感意外,說道:「喲,看不出……」
  才說到這裡,石懷沙在一旁接口道:「好小子,我試你一掌!」
  話才出口,單掌如電,已然逼到古浪小腹!
  古浪來不及思索,雙掌向下猛然一沉,掌緣似刀口,向石懷沙的手腕切去。
  古浪才一出掌,立時感覺到,有一股外來的力量,附在自己雙膀上。
  他與石懷沙兩股掌力才一接觸,雙方立時收回了掌,石懷沙一連退出了好幾步,面上顏色大變,愕然道:「小子!你……」
  只說了這三個字,下面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這情形立時使所有在場的人都驚訝起來,琴先生問道:「怎麼樣?」
  石懷沙搖了搖頭,以驚訝的口吻說道:「這小子居然有內家般若神功!」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變色,因為在場的老人,還沒有一人有此功力。
  琴先生搖頭道:「我不信!讓我來試試!」
  他說著,一掌平胸,慢慢地推出,向古浪的「眉心穴」按來。
  他的出掌速度很慢,但是掌力雄渾,有一種不可抗拒之勢,很是驚人。
  古浪由於有哈門陀助陣,所以絲毫不懼,他按照哈門陀所傳,右掌一攏,自胸前推出。
  兩股掌力才微微一觸,琴先生立時撤掌後退,訝然道:「不錯!這小子真有般若神功!」
  眾人正在錯亂之際,突聽阿難子朗聲道:「阿彌陀佛,感謝諸位送別,老朽圓寂之日已經到了!」
  眾人驚異地轉過身去,只見阿難子坐在門檻上,雙腿盤置,一如老僧人。
  琴先生訝然道:「阿難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難子微微一笑道:「我雖非僧人,修練已久,現在已是圓寂之時,就要與諸位長別了!」
  古浪知道阿難子的話應驗了,不禁一陣心酸,強自忍著。
  況紅居大叫道:「春秋筆呢?」
  阿難子道:「數月之前,已有傳人,等到春秋筆再次出世時,也就是各位壽終正寢之日了!」
  說罷雙目一合,鼻下垂出玉津,已然溘然逝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眾人俱都大吃一驚,在這當兒,古浪強忍悲痛,按著阿難子的囑咐去作。
  他大聲一喝:「阿難子!我豈容你如此就去!」
  隨著這聲大喝,他雙掌齊出,向阿難子的屍體擊了過去!
  這雙掌之力,可是非同小可,只聽「噗」的一聲巨響,阿難子的屍體原來早已成灰,被掌力一擊,立時四下飛散,化作無形。
  古浪心中悲痛萬分,暗自祝禱:「師父!原諒我……你老人家為何一定要我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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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5:35
  眾人料不到古浪會有此舉,想攔已然晚了。
  他們稍為一怔,隨即一窩蜂似的,撲向阿難子坐化之處,把他遺下的衣服撕得粉碎,但是卻未見春秋筆!
  這群老人無限懊喪,一個個如喪考妣般,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半晌,琴先生才說道:「我們都上當了!」
  谷小良接著說道:「奶奶的!我們跑了幾萬里,等於來送他的終了!」
  況紅居也接口道:「想不到他深通佛理,已經圓寂升天,我們誰也敵不過他啊!」
  這幾個老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著,並猜測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怔怔站在一旁,也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
  阿難子乘風而去。天地之間,他已經是「春秋筆」真正的主人了。
  接著,這一群老人頹然地坐了下來,谷小良用力啐了一口唾沫,說道:「媽的!白跑一趟,真他媽的倒霉。呸!」
  說著又唾了一口,石懷沙接口道:「現在怎麼辦?」
  谷小良翻了翻白眼道:「怎麼辦?回家睡覺!」
  石懷沙用力地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久久未曾說話的婁弓,這時突然說道:「我看春秋筆定在附近!」
  眾人同時問道:「何以見得?」
  古浪一驚,忖道:「莫非他發現了什麼?」
  便聽婁弓說道:「這五年來,阿難子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青海,就算傳了人,也是傳給了青海人!」
  谷小良氣道:「廢話!這我也知道!」
  婁弓一瞪眼,怒道:「你知道個屁!我話還沒說完呢!」
  谷小良還要吵,莫雲彤把他攔下,說道:「好了,你別吵,聽老婁說些什麼!」
  婁弓思索著道:「這事很明顯,如果阿難子的話是真的,他已經把春秋筆傳了別人,那麼受筆之人一定知道他今天圓寂。」
  谷小良接口道:「又是屁話!」
  婁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道:「師徒之情,人人皆有,那得有春秋筆的人,絕不忍不目送他歸天,所以那人不是隱在暗中,便是混在我們這一群之中!」
  古浪聽了一陣緊張,眾老人似覺婁弓的話很有理,對了一陣目光之後,一齊都把目光射到古浪身上。
  古浪大驚,但卻極力地鎮定著,面不改色,注視這一群老人。
  所幸婁弓又接著說道:「也說不定,我們這一群老東西之中,有一個是奸細!」
  這句話又使得這批老人面面相對,互察顏色。
  莫雲彤接口道:「若是阿難子扯謊,春秋筆根本就沒有傳出呢?」
  婁弓答道:「那只有一個可能——他把春秋筆藏在附近,然後帶信給他中意的人,要他某時某日來取!」
  眾老人紛紛點頭,認為他的推測十分正確。
  婁弓又接著說道:「總而言之,春秋筆不會離開『哈拉湖』太遠,我決心要留在這裡看個明白!」
  其他的老人也紛紛道:「對,我也要留在這兒!」
  谷小良也接口道:「我也要留下來,非把事情弄個明白不可!」
  婁弓瞟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說我說的是屁話麼?你還留下來做什麼?回去睡覺不好?」
  谷小良被婁弓頂得一陣臉紅,好在他皮厚,齜牙一笑道:「得了,你可真記仇!就算我說錯了話,任你罰好了!」
  說著作出一副頑童之狀,令人作嘔,婁弓哼了一聲,轉過了臉去。
  古浪卻暗暗驚心,忖道:「如果照婁弓這麼推斷,他們必然最懷疑我,因為我在他們未來此之前,已經在廟裡住了好幾個月了!」
  古浪想到這裡,又聽婁弓道:「好了,不管你們怎麼樣,我是要在這裡留下了,現在我要找間禪房歇歇去了!」
  說罷,搖搖晃晃地向後院走去。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又對了一陣目光,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是留下來還是暫時離去。
  先前表示最不相信婁弓的谷小良,這時卻最先響應,他搖晃了一下肥胖的身子,說道:「我……我一定留下來看看!」說完也搖晃著肥軀,向後院走去。
  其它的老人還拿不定主意,古浪忖道:「無論他們是否懷疑到我,我是一定要離開這裡!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
  他下定了決心,要離開這裡,當然他也知道,他的走,將會給自己帶來更大的危機。
  這時琴先生回過了頭,對石明松道:「松兒,你可願意在此等等?」
  不料石明松搖頭道:「不!我少時就要離開這裡!」
  他的話立時引起了幾個老人的疑心,目光都射到了他的身上。
  琴先生目光一閃,問道:「為什麼?」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用管,我有我的事!」
  琴先生一笑不再說話,其他的老人,都在推測著,阿難子是否可能把「春秋筆」傳給了石明松。
  古浪無心觀察他們,默默地走開。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出乎意料之外,哈門陀竟沒有出現。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這是怎麼回事?他看到了那驚人的變化,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在房間中悶坐了一陣,心中越來越焦急,急於脫離此地,但是哈門陀始終沒有出現,使得他不知是福是禍。
  這一段時間裡,外面靜悄悄的,那一群人也沒有一點動靜,古浪忖道:「不管他,我現在離開此地為妙!」
  於是他把自己簡單的行李整理起來,推門而出,
  這時已是黃昏,金紅色的陽光,映照著這座死氣沉沉的大廟宇。
  古浪心中很是感慨,這幾個月來,在這裡死了好幾個江湖人,並且圓寂了一個天下奇人,他自己也得到了天下至寶「春秋筆」。
  回想起這一切,如同是一個夢,好像是不可能,但卻發生了。
  古浪把行李用布巾繫在背上,走到後院,牽出了那匹駿馬。
  這匹駿馬雖然放置了好幾個月,但仍然精神奕奕,矯健無比。
  古浪撫著它的頸子,含笑道:「黑兒,我們要離開這裡了,你可高興?」
  那匹駿馬似乎懂得他的話,不住地點頭,並且低聲地歡嘯著。
  古浪把它牽到院中,引頸四望,偌大一座廟宇,竟看不見一個人影。
  他大感詫異,忖道:「莫非他們都走了?」
  這時他又想到了哈門陀,暗想:「哈門陀一直沒有出現,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事到如今,古浪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何況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要逃過哈門陀。
  於是,他跨上了馬,沿著甬道,來到了前院。
  前院天井仍然是空空蕩蕩,使得古浪更增疑惑。
  當馬兒跨出了「達木寺」時,古浪看見了阿難子那件長衫,已經被撕得粉碎,心頭不禁一陣傷感。
  阿難子仁慈的笑容,又出現在他的眼前,但是今後再也見不著他了。
  古浪心中很是難過,他極想下馬,把阿難子的衣衫收拾起來,但是想到那一批可怕的老人,只得又強忍了下來。
  他又回頭望了望這座古老破落的大廟,憑弔了一陣,自語道:「走吧!前途坎坷正多呢!」
  他說著,足跟輕輕在馬腹一點,駿馬揚著蹄兒,順著石階馳下山坡。
  這時夕陽如火,彩霞似幻,倒映在「哈拉湖」中,景色極美。
  古浪懷著一顆沉重的心,策騎緩緩地走下山來。
  到了哈拉湖旁,古浪望著那清澄的湖水,回想起那十七個石人,和這一連串發生的事,自語道:「我現在已經是春秋筆的主人了!」
  說過了這句話,他用力一抖韁繩,駿馬發出一聲長嘶,揚蹄如飛,向東方奔去。
  古浪放馬疾馳,他希望在十天之內,趕到四川去。
  這時天已傍晚,古浪忖道:「我且在附近找個地方過夜,並把師父留下的遺諭看一看!」
  他現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去尋桑九娘,習得全部春秋筆法,先求自保。
  但是他又不願意在距離「哈拉湖」太近的地方歇腳,雖然他知道那一群老人,絕不是輕易可以逃避的,但是能離得遠些總比較心安。
  在青海,古浪也跑過了不少地方,離開「哈拉湖」,在「伊克別爾旗」附近,有一大片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再過去就是通往「庫庫諾爾」(青海)的布喀河了。
  這一塊地方,由於「布喀河」支流遍佈,土壤極佳,所以芳草連天,是青海最大的牧場。
  兩個時辰以後,天色黑下來了,古浪已經馳騁到這一片牧場之中。
  古浪抬頭望了望天色,陰沉沉的,不見一顆星星。
  由於邊地天氣變化莫測,古浪忖道:「糟!看樣子天要變,我不能再趕下去了!」
  他估計著,離開「哈拉湖」已兩百餘里了,並沒有什麼意外,心中稍安。
  這條路正是古浪到青海來的路徑,所以他記得,在不遠之處,有一個牧人集聚之處,雖然全是「蒙古包」,卻也自成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看樣子我今天晚上,只有在那裡過一宿了!」
  於是他催了催座下神駒,向那片蒙古包馳去。
  不一會的工夫,已可遙遙望見點點燈光,古浪精神一震,肚子也餓了,策馬如飛趕了過去。
  一剎那,便到了那片帳篷之前,只見二三十個蒙古包聚集在一處,每個蒙古包旁邊,都掛著一隻風燈,搖搖晃晃,蔚為奇景。
  在蒙古包的另一邊,用繩子圈著一大群羊,為數何止萬千,叫個不已。
  古浪快馬到此,立時引起他們的注意,好幾個牧人放下了茶碗,站了起來。
  古浪放慢了速度,走入了這片蒙古包之中,那群牧人立時把他圍了起來。
  古浪翻身下馬,向他們拱了拱手,用青海話說道:「各位好!」
  為首一個牧人,年約三十餘歲,穿著青衣短褂,足下一雙狼皮靴子,生得甚是精壯。
  他回過了禮,說道:「小客人,你是做什麼的?」
  古浪含笑說道:「我是趕路的,錯過了宿店,前來投宿。」
  那人笑道:「不算什麼,請來歇歇!」
  說著,吩咐身旁一個孩子,把馬匹牽到了一旁,古浪知道他們會照料馬匹,也就不再囑咐。
  他隨那人來到一個蒙古包前,席地坐下,那人問道:「小兄弟貴姓,你必然是會武功的吧?」
  古浪一笑,說道:「我姓古,叫古浪,會幾手粗工夫,你呢?」
  那人豪爽地笑了起來,說道:「我叫欽奇,能夠見到你很高興!」
  這時那牽馬的孩子走回來,欽奇叫道:「心源兒,來,認識認識新朋友!」
  那心源兒年約十六七歲,生得好不強壯,黝黑的一張面孔,閃爍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原來他是欽奇的兒子,與古浪年紀相仿,二人談得非常投機,尤其當心源兒知道占浪有一身武功後,更是欽佩萬分。
  欽奇知道古浪尚未吃飯,便拿了大塊牛羊肉、鍋餅和青稞酒出來。
  古浪一面吃著,忖道:「他們的生活倒也有趣。」
  吃過了飯,時已深夜,欽奇指著一個蒙古包道:「今天你們二人住在這裡,快睡,明天我們要早起!」
  古浪再三稱謝,進入了蒙古包,裡面鋪著稻草和毛毯,看來很是暖和。
  心源兒喝多了酒,與古浪聊了一陣,便沉沉睡去,發出了很大的鼾聲。
  古浪獨自坐在昏燈之前,思前想後,毫無睡意。
  他忖道:「我且把師父的遺諭拿出來看看……」
  他想著,正要伸手入懷,忽又停了下來,忖道:「萬一有人在暗中窺視,我豈不馬上就露了底?」
  想到這裡,古浪又縮回了手。
  所有的牧人都熟睡了,天空陰陰沉沉,北風呼呼地吹著,古浪感覺到,彷彿處身在大沙漠中,這種感覺倒也是非常奇特的。
  他想了一陣,又忖道:「還是睡覺吧!明天要趕一天路呢!」
  於是他躺倒在心源兒的身旁,見他沉睡如死,心想:「像他這樣無憂無愁該多幸福啊!」
  不久,古浪已快入夢,卻突然聽見一陣銅鈴之聲,隨風傳了過來。
  這夜半突來的銅鈴之聲,立時把古浪驚醒過來,他翻身爬了起來。
  別看心源兒睡得死,但這時竟也突然翻起,迷糊著說道:「真怪!我去看看……」
  古浪一把把他拉住,低聲道:「江湖上的事怪異得很,說不定是來找我的,你別出去!」
  心源兒揉著一雙大眼睛,訝惑地說道:「怎麼,你還有仇人?」
  古浪搖了搖頭,走到帳篷邊,把帳篷拉開一道縫向外望去。
  這時心源兒也湊了過來,只見黑暗之中,一騎白馬遠遠而來,那鈴聲就是馬頸上的飾物發出來的。
  古浪心中奇怪,忖道:「這是什麼人,行蹤如此怪異?」
  好幾個牧人也被驚醒了,有的走出了蒙古包,有的拉開帳門張望。
  那騎白馬越來越近,昏黃的燈光之下,已漸漸地看清了他的輪廓。
  來的竟是一個女孩子!
  古浪不禁更是驚訝,忖道:「啊!莫非是童石紅?」
  馬上的女孩子,也是一身白衣,黑夜之中白馬白人,顯得特別醒目。
  心源兒咦了一聲,說道:「咦,是個女子!」
  古浪心中好笑,心源兒又道:「女人也會武功麼?」
  古浪笑道:「女人怎麼不會武功?有些女人武功還高得很呢!」
  心源兒奇怪得不得了,搖頭自語道:「這可真是怪事……他媽的!我連女人都不如!」
  古浪雖然好笑,也沒空答理他,全神貫注在那一人一騎上。
  那匹白馬果然是向蒙古包而來,不一會的工夫,已經來到了近前。
  古浪定睛看時,不禁又是一驚!
  原來那馬上的女孩子,並非童石紅,她年約十六七歲,生得清麗已極,一雙大眼睛,閃閃發著光。
  她穿著一件白色勁裝,頭上則紮了塊黑巾,背後插著一把寶劍,執著一個紅色的小鞭子。
  那匹駿馬的頸子上,掛著一串閃閃發光的小銅鈴擋,叮叮作響。
  這時欽奇走上幾步,用生硬的官話說道:「小姑娘,你來此做什麼?」
  那女孩微微一笑,美若天仙,發出悅耳的聲音說道:「我姓桑,是來投宿的!」
  欽奇說道:「啊,又是投宿的,你請下馬,我來招呼你!」
  那女孩道了聲謝,腰肢一擺,落下了地,姿態輕盈,美妙已極。
  古浪不禁看得呆了,忖道:「天下竟有這麼美的女孩子!」
  那心源兒嚥了一口口水,說道:「好漂亮!」
  古浪笑著在他頭上摸了一把,說道:「你個小孩子懂得些什麼!」
  心源兒眨了眨眼睛,說道:「你還不是跟我一樣,懂得個屁!」
  就在他們爭執的當兒,那姓桑的姑娘,已經被欽奇領進了一個蒙古包內。
  古浪似覺眼前一暗,心中有些莫名的悵然之感。
  心源兒回身睡倒說道:「好了,別吵了,人家已經進去啦!」
  古浪聞言氣笑不得,坐了下來,細細思忖。
  他想道:「這個姓桑的姑娘,由『達木寺』方向而來,可是我怎麼沒見過她呢?」
  由於她奇異的行徑和驚人的美麗,使得古浪不住地推測她的來路。
  他想了半晌,仍是毫無所得,心源兒早已入了夢鄉,又打起鼾來。
  古浪睡意全無,掀開了帳篷,走了出來。
  外面北風正急,並且飄著寒涼的雨絲,古浪打了一個顫,忖道:「我且去看看她那匹馬!」
  他想到就做,緩緩地向這一排蒙古包後面走去。
  風燈之下,看見桑姑娘的那匹白馬,正與自己的黑駒拴在一處。
  那兩個畜生竟相處得很好,不住地廝磨著,那白馬頸上的鈴襠,發出一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古浪走到近前,仔細地打量了一陣,忖道:「好一匹千里良駒!」
  那匹白馬裝配得極為講究,純黑皮的鞍子,鑲著一粒粒綠色的寶石,閃閃發光。
  兩隻雪亮的銀蹬,韁繩上也有三顆紅的寶石。
  古浪越看越愛,忖道:「好糊塗的欽奇!休息的時候,還不把馬鞍子卸掉……」
  他想著,走到白馬身旁,低聲道:「別動,我給你卸下鞍子!」
  那匹白馬一連側退了好幾步,似乎有些不願意。
  古浪笑道:「別怕,我不是歹人!」
  說著又走到它身邊,雙手才觸著鞍子,突聽身後一聲嬌叱道:「喂!你做什麼?」
  古浪一驚,縮回手,回身一望,正是那美艷絕倫的桑姑娘。
  古浪面上一紅,說道:「我……我只是要卸了馬鞍,讓它休息休息,桑姑娘莫生氣!」
  桑姑娘柳眉一動,說道:「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姓桑?」
  古浪忙道:「我叫古浪,也是投宿之人,剛才姑娘來時,聽姑娘自己報的姓。」
  桑姑娘頓了一下,說道:「這馬是我的,不勞你費心!」
  古浪碰了釘子,卻是無可奈何,尷尬地退立一旁,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桑姑娘走到白馬旁,用手撫著馬頸,說道:「下次再有人動你,你不會叫呀?傻瓜!」
  古浪聽了很不是味,但是這姑娘似有一股吸力,使他不忍離去。
  他站了一會,無話可說,便也去撫摸自己的黑馬,同時回頭說道:「姑娘,你這匹馬真好!」
  桑姑娘頭也不回,說道:「還可以!」
  二人又沉默下來,古浪覺得無趣,忖道:「我還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何故在此受這不相識的女孩子奚落?」
  古浪想著便要離去,但是他還未提腳,桑姑娘卻突然開口問道:「這匹黑馬是你的麼?」
  古浪說道:「是的!怎麼?」
  桑姑娘又道:「你這匹馬也不錯!」
  古浪笑道:「姑娘過獎了!」
  桑姑娘轉過了身子,走到古浪身旁,說道:「你這麼年輕就跑遠路,又有這匹好馬,武功一定很好吧?」
  古浪一怔,接口道:「我會一點粗工夫,談不到什麼造詣,姑娘一定是俠女之流了?」
  桑姑娘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古浪略為沉吟,說道:「我要到四川去。」
  桑姑娘笑道:「巧得很!我也到四川去!」
  古浪聞言一喜,心想:「若是有她同行,倒是很好……」
  他心中這樣想著,卻沒有勇氣提出來,一雙俊目射在桑姑娘臉上。
  桑姑娘避開了他的目光,說道:「你可是由『達木寺』來的?」
  古浪心中一驚,遲疑了一下,說道:「不錯,我是由『達木寺』來的,姑娘怎麼知道?」
  桑姑娘笑道:「此去兩百里內,只有『達木寺』可以落腳,所以你一定是由達木寺來的!」
  古浪心中略安,笑道:「姑娘真聰明……」
  才說到這裡,桑姑娘突然指著前方,說道:「可是你的朋友來了?」
  古浪一驚,抬眼望去,只見數十丈外,一條黑影,快似流星般向這邊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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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天女散花

  古浪於深夜之中,與桑姑娘聊天,桑姑娘突然指著前方道:「你看,那邊是誰來了?」
  古浪聞言一驚,抬眼望去,只見黑沉沉的天色裡,一條身影箭也似地奔了過來。
  古浪心中有些緊張,忖道:「這會是誰?難道『達木寺』那些人都趕來了?」
  他想到這裡,不禁提高了戒心,以防不測。
  剎那之間,那條黑影相距只有十餘丈之遠了。
  黑夜沉沉,只有最前端的一個「蒙古包」上,掛著盞昏黃的風燈。
  古浪就藉著這點微光,打量那人的身形。
  那人來到了蒙古包附近,立時停下了身子,四下打量。
  古浪見那人身材魁梧,一眼就看出了是石明松。
  石明松並沒有看見古浪及桑姑娘,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有所猶豫。
  古浪心中忖道:「奇怪!他怎麼也跟下來了?」
  這時桑姑娘輕聲地問古浪道:「你認識他麼?」
  古浪點了點頭,並未答言,因為他不願意驚動石明松,要看他有些什麼作為。
  石明松站在曠野之中,四下察看了良久,目光漸漸向古浪停身之處移了過來。
  他一眼看見了古浪的那匹黑馬,似乎非常高興,身形一轉,已然縱了過來。
  古浪以為他已經發現了自己,便不再隱藏,閃身而出,沉聲道:「石兄!你跟蹤我作甚?」
  石明松無防之下,不禁大吃一驚,他霍然退後了好幾步,驚道:「啊!你在這裡?」
  古浪沉聲道:「不錯!我在這裡,你有何見教?」
  石明松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我路過此地,來此投宿的。」
  古浪冷笑了一聲,說道:「哼!這倒巧得很。」
  這時石明松也看見了桑姑娘,他一笑問道:「這位姑娘貴姓?」
  桑姑娘淡淡一笑,說道:「我姓桑……我要去睡覺了!」
  說罷之後,嬌軀一擺,向那一排蒙古包走去,一會的功夫就消失了。
  古浪心中有些不捨,但是又不好留她,正在發怔的當兒,石明松說道:「古兄,你也是在此投宿的麼?」
  古浪哼了一聲道:「你沒看見我的馬在這裡麼?」
  他的態度顯得非常冷,但是石明松並不在意,若無其事地說道:「看來我們今夜要抵足而眠了!」
  古浪雖然不高興,但是又不能太明顯地迴避他,只得點了點頭,說道:「隨我去睡吧,我明早還要趕路!」
  說罷便向自己所居的蒙古包折去,石明鬆緊緊地跟在他身後。
  他這時似乎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往日的深沉和沉默一掃而空,代替的是無盡活力,彷彿有什麼得意的事。
  古浪默不作聲,石明松則是問長問短,不一會的功夫,到了蒙古包之前,二人先後進入包內。
  石明松一眼望見了心源兒,不禁一怔,說道:「怎麼,這個人是誰?」
  古浪躺下身子,懶懶地道:「一個牧羊人。」
  石明松也在一側躺下,長吁了一口氣道:「好累人!古兄,你可是要到四川去?」
  古浪聞言驀地爬了起來,驚詫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石明松枕著自己的手臂含笑道:「我只是這麼猜測,看來是被我猜對了。」
  古浪心中很是驚詫,忖道:「看來我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注意之下……」
  石明松見他不答,又接著說道:「我也是到四川去,我們可以結伴同行。」
  古浪不禁又是一驚,睜大了眼睛道:「什麼?你也是到四川!」
  石明松點了點頭,說道:「我去訪幾個朋友—一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只有幾個朋友……」
  他才說到這裡,古浪已沉聲說道:「我們不能結伴同行!」
  石明松微微一怔,翻起了身子,說道:「為什麼?你不是也去四川麼?」
  古浪冷冷說道:「不錯!我是到四川去,但是路上有很多事,與你同行恐怕有些不便。」
  古浪的話,等於明白告訴了石明松,自己不願意與他同行。
  石明松一雙俊目,盯在古浪的臉上,一言不發,然後又倒下了身子,默默地閉上了眼睛。
  古浪心中有些歉疚,但是在他沒有尋到桑九娘之前,他要迴避任何人。
  石明松已不再說話,閉目假睡,古浪本想說幾句致歉的話卻一時又說不出來。
  這一夜,古浪始終不敢熟睡,因為他身上的東西太重要了。
  直到四更時分,古浪才昏昏睡去,他的雙手始終壓在革囊上,提防著任何意外。
  破曉之後,古浪被寒風吹醒,睜眼看時,石明松及心源兒均已不知去向。
  古浪暗想:「我怎麼睡得這般死……」
  他想著就連忙檢視身上的東西,一件也沒有少,這才放了心。
  遠處有人談話,由蒙古包外傳了進來,古浪心中忖道:「牧人們都起來了,我也該準備走了!」
  他爬起身來,打開了門,見牧人們多數都起身,正在準備早飯,天還沒有亮透,灰濛濛的,寒意頗重。
  石明松的蹤跡仍然不見,不知他跑到哪裡去了,古浪心中突然想道:「我何不趁這個機會,把師父的遺諭拿出來看看?」
  他在自己所居的這座蒙古包的四周,詳細地察看了一遍,附近沒有一個人走動。
  於是他又鑽入了蒙古包內。
  他像作賊似的,把遺書由「春秋筆」的金盒子中取出,然後極快地把小盒子放好。
  他匆匆打開了封套,裡面是幾個封好的紙條,上面分別標明了一、二……的號碼。
  古浪取出了標有「一」字的小紙條,把封套放回袋中。
  拆開了小紙條,只見上面寫了很多小字,最先觸目的就是:「閱後焚之。」
  看了這四個字後,古浪更為緊張,深怕有什麼人突然闖了進來。
  他忍不住又合上了紙條,走出蒙古包外,仔細地察視了一陣,確定了附近沒有人,這才完全放下心來。
  他又回到蒙古包內,打開紙條,只見上面寫道:
  「字諭古浪徒兒:
  吾圓寂之後,廟中諸人必然大亂,不過哈門陀會牽制他們一段時間,這正是你脫身良機……」
  古浪看到這裡,忖道:「啊!難怪那一群老人沒有跟上來,原來是哈門陀弄的手腳……」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有些詫異,哈門陀為什麼要給自己製造這個機會讓自己逃走?
  但是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忖道:「必是哈門陀懷疑那一群老人,所以不容他們離開,對我倒是沒有疑心……」
  他想著再接下去看:「離開『達木寺』後,應全速趕往四川嘉陵江對岸『黃角椏』,……」
  古浪心中忖道:「果然是要我到四川去。」
  再接著看下去:
  「沿途千萬小心,哈門陀及一群老人,隨時可能出現,應付之法,只有靠你自己,此行只宜獨行,不宜結伴,到達『黃角椏』後,再拆閱第二封條。此往四川,強敵遍佈,小心小心!」
  古浪看完之後,心中好不驚駭,連忙就油燈未盡之火,把那張紙條燒掉。
  他忖道:「師父要我盡速趕往四川,我卻如此拖延……」
  想到這裡,立時鑽出了蒙古包,只見心源兒急急地奔了過來,叫道:「喂!我爹叫你去吃飯!」
  古浪迎了上去,笑道:「我有要緊的事,馬上就要走了!」
  心源兒用手摸著頭,奇怪地說道:「怪事!你們怎麼都有要緊的事,天沒亮就急著趕路……」
  古浪問道:「怎麼,還有誰?」
  心源兒說道:「桑姑娘也一早就走了,還有那個姓石的客人。」
  古浪啊了一聲,想到桑姑娘早走,心中略感惆悵,但是想到阿難子遺諭中「不宜結伴」之語時,遂又想:「這樣也好,不過石明松為何也匆匆離去,這倒叫人費解了。」
  古浪想著便問道:「那姓石的客人怎麼走的?」
  心源兒笑道:「他買了我爹爹一匹好馬,比桑姑娘走得還早呢!」
  古浪思索了一下,摸出一塊銀子,遞給心源兒,說道:「請代我向你父親致謝,我走了!」
  說罷向繫馬處奔去,心源兒叫道:「你不要走,我要跟你學功夫……」
  古浪顧不得答理他,一陣風似的,解下了馬匹,騰身而上,在寒霧迷彌之中,離開了這片蒙古包,遠遠還傳來心源兒的呼喊之聲。
  古浪在馬上一陣急奔,很快便跑出了好幾里。
  這一帶地曠人稀,好幾里地見不著一個人,古浪的那匹馬,就好似閃電一般,向前飛馳。
  沿途之中,古浪也曾注意察看地面的情形,被露水打濕的地面上,有很多雜亂的蹄印,似乎石明松他們才過去不久。
  自從拆看了阿難子遺諭之後,古浪更是心急如箭,恨不得插翅飛到四川去。
  但是由青海至四川,以古浪現在所處的位置來講,還要經過甘肅,何止數千里之遠?
  古浪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他決定在六天之內入川,那麼趕到嘉陵江對岸,至少還要十天了。
  一個時辰過去,天光已然大亮,但是並沒有太陽,令人有一種淒冷的感覺。
  古浪拋開了一切念頭,全心全意地趕路,又是一個時辰過去,路上一些警兆也沒有,只不過遇見幾個牧人,經過了三個小村落。
  古浪心中忖道:「這樣看來,那一群老人還在『達木寺』中,哈門陀不知用什麼法子把他們留下的……」
  想到哈門陀,古浪不禁一陣心寒,忖道:「哈門陀發現我離開之後必然也會緊緊地追下來,萬一他追上了我,我用什麼話對答呢?」
  古浪惶惶恐恐,細思對策,哈門陀就如同是一個恐怖的影子,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浮現,那影子似乎隨時都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
  古浪忖道:「我一定要想個應付的辦法……」
  「哈門陀雖然沒有理由肯定春秋筆在我身上,但是他對我這次的不辭而別,將如何加以解釋呢?」
  古浪想了半天,忖道:「我只有說,我還有未了之事,必須趕到四川去,好在我師父的墳地在四川……」
  他這麼想著,心中稍安,因為總算被他想到了一個借口了。
  整整的一個上午過去,古浪已經趕過了六個村落,而他都沒有停下來歇息。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古浪早飯未用,趕了一陣路,不禁飢腸轆轆,尋思道:「我得找個地方吃飯,然後買些乾糧,免得以後麻煩。」
  這條路古浪以前走過的,他知道十餘里外,尚有一個小村落名叫「桑普」,忖道:「我還是在『桑普』打個尖,把馬兒也喂喂。」
  才想到這裡,忽見對面數十丈外,一個白髮老丈,緩緩行來,古浪定睛一看,立時大吃一驚。
  他雙手一勒馬韁,馬兒長嘶一聲,馳速頓緩,但是已衝到了那老人身前。
  那老人一笑道:「巧得很!又遇見了!」這突然出現的老人,正是在「達木寺」中見過的婁弓!
  古浪不得不把馬停了下來,含笑道:「婁師父你好!」
  嘴上說著,心中好不驚詫暗忖:「這婁弓好快的腳程,我快馬急趕,竟反而落在他的後面,他必定是連夜趕下來的了。」
  他才想到這裡,婁弓已然說道:「小兄弟,你下馬我們聊聊如何?」
  古浪搖頭道:「婁師父,我還有要緊的事,恕不奉陪了!」
  說罷,一帶馬頭,由婁弓身旁繞過,便要離開。
  婁弓冷笑一聲,說道:「你急什麼?」
  他說著,一伸手,抓向古浪的馬韁,古浪用力把韁繩一帶,馬兒一躍好幾尺,讓了開去。
  古浪很是不悅,冷冷說道:「你要做什麼?」
  婁弓若無其事,說道:「我只想與你談談。」
  古浪冷笑道:「我沒時間!」
  說完雙腿一夾馬腹,馬兒便如飛向前衝去!
  婁弓起步急迫,叫道:「你別走呀……」
  他再次伸出枯瘦的手掌,向古浪身上抓去。
  古浪大怒,怒喝道:「無恥老匹夫!」
  隨著這聲大喝,古浪揚起手中的馬鞭,猛力地向婁弓頭上抽了下來!
  這一鞭的力量可是猛急了,婁弓不得不向旁閃開,他怪叫道:「喲,好厲害的小輩!」
  這時古浪已一連在馬股上抽了三鞭,馬兒發狂般向前奔馳,霎時便出去了數十丈。
  婁弓大怒,喝道:「小輩!若容你逃了出去,我誓不為人!」
  喝聲中,身如弩箭般追了下去。
  古浪頭也不回,全力地催著馬兒,忖道:「我不信你腳力比馬還快!」
  馬兒有如流星,御風而行,快得驚人,古浪有一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但是婁弓的身法之快,也的確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只見他長衫飄浮,如同鬼魅一般,緊迫在後。
  一陣急馳,一人一騎,已下去了十幾里地,兩下速度差不多,所以婁弓始終在十餘丈外緊跟著。
  古浪回頭望了一下,忖道:「難道你比畜生的氣力還長?你再跑一陣試試看!」
  他思忖著,雙足猛踢馬腹,馬兒更加發狂地奔馳起來。
  婁弓在後加緊追趕,狂叫道:「小子!你跑不掉的!還是停下來好……」
  古浪回過了頭,大叫道:「你若是無聊,就這麼追下來好了!」
  這一人一騎,在空曠的草原上奔馳若飛,遠遠望去,只是一大一小兩個小黑點,簡直分不出人和馬來。
  二人又都沉默下來,一陣啞奔,足足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馬嘴中已噴氣如霧,可是婁弓竟仍然若無其事。
  古浪回頭望了一下,心中不禁大驚,忖道:「他輕功已入化境,已非短時間可以把他甩脫,這樣要跑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他原是年輕氣壯之人,轉念想道:「師父把春秋筆交給我,便等於為我招來大批強敵,要靠我自己應付,我總不能每次都是逃呀!」
  想到這裡,心中便有些活動。
  前面已到一片森林,他忖道:「乾脆我停下來會會他!」
  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古浪不過才十八歲,想到立時就做。
  當他的馬兒到了那片寒林前時,他用力一收韁繩,馬兒前蹄高揚,長嘶了一聲,停了下來。
  一轉眼的功夫,婁弓便已趕到面前,經過了這麼一段長跑之後,他也顯得有些氣喘吁吁,面孔紅紅的,喘息著說道:「你停下來倒不失是聰明的辦法,不然你逃到天涯我也要追上你!」
  古浪冷笑道:「哼!若不是看你偌大年紀,我非得把你累死不可!」
  古浪這話聽得婁弓雙目一翻,但他卻壓仰著,說道:「古浪,你若識相,好好地回答我的話,不但於你無損,並且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古浪問道:「什麼事?」
  婁弓臉上浮起一絲笑容,說道:「你不能下馬麼?」
  古浪忖道:「反正今天是不會善罷,我懼他何來?」
  想著也就翻身下馬,雙手插腰,虎虎地說道:「好了,我下馬了,有什麼話快說吧!」
  婁弓望了他一陣,笑道:「倒不愧是個少年英雄……」
  古浪眉頭一皺,說道:「你追了我半天,莫非只是為了誇獎這一句?」
  婁弓搖了搖頭,說道:「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事……」
  他說到這裡,回頭張望了一下,方接著說道:「老實告訴我,阿難子把『春秋筆』放在什麼地方去了?」
  古浪心中一驚,忖道:「果然他懷疑到我,但聽他口氣,好似還不知『春秋筆』已經在我身上!」
  於是他斷然道:「春秋筆?阿難子怎會告訴我?」
  婁弓正色道:「告訴我實話,你現在到什麼地方去?」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甘肅!」
  婁弓點了點頭,說:「果然是甘肅!春秋筆在那裡?」
  古浪不悅道:「剛才已經告訴過你,我怎會知道……難道春秋筆在甘肅麼?」
  婁弓冷笑道:「不要裝湖塗!什麼事我都知道了!」
  古浪又是一驚,說道:「你知道什麼?」
  婁弓強抑著怒火,大聲道:「阿難子來『達木寺』之前,曾往甘肅一行,顯然春秋筆就藏在甘肅某地,如今你去取,以為我不知道麼?」
  古浪心中暗笑,表面上卻絲毫不露神色,說道:「婁師父,你這話更奇怪了,我與阿難子非親非故,他怎會把藏春秋筆的地方告訴我?」
  婁弓冷笑道:「至於你們之間有什麼交易,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你為什麼要到甘肅去?」
  古浪答道:「我自身有些事……」
  話未說完,婁弓又問道:「那麼你到『達木壽』為的是什麼?」
  古浪被他這一問,幾乎為之語塞,但他腦筋一轉,立時說道:「我聽先師說過,『達木寺』外有十七個石人,各石人的姿勢綜合起來隱含一種武功,要我前去參悟,恰好碰上你們那件事,所以也就耽擱下了!」
  婁弓微微一怔,自語道:「啊……十七個石人!不錯……」
  他面上似有失望之色,古浪心中暗喜,忖道:「大概可以把他騙過去了!」
  他想著,緊接著說道:「十七石人為暴風雨擊碎,我空跑一趟,遇見你們到達木寺尋春秋筆,我也存了一點僥倖之心,所以一時沒有離開……」
  話未說完,只見婁弓雙目一閃,獰笑道:「好狡黠的小子,我幾乎被你騙過去了!」
  古浪詫然道:「你此言怎講?」
  婁弓接口道:「既然你是湊巧遇見了那件事,你與阿難子素無冤仇,為何在他圓寂之後,對他屍體發掌,豈不是故意掩飾麼?」
  古浪一驚,眼珠微轉,立時說道:「先師被春秋筆記有罪行,已然盡力彌補,求阿難子把記錄取消,不料他竟然要圓寂,我豈不恨他?」
  聽了古浪的話,婁弓為之一怔,他心中懷疑未釋,但即已找不出什麼理由來。
  古浪見他發怔,乘機說道:「如果你沒有什麼事,我要趕路了!」
  說罷便要上馬,婁弓又道:「且慢!」
  古浪轉過身子,不悅道:「怎麼,婁師父難道還認為我是春秋筆的傳人不成麼?」
  婁弓冷笑道:「不能單憑這幾句話就讓你混過去!」
  古浪漲紅了臉,故作憤慨狀,拍著自己的身上,大聲道:「那麼你在我身上搜好了,若是有任何……」
  話未說完,婁弓已然笑道:「搜你身上有個屁用!你把我看得太傻了!」
  古浪俊目一閃,說道:「那麼你到底要怎麼樣?」
  婁弓思索了一下,說道:「你不是要到甘肅去麼?」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怎樣?」
  婁弓接口道:「那麼我隨你一同前去,到甘肅你辦完事後,即可離開!」
  古浪大怒說道:「我又不是囚犯,為什麼要受你監視?恕我不奉陪了!」
  說完,立時上馬,婁弓冷笑道:「你不聽話我有法子治你!」
  他一陣風似地撲了過來,二指如電,點向古浪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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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6:19
  古浪正要上馬,突覺腦後勁風襲到,連忙雙手一扶馬鞍,身子已然斜著飄出去了五六尺遠!
  回身望時,婁弓寒著臉已站在面前,說道:「怎麼樣?聽不聽我的話?」
  古浪大怒,喝道:「無恥老匹夫!虧你還是武林中成名人物,折在阿難子手下,得不著春秋筆,竟然向我無理取鬧,真個無恥極了!」
  婁弓卻是不溫不火,冷冷道:「你願意怎麼罵就怎麼罵,可是要想這麼輕易地逃走卻是辦不到!」
  古浪怒道:「士可殺不可辱,我決不向任何人低頭!」
  婁弓笑道:「好剛強的性子!既然如此,就怪不得我欺負你了!」
  語畢一晃身,欺到古浪面前,右腕一伸,便抓古浪的手臂。
  古浪怒極,晃身讓過了這一招,雙掌齊出,向婁弓迎頭擊來!
  古浪雖然才十八歲,但是他自三歲起便開始練武,這雙掌之下也有十五年的純功夫,非同小可!
  婁弓突覺來掌勁力奇大,不禁大吃一驚,忖道:「這孩子的功夫居然有些造詣……」
  他想著已然讓開了古浪的雙掌,沉聲道:「古浪!你師父是誰!」
  古浪喝道:「少拉關係!」
  他趁這個空隙,騰身上馬,才坐好,婁弓又撲了過去,笑道:「逃不掉的!」
  話聲中,枯瘦的手掌,又向古浪的小腿抓到!
  古浪一帶韁繩,馬兒轉了個身,同時右掌閃電般下沉,向婁弓頭頂按下!
  婁弓向後一閃,便自讓開,古浪正要策馬飛馳,婁弓又閃身攔住了馬頭,笑道:「說什麼你也逃不出去了!」
  一言甫畢,人如怪鷹一般,躍起了七八尺高,迎著馬頭,一隻肥大的袖子,向古浪前額打來。
  那匹駿馬向後疾退,長嘶連連,古浪向後猛一仰身子,婁弓的袖角立時打空。
  古浪單足一伸,竟然立在了馬頭上,他怕激戰之中,傷了這匹好馬,緊接著雙手一按鞍橋,飛出兩丈多遠,落在那片寒林之前。
  婁弓也追了過去,笑道:「我們還是步戰的好!」
  隨著這句話,右掌「大翻天印」,向古浪的背心按了過去。
  古浪覺得來掌力逾萬鈞,知道與這類人物動手,萬不可大意,連忙使出哈門陀所傳「借月而遁」的功夫,擦著婁弓掌風的邊緣,把身子蕩出了八尺!
  婁弓不禁大為驚訝,這類功夫因是哈門陀的獨門絕學,哈門陀從未出示,所以江湖中尚是初見。
  婁弓愕然道:「這是什麼功夫?你師父是誰?」
  古浪喝道:「不必多問!」
  單掌一揚,就向婁弓的前胸打到!
  二人立時展開了激烈的搏鬥,古浪完全使用哈門陀所傳功夫,招式身法無不精妙。
  加上古浪曾習過石人之技,深知婁弓的路數,他並且不時還夾雜些況紅居、莫雲彤等人的招式,把婁弓打得老眼直眨,莫名其妙!
  由於古浪佔了這麼多便宜,所以婁弓一時竟奈何古浪不了,任他施出任何絕妙的招式,都被古浪輕易地讓了開去。
  婁弓越打越驚,忖道:「這小子到底在哪裡學來的這身功夫?」
  他們自交上手,轉眼間已是數十招過去,古浪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可以應付數十招而不落下風。
  他不禁精神一振,越發勇氣百倍!
  只見他身如驚鴻,掌似沉電,才前忽後,倏左忽右,上下翻飛,簡直像條蛟龍。
  他潛修數月,料不到自己的工夫,居然已如此純熟,舉手投足均是分毫不差,心中很是感激哈門陀及阿難子的栽培。
  但是他極度小心著,決不把阿難子所傳的招式使出來,因為他最怕的人物——哈門陀,可能會隨時出現!
  霎時又是數十招過去,婁弓又羞又怒,忖道:「罷了!我連一個孩子都戰不過,還尋什麼春秋筆!」
  他一咬牙,長嘯一聲,身形突然加快起來,就像是一陣旋風似的,圍著古浪團團打轉!
  古浪心中一驚,不知婁弓的招式如何變化,連忙加倍小心地應付著。
  由於婁弓的招式突然變化,加上他功力比古浪深厚得多,所以古浪略一猶豫,便有些沉不住氣了。
  像婁弓這等人物,只要稍佔上風,便無容人之餘地,立時疾如暴風雨般,發出了一陣猛攻,古浪漸漸地感到不支,一連向後退了好幾步,到了那片林子邊緣。
  婁弓雙掌如雨點一般打出,笑道:「你還不停手麼?」
  古浪咬著牙大喝道:「休想!」
  這時他躲過了婁弓的一掌,奮力又向後退開了八尺,已經進入了林隙之中。
  婁弓獰笑一聲,說道:「你逃不了啦!」
  身子一晃,又撲了上去,但是就在他雙足離地之時,古浪突聽身後驟起一片風聲!
  只見數十點銀星,天女散花般,越過古浪頭頂,向婁弓週身罩來。
  婁弓身在半空,眼見數十點寒星破空而至,不禁大驚失色!
  就在這時,古浪又聽得耳旁有人道:「快走!」
  古浪顧不得思索,躍上了自己的駿馬!
  婁弓奮力閃身避讓,但是這片暗器又多又厲,他的右腿上還是中了兩枚!
  他身子搖晃了一下,悶哼一聲,摔倒在地上。
  這突發的事太驚人了,古浪無暇多想,雙腿一夾馬腹,由婁弓身旁繞過,馳上了大道。
  駿馬發狂般奔馳,足足跑了一盞茶的時間,見身後毫無動靜,古浪這才放下了心。
  他放慢了馬速,忖道:「這發暗器的人是誰?好厲害的暗器!」
  他才想到這裡,右邊岔道上,忽然馳來一匹駿馬!
  古浪凝神望去,不禁訝然,忖道:「啊!是石明松來了!」
  這時石明松已經勒住了馬,遙遙地向古浪招手。
  古浪略為猶豫,忖道:「管他什麼事,過去看看再說!」
  他策馬趕了過去,到達近前,尚未說話,石明松已急急說道:「快跟我走!」
  古浪訝然道:「什麼事?」
  石明松策馬先行,回頭道:「很多人在找你,快隨我走!」
  古浪吃了一驚,顧不得再問,緊隨石明松身後,一陣急馳。
  這是一條很狹小的山路,越過林區,不知通向何處。
  古浪忖道:「這是到什麼地方去的?」
  思忖之際,石明松已然靠著一株大樹,停下馬來。
  古浪催馬上前,問道:「石兄,到底什麼事?」
  石明松喘了一口氣,說道:「達木寺的那群老人都在追你……」
  古浪又驚又怒,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他們追我做什麼?」
  石明松說道:「他們懷疑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切齒道:「為什麼單單懷疑我?」
  石明松一笑道:「不只是懷疑你,連我也被懷疑呢!」
  古浪訝然地望著他,石明松又接口道:「這條山路可直達甘肅,雖然難走,但卻近得多,我先在大路上佈了疑陣,才回來接引你,我們走這條路,他們就很難追到了!」
  古浪恍然大悟,說道:「啊,剛才發暗器的人是你!」
  石明松點點頭,說道:「不錯,這一群老人我都討厭!」
  古浪心中則在暗想:「他對我這麼好,到底是為什麼?」
  他心中懷疑,暗存戒心,表面上卻不露神色,淡淡一笑說道:「謝謝你了!其實我倒不怕他們……」
  石明松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怕他們,只是犯不著跟他們拚命,若是我們真的尋著了春秋筆,就更不怕他們了!」
  古浪心中一動,故意道:「春秋筆真有這麼大威力麼?」
  石明松笑道:「春秋筆法天下無敵,倘能練成,還怕什麼人!」
  古浪接口道:「原來如此,我倒沒有這麼大野心!」
  石明松撇開此事不談,說道:「前面不遠有幾戶人家,我們去打個尖,順便把馬喂喂!」
  一言提醒了古浪,古浪立覺飢餓難忍,於是他答應了一聲,隨石明松向前行去。
  石明松竟是絕口不再提「春秋筆」之事,有時古浪故意提上幾句,他也不答腔。
  古浪弄不清他心意為何,也就樂得不再提及。
  二人一路談些瑣事,倒也非常投機,古浪感覺到,石明松似乎變了,以往的陰沉已不存在,變得充滿了活力。
  他很想問他幾句關於琴先生的事,但是話到口邊,又忍了下來。
  二人並轡行在荒涼的山林中,兩匹馬兒也餓得吃著路邊的花草。
  古浪問道:「我們這麼走,不是太慢了些?」
  石明松笑道:「前面就有人家,此處安全得很,可以好好地吃頓飯!」
  說話之際,地勢漸低,古浪順著他的手勢望去,果然有幾戶人家,敢情正在做晚飯,炊煙裊裊,直上霄漢。
  古浪笑道:「想不到又過了一天,真快!」
  石明松接口道:「再往前去就沒有村落了。」
  古浪道:「那我們以後食宿怎麼辦?」
  石明松道:「只有辦些乾糧,露天而宿了!」
  說著已來到村落邊,有兩條大黃狗,老遠就叫了起來,驚動了村人,都出來觀望。古浪及石明松二人,把馬摧快了些,趕到了村前,已有兩三個壯漢迎了上來。
  他們全是樵夫,這時下工休息,敞著前胸,一副山野意味。
  他們下了馬,石明松拱手道:「老兄好!」
  樵夫還了禮,問明二人來意,把二人帶進了院中。
  古浪及石明松入院以後,見前後房舍多用黃士及石塊砌成,大院子裡,堆滿了砍來的柴,幾個婦人正在洗菜下鍋。
  三四個小孩子,赤著腳在院中追逐嬉戲著,兩隻大黃狗亂吠不已。
  看到這種情景,古浪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心中忖道:「這種生活是多麼安逸啊!」
  這裡住的幾戶人家,都是中原來的移民,原是一個大家族。
  接待他們的主人叫黃永生,這時吩咐小孩子牽馬去餵。
  跟著,他又命人泡上了兩杯竹葉茶端了過來,古浪及石明松累了一整天,展肢靠坐在竹椅上,好不舒適。
  黃永生笑道:「二位到什麼地方去?」
  石明松答道:「我們往甘肅去。」
  黃永生詫道:「你們二位走岔了,東面有條大路,沿途鎮市頗多,為什麼不走那條路呢?」
  古浪笑道:「我們有要緊的事情,不得已才抄這條近路的。」
  黃永生點了點頭,說道:「啊,原來如此,不過這條路極為荒僻,再向前走,恐怕就沒有什麼人家了,再說森林之中,也有不少野獸……」
  話未說完,石明松已笑道:「不要緊!我們不怕!」
  黃永生望了他們幾眼,點頭道:「對了,你們二位一定有很高的功夫吧!」
  古浪笑道:「功夫倒不怎麼樣,不過可以防身而已。」
  石明松接口道:「麻煩黃老哥,為我們準備三四日的乾糧,因為前途找不著地方打尖!」
  黃永生點頭道:「行!行!我去吩咐!」
  說著向內屋走去,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坐在院中,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的恬靜,彼此連話都不願說一句。
  古浪實在疲累得很,他放鬆了四肢,雙目微垂,靜靜地養神。
  不消一刻工夫,他身上的疲累已經完全消失,耳旁聽得石明松說道:「古浪,你要到四川什麼地方?」
  古浪睜開眼睛,反問道:「你要到什麼地方呢?」
  石明松微笑道:「我到嘉陵江附近!」
  古浪聞言一驚,忖道:「啊!他怎麼知道我要到那裡去?」
  石明松追問道:「你呢?」
  古浪沉吟了一下,說道:「我……我也差不多,就是那附近。」
  石明松笑道:「那我們可以結伴同行了!」
  古浪心中又是一驚,他不知道石明松在他身上,發現了什麼可疑之處,以至這麼緊緊盯著他。
  他再也忍不住,問道:「石兄,你到四川做什麼?琴先生到底是你什麼人?」
  石明松面色一變,支吾著說道:「我……其實也不為什麼,看幾個朋友而已。」
  古浪緊接著問道:「那麼琴先生真是你的父親麼?」
  石明松雙目一瞪,叱道:「胡說!他……古浪!希望你以後不要再提起他,我與他什麼關係也沒有!」
  古浪心中好不詫然,弄不清石明松何以如此,也弄不清他到底是敵是友。
  這時黃老大已準備好了飯,請二人入座。
  菜餚雖然很簡單,但是味道很好,一大碗熱菜湯,幾樣鹹滷菜,就著大塊的熱麥餅,倒也吃得很舒服。
  他們二人早已餓壞了,風捲殘雲一般,轉眼便吃了好大一堆。
  等到吃完了這頓飯,天色已經很暗了,古浪望了望天色,石明松在旁問道:「怎麼樣,我們今天還走麼?」
  古浪急於趕路,點頭道:「三更以前,我們還可以趕個百十里路……」
  他剛說到這裡,黃老大提了很多乾糧進來,說道:「乾糧已經準備了些,恐怕還不夠,現在正趕著做呢!」
  古浪皺了一下眉頭,問道:「大概要等多少時候?」
  黃老大啊了一聲道:「只怕還得一個時辰才行!」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說道:「再一個時辰天就全黑了!」
  黃老大湊近了些,奇怪地說道:「怎麼,兩位小哥,你們還要趕路麼?」
  古浪點了點頭,黃老大立時接口道:「啊!那怎麼成?這是山徑野路,可比不得陽關大道,你看,天這麼陰暗,說不定就有一場大雨呢!」
  石明松及古浪抬頭望了望,果然西北方有大片烏雲,緩緩地向這邊飄湧過來,涼風陣陣,十足的豪雨將至之象。
  石明松道:「看樣子我們得在這裡歇一天了。」
  古浪雖然焦急,卻也無可奈何,只得點了點頭,黃老大笑道:「對羅!你們年輕人雖說什麼都不在乎,半路下起雨來,也是不行的。」
  說著出房而去,不一會的工夫又進來道:「小哥,隨我去房中休息吧!」
  二人道了謝,隨在黃老大身後,進了一間土房,房中只有一張破桌子及一張土炕。
  黃老大笑道:「兩位小哥委屈一下了!」
  石明松笑道:「出門在外,有這地方已經太好啦!」
  黃老大又泡了一壺茶,這才退去。
  時間雖才不過初更時分,但是山居人家早憩,此刻除了風吹林木之聲外,靜悄悄的,不聞一絲聲息。
  古浪坐在窗前,思前想後,石明松已然脫衣上炕,閉目調息。
  他們彼此不講一句話,因為他們之間,根本上有一層隔膜。
  古浪一直想著阿難子的遺謁:「只宜獨行,不宜結伴!」
  他心中尋思道:「石明松這麼跟著我,真是無可奈何,我明天一定要想個法子把他擺脫掉……」
  轉念之間,又忖道:「我何不趁他熟睡之際,偷偷溜走,再回到大道上去,經過一夜功夫,他就無論如何也追我不上了!」
  古浪想到這裡,立時下定決心,他和衣臥倒炕上,假作要睡。
  石明松睜開眼,說道:「你可是要睡了?」
  古浪打了個呵欠,說道:「是的!這一天夠累了!」
  說著欠起身子,一掌打熄了燈,又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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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室內立時一片黑暗,只有遠天還有一點灰白微光,但是很快地也被烏雲掩去了。
  石明松拉過了被子,說道:「你怎麼不脫衣服?」
  古浪心中忖道:「這小子盯得可真緊!」
  口中卻道:「我習慣和衣入睡!」
  二人立時又沉默了下來。
  半個時辰過去,天色越發的黑暗,雷聲隱隱地響個不住,風聲也更大了。
  古浪忖道:「要是真的下起大雨來可就討厭了。」
  他轉臉望望石明松,見他已睡得甚是香甜,鼻息均勻,閃電和雷聲,一點也沒有驚擾到他。
  他暗暗忖道:「我要走就趁現在走!」
  下定決心後,不禁又緊張起來,他故意假作翻身,在石明松的前胸推了一下。
  石明松沉睡如死,一些反應也沒有,古浪再不遲疑,立時翻起身子,輕輕地滑下了炕。
  他略作拾綴,把春秋筆盒深藏在內衣裡,貼著肉紮好,怕的是路上遇了雨,打濕了阿難子的遺諭。
  接著他輕輕地推開了門,一陣寒風迎面吹來,古浪打了個寒顫,怕把石明松吹醒,趕忙閃出門外。
  一陣陣寒風透體生寒,看樣子大雨就要來臨,古浪也顧不得那許多了,略為察看地勢,便向後院走去。
  不料那兩隻大黃狗,卻猛然地吠叫了起來,古浪又驚又恐,恨不得一掌打死它們。
  兩隻狗這麼一陣急叫,古浪就知道完了,只得先躲到牆隅,果然,一陣微風起處,石明松已來到身後!他穿著一身小衣,雙手抱著肩,問道:「古浪,你做什麼?」
  古浪好不氣惱,回頭怒道:「我解小解,你也跟來做什麼?」
  石明松笑道:「我當是來了什麼人呢!」
  說著也在一旁小解,古浪心想:「幸虧我還有一泡尿,否則可就難於解釋了!」
  小解完畢,那兩隻大黃狗仍在猛叫,古浪氣得罵道:「他媽的!叫什麼叫!狗種!」
  石明松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它們本來就是狗嘛!」
  經此一來,黃老大也被驚動了,隔窗叫道:「誰呀?」
  石明松連忙答應一聲,黃老大扯高了嗓子叫道:「二黃,三黃,別吵!」
  那兩隻狗真聽話,立時就默不作聲了。
  這時天空已經飄下了雨點,古浪怒氣沖沖地隨石明松走回房內。
  一任石明松講些什麼,古浪均不答腔,石明松奇怪地問道:「咦!你好像在與誰生氣?」
  古浪氣道:「睡吧!管那麼多做什麼?」
  說著爬到炕上,拉過被子就睡。
  石明松笑了笑,也上炕睡了下來。
  半晌,雨勢漸大,古浪沉沉睡去,石明松更是早已入了夢鄉。
  突然,門外的兩條大黃狗,又猛然叫了起來,古浪及石明松同被驚醒。
  他們不約而同,一起躍下炕!
  古浪把窗戶推開了縫,石明松也湊了上來,只見大雨之中,一個黑影在竹籬之處向內張望。
  石明松低聲道:「好厲害!追到這裡來了!」
  古浪低聲問道:「是誰?你看出來了麼?」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不知是誰,反正是他們那一群就是了!」
  兩條黃狗不住地撲叫,黃老大房中亮了燈,他隔窗大叫道:「唉呀,你們怎麼又撒尿了?」
  古浪及石明松心中暗笑,黃老大叫了半天,喝叱著狗,但是兩條狗仍然撲叫不已,黃老大這才覺得事情不對,拉開了門。
  那黑影湊到竹籬門前,低聲地說了一句話,由於風雨太大,古浪等一點也聽不見。
  黃老大卻叫道:「又是投宿的?」
  那人又低聲答應一聲,黃老大又叫道:「這麼晚了,又是大雨,你怎麼跑到這裡來的?」
  那人似乎又說了一陣,古浪及石明松用盡了耳力,仍是一點也聽不清楚。
  黃老大似無可奈何,口中抱怨著,身上只穿了一條短褲,披著蓑衣,跑去開門。
  那人進來之後,大雨之中,不住地向黃老大拱手道擾。
  黃老大叫道:「好啦!別多禮啦!」
  說著把那人帶到房簷之下,燈光照著那人花白的頭髮,古浪及石明松雖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可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絕不是出現「達木寺」的那群老人。
  古浪詫異道:「怪,竟不是那些老人!」
  石明松接口道:「這麼晚了,大雨荒山,這投宿之人也絕不是普通人物!」
  古浪道:「莫非也與我們有關麼。」
  石明松搖頭道:「這我就不清楚了!」
  二人說話之際,那老人已被黃老大讓進了另一間房中,忙了半天,黃老大才走回自己房中就寢,彭的關上房門,大聲道:「媽的,就是皇帝老子來了我也不管了!」
  古浪聽了也覺好笑,石明松說道:「睡吧!已經二更了。」
  古浪推上了窗,回到炕上,由於他身上帶有「春秋筆」,所以任何人的出現,都使他猜疑不定。
  有這老人在此投宿,他再也無法成眠,翻來覆去,弄得石明松也睡不安穩,氣道:「跟你睡可真討厭!」
  古浪也氣道:「誰願意跟你睡?」
  二人低聲地辯了幾句,又歸於沉默。
  古浪仔細想了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忖道:「我也是太多心了,怎見得這個老人就是與我有關呢?」
  才想到這裡,突聽一陣急促的腳步之聲,冒雨奔了過來!
  古浪一驚,霍然翻起了身子,石明松也被驚動了,跟著坐了起來!
  緊接著一人推開了房門,叫道:「兩位老弟快起來!快!」
  古浪聽出是黃老大的聲音,不禁大為奇怪,立時下了炕,問道:「什麼事?」
  說著尋著桌上的火種,把油燈點了起來。
  只見黃老大只著一身內衣,渾身透濕,滿面慌張,好似發生了非常的大事。
  石明松也大為驚訝,一躍而起,握住他的膀子,催問道:「什麼事?你快說!」
  黃老大這才喘息著道:「那……那投宿的客人快死了!」
  古浪及石明松均是一驚,石明松問道:「你叫我們做什麼?」
  黃老大接口道:「我想你們練武之人,或許懂得醫理……可不能讓他死在這!」
  古浪不等他說完,便道:「我去看看!」
  他立時推門而出,冒著急風暴雨,向那間燃有昏燈的小房間趕去。
  古浪推開了門,昏暗的燈光下,只見一個瘦弱的老人,面如黃蠟,大睜著雙目,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身上的被子,掙扎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這情形看來很是恐怖,古浪大吃一驚,如飛地撲到土炕之前。
  他匆匆在老人的脅下點了一指,老人立時停止了掙扎,身子癱瘓下來。
  古浪原通醫理,他抓過了老人的手腕,略為把脈,當即就明白了。
  這時石明松及黃老大也匆匆趕了進來,石明松問道:「怎麼樣?」
  古浪說道:「他氣血倒逆,事不宜遲,快幫我給他打穴活血!」
  練武之人,均通醫理,石明松答應一聲,翻身上了炕。
  棉被掀開,這才見老人瘦得可憐,滿身除了皮就是骨頭,看不見一些肉。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匆匆坐好,把老人的身子架在了腿上。
  古浪搓熱了雙掌之後,先在老人雙脅之下按住,不住地抖動。
  石明松也搓熱了雙掌,抱著老人一雙污髒的光腳,在他的足心「湧泉穴」上揉撫。
  過了一陣,二人又指落如雨,把老人身前諸穴點過,又把老人翻了過來。
  老人背後的各穴道,也被他二人點了一遍,這才見老人長吁了一聲,還過魂來。
  黃老大向空長拜,叫道:「阿彌陀佛!好了,好了!」
  古浪及石明松,見老人雙目雖然未睜,但是呼吸已經正常,面上也有了血色,這才放了心。石明松對古浪耳語道:「他氣血太弱,只怕拖不了多久……」
  古浪道:「不一定,這只是一種宿疾,可能是方才淋了雨才發作的。」
  黃老大撫了撫老人的胸口,說道:「雖是有氣了,怎麼還不睜眼?」
  古浪取過了水,給老人服下了一枚丹丸,微笑道:「放心!他要休息一會才能恢復。」
  三個人在房中坐下,靜靜地等候,石明松對黃老大道:「他的病是怎麼發起來的?」
  黃老大接口道:「這一夜一連被吵了兩次,我就睡不著了,突然聽見他又喊又叫,對著牆壁又打又踢,我嚇了一跳,趕快跑來看,發現他聲音啞了,連叫都叫不出來……」
  古浪點頭道:「幸虧你發覺得早,要是再晚一會,就是華陀再世也救不活他了!」
  黃老大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兩位小兄弟,你們可積德不小啊!」
  石明松笑道:「行走在外,原應互助,這種事誰能不管?你老哥古道熱腸,也是少見呢!」
  黃老大連聲地謙笑著,古浪細思石明松的話,不禁忖道:「如此看來,石明松倒是個善良的人……」
  想到這裡,望了石明松一眼,只見他劍眉飛揚,雙目光彩奕奕,身軀偉健,一表堂堂。
  古浪心中暗想:「像他這種人才,不可能在江湖中為非作歹,卻不知他要『春秋筆』做什麼……」
  正思忖之際,那老人在床上翻了個身,叫道:「唉呀!我的天!」
  古浪等大喜,立時圍了過去,老人睜開眼睛,無力地望了望他們,詫異道:「方纔我可是又發病來著?」
  古浪聽他說得一口北京話,心中不禁一動,忖道:「一個身染奇痾的老人,為什麼單身跑到萬里之外來?」
  古浪才想到這裡,黃老大已經說道:「還說呢!要不是這兩位小兄弟,你現在恐怕已經完啦!」
  老人聞言霍然爬了起來,坐在炕上,瞪目道:「那麼……我剛才的窘相你們都看到了?」
  古浪還以為是什麼事,卻不料如此,一時都被弄得氣笑不得,石明松笑道:「你剛才那叫窘相?簡直是死相!」
  一句話氣得老人雙目圓睜,叱道:「胡說!小孩子一點也不知道敬老!」
  石明松剛要發作,古浪怕老人才好,又要氣得發病,連忙插口道:「好了!我看你還是躺下休息吧!」
  那老人躺了下來,說道:「其實我的病自己知道,過一會兒就會沒事的,你們真是大驚小怪!」
  他這幾句話,只聽得三人面面相覷,石明松立時罵道:「媽的,算我們多事!古浪,我們睡覺去!」
  說罷怒沖沖地推門而去,黃老大也氣道:「真他媽活見鬼,由你作死!」
  說著也跟著走了出去,只有古浪仍留了下來,因為他想對這個老人多瞭解一些。
  這時老人也生了氣,大聲道:「你怎麼不走呀?」
  古浪微微一笑,說道:「我還要多坐一會,看看你的病有無變化。」
  老人一雙大眼睛閃了一陣,說道:「他們都生氣走了,難道你不生氣?」
  古浪笑道:「人在病痛之中,多半容易發怒,尤其你老人家離家在外,難免脾氣不好。」
  古浪的話,引起了老人的興趣,他支撐著,把瘦弱的身子坐了起來,雙目盯在古浪臉上,半晌才道:「你這個孩子,說話倒是怪好聽的,告訴我,剛才可是你把我救醒的?」
  古浪接道:「也不是我一個之功,剛才走的那位石兄和我二人為你和了半天血呢!」
  老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說道:「怪不得他這麼大火氣,好像我的命是他救的一樣!」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明明你自己脾氣不好,反說別人!」
  想到這裡,老人又道:「剛才他叫你什麼?古什麼來著?」
  古浪笑道:「我叫古浪,海浪之浪,老先生你呢?」
  老人把身子在床頭靠得更舒服些,說道:「我叫丁訝,記好,訝是驚訝的訝!」
  古浪笑道:「我記下了。」
  這時一個霹靂,宛如銀蛇鑽空,一閃而逝,風雨之勢越發加大,好不驚人。
  丁訝歎了一口氣道:「唉,越急越不成,碰見這場雨,又發了一次病……」
  古浪乘機問道:「丁老,你要急著趕路麼?」
  丁訝望了古浪一眼,並未回答他的問題,用手指著床前的一張椅子,說道:「古浪,你坐下來。」
  古浪依言坐好,緊接著剛才的話問道:「丁老,你大概是急於趕回家鄉去吧?」
  丁訝靠在炕邊,雙目望在古浪的臉上,以低啞的聲音說道:「怎麼?你認為我快要死了,要趕回家去進棺材不成麼?」
  古浪連忙道:「不!不!我可沒有這麼想,只是聽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難道你是本地人麼?」
  古浪搖搖頭,笑道「你當然看得出來,我也不是本地人。」
  丁訝接口道:「是了!我可曾問過你的私事?」
  古浪聽他如此說,不禁有點尷尬,忖道:「這老傢伙說話真是不通人情!」
  他氣惱之下,便偏過了頭,一言不發。
  丁訝自從甦醒之後,便精神奕奕的,絲毫看不出害過重病的樣子。
  沉默了一陣,丁訝突然說道:「古浪,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古浪回過頭來,說道:「什麼事?」
  丁訝用手指著窗外,說道:「方纔我投宿之時,看見後院拴了兩匹馬,其中可有你一匹?」
  古浪不解其意,點頭道:「不錯!那匹黑馬是我的。」
  丁訝掀開被子,套上鞋子,走下炕來,古浪奇道:「你下炕做什麼?」
  丁訝搖搖晃晃地,走到窗戶前面,伸手把窗戶推開了一道縫,一陣急風加著細雨飄灑而入。
  丁訝體力不濟,一連退後了好幾步,窗戶立時大開,雨水大量地刮了進來。
  古浪趕緊一步跨上,把兩扇窗戶關好,回頭埋怨道:「你這是幹什麼?」
  丁訝用衣袖擦著臉上的雨漬,說道:「我想看看雨有多大。」
  古浪氣道:「這還用看?聽還聽不出來?」
  丁訝在室內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抬頭說道:「古浪,我已經決定了!」
  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弄得古浪莫名其妙,瞪目以對,說道:「你決定了什麼事呀?」
  丁訝咳嗽了一聲,說道:「我這個人脾氣有點怪,別看我病成這樣子,可卻從來沒有找過郎中,別人想服侍我也辦不到……」
  他說到這裡,走近古浪身邊,扶著古浪的肩頭,很慈愛地說道:「也許你這個孩子與我有緣,所以我決定雨停之後,讓你護送我離開青海……」
  古浪大吃一驚,說道:「我?」
  丁訝點頭道:「不錯!你不是有匹馬麼?我就湊個便,咱們兩人騎一匹,好在我沒有多重,你只當帶了一件行李好了。」
  古浪料不到他有此不情之請,一時弄得不知所措,怔怔地望著他。
  丁訝在他頭上輕輕地摸了摸,說道:「怎麼,還不明白我的意思麼?」
  古浪連忙說道:「丁老先生!我此去數千里,極為辛苦,以老先生之病體,恐怕受不了顛簸之苦吧?」
  丁訝驀然把手拿開,不悅道:「什麼?我吃不消?告訴你,我由中原萬里迢迢,隻身一人,經過了千山萬水,趕到了『哈拉湖』……」
  聽了這番話,古浪霍然一驚,猛地站了起來!
  丁訝也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微微一怔,接著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也是由哈拉湖來的吧?」
  古浪心中忖道:「啊!果然他也是與那群老人一樣……」
  丁訝又追問了一遍,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也是由哈拉湖來的。丁老,莫非你是跟蹤我來的?」
  話才說完,丁訝猛然在桌上拍了一掌,叫道:「放屁!我跟你做什麼?我已是快死的人了,哪有閒工夫管別人閒事!」
  說到這裡,或許由於太激動的關係,發出了一陣猛咳。
  古浪自從知道他也是由哈拉湖來的,心中便有極大反感,冷冷道:「對不起!丁老,我對你盡心只能到此為止,恕我不能再效力了!」
  說罷之後,轉身欲去,才走了兩步,丁訝突然大叫道:「回來!」
  他這一聲叫得極大,沙啞的聲音聽來甚是恐怖,古浪轉過身子,沉聲道:「丁老!你到底有何意圖,不妨明言。」
  丁訝好似氣到極點,全身都在微微地發抖,用手指著古浪,半晌說不出話來。
  古浪不知道他為什麼氣成這個樣子,奇道:「怪事!你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丁訝大叫一聲:「氣死我了……」
  古浪吃了一驚,連忙趕了過去,急道:「我真不懂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
  丁訝以無力的手臂,連連推著古浪,不住地喘息著,發出了吼哮之聲。
  古浪心中十分作難,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丁訝喘了半天,才勉強停了下來,轉過身子,啞澀地說道:「好了,既然你自己不知福禍,你走吧!」
  古浪愕然道:「丁老,並非我不肯照顧你,實因我有要緊的事……」
  丁訝連連地揮手道:「走吧!走吧!」
  古浪說不進話,無可奈何,只得轉身離開,推開了門,寒涼欺體。
  他站在門口,靜聽了一陣,丁訝並無別的動靜,只是粗啞地喘哮聲,不時地傳了出來。
  古浪暗忖:「這個老人真怪,善惡難分,以後恐怕還有些糾纏呢!」
  古浪想著,正要冒雨而行,突然一陣急風撲面,連忙一晃身閃開了三尺,黑夜之中,一個白髮老人冷笑道:「古浪,算帳的時候到了!」
  古浪一驚,說道:「你?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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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一夜風雨

  古浪由那病老人的房間中走出來,房外雷雨正殷,他正思索著這個病老人的行徑來歷,一個白髮老人突然撲了過來,他驟見之下,為之大吃一驚!
  那白髮老人用低啞的聲音說道:「古浪,算帳的時候到了!」
  這時正巧天空閃過一道電光,古浪看清了來人,不禁脫口說道:「你?況婆婆!」
  來人正是況紅居,她渾身透濕,頭上包著一塊油布,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冷冷地說道:「不錯,是我。難道你不知道我會來找你?」
  古浪心中很是不悅,說道:「你找我做什麼?」
  況紅居冷冷一笑道:「我只問你一句話,如果你能老實地回答我,我絕不為難你。」
  古浪暗下忖道:「必然又是為了春秋筆的事。」
  心中想著,嘴上說道:「什麼事你快說吧!」
  況紅居道:「在『達木寺』,你想奪取阿難子胸前的枯樹枝,竟然出手如風,我問你,你哪裡來的這身功夫?」
  古浪冷冷說道:「練出來的!」
  況紅居大怒道:「哈哈!小子好一張利口!憑你練得這麼一身功夫麼?你快把實話告訴我,可是有人在暗中助你?」
  古浪強忍著氣說道:「我在青海無親無故,誰會助我?」
  況紅居點了點頭,說道:「那麼你的功夫可與江湖一流人物抗衡!可是我卻不信憑你竟能把莫雲彤震退!」
  古浪淡然道:「但你已經親眼看見過事實了!」
  況紅居怒道:「好狂的小子,如此說來,我可得要試你一試!」
  古浪暗吃一驚,他知道這群老人,雖然在阿難子面前不堪一擊,但是在江湖之中,卻無一不是頂尖的人物。
  他心中忖道:「現在哈門陀不可能在暗中助我,我敗在她手中本倒無所謂,只那樣一來,她就更要糾纏不清了!」
  才想到這裡,況紅居已然說道:「怎麼樣?你可肯賜教一二?」
  古浪道:「我真奇怪!你們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為何一再糾纏於我?」
  古浪說著話,心中暗思對策,他把說話的聲音提得很高,希望能讓石明松聽見,多少給況紅居增加一些困擾和疑惑。
  但是石明松毫無動靜,或許是因為雨聲太大,或許是他已睡熟了,古浪心中暗暗氣憤。況紅居聽了古浪的話,微微一笑,說道:「那些老傢伙我自然也不會放過,不過我願意先與你過幾手,如果你能在我手下走過十招,你的聲名即可大噪,同時我也就相信你了!」
  古浪見她說得如此狂妄,心中好不憤怒,而且在這種情形下,他也無選擇的餘地,只得說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逼我動手,我也只好奉陪了!」
  況紅居哈哈笑道:「對!這才是江湖男兒的本色!你不必害怕,我與你無冤無仇,只不過想測驗你的功力而已。」
  古浪尋思道:「不知童石紅來了沒有?若是有她在身旁,事情也許會好些!」
  況紅居毫無所忌地走到院中,傾盆大雨立時把她淋了個透濕。
  她向古浪招了招手,說道:「孩子!快來吧!」
  古浪強忍著怒氣,暗罵道:「他媽的!這種女人真是少見!」
  無可奈何之下,古浪正想盡力一拚,忽然,房中的病老人丁訝發出了一聲深沉悲愴的長歎!
  這一聲長歎,立時驚動了況紅居,她身子一晃,來到簷下,沉聲道:「房中什麼人?」
  古浪答道:「一個投宿的病人,不相干的。」
  況紅居略為沉吟,說道:「哪有這麼巧的事?我進去看看!」
  說著她由古浪身旁掠過,推開了房門,古浪也跟了進去。
  丁訝和衣靠在炕頭,一雙乾瘦的手捂著胸口,雖然臉色比剛才好多了,但是昏暗的燈光下,看來仍然給人一種恐怖之感。
  況紅居及古浪來到房中,驚動了他,他略為轉過頭來,睜開無力的雙眼,望見了況紅居,似乎顯得很驚訝。
  他用手撐著把身子坐高了些,說道:「這位老婆婆是……」
  話未說完,況紅居已然搶著說道:「你別管我是誰,先告訴我你叫什麼?」
  丁訝被她問得一愕,旋即答道:「我姓丁。」
  況紅居以極短的時間思索了一下,在她的記意中,江湖上老一輩人物中,沒有什麼姓丁的高手。
  這時她的臉色緩和了些,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丁訝無力地答道:「生病!」
  古浪聞言幾乎要笑出來,暗忖:「問得妙,答得也妙!」
  況紅居說道:「在這裡生病?這是什麼話!告訴我,你害的是什麼病?」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不要緊,只是舊病復發。」
  況紅居又仔細地看了他一陣,覺得無甚可疑,這才回身對古浪說道:「好了,我們去辦我們的事吧!」
  說到這裡,又回頭對丁訝說道;「我們要在院裡練練功夫,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准下床,知道麼?」
  丁訝柔聲說道:「你看我這樣子下得了床麼?」
  古浪這時忽然心中一動,因為他發現丁訝的面色,比起剛才初醒時又壞了許多,他忖道;「莫非他的病情又惡化了?否則經過我施救,不會如此呀!」
  況紅居連聲催促,把古浪趕出了房,她好似特別喜歡淋雨似的,立時就又站到雨地中,尖聲道:「快呀!」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忖道:「就算沒有人暗中相助,難道我傾一身所學,還接不下你十招不成?」
  想到這裡,立時大步走了過去,如注的雨水,打在了古浪的身上,強風迫面,吹得他眼目難開。
  況紅居站在五尺以外,活像一個幽靈,她連聲地催促道:「快些!你先進招!」
  古浪不再說話,雙掌一錯,身形疾進,右掌推出,直按況紅居天庭!
  況紅居待他手掌離自己面門不到兩寸時,這才把頭一甩,身子也隨著這一甩之勢,轉到了古浪的右側,尖聲叫道:「注意『肩井穴』!」
  由她動手的情形看來,她根本不把古浪看在眼中,所以每次出擊,都先警告對方。
  她身手真是快極,古浪剛發現人影消失,語聲未歇,自己左肩已有一股勁力逼來!
  古浪猛然把身子一挫,況紅居的右掌閃電劃過,古浪大喝一聲,雙掌齊下,右掌猛斬況紅居手腕,左掌直到況紅居「眉心穴」。
  這一招兩式,也是神速萬分,頗出況紅居意料之外,她「咦」了一聲,右掌猛然收回,頭向後揚,左手二指反向古浪的左腕鉗來。
  她每出一招,勁力都大得出奇,古浪這才知道,她的功力遠在婁弓之上。
  古浪狠狠地咬著牙,把發出的左掌收了回來,但是還沒來得及換招,況紅居第二招又已接踵而至。
  她身如一隻大蝙蝠般撲了過來,雙袖的雨水甩出了老遠,一雙枯瘦的手掌在黑夜中發出了慘白色,看來很是恐怖。
  就在古浪微微錯愕之際,況紅居的一雙手掌已距離他不到半尺。
  古浪已然感到一股出奇的勁力湧到,他原是盡量避免與她對掌,因為他自知雙方的功力相差得太多。
  但是況紅居卻存心非與他對掌不可,所以出手不到三招,便以這等雷霆之勢逼了過來。
  古浪無可奈何,咬緊著牙關,雙掌一併,迎著況紅居的掌勢遞了出去。
  況紅居一笑道:「有膽量……」
  一言未畢,兩人四掌已然相觸,雨夜之中,只聽得一聲大震。
  況紅居「喲」了一聲,一連退後兩步!
  古浪雖然也退後了幾步,但是一件意外的事,卻震動了他!
  原來他雙掌才出之時,便覺得有一股極大的潛力,傳到了自己的身上,使得自己的掌力陡增了許多。
  這情形就如同在「達木寺」中,哈門陀暗中相助一般。
  古浪心中驚疑已極,忖道:「啊……哈門陀果然跟了來!」
  想到哈門陀,他的一顆心立時就猛烈地跳了起來,因為他覺得,哈門陀在這些老人中,比任何一個都要來得可怕而難於應付。
  況紅居怔了半晌才說道:「好小子!料不到你真有這身功夫,算我況紅居把你小看了!」
  古浪還在極度地驚懼之中,俊目回盼,並沒有發現什麼異象。
  這時二人都停止了談話,黑暗中,只有丁訝低弱地呻吟,不時地由房中傳出來。
  況紅居接著說道:「好!如此一來,我倒要與你見個真章了。快動手吧!」
  古浪聞言立時冷靜下來,忖道:「有哈門陀在暗中相助,我還怕她何來?可是,驅走了況紅居之後,留下的哈門陀,豈不更加麻煩?」
  況紅居似乎非常地急躁,她尖叫一聲:「再對一掌!」
  一言甫畢,雙掌再次擊出,這一次來勢更猛,雙掌之力重逾萬鈞。
  這一次古浪卻不願再與她對掌,就在況紅居變掌才出之際,他已經以「潛移星辰」的身法,閃到了況紅居的身側。
  他右掌閃電遞出,「翻天大印」,一股莫大的掌力,向況紅居的右肩胛按了過去!
  況紅居身子一閃,已然閃過一旁,大叫道:「怎麼,不敢接我一掌麼?」
  語聲中,雙掌如電,又向古浪胸前推到,疾勁的掌力,把漫空暴雨都隔絕了。
  古浪一掌落空,便知道況紅居必有狠招,所以未等她再次發掌,又已閃向一旁,喝道:「況婆婆,你太厲害了!」
  二指向況紅居腦後點去,況紅居大怒,猛然把身子擰轉過來,雙掌第四度襲出,喝道:「看你接不接!」
  這一掌勁力極大,濺起了一大片雨珠!
  這一式來得太驚人,古浪身子來不及撤回,萬難閃躲,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又緊咬牙關,提足了丹田之氣,疾舉雙掌迎了上去!
  就在他提氣進掌的一剎那,一股綿柔之力,又傳到了他的背心,丹田一陣發熱,雙臂也覺得發漲,他不禁嚇了一大跳!
  他還沒來得及思索,雙掌已經與況紅居接實,一聲裂帛大震之後,二人又是各自退後了好幾步。
  況紅居一聲長嘯,身如狂風一陣轉繞,把院中每一個角落都察看過了。
  古浪忖道:「莫非她已發現了哈門陀?」
  況紅後身如怪鳥,一陣轉繞之後,身子又躍上房頂,向四下搜視。
  古浪心想:「哈門陀若是不想露面,又豈會被你發現?」
  況紅居在房上看了半晌,最後又落下房來。
  這時閃電乍起,古浪見她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個鬼似的,臉上有一種憤恨和悵然若失的感覺。
  古浪開口道:「怎麼了?況婆婆……」
  黑暗中,況紅居一雙眸子,閃電般射了過來,說道:「你有接我兩掌之功,我放你過去了!」
  說罷之後,身軀一晃,立時消失在夜暗之中。
  她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弄得古浪有些哭笑不得,他怔怔地站在大雨之中忖道:「哈門陀既然暗中助我,他為什麼不露面?他到底存著什麼心意?」
  由於阿難子圓寂之後,哈門陀就始終沒有出現過,古浪對此十分惑然,心神不寧,莫測究竟。
  這時當空又是一個霹靂,電閃如蛇,雨勢更大,古浪頓為驚覺起來。
  他走到屋簷下,把門推開了些,只見丁訝身上蓋著一條棉被,睡得甚是舒適。
  古浪見他沒有什麼異狀,心中稍安,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見石明松也睡得甚是香甜,地上放著一大堆濕衣。
  古浪找出了一套乾淨內衣,把身上的濕衣脫下,見「春秋筆」的盒子濕濕的,不禁大吃一驚,連忙尋了一塊乾布來擦拭。
  那盒子不知是何物所制,擦拭之後乾燥如故,裡面的遺書也未沾上一絲雨水,古浪這才放了心。
  他把身子擦乾,把「春秋筆」盒子緊緊地紮在胸前,穿上乾衣。
  所幸石明松沉睡如死,故爾古浪的一切行動可以無忌,他穿好了衣服之後,也就上炕安歇。
  大雨如注,雷聲殷殷,古浪過於乏累,不一會的工夫就進入了夢鄉。
  待他醒來之時,天光早已大亮,可是暴雨仍舊,一點也沒有減小。
  他翻了個身,見石明松已然不在,不禁忖道:「我怎會又睡這麼死!」
  他用手摸了摸腹前的「春秋筆」,依然還在,便翻身爬起,換了一套乾淨的緊身外衣褲。
  古浪下炕之後,這才發覺地上的濕衣已經不見,心中忖道:「莫非石明鬆去洗衣服了?」
  他想想也覺好笑,自從他得了春秋筆之後,這些人便一直跟著他,就好像他們認定了「春秋筆」在他身上似的。
  古浪洗漱已畢,石明松赤著腳,褲管捲得高高的,手中打了一把大傘,冒雨而來。
  入房之後,把腋下一堆乾淨衣服取出,放在炕上,說道:「昨天你與那個老病人怎麼談那麼久,談些什麼呀?」
  古浪聽他口氣,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與況紅居動手之事,也就不提,說道:「我們只是隨便談談。」
  說到這裡,發現石明松拿來的乾衣,就是隔晚脫下的濕衣,不禁笑道:「啊!原來你真是洗衣服去了!」
  石明松笑道:「我哪會洗衣服?是黃老大的老婆替我們洗的!」
  古浪這才恍然,笑道:「我們走時倒要好好地謝謝他們。」
  說著,望著窗外的大雨,又不禁發起愁來道:「似這般傾盆大雨,我們怎麼動身呢?」
  石明松笑道:「不要緊!據黃老大說,下午雨就要停了!」
  古浪道:「但願如此!」
  這時石明松好似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由身上取出一個小紙條,說道:「對了!那個老病人留了個紙條給你!」
  古浪一面接取紙條,一面訝然道:「留了個條子?他已經走了麼?」
  石明松點了點頭,說道:「我還沒有起來他就走了,據黃老大說怎麼勸也不成。」
  古浪大感意外,匆匆把紙條打開,只見上面寫著:「古浪!承你療我宿疾,居心雖仁,但不肯帶我同行卻又顯得不義,老夫去也!」
  古浪看罷感到啼笑皆非。
  石明松在旁說道:「可以給我看看麼?」
  古浪道:「當然可以!」
  說著把紙條遞了過去,石明松接過匆匆看完,笑著說道:「這老傢伙的骨頭倒是挺硬。」
  古浪走到窗前,望著滿天大雨,尋思道:「這麼大的風雨,他一個重病的老人,真不知怎麼走法……」
  這時他心中有一種歉疚的感覺,丁訝瘦弱的影子,又出現在他的眼前。
  石明松說道:「他寫的我不大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古浪便把昨夜丁訝要求同行,及自己拒絕之事說了,石明松笑道:「其實讓他跟著走一段也無所謂,何必如此堅決地拒絕他?」
  古浪搖頭道:「我們一天要趕好幾百里路,從不休息,這條路又如此難走,他怎麼受得了?」
  石明松一笑不再說話,把紙條還給了古浪。
  古浪接過又看了一遍,雖然字跡顯得乏力,但是筆劃均勻,極具風骨,足見那病老人是一飽學多才之人。
  他心中一直為這件事感到不安,因為據昨夜為丁訝療病時的脈象看來,他的病情是非常嚴重的。
  古浪與石明松在室內聊著天,彼此都是隱晦頗深,所以誰也探不到誰的真心話。
  雨勢果然漸漸地小了,院中地勢雖然略高,但也成了一片澤國。
  不一會的工夫,雨已經完全停住,風也小了。
  這一夜雷雨,好像是下了半個世紀,古浪也經歷了很多怪異的事情。
  石明松把窗子整個地推開,笑道:「黃老大的話果然不錯,你看,雨一點也不下了!」
  古浪也感到很高興,扶窗笑道:「好得很,我們可以趕路了!」
  這時黃老大正好來請二人用飯,用飯已畢,黃老大又把準備的乾糧取出,數量極多,足夠二人五日之需。
  古浪及石明松深為感激,留下了很多銀兩,牽出了兩匹駿馬。
  經過了一天一夜的休息,人馬都是精神一振。
  上馬之後,與黃老大全家拱別,馬蹄踏著積水,馳出了這個小村落。
  兩條大黃狗,踞在一塊突出水面的大石頭上狂吠,直到古浪及石明松走得不見了人影,這才咻咻地停了下來。
  一場大雨,把山林洗刷一新,黃綠色的葉子,發出了鑒人的光澤,並且不時地垂下水珠,滴滴答答,頗富詩意。
  天氣也涼了許多,石明松說道:「快深秋了,這地方尤其冷得早!」
  古浪笑道:「所幸我們往南邊去,不然可要趕上下雪了!」
  二人快馬加鞭,馬蹄如飛,濺得水花四濺,驚得林中的鳥兒亂飛。
  石明松好似輕車熟路,當先而行,古浪暗中記著地勢,以防萬一有變時,也有一個路。
  一個時辰之後,二人已經跑出了百十里,古浪很是高興,說道:「照這樣下去,到晚上我們就可以趕出去不少路呢!」
  石明松笑道:「看你心急似箭,到底為了什麼要緊的事呢?」
  古浪望了他一眼,並未作答,心中忖道:「哼!你想藉機會騙我的話,那可是做夢!」
  石明松見古浪不答,淺笑一下,也未再問。
  二人正在快馬急行之時,忽聽一聲低啞的呻吟,由不遠之處的樹林之中,傳了出來。
  古浪及石明松二人,幾乎是同時動作,一齊把馬勒住,兩匹馬長鳴一聲,一連退後了好幾步,才停了下來。
  古浪望了石明松一眼,說道:「哼!包袱來了!」
  石明松明白他言中之意,聞言笑道:「既然碰上了,我們過去看看吧!」
  古浪點點頭,他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覺得這病老人與自己有關。
  他們慢慢地來到了林中,便見一個形容樵悴的老人,靠著大樹幹,雙手按著胸腹,低低地呻吟著。
  這老人正是丁訝,瘦弱的身子,不住地顫動,好像舊病又復發了。
  二人連忙下馬趕上前去,丁訝被驚動了,他睜開了眼睛,無力地望了他們二人一眼,說道:「唔,你們又來追我做什麼?」
  石明松笑道:「誰來追你?我們是經過此地碰見你的。」
  丁訝喘息了一下,說道:「那麼你們怎麼不走?圍著我看什麼?我又不是個猩猩!」
  二人聽了他的話,都忍不住要笑,古浪說道:「你病得這麼重,連休息都還不夠,為什麼這麼急著趕路?」
  丁訝翻了翻眼睛,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望了他一眼,不悅地說道:「這是我的事,不勞尊駕關心!」
  古浪知道,他是為了自己拒絕他同行的事生氣,便蹲下了身子,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丁訝把目光轉向一旁,愛理不理地說道:「反正是快死的人了,管他怎麼樣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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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7:10
  古浪連碰了幾個釘子,無可奈何地站起身來,向石明松苦笑了笑。
  石明松也蹲下了身子,說道:「老先生,他有些小孩子脾氣,你不要與他生氣,你現在……」
  才說到這裡,丁訝突然伸手把他推開,罵道:「別說他了!你比他還不如,昨天他還守護我很久,你連我是死是活還沒有確定就走了!」
  石明松碰了一鼻子灰,氣得霍地站了起來,對古浪道:「走!我們走!」
  古浪還未答話,丁訝已接口道:「走?走到哪兒去呀?要走你自己走好了,拉人家去做什麼?」
  一句話氣得石明松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古浪又彎下了身子,對丁訝說道:「丁老,我們並非不願與你同行,實在是你病得這麼重,不宜趕路……」
  說到這裡,丁訝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怕我死在半路上是不是?」
  古浪正色說道:「這條路崎嶇難行,我們又急著趕路,實在無法照顧你……」
  丁訝又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是怕為我耽誤了你們行程?這個你們大可放心,我要是跟你們去,決不會耽誤你們。」
  古浪不禁沒有話說,遲疑了一下,說道:「這……」
  丁訝翻起了眼睛,大聲道:「別這呀那的,痛快一句話,如願意,我們馬上就走,不願意你們就走你們的,我死在這裡認命!」
  古浪不禁大感為難,石明松氣道:「古浪!我們走!他這麼倚老賣老……」
  話未說完,丁訝忽然喝道:「少多嘴!你要走就走,沒拉著你!」
  石明松氣得臉上變了顏色,看樣子似乎就要發作了。
  古浪連忙接口過來,說道:「丁老,如果你一定要跟我們走,我有些事要先告訴你。」
  丁訝似乎氣弱不支,靠了下來,喘息著說道:「說吧!」
  古浪正色道:「第一,如果你半途病發,我們只有盡心為你治好,把你寄往樵家休養,恕我們不能再為你耽擱。」
  丁訝仔細地想了一下,說道:「好吧!第一條我可以接受。」
  古浪又道:「第二,在路上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不要多口多事。」
  丁訝思索了一下,說道:「好吧!這一條我也勉強答應!」
  古浪又道:「我們沿途除了吃喝和睡覺之外,不下馬休息,你可吃得消?」
  丁訝緊接著說道:「你們受得了,我自然受得了,莫非你們不是人麼?」
  古浪聞言一怔,忖道:「這人真會說話,他怎麼不說他不是人?」
  石明松見古浪真的要帶他同行,不禁急道:「這……這怎麼成?那多不方便……」
  丁訝雙目一瞪,說道:「有什麼不方便,莫非你要謀財害命,多了我就不方便了麼?」
  石明松面色一青,指著丁訝道:「你這老東西!你……」
  已氣得說不出話來,古浪連忙勸道:「石兄,老年人難免有些脾氣,再說他又有病在身,你就少說兩句吧,如果你感到不便,就請你先行一步,我們到甘肅再會面好了。」
  古浪如此一說,石明松說道:「其實我也並沒有什麼急事,只是他太氣人了!」
  古浪又功了他幾句,他也就無話可說。這時丁訝已抖抖索索地站起來,說道:「來,扶我上馬!」
  他那副樣子,別說石明松,就是古浪看著也覺生氣,他皺了皺眉頭,把丁訝扶向坐騎。
  但當古浪要把他扶上自己的坐騎,丁訝卻忽又把他推開,說道:「我生平就討厭黑顏色,還是騎那匹紅馬好了!」
  古浪為之一怔,石明松連忙說道:「那是我的馬呀!」
  丁訝白了他一眼,說道:「你的?什麼是你的?你的命還是閻王爺的呢?」
  石明松又被他氣得面色發白,望著古浪,古浪無可奈何,只得把丁訝扶上紅馬。
  石明松好不氣憤,遲遲不肯上馬,古浪已顧不了許多,自己先上了馬。
  丁訝低下了頭,說道:「快上來呀!不上我們可要走了!」
  石明松無奈,跨蹬上馬,不料丁訝怪叫道:「不成,不成,你坐我後面!你要是坐在我前面,你這麼大的個子,我還看什麼風景!」
  石明松氣得又跳下馬來,雙手插著腰,怒目瞪著丁訝,一言不發。
  古浪也實在被他耽誤得有些不耐煩,對石明松道:「好了,石兄你就遷就些,讓他坐在前面好啦。」
  石明松氣道:「他又不是個小孩子,坐在我懷裡像什麼樣子?」
  丁訝在馬上叫道:「放你的屁!誰坐在你懷裡?我坐在馬背上!」
  古浪又勸了石明松幾句,石明松這才萬般無奈地上馬,坐在丁訝的身後。
  丁訝竟像個孩子般,把整個身子靠在石明松身上,他又瘦又小,如果不是滿頭白髮,真有些像石明松的兒子。
  石明松聞到一股汗臭氣,再也忍不住說道:「喂!你這是怎麼坐的?」
  丁訝回頭白了石明松一眼,又要罵人。
  古浪見狀連忙說道:「石兄,別再說了,我們走吧!」
  說罷策馬先行,石明松搖了搖頭,只好催馬跟進,說道:「你不認識路,還是我走前面。」
  說著縱騎繞到了前面,古浪望著他們的背影,心中暗笑,忖道:「怎麼平空跑出這麼個魔星來,真是作孽。」
  一行三人,沿途無話,只是丁訝的事最多,一會要大便,一會要小便,把石明松煩得怒罵不已。
  丁訝卻是若無其事,聽如不聞,這時就連古浪與他說話,他也不答,彷彿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啞巴似的。看看天近黃昏,由於天氣甚好,古浪便對石明松說道:「石兄,我們今夜怎麼樣?可以趕到三更吧?」
  石明松抬頭望了望天,說道:「現在還不能確定,少時如果沒有月亮,天色必然很黑,趕也趕不了多少路,反而累人,倒不如明天一早再趕路的好!」
  古浪雖然心急,卻知道他所說不假,當下無可奈何,只盼能出月亮。
  丁訝沉默了許久,這時突然開口道:「怎麼,我們還要連夜往下趕?」
  古浪點頭道:「我不是告訴過你,我們有要緊的事麼?」
  丁訝大叫起來道:「胡說!你們不是說睡覺除外嗎?我現在又餓又累,連夜趕下去,豈不要了我的老命?」
  石明松叱道:「誰叫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丁訝叫道:「就是跟你們一起走,也不能害我死呀!」
  古浪實在被他吵得頭昏,說道:「好了,老先生,現在天還沒黑,等天黑了我們就休息好啦。」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這還差不多!」
  石明松又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味地啞奔,這時所走的道路,越發地崎嶇不平,路上滿是大塊的石頭,馬蹄一高一低,前進的速度減慢了許多。
  前後左右,都是樹木,古浪不禁忖道:「看樣子我們已走錯路,迷失在叢林之中了。」
  思忖之際,忽聽石明松說道;「向左邊走!」
  古浪帶馬左轉,細看之下,說道:「這邊根本沒有路呀!」
  丁訝也低頭看了一陣,叫了起來道:「喂,你把我們騙到這種絕地來,莫非真想謀財害命不成?」
  石明松叱道:「你再胡說,我可把你推下去了!」
  丁訝轉身扭頭,對古浪說道:「我要是死了倒沒有什麼,可惜你年紀輕輕的……唉!」
  說著歎了一口氣,石明松怒哼一聲,用力把馬一催,馬兒一衝數十丈,把古浪遠遠拋在後面。
  古浪暗覺好笑,忖道:「這怪人也確實有些討厭!」
  想著催馬趕了上去,又是一陣急趕,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沒有一點星光,林間更是黑暗異常。
  古浪不禁心中又忖道:「道路如此難行,天色又黑,若只是我們兩個倒也罷了,偏偏又有個病老人,看來今天是無法再趕下去了。」
  想到這裡,忽聽丁訝在前面叫道:「古浪你在哪兒呀!我怎麼看不見?」
  古浪應了一聲,丁訝說道:「這麼黑還要趕路,嗯?」
  說完話,又開始呻吟起來,古浪看看不忍,便對石明松道:「石兄,我們今夜不要趕了。」
  石明松把馬勒慢了些,說道:「我們還可以趕一個時辰。」
  古浪笑道:「天黑路險,老人又有病,好在我們已經趕了不少路,不在乎這一個時辰。」
  石明松說道:「這裡四下空曠,沒有人家可以借宿怎麼辦?」
  古浪皺眉道:「我們倒無所謂,只是丁老病著,野宿恐怕不宜,還要趕多久才有人家呢?」
  石明松思索了一下,說道:「只怕還要趕出個百十里。」
  古浪還未說話,丁訝已經叫道:「算了,算了,就在這裡歇下算了!」
  古浪接口道:「好,那麼我們就找個地方下馬吧!」
  石明松很勉強地答應一聲,兩匹馬來到林中一塊空曠之地,石明松翻身下馬說道:「這裡比較空,就在這裡過夜好了!」
  由於昨夜下過大雨,林中潮濕得很,古浪下馬一看,對石明松道:「這裡如此潮濕,怎麼能睡?」
  丁訝也道:「在這裡睡一夜,只怕我的風濕病又要發了!」
  石明松道:「前面有個山洞,可要去看看?」
  古浪大喜,一手牽馬,一手扶著丁訝,說道:「往哪邊去?」
  石明松用手向左邊指了一下,說道:「往那邊走!」
  古浪當先而行,丁訝放低聲音,對古浪說道:「我看還是讓他先走,他可能要陷害我們。」
  古浪笑道:「別胡說八道了!」
  二人緩緩向前行去,前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古浪雖然練有夜目,也只能看出一尺左右,只得把步子放得更慢些。
  就在這時,突覺背後風聲颯然,兩股凌厲的掌風,向二人背後湧到。
  古浪大吃一驚,在此情況下,他來不及思索,奮起神力,拉著丁訝,全力往前一縱,因用力太大,連那匹馬也被帶得向前馳去!
  這一縱,縱出了一丈多遠,落下之時突覺腳下一空,二人連同一馬一齊向下落去。
  古浪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提足了氣,把丁訝拉得緊緊的。
  下落之勢越來越快,古浪雖然提著氣,也感到頭昏目眩,四下又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古浪心中又驚又恐,忖道:「好毒狠的石明松!」
  他那匹駿馬跟著向下墜落,古浪心中好不痛惜,忖道:「多了這個老人,我就無法再顧這匹馬了!」
  下落之勢,繼續加快,丁訝已經嚇得昏了過去,古浪暗道:「苦也!這山澗如此深,恐怕我也要不保!……」
  正想到這裡,「刷」的一聲輕響,碰著了一根樹枝,古浪只覺手臂一陣劇痛……
  他的手臂已劃開了一道血口,丁訝也離開了他,迅速的向下落去!
  古浪大驚,忖道:「糟!他這條老命完了!」
  由於什麼也看不見,古浪也不知下面還有多深,隨時都有著地的可能。
  古浪心中長歎道:「唉,想不到我與春秋筆,就這樣共葬谷底!」
  思忖間,突覺迅速下沉的身子,突然向旁一衝,有人在他足心托了一下。
  古浪大吃一驚,身子撞到崖壁上,他拚命地提著氣,隨即又覺身子一震,已然落實地面,一陣昏眩,便失去知覺。
  當古浪被凜烈的寒風吹醒時,已是三更時分,昏昏沉沉之中,似聞不遠有低沉的馬咻之聲。
  古浪睜開雙眼,略一轉動,只覺渾身酸痛不已,忖道:「莫非我還活著麼?」
  左臂傷口忽然一陣刺痛,他用右手摸了一下,傷口的血已經凍結了。
  這時他已完全明白了,自己已經落了地,除了撞傷之外,確實未死。
  他右手撐地,奮力地坐了起來,腰背一陣酸痛,耳旁又聽到了馬咻之聲。
  古浪大為驚奇,忖道:「難道我的馬也沒有摔死?」
  他雖忍著酸痛,站起身子,走了好幾步,果見一尺以外,黑忽忽的一片,是一個馬的影子。
  古浪驚喜萬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撲了過去。
  真是奇跡!那匹馬不但未死,並且沒有絲毫傷痕,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古浪大喜之下,緊緊地摟著馬頸子,連呼:「好黑兒!好黑兒……」
  那匹駿馬也不住的廝磨古浪的前胸,顯得非常親熱。
  古浪高興了一陣,突然想道:「這數百丈的懸崖,我有一身功夫,尚且不免受震昏厥,它一個畜生,怎會安然無恙?」
  想到這裡,大感奇怪,但是怎麼也想不出個道理來,這時他突然又想到了丁訝。
  他忖道:「我半空受傷,把他丟開,只怕他已……」
  想著,立時取出了火折子,燃起一節樹枝,四下尋找。
  這是一片約有五丈見方的谷底,四下尋找一遍,卻未發現丁訝。
  古浪突然明白過來,忖道:「啊呀!我真傻!原來他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我和馬都是他救的!」
  「可是現在他到哪裡去了呢?他一定是上崖找石明松算賬去了!」
  想起了石明松,古浪不禁怒火沖天,暗罵:「好險惡的小子!等我上崖之後,一定要取你性命!」
  古浪尋了些較為乾燥的斷枝,費了好半天事,才燃起一堆火。
  他慢慢地活動四肢,身上的痛苦稍減。
  他想:「深更半夜,無法可想,我還是等天亮後再設法出險吧!」
  他選了一處較干之地坐了下來,由於雨後不久,地上很是潮濕,但奇怪的是,昨天下了那麼大的雨,谷中竟無積水。
  古浪心中暗想:「此處必有溝渠,不然積水無處流走,等到天亮我再詳細看看!」
  他坐在地上,靜心地調息,因為方才從崖頂一路落下來,弄得他有些心神不寧。
  半晌之後,古浪的心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睜開眼睛,突聞一聲悠長的呻吟之聲,由頭頂傳來。
  古浪不禁大吃一驚,霍然站起了身子,緊接著又聽到一聲呻吟。
  黑夜之中,這聲音,聽來令人毛髮豎立,極為恐怖和淒慘。
  古浪藉著火光,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兩丈多高處一棵大樹上,附滿了百年老籐,一個白髮老人,正掛在其間,不停地蠕動。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丁訝!
  古浪大驚,忖道:「啊!原來我們並不是他救的!他自己也是靠了這些葛籐才活了命。」
  古浪想著,提高聲音說道:「喂!丁老,你聽見我說話麼?」
  深谷傳音,良久不歇,可是丁訝沒有一些回應,只是不住地呻吟。
  古浪又大叫了一遍,丁訝這才用低啞、微弱而顫抖的聲音說道:「唔……是誰呀?」
  古浪見他說了話,立時大喜,又叫道:「我是古浪!你千萬不要動,我來救你!」
  丁訝好似清醒了些,說道:「你……你快來呀!我的腰好……好痛!」
  古浪叫道:「我就來了,千萬別動!」
  古浪說完,抓住一根垂籐,踏著滑膩的山石,慢慢向上爬。
  他心中忖道:「我還以為我們是他救的,原來他是被籐子救了……這老頭的命倒是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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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忖之間,已經爬到了丁訝身旁,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提了下來。
  丁訝落地之後,三魂已去了兩魂,整個身子軟得扶不起來。
  他含含糊糊說了幾句話,隨即昏了過去。
  古浪又費了半天事,才把他救醒過來。
  丁訝睜開昏花老眼,在火光之下望見了古浪,說道:「古兄弟,我們……可是在陰曹地府?」
  古浪聞言好笑,說道:「丁老,我們並沒有死!」
  丁訝把眼睛睜得好大,說道:「什麼,咱們沒有死?」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沒有死!你看我們不是活得好好的麼?」
  丁訝雙目四下亂轉,好半晌才說道:「好可惡的石明松!」
  古浪也搖頭歎息不已,說道:「真沒想到,石明松竟會對我下此毒手!」
  丁訝哼了一聲,接口道:「哼!我不是早告訴過你,他對我們不存好意。」
  古浪連連歎息不語,心中很是沉痛。
  丁訝接著又說道:「我早就告訴你,這小子靠不住,你不聽我的話,現在怎麼樣?」
  古浪只有恨自己大意,說道:「我真是想不透……」
  丁訝又道:「你與他到底有什麼宿怨?」
  古浪搖頭道:「我與他並無深交,只不過偶爾結伴同行,他為何就要下此毒手呢?」
  丁訝突然道:「莫非你身上有什麼無價珍寶麼?」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我自幼孤苦,哪來無價之寶?身上雖然有些銀兩,也決不致使人眼紅!」
  丁訝搖頭道:「這可就奇怪了!莫非你知道什麼特別秘密不成?」
  古浪又是一驚,連忙搖頭道:「我什麼也不知道!」
  丁訝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說道:「這就太怪了,那這小子除非有殺人的癮!不然他下此毒手作甚?」
  古浪不答,心中驚忖道:「看情形,這老傢伙似乎也是為了『春秋筆』,莫非已發覺『春秋筆』在我身上?」
  雖然古浪並不怕他知道,但是卻怕他把這消息走漏出去。
  丁訝望著天空說道:「我的天!這麼高可怎麼上去呀!」
  古浪說道:「且等天亮後,看清了地勢再說!」
  丁訝又叫道:「要是不能上去,那可怎麼辦呢?」
  古浪情緒本已很壞了,被他一再胡吵,更覺頭痛,急忙說道:「唉呀,你放心!我一定有辦法,現在你好好坐一會,不然病發了又是麻煩!」
  丁訝用手摸了一下地面,說道:「我的天!地上這麼濕,怎麼能坐人?我還是騎在馬上吧!」
  古浪無奈,只好把他扶上馬背,說道:「你要是掉下來我可不管!」
  丁訝說道:「我掉不下來,我會抱著馬頸子,你看!」
  他說著彎下腰,一把抱住了馬頸子。
  古浪為之啼笑皆非,望了他一陣,說道:「我看你真是有些返老還童了!」
  說完就地坐下,天亮之前既然毫無辦法,古浪只好定下了心,閉目養神。
  由於身子困乏,雖然寒風凜凜,不久也就睡了過去。
  兩個更次之後,天光已然大亮,但谷中仍然很昏暗。
  古浪悠悠醒來,見丁訝雙手抱著馬頸,睡得甚是香甜,心中暗暗好笑,忖道:「這老傢伙病得這麼重,偏要在外面亂跑,真是怪事!」
  他想著站起了身子,抬頭打量谷底的形勢。
  谷底面積大約有五丈見方,靠左方有一條深溝,所以谷中有水都流了出去,無法積留下來。
  古浪抬頭望時,只見谷壁高有數百丈,除了三丈以內,有樹木葛籐外,再上去均是松土,並且不時地掉落下來。
  古浪心中忖道:「看這情形,上面還不好落腳,要想上去,真還要費一番事呢!」
  正在尋思之際,丁訝已經醒了過來,喊道:「古浪!你扶我下馬呀!」
  古浪回頭望了他一眼,說道:「唉呀!你的事真多!」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走過去,把丁訝由馬背扶下。
  怪的是經過了這一場大變之後,丁訝的精神反而好了許多,他伸了一個懶腰,說道:「唔,這一覺睡得可不錯!」
  古浪又望了他一眼,說道:「看你毫不擔心,像是遊山玩水一般。」
  丁訝接口道:「急又有什麼用呢?」古浪說道:「我正在想法子脫困,你好好坐著,不要又給我添麻煩!」
  丁訝真聽話,立時走往一旁,說道:「好吧,我看你能想出什麼法子。」
  古浪抬頭又細看了一陣,由於不知土質的黏性究竟如何,心中想道:「我且試上一試再說。」
  他想到這裡,回來對丁訝道:「我要試試土性黏度,你站遠一些。」
  說罷提了提氣,雙足一點,身如巧燕一般,向上拔起了五丈多高,右足一伸,便向谷壁點去,一點之下,碰落了大片泥土,身子立時飄落下來,宛如一頭巨鳥一般,驚得丁訝發出一聲大叫!
  古浪的身子雖然由半空墜落下來,但是他早已有了準備,看好了落腳之處。
  由五丈多高落下來,對於練武的人來說,根本算不得一回事,但是萬料不到,丁訝竟拖著有病的身子,跑上去救援古浪。古浪離地不到七尺時,突見丁訝雙臂大張,來接自己,不禁大吃一驚,叫道:「丁老!快讓開!」
  但是已來不及了,眼看著二人就要相撞,古浪只得猛提一口氣,可是雙腿卻已經被丁訝緊緊地抱住,叫道:「不要怕!有我!」
  被他這麼一抱,古浪的氣也提不住了,「砰」的一聲,把丁訝壓在下面,一同摔倒在地上。
  這一交摔得可不輕,古浪只覺得肩骨奇痛,頭也有些昏,渾身都是泥水。
  但是他迅速地爬了起來,見丁訝躺在一邊,雙手抱著胸,不住地叫著:「唉!唉!」
  古浪氣得半死,無可奈何地把他扶了起來,尚幸他並未受傷,古浪在他背上拍了一掌,他也就清醒過來,大叫一聲:「嚇煞我也!」
  古浪雖然滿肚子怒火,卻也只得強忍著,低聲地問道:「你覺得怎麼樣?」
  丁訝用手輕輕地揉著太陽穴,說道:「我還好,就是有點頭昏,你呢?」
  古浪心中的怒火又升了起來,強自抑制著,說道:「我很好,一點事都沒有!」
  丁訝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說道:「好險哪!如果不是我救你,恐怕你非摔死不可!」
  古浪氣道:「如果不是你多事,連這一交也不會摔!」
  丁訝氣道:「什麼?我為了救你,摔了這麼一大跤,差點沒有摔死,你還說這種話?」
  古浪知道與他扯也扯不清,便道:「好了,我要把這四壁的土性勘查一下,如果我再落下來,你可千萬不要管我,絕不會出事的!」
  丁訝奇怪地說道:「真這樣嗎?那你的武功可不小呀!」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這算不得什麼,江湖上很多人都可以。」
  丁訝不禁咋舌不已,搓著手說道:「啊!真有這種事?一個人從這麼高掉下來,還會無事?」
  他連連地搖著頭,顯得非常的驚訝,一面還自言自語著。
  古浪沿著四壁,抬頭觀望,見四劈均是濕土,不時地向下掉,並且毫無落腳之處。
  他心中很是詫異,忖道:「怪事!怎麼這四周谷壁上全是泥土,連一塊石頭也沒有?」
  這時他看準了一處,再次提氣飛身而上,足尖剛一點上壁面,便有大片泥土松下。
  古浪著腳不住,只好翻身落地,泥土仍然落個不住,古浪連忙閃開。
  丁訝見古浪真能平安落地,不禁驚得雙目大睜,說道:「啊!真是了不起!」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真是料想不到石明松竟是這等小人,等我脫險之後,一定要找他算賬!」
  他四下都觀察過了,惟一的出路就是攀壁而上,但是土質太鬆,不但無法落腳,就連插刀打樁也辦不到。
  丁訝看出他的心意,也惶惶地說道:「古浪,我們有沒有法子可想呀?」
  古浪心緒很壞,說道:「不要急!我慢慢地想法子。」
  如果只是古浪一個人,倒還簡單些,如今多了一個病弱的老人,並且還有一匹馬,問題可就麻煩了。
  古浪想到這裡,心中也很發愁,但是他深信一定可以找到解決的方法。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但是古浪等處身之處,不但昏暗,並且濕氣很重,寒涼透體,令人很是不適。
  古浪倒還可以忍受,丁訝卻有些受不了,用手撫著胸,不時地乾嘔。
  他那匹駿馬,也感到不耐,不時地踏動著蹄子,發出低嘯之聲。
  古浪見情心中一驚,忖道:「時間一長,這一人一馬恐怕吃不消,我得先給他們服些丹藥……」
  於是他由懷中取出丹藥,給丁訝與自己那匹馬分別服下,然後把瓶子放進革囊中。
  他的手伸進革囊,忽然渾身一震,面上也變了色!原來他放在革囊中的那粒紅珠,竟不翼而飛了!
  古浪記得清清楚楚,那粒紅珠並未與「春秋筆」放在一處,自己昨夜換濕衣時還在,必是睡覺之時落在床上了,但是他早上親自疊的被子,並沒有發現什麼,那麼很明顯的,是被石明松拿走了。
  古浪一陣陣的心跳,好不愁急,因為那粒紅珠,他要交給桑九娘作為證物,如果失落了,必然增加很多困難。他不覺急出了一身汗,面色也變了許多,這情形看在丁訝的眼中,感到很是奇怪,問道:「怎麼,你也不舒服麼?」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沒有什麼……可惡的石明松,我如果不找他算賬誓不為人!」
  丁訝笑道:「那是你交的好朋友呀!」
  古浪滿臉怒氣,霍然站了起來,說道:「什麼好朋友!我與他只是萍水相逢,豈料他竟是人面獸心的東西!」
  丁訝啊了一聲道:「我看你們同行同宿,以為你們是知心的好朋友,不料只是萍水相逢……唉!這年頭交朋友可得小心,遇上奸險陰毒之人,表面忠義,叫你吃了暗虧都沒法說呢!」
  古浪心亂如麻,顧不得答理丁訝,一心只想著脫險之後,去尋石明松。
  他正在煩急不耐之時,忽聽有人在極高處喊道:「古浪!古浪!」
  古浪連忙抬起了頭,一望之下,不禁怒火沖天,原來正是石明松站在崖口。
  這時石明松也望見了古浪,他立時笑道:「啊!謝天謝地!果然你沒有死!」
  古浪破口罵道:「好個無恥的小人!你年紀輕輕,一表人才,卻不料如此奸險陰詐!」
  石明松若無其事,笑道:「你冤枉我了,我並無害你之心!」
  古浪怒道:「你無害我之心,為何在黑夜之中,把我推下百丈深谷?」
  石明松叫道:「我知道下面有大片葛籐,你落下之後一定摔不死,加上你有一身功夫,更是絕無問題……」
  他說到這裡,發現丁訝和那匹駿馬也都安然無恙,似乎非常驚奇,接口道:「想不到他們一人一畜,竟也安然無恙。古浪,你的功夫可真不小呀!」
  古浪怒道:「你陷害我或許是有所謀求,可是丁老先生年過古稀,與你無冤無仇,你竟也對他施此毒手,不怕作孽麼?」
  石明松說道:「我討厭他!他這麼大年紀,一身重病,難道活得還不夠麼?」
  話才說完,丁訝已破口大罵道:「放你媽的屁!你爺爺是長生不老!你看,你可傷了我一根頭髮?」
  石明松的雙目瞪了起來,怒道:「老狗!我已經算是仁慈了,不然我早一掌把你擊斃了!」
  丁訝冷笑一聲,說道:「他媽的!現在由得你像瘋狗一樣,老子上來之後,不如法炮製才怪!」
  也許是過於激動的關係,丁訝說完這幾句話,已是全身發抖,不住地喘息。
  古浪看他那個樣子真是可怕,連忙勸慰道:「丁老,你不必生氣,我上去之後,絕不會與他善罷的!」
  丁訝這才忍住氣,不再說話。
  石明松又叫道:「等你怒氣消了之後,我再來與你談!」
  說罷就要離去,古浪叫道:「你等一下!」
  石明松又伏下了身子,笑道:「怎麼,你要現在談麼?」
  古浪強忍著怒火,說道:「你到底意欲何求?」
  石明松一笑,說道:「我也與『達木寺』那一群老者一樣,有著相同的看法,你一定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冷笑道:「哼!果然為了春秋筆!」
  石明松接著說道:「我並沒有什麼別的奢求,只要你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我,我立時設法救你出險,並且找到『春秋筆』之後只用一次,馬上還給你。」
  古浪長笑一聲,說道:「哈!你打的如意算盤,莫說我不知春秋筆的下落,即便知道又豈會被你三言兩語騙去?」
  明松冷笑道:「不用與我來這一套,此處乃是絕地,四下土質極松,無從攀登,我想你總不會甘心葬身谷底吧!」
  古浪氣得渾身發抖,咬牙道;「無恥小人!你想以此為要挾,可是弄錯了!」
  石明松發出了一陣狂笑,說道:「好!有志氣,不過時間久了,你可能會改變主意,我少時再來看你!」
  說完自崖頂消失不見,古浪氣得往空揮掌,卻是無可奈何。
  這時丁訝偎近了他,說道:「他要知道什麼呀?」
  古浪怒呼呼地說道:「江湖上有一支筆,名叫『春秋筆』。他以為我知道下落,要我告訴他。」
  丁訝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一支筆有啥了不起,也值得拚命嗎?你乾脆告訴他不就得了?」
  古浪氣得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個屁!」
  丁訝說道:「那麼你是決心不告訴他了?」
  古浪咬牙道:「當然不告訴他!我有幾個理由:
  第一、我根本不知道這支筆的下落。
  第二、即使我知道,他以這種手段對付我,我縱死也不會告訴他!
  第三、他是何等精明之人,我告訴了他,他也不會救我上去。」
  丁訝奇怪地說道:「為什麼?」
  古浪說道:「道理很明顯,假使我知道『春秋筆』的下落,為了脫困,很可以隨便說個地方騙他一騙,他如果救我上去,豈不是中了計嗎?」
  丁訝也覺有理,說道:「既然這樣,他如此逼你還有什麼用?」
  古浪笑道:「你真傻!他等我告訴他之後,一定不會馬上救我上去,只給我留下食物飲水,然後獨自去尋找,如果找不著,就再回來逼問,一直到他找到為止,如果找到了,也決不會救我,一則怕我向他動手,再則怕我走漏消息!」
  丁訝低頭想了半天,拍著大腿道:「對!還是你聰明!」
  古浪又緊接著說道:「可惜他這番心血都白用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春秋筆』在哪裡!」
  正說至此,突聽崖頂傳來了一陣大笑,聲震長空,二人嚇了一跳,一齊抬頭望去。
  只見崖頂上伏著一個白髮老人,正是「達木寺」中所見的莫雲彤。
  他笑著說道:「好孩子!你聰明得很,不曾上當……哈……」
  莫雲彤的突然出現,使古浪不禁大吃一驚,說道:「啊!莫老,你也在此?」
  他心中驚惶異常,忖道:「如此看來,這一群老人都認定我是『春秋筆』下一代的筆主了!」
  莫雲彤笑聲停歇,說道:「不錯,我剛剛趕到,看見石明松對你那個樣子,心中很是生氣。」
  儘管他說的好聽,但古浪已經知道他的來意,故意說道:「莫老,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
  莫雲彤微微一笑,舉起右手,手中拿了一盤長繩。
  他笑著說道:「看見沒有?我是特來救你出險的!」
  古浪心中明白,他絕不會如此好心,但是表面上卻故意作出高興的樣子說道:「謝謝莫老,你快把繩子放下來!」
  莫雲彤的手又縮了回去,說道:「且慢!你身旁那個老頭子是誰?」
  古浪答道:「是我在半途救的一個病人,也被石明松給推下了深谷。」
  莫雲彤雙目閃了閃,說道:「他由這麼高掉下去,不但未死,連一點傷也沒有,是何道理?」
  古浪用手指著那一叢葛籐道:「他落下時被那一叢葛籐掛住,所以沒有受傷。」
  莫雲彤思索了一下,說道:「那倒巧得很……」
  停了一下,又道:「雖然剛才你說不知道春秋筆的下落,可是我還是要問問你!」
  古浪氣道:「又是這一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你?」
  莫雲彤笑道:「沒關係!你告訴我一個假地方也行!」
  古浪瞪目道:「這話什麼意思?」
  莫雲彤一笑,說道:「你不是說不知道『春秋筆』的下落麼?那麼你可以隨便說出一個地方,就算春秋筆在那裡,我就救你上來。」
  古浪心中一動,已然明白了他的用心,卻說道:「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
  莫雲彤笑道:「除了我和石明松外,還有不少人環視在側,等一下我暗示你的時候,你就隨便說一個地方,越遠越好!」
  古浪淡淡一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借我的話把他們騙開,可是你可知道,我這樣做豈不是等於為自己日後找來無窮的麻煩麼?」
  莫雲彤笑道:「不要緊,有我保護你。」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謝謝你!聽你的口氣,好像也認為『春秋筆』的下落我知道似的,事實上我是一無所知,就是把他們騙開,你也毫無所得,你這豈不是白用心機,而我反而無故得罪了他們,莫老師,恕我無法從命!」
  莫雲彤聞言面色一變,咬牙道:「好硬嘴的小子!我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說罷之後,一閃而逝。
  古浪心中暗笑,忖道:「好一群笨蛋!以為這樣就可以使我就範!你們卻不知道『春秋筆』早就在我身上了……」
  他想到這裡,丁訝又向他說道:「真怪!這麼多人搶一支筆,你們江湖上的事真說不出理,就算筆再好,也用不著拚命呀!我就有不少好筆,去年還給了張舉人一支好筆,好幾百年前的呢!」
  古浪皺眉道:「唉呀!你知道個什麼呀!」
  話未落,石明松又在上面發話道:「怎麼樣,你想過了沒有?」
  古浪冷笑道:「不用想!小爺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石明松冷笑道:「那就莫怪我無情了!」
  說罷取出一個大草團,點上火,燃成一個巨大的火球,丟了下來。
  古浪不禁為之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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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柳暗花明

  古浪及丁訝,與石明松同行,不察其奸,被石明松一掌推下了深谷。
  石明松及莫雲彤都先後出現,脅迫古浪說出「春秋筆」的下落而未果。
  石明松在第二次出現仍不得要領後,不禁冷笑道:「哼!我不相信逼不出你的實話來!」
  說著竟取過了一個大草團,以火點燃,成了一個大火球,燃燒得劈啪作響,冒著濃煙,由壁頂上拋了下來。
  古浪大驚,叫道:「丁老!快讓開!」
  丁訝老眼昏花,反而迎了上去,說道;「什麼玩意兒?亮亮的……」
  古浪大驚,足下一點,閃電般地撲了過去,右臂輕舒,把丁訝夾在腋下,再一晃身,飛出了一丈多遠,並且極快地把馬匹牽在一旁。
  就在這時,那巨大的火球已經滾了下來,濺得火星四射,好不驚人。
  古浪與丁訝雖然遠遠地躲在一角,但是火星和熱力,仍然陣陣地逼了過來。
  由於昨日大雨,那火球是由葛籐編成,半濕半干,所以發出了極大的濃煙。
  古浪驚怒交加,破口罵道:「無恥小人,我真把你看錯了!」
  丁訝被濃煙薰得不住地咳嗽,那匹駿馬也長嘶連聲,情勢非常惡劣。
  崖頂之上,傳來石明松的狂笑聲,他笑著說道:「古浪,你不必緊張,我若存心置你於死,也不用費這麼大的事了!」
  古浪已經把丁訝帶到了煙少之處,大聲說道:「你使這等手段,豈不怕江湖人恥笑?」
  石明松大笑道:「我只是讓你嘗嘗這些濃煙的味道,如果你不想受活罪的話,就快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我!」
  古浪狂笑一聲,說道:「小子,你枉費心機了!」
  石明松提高聲音道:「好得很,等這個火球燒完之後,我會再丟一個下來,直到你吐出實話為止!」
  說完之後,他便消失了。
  古浪被濕煙熏得難耐,也顧不得再答理他。
  這時丁訝被煙薰得不住咳嗽,一雙大袖子緊緊地掩著臉。
  那匹駿馬也是長嘶不已,古浪心中頗為著急,忖道:「我倒可以支持,只是老人與馬恐怕受不了,尤其是丁訝……」
  他想著,把這一人一馬,拉到了靠壁之處,大聲道:「丁老,把臉轉過去,對著山壁……」
  丁訝已經咳嗽得說不出話來,倒是照著他的話做了,古浪把馬也牽了過去,大叫道:「不要動!」
  這時他自己也被熏得二目紅腫,流淚不已,用衣袖掩著臉,忖道:「我要想個辦法才行……」
  那個火球,正燃燒得猛烈,除了本身所發的煙霧外,蒸發著地上的水氣,更是煙霧飄渺,聲勢驚人。
  古浪手無寸鐵,面對著這麼大一個火球,一籌莫展,急得連連跳腳。
  丁訝已經咳得站不住身子,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著頭,狀極痛苦。
  古浪再也不遲疑,彎下了身子,由地上抓了大塊濕土,團成了一個大團,用力向火球中丟了過去。
  那火球星濺出了一聲極大聲響,火發出了老高,火勢反而更大了。
  古浪卻不驚慌,又連續打了四五個泥團,那火球立時被打散了,煙火遍地。
  由這時開始,古浪改用散土打去,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火勢才漸漸小下來。
  古浪大喜,立時加緊工作,雙手如飛,一堆堆的泥沙隨手擲去。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火勢已經完全熄滅了,但是仍然冒著濃煙。
  古浪又費了半天事,把那些發煙的籐子,完全用泥沙覆遍,這才完全熄滅。
  好在曠野風大,雖是深谷,煙氣不久也就被冷風吹散,一時天地清朗,古浪這才喘過一口氣來。
  他長長地呼吸了幾口氣,精神已經恢復了正常,轉頭去看丁訝,見他幾乎死了過去。
  古浪在他背上不住地撫捶,說道:「快!好好地深呼吸幾次……」
  丁訝強挺著身子,一連呼吸了好幾次,再加上古浪在一旁為他活血順氣,好半天的工夫,他才緩過氣來,長吁了一聲道:「啊,我的天哪!我這條老命差一點完了……」
  古浪心中很是不忍,說道:「丁老,為了我,害你受這麼大苦,真是罪過,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丁訝又咳嗽了幾聲,搖搖手,說道:「這是我自找的……不要緊,我這條老命還可以拖些時候……」
  古浪見他無甚大礙,這才放了心,再去看那匹馬,也是淚涕交流地不住喘息。
  丁訝站了起來,說道:「現在雖然沒什麼事了,可是少時他再丟一個下來,那可就要了我的老命了!」
  古浪抬頭向上望了望,說道:「大概不會這麼快,再說我現在已經有辦法對付了!」
  他說著,在谷底的四周,用斷枝挖了不少松士,準備石明松再丟下火球時,便用剛才的法子應付。
  古浪忙了半天,谷底雖是寒風凜冽,他卻出了一身汗。
  這時他與丁訝都是滿身泥土,狼狽不堪。
  古浪靠著一塊較干之處坐了下來,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我要好好休息休息,說不定石明松還有什麼別的花樣呢!」
  他們抬頭望著灰濛濛的天,不知道自己未來的命運如何,丁訝只是不住的呻吟,弄得古浪更是心煩。
  他忖道:「哈門陀不是一直跟著我嗎?他為什麼不來救我?」
  但是他轉念一想,立時明白過來了,心中不禁更為驚恐,忖道:「啊!他一定是在暗中監視著,想從旁探聽了是否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想到這裡,古浪又是一陣驚心,在所有人中,他最怕的就是哈門陀。
  他心中想道:「以後我的行動和說話,都要特別小心才行!」
  想到這裡,突聽丁訝說道:「咱們什麼時候能夠出去呀?我肚子餓了!」
  古浪經他一嚷,也覺得腹中飢餓,翻身站了起來,所幸掛在馬鞍上的袋子還在,古浪取了下來,拿出了乾糧,與丁訝二人慢慢地吃著。
  吃飽之後,又尋了些積水飲了,立時覺得精神大振。
  丁訝道:「你可以休息休息,等那個姓石的小子再出現時,我會叫你。」
  古浪搖頭道:「我不用休息,還是趁他沒來之前,想想辦法,看看是否能出去。」
  丁訝卻說道:「你累了一夜,少時還要應付他們,不休息怎麼成?」
  「好吧!我就休息一會,無論任何人出現,馬上叫我。」
  丁訝答道:「當然會叫你,你好好歇著吧!」
  古浪閉上了眼睛,靜心地調息著,不一會的工夫,即已入定。
  又過了一陣,古浪調息了一周天。並未有何情況,他睜開眼睛看時,不禁大為驚奇,原來丁訝已然不知去向。
  古浪這一驚非同小可,慌忙跳了起來。
  這裡不過是數丈見方之地,一眼就可以看遍,又無其它的出路,丁訝的突然失蹤,可真是令人吃驚了。
  古浪怔怔地站在那裡發呆,他四下觀看,得不到一點線索。
  他忖道:「莫非他被什麼人劫走了?可是我連一點聲音也沒有聽見呀!」那幾乎是不可能的,由此百丈懸崖,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帶上去,而不發出一點聲息,更何況一有警兆,丁訝立時會叫自己。
  突然間一個念頭閃入了古浪的腦際,他忖道:「莫非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人?」
  但是四下峭壁,土松如沙,即使他有一身奮奇技,攀登這數百丈的懸崖,也不可能不發出一點聲音來。
  這剎那,古浪真有點莫名其妙,怎麼也想不透是怎麼回事。
  他四下打量,也不見什麼痕跡,心中好不奇怪,忖道:「除非他長了翅膀會飛,否則絕不可能離開此地!」
  古浪雖然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但是事實擺在面前,丁訝已經失去了蹤影,明明是離開了這裡。
  他抬頭向上望去,灰白色的天空,白雲如縷,猛烈的山風,吹得樹梢呼呼作響,卻就是不見一個人影。
  對於丁訝的失蹤,古浪感到不知所措,他正在沉思之際,突聽身後一個低啞的聲音說道:「古浪,你在找什麼?」
  古浪大吃一驚,極快地轉回身子,目光所及,不禁又嚇了一大跳。
  原來在他身後的,正是方才失蹤的丁訝。
  古浪變目在睜,指著他說道:「你……你從哪裡來的?」
  丁訝微微一笑,說道:「我不是與你一起被推下來的嗎?」
  古浪緊接著說道:「你剛才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半天,你卻又突然出現,莫非你會飛不成?」
  丁訝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又不是鳥兒,怎麼會飛呢?」
  古浪說道:「那麼你剛才到哪裡去了?」
  丁訝笑道:「我一直在這裡沒動過呀!」
  古浪心中已自有數,正色道:「丁老,我知道你是身負絕技的奇人,在這種情形下,你就不必再瞞我了!」
  古浪的話,把丁訝說得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個孩子真是疑神疑鬼!你回頭看看吧!」
  古浪隨著他的手勢,向後望去,一望之下,不禁驚喜交集!
  原來在身後不遠,居然有一個一人高的狹口,通往谷外,古浪忍不住拍掌道:「啊,原來這裡還有通路!丁老,你是怎麼發現的?」
  丁訝搖頭道:「趁他們沒有發覺前,我們趕快離開此地,閒話少時再談!」
  古浪興奮萬分,連聲答應道:「快!你先出去!」
  丁訝點了點頭,由那隘口走了出來,古浪立時把馬韁遞給他,說道:「丁老,你先把馬拉過去!」
  丁訝拉過了馬,道:「對,這匹馬可少不得!」
  古浪等那匹馬也走出谷後,這才也跟了出來。
  出谷之後,真個是豁然開朗,別有洞天,原來已到了這座小山的背面,雖是黃葉飄零,荒草迎風,卻別有一番意味。
  古浪大喜過望,問道:「丁老,你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
  丁訝笑著說道:「這個山澗以前一定住過人,你來看!」
  他說著用手指向一旁,古浪隨勢望去,只見靠狹口之處,有一塊土色的木板,心中好不奇怪。
  丁訝雙手扶起那塊木板,輕輕地合到隘口上,居然完全密合,一些也看不出來。
  古浪脫口說道:「啊呀!原來這裡還有這等巧妙!」
  由於那塊木板塗有泥漿,所以不知底細,無從發現。
  古浪萬料不到,竟這麼容易地就脫離了險地,高興地又問道:「丁老,你是怎麼發現它的?」
  丁訝笑著說道:「在你休息的時候,我閒著無事,到處亂摸,就摸到了這塊木板。」
  古浪接道:「如此看來,以前也曾有人被困此地,後來又脫險逃走了。」
  丁訝說道:「好了,既然脫險了,咱們趕快爬上去吧!」
  古浪用手指著右邊一條小徑道:「這條路可以直接轉過去,不必再費事爬上山去了。」
  聽了古浪的話,丁訝似乎覺得很奇怪,他眨著眼睛問道:「怎麼,你不上去找石明松報仇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我有要緊的事,實在不願意再耽擱了!」
  丁訝接口道:「我以為你們江湖中人是有仇必報的呢!」
  古浪冷笑了一聲,說道:「哼!來日方長,這筆帳遲早要算的!」
  他說著接過了馬,詳細地看了看,並未受到什麼損傷,心中很是高興,說道:「黑兒,辛苦你了,到了前面再餵你吧!」
  那匹駿馬,似乎懂得人言,不住地將頭連點,古浪回過了身子,對丁訝道:「丁老,我扶你上馬吧!」
  丁訝點了點頭,在古浪的扶持之下,上了這匹駿馬,古浪也騰身而上,雙人一騎迎著寒涼的山風,向右邊的小道上馳去。
  這兩人一騎,在谷底被困了一夜,又被煙熏火燎,這時乘風飛馳,只覺海闊天空,好不舒適!
  這一帶寒林如海,黃葉飄零,秋意深濃,有如初冬。
  不一刻的工夫,古浪已經轉到前山,丁訝笑著說道:「哼!石明松還在上面作夢呢!」
  古浪笑道:「讓他作夢吧,當他發現我們已經不在時,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這時古浪把馬兒的速度放慢了些,丁訝又接著說道:「我總覺得這麼一走,太便宜石明鬆了!」
  古浪冷笑一聲說道:「我雖不是記仇之人,不過石明松如此毒辣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古浪才說到這裡,突見丁訝用手指向遠方道:「你看!那是什麼人?」
  古浪一驚,隨他手勢望去,只見七八丈外,一株白楊樹下,倒臥著一個人。
  片片的黃葉,落在他的身上,古浪立時催馬趕過去。
  當他們來到近前時,古浪及丁訝都不禁一驚,丁訝說道:「這……這不是石明松嗎?」
  說話之際,古浪已經翻下了馬,匆匆把石明松持扶了起來。
  只見石明松雙目緊閉,面上卻並無什麼特殊的表情,如同睡覺一般。
  丁訝雙手扶著馬鞍,說道:「怎麼,他……他死了?」
  古浪搖了搖頭,在石明松胸口略為一撫,說道:「他被人家點了『睡穴』,現在正在睡覺呢!」
  丁訝啊了一聲,古浪心中卻在驚異,暗忖:「是什麼人下的手?」
  他細看石明松全身,並無絲毫傷痕,衣履也很乾淨,足見他沒有經過掙扎,就被人家輕易地點昏過去了。
  如此看來,那人的身手,一定非常之高了。
  古浪可以想到很多老人,但是他卻偏偏地想到了哈門陀。
  他忖道:「這可能是哈門陀!我知道,他一直在暗中跟隨著我……」
  古浪想到這裡,丁訝又問道:「你會不會把他救醒?」
  古浪回過頭,說道:「要解他的穴道,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我不想這麼做!」
  這時他想起自己遺失了的「寶珠」,立時把石明松全身上下,詳細地搜查一遍,卻是毫無所有。
  古浪心中大為吃驚,忖道:「難道不是被他揀去的?是被別人偷去,還是遺失在別處了呢?」
  古浪空自焦急,卻是沒有辦法,丁訝問道:「喂!你在找什麼呀?」
  古浪搖了搖頭,一言不發,丁訝不由催道:「既然不救他,咱們就快走吧!」
  找不著那粒珠子,古浪也無可奈何,只得把石明松平放下來。
  丁訝又開始催了,說道:「快走吧!還有什麼好看?」
  古浪被他催得有些心煩,想到自己沿途危機遍佈,與這個重病的老人同行,實在添了不少麻煩。
  他轉臉望著這個老人,見他雙手扶著鞍褥,瘦弱的身子縮成一團,一張黃瘦的臉,雙目深陷,簡直就像個半死的人。
  丁訝被他看得很奇怪,問道:「你看什麼呀?」
  古浪一笑道:「看樣子我們要返回去走大道,本來石明松帶我走捷徑,現在不與他同行,我連路都不認識,怎麼走法?」
  丁訝笑道:「幸虧有我。放心,我帶你走可以更快些。」
  古浪驚道:「怎麼,你認得路?」
  丁訝用手拍了拍馬鞍,笑著說道:「快上馬吧!這條路我以前跑過好幾趟了,誰也沒我熟。」
  古浪聽他這麼說心中一動,問道:「你怎麼會跑過好幾趟呢?」
  丁訝支吾著說道:「我是個郎中,在這裡采過草藥。」
  古浪心中很是疑惑,忖道:「他自己是郎中,怎麼還會病成這個樣子?」
  古浪心中如此想著,但是並沒有追問下去,踩鐙上馬,問道:「往哪邊走?」
  丁訝用手向右邊指了一下,說道:「向右邊走!如果我們走得快,初更時分,可以趕到一個山村,不然我們就要露宿了。」
  古浪不再說話,催馬急趕下去。
  已是初更時分,這二人一騎,猶在濛濛暮色之中,箭也似地向前奔馳。
  只見遠處果有幾戶樵家,螢火般的燈光,在叢林之中閃閃爍爍。
  丁訝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說道:「好了!你慢一點吧!」
  由於今天這一天趕了不少路,古浪也就不再堅持,把馬放慢下來,說道:「好吧!我們投宿去!」
  那飽經長途奔馳的馬,似乎也知道休息的時候到了,鼓起了勁兒,飛快地向那片燈光跑去。
  到了夜晚,天氣更冷了,丁訝的身子不住地發抖,古浪雖然有些不安,但是也無可奈何。
  須臾,他們已來到這幾間土房之前,又有一條大黃狗,老遠地吠著。
  古浪及丁訝先後下馬,向主人說明來意之後,被安置在一間土房之中。
  吃過晚飯,丁訝立時就上炕休息,古浪心中有事,坐立不能安,便道:「丁老,你好好休息吧!我要出去走走。」
  丁訝立時說道:「你可別乘機逃走啊!」
  古浪倒是頗有此意,但是他為人極講義氣,不忍如此,所以一直壓抑著,聞言笑道:「我如果要拋你,當初就不會答應你了。」
  丁訝這才放心地睡了下來。
  古浪推開了門,幾個樵子還在忙著打捆,古浪笑道:「可要我幫忙?」
  幾個年輕的樵子,笑著婉謝了。
  古浪便往門外走去,一個樵子問道:「小兄弟,你要到哪裡去?」
  古浪回頭笑道:「我只是隨便走走,看看風景。」
  一個年輕的樵夫說道:「小兄弟,前面一帶荒涼得很,林子又多,可要認清了道路啊!」
  古浪謝過了他們的好意,說道:「小哥放心,我們常出門的人,對辨識路徑是有些心得的。」
  那樵子又笑著囑咐了幾句,古浪向左邊一排寒林走去。
  沿途寒風拂面,侵入體膚,古浪心中忖道:「若是再不快些趕路,只怕要遇見大雪呢!」
  想到了未來的事,一片渺茫,沿途有這麼多厲害的人物環伺,再加上哈門陀這個怪魔,桑九娘又不知何許人,此行成敗,關係著江湖正邪興衰,責任之大,真使人終日惶恐難安。
  想到了這些事,古浪的心情立時沉重下來,由於阿難子去得太倉促,使古浪有些措手不及,簡直不知道如何應付這即將發生的事。
  沉思著,古浪漸漸走入了寒林深處,他斜倚著一棵大樹,忖道:「偏偏又遇見這個病老人,前途若是發生事故,我怎能兼顧得來?」
  他有心想把丁訝拋下不顧,但是轉念想道:「我既然答應了他,怎麼能夠失信,這會被江湖人恥笑!」
  想到這裡,便打消剛才的念頭,忖道:「還是到了甘肅之後,把他安頓下來,然後再奔四川,我總不能照顧他一輩子呀!」
  這時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和自己遺失的那粒紅珠,想起師父曾經說過,桑九娘是極難纏的人物,我如今遺失了紅珠,只憑師父留下的來信,不知她是否肯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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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11 22:28:10
  才想到這裡,突聽一聲清脆的蹄聲,由遠處傳了過來,古浪大吃了一驚道:「啊,這麼快就有人追來了!」
  他連忙藏在那株大樹之後,不大會的工夫,一騎白馬遠遠馳來,看真後,暗道:「啊!竟然是桑姑娘來了!」
  古浪隱在樹後,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激動,桑姑娘窈窕的身影,彷彿有一股極大的吸引力,把他驚駭的心神都吸引住了。
  桑姑娘的馬兒慢慢近了,馬的速度很慢,古浪見她一身綠衣,秀髮紊亂,翠袖飄搖,彷彿是畫上的仙子,美得出奇。
  當她來到近前之時,古浪冷不防由樹後轉了出來,叫道:「桑姑娘!」
  桑姑娘正在欣賞著沿途的景色,古浪突然冒了出來,倒把她嚇了一大跳。
  當她看清了是古浪之後,面上掛著笑容,用微嗔的口吻說道:「是你!冒冒失失的嚇了我一跳!」
  古浪笑道:「對不起!我在這裡玩耍,看見姑娘來了,特地出來打個招呼。」
  桑姑娘點了點頭說道:「啊,你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古浪答道:「我趕路晚了,在此投宿。姑娘,天色就要黑下來,你還要到哪裡去?」
  桑姑娘淺淺一笑,下了馬,手兒牽著韁,走到了古浪面前,說道:「我有要緊的事,哪像你這麼悠哉悠哉!」
  古浪以手指天,說道:「姑娘你看,天色立時就要黑下來,這條道路又如此難走,你還要趕下去嗎?」
  桑姑娘順手把馬兒拴在了樹上,笑道:「我已經說過有要緊的事,不得不趕路,不過現在還可以陪你談談。」
  古浪望著她長長的睫毛,明亮的大眼睛,心中有一種怡然的感覺。
  他現在才十八歲,從來未與女性接觸過,桑姑娘大大方方地靠近了,他的心猛烈地跳起來,臉也紅了。
  桑姑娘奇怪地說道:「咦,你怎麼老看著我?」
  古浪變得更窘了,移開了目光,嚅嚅說道:「我……我還沒有請教姑娘芳名……」
  桑姑娘笑道:「我叫桑燕!」
  古浪輕輕地重複道:「桑燕……桑燕!好妙的名字!」
  桑燕嗔道:「妙什麼?」
  古浪驚覺過來,英俊的面龐上,又湧上了一層紅暈,說道:「姑娘這麼急,要到哪裡去呢?」
  桑燕笑了起來,說道:「你這人怎麼回事?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是要到四川去的!」古浪由於太過緊張,以至出言突兀,被桑燕這麼一搶白,更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桑燕一雙妙目睜得大大的,說道:「你怎麼了?」
  「今天怎麼這樣奇怪?」
  古浪連忙定了定心,笑道:「姑娘要去四川什麼地方?」
  桑燕笑道:「你倒會岔題兒!」
  這句話說得古浪面上又是一陣紅,桑燕又接口道:「我要到嘉陵江,你不是也要到四川嗎?何妨我們結伴同行?」
  古浪早有此意,聞言喜道:「如此說來,姑娘願意在此過宿了?」
  桑燕搖了搖頭,說道:「要走我們就走,我可沒有時間在此耽擱了!」
  古浪心中忖道:「其實我不比你更急?怎奈有個病老人……」
  古浪才想到這裡,桑燕已催道:「怎麼樣,主意拿定了沒有?我可這就要走了!」
  古浪笑了笑,說道:「桑姑娘,按說我有一身急事,不可在此多留,怎奈有個重病的老人,我必需照顧他!」
  桑燕睜大了一雙妙目道:「怎麼,你還有病人同行嗎?」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也是路上遇見的,他染病很重,要我照拂同行,我雖然心急如箭,卻也不能不照顧他!」
  桑燕又問道:「他是什麼樣子?」
  古浪心中很奇怪,說道:「他又老又瘦,病得非常沉重。」
  古浪才說到這裡,桑燕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他得的可是哮喘病?」
  古浪大奇,說道;「是的!你怎麼知道?」
  桑燕臉上立時有一種緊張之色,緊緊地問道:「他姓什麼?可曾告訴過你?」
  看到她如此模樣,古浪心中好不奇怪,說道:「他姓……」
  他才說出了兩個字,突然一股極強的指力,在他的背後點了一下。
  古浪大驚,回身望時四下空空,卻沒有一個人影。
  桑燕好似全無覺察,追問道:「他姓什麼?快說呀!」
  古浪又道:「他姓……」
  「丁」字還未說出口,那股指力又在古浪的背後點了一下,這情形分明是有人不願意他說出來。
  這種情形一連兩次,把古浪弄得驚異異常,桑燕又催道:「你到底怎麼了?欲言又止的!」
  古浪心中一動,笑了笑說道:「他好像告訴過我姓什麼,我已記不清了。怎麼,姑娘你認識他嗎?」
  桑燕半信半疑地望了他一陣,說道:「沒有什麼,我要走了!」
  說罷解開了馬韁,騰身而上。
  古浪好不奇怪,說道:「怎麼,你怎麼又突然要走了?」
  桑燕面上一絲笑容也無,說道:「我本來就要走的!」
  說完之後,帶馬離去,古浪怔在當地,心中好生疑惑。
  桑燕走出了一丈多遠,突然停馬回身,說道:「古浪,你以後打聽打聽,如果他姓丁的話,你要趕快脫離他!」
  古浪心中大驚,穩定心情問道:「為什麼?」
  桑燕說道:「如果此人姓丁的話,你可遇見江湖最大的惡魔了,他雖然不常出現在江湖上,卻是不得了的人物,記住我的話,如果姓丁,趕快離開他,準沒有錯!」
  說罷之後,雙足一踢馬腹,馬兒如飛而去,剎那跑得無蹤。
  古浪驚異萬分,怔在當地,思前思後,不知如何是好。
  他忖道:「我早就懷疑他是個非凡人物,果然是個惡魔,桑燕與我萍水相逢,絕不會騙我的……」
  想到這裡,不覺一陣陣心驚,又忖:「剛才我要說出他名姓時,兩次被人暗中點住,難道就是他?」
  呆了半晌,最後忖道:「我還是現在拉馬而去吧!」
  想到這裡,便要轉身而去,冷不防一個低澀的聲音說道:「好小子!想背叛我了?」
  古浪大驚,回頭望時,那重病的丁訝靠在樹下,雙手套在袖筒內。
  古浪驚道:「丁老!你……你怎麼也來了?」
  丁訝臉上仍然掛著那一副淺淺的笑容,說道:「你們年輕人真是靠不住,聽了兩句閒話就疑神疑鬼了!」
  古浪問道:「剛才我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嗎?」
  丁訝點點頭,說道:「如果不是我攔住你,差點把我的官印報出來!」
  聽了他的話,足證剛才是他在暗中動手,不令古浪說出他的名字。
  古浪說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出你的名字?」
  丁訝站了起來說道:「那個饒舌的丫頭,目前我還不願意讓她知道,不過你這麼一說,她也就知道是我了。」
  古浪接口道:「她為什麼說你是江湖一大惡魔?」
  丁訝笑道:「她要這麼說,我有什麼辦法?你現在心中不安,定是懷疑我對你的企圖……」
  他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會詳細地告訴你,我現在去看看可有人偷聽!」
  說著,他走入了這片林子,漸漸地消失了。
  古浪忖道:「對了!我與況紅居動手之時,必定是他暗中助我,我還以為是哈門陀呢……石明松推我下谷,人馬絲毫未傷,一定也是他施救的,只不知他對我有何企圖,莫非也是為了春秋筆?」
  想到這裡,古浪不禁一陣陣驚心,這麼多老人圍繞著他,已經使他窮於應付,現在又多了個丁訝,使他更加憂慮。
  不太久的工夫,丁訝就回來了。
  他喘息著說道:「還好,哈門陀現在沒有盯著你,我們可以談談!」
  古浪大驚,脫口道:「怎麼,你也知道哈門陀?」
  丁訝一笑說道:「我認識他,他卻不認識我,他跟了你一路了,難道你還不知道?」
  古浪心中好不吃驚,說道:「我也想到他會跟我,不過沒有發現。」
  丁訝點點頭,說道:「現在廢話少說,你一定懷疑我也是為了春秋筆才貼上你的吧?」
  古浪點點頭,丁訝又道:「這一群老人,都是為了春秋筆,我卻不是!」
  古浪咬牙道:「你們都錯了!我哪裡知道什麼春秋筆?」
  丁訝輕笑道:「這些老人,包括哈門陀在內,都不敢斷定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所以都在暗中觀察你,你也裝得真像,弄得他們摸不清楚,哈哈……」
  說著笑了起來,古浪一驚,說道:「丁老,你此言何意?」
  丁訝笑道:「孩子,你騙不過我的!」
  古浪驚道:「我何曾騙過你!」
  丁訝雙目盯著古浪,說道:「春秋筆在你身上,焉能逃得過我的眼睛?」
  古浪聞言大驚失色,這是世界上第一個知道「春秋筆」在他身上的人!
  丁訝接口道:「我在達木寺親見阿難子把春秋筆交給你,這還錯得了嗎?」
  古浪已然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丁訝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你不必驚慌,我如果志在春秋筆,只消舉手之勞,哪還用得著這麼麻煩?」
  古浪面對著這個神秘恐怖的老人,一雙俊目緊緊地盯在他的臉上,不知他到底有何企圖。
  丁訝笑了笑,說道:「看你嚇得這個樣子!」
  古浪道:「你別唬人了!阿難子若是把春秋筆交給我,豈會讓人知道?」
  丁訝笑道:「你還要否認?孩子,春秋筆為天下至寶,阿難子縱然看中了你,但是他自己圓寂在即,這麼多強敵環伺於你,他豈能放心?」
  古浪沒有開口,丁訝又接道:「阿難子也是精怪得很,我的事情,只有他最清楚,所以他故意讓我聽見,因為他知道我志不在春秋筆!」
  古浪問道:「他為什麼故意讓你知道?」
  丁訝笑道:「毫無疑問,他要我暗中保護你,因為他知道,我要借重你到桑家堡去。」
  古浪奇道:「桑家堡?」
  丁訝點頭道:「不錯,你總該知道桑九娘吧?她就是桑家堡的主人!」
  古浪心中好不吃驚,忖道:「這丁訝沒有騙人,什麼事都知道了!」
  丁訝又接口道:「我到桑家堡去,主要是要見見桑九娘,至於我為什麼一定要見她,恕我不能告訴你。」
  古浪問道:「你去桑家堡,我能出什麼力呢?」
  丁訝笑道:「我這次到『達木寺』去,主要是為了找阿難子要一粒『紅珠』……」
  古浪聽到這裡,一陣心驚,忖道:「他卻不知道,紅珠已經被我遺失了!」
  丁訝接著又道:「由於我與阿難子是同輩的人物,彼此都很好強,早年曾有些誤會,所以我到『達木寺』找他,不願求他,他也知道,所以我們條柬來往,最後他給了我這張條子。」
  他說著由身上取出了一張紙條,古浪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言牙吾兄賜鑒:
  大函奉悉,所云極是,吾兄情深似海,垂老不移,令人欽佩,春秋筆已交小徒,他雖智勇,但強敵過多,紅珠亦已交其作為信物,吾兄可暗中與他結伴,各得其所,小徒魔難正多,還仗賜助,為何。
  弟阿難子」
  古浪雖然不太懂信中之意,但是這是阿難子親筆,有了阿難子的這封信,古浪不禁寬心大放。
  如此,丁訝的出現,不但非禍,而且是莫大的幫助。
  古浪正感前途茫茫,孤身難於應付,有了丁訝相護同行,心中好不高興。
  他連忙拱手一拜道:「弟子古浪,不識師伯廬山真面,萬望恕罪!」
  丁訝收好了阿難子的紙條,正色道:「方纔桑燕稱我為江湖第一惡魔,所言倒是不假,不過我在世之日已經不多,只求能見九娘一面,哪裡還有餘力作怪呢?」
  古浪見他表情很是沉痛,由方才阿難子的信件看來,丁訝與桑九娘之間,似有隱情,卻不知他去見桑九娘,為何還要以紅珠為證。
  丁訝感歎了一陣,接著說道:「那粒紅珠子呢?」
  古浪紅著臉,說道:「我……我在谷底時,發覺已經遺失了!」
  丁訝聞言面色大變,說道:「真的?糟了!糟了!」
  古浪見他急成如此樣子,心中也很難過,說道:「我先以為是石明松,可是方才搜他的身子,並沒有發現!」
  丁訝搖頭道:「據我猜測,絕非石明松!」
  他緊皺著眉頭,沉思起來,古浪又道:「我收藏得極好,如果不是石明松,便是墜谷時失落了!」
  丁訝突然拍了一下大腿,說道:「是了!那粒紅珠,已然到了哈門陀的手中!」
  古浪大驚,說道:「怎麼,到了他……他的手中?」
  丁訝點頭道:「我們落崖之時,他正在一旁窺伺,等他救了我們之後,我曾見他彎身拾了一物,匆匆就走,定是他把紅珠拾去了!」
  古浪好不驚奇,說道:「啊!原來不是你救我的?」
  丁訝笑道:「我既知道他在一旁,豈能出手,我知道他絕不會讓我們受傷,所以我們落地時,都是被他托住的,他為了救那匹馬兒,慢了一步,你才摔昏過去。」
  古浪這才恍然,急道:「紅珠被他拿去,他豈不一切都明白了?」
  丁訝搖頭道:「萬幸這類紅珠江湖上無人知道,不過哈門陀生性多疑,他拾得之後,一定要詳加研究,一方面還要看你反應如何。」
  古浪說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丁訝皺了皺眉頭,說道:「禍是你闖的,事情卻要我來解決!你放心吧,我會有辦法弄回來的!」
  古浪將信將疑,說道:「你真有辦法麼?」
  丁訝笑道:「這粒紅珠關係我最大,就是沒有辦法,我也要想出辦法的!」
  他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接著又說道:「不過,在哈門陀這種人物身上施手腳,太困難了!」
  才說到這裡,突然對古浪施了一下眼色。
  古浪知道必有緣故,連忙收起焦急之容,而丁訝則又軟綿綿地靠到了樹上,低聲地呻吟著。
  同時又以原先柔弱的聲調說道:「古兄弟,照這麼說,我的病很難治了?」
  古浪知道必定來了外人,說不定是哈門陀,便裝著糊塗說道:「這很難說,不過你年紀太大,比較困難些!」
  丁訝歎了一口氣,說道:「唉,好在我也不想長生不老,能拖幾年是幾年吧,但願到四川能夠找著我那孫兒,我死也瞑目了。」
  古浪未曾接口,丁訝突道:「古兄弟,你母親留下的那粒紅珠子,倒是真好,能否給我玩賞一下?」
  古浪知他言中之意,聞言很懊喪地說道:「那是先母留下惟一的一件紀念物,不料被我不慎遺失,真是痛心!」
  丁訝接口道:「說不定被石明松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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