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浪歎了一口氣說道:「唉,他們怎麼竟把我當成了『春秋筆』的傳人?那粒紅珠對我是件無價之寶,對別人卻是一點用也沒有啊!」
丁訝扶著樹,站起來,搖了搖頭,說道:「唔,我真不明白你們這些會武功的人,我看你還是趁早退出江湖,找個小生意做做吧!」
他說著搖搖擺擺地走了兩步,又道:「天晚了,你扶我回去吧!」
古浪答應一聲,扶著丁訝慢慢地向回走去。
等到他們的人影,在這片林子裡消失之後,兩條灰影,閃電般射了出來。
他們正是石懷沙及谷小良!
石懷沙遙望著他們的去處,皺著一雙白眉,說道:「照我們這幾天跟蹤的情形看來,古浪似乎並無什麼可疑之處!」
谷小良只是沉思,石懷沙問道:「老谷,你在想什麼?」
谷小良答道:「我在想那個姓丁的老頭,莫非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物麼?」
石懷沙接口道:「他看來是沒有什麼出奇之處,不過我們還得慢慢觀察才能決定!」
谷小良接口道:「我看還是不要太死盯著他們,萬一不是他們,豈不把別的路線都放過了?」
石懷沙思索了一下,說道:「我們跟他到甘肅,到時再出面試試,如果仍然沒有結果,那就只好趕快去找別的線索了。」
谷小良點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說完之後,二人如脫弦之箭,飛馳而去。
在他們走後不久,「刷」的一聲輕響,又是一條淡影,平沙落雁般,由一株兩丈多高的大樹上落了下來。
待他身子站直後,看清了他竟是久未露面的琴先生!
他穿著一件葛黃的長袍,滿頭零亂白髮,風塵僕僕,右手仍然拿著那支竹笛。
他用右臂舞動大袖,拂去肩上的落葉,雙目如炬,注視著遠方。
良久,他低語道:「哼!這兩個老小子竟搭擋起來了!」
說過了這句話,他便倒背著手,來回地踱著步,似在沉思。
由他緊鎖的雙眉,和他面部的表情看來,可以看出他沒有想出什麼頭緒。
半晌,他又自語道:「這件事真個奇怪!阿難子豈會把『春秋筆』的下落,告訴這個不經人世的毛孩子?」
他搖了搖頭,似乎認為不可能,又道:「這個丁老頭也叫人費解,他若是會武功,絕不會逃過我的眼睛,由他眼睛看來,分明是平凡之人啊!」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自問自答,許久不得要領,最後搖了搖頭,回身向林中走去,很快地消失不見。
這一片寒林,立時又靜寂如死,連落葉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
在一株合抱的大樹下,倚靠著一個白髮老人,他手中拿著一粒血紅的珠子。
他正是哈門陀,拿著古浪失去的那粒珠子,雙目平視,陷入沉思之中。
良久良久,他不曾說過一句話,面上也沒有一絲表情,那粒紅珠不停地在他手中轉來轉去。
忽然,他霍地站了起來,把手中那粒紅珠舉在眼前,低聲地自語道:「小娃娃!我就要以這顆珠子來考驗你,若是弄鬼,那可是逼我開戒了!」
他搖搖晃晃而去,走得很慢,漸漸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意外的,丁訝卻在另一株樹後出現,他臉上掛著一絲狡笑,自語道:「果然在你手中……我自有辦法!」
這一夜很平靜地過去了,晨起之後,丁訝的病勢似乎更壞,不住地喘哮,但在吃了一粒藥之後,就又恢復了正常。
古浪這才知道,他雖有一身不可思議的武功,但是這身重疾卻是真的。
丁訝喘息著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吧?」
古浪關切地說道:「丁老,我看你的病不輕,是不是要多休息一下?」
丁訝搖了搖頭,苦笑道:「咳,這病是不治之症,我已經活了這麼多年,也不在乎了,只望在死之前,能見她一面……」
說著不住地搖頭,意猶未盡地停了下來。
古浪雖然不知道他與桑九娘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是也感到非常難過。
丁訝呆呆地發了一陣怔,突然站起來,說道:「走吧!今天要趕不少路呢!」
古浪這才喚來了樵子,打發了宿費,二人一馬,浴著寒涼的曉風,向前方一片遠林馳去。
丁訝在馬上低聲笑道:「這群老小子也夠辛苦了!」
古浪心中一驚,問道:「他們還跟著我們嗎?」
丁訝點了點頭,古浪又道:「有哪些人?」
丁訝一笑把聲音壓得更低,說道:「有石懷沙、谷小良,琴子南……」
古浪驚道:「琴子南?可就是琴先生?」
丁訝點頭道:「就是他!」
古浪好不驚詫,這是他第一次聽人說到琴先生的全名,對丁訝更有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丁訝又道:「還有哈門陀!」
古浪心中暗叫一聲苦,說道:「唉!他果然一直跟著我。」
丁訝接口道:「還不止此呢!那粒紅珠子,不出我所料,果然在他手中。」
古浪變得更緊張了,問道:「那……那怎麼辦?」
丁訝轉過臉來,問道:「若是沒有我同行,你怎麼辦?」
古浪被他問得臉上一紅,說道:「那……我只有想辦法偷回來!」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對呀!現在我就是要想辦法偷回來!」
說話之際,馬兒已經馳進了寒林深處,古浪壓低了聲音道:「我們如何動手呢?」
丁訝聞言笑了笑,說道:「這粒珠子與我的關係最大,就交給我辦吧!」
由於丁訝有這身重病,古浪又深知哈門陀的厲害,不禁說道:「丁老,你病得這麼重,哈門陀……」
話未說完,丁訝已然笑道:「你怕我惹不起哈門陀麼?」
聽丁訝這麼說,古浪不禁怔了一下,說道:「我不是怕你鬥不過他,只是你有病在身啊!」
丁訝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哈門陀是個厲害人物,不過我丁訝卻不怕他,雖然我有這身病,他對我也無可奈何!」
古浪見他白眉聳動,目中奇光閃射,心中暗驚,忖道:「這個老人果然有一身奇技。」
這正是古浪與他相識以來,第一次見他目射奇光,心中不禁一陣駭然。
這時丁訝又接口道:「關於這件事,我自會去辦,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古浪答應一聲,不再說話,那匹精神飽滿的駿馬,四蹄翻飛,馳速快得出奇。
古浪心中忖道:「以我這匹寶馬的速度,他們在後面居然追得上,武功可真夠驚人了!」
忽然他又想到了石明松,忖道:「現在他不知道怎麼樣了,也不知是誰把他點傷的……」
才想到這裡,突聽丁訝低聲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前途就要有麻煩了!」
古浪一驚,問道:「會是誰?」
丁訝一笑,說道:「大概是石懷沙和谷小良吧,他們二人是搭擋,想劫春秋筆洗刷他們見不得人的罪惡!」
古浪心中很是憤怒,說道:「這兩個老東西屢敗不退,我倒要會會他們!」
丁訝笑道:「好極了!你看他們不是來了麼?」
古浪向前望去,只見十餘丈外,兩個白髮老人,擱在狹窄的山徑上。
他立時放慢了馬,緩緩逼近過去。
石懷沙首先開口道:「古兄弟好!」
古浪含笑拱手,說道:「兩位老師父好!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谷小良一手插腰,一手向後面指了一下道:「甘肅!你呢?」
古浪從容自如,含笑說道:「巧得很,我也是往甘肅去的。」
石懷沙用手指了丁訝一下,說道:「這位老先生是什麼人?」
古浪還未開口,丁訝已然說道:「我姓丁,因為順路,搭了這位小哥的馬,二位上姓呀?」
他說話的聲音低澀乾啞,氣虛不實,谷小良及石懷沙並沒有回答他,卻互對了一下目光。
古浪正要開口,石懷沙已經說道:「古小弟,你下馬來陪我們談談如何?」
古浪笑道:「本當下馬恭聆二位教誨,怎奈要事在身,急於趕路,恕我無法從命!」
石懷沙面色一變,說道:「怎麼,古小弟不賞臉?」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正要回話,丁訝長長地呻吟一聲,說道:「唔,我也受不了啦!古兄弟,既然碰熟人,我們就下馬歇歇吧!」
古浪知道事情不可避免,只得點了點頭,說道:「好吧!我只能耽誤一會,以後可不能下馬休息了。」
丁訝連連地點著頭道:「成!成!我是真……真受不了啦!」
說著又大聲地喘哮起來,古浪知道他是假裝的,心中暗笑,忖道:「這兩個老東西,都不知道碰見了比哈門陀還難纏的人物呢!」
古浪下馬之後,把丁訝也扶了下來,丁訝才一下馬,立時倚樹坐下,用手輕撫胸口,連連喘息。
谷小良及石懷沙均是一言不發,全神地觀察著丁訝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並無所得。
古浪走到他們二人面前,含笑說道:「兩位老師父有何見教?」
石懷沙笑了笑,說道:「離開『達木寺』已經好幾天了,這些日子來,你都在哪裡?」
古浪冷冷一笑,說道:「我不就在這條路上趕路麼?」
石懷沙被他說得一怔,隨即笑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可曾聽說過關於『春秋筆』的事?」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我自然聽說過!滿江湖之人,誰沒聽說過?又豈止我古浪一人?」
由於古浪言詞不善,弄得石懷沙很尷尬,谷小良接上來說道:「我們的意思是說,自你離開『達木寺』後,這沿途下來,可曾聽到過春秋筆的消息?」
古浪一笑,說道:「不曾聽到過,如果不是方才二位提起春秋筆之事,我都忘懷了呢!」
聽了古浪這句話,谷小良及石懷沙均是面色一變,谷小良冷笑道:「古浪!我們誠心問你,你可別給我們裝糊塗!」
古浪訝然道:「谷老師此言何意?」
石懷沙又道:「告訴我,在我們未到『達木寺』前,你是否已與阿難子有了接觸?」
古浪心中一驚,極力地鎮靜著。
石懷沙又緊接著說道:「在我們都未與阿難子見面之前,你們已經有了交易了,可是?」
古浪沉住了氣,大笑道:「石明松造此謠言,想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我還在懷疑他是春秋筆的傳人呢!」
石懷沙及谷小良又對了一下目光,谷小良說道:「這麼說來,你事先並未見到阿難子?」
古浪一笑,說道:「我與阿難子素不相識,隨你們怎麼想好了!」
石懷沙及谷小良似乎也拿不定主意,古浪緊接著說道:「若是只為了這件事,恕我無可奉告,我要告辭了!」
說完立時轉身走開,谷小良突然說道:「且慢!」
古浪回過了身,不悅地說道:「谷老師還有什麼事情?」
谷小良陰險地笑了笑,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在『達木寺』中,我與石兄曾各接你一掌,居然不分高下,此事我們一直在懷疑。」古浪冷笑道:「懷疑又怎麼樣?」
谷小良氣得一瞪眼道:「懷疑又怎麼樣?告訴你,我們懷疑是阿難子在暗中助你!」
古浪大笑道:「哈!你想得倒天真!」
這句話又把谷小良氣得變了色,他叫道:「你少賣狂!我們立時就可查出真相來,現在你再分別接我們一掌,如果還有般若功力,我們便深信你,否則便是阿難子與你有過來往!」
古浪心中一驚,但是表面還得硬撐著,說道:「極願奉陪!」
他說著,目光向丁訝掃了一下,見他雙手套在袖子裡,垂著頭,似是睡著了。
古浪心中忖道:「還有別人在暗中窺伺,丁訝要掩飾他的身份,不能暗中助我,不知我是否敵得住他們?」
由於古浪毫無懼色,倒使谷小良及石懷沙遲疑起來。
古浪暗自運氣,忖道:「上次是哈門陀暗中助我,這一次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助我……」
想到這裡,谷小良已跨出了一步,說道:「準備好了沒有?」
古浪一笑道:「何需準備?」
谷小良又氣得變了色,叫道:「好狂的小子!我就不信邪!」
說著當胸一掌擊了過來,古浪只覺對方掌勢勁力如鋼,只得咬緊了牙,奮起全身之力,迎了過去。
兩股掌力一觸,古浪右臂一陣奇痛,一連退後了好幾步,胸口有些發漲。
谷小良已然狂笑道:「哈哈!果然不錯,你的般若神功哪裡去了?」
這一掌未有任何人暗中相助,古浪心中吃驚,但表面越發鎮靜,含笑道:「你別忙!再試兩掌看看?」
谷小良指著古浪大笑道:「再兩掌你的命就沒有了,哈哈……」
他好似興奮已極,張著大嘴狂笑不已,古浪大怒,厲聲道:「老狗!你再試兩掌,看我不把你蛋黃打出來!」
這句話說得谷小良立時不笑了,他一雙小眼眨了眨,說道:「你說啥?叫我老狗?還要打出我的蛋黃來?好小子,你可真狠,我倒要看看誰把誰蛋黃打出來!」
一語甫畢,又是一掌打出,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古浪面門打來。
古浪咬緊牙關,按哈門陀所傳心法,運氣至右臂之上,奮力地迎了上去!
這一掌仍然無人相助,但是古浪奮力之下,掌力比起剛才已大為增強。
兩掌相觸,發出了一聲巨響,古浪的身子又是連退出三步,右臂痛得抬不起來。
谷小良的身形也晃了一下,右臂感到有些酸麻,他怔了一怔,說道:「掌力雖然增強,卻仍無『般若』之功。古浪!你從實招了吧!」
古浪怒火沖天,他強忍著,表面如常,含笑道:「老狗,還有一掌呢!」
谷小良氣得又怪叫起來,大罵道:「好小子!你還叫我老狗?看我不宰了你!」
這時古浪已抱拚命之心,暗忖:「這一掌若是抵不過他,只好用師父所傳招式,與他拚個死活了!」
谷小良第三掌又已擊到,古浪大喝一聲,右掌奮力地又迎了上去!
就在古浪才一抬臂之時,一股綿綿的勁力,貼在了他的背上。
古浪又驚又喜,來不及思索,雙方掌勢已經接實。
只聽一聲怪叫,谷小良的身子,如同皮球一般,滾出了五六尺遠。
他面色煞白,左掌撫著右掌,對石懷沙說道:「奶奶的!這小子真……真有般若神功!」
古浪含笑吟吟,說道:「老狗知道厲害了吧?」
谷小良氣得雙目如鈴,石懷沙也變了色,緩緩走了過來,說道:「古浪,以你這般年紀,絕不可能練成般若神功……」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可能你就試試看!」
石懷沙厲聲喝道:「自然要試!」
一言甫畢,身如旋風一般撲了過來,雙掌平揚,「將軍十指」,向古浪前胸推來。
古浪為了慎重起見,也以雙手相迎,他猛然翻起兩掌「金蛇狂舞」,迎了上去。
那暗中的助力,又附在了古浪的身上,這四隻手掌才一微沾,石懷沙便立時閃電般收回了雙掌,急急地飄向了一旁。
古浪也把雙掌收了回來,笑道:「石老師為何半途而廢?」
石懷沙望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對目瞪口呆的谷小良道:「老谷,我們走!」
說罷一閃而逝,谷小良也趕忙跟著離去。
等他們二人消失之後,古浪這才輕輕地揉著右臂,只覺酸痛不堪。
他轉過身子,見丁訝已經睡著了,心中暗笑,忖道:「這個老傢伙裝得倒像!」
古浪叫他一聲,丁訝揉著眼睛道:「咦,那兩位呢?」
古浪笑道:「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快趕路吧!」
丁訝在古浪的扶持下又上了馬。
古浪在扶他上馬之際,只覺右臂奇痛,心中吃了一驚,忖道:「如此看來,我的右臂已經受了傷!」
二人都上了馬,古浪以左手操韁,催動馬兒,如飛而去。
一直駛出了好幾里,丁訝才低聲說道:「你的右臂受傷了吧?」
古浪搖搖頭,說道:「不要緊,一會就好了!」
事實上他已痛得忍不住了,丁訝伸過了一隻手,握住了他的膀子。
古浪只覺一陣奇熱傳送過來,不大會的功夫,手臂即已恢復正常。
古浪大喜,連聲稱謝,並道:「剛才是你助我發掌的麼?」
丁訝搖了搖頭,說道:「剛才哈門陀就在一旁,我豈能助你?頭兩掌哈門陀是有意考驗我,後來他見我渾然不知,才出手助你的!」
古浪這才恍然,說道:「他既然偷偷地跟著我,不使我知道,如今助我出掌,豈不是等於告訴了我麼?」
丁訝笑道:「他自然有道理,不久就會知道了。」
二人談說之間,又馳出了十餘里,丁訝道:「這一路下去,將不斷的有事故發生呢!」
古浪也暗自警惕著,說道:「琴先生何時會動手?」
丁訝道:「你不用急,好好地養神,總有一天,我們要一路殺到四川去!」
古浪不語,馬兒在山道中急馳,古浪彷彿看到了一條被鮮血染紅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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