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古龍]大地飛鷹[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41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10:13
第四十章 木屋里的秘密

    “呂三要胡大鱗他們三個人來試你的劍,就因為有獨孤痴在那里。”

    “哦?”

    “如果說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從他們致命的傷口上看出你的劍法來,這個人無疑就是獨孤痴。”

    “哦?”

    班察巴那忽然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你不能去了,絕對不能去了。”

    小方茫然問︰“不能到哪里去?”

    “我本來已經決定,只要有呂三的下落,就叫你率領我的屬下發動攻擊,”班察巴那道︰“但是現在你已經不能去了。”

    “為什麼?”小方問。

    “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

    “有齊小燕和獨孤痴在那里,你去豈非是送死。”

    小方沉默,又過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忽然問班察巴那︰“像我們這種人,死了之後會不會下地獄?”

    班察巴那不能回答,也不願回答,但是他說︰“我只知道我們有很多的朋友一定在地獄里,所以如果我死了,我情願下地獄去。”

    小方大笑!

    “我也一樣。”他說,“既然我們已經準備下地獄,還有什麼地方不能去?”

    很多人都喜歡笑。

    有很多被人喜愛、受人歡迎的人都喜歡笑。

    因為笑就像是最珍貴的胭脂花粉香料,不但能使自己芬芳美麗,也能使別人愉快。

    可是笑也有很多種。

    有的人以狂歌當哭,有的人以狂笑當歌,有些人的笑甚至比痛哭更悲傷,有些人的笑也許比怒吼更憤怒。

    等到小方笑完了,班察巴那忽然問呂恭︰“你平常是不是常常笑?”

    “我不常笑。”

    “為什麼?”

    “因為我常常都笑不出,”呂恭說︰“就是有時我想笑,也不能笑,不敢笑。”

    班察巴那看著他,看了很久,忽然說出句很奇怪的話︰“那麼我希望你現在趕快多笑笑,”他說︰“就算你不想笑,也應該笑一笑。”

    “為什麼?”

    “因為你現在如果不笑,以後就真想笑,恐怕也笑不出了。”

    呂恭確實想笑一笑,但是他臉上的肌肉已忽然僵硬。

    “為什麼?”他又問。

    班察巴那反問他︰“你有沒有看見死人笑過?”

    “沒有。”

    “你當然沒有。”班察巴那的聲音冰冷︰“因為只有死人才是真正笑不出的。”

    “但是現在我好像還沒有死。”

    “不錯,現在你當然還沒有死,”班察巴那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還會讓你活多久。”

    呂恭的臉色沒有變、因為他的臉色已經沒法子變得更難看了。

    變色的是小方,他忍不住間班察巴那︰“你要他死?”

    “每個人都會死的,”班察巴那淡淡他說︰“遲一點又有何益?早一點死又有何妨?”

    “可是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有些事我也想不通。‧

    “什麼事?”“有很多事我都想不通。”班察巴那說︰“最主要的一點是,我想不通呂三為什麼要派他這麼樣一個人來把我們留下來。”

    “你認為是他把我們留下來的?”

    “當然是,”班察巴那道︰“只有他這種人才能把我們留下來。”

    “為什麼?”

    “因為他不但規矩有禮,而且偶爾會說些真心話。”班察巴那道︰“只有真誠的人,才能把我們留住。”

    他問小方︰“但是呂三為什麼要把我們留住在這里呢?是因為他深怕我們再追蹤下去?還是因為他已經在這里布下了埋伏?”

    河濱的確有很多人,有的在生火,有的在燒水,有的在打雜,炒菜的人更多,因為每一樣家常菜都是由一個特別會炒這樣菜的人炒出來的。

    班察巴那環顧左右︰“殺人如麻的武林高手並不一定會生火打雜燒水,也不一定會炒爛糊的菜肉絲,可是會生火打雜燒水炒肉絲的人,也未必就不是殺人如麻的武林高手。”他問小方︰“你說對不對?”

    小方不能說不對。

    班察巴那看看一個正在用火鉗夾炭的青衣禿頂中年壯漢。

    “這個人也許就是位武林高手。他手里的火鉗子說不定就是種極厲害霸道的外門兵器。”他說︰“替我用蔥泥烤肉的那個人,平時經常烤的說不定是人肉。”

    小方也不能說不可能。

    “這些人說不定隨時都可能對我們發動攻擊,說不定隨時都能將我們切成肉絲,烤成烤肉。”班察巴那又問小方︰“你說對不對?”

    小方怎麼能說不對?

    班察巴那忽然又笑了笑︰“可是他們也未必一定會這麼做的,這地方也許根本不是個陷餅,那三口棺材也許早已遠去,根本不怕我們去追,所以我才更奇怪。”

    “奇怪什麼?”

    “奇怪呂三為什麼要派這麼樣一位規規矩矩恭恭敬敬而且還會說真話的人來把我們留在這里。”班察巴那道︰“所以我一直都想問問他。”

    “你認為他知道?”

    “也許他也不知道,”班察巴那說︰“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會說。”

    無論誰都相信,呂三的屬下,絕對都是守口如瓶的人。

    小方也相信。

    “所以我只有殺了他。”班察巴那嘆了口氣︰“不管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反正他不會說,我就不能不殺他。”

    他轉過頭盯著呂恭︰“呂三要你來的時候,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

    呂恭居然承認︰“三爺確實想到了這一點。”

    “那他為什麼還要派你來?”班察巴那也有點驚奇︰“你為什麼還肯來葉

    “三爺要我來,我就來。”呂恭說︰“三爺要我去死,我就去死。”

    班察巴那舉杯︰“我佩服他。”他舉杯一飲而盡︰“無論誰能夠讓別人為他去死,我都佩服。”

    呂恭卻笑了笑。

    他平時本來常常笑不出來的,這種時候他反而能笑出來了。

    “可是三爺算準我不會死的。”

    “哦?”班察巴那好像更奇怪了︰“他真的能算準你不會死?”

    “真的!”

    “他憑什麼如此有把握?”

    “因為三爺算準,像兩位這樣的大英雄大豪杰,一定不會殺我這樣一個小人。”呂恭說︰“而且兩位就算殺了我也沒有用。”

    “你活著對我們又有什麼用?”

    “也許沒有用。”呂恭說︰“也許還有一點。”

    “哪一點?”

    呂恭忽然閉上了嘴,連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他活著也許已經沒有用了,也許還有一點。

    ——現在他雖然不說出來,以後也許會說出來。

    ——可是現在他如果死了,以後就永遠不會說出來了。

    班察巴那又舉杯︰“我也佩服你,因為你實在是個聰明人,我一向很佩服聰明人,從來都不願殺聰明人。”他嘆了口氣︰“只不過我偶爾也殺過幾個。”

    他忽然問小方︰“你猜我會不會殺他?”

    就在班察巴那問這句話的時候,幾乎就是在同一瞬間,也有一個人用這個同樣的問題問另外一個人。

    問這個問題的人,這時候正站在河流對岸山坡上,岩石間,樹叢里,一間很隱秘的小屋里,一扇很隱秘的小窗前。

    這個人距離班察巴那很遠很遠。

    班察已那看不見他,可是班察巴那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得很清楚,甚至連班察巴那說的話他都好像能听得見。

    這個人就是呂三。

    河流對岸的山坡上,岩石間,樹叢里,有一棟隱秘的小屋。

    一棟別人很難發現的小木屋。

    就算有人發現了,也沒有人會注意的,因為從外表上看來,這棟小木屋絕沒有一點能夠讓人注意的地方。

    就算有迷路的旅客獵人,在無意間闖了進去,也不會發現這間小木屋有什麼特別之處,更不會想到“富貴神仙”呂三會在這里。

    但是呂三就在這木屋里。

    不但呂三在,齊小燕也在。

    木屋是用堅實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沒有漆,有一個小小的窗戶。

    木屋里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板桌,三張木板凳,一個木板櫃,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廚房。

    如果你常常在山野叢林間走動,你一定常常會看到一些這樣的木屋。

    一些樵夫獵戶隱士和被放逐的人,住的地方通常都是這樣子的。

    可是這棟木屋不同。

    這間木屋不是樵夫獵戶的居所,也不是任何人的隱居處。

    這問木屋是呂三的秘窟,甚至可以算是呂三最主要的秘自之一。

    木板桌也沒有漆。

    齊小燕坐在木桌旁一張沒有漆的木板凳上,看著呂三。

    她覺得很奇怪。

    她一向認為自己是絕頂聰明的人,這世界上很少有她不懂的事。

    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子的。

    可是她看不懂呂三在干什麼?

    呂三正站在這問小木屋唯一的一個小窗前,手里拿著個小圓筒。

    一個大約有兩尺長的小圓簡,粗的一頭比酒杯粗一點,細一頭比酒杯細一點。

    這個圓簡是呂三剛從那個沒有漆的木板櫃里拿出來的。

    木櫃里本來只有幾件粗布衣服,但是呂三伸手也不知在什麼地方一按,木櫃里忽然彈出了一塊木板,木板後忽然又出現了一個小櫃子,金光閃閃的小櫃子,上面有七道鎖。

    這個小圓簡就是從這個小櫃子里拿出來的。

    呂三站在窗口,閉起了左眼,把這個小圓簡比較細的一頭對在右眼上,把這個小圓筒比較粗的一頭對住小窗外。

    他就這麼樣站在那里,保持著這種姿勢,已經站了很久。

    他一向是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臉上一向很少有什麼表情。

    可是現在他臉上卻有了很多種表情,就好像能從這個小圓筒里看到很多能夠讓他覺得非常有趣的事,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看萬花筒一樣。

    呂三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這個小圓筒當然也絕不會是萬花筒。

    齊小燕實在看不出他在看什麼?也想不通他在于什麼?

    呂三忽然回頭對她笑了笑,把手里的小圓簡遞給她。

    “你也來看看。”

    “看什麼?”小燕問︰“看這個小筒子?”

    她搖頭拒絕︰“我不看。”她想不出這個小圓筒有什麼好看的。

    但是呂三卻堅持。

    “你一定要來看看。”他說︰“我保證你一定可以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事。”

    小燕不相信,但是她也不再堅持。

    她離開小方決定來投奔呂三時,就已經決定不再堅持任何事。

    她已經決定要做一個又聰明又听話的女孩子,因為這種人是絕不會吃虧的。

    這個小圓筒是用金屬做成的,做得極精致,兩頭都瓖著手工極精妙的黃金花紋,看來無疑是件極貴重的東西,卻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麼用?

    呂三要小燕用他剛才同樣的姿勢拿住它,用兩只手拿住它的前後兩端,舉在右眼前,對準窗口,閉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女孩子。”呂三微笑︰“可是我保證你一定想不到你會從這個圓筒里看到什麼事的。”

    小燕果然想不到。

    她做夢也想不到她會從這個圓簡里看到小方。

    ——小方,要命的小方。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無情的女人,絕對比任何一個像她這種年紀的少女都無情。

    因為她的確非常非常聰明,多年前她就已知道多情是件多麼令人痛苦的事。

    她一直想忘記小方。

    可是這世界又有哪個少女能這麼快就忘記她的第一個男人?

    自從她看見小方對“陽光”和甦甦的態度,看到他對她們流露出的那種感情,她就已下定決心,要離開這個男人。

    ——這個要命的男人,仿佛無情,卻又偏偏多情,仿佛多情,卻又偏偏無情。

    她悄悄地退出了那間小屋,退出了他們那個復雜的圈子,因為她知道如果再留下去,只會變得更痛苦更煩惱更傷心。

    她一向不願折磨自己。

    從那時開始,她就不想再見到小方了。

    ——相見不如不見,縱然有情,此情也只有留待追憶。

    可是現在她舉起了這個小圓筒,這個既多情又無情的小方卻忽然出現了。

    圓筒的中間是空的,兩頭都嵌著一種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她舉起這個圓筒,把較細的一頭對住自己的右眼,把較粗的一頭對著窗口。這個要命的小方就忽然出現在她眼前。

    呂三一直在看著她,也不知是不是想從她臉上的表情和反應上看出她對小方的感情。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已經看見了小方,可是她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的手還是和剛才一樣穩定,她的臉色也完全沒有改變。

    ——齊小燕今年才十六歲,可是她已經把自己訓練得像七十歲一樣。

    她只問呂三︰“這是什麼?”她問的是她手里的這個小圓筒。

    “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呂三說︰“這是從比英吉利國更遠的一個國度得來的,到目前為止,這種東西還沒有名字,因為這種東西以前從來都沒有被傳入到中土,到目前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見過。”

    “哦?”

    “可是現在它已經有一個名字了,”呂三得意微笑︰“因為我已經替它取了一個名字。”

    “什麼名字?”

    “我本來準備叫它千里眼鏡。”呂三說︰“可是這名字太俗,而且听來好像是神話中的法寶。”

    他說,“這不是神話,這是真真實實的東西,它唯一的用處,就是能望遠,所以我才決定正式為它命名為‘望遠鏡’。”

    “望遠鏡?”小燕說︰“這是個好名字。”

    “這樣東西也是樣好東西。”

    小燕同意︰“所以這樣東西和這個名字都一定可以留傳千古。”

    她雖然在說話,可是她的眼楮一直都沒有離開她手里這個望遠鏡。小方的每一個動作,她都沒有錯過。

    呂三忽然又說︰“我知道你還學過一樣很少有人能學得會的事。”

    “什麼事?”

    “讀唇語。”

    這也是個非常新奇的名字,呂三解釋︰“只要你能看見一個人在說話時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說什麼。”

    “你對我的事好像知道得很多。”

    說這句話的時候,齊小燕並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愉快的樣子,而且還笑了笑︰“你當然應該知道得很多,否則你怎麼會收容我?”

    呂三也笑了笑。

    “看來我們彼此都很了解。所以我相信我們以後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然後他又間她︰“現在是誰在說話?”

    “是班察巴那。”

    “他在說什麼?”

    “他在奇怪。”齊小燕說︰“他想不通你為什麼要派呂恭那麼樣一個人去把他留在那里。”

    呂三微笑!

    “他還說了些什麼?”

    “他說你派去替他們炒菜烤肉的那些人,每一個人都可能是武林高手。”小燕說︰“他還說連那個正在添火的人用的那把火鉗子,都可能是件很厲害的外門兵器。”

    呂三嘆了口氣︰“別人都說卜鷹是人杰,依我看,班察已那絕不比卜鷹差。”

    他忽然又問︰“你猜他會不會殺呂恭?”

    齊小燕又笑了笑︰“現在他也正在問小方,同樣也是在問這句話。”

    “小方怎麼說?”

    “小方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你呢?”

    “我也跟小方一樣。”齊小燕說︰”你和班察巴那這種人做的事,我們永遠都猜不透的。”

    呂三用一雙柔軟縴長,保養得非常好的手,輕輕慢慢地整理著腰上的金色緞帶,過了很久才問︰“你認為我和班察巴那是同一種人?”

    齊小燕沒有回答這問題,呂三好像也不想要她回答這問題。

    他接著又說︰“如果我是班察巴那,我絕不會殺呂恭這麼樣一個人的。”

    “為什麼?”

    “第一,因為呂恭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呂三說︰“第二,因為呂恭以後對他也許還有用。”

    “剛才呂恭自己也這麼說。”

    “但是另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哪一點?”

    “‘班察巴那不殺呂恭,因為他也不想冒險。”

    “冒險?”小燕問︰“冒什麼險?”

    “班察巴那沒有看錯,我派去替他們炒菜烤肉添火的人,確實都是武林高手。”

    “哦?”

    “替他們添柴生火的那個人外號叫‘螃蟹’。”呂三說︰“他用來添柴生火的那個鐵鉗子,的確是件獨創的外門武器,不但可以鉗死對方的兵刃,護手的把子上還另有妙用。”

    “哦?”

    “只要你的兵刃一旦被他鉗住,那鐵鉗的手把立刻就會彈出。”呂三道︰“只要他一反手,就可以刺穿你的心髒。”

    他又說︰“這是他獨創的武器,江湖中見到過的人還不多,因為他出道還不及一年,就被我收容了,我實在想不到班察巴那居然能看得出來。”

    “替他烤肉的那個人平常烤的真是人肉?”

    “那個人的外號叫‘叉子’,無論什麼人只要一被他看上,就好像被叉子叉住了一樣。”

    “然後他是不是就會把被他叉住的那個人,送到火上去烤一烤?”

    “是的!”呂三道︰“如果你被他又住了,也許他並不是真的會把你送到火上去烤,可是你自己的感覺卻一定是那樣子的,甚至很可能比被火烤還難受。”

    “另外那些人呢?”

    “那些人也跟他們差不多,”呂三道︰“幾乎每一個都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角色。”

    “他們為什麼服你?”

    “就因為他們太狠,所以才會服我,”呂三道︰“因為他們除了來投奔我之外,根本已無處可去,在江湖中根本已無法立足。”

    齊小燕嘆了口氣。

    “要殺人的人,別人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們的。”

    “完全正確。”

    “班察巴那不殺呂恭,就因為在顧忌他們這些人?”齊小燕間。

    “這一點絕對很重要,”呂三道︰“班察巴那一向是個非常謹慎的人,不必要的事他絕不會做,沒把握的事他更不會做!”

    “那麼你呢?”齊小燕又問︰“你一直想除去班察巴那,為什麼不乘這個機會動手?”

    “因為這個機會還不算太好。”

    “為什麼?”

    “班察巴那在附近很可能也有埋伏,憑‘螃蟹’和‘叉子’那些人,也未必能將班察巴那和小方置之于死地。”

    呂三又補充︰“因為那地方根本不是死地,四面都有退路,他們就算不能取勝,也可以退走。”

    “你既然明知如此,為什麼要選擇這麼樣一個地方請他?”

    呂三嘆了口氣!

    “班察巴那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說︰“如果不是這種地方,他怎麼會去?”

    齊小燕也嘆了口氣︰“那麼我就更不懂了。”

    她不懂的是︰“你自己根本不想乘這個機會動手除去他,又知道他也不會出手的。”

    “不錯!”

    “那麼你為什麼要派呂恭和那些人,去把班察巴那和小方留在那里?”

    “因為我要觀察他。”呂三說︰“班察巴那的行蹤飄忽,神出鬼沒,而且一向獨來獨往,可以說是近百年來江湖中最神秘的一個人。”

    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

    “所以我只有制造這麼樣一個機會,再加上這架我用一對純種的大宛汗血馬,和一柄漢末時曹操想用來斬殺董桌的寶刀,從波斯大賈‘胡塞’那里換來的望遠眼鏡,才能觀察到他的言語神態行動。

    齊小燕嘆了口氣︰“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為的只不過是看看他而已?”
匿名
狀態︰ 離線
42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14:36
第四十一章 致命的傷口

    “是的。”呂三說︰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是我生平唯一的對手,如果我連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怎麼能戰勝他?”

    “你真的認為他是你生平唯一的對手?”

    “真的!”

    “卜鷹呢?”

    “卜鷹?”呂三笑了笑︰

    “卜鷹不足慮。”

    “為什麼?”齊小燕忍不住問︰

    “別人都說卜鷹是當世的人杰,你為什麼會如此看輕他?”

    呂三沉思了很久之後才回答這問題︰

    “卜鷹和班察巴那不同。”呂三說︰

    “卜鷹雖然有梟雄之才。天性卻是愛好和平的,他殺人,只不過是為了防止更多人被殺,他戰斗,只不過是為要消滅更大的戰爭,他外表看來雖然冷酷無情,其實卻是個心腸很軟的人。”

    “班察巴那呢?”

    “班察巴那就不同了。”呂三說。

    “他天生就是個戰斗者,而且一定要戰勝。不惜任何代價,不擇任何手段,都要戰勝,只許勝,不許敗。不能勝,就是死,其間絕無選擇的余地。”

    他忽然長長嘆息︰

    “其實我一直都很喜歡卜鷹這個人,而且一向都對他十分尊敬,如果他不死,以後我們說不定會變成朋友。”

    “如果他不死!”齊小燕又忍不住問︰

    “難道你認為他已經死了?”

    呂三點頭。

    齊小燕又問︰

    “是你殺了他?”

    呂三搖頭。

    “要殺卜鷹並非容易,連我都做不到。”他又在嘆息道︰

    “因為我是他的仇敵,不是他的朋友。”

    “你認為只有他的朋友才能殺得了他?”

    “班察巴那!”呂三說得斬釘截鐵︰

    “只有班察巴那,再無別人!”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小燕問︰

    “他們一向是最好的伙伴,班察巴那為什麼要殺他?”

    呂三慢慢地伸出手,他的手里握著的是一塊十足純金。

    “就因為這樣東西。”

    “黃金?”齊小燕說︰

    “你認為班察巴那是為了黃金而殺卜鷹的?”

    呂三凝視著掌中的黃金。

    “千古以來,為了這樣東西殺人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看著齊小燕點了點頭道︰

    “難道你認為這個理由還不夠?”

    這理由當然已足夠,齊小燕卻還是不懂。

    呂三又解釋︰

    “黃金是他們兩個人共同計劃從我這里盜走的,但是他們的目的卻不同。”

    “有什麼不同?”

    “卜鷹盜去我的黃金,是為了要阻止我利用這些黃金實現我的理想。”

    呂三說︰

    “所以他只想將那些黃金永遠埋藏于地下。只要他活著,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去動用它。”

    呂三又說︰“但是班察巴那卻想利用那些黃金來打擊我,戰勝我,他認為將黃金埋在地下,而不加利用實在是件愚蠢之極的事。”

    “可惜他也沒法子說服卜鷹。”

    齊小燕終于漸漸明白︰

    “卜鷹的命令,他也不敢反抗。”

    “所以他只有把卜鷹殺了,而且讓別人認為是我殺的!”

    “如果卜鷹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不公開否認?”

    “我為什麼要否認?”呂三冷笑︰

    “要殺卜鷹並不容易,並不是人人都能殺得了他的,如果別人認為是我殺了他,豈非是件很光采的事,我為什麼要否認?”

    他的笑容中忽然露出種說不出的蕭索之意︰

    “何況,不是我殺的人而算在我的賬上來;本來已經夠多了,再增加一個又何妨?”

    齊小燕的眼楮本來一直沒有離開過她手里的望遠鏡,直到這時才回頭,盯著呂三,仿佛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說的這些話,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她一點也看不出來,所以她又問︰

    “你怎麼知道班察巴那是為什麼要殺卜鷹的?你怎麼知道他的想法?”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很少有人願意回答這種有關一個人內心思想秘密的問題。

    呂三居然願意,而且很快就回答︰

    “因為你說的不錯,我和班察巴那確實是同一類的人。”呂三說︰

    “本來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我仔細觀察過他之後才發現的。”

    “其實你早就應該知道你們有很多相同的地方。”齊小燕說︰

    “連我都早就看出來了。”

    “哦?”

    “你們都是人中之杰,都有稱霸一方的雄心。”齊小燕說︰

    “而且你們都是孤獨的人,雖然都能讓別人為你們去死,卻連一個朋友也沒有。因為你們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任何人。”

    呂三淡淡地笑了笑︰

    “也許就因為這緣故,所以我們才能活到現在。”

    齊小燕也淡淡地笑了笑。

    “也許就因為這緣故,所以你們雖然活著,雖然擁有一切,可是活得並不快樂。”

    “你呢?”呂三盯著她︰

    “難道你不是這種人?”

    齊小燕避開了這問題,反問呂三︰

    “你已經觀察他很久,而且觀察得很仔細,你看出了什麼?”

    呂三也沒回答她這個問題,也反問她︰

    “如果一個人終年流浪在那一片無情的大漠上,沒有水,也沒有同伴。”

    呂三問︰

    “你想他應該是個什麼樣的人?”

    “是個很孤僻的人,就像是野獸一樣,看起來一定很瘦很髒。”

    誰都會這麼想的。

    糧食的缺乏,無疑會使人瘦弱,連飲用的水都視如珍寶,當然會使人髒。

    “班察巴那看起來是不是這樣子的?”

    “不是!”齊小燕說︰

    “他看起來絕對不是這樣的。”

    班察巴那看起來英俊雄偉而健康,絕對沒有一點營養不良的樣子。

    他的衣服永遠都保持光潔筆挺,就連京城里最講究穿著的人,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甚至連頭發和指甲都能修得很干淨。

    “還有最奇怪的一點!”

    “哪一點?”

    “剛才你說得不錯。”呂三道︰

    “一個人如果終年單獨流浪,他的行為舉動看起來就難免會和野獸一樣,變得散漫而粗野。”

    “不錯。”

    “但是班察巴那卻不同。”呂三道︰

    “剛才我仔細觀察了他很久,發現他的一舉一動都極有節制,連一點小節都不疏忽,就算是最有教養的世家子,在吃飯的時候也不會比他更有禮。”

    齊小燕嘆了口氣︰

    “你看出來的事倒真不少。”

    “這些事我相信你一定也看出來了。你也不必否認。”

    齊小燕沒有否認,也不能否認。

    “現在我只問你,”呂三道︰

    “從這些小事上面,你能不能看出班察巴那的秘密?”

    “什麼秘密?”齊小燕連眼楮都沒有眨︰

    “從這些事上能看出什麼秘密?”

    呂三盯著她,盯著她看了很久,仿佛也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說謊。

    可是他也看不出來。

    對這一點他顯然覺得很不滿意,但他卻還是繼續說︰

    “他的衣著整潔,身體健康,表示他雖然經年流浪在沙漠里,但卻從來沒有缺乏過糧食和水。”

    ——在那一片無情的大地上,班察巴那怎麼能得到充足的糧食和水?

    這無疑是件怪事,齊小燕卻沒有問,只是靜靜地听呂三接著說下去。

    “他的行為舉動都極有節制,看來不但彬彬有禮,而且很有威嚴。”

    呂三道︰

    “這就表示他並不是像別人想像中那麼寂寞孤獨。”

    “哦?”

    “就在別的人都以為他是一個人像一匹野狼般在流浪時,他說不定正和另外一些人在一起。”

    齊小燕問︰

    “另外一些什麼人?”

    “一些佩服他,依靠他,隨時都願意為他去死的人。”

    “哦?”

    “就因為他跟這些人在一起,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必須節制。”呂三道︰

    “因為他一定要以自己的行為作這些人的表率。”

    “這又表示什麼?”

    “這表示他在沙漠中一定還有個秘密的藏身之地。”呂三說︰

    “沙漠中的地勢情況,天下絕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熟悉,只有他才能找到那麼樣一個地方,也只有他知道這秘密。”

    “連卜鷹都不知道?”

    “卜鷹當然不知道。”呂三道︰

    “他利用那地方,訓練了一批隨時都肯為他去死的人,卜鷹就是死在那些人手里的。”

    他抬頭。

    “現在他一定也同樣想要我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有種人的感觸情緒和想法,好像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會改變的。

    呂三無疑就是這種人。

    他忽然又笑了,真笑了。

    “班察巴那雖然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殺我,可是我並不恨他。”呂三說︰“因為我也想殺他,時時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殺他。”

    呂三笑得仿佛很愉快︰

    “他想殺我,我也想殺他,但是我們之間並沒有仇恨。我不恨他,他也未必恨我。”

    殺人本來就不一定是因為仇恨。

    齊小燕了解這一點。

    “我知道你恨的不是班察巴那,你恨的是另外一個人。”

    “我恨的是誰?”

    “是小方!”齊小燕說︰

    “不但你恨他,獨孤痴也恨他,甚至連班察巴那說不定都在恨他。”

    “為什麼?”

    “因為你們都知道另外有些人都非常喜歡他。”

    齊小燕說︰

    “大家都知道,可憐的人必有可恨之處,從另一方面來說,可愛的人也一定會有很多人恨他的。”

    呂三當然也了解這道理,愛與恨之間的差別本來就很微妙。

    但是他臉上的笑容忽然間就消失不見了。

    “我知道你恨的是小方。”齊小燕說︰

    “班察巴那當然也知道。”

    “哼。”

    “所以這一次班察巴那下令發動攻擊,一定要你知道他一定會以小方為攻擊的主力。”

    “為什麼廣

    “因為他知道就算他明知他這次攻擊的目的是為了要找你的下落,你也同樣會上當的。”齊小燕說︰

    “因為你也同樣想利用這次機會將小方置之于死地。”

    她淡淡地接著道︰

    “所以這一次小方已經死定了。”

    呂三是個非常謹慎仔細的人。

    一個人如果能從白手起家,而變為富可敵國,那麼他通常都會是個非常謹慎仔細的人。

    對身旁的每個人每樣事都會觀察得非常仔細。

    可是現在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注意齊小燕對這件事的反應,好像也完全不知道她和小方之間的感情。

    他只不過忽然改變了話題。

    “現在小方和班察巴那是不是已經走了?”

    “是的。”

    “他們有沒有殺呂恭?”

    “沒有。”

    “他們也沒有把呂恭帶走?”

    齊小燕搖頭︰

    “我本來也以為班察巴那會把呂恭帶走,因為呂恭以後很可能還有用,想不到他居然沒有這麼做。”

    呂三微笑。

    “班察巴那這種人做事,通常都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可是你已經想到了。”齊小燕說︰

    “他做的事只有你能想得到。”

    呂三笑得更神秘,更愉快,也更曖昧。

    他忽然問齊小燕︰

    “我做的事你猜他是不是也能想得到?”

    班察巴那沒有醉。

    他平常很少喝酒,也很少有人看過他喝酒,今天他喝的酒卻比大多數人都多得多,大多數人都會認為他一定會醉的。

    可是他沒有醉。

    他清醒得就像是個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硬殼果。

    小方就沒有他這樣清醒了,在微醇中還帶著幾分憂郁。

    他們走在一條很幽靜地山坡小路上,風中充滿了青山的芬芳和干草的香氣。

    班察巴那忽然問了小方一個很絕的問題。

    “呂三是不是條豬?”

    “他不是。”小方說︰

    “他比鬼都精。”

    “那麼他為什麼要平白無故地費那麼大的事,讓我們大吃一頓?”

    “我不知道。”

    “本來我也不知道。”班察巴那說︰

    “但是現在我已經想通了,他把我們留在那里,一定是因為他要好好地看看我。看看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能看得到你?”

    “我們雖然看不見他,可是我相信他一定能看得見我們。”班察已那說︰

    “躲在一個很遠的地方,偷偷地看。而且不是用他的眼楮看。”

    “不用眼楮看用什麼看葉

    “用一種很特別的鏡子。”

    “鏡子?””那當然不是我們平常用的那種鏡子,甚至不能算是個鏡子。”班察巴那說︰

    “可是我只能這麼樣說,因為我實在想不到別的名稱。”

    他問小方︰

    “你還記不記得制作那些蠟像的人,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是從一個非常非常遙遠的國度中來的。”

    “我敢說在一個更遙遠的國度里,有一個更聰明更奇特的人,已經創造出一種神秘的魔鏡,能夠在很遠的地方看到一些別人看不見的事,就好像我們神話中的千里眼一樣。”

    班察巴那說;

    “他一定就是用這種鏡子在偷偷地看我們。”

    “看我們干什麼?”

    “看我們的神態,看我們的行動,看我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班察巴那說︰“因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他一定已經把我們當作他的對手。”

    他看著小方︰

    “尤其是你,因為他恨你!”

    小方沉默。

    “就因為他恨你,一定要親手殺你,所以他這次一定會中我們的計,一定會暴露他的行蹤。”

    班察巴那道︰

    “因為仇恨往往會讓人造成一些不可原諒的疏忽和錯誤。”

    “哦?”

    “呂三不是豬,他比鬼都精,我們故意宣布要全面發動的命令,他應該想得到我們是要利用這法子找出他的行蹤。”班察巴那說︰

    “這種事連你我都應該能想得到。”

    小方承認。

    “但他卻還是一樣會中計的。”班察巴那說;

    “因為他也想將計就計,利用這個機會親手殺你。”

    “哦?”

    “所以他一定會將手下的精銳全部調集到那里去。”班察巴那說;

    “他想以逸待勞,把我們一網打盡。”

    “我想也是這樣子的。”

    “只可惜他對你恨得太深,所以難免計算錯誤。”班察巴那道︰

    “他至少算錯了兩件事。”

    “哪兩件事?”

    “第一,他一定會低估我們的實力。”班察巴那說得極有把握︰

    “這幾年來我精心訓練出的人,遠比他想像中厲害得多。如果我們傾巢而出,和他的屬下放手一搏,我們佔的勝算遠比他們多得多。”

    “第二呢?”

    “他一定認為我也會去的,但是我不會去。”班察巴那道︰

    “因為我們已勝算在握,我正好乘他集中力量來對付你的時候去做一些別的事,讓他戰敗之後連退路都沒有。”

    “你真的認為這一次我們已經勝算在握?”小方問︰

    “難道你忘了獨孤痴?”

    班察巴那反間小方︰

    “難道你真相信呂三的話,真的認為齊小燕和獨孤痴都已經投奔他?”

    班察巴那又問︰

    “呂恭是跟隨他多年的奴僕,為什麼要把他的秘密告訴我們?我們對呂恭有過什麼好處?”

    小方沉默了。

    “本來我也曾經想到過,獨孤痴很可能又已經投靠他。”班察巴那道︰

    “可是我听呂恭這麼樣說了之後,我反而不這麼想了。”

    他微笑︰

    “所以我算計你這次一定會成功的,所以呂三這次已是死定了。”

    他們剛走到一個三叉路口,忽然有蹄聲響起,一匹快馬自斜路上急馳而來。

    遠在數丈外,馬上的青衣騎士就已飛身下馬。

    久經訓練的快馬驟然停下,久經訓練的騎士已拜倒在班察巴那面前,雙手奉上一個紙卷。

    這個人的身手行動極矯健,看來卻很肥胖。

    小方仿佛見過這個人,又好像沒有見過,等到他抬起頭來時,小方才想起他就是那天在那條熱鬧的長街上,用最有效的手法扼殺剁緞莊伙計的肥胖婦人。只不過她今天穿的是男裝而已。

    這個人當然也就是班察巴那近年來精心訓練出來的殺手之一。

    她帶來的紙卷就跟班察巴那給小方看過的那紙簡圖一樣,上面劃著呂三所有的秘密巢穴,只不過這張圖上用朱砂特別圇出了一點。

    還用朱砂劃出了很多箭頭。

    所有的箭頭都指向這一點。

    ——在圖上的一點,很可能就是一個很大的市集,也有可能是一條河,一片叢林,一道山脈。

    班察巴那展開紙卷︰

    “呂三是不是已經將他屬下所有的精銳全部調集到這里?”

    回答是絕對肯定的!

    “是。”

    班察巴那立刻下令。

    “那麼我們的人一定也要在後天子時前趕到那里去。”

    “是!”

    “子時前你們一定要在鎮外那片棗林里集合。”班察巴那道︰

    “缺一個人,我就取你身上一樣東西。也許是眼,也許是鼻,也許是手,也許是腳。”

    他冷冷地接著道︰

    “也許就是你的頭顱。”

    “是!”

    接到班察巴那的命令後,這個人立刻又飛身上馬,揚鞭急馳而去。

    小方當然要問︰

    “那個地方是什麼地方?”

    “是個很熱鬧的小鎮,叫‘胡集’。”

    班察巴那道︰

    “後天的子時前,你一定也要趕到那里去,否則……。”

    “否則你是不是也要取我身上一樣東西?”

    班察巴那搖頭︰

    “如果你不去,恐怕我就要取下我身上一樣東西給你了。”

    班察巴那苦笑︰

    “那樣東西也許就是我的頭顱。”
匿名
狀態︰ 離線
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17:58
第四十二章 神秘的通道

    天色還沒有暗,可是這簡陋的木屋里已經顯得很暗。

    呂三坐在黑暗的一個角落里,沒有表情的臉上露出正在沉思的表情。

    “現在班察巴那一定已經接到了他屬下的報告,已經知道我已經將精銳全部調集到‘胡集’去。”

    呂三慢慢他說;

    “他一定認為我也在‘胡集’,因為我怕小方,正好將計就計,利用這次機會親自將小方置之于死地。”

    他笑了笑︰

    “班察巴那一向算無遺策,但是我保證他這次一定會算錯一件事。”

    “什麼事?”

    呂三說道︰

    “他一定不會相信獨孤痴真的在我這里。”

    “獨孤痴真的在這里?”

    齊小燕不等呂三回答,繼續又問︰

    “你真的要我嫁給他。?”

    “婚姻是件很奇怪的事,有時不僅是男女間的結合而已。”

    “那是為什麼?”

    “是種手段。”

    呂三道︰

    “貧窮人家的子女以婚姻作手段,來取得以後生活的保障,富貴人家的子女也會以婚姻作手段來增加自己的地位和權力。”

    他盯著齊小燕,眼楮里帶著種尖針般的笑意︰

    “你自己也該知道,我要你嫁給獨孤痴,對你對我都一樣有好處。”

    齊小燕說︰

    “但是我一直到現在還沒有見到他。”

    “你想見他?”

    呂三霍然站起來︰

    “好,你跟我來。”

    簡陋的木屋里有個簡陋的木櫃,打開這個木櫃,按動一個秘密的鈕,立刻就會現出另一道門。

    走進這道秘門,就走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一個輝煌富麗的黃金世界。

    有三個人在這金光燦爛的屋子里,一個仍然年輕,一個年紀比較大些,一個雙鬢斑白,已近中年。

    年輕的身材修長,裝飾華麗,看來不但非常英俊,而且非常驕傲。

    年紀比較大的一個風度翩翩,彬彬有禮,無疑是個極有教養的人

    兩鬢已斑的中年人,卻和你在任何一個市鎮道路上所見到的任何一個中年人都沒什麼兩樣。

    只不過身材比一般中年人保持得好一點,連肚子上都沒有一點多余的脂肪。

    這三個人是絕對不同類型的,只不過有一點相同之處。

    ——三個人都有劍,三個人的佩劍都在他們的手邊,一伸手就可以拔出來。

    獨孤痴居然不在這屋子里,這三個人齊小燕都沒有見過。

    呂三為她引見。

    “他們都是我的好幫手,也都是一等的劍客。”

    呂三說

    “可惜他們在我這里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他們的代號是︰

    四號、十四號、二十四號。

    和“三號、十三號、二十三號”只差=號。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和呂三派去刺殺小方的那三個人都分別有很多相同之處,不但性格身世相同,連劍法的路子都差不多。

    呂三說;

    “我要他們在這里待命,只因為我也要他們去殺一個人。”

    齊小燕道︰

    “殺誰?”

    呂三也沒有直接回答這問題。

    他又按動了另一個秘密的鈕,開啟了另一個秘密的門。

    門後是一條長而陰暗的通道。

    “你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處,也有一道門,門是虛掩著的,有個人就坐在門後,只要一開門就可以看見他。”

    “我要你去殺了他。”

    呂三的命令直接而簡短︰

    “現在就去。”

    四號也和呂三的屬下其他那些人一樣,只接受命令,從不問理由。

    他當然更不會問呂三要他去殺的那個人是誰??

    “是。”

    他只說︰

    “我現在就去。”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已經像一根箭一樣竄入了那條陰暗的地道里。

    他的行動矯健而靈敏。

    只不過顯得有一點點激動而已。連蒼白的臉上都已因激動而現出了一點紅暈。

    呼吸好像變得比平常急促一些。

    這就是人們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樣子。

    一竄入這條陰暗的地道,他就沒有回來過。

    現在每個人都已經知道他不會活著回來了。

    他已經去了很久,太久了,像他們這樣的人,無論是殺人還是被殺,都不必這麼久的。

    在這麼長久的時間里,無論什麼事都已經應該有了結果。

    ——死!

    這就是唯一的結果。

    沒有人開口說話,也沒有人的臉上露出一點兔死狐悲的傷感。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件值得悲傷的事。

    ——每個人都要死的,何況是他們這種人。

    ——對他們來說,“死”就好像是個女人,一個他們久已厭倦的女人,一個他們雖然久已厭倦卻又偏偏無法舍棄的女人,所以他們天天要等著她來,等到她真的來了時,他們既不會覺得驚奇,更不會覺得興奮。

    因為他們知道她遲早一定會來的。

    ——對于這種事,他們幾乎已完全麻木。

    呂三居然又等了很久。

    也不知是出于他對一個人生命的憐憫,還是因為他對死亡本身的畏懼和尊敬。

    呂三的臉色遠比齊小燕和另外兩個人都嚴肅得多。

    他甚至還在一個金盆里洗了洗他那雙本來已經非常潔淨的手,在一個金爐里燃上一炷香。

    然後他才轉向十四號。

    “我要做的事,一定要做成。”

    呂三說︰

    “四號做不成,現在只有讓你去做。”

    “是。”

    十四號立刻接下了這個命令。

    他一直在控制著自己,一直控制得很好。

    可是在接下了這個命令之後,他的身體,他的臉色,還是難免因激動而有了改變。

    一些很不容易讓別人察覺到的改變。

    然後他才開始行動。

    開始時他的行動很緩慢,謹慎而緩慢。

    他先開始檢查他自己。

    ——他的衣服,他的腰帶,他的靴子,他的手,他的劍。

    他拔出他的劍,又放進去,又拔出來,再放進去。

    直到他自己認為每一樣東西都安排妥當。

    直到他自己認為已經滿意的時候,他才竄入那條陰暗的通道。

    他的行動也同樣矯健靈活,而且遠比他的同伴更老練。

    可是他也沒有回來。

    這次呂三等得更久,然後才用金盆洗手,在金爐燒香。

    而且居然還在嘆息。

    他面對二十四號,臉上的表情更嚴肅,發出的命令更簡短。

    因為他知道對二十四號這種人來說,任何一個多余的字都是廢話。

    他只說了兩個字︰

    “你去!”

    二十四號默默地接下了這道命令,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他當然不會像四號那樣。

    一接下命令就立刻像火燃到眉毛一樣開始。

    他也沒有像十四號那樣先檢查他的裝備是否利落?

    再檢查他的劍是否順手?

    已經有兩個人一走入這條陰暗的地道後,就永不復返。

    這兩個人都是殺人的人,都是使劍的高手。

    這兩個人都是他的伙伴,他已經跟他們共同生活了很久。

    他知道他們都不是容易對付的人。

    可是他接下這個要命的命令之後,就好像接到一張別人請他去吃飯的帖子一樣。而且是個很熟的朋友請他去吃家常便飯。

    通道里還是那麼陰森黑暗。

    听不到一點聲音,看不見一點動靜。

    就像是條上古洪荒時的巨蟒,靜靜地吞噬了兩個人,連咀嚼的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二十四號已經準備走進去。

    他的神情還是那麼鎮靜,非但臉色沒有變,也沒有一點準備的動作。

    他走得不快也不慢,看起來也像是要到附近的老朋友家里去吃便飯一樣。

    ——他有沒有想到這次要被人連皮帶肉一起吞下去的,也許就是他自己?

    現在他已經走到通道的人口,無論誰都認為他會一直走進去的。

    想不到他忽然停了下來,慢慢地轉過身,抬起頭,凝視著呂三。

    他的眼楮里完全沒有表情,也沒有感情,可是他居然開口說話了。

    “我從七歲學劍,十三歲時學劍尚未成,就已學會殺人。”

    他的聲音平凡單調︰

    “而且我真的殺了一個人。”

    “我知道。”

    呂三微笑︰

    “你十三歲的時候,就已將你家鄉最凶橫的陸屠戶刺殺在當地最熱鬧的菜市口。”

    “可是我這一生中殺的人並不多。”

    二十四號說︰

    “因為我從不願惹事生非,也從來沒有跟別人結仇。”

    “我知道。”

    “最主要的是,我根本就不喜歡殺人。”

    “我知道。”

    呂三說︰“你殺人只不過為了要活下去。”

    “我殺人只不過為了要吃飯而已,每個人都要吃飯,我也是人。”

    二十四號說︰

    “為了吃飯而殺人雖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另外還有一些人為了吃飯而做出的事比我做的事更痛苦。”

    他淡淡地接著道︰

    “我既然為了要吃飯而殺人,所以我每次殺人都要有代價的。從來都沒有一次例外。”

    “我知道。”

    “你雖然在我身分暴露,被人追殺時收容了我,可是你也不能例外。”

    二十四號說︰

    “你當然也應該知道我殺人的價錢。”

    “我知道。”

    呂三仍然在微笑︰

    “我早就準備好了。”

    他走過去,把那塊他一直握在手掌里的十足純金塞入二十四號手里。

    “我也知道你的規矩,殺人前只要先付一半。”

    呂三說︰

    “這塊黃金已經應該夠了。”

    “這已經足夠了。”

    二十四號說;

    “這塊金子不但成色極純,而且金質極好,一般市面上是絕對買不到的,只不過一個人如果死了,黃金對他又有什麼用?”

    他嘴里雖然這麼說,還是將黃金藏入懷里,忽然又說︰

    “我還要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二十四號淡淡他說︰

    “如果我死了,求你千萬不要為我洗手上香,因為你已經付出了代價。”

    這句話他好像還沒有說完,可是他已經轉身走入了那條陰森黑暗的通道。

    他的背影看起來遠比他的正面挺拔得多,但是也很快就已消失的黑暗中。

    他是不是也會同樣一去不返?

    齊小燕看著他,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才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人真是怪人。”

    “哦?”

    “他好像已經明知這一去非死不可,而且也明明知道一個人死了之後,成份再純的黃金對他都沒有用了。”

    齊小燕說︰

    “但他卻偏偏還是要先收下你近塊黃金,他這是為了什麼?”

    “這是為了他的原則。”

    “原則?”

    “原則就是規矩。”

    呂三說︰

    “他自知必死也要去做這件事,既然要去做就得先收下這塊黃金,因為這是他的規矩。”

    他的聲音里絕沒有絲毫譏消之意︰

    “一個有原則的人,規矩是絕不可破的,不管他是死是活都一樣。”

    他說得很嚴肅,甚至還帶著三分尊敬。

    齊小燕卻問他︰

    “他覺得這種人是笨?還是聰明?”

    “我不知道。”

    呂三說;

    “我只知道現在這種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你是否很喜歡這種人?”

    “是的。”

    “那麼你為什麼還要他去送死?”

    “你怎麼知道他是去送死?”

    呂三反問︰

    “你怎麼知道死的不是我要他去殺的那個人?”

    他盯著齊小燕︰

    “莫非你已經知道我要他殺的是誰?”

    齊小燕不說話了。

    在這段時間里,她沉默得就像是那條陰森黑暗的通道一樣。

    通道里仍然听不到一點聲音,看不見一點動靜。

    二十四號也沒有回來,過了很久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

    呂三忽然說︰

    “我們好像應該吃飯了?”

    “吃飯?”

    齊小燕好像很驚訝︰

    “你要吃飯?”

    “吃飯並不是件怪事,每個人都要吃飯的。”

    呂三說︰

    “應該吃飯的時候就要吃飯,不管事情怎麼樣發展都要吃飯。”

    “這就是你的原則?”

    “是的。”

    酒是用金搏盛來的,斟在金杯里。

    從波斯來的葡萄美酒斟在金杯里,雖然發不出琥珀光,卻仍然有一一種淡淡的郁金香氣,而且別有一種情趣。

    ——有誰能說富貴不是一種情趣?

    菜肴裝在純金的器皿里。

    ——極精美的手工器皿,極精美的烹任。

    也許還不僅是“精美”而已,而是“完美”。

    呂三在飲食時的風度也優雅得幾乎到達“完美”。

    能夠和他這樣的人共享一頓精美的晚餐,應該是件很愉快的事。

    齊小燕卻連一點胃口都沒有。

    她並不是在為二十四號擔心。

    也不是為二十四號要去殺的那個人擔心。

    她只是覺得在別人去殺人的時候。

    還能夠坐下來享受佳肴美酒,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陰森黑暗的通道里,仍然全無動靜。

    呂三終于結束了他的晚餐,在一個金盆里洗了洗手。

    金盆里裝的不是水,而是清茶。

    呂三解釋︰

    “今天我們吃了蝦和蟹,只有自己親手剝蝦和蟹,才能真正領略到吃蝦和蟹的樂趣?”

    他說︰

    “只有用清茶洗手,才能洗掉手上的腥氣。”

    齊小燕忽然問︰

    “殺人呢?”

    “殺人?”

    呂三顯然還沒有了解這句話的意思。

    齊小燕說︰

    “殺人是不是也跟吃蝦和蟹一樣?也要自己親手去殺,才能領略到其中的樂趣?”

    這句話得很絕,呂三回答得也很妙。

    呂三說︰

    “那就得看了。”

    齊小燕說︰

    “看什麼?”

    “看你要殺的是什麼人?”

    呂三說︰

    “有些人你不妨要別人去殺,有些人卻一定非要自己親手去殺不可。”

    “殺完了之後呢?”

    齊小燕又問︰

    “如果你親手去殺,殺完了之後要用什麼才能洗掉你手上的血腥氣?”

    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也沒有人願意回答。呂三用一塊純潔的白中擦干了手,慢慢地站起來,也走入了那條陰森的通道。

    他沒有招呼齊小燕。

    因為他知道齊小燕一定也會跟他一起進去的。通道里究竟發生過什麼事?通道的入口門戶,建造得就像是一個長形的米斗。越到底端越小,到了真正的人口處,已經收縮成一個兩尺見方的洞。

    像齊小燕這種身材的人,要鑽進去都不太容易。

    所以外面的燈光雖然輝煌明亮、卻根本照不進這條通道里。

    一走進去就什麼都看不見了,甚至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了。

    ——呂三為什麼要把這條通道建造得如此神秘?

    呂三已經隱沒在黑暗里。

    齊小燕正想摸索著往前走。

    忽然听見他的聲音︰

    “你最好不要一直再往前走。”

    齊小燕問︰

    “為什麼?”

    “因為這條通道不是直的。”

    呂三說;

    “這條通道一共有三十三曲,如果你一直往前走,一定會踫到牆上,踫扁你的鼻子。”

    他淡淡地接著說︰

    “我知道你也許不信,從外而看,這條通道確實系筆直通到底的,如果你不信,不妨試一試。”

    齊小燕沒有試。

    因為她知道黑暗總是會讓人造成很多錯覺。

    會讓人認為“直”是“曲”,“曲”是“直”。

    會讓人曲直不分,會讓人踫扁鼻子。

    她雖然年輕,可是她也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別的事也和黑暗一樣。

    也會讓人造成錯覺,讓人不分曲直。
匿名
狀態︰ 離線
44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19:51
第四十三章 寶藏

    譬如說,一種似是而非的偽君子的道德觀,就是這樣子的。

    她沒有這種觀念,她不想做這種事。

    她既不想讓人踫扁鼻子,也不想踫扁自己的鼻子。

    所以她作了個最聰明的選擇。

    她點亮了一個火折子。

    火光亮起時,立刻有金光耀眼。

    這條通道的兩壁,竟都是用巨大的金磚砌成。

    前面不遠處就有個轉曲。

    呂三正站在那里。

    用一種很奇怪的態度看著她。

    “想不到你身上居然帶著火折子。”

    “你當然想不到。”

    齊小燕微笑︰

    “雖然你已經派人把我徹底搜查過,可惜那些人還是沒想到我會把一個火折子藏在一個發簪里。”

    精美的碧玉管,精巧的火折子。

    這個火折子本身的價值也許已遠超過碧玉簪。

    呂三嘆了口氣。

    “你身上是不是還藏了些什麼別的東西?一些讓人想不到的古怪東西?”

    “如果你想知道,你最好就自己來徹底把我搜查一遍。”

    她盯著呂三,伸開雙手。

    她身上的衣服穿得並不多,她的身材已漸漸成熟。”

    她眼楮里露出的表情也不知是誘惑?

    還是挑戰?

    “不管怎麼樣,我都可以跟你保證。”齊小燕說︰“我身上帶著的最古怪最有趣的一樣東西,絕不是這個火折子。”

    呂三笑了,有點像是苦笑。

    “我相信。”

    呂三說︰

    “我絕對相信。”

    通道里的轉曲處雖然很多,呂三又繼續往前走,齊小燕在後面跟著,兩壁的金磚在火光下閃耀不息。

    這條通道無疑已經可以算是世上價值最昂貴的一條。

    她沒有問呂三。

    為什麼要建造這樣一條通道?

    她知道這條通道一定隱藏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果呂三不說,誰也間不出來。

    所以她什麼話都沒有間,但是她忽然覺得很不舒服,而且越來越不舒服。

    她一直想不通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怎麼來的?

    通道里雖然陰森黑暗,可是點著的火折子並沒有熄滅,走在通道里的呼吸也很暢通。

    由此可見,在這條通道里某一些秘密的地方,一定用某種很巧妙的方法留下了一些通風處。

    所以通道里的空氣永遠都保持干燥流暢,而且非常干淨。

    非常非常干淨,干淨得讓人嗅起來就像是一件已經在肥皂水里泡過三天,又搓洗過十六八遍的衣服。

    齊小燕忽然發覺她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就是這麼樣來的。

    “干淨”是件好事,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本來絕不會讓人不舒服的。可見這地方實在大干淨了。

    簡直干淨得讓人受不了。

    這是怎麼回事?

    齊小燕還是想不通?

    呂三忽然問她︰

    “你是不是覺得有點怪怪的?是不是覺得有點不舒服?”

    齊小燕說︰

    “是。”

    呂三又問︰

    “你知不知道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不知道。”

    齊小燕坦白承認︰

    “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她本來以為呂三會解釋這件事的。

    想不到呂三又問了另外一個好像和這件事完全無關的問題。

    “你知不知道天下萬事萬物中,最純最干淨的是什麼?”

    這次呂三自己回答了這問題︰

    “是黃金。”

    呂三說︰

    “世上萬物,絕沒有任何一種比黃金更純更干淨。”

    這條通道就是用黃金建成的。

    齊小燕不能不承認這里確實非常干淨。

    可是呂三又接著問了她一個更絕的問題。

    “世上也有很多種人,你知不知道最干淨的是哪一種?”

    他又自己回答︰

    “是死人。”

    呂三說;

    “世上最干淨的一種人,就是死人。”

    齊小燕也不能不承認。

    所有的死人都要被清洗得干干淨淨之後才裝進棺材。

    就算是最骯髒的人也不例外。

    她承認了這一點。

    也就想通了她剛才想不通的那件。

    “你覺得這里有點怪怪的,就因為這里太干淨了。”

    呂三也同時解釋︰

    “因為這里通常都只有黃金和死人。”

    黃金確實是世上雜質最少的一種東西。

    最純淨的一種東西。

    而且大多數人都認為它是最可愛的一種。

    死人本來也是人。

    不管多可怕的人。

    死了之後就沒法子再傷害到任何人了。

    一條用黃金建造成的通道。

    一些再也不能傷害到別人的死人。

    本來並沒有什麼讓人覺得害怕的地方。

    但是齊小燕忽然覺得這種地方有種說不出的詭秘可怖之處,過了很久才能開口問︰

    “這地方是個墳墓?”

    “墳墓?”

    呂三大笑︰

    “你怎麼會想到這里是個墳墓?你怎麼會想到我肯用黃金替別人建造墳墓?”

    他很少這麼樣大笑過。

    要他這種人用黃金來替別人建造墳墓,確實是件很可笑的事。

    ——不管要什麼人用黃金來替別人建造墳墓,都同樣不可思議。

    奇怪的是︰

    如果這里不是墳墓,怎麼會經常有死人在這里?

    齊小燕又想不通了!

    齊小燕問︰

    “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

    呂三說︰

    “是個寶庫。”

    呂三的回答使得齊小燕更驚奇。

    “你說這里是個寶庫?”齊小燕問︰

    “是你藏寶的寶庫?”

    呂三說︰

    “是的。”

    呂三用指尖輕撫通道兩壁的金磚。

    就像是一個驕傲的母親在撫摸她的獨生子一樣。

    神情中甚至還帶著些因得意滿足而生出的感觸。

    “我可以保證我這里儲存的黃金,至少比世上任何一個地方都多三倍。”

    呂三說︰

    “如果我將這里的黃金拋售出去,世上每一個國度里黃金的價格都會下落。”

    “我相信。”

    齊小燕也忍不住用指尖輕撫壁上的金磚︰

    “我這一生中從未見過這麼多黃金。”

    呂三說︰

    “非但你沒有見過,見過這些黃金的人恐怕還沒有幾個。”

    齊小燕說︰

    “因為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

    “是的。”

    呂三說︰

    “除了很特別的情況之外,這里通常都只有死人才能進來。”

    齊小燕問︰

    “你通常都用死人來看守你的黃金?”

    呂三又笑了。

    這個問題問得確實很可笑。

    呂三說︰

    “自古以來,世上只有一種人會用死人來看守他的黃金。”

    齊小燕說︰

    “哪種人?”

    “死人。”

    呂三說︰“只有死人才會用死人看守他的黃金,因為他已經死了,黃金是不是會被盜走,對他都已不重要。”

    他的回答並不可笑。

    因為這樣的例子非但以前就有過,以後也一定還會有。

    ——古往今來的王侯貴族死了之後,通常都會以黃金殉葬。

    再以他屬下最英勇忠心的衛士陪葬。

    來看守他的黃金和靈魂。

    ——他自己當然不會知道他這種做法有多麼愚蠢。

    因為他已經死了。

    “可是我沒有死,至少現在還沒有死。”呂三說,“所以我還不會做這種事。”

    齊小燕也笑了。

    但她卻還是忍不住要問︰

    “既然這里是你的寶庫,你的寶庫里怎麼會經常有死人?”

    這個問題就不是可笑的問題了。

    大多數人都會這麼問的。

    呂三的回答卻是大多數人都不能明了的。

    “就因為這里是寶庫。”呂三說︰“所以這里才會有死人。”

    齊小燕說︰“為什麼?”

    “因為有種死人的價值遠比黃金還大得多。”呂三說︰“我這里的死人都是這一種。”

    人死了之後還有什麼價值?”

    還有什麼用?

    呂三自己大概也知道這種說法很難讓人理解。

    可是他不等齊小燕再問,就忽然改變了話題。

    “在極西的西方,也有一些歷史極悠久的古老國家。”

    他說︰“在那些國家里,也有一些學知極淵博的智者。”

    “我知道/

    齊小燕道︰

    “我也听說過一點。那些國家也跟我們一樣,也有法律和宗教。”

    呂三說︰

    “在他們信奉的宗教里,也有德高望重的長老。就好像我們少林武學的護法長老一樣。我知道其中有一位‘德長老’就是個極有智慧、極受人尊敬的人,就好像昔年少林的護法大師‘心眉’一樣。”

    齊小燕當然也听說過心眉大師這個人。

    呂三道︰“听說他的師傅是被毒死的,所以他除了精研佛學和武道外,對毒藥也研究得極透徹,甚至不惜以肉身遍試百毒,甚至有人說他到晚年時竟已練成百毒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身。”

    “德長老的情況也和心眉大師一樣。”呂三說︰所以我才會提起他這個人。”

    齊小燕說︰“為什麼?”

    呂三說︰

    “因為他曾經說過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呂三不等齊小燕再問他,這件有趣的事和她的問題有什麼關系?就已經把這件事說了出來。

    呂三說︰“那位德長老有個非常好的果園,園里種滿了各種花卉、水果和蔬菜,他曾經在他的果園里作了一次非常有趣的試驗。”

    呂三說︰“他在果園里選了一種最普通的蔬菜)譬如說是一棵卷心菜,然後他就用一種含有劇毒的蒸餾水,去澆這棵卷心菜,一連澆了三天,卷心菜的葉子就變黃了,而且漸漸枯萎。”

    呂三說︰“然後他又用這棵卷心菜,去喂一只兔子,三個時辰之後,這只兔子就死了。”

    呂三說︰“他叫他的園丁把這個死兔子的內髒,掏出來去喂一只母雞,第二天母雞就死了。”

    呂三說︰“就在這只母雞作垂死的掙扎時,恰巧有一只老鷹飛過,在德長老居住的地方,老鷹是很多的。”

    呂三說︰“老鷹把死雞抓到岩石上,當點心吃了後,就覺得很不舒服,三天後正在空中飛翔時,突然掉了下來。”

    呂三說︰

    “德長老又要他的園丁找到了這只老鷹,拋入魚塘里,塘里的鰻魚、鯉魚和梭子魚,都是很貪吃的,當然會把老鷹的肉大吃一頓。”

    “如果說第二天有一尾梭子魚,被送上你的飯桌去招待你的貴客,那麼這位客在第八天或者第十天之後,就會因腸胃潰爛而死。就算是最有經驗的名醫和件作,也絕對檢查不出他的死因,更不會想到他是被仇人毒殺而死的。”

    呂三說︰“這個秘密也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除非……”

    說到這里,呂三忽然不再往下說了。

    可是听到這里的時候,齊小燕已經忍不住要听下去,忍不住間“除非怎麼樣?”

    呂三微笑道︰“除非這個死人被送到這里。”

    齊小燕說︰“難道你能找出他的死因?”

    呂三道︰“如果我能及時剖開他的尸體,找到他腸胃中殘存的梭子魚,那麼我非但能找出他的死因,而且還能找出毒殺他的人。”

    他悠然接著道︰“那麼這個死人的價值,就遠勝于黃金了。”

    齊小燕還是不太懂。

    又忍不住問︰“為什麼?”

    呂三道︰

    “因為我不但從這個死人身上發現一件本來絕不會有人知道的秘密,還因此而知道了一種能在不知不覺中將人毒殺致死的巧妙方法。”

    齊小燕道︰“毒殺他的那個人秘密被你發現後,當然也不能不听你的話了。”。

    “是的。”

    呂三笑得更愉快!

    “事情的結果一定就是這樣子的,”

    他接著又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死人都是這樣子的,有的中了秘密的毒,有的中了秘密的暗器,有的被人用一種秘密的手法所傷,只要他們的尸體在這里,我就能找出他們致死的秘密。”

    呂三又笑了笑︰“對我來說,每一件秘密遲早都會有用的,有時甚至遠比黃金有用。”

    齊小燕已經听得愣住。

    手心腳底背脊都已沁出冷汗。

    呂三在說這些事的時候,言詞態度還是那麼斯文優雅,就好像一位偉大的詩人在低誦一首他生平最偉大的杰作,一首任何人都確信可以留傳千古的情詩。

    可是在齊小燕眼中看來,這世界上絕不會有比他更可怕的人了。

    呂三也在看著她,眼中還是充滿了溫柔的笑意,悠然問︰“你願不願意去看看我的寶藏?”

    齊小燕忽然也笑了。

    眼楮里又發出了光,就像是一條雌豹。

    在接受挑戰時所發出的那種光一樣。

    “我當然願意。”

    齊小燕說︰“難道你認為我不敢去?”

    無論多曲折漫長的路,總有走完的時候。

    他們終于走到通道的盡頭。

    通道的盡頭處是一扇門。

    一扇沒有門環也沒有手柄的門。

    可是他們一走過去,門就開了。

    齊小燕又怔住了。

    在這一瞬間她所看見的。竟是她在這一瞬間之前從未夢想能見到的奇景。

    門後是一個寬闊的山窟,看來仿佛有七八十丈寬,七八十丈長,七八十丈高,可是誰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寬多長多高。

    山窟的上下左右四壁,都砌滿了巨大的金磚。

    山窟里擺滿了一口口用純金鑄成的棺材。

    誰也想不到會在同一個地方看見這麼多棺材,而且是用純金鑄成的棺材。

    ——是不是每一口棺材里都有一個死人。

    ——一個秘密?

    用純金鑄成的油燈里,閃動著金黃色的火焰。

    門一開,齊小燕就走入了一個說不出有多麼燦爛輝煌,也說不出有多麼神秘詭異的黃金世界。

    因為這個世人夢想難及的黃金世界。

    又偏偏是個死人的世界。

    ——棺材是人人厭惡的,黃金是人人喜愛的。

    一口用黃金鑄成的棺材給人的感覺是什麼呢?

    齊小燕好像連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整個人都似完全麻木了。

    呂三的臉上卻在發光。

    他伸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氣,就好像世上只有這里的氣息才是他所喜歡的,也只有這里才是他真正喜愛的地方。

    他帶著齊小燕走到最前面一排。

    最右首的三口棺材前,用純金鑄成的棺材,還沒有闔起。

    剛才他派來殺人的三個人,已經死在棺材里。

    三個人死得仿佛都很平靜,臉上既沒有猙獰驚怖的表情,身上也沒有鮮血淋灕的傷口。

    甚至連衣服都好像他們剛走進來時一樣完完整干淨,他們死的時候,顯然並沒有痛苦。

    但是他們確實都已經死了。
匿名
狀態︰ 離線
45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21:59
第四十四章 看死人

    ——他們是怎麼死的?

    ——是誰殺死了他們?

    ——殺人的人呢?

    呂三一直站在這三口棺材旁,聚精會神地看著棺村里這三個死人。

    他的臉上一向很少有的表情。

    一個有修養的紳士本來就不該把心里的感覺直露在臉上讓人看出來。

    現在他臉上卻有了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來的表情。

    奇怪的是,他的表情既不是悲痛感傷。

    也不是驚訝憤怒。

    反而好像覺得十分愉快歡喜。

    過了很久之後,他才長長嘆廠口氣,哺哺道︰“你們都是學劍的人,能死在這麼樣一個人的劍下,也應該死而無憾了。”

    他自己大概也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口氣很不配合。

    所以忽然改變了話題,忽然間齊小燕︰“你有沒有看出他們致命的傷口在哪里?”

    齊小燕當然看出來了。

    三個人致命的傷口都在必然致命的要害處。

    是劍傷。

    殺他們的人一劍命中後,就沒有再多用一分力。

    所以傷口並不大,流的血也不多。

    殺人的這個人劍法無疑已出神入化。

    一劍刺出非但絕對準確致命。

    力量也拿捏得恰到好處,絕沒有虛耗一分力氣。

    齊小燕無疑已經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可是呂三沒有說出來,她也沒有說。

    呂三忽然又將她帶到後面一排另外三口棺材前面。

    棺材里也有三個死人。

    一個年輕,一個年輕比較大些,另一個已近中年。

    不但裝束年紀和剛才那三個人差不多,而且身上也沒有鮮血淋灕的傷口。

    臉上也沒有什麼痛苦的表情。

    顯然也是被人一劍刺傷,立刻致命的。

    唯一不同的是︰

    這三個人都已死了很久,最少已經有一兩天了。

    齊小燕從來都沒有見過這三個人。

    也不想問他們是誰?

    呂三卻主動告訴她︰“他們也是我的屬下。他們活著時的代號是‘三號’、‘十三號’、‘二十三號’。他們本來也可以算是一流的劍客。”

    呂三說︰“所以我才會派他們去刺殺小方。”

    齊小燕說︰“他們都是死在小方劍下的?”

    “是的。”

    呂三淡淡他說︰“我派他們去刺殺小方時,也正如我剛才派那三個到這里來一樣,早已知道他們必死無疑。”

    他淡淡他說出這句話,連一點內疚的意思都沒有。

    齊小燕忍不住問︰“他們都是你忠心的屬下,你明知他們必死,為什麼要他們去送死?”

    呂三又淡淡地笑了笑!

    接著說道︰“他反正遲早要為我死的,他們自己都覺得死而無憾,我又何必為他們難受?”

    齊小燕道︰“可是你絕不會無緣無故讓你六個得力的屬下送死的”

    兩人互相凝視。

    眼中都露出一種互相了解的表情。

    呂三卻又改變了話題問︰“你看不看得出這三個人人的致命傷口在哪里?”

    這三個的致命傷口也在必然致命的要害處。

    傷口很小,流出的血也不多。

    “我知道你一定也看出來了。”

    呂三說︰“只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再多看幾眼,看得仔細些。”

    他又補充︰“他最好把這邊三個人和那邊三個人致命的傷口都仔細再看看,看得越仔細越好。”

    齊小燕畢竟是個女孩子。

    對死人多多少少總有幾分憎厭恐懼。

    心里雖然知道呂三叫她這樣做必有深意。

    卻還是搖了搖頭說︰“我不看,人已經死了,還有什麼好看。”

    呂三嘆了口氣︰“別的死人當然沒什麼好看,這里的死人卻好看得很,想來看看他們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若真的不看,實在是痛失良機。”

    這些話听來雖然荒謬。

    呂三說得卻極誠懇。

    齊小燕卻還是搖頭道︰“我不信。”

    呂三說︰“你去問問獨孤痴就會相信了。”

    齊小燕道︰“我為什麼問他!”

    呂三說︰“獨孤痴人如其名,不但一向獨來獨往,一向痴得很,而且痴的只是劍,不是人,所以不管你是他的什麼人,跟他有什麼交情,都休想說動他為你去做一件小事。”

    齊小燕說︰“我也听說過他的脾氣,可是他卻做了不少件大事。”

    呂三微笑︰“你知不知道他為的是什麼?”

    齊小燕道︰“不知道。”

    “他為的就是要看看這里的死人。”

    呂三道︰“他本來離我而去,現在又去而復返,為的也是要看看這里的死人。”

    齊小燕心里雖然已經相信他說的不假,嘴里卻還是說︰“我不信。死人有什麼好看的?他為什麼要來看這些死人?”

    呂三又嘆了口氣︰“你心里明明已經明白,為什麼偏偏還要說不信?”

    呂三苦笑︰“女人們為什麼總是要口是心非呢?”

    齊小燕忽然也笑了笑!

    “因為女人就是女人,總是跟男人有點不同的,何況男人們說話口是心非的也不見得比女人少。”

    呂三大笑。

    “好,說得好,說得有理。”

    他忽然拉住齊小燕的手︰“來,我再帶你去看一個人。”

    這個人的棺材在後面第三排的中間,紫面虯髯,身材雄偉。

    雖然已經死了很久,尸體卻仍然保持非常完好。

    依稀可以看出他活著時那種不可一世的威猛桀做的氣勢。

    尸體下墊滿了上好的防腐香料。

    在手旁邊放著條巨大的狼牙棒。

    寒光閃閃。

    就像是狼口中的森森白牙,顯然就是他生前擅使的兵器。

    齊小燕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件兵器至少也有七八十斤重,臂上若沒有千斤神力,休想將它運用如意。

    呂三問她︰“你知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齊小燕搖頭。

    “你當然不會知道的,你的年紀大小了。”

    呂三嘆息道︰“可是十年之前,‘天狼’郎雄以掌中一條狼牙棒縱橫天下,江湖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尤其是使劍的人,听到了他的名字更是談狼色變,比孩子們怕老虎還要怕得厲害。”

    齊小燕問︰“為什麼你說尤其是使劍的人?”

    “因為他的父母都是死在別人的劍下的,所以他特地打造了這根份量奇重的狼牙棒,而且練成了一套特別的招式,專破天下各門各派的劍法。”

    呂三說︰“劍走輕靈,他這件兵器正是劍的克星。”

    呂三又說︰“當年天下公認的前五十位劍法名家中,至少有十個人是死在他這條狼牙棒之下的,連武當四劍中的清風子都難幸免。”

    齊小燕居然還是說︰“我不信。”

    她冷冷他說︰“他若真的這麼厲害,為什麼也會死在別人手里?”

    呂三也不回答。

    卻將他旁邊的十口黃金棺材一一打開。

    露出了十個死人的尸體。

    這些人的尸體雖然也都保存得極好。

    但是死得卻極慘。

    大多都是頭顱已被擊碎。

    還有兩個前胸的肋骨都已被擊斷。

    所以尸體保持得越完美,看來反而更詭異可怕。

    “這就是死在他手下的十大劍法高手。”

    呂三指著其中一個黃冠道人︰“這就是武當四劍中出手最毒辣犀利的清風子。”

    他問齊小燕︰“現在你信不信?”

    齊小燕閉上了嘴。

    眼楮卻瞪得大大的。

    盯著天狼咽喉上致命的傷口。

    忽又冷笑道︰“我還是不信。”

    呂三說︰“現在你為什麼還不相信?”

    齊小燕說︰“他的狼牙棒如果真的能破天下各種劍法,他自己為什麼也會死在別人的劍下?”

    郎雄咽喉上的傷口無疑是劍傷。

    無疑是被人一劍刺殺而死的。

    齊小燕這句話無正問在節骨眼上。

    令人無話可答。

    呂三不得不承認︰“好,問得好,問得有理。”

    齊小燕道︰“問得如果真有理,答的恐怕就未必能有理了。”

    呂三道︰“未必。”

    齊小燕說︰“未必什麼?”

    “有理的未必就是有理,無理的也未必就是無理,”

    呂三淡淡笑道︰“世上本來就沒有必然不變的事,所以專破天下劍法的天狼也未必就不會死在別人的劍下。”

    齊小燕問︰“他是怎麼死的?”

    呂三道︰“他會死在別人的劍下,只因為有個痴于劍的人已經到了這里,將死在他手下的十位劍法高手的尸體仔細研究了三年,已經從他們致命的傷口上,看出了天狼那致命一擊的出手方位和招式變化,再從他們本身的劍法變化中,悟出了天狼克制他們劍法用的方法。”

    呂三說︰“所以三年之後他再找天狼決戰時,不出十招,就已將天狼刺殺于劍下。”

    齊小燕不說話了。

    她當然已經知道呂三說的那個“痴于劍”的人是誰了。

    也已經知道獨孤痴為什麼要到這里來看這些已經不好看的死人。

    呂三卻還是解釋︰“一個有經驗的人,就不難從了個致命的傷口上看出這個人對手的武功路數,甚至連他招式的變化,出手的部位,刺擊的方向,所用的力量和速度都不難看得出來。”

    他又問齊小燕︰“你信不信?”

    “我不信。”

    齊小燕嫣然一笑︰“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就算一千一萬個相信了,嘴里也還是要說不信的,你為什麼還要問?”

    獨孤痴是劍痴。

    如果知道世上有“天狼”郎雄這麼樣一個人。

    當然不惜犧牲一切都要擊敗他的,而且要用劍擊敗他。

    所以他甚至不惜破壞自己的原則。

    來為呂三這種人做事。

    只不過事成之後,就立刻飄然而去。

    在兩年前那次空前未有的風暴中,黃金失劫。

    鐵翼戰死。

    小方也幾乎被困在沙漠里。

    風暴後初遇卜鷹,立刻又被水銀和衛天鵬所擒。

    送到綠洲上那個神秘的帳篷里。

    第一次見到獨孤痴的時候,也正是獨孤痴心願已了,準備要走的時候。

    所以他雖然一直在冷眼旁觀,最後還是救了小方。

    衛天鵬和水銀當然不敢阻攔。因為那時候他們就已知道這個人的可怕,也知道他根本就不屬于呂三“金手”的組織。

    不管他要做什麼事,都沒有人能夠制止管轄他。

    ——那次他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麼又去而復返?

    ——他這次回來?

    ——難道真的還是為了要看看這里的死人?

    ——從這些死人致命的傷口上,看出另外一個人武功的變化,好去殺那個人。

    ——上次他要殺的是“天狼”,這次他要殺的是誰?

    ——小方,要命的小方。

    ——你看著別的女人時,為什麼也是那種拋不開放不下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去看著她們?

    ——為什麼不肯多看我一眼?

    齊小燕看著呂三,嫣然道︰“其實你早就應該明白,我嘴里雖然說不信,心里早就一千一萬個相信了。”

    呂三也笑了!“我說的話你都相信了?”

    “不相信。”

    齊小燕眨了眨眼,笑得更甜︰“連一句都不信。”

    呂三故意嘆了口氣︰“那麼你也不必听我的話,去看那六個死人廠。”

    齊小燕也故意板起臉!

    “我當然不會去看,絕不會再去看一眼,因為……”

    她忽又嫣然而笑︰“因為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呂三道︰“什麼時候去看的?”

    齊小燕道︰“就在我嘴里說絕不去看的時候。”

    呂三說︰“我怎麼不知道?”

    齊小燕說︰“女孩子要看男人的時候,怎麼會讓別的男人知道。”

    呂三說︰“可是他們已經死了。”

    “死了也是男人。”

    齊小燕吃吃地笑道︰“在我們女孩子眼里看來,男人就是男人,不管死活都一樣。”

    呂三大笑!

    “好,說得好,也罵得好。”

    呂三在笑。

    齊小燕卻不笑了,神色忽然變得很嚴肅。

    齊小燕說︰“我真的已經仔細看過那六個死人,而且已經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呂三說︰“什麼事?”

    齊小燕說︰“那六個死人身上致命的傷口竟是完全一樣的。”

    齊小燕說出了這句話,立刻又加以修正︰

    “不是六個人都一樣,而是三號和四號的一樣,十三號和十四號的一樣,二十三號和三十四號的一樣,不僅傷口的部位在一樣的地方,而且連刺殺他們那致命的一擊所用的招式和力量都一樣,絕對是用同樣一種手法,從同樣一個方向將他們刺殺于劍下的。”

    呂三問︰“是不是同一個人呢?”

    “不早”

    齊小燕道︰“絕對不是,”

    齊小燕又說︰“就因為殺他的不是同一個人,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就因為我覺得奇怪,所以現在我才會恍然大悟。”

    呂三說︰“你悟出了什麼?”

    齊小燕說︰“你要三號他們那組人去刺殺小方,不過是為了要試探小方的劍法?”

    呂三說︰“哦?”

    “獨孤痴這次去而復返,為的就是小方。”

    齊小燕道︰“因為我已將他的劍法中的精要傳給了小方,他對小方的劍法所知卻不多。”

    齊小燕接著又道︰“可是他仔細研究過這三個死人身上致命的傷口後,情況就不同了。”

    呂三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現在他對小方的劍法已經完全了解?”

    齊小燕沒有正面回答他這句話,只說;

    “你派四號這一組人來殺的就是獨孤痴,因為這一組人和刺殺小方的那一組人武功出手部極相似。”

    齊小燕說︰“獨孤痴既然能用和小方一樣的手法,將這一組人刺殺于劍下,要殺小方好像也不太難了。”

    呂三一直在盯著她看。

    剛才已經看了很久,現在又看了很久。

    從她烏黑的頭發,寬廣的前額,一直看到她穿著雙緞子鞋的縴巧的腳,然後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像你這麼樣一個女人,小方居然會讓你走。”

    呂三搖頭嘆息︰“他究竟是個混蛋?還是只豬?”

    齊小燕居然還在笑︰“本來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呂三問︰“現在呢?”

    “現在我總算想通了。”

    齊小燕說︰“他根本就不是東西,他是個人,死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46
匿名  發表於 2011-2-22 23:24:20
第四十五章 尾聲

    她淡淡地接著道︰“就算現在他還沒有死,和死人還有什麼分別?”

    呂三說︰“你想不想知道這個人在哪里?”

    “我不想,我對死人一向沒什麼興趣。”

    齊小燕說︰“我只想知道獨孤痴在哪里?”

    呂三說︰“他已經走了。”

    齊小燕說︰“他為什麼要走?難道不想見我?”

    呂三道︰“不是不想,是不敢。”

    齊小燕道︰“我有什麼可怕的?他為什麼不敢見我?”

    “他怕的不是你,是他自己。”

    呂三盯著她︰“其實他自己也應該知道他為什麼會害怕?”

    “你也知道?”

    齊小燕也在盯著呂三︰“你也知道他已經不是個真正的男人?”

    呂三道︰“我知道。”

    齊小燕道︰“那你為什麼還要我嫁給他?”

    呂三說︰“因為我已知道他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齊小燕說︰“要等到什麼時候?”

    “要到他親手將小方刺殺在他的劍下之後。”

    呂三說︰“我相信他現在一定已經很有把握。”

    齊小燕說︰“他能找得到小方?”

    呂三道︰“他根本不必去找,他只要坐在那里等就行了。”

    齊小燕說︰“為什麼?”

    呂三道︰“因為小方一定會去找他的。”

    齊小燕說︰“你有把握?”

    呂三笑了笑︰“你幾時看見過我做過沒有把握的事?”

    齊小燕道︰“小方是不是能找得到他呢?”

    “如果小方不太笨,就一定能找得到。”

    呂三微笑︰“否則他就一定不是個混蛋,就一定是條豬了。”

    齊小燕道︰“到哪里才能找得到他?”

    呂三道︰“胡集。”

    齊小燕道︰“你自己為什麼不到胡集去?”

    “你的想法一定也跟班察巴那一樣,認為我一定會到胡集去,等著親手殺死小方。”

    呂三道︰“所以他才會安排這一戰,因為這一戰的結果必將是兩敗俱傷,敗的一方固然必死無疑,勝的一方也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等到那時候他再出手,無論是我殺死了小方也好,是小方殺了我也好,剩下的一個還是會死在他手里。”

    呂三又說︰“只可惜班察巴那也跟你一樣,你們的想法都鍺了,因為我根本就不會到胡集去,根本就不想親手殺死小方,而且我根本就不恨他。”

    齊小燕當然很驚奇︰“難道你忘了你親生的兒子是死在誰手里的?”

    她問的是個很傷人的問題,呂三冷冷地看著她,居然又笑了︰“難道你以為小方殺死的呂天寶真是我親生的兒子?”

    齊小燕怔住了。

    她想不到呂三居然會說出這麼樣一句話,也想不到呂三居然又帶她去看另外一口棺材。

    這口棺材里居然有兩個人的尸體,一個是豐胸大乳結實健康的婦人。

    身旁還躺著個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孩。

    只要略有經驗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婦人剛剛生過孩子,這個嬰兒卻不是她生的孩子。

    “這個女人是這人孩子的奶媽。”

    呂三道︰“她吃得大好,吃得大多,一睡就像是死人一樣,所以現在她就真的是個死人了。”

    齊小燕道︰“為什麼?”

    “因為這個孩子就是被她睡著了的時候壓在身子下面活活悶死的。”

    呂三道︰“他也不是我親生的兒子,可是如果他能活下去,我一定會比誰都寵愛他,他要什麼,我就給他什麼,等到十七八年之後,他一‧定也會死在別人的劍下,因為那時候他一定也會像呂天寶一一樣被我寵壞了。”

    齊小燕沒有再問︰“這個孩子是誰的孩子。”

    也不必再問。

    她忽然覺得手腳冰冷,冷汗又濕透了衣裳。

    現在她當然已經知道這個孩子就是小方的孩子,但卻永遠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夭折究竟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我知道你一定會認為我這個人做的事太可怕。”

    呂三道︰“幸好也只有你會這麼想,因為我做的事除了你之外,從來沒有別人會知道,甚至連想都想不到。”

    齊小燕道︰“所以班察巴那一直認為你恨死了小方,一心想要親手殺了他。”

    “所以他才會安排這一戰,等到我和小方兩敗俱傷時,他就可以坐收漁利了。”

    呂三道︰“只可惜我比他想像中還要聰明一點,所以上當的不會是我,而是他。”

    呂三又說︰“現在班察巴那一定也會到胡集去等著看這一戰的結果。”

    齊小燕道︰“你知道他會在什麼地方等?”

    “不但我知道,獨孤痴也知道。”

    呂三說︰“等到獨孤痴殺了小方後,就一定會去找他的。”

    “那時獨孤痴就算已經殺了小方,也必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等到他們交過手之後,不管是獨孤痴殺了班察巴那也好,是班察巴那殺了獨孤痴也好,等到那時候才出手,他們兩個人之中剩下來的一個還是必將死在你手里。”

    齊小燕道︰“所以,這一戰不管是誰勝誰負,只有你是絕不會敗的。”

    在大多數人心目中,胡集只不過是邊睡上的一個小鎮。

    根本官方最近調查的記錄,這里一共只有七十三戶人家,包括婦孺在內,一共也只有三百一十一名人口。

    其中大多數是做小生意的人,因為這地方的土壤既不肥沃,大時也不正,而且非常偏僻,既不適于農耕,也不適于做其他任何事。

    大多數人甚至從未听說過這地方的名字。

    事實上卻不是這樣子的。

    這地方的人口遠比官方記錄上多得多,重要性也遠比大多數人想像中大得多。

    市面的繁榮,更不是那些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就因為這地方太偏僻,不會引起官方的注意,所以一些無路可走的人,都會投奔到這里來。

    市面上到處都充斥著從四面八方投奔來的流民流子罪犯和流鶯,這些人通常也正是最舍得花錢的,所以才會造成這地方畸形的繁榮。

    住在當地的七十三戶人家中,竟有一大半是經營客棧酒館和飯鋪的。

    夜里留宿在此,這里雖然只有七十三戶人家,客棧酒樓和飯鋪卻有一百另五家。

    其中生意最好的一家叫做“達記”。

    從早到晚都擠滿了人,要進去吃頓飯都得排隊等上半天。

    據說這家飯鋪里賣的“奶油”和“蔥泥”絕對是附近八百里之內最好的。

    雖然有很多人都會覺得這兩種食品臭不可聞,可是只要嘗試過一次之後,也許就會上痛了,沒有它也許連飯都吃不下。

    班察巴那告訴小方︰“呂三的秘密就在這地方最熱鬧的一條街上。”

    這條街上一共有九十六家店鋪,除了一家賣脂粉針線的“遠香齊”和一家米店兩家油坊外,其中大多數都是酒樓飯鋪和客棧。

    連一戶住家的人都沒有。

    班察巴那問小方︰“你猜不猜得出呂三的秘窟是哪一家?”

    小方毫不考慮就回答︰“是達記。”

    班察巴那道︰“你為什麼會猜呂三在那里?”

    “因為那里的人最多。”

    小方的回答很簡單,也很正確。

    呂三隨時都要听取他屬下傳來的消息,他的屬下來自四方,每一個到“達記”來吃飯的人,都可能是他的屬下,都會拼命保護他的安全。

    而且“大隱隱于市”,這道理呂三當然也明白,班察巴那也明白。

    所以他們在鎮外的棗林集會之後,班察已那就告訴小方︰

    “今天午時,你也到那里去吃飯,只要听見有人喊一聲‘這奶油是臭的’,你就沖進後面的廚房去,把大灶上那口蒸青稞餅的大鐵鍋掀開,潑一盆冷水把灶里的火澆滅,再跳進去,鑽入灶口旁邊的一個兩尺見方的洞,我就可以找到呂三了。”

    班察巴那道︰“你只要這麼樣做,別的事你都不管,就是外面打翻了天你也不必管,就算天塌下來也有別人會替你去頂住。”

    遠遠地看到小方走進“達記”,听見有人大喊一聲“這奶油是臭的”之後,班察巴那就走了,因為這以後的每一步發展,每一個變化,都已在他預算之中,他已經用不著再听再看。

    他從一條偏僻的小路上繞過他們剛才聚會的棗樹林,走上一個山坡,在一塊凸起如鶴頸的危石上坐下來,這里距離那條熱鬧的老街雖然已很遙遠,但卻恰巧剛好能看見那家賣奶油和蔥泥的飯鋪。

    雖然看不清楚,可是以他的眼力,還是能看得見。

    這地方當然也是他早就選好的,這時候那飯鋪里果然已打得天翻地覆,老街上的人都已涌到這邊來,有的在看熱鬧,有的也加入了戰斗,整個老街都已亂得像是鍋煮爛了的熱粥。

    班察巴那覺得很滿意,外面越亂越好。

    外面越亂,里面越靜,殺人的人需要安靜,被殺的人也同樣需要安靜,不管是誰殺了誰,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分別。

    因為他已立于不敗之地。

    這一切當然都是他早已安排好的,他已計劃了多年,他相信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行動,都精密準確如西洋自鳴鐘內的機件。

    就在他正準備躺下去歇一口氣的時候,他忽然听見他身後有人用一種極詭秘的口氣輕輕地對他說了句非常奇怪的話︰

    “完了!”這個人說︰“現在是不是已經快完了?”

    班察巴那沒有回頭,連一點反應都沒有,因為他早就知道這個人來了,也知道來的是誰。

    “是的。現在已經快完了。”他只淡淡他說︰“所有的事現在都已經到了應該結束的時候。”

    來的這個人已經到了他身後,又問道︰“你想這些事會怎麼樣結束?”

    “是一種很圓滿的結束。”

    班察巴那說︰“呂三這里的秘窟在地下,雖然有三個出口,可是我們如果能把他三個出口都封死,那里就是個死地。”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附近三十里之內的人都可以听見一”聲震耳的爆炸,都可以看見一道濃煙從“達記”升起,接著的兩聲爆炸來自另外兩個不同的地方,然後又有兩道濃煙升起。

    班察巴那微笑︰“現在那里的三個出口都已被封死,那里的人絕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了,無論獨孤痴和小方是誰勝誰負,都必將被活埋在地下。”

    “是獨孤痴和小方?呂三呢?”

    “呂三不會在那里。”班察巴那說︰“他一向認為只有我才是他的對手,也知道我絕不會到那里去,他怎麼會去。”

    來的這個人嘆了口氣︰“你實在很了解他,比他自己想像中還要多得多。”

    “現在卜鷹和波娃都已經死了,甦甦離開了呂三之後,已經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死活都不重要了。”

    “陽光是我的新人,她會了解我,雖然她心里也會覺得我的手段大過份,也會為卜鷹和小方悲傷,但是她一定會假裝什麼事都不知道的。”

    班察巴那說︰“以後她說不定會嫁給我。”

    “她一定會嫁給你。”來的這個人說;

    “因為她也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只有嫁給你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他居然沒有問呂三和齊小燕的下場,因為他就是呂三身邊最親信的屬下呂恭。

    “這次三爺確實已將他屬下的精銳大多數調集到這里,他這麼做有兩種用意。”呂恭說︰“第一,他當然是要你相信他到了這里,要你將你屬下的精銳也調集到這里來;第二,他的屬下本來都是江湖中的亡命徒,他從來都沒有真正信任過他們,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的死活放在心上,所以衛天鵬斷臂之後,很快就失蹤了,因為他已沒有用。”

    “我明白他的想法。”班察巴那道︰“留著這麼樣一批人在身邊,就好像養著一批虎狼在身邊一樣,隨時都得提防著他們反咬一口,他養著他們只不過是要用來對付我的,現在正好利用我來除去他們,讓我們同歸于盡,他就可高枕無憂了。”

    “你呢?”呂恭問︰“你的想法是不是也跟他一樣,也想利用這次機會來除去一些你覺得有問題的人。”

    “是的。”班察巴那居然承認︰“我的想法也跟他一樣,只不過比他好一點而已,因為我的身邊沒有像你和沙平這樣的人。”

    “你也知道沙平的事?”

    “我早就算準他會走的。”班察巴那說︰“這幾年來他為自己留下的錢財,已經足夠讓他的灰孫子坐吃一生,為什麼還要替呂三賣命?”

    呂恭忽然笑了笑︰“如果你真的認為沙平能走,你就錯了,三爺也早就算準他做完那件事之後就會走的,他在胡大麟他們的墳前喝的那三杯酒中,就有一杯是必死無救的斷腸毒酒。”

    “你怎麼會知道?難道是你在酒中下的毒?”

    “當然是我。”呂恭也不否認︰“只有我才能做這種事,因為我只不過是個沒有用的奴才而已,我的武功在江湖中只能算是第八流的,隨便什麼人用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殺了我,直到現在為止,我私人的積蓄只有三百二十兩銀子,所以從來也沒有人懷疑過我。”

    “但是現在你已經是個非常有錢的人了。”

    班察巴那說︰“我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將五十萬兩銀子用你的名義分別存入了你指定的那十八家錢莊,存折也已擺在你指定的地方。”

    “我知道。”

    “你答應我的事呢?”

    呂恭反問︰“如果我告訴你呂三此刻在哪里,你有把握能殺他?”

    “你也應該知道我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班察巴那道︰“在這一戰中,我的損失本來就比他少,何況我還有個最好的助手。”

    班察巴那微笑解釋︰“齊小燕也是個聰明的女人,現在她的劍法已不比小方差。”

    呂恭什麼事都不再問了,從袖子里抽出個紙卷︰“這張圖上標明的,就是三爺的根本重地,那條喀爾渡金魚,就是開啟那地方秘密樞紐的鑰匙。”

    班察巴那接過紙卷,又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肯如此輕易就把這秘密交給我?難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呂恭笑了笑︰“那十八個存折都已被我藏在一個絕對沒有別人能找得到的地方,那十八家錢莊都是只認存折不認人的,對你來說,五十萬兩銀子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你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到我的時候,你要成大事,何苦殺我這麼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走出了很遠之後,呂恭忽然又回過頭來問︰“你真的有把握能確定這件事絕對一定能這麼樣結束?”

    班察巴那眼中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這件事我已經計劃了很久,當然已經很有把握。”

    他又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盯著呂恭看了很久︰“只不過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麼秘密?”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絕對’的事。”班察巴那道︰“以後的事誰也沒法于預測。”

    呂恭也盯著他看了很久,眼中忽然露出種前所未有的尊敬之色。

    “你說的對極了,”呂恭道︰“我一定會把你這句話永遠記在心里。”

    說完了這句活,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班察巴那果然沒有阻攔,只不過輕輕地嘆了口氣︰“我還有個秘密要告訴你。”他說︰“有時候我實在也很想做一個你這樣的小人物,你的日子過得實在比我們快活得多。”

    班察巴那實在是人杰,說出的活實在對極了。

    這世界上確實沒有“絕對”的事,他的計劃雖然精確周密,可惜他畢竟還是人,還是無法將人類的思想和感情計算得完全準確。

    尤其是小方和獨孤痴這種人。

    他們雖然“痴”,卻不“蠢”,如果有人認為可以將他們像傀儡般擺布,那個人就無疑犯下了致命的錯誤。

    等到班察巴那眼看著他要做的每件事都幾乎按照他的計劃完成時,忽然發現小方和獨孤痴並沒有死,而且已經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錯誤多麼可怕。

    可是他並沒有怨天尤人。

    他臨死的時候,只說了一句話︰“這是我自找的,我死而無怨。”

    是自己做錯的事,自己就要有勇氣承擔。既不必怨天尤人,也不必推倭責任,就算錯得沒有別人想像中那麼多,也不必學潑婦罵街,乞丐告地狀,到處去向人解釋。

    所以班察巴那還是不愧為人杰,不管他人是死是活,他至少還沒有做過丟人現眼、讓人看不起的事。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5-1 16:0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