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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紅燈盜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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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23:41:45
第07章 水上佳人

  一抹斜陽,垂掛天際,點綴得這浣花溪更美了。
  在和煦的春風裡,冷紅溪一竿在手,其樂融融,他此刻正聚精會神地在釣一尾「松花鱸」,說起來這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工作。
  從上午起,到現在為止,這尾老松花鱸,始終在跟他鬥法,它甚至已三次吃去了冷紅溪釣鉤上的餌,而冷紅溪都未能覺察。
  現在,冷紅溪又看見了松枝似的水紋正在鼓動著,向這邊移來,他知道這尾老鱸又來了,不禁微微一笑,自語道:「這一次我看你還往哪裡跑!」
  當時釣竿一平,正要全心地去垂釣,忽然間,斜對岸的蘆葦裡駛出了一葉小舟,帶出了一圈圈的水上漣漪。
  冷紅溪不由恨道:「糟了!」
  果然那尾老鱸魚,只因有一點動靜,就被驚得潛下水底,冷紅溪一臉悵然,橫目前望,只見那葉小舟,正慢慢的向著這邊劃過來。
  船上共是三個人,卻沒有一個男人!
  冷紅溪微微有些驚奇,不由認真打量起來。
  那是一葉兩頭高、當中低的平底小舟。
  一個梳著大黑辮子的普通鄉下姑娘坐在正中操槳,而在兩頭尖上,卻坐著一雙絕世佳人。
  冷紅溪不看猶可,這一看之下,心弦為之一震。
  只見二女,各人戴著一頂平頂寬沿的草帽,居然每人手中也持著一根長竿,在水上垂釣。
  坐在船頭的那個姑娘,一身月白綢衣,腰繫著一條綠色的絲帶。
  她一隻雪白的玉手,正自輕輕拉著帽邊,遠遠地向著自己這邊微笑著.
  冷紅溪只能看見這姑娘的一張嘴和隱在帽影下高高的鼻子,彷彿美到了極點,他劍眉微微一軒,再看船後那個俏立著的姑娘,更不禁為之呆住了。
  只見那個立在船後的姑娘,一身紫色的衣褲,俏立在船板之上,有如玉樹臨風,在她後肩上,斜背著一管翠蕭,小蠻腰看起來幾乎是雙手可握,可是腰下那豐腴的臀部,卻能令人遐思。
  總之,那是任何一個男人看了也會動心的身材,只可惜,冷紅溪所看到的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眨眼之間,這葉小舟,已劃了近來,離著冷紅溪立身的這個亭子,已只不過四五丈左右,接著緩緩停住了。
  那個搖船的姑娘,甩上了一個繩圈,套上了岸上的石頭,小船就一絲也不動了。
  冷紅溪原非是好色之人,可是這兩個姑娘那種絕色姿容,卻令他怦然心動。
  他暗暗道了聲「怪也!我天天來此垂鈞,怎麼沒有發現過這樣一對姑娘?看樣子她二人又不像是偶然來此……」
  腦中如此想著,目光不禁又望了過去。
  只見那個背向著自己的姑娘,仍然是背向著自己,一心一意地在水上垂釣。
  可是那另一個坐在船頭上的姑娘,正微微抬起頭來,又向著這邊笑了一笑。
  冷紅溪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這姑娘那張臉,看來竟是那麼的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一般。
  他心中奇怪,又向這姑娘看了一眼。
  這一眼,竟惹得那個姑娘咯咯地笑了起來。
  冷紅溪只看見她那一口如扇貝似的細齒,在陽光裡閃閃發著亮光,心神不禁又大大的震動了一下。
  他遂把目光移開,面色同時紅了一下。
  他本是一肚子的不高興,可是對這樣的一雙佳人,卻是無從發作。
  當下定了定神,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的釣竿之上。
  那尾老鱸魚,經此一驚,半天沒再出現,冷紅溪想下些引子,誘它出來。
  就在這時,忽聞那個背向著冷紅溪的姑娘,一聲清叱,長竿一甩,手上的魚線,平空甩出了兩三丈以外,在水上倏地一掠一拉。
  陽光之下,但見水面上鱗光一閃,一條三尺長短,細齒密鱗的鱸魚,竟被她釣了起來。
  冷紅溪看清之下,真是又驚又氣。
  這姑娘所釣起來的這尾鱸魚,正是自己苦守了整日,而未能釣起來的那尾「松花鱸」。
  想不到,這姑娘垂釣之術,竟是如此之高,一上來就把自己獵取的對象搶了去,他心中著實地不是味兒。
  那姑娘,釣到了這尾松花鱸,似乎甚為高興,轉身笑道:「姐姐你幫著我,把這傢伙取下來!」
  她口中說著話,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目光向上一抬,遠遠的瞟了冷紅溪一眼,卻趕忙又把目光移開了。
  冷紅溪這才看清了她的廬山真面目!
  只覺得眼前一亮,對方少女朝霞似的面影,竟使他吃了一驚。
  只見她一張鴨蛋似的臉盤兒,眉似遠山,目如凝波,瑤鼻之下的小小櫻口,看起來吹彈可破,那散在前額的數縷青絲,更平添了幾許嫵媚。
  冷紅溪幾乎看得怔住了。
  他確信這樣美的一張臉,是自己生平所僅見的,內心禁不住通通地跳了起來。
  這時那姑娘已在她姐姐的幫助之下,把那尾鱸魚自鉤上取了下來,忽然目光向岸上一掃,正好與冷紅溪的目光對在了一塊。
  她臉色微微一紅,遂向坐著的那個姑娘道:「姐姐,我們走吧!」
  坐著的那個姑娘,偏過臉來向著冷紅溪一望,淡笑道:「慌什麼,你看人家不是也沒有走麼?」
  說著不自禁的,又向著冷紅溪媚笑了一下,無限風情傳送了過來。
  只是冷紅溪此刻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個俏立在船尾的妹妹吸引住了,對姐姐的這份情意,竟是未能領會到。
  這個坐著的姑娘,似乎心裡有氣,手上的魚竿,微微一抖動,立刻有數點水珠,向冷紅溪直飛了過來。
  冷紅溪不防之下,竟為濺在了臉上。
  當時只覺臉上一涼,不由「啊」一聲,伸手摸了一下,才知自己只顧看那立著的少女,竟遭到了另一姑娘的戲耍,一陣羞慚,同時心中有些不悅。
  白衣少女卻咯咯一笑,道了聲:「傻小子!」
  隨即回身對那搖船的姑娘道:「咱們回去吧!」
  小船在溪水上打了一個轉兒,向來路上劃去。
  冷紅溪不知怎麼,竟站起了身子,只見他手中長竿微微一揚,竿上的魚線,平飛出去,不偏不倚的,正好鉤在了對方小舟的後舷之上。
  以他那出神入化的功力,雖只是細細的一條魚線,卻仍然把那條小船給拉得定住了。
  小船上的三位姑娘。都不由一驚。
  那個坐在中間的姑娘,口中「咦」了一聲,加重手力的劃了兩下,小船仍是紋絲不動。
  立在後座的紫衣少女,猛地回過身來,那雙剪水雙瞳向著冷紅溪一瞟,冷冷一笑道:「你……」
  只見她玉手向後一揮,「咚」一聲,冷紅溪身子微微往後一蹌,才知魚線,竟已為她揮斷。
  那姑娘又狠狠地向著冷紅溪瞪了一眼,似要發作,前面那白衣少女已自驚覺,忙回頭笑道:「算了,我們回去吧!」
  紫衣女這才回過了身子,小船才又慢慢地向前駛去。
  冷紅溪不由暗暗吃了一驚,深深的欽佩這姑娘功力了得!
  因為這條魚線,雖是細細的,可是一經自己內功注入,可就非同小可了。
  然而對方一個少女,只是這麼輕輕一揮,用手上的指甲,竟把魚線割斷了!
  再說這條魚線隱於水中,自己竿尖點水,再精明的人,乍看之下,也不易察覺出來,而這位姑娘竟能一眼識破。
  只憑她這種判察之力,已不是一般江湖姑娘所能比擬的了。
  冷紅溪微微一呆,遂即抽回魚竿,猛地縱身上了一艘小木船,這條小木船繫在一邊,主人不在,冷紅溪不管許多,運動雙槳,緊緊追了下去。
  前面那葉小舟在溪水上行駛甚快,冷紅溪這時與之相距,最少也在十丈以上。
  只見對方划行約有里許左右,竟在一處生滿了葦草的岸邊停泊下來。
  那一前一後兩個姑娘,並未等小船靠岸,即雙雙拔身落向了岸上,冷紅溪忙也把小船停下,飄身上岸,卻見二女提著魚具以及那尾活蹦亂跳的松花鱸,向附近林內行去!
  冷紅溪由好奇心促使,決心要察查一下這兩個姑娘的底細。
  當時,他匆匆自後面跟了上去,二女已步入竹林之中!
  這片竹林,乃是一片野生的高大黃竹,糾結蔓延,範圍極為廣闊,微風過處,發出一片沙沙啞啞之聲,甚是悅耳,只是人行其內,卻不易發覺。
  冷紅溪踏入林內,卻已失去了二女的蹤影。
  他一個人摸索著瞎找了一陣,由於竹林內枝葉叢生,要想找兩個人,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不容易,走完了這片林子,眼前是一片生滿了雜花的斜坡,坡前有一小灣溪水,水淙淙地流著,夕陽下,就像是一條紅色的帶子一樣。
  幾隻翡翠鳥兒正在溪邊的石頭上,弄著身上漂亮的羽毛,而在溪的兩岸,又生長著十數株山茶花,看起來很是清雅!
  冷紅溪不由讚歎了一聲,想不到這附近,除了「浣花溪」桃林之外,竟然還有如此一處美麗的地方。
  眼前這條如帶子似的小溪,必定是流向浣花溪去的,溪水上頭,有一所道觀,紅紅的牆,綠綠的瓦,有幾個道士。不知在觀前樹下做什麼。
  冷紅溪不由點了點頭,心說,那兩個姑娘,該不會落身在道觀之內吧!
  想著他就由袖內,摸出了折扇,「呼」的打了開來,一面扇著,一面往前面走過去。
  那幾個道士,有的拿著竹笆,有的拿著籮筐,正在幾棵槐樹下,打著槐花。
  冷紅溪走了進來,一個道人就停住了手,向著冷紅溪嘻嘻一笑,道:「先生莫見笑,這些槐花蒸好了可以吃,讓它們被風吹跑了怪可惜的!」
  冷紅溪合上了扇子,一笑道:「這位道長,你可看見兩個姑娘,由此經過麼?」
  那道人立時雙眼瞇成了縫。笑道:「看見過……嘻嘻!」
  旋即甩手向前面一指,縮了一下脖子道:「往那邊去了,先生好眼力!」
  說著,還翹了一下大拇指,紅溪一笑,抱拳別過!
  他順著道人所指方向,又一徑走了下去。
  草地上,有幾個頭紮髮髻的小孩在放風箏,冷紅溪也沒有招呼他們,繼續前行。這地方看來較諸先前更美了。
  又來到一戶人家,白粉牆,高大的宅門佔地極廣,門前立著三根極高的旗桿,象徵著此宅主人三代都是科舉功名出身的。
  冷紅溪遲疑間,忽見前面花樹叢裡,二女的影子一閃而沒,他連忙繞了過去。
  就在一片刺花花叢中,發現了兩扇小紅門,門內佈置著籐架、鞦韆,一座嬌小玲瓏的小樓聳立著,樓前植有桃花和杏花,開得正盛!
  冷紅溪不由止步,道了聲:「是了,必定是住在此地了!」
  正在引頸張望,就聽得樓內一個女子口音笑道:「快去把門關上,別讓那小子闖進來!」
  冷紅溪面色一紅,已見樓內跑出一個一身綠色衣裙的姑娘,模樣兒很像是一個婢女,可是看起來比一般的使女要標緻多了。
  這姑娘高高的個子,細眉大眼,一張清水臉,看起來很是敏慧大方。
  她一跑出來,呆了呆,右手指尖輕輕咬在嘴裡,「哦」了一聲,望著紅溪道:「你是幹什麼來的?」
  冷紅溪搖頭一笑道:「隨意走走!」
  這姑娘向他瞟了一眼,噗的一笑道:「留心砸了你的鼻子!」
  說著雙手面前一推,「碰」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冷紅溪吃了一個閉門羹,自己也覺得甚為好笑。
  他定了定神,想道:「我這是何苦?」
  當下正要轉身,忽聽得身後嘻嘻一笑,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道:「窈窕淑水,君子好逑,老弟,好風流呀!」
  同時一隻手,在他肩頭上輕拍了一下。
  冷紅溪猛然大吃了一驚,倏地一個轉身,卻見竟是自己日前甫行結交的好友白老頭兒,不由面色微微一紅,笑道:「白老開玩笑了,我不過是隨便走走罷了!」
  白老頭今天仍是一身白,白色的絲絛紮在腰間,他那滿臉的皺紋,望著冷紅溪時,一條條都張開了。
  在夕陽下,看起來,這個人似乎是太老了。
  但是他這時呵呵一笑,執起冷紅溪一隻手笑道:「不要賴嘴,年輕人哪個不喜歡這個調調兒!來,小兄弟,你到我那裡坐坐去!」
  冷紅溪既為對方看破行蹤,再不承認也不行了。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好吧!」
  說著又戀戀不捨地向著朱紅小門之內看了一眼,白老頭見了,呵呵一笑道:「要說,這兩個小妞兒,可是長的真不錯,兄弟你真是好眼力!走,我們慢慢談談,也許我老頭子,還能幫你一個不大不小的忙。」
  說罷又嘿嘿一笑,逕自向前面行去。
  冷紅溪忙跟了上去,他本以為這白老頭住處必定離這裡並不很近,卻未曾想到,不過是拐了個彎,就見有一幢花石砌就的小平房。
  白老頭笑指著道:「呶!你看,這就是我那蝸居了。老弟,你可別嫌簡陋!別嫌髒!」
  呵呵一笑,右手三指,向著冷紅溪肩頭之上按了下來。
  可是冷紅溪卻一沉肩膀,白老頭三指拍了一個空。
  冷紅溪並非是有心如此,他只是不喜歡人家拍拍打打的,覺得那樣子很不舒服。
  白老頭卻也毫不在意,用手在嘴上摸了摸,呵呵又笑了幾聲。
  其實,又有誰能說白老頭是無心的呢?或許這一次,他三指之上,暗含了內家真力也未可知!
  二人走到了門前,白老頭伸手在門上一根細索上一拉,兩扇大門便自行打了開來。
  冷紅溪隨他向門內走入,回身看了看,二女所住的那幢小樓,就在前面不遠。
  而且她們的後門,正對著白老頭所居這間石屋的大門,不由覺得甚為希奇。
  入室之後,白老頭笑道:「老弟,隨便坐,別客氣!」
  冷紅溪見室內陳設很是簡陋,幾把竹椅子,一張八仙桌,桌上放著一個瓦壺和幾隻茶杯。
  這大概是一間堂室,堂室之後通連著一間臥房,內中卻是十分雅致。
  冷紅溪可以看見那間房內一些擺設,無不是上等質料,奢侈已極,看起來這老人,是一個很會享受的人。
  白老頭倒上了一杯茶,笑道:「兄弟,這地方你覺得怎麼樣?」
  冷紅溪點了點頭,目光一掃,瞥見窗前有一個甚為高大的竹架,架上飄懸著數百根紅色的細繩子,每一根繩子上,皆繫著一枚通用的制錢兒。
  在微風裡,這些制錢互相碰擊,發出一陣陣輕微的聲響,十分悅耳!
  冷紅溪心中微微一動,驚異的道:「白老倒是用功得很,在下真是失敬了!」
  白老頭怔了一下道:「老弟,你這話怎麼個說法?」
  冷紅溪手指外面的竹架道:「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白老哥,你這必定是用來練習暗器聽風用的,可是?」
  白老頭呵呵笑道:「猜錯了,猜錯了,我不過是愛聽它們碰出來的聲音罷了!」
  冷紅溪微微一笑,也不再追問,心中卻止不住暗暗想道:「你也不要對我裝模作樣了,還當我看不出來麼!」
  自古以來,凡是有功夫的人,幾乎都是犯著同樣的病,那就是生怕別人知道會功夫,是以冷紅溪對此倒也不見怪。
  白老頭忽然瞇著眼睛笑道:「老弟,你可知那兩個姑娘是誰麼?這兩個人,可是不大好惹呢!」
  冷紅溪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老頭咳了一聲,道:「兄弟,你可知道江湖上盛傳的小寒山二女,玉鷹、雪雁麼?」
  冷紅溪不由心頭一震,他點了點頭,道:「知道的!」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那麼,你猜猜她們倆又是誰呢?哈哈!你與她們倒真是郎才女貌呢!」
  冷紅溪忽然憶起月前為一竿老人赴約之時,所見過的那個「玉鷹」姑娘,果然正是方才坐在船頭的那個姑娘,推想起來,那個後面的姑娘,當必是雪雁無疑了。
  當下他哈哈一笑道:「久聞這兩個姑娘一向是居住在小寒山莊,怎會來到了浣花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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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23:42:05
  白老頭摸了一下下巴道:「那你就錯了,這姐妹二人在各省各郡,凡是風景美好的地方,都有駐腳之處,她們每年都會來此住上一些時候!」
  冷紅溪冷冷的道:「這倒是冤家路窄了,那位姑娘,不久前與我有過一點過節,想不到在此竟又碰上了!」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這只是你的想法,其實我看那位玉鷹對你倒是不惡!小兄弟,這件事,我願作個冰人,給你們雙方撮合一下。」
  冷紅溪搖了搖頭,笑道:「白老,你不要錯會了我的意,我決沒有這個意思!」
  白老頭笑道:「得啦!這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冷紅溪淡淡一笑道:「這兩個姑娘是不懷好心而來的,我避之猶恐不及,哪裡還會找上門去?白老,不要再談這件事了!」
  白老頭那雙老於世故的眸子裡,閃動著一種迷惘的光芒,遂又微微一笑道:「一切隨你就是!」
  於是二人話鋒一轉,又談了一些別的,直到天色大黑,冷紅溪才起身告辭。
  白老頭一直送他走了很遠,才獨自返轉。
  此時繁星點點,銀河寂寂。
  四下環境是那麼的靜,只有喳喳的昆蟲鳴聲和輕微的潺潺流水之聲。
  冷紅溪來到溪邊,發現自己來時所乘坐的那一艘小船,已經不在了,倒是在不遠的地方,停著一葉小舟,其上空無一人。
  他就走過去,方待騰身而上的當兒,忽然,他覺得頸後一股寒風吹了過來,勁勢甚為尖銳。
  他困處澗內九年,早已練成了獨特的接發暗器手法,自是不放在心上。
  當時身形微微向前一伏一轉,順勢右手袖子向後面一撥一拂,「叮」一聲,已把襲來的暗器打落在地。
  他低頭一看,見是一支頗為細長的針狀之物。
  這種暗器,倒是他生平僅見的。
  當下,正要彎身去抬,就在這時,「哧哧」又是兩聲尖嘯。
  這一次卻一連飛來了兩枚,黑夜裡看不清發自何方,只覺銀光一現,這兩枚鋼針,已飛臨到面前!
  由來勢上看,是直取雙目。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好手法!」
  說著倏分雙手,各以二指,向著飛來的兩枚鋼針之上點去,「叮叮」兩聲,兩針遂落。
  可是就在這兩枚針狀暗器方自落地的剎那之間,「哧」一聲,一枚極小的鐵丸,又飛到了他的眼前,直向他眉心「窄竅」之上打到。
  冷紅溪不由暗吃了一驚,來人這種手法,顯然是十分的高妙了。
  以不同的暗器,連環發射,這在暗器手法上來說,有一個名字,叫做「暗扣血花」,非得高明傳授,是不易做到的!
  今夜此時,設非他是冷紅溪,只怕誰也不易躲開這三針一丸。
  就是他,也是絲毫不敢怠慢,肖下膝頭向下徽微一點,雙掌霍地向前一拍,「啪」一聲,就把這枚紅色的小鋼丸夾在了掌內。
  經此一來,他不由勃然動怒。
  他口中低叱了聲道:「相好的,暗算傷人,算得了什麼英雄!」
  他口中說著,雙掌同時向著兩個不同的地方推了出去,巨大沉實的掌力,使得掌風過處,枝葉橫飛。
  同時,霍地拔身而起。
  但見就在溪水旁邊,一座荒棄的石亭,屹然的靜立著。
  冷紅溪拔起來的身子,有如是凌霄的大雁,雙手一合一分,翩然向亭上落去。
  驀地,迎面湧來了一股罡風!一個姑娘的口音道:「去!」
  冷紅溪就勢在空中一翻,避開了掌鋒正面,向下墜落。
  就在這瞬息之間,他看見一條極快的影子,自石亭之內霍然的拔了起來,有如一鶴沖天,足足升高有六七丈高下。
  這身影,以極為美妙的身法姿勢,直向附近的一棵大黃果樹上落去!
  在川發境內,這種黃果樹遍處皆是,樹身奇大,枝葉繁茂,一棵樹覆蓋八九丈方圓是常見的。
  眼前這棵黃果樹就差不多這麼大,黑壓壓的,看起來真是嚇人!
  那條美妙的身影,向樹上一落,即隱沒不見了。
  冷紅溪在憤怒頭上,如何能甘心受此戲弄就此算了!
  當下他冷哼了一聲,猛地一個「鷂子翻身」,把身子竄了起來,緊隨著向樹上落去!
  他足尖方自一接觸到樹枝,目光尚未看清一切,眼前黑影一晃,已有一人猛然欺近身前。
  那是一個一身玄色緊身衣靠的姑娘,身材修長,可人已極,一頭秀髮結成了個奇怪的髮結。
  最奇的是,這姑娘面上罩了一個「心」形的面具,將五官正中遮去了一半,使人難窺真貌。
  這黑衣少女陡然現身,手下可是毫不含糊。
  只見她身子向前一欺,右掌已用「梭形掌」向前一推,直取冷紅溪肋下穴眼。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右手倏地向外一翻,用切手向對方手腕之上削去,那黑衣少女也冷笑了一聲。
  只見她雙足在樹枝上用力一點,全身疾竄了起來,向正中濃密的枝葉間隱去。
  可是冷紅溪豈能任她如此而去?
  他獰笑了一聲,道:「姑娘,打了人想走可是不行!」
  他口中這麼說著,雙掌一併,驀地向外一推。
  只聽得「砰」地一聲,整個樹身,都為之震動了。
  在動盪著的樹波裡,一聲嬌叱,拔起了一條倩影,向一邊草坪中落去。
  冷紅溪見她現了身形,不由冷笑道:「姑娘,你還想跑麼?」
  說著雙手在樹枝上一按,「嗖」一聲,又復騰空而起,可是草地上的那個姑娘,卻似有心在考究他的輕功一般。
  冷紅溪身子方自一落,她卻又驀地騰了起來。
  似如此,三起三落,全是一般無二。
  這種情形,看來很是好笑,冷紅溪不動,她也不動,冷紅溪只要一動,她也跟著起身。
  雖只是起落幾個動作,冷紅溪卻已經看出來,對方這個夜行少女,果真是負有一身過人的奇技。
  可是這種情形畢竟是不能堅持甚久的,冷紅溪急怒之下,使出了「潛龍升空」的輕功絕技,足足地把身子拔起了十丈有餘。
  他身子平著向外一飄,可就把彼此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夜行少女好似自知跑不脫了,她倏地身子一轉,雙手互交著,向外一擊,整個身子在草地上一個翻滾,避開了正面,來到了冷紅溪的側面。
  緊接著,銀牙一咬,身形霍地又向下一塌,右手疾探而出。
  她竟用「鐵弓手」向冷紅溪背上猛打了過來。
  這是一式內家的重手法,可是冷紅溪卻視若無睹,毫不迴避。
  只聽得「叭」一聲,少女的一隻玉手,結結實實的打了個正著,她清叱了聲:「躺下吧!」
  同時蓮足飛起,在冷紅溪胯上一點,飄身退出了兩丈以外。
  當她回過身子,再瞧冷紅溪的時候,卻不由嚇得呆住了。
  敢情對方就像個沒事人兒似的,仍然立在原來的地方,由他面上那種微笑的表情看,分明是沒有什麼痛苦的樣子!
  黑衣少女,平素自負極高,因為差不多的人物,在她手下,幾乎是沒有一個能討得好的!
  眼前這個紅燈盜冷紅溪,雖說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可是在她想來,不見得就怎樣了不起。
  卻沒有想到,甫一交手,對方竟是如此一個棘手的人物,最後那種情形,更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這兩手三腳貓,還差得遠呢!」
  說罷身子霍地拔起,向下一落,一式「金豹露掌」直向黑衣少女肩上捺下。
  黑衣女見自己重手法,居然沒有把對方打倒,心中已經有點慌了!
  這時眼見冷紅溪撲到,忙把身子向下一縮。
  那亭亭玉立的嬌軀,竟縮成了一團。
  冷紅溪雙掌捺了一個空,才知道對方竟擅縮骨御肌之術,不由也吃了一驚!
  黑衣女發出了一聲清叱。
  嬌軀猛然向後一倒,竟比箭還快的倒竄了出去,可是冷紅溪今夜已下定了決心,說什麼也不叫她逃出手去。
  他冷笑了一聲,施出了浸淫多年的「隔空取物」內家功力。
  只聽他一聲斷喝道:「回來!」
  右手五指驀地向外一抓,五指分發出了幾縷內家真氣,黑衣女身子本已撲出,卻為這無形的內力硬生生地又抓了回來。
  她身形一個蹌踉,差一點摔倒在地。
  冷紅溪一聲朗笑道:「姑娘,你可認輸了?」
  說著身子方自向前一飄,忽見對方少女肩頭一沉,一聲嬌叱,一口寒光奪目的寶劍,已由她手中翻了出來。
  冷紅溪斷斷沒有料到,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對方竟能掣出了兵刃。
  當時為之一怔,慌不迭向後疾退。
  劍光一閃,冷紅溪長衣下擺,竟被斬下了一塊,黑衣少女乘勢一翻腕,掌中劍「白蛇吐信」,照著冷紅溪咽喉上就點!
  冷紅溪因此更被激怒了。
  只見他長腕一翻,用中食二指,在劍身上一敲,「噹」地一聲,黑衣女掌中劍禁不住向下一沉,連手心都麻了。
  她不由大大吃了一驚,劍尖一抖,正要挺起來,卻已是來不及了。
  冷紅溪右手二指,已捏在了她的劍身兩邊。
  他冷冷一笑,道:「放手吧,姑娘!」
  二指向上一提,那口劍「嗡」地一聲,猛地沖空而起,黑衣少女面色一變,向後退了一步。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姑娘你也太不知自量了!」
  說著左手向空一抓,已接住了自空中落下來的寶劍,低頭細細觀賞起來。
  黑衣女此刻似乎已呆住了。
  當她發現對方手中所持的寶劍,是自己所有時,立時又猛地撲身而上,雙手疾探,向冷紅溪握劍手腕抓來。
  冷紅溪微微一笑,劍尖一挺,正好指向在她的前心,她只要再前進一步準死不能活,頓時就被鎮住了。
  冷紅溪一笑道:「我與姑娘素昧生平,何故暗中害人?」
  少女忽然冷笑了一聲,道:「你是個橫行不法的強盜,人人得而誅之,對你這種壞人,還有什麼客氣的?」
  聲音之美,直令冷紅溪心弦震動。
  他聞言之下,狂笑了一聲,道:「佩服,佩服,只是姑娘誅人不成反被人誅,這卻是姑娘沒料到的吧?」
  黑衣女一雙澄波的眸子,在黑夜裡,似乎格外分明,滴溜溜地在冷紅溪身上轉著。
  她緩緩的說道:「你的功夫雖然高,可是我卻也未盡所長,實在說起來,我也不見得就不是你的對手!」
  冷紅溪見事到如此,她仍然還不服輸,不禁「哧」地笑了一聲。
  少女似乎很是氣憤,咬了一下嘴唇,道:「你打算如何?」
  冷紅溪朗笑道:「我要把你擒回家去關起來,臊一臊你的臉,然後再看情形處置你!」
  黑衣少女忿忿道:「不行……」
  冷紅溪一笑道:「不行也得行!」
  說著一抖劍身道:「走!跟我上船去!」
  那姑娘精眸微轉,忽然道:「姓冷的,你看看誰在你背後?」
  冷紅溪忙轉頭張望,就在這剎那之間,那姑娘身子猛地向前一欺,左手探處,已捺在了那口劍的劍把之上。
  同時之間,右手疾使「玄烏劃沙」絕招,向著冷紅溪肘腕之間劃到!
  冷紅溪一聲狂笑,身子猛地一擰,竟平空倒立了起來。
  那姑娘一招失手,連忙雙手向外一揚,想用「崩手」,把冷紅溪給摔出去。
  可是冷紅溪的身子,竟像是粘在了她的手上一樣,休想甩開分毫,他那偌大的身子,在倒立起來之後,那少女覺得似乎又僅僅只有四兩重。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好鬆開了劍把,縱身後退。
  她身子剛剛縱出數丈,冷紅溪已如同一片浮雲似的又落在了她的身前。
  他冷冷一笑道:「姑娘,你逃不了的!」
  少女又退後了一步,道:「寶劍我不要了,你讓我走吧?」
  紅溪冷笑道:「你說得好輕鬆,姑娘,我看你還是知趣一點的好!小船就在溪邊,我們現在上船吧!」
  少女低頭想了想,冷然道:「好,看你又敢把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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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 登萍渡水

  冷紅溪把她那口劍反手提著,冷哂道:「你不要打逃跑的念頭,一有異動,我的鐵掌之下,你就休想活命了!」
  黑衣女一聲不哼,很快走到了溪邊,縱身上了小船,船身不過只輕輕顫抖了一下。
  冷紅溪不由甚是驚奇,因為就這一點看來,這個少女的武功太好了,她又是誰呢?她為什麼要對自己施以暗害的手段呢?
  想到此,內心更加納悶,決心要問個明白。
  只是對方是個女流,若於暴烈手段,卻不便用在她的身上!
  他心中這麼想著,亦已登上了小舟。
  那姑娘上船之後,俏立船尾,背向著冷紅溪,月光映照著她那修長的身段,真是美極了。
  冷紅溪望著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當時微微一笑,道:「姑娘,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黑衣少女緩緩扭過頭來,道:「我是誰?」
  冷紅溪一笑道:「日間在浣花溪上,我們已有過一面之緣,姑娘你忘了麼?」
  少女似乎因為被對方猜破了行藏,微微歎息了一聲。
  只見她玉腕一抬,把面上的心形面具摘了下來,信手丟棄於溪水之內。
  這時小船已飛快的駛到了對岸,冷紅溪率先上岸,雪雁足尖微點,也跟著縱上,她面色如冰的道:「冷紅溪,你把我如何?須知這深更夜半,你我男女有別!」
  冷紅溪冷然道:「等我查明後自會放你!」
  雪雁冷冷一笑,聳了一下香肩,回身就走,冷紅溪忙跟上道:「姑娘,你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他話聲方落,忽見雪雁身子倏地一個猛轉,右手向外一揚,自掌心內「哧哧哧」一連飛出了三枚鋼針。
  這三枚鋼針一出手,就成品字形,直向著冷紅溪咽喉以及兩肩上三處穴道射到。
  冷紅溪早已防她有此一手,見狀一聲冷笑。
  旋見他右手向外一揮,巨大的掌力,使得那三枚鋼針一齊反折了回去。
  雪雁吃了一驚,頓時花容失色。
  她纖腰一擰,「嗖」地一聲,竄了出去。
  不料她身子方一落地,卻發現冷紅溪滿面怒容的擋在前面。
  說著二指一分,向外一點,雪雁武功高超,強過乃姐玉鷹多多,無奈冷紅溪的功夫太高了,高得不可揣測!
  她見冷紅溪並指點來,知道是隔空點穴,忙自運氣,兩肩欲待抗拒。
  可是冷紅溪那種剛柔兼具的指力,足能穿透金石!
  雪雁只覺週身一涼,不禁打了一個寒噤,頓時就萎然倒地,人事不省了。
  雪雁舒文青,慢慢地醒轉過來。
  她覺得身上極其不舒服,試著挪動,才知道雙手雙足,都為一根有彈性的帶子,緊緊地束綁著。
  她驟然吃了一驚,慌不迭的睜開了眸子。
  室內有一盞昏暗的燈,閃閃爍爍的燈光之下,她看清了這是一間青色竹子的閣樓,自己被反綁在一張大竹床上。
  本來,以她的功力,是不難掙脫起身的,可是冷紅溪這種綁法,很是內行,令她無法施展力量,現在,即使想轉動一下身子也不能夠。
  她掙了一下,未能掙脫,當時氣得玉齒緊咬!
  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冷笑,道:「我要是你,我就乾脆不動!」
  雪雁陡然一驚,她還不知道身後有人。
  當時忙轉頭張望,昏暗中,她看見了一雙明亮的眸子,那種炯炯光亮的程度,真令她為之吃驚。
  如不是她此刻親見,她絕不會相信,人世之間,竟然會有這麼明亮眼睛的人。
  她這一瞧,也看清了那是誰了,正是那使她無可奈何的少年,冷紅溪。
  冷紅溪整個人坐在暗影裡,乍然看去,僅僅只能看見他那一雙亮若晨星的眼睛。
  現在他冷冷的發話道:「雪雁姑娘,你屢次意圖脫跑,使我對你沒有信心,所以我只好這樣來對付你了!」
  雪雁漲紅了面頰,冷笑道:「你是一個殘忍、冷血的人!」
  這句話,激得冷紅溪發出了一聲狂笑。
  他站起了身子,向前走了兩步,來到了雪雁跟前,注視著她的臉。
  那是一張他所見過最美、最可愛的臉……
  那微紅的面頰,水汪汪的一雙眸子,冷紅溪幾乎對她心軟了,可是她這句話,卻深深的刺痛了他。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你說得不錯,我是一個狠心的人,我會用厲害的手法來對付你,雖然你是一個女人!」
  雪雁冷笑道:「你下手吧,你這個無恥的強盜,殺人如麻,你快點殺了我吧!」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暗中對我下毒手,是誰支使你的?」
  雪雁閉上了眸子,搖了搖頭道:「不知道!」
  說著又睜開了眸子,道:「我不是說過了麼?人人都想殺你!」
  冷紅溪朗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我不相信,一定是有人支使你來的,現在,我必須要給你嘗點苦頭。」
  雪雁聞言,一雙眸子在他身上轉了轉,道:「你果然是個冷血的人!」
  忽然,冷紅溪雙目猛地一張,由他雙瞳之內,射出炯炯的奇光,接著仰天發出了一聲令人震顫的狂笑。
  他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一個冷血的人,因為我曾無辜地受了九年的痛苦煎熬,我的熱血已經冷卻了……」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動了一下,激動的道:「我的冷,是因為我來自一個比冰還冷的地方,我呻吟呼救……天啊!」
  這使他想起了過去的一切,一雙眸子幾乎都要噴出了火來。
  雪雁在他的吼聲裡,似乎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戰粟,她留意到,一張檀木椅子的把手,竟然在對方的握力之下,變為粉碎。
  冷紅溪發出了更大聲的狂笑,他忽然伸出了一隻手,手指指向雪雁,獰笑了一聲,道:「說!是誰叫你來的?為什麼對我暗算?」
  雪雁搖了搖頭道:「沒有人叫我,是我自己來的!」
  冷紅溪手指一抖,舒又青不禁打了一個冷戰。
  她忽然發覺,由對方指尖之上,射過來了一股無形熱力,有如一條蛇似的鑽進了她身體之內。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驚,她緊緊咬著牙關,不發一聲。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你不會忍耐多久的!」
  說著指尖又向前指了一下,雪雁隨即就覺得體內那股熱氣,猛然暴漲了數倍,所過之處,彷彿血脈都為之漲開了。
  她再也忍不住,尖叫出聲,全身一陣發抖,竟再次的昏死了過去!
  這是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周圍的環境是那麼的靜,天已濛濛的有些亮了。
  雪雁漸漸甦醒,痛楚已失,內心充滿了對冷紅溪的憤恨,不自禁的流下兩行淚來。
  她此刻真想一死算了,她摸不清,對方這樣對付自己,又是為了什麼?
  由於心力交瘁,她不自禁地沉沉的睡著了。
  這時候,卻有一隻手伸過來,手上拿著一方雪白的綢巾,小心地為她揩著臉上的淚痕。
  雪雁忽然驚覺,猛地轉過臉來,卻只見一個飄浮的白影子一閃而沒入另一房中。
  這件白衣服,是她所熟悉的,那是穿在冷紅溪身上的,莫非……
  舒又青冷冷一笑,扭過頭不去理他。
  未久,她又沉沉的睡熟了。
  這一覺,足足睡了有三四個時辰。
  當她再次醒轉的時候,天時似已又近黃昏。
  她轉了下身子,猛地坐了起來,看了看眼前的一切,這才想起來是怎麼一回事,不由微微發了一陣呆。
  她記得很清楚,自己明明為冷紅溪捆著四肢的,此刻怎會好好的沒事呢?
  當下忙自床上跳了下來,才又發現,地上有四截被扭斷了的繩子。
  舒又青拾起來看了看,確定了正是方才綁著自己的東西後,不由暗暗道了聲:「奇怪!」
  想著一轉身,又見桌子上放著一個紅木的盒子,這是方才自己沒有見過的。
  她好奇的揭開來一看,竟是一盤尚熱的包子。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忽然,又把手收了回來,心裡訝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看他方纔那種氣勢,好像要把我打死才甘心的樣子,怎麼此刻竟又改變了主意呢?」
  想到此,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忽又發現案旁,斜倚著一口閃閃發光的寶劍。
  舒又青趕忙過去拿起來,看了看正是自己之物。
  她搖搖頭,把它插回鞘內。
  更令她驚奇的是,方才受了如此痛苦,此刻應該是疲累不堪才對,可是她卻反倒覺得精神十分抖擻,絲毫也不覺得什麼不適!
  不過,她此刻對冷紅溪仍在深深的痛恨之中。
  當時,輕輕把寶劍抽了出來,左右看了一眼,這間閣樓之內,別無他人,這是一間書房,佈置簡單,藏書也並不甚豐。
  由這間書房通出去,地上鋪著一道細細的,像是用竹葉鋪成的墊子。
  雪雁舒又青秀眉一揚,膽子大增。
  她掂了一下手上的劍,想道:「我不如此刻偷偷潛出去,結果了他!」
  想著她就悄悄的走出書房,踏著這條竹葉地毯,一直走到了另一間房間之前。
  那是一間半圓形,四面軒窗的敞室。
  舒又青悄悄的走到近前,才發現室門未拴,只用身子微微一靠,門就敞開了一半。
  室內光線很明,此時此刻,冷紅溪正盤膝坐在一張又厚又軟的大蒲團之上。
  舒又青不由嚇得止住了腳步,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她把身子隱在門後,向房內望去。
  冷紅溪面向著窗口,穿著一身很寬的衣服,跌坐在蒲團之上,並非是在靜坐調息,而是在練一種功夫。
  雪雁注目望了好一會,才看出了一些端倪,一時幾乎驚得呆住了。
  她看見冷紅溪正緩緩的張開一隻手掌,比向窗口,那隻手掌微微的抖動著,竟有一串為數約有百片以上的青綠色的葉子,由窗外翩翩飛進來。
  這些樹葉子,都是窗前那棵大樹上的,也不知那是一棵什麼樹。
  看起來,那些樹葉就像是一列緩緩飛動的蝴蝶似的,一片片的飛進來,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
  奇怪的是,它們一片片都在冷紅溪的掌心之上疊合起來,很快的,他那只右掌掌心,已聚了厚厚的一疊。
  然後冷紅溪又緩緩的抬起了左手,展掌微微的抖動了一下,一片片的綠色樹葉,又開始自窗外飛了進來,向他左手掌心集中。
  只不過剎那時間的功夫,他的一放手掌上,已經聚滿了樹葉,形成厚厚的兩疊!
  冷紅溪平伸著雙掌,忽然雙目一張,鼻中悶哼了一聲,雙掌同時向外一抖,兩隻手掌上的樹葉,就像是乍然起飛的千百隻蝴蝶一樣,全數的都散開了。
  這些驟然散開了的樹葉,在室內迴旋一匝,又成串的飛出窗外。
  在即將落山的紅日映照之下,那情景,實在是好看極了。
  門外的舒又青,看到此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到現在,她才開始真正的瞭解到對方的一身本事,實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歎為觀止。
  她本打算伺機下手的,現在卻再也不敢動了。
  忽然,她看見冷紅溪轉過身來,向著門前微微一笑,舒又青不由大吃了一驚。
  可是冷紅溪卻又轉回了身子,口中自言自語的道:「這一次饒過了你,下一次再犯在了我的手中,可就沒有如此便宜了,去吧!」
  他是背向著雪雁發話的,說完了這幾句話,雙掌突然平著向正前方一推。
  只聽得「轟」一聲,似乎整個的竹樓都為之震動了,那沉實的反震之力,竟使雪雁面前的兩扇門「碰」的一聲關了個結實。
  若非她退身很快,只怕非被門扉把臉打腫不可。
  雪雁呆了呆,想到了憑自己的武功,與對方比起來,那實在差得太多了。
  眼前這種情形,分明對方是對自己留情,有意放自己脫逃了,要是再不走,那可就太不知趣了。
  想到此,不由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貿然出手。
  她把寶劍插回鞘內,低低的歎息了一聲,黯然的穿窗而出。
  氣餒、傷心、惱恨……
  她恨,恨冷紅溪那種狂傲的態度,可是內心卻又不自禁升起無限欽佩,對方那一身傑出的武功,實在是太高了,高得令人羨慕。
  她一路走著,想著,不覺來到了浣花溪上,回頭看了一眼,未見冷紅溪的蹤影,她才真正的放心了。
  突然,她想到了莫環,心中不由十分納悶。
  對莫環這個怪老人,她實在是認識得並不多,這個人的確是一個怪異而身負奇技的人,他和冷紅溪之間,又有什麼仇怨呢?
  以他那一身功夫,莫非也怕了冷紅溪不成?
  想到此,她更是滿心迷惑!
  她還記得,自己姐妹二人,初次在那座古墳之前遇見莫環之時,對方那可怖的樣子,後來竟蒙他傳授了自己姐妹許多功夫……
  以後每隔一個月,自己姐妹二人都必去訪他一次,這個怪老人也每次都將一種怪異的功夫傳授給自己二人。
  可是直到如今,自己對這個怪老人,仍然是一無所知,他又會和冷紅溪有什麼糾葛呢?
  雪雁這麼細心的推想著,不覺已來至溪邊。
  當她操舟渡過溪水,上岸之後,卻意外的發現莫環正立在一棵樹下。
  他好似早知雪雁將在此時回來一樣,來此等候。
  這時他向左右看了一眼,道:「回去再說。」
  說著轉身先行,雪雁滿腹狐疑,只好快步跟上,一直回到了所居的那幢小樓。
  進門之後,莫環立刻回身,道:「想不到,你還能回來,我只道他已下手把你害了!」
  雪雁十分氣憤的坐了下來。
  玉鷹微微一笑,道:「莫師父,你老人家放心,那姓冷的,才捨不得害她呢!」
  雪雁歎息了一聲,望著莫環道:「莫師父,我姐妹只怕鬥不過這個人,他的功夫實在太高了,如非是他手下留情,也許我……」
  面色一紅,把頭低了下去!
  莫環冷冷一笑,道:「我原來的意思,並不是要你們動手去跟他打架呀!」
  雪雁苦笑了笑道:「你老人家該知道,此人是一個軟硬不吃的人,我看除了老師父之外,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
  搖頭一陣苦笑,又道:「如果老師父不介意,我想先回小寒山去……」
  莫環雙手互叉著,桀桀一笑道:「雁兒,你太沉不住氣了……」
  說著,雙目之中,神光閃爍。
  雪雁望著他這雙眼睛,立即憶起了冷紅溪的那雙光亮的眸子,不知怎麼,在這兩雙眸子之中,她感覺出有一種同樣的色彩。
  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冷酷和憂鬱。
  當時不由打了一個冷戰,莫環雙手互捏著骨節,發出一陣「卡卡」之聲。
  他深沉的笑了笑,道:「難道你沒有機會暗算他麼?」
  雪雁舒又青,搖了搖頭道:「那是行不通的……老師父,這個人武功太高了!」
  莫環桀桀一笑道:「你休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的威風!」
  舒又青於是把才纔隱身室外所見的情形,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莫環聞言之後,臉色顯然是大大的變了。
  他冷森森的一笑,低下了頭,切齒出聲道:「好小子,這九年他果真沒有白費……想不到他竟練成了……」
  二女在一旁,都不由怔了一下。
  玉鷹忍不住道:「莫老師父你說什麼,莫非這個人你老人家很早就認識麼?」
  莫環一雙枯皺的眼皮,無力地耷了下來。
  玉鷹這句話,像是令他生出了莫大的感慨。
  他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目光炯炯地望著窗外,點了點頭,道:「很早……九年以前,我就認識他了,那時候他不過是武林中的一個小角色而已……」
  說到此,森森的一笑又接下去道:「那是在雲貴十萬大山裡……」
  「他這一身功夫,等於是我成就他的……可是,現在,他卻要找我這個老頭子拚命!」
  說著桀桀怪笑了幾聲,目光望著玉鷹道:「你說,這個人,他的良心何在?」
  雪雁聞言到此,不由打了個戰抖,她訥訥的道:「老前輩……你是說,這冷紅溪是住在雲貴的十萬大山裡?」
  莫環點了點頭,冷笑道:「不錯。」
  他似乎顯得很不安寧,雙手互捏著道:「我原以為,他會死在澗谷之中,誰知這小子命長,非但沒有死,九年來,他卻練成了驚人的奇技……」
  雪雁一張臉,這時變得一片蒼白。
  她那雙眸子裡,充滿了迷惘、驚奇、喜悅、懺悔……她努力地克制著自己。
  莫環怪笑了一聲,道:「可是,他終究還是要死在我手中的……」
  雪雁強自鎮定道:「莫老師,冷紅溪既被困在十萬大山澗谷中,又如何能出來呢?」
  莫環桀桀怪笑了一聲,道:「這一切都是天意,你們知道去年那次大山崩嗎?」
  說著搖頭一笑,又道:「你們當然不會知道的……那次山崩,把千仞的高山都夷成了平地,冷紅溪就是在那一次逃出來的。」
  雪雁舒又青不由「哦」了一聲,現在她已證實了冷紅溪,竟然就是這數月來,自己所夢魂縈繞的那個人!
  「竟是他……這太奇妙了!」
  她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一時竟流下淚來。
  她內心不住喃喃的訴道:「天呀……就是他啊,他竟然沒有死?這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她還記得自己在接獲白鶴二次傳書後,是如何焦急地去找尋這個陌生的人,就在即將見著這個人的時候,發生了山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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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23:42:54
  舒又青在一雙白鶴的援助之下,僥倖的逃得一命,可是那個被困在山澗內的可憐人,卻不知死活。
  依雪雁的判斷,他是斷斷的不能活了。
  為了這件事,她不知流了多少次眼淚。
  這個人她雖然沒有見過,但卻有一種奇妙的感情,深深的藏在她的心底,直到如今還絲毫不曾改變。
  這時,她忽然知道了,那個人就是冷紅溪,真有說不出的驚喜。
  她只覺得雙腳一陣發軟,尚幸她是坐在椅子上的。
  莫環目光向二女一掃,冷冷的道:「我方纔所說的每一句話,你們都不可走漏,要千萬記住!冷紅溪我自有辦法去對付他!」
  玉鷹點了點頭道:「你老人家放心好了。」
  莫環森森的一笑道:「如今我已有了一計,定能送他歸陰!」
  雪雁不由一驚,道:「什麼計?」
  莫環冷冷一笑,站起來道:「你二人隨我來!」
  二女一齊站了起來,莫環推開窗門,飄身而出,率先前馳,玉鷹雪雁緊隨其後,向前行去。
  只見莫環身形奇快的縱馳著,不多時,已來至浣花溪旁。
  這時月正當中,照得四下裡亮同白晝。
  浣花溪水上泛出萬道銀蛇,沙灘上的貝殼,映著月光,閃閃如天上的星辰一般。
  莫環立住了腳,二女也同時站住了身子。
  雪雁十分關心的道:「你老有什麼計謀,能害死冷紅溪?」
  莫環一雙深沉的眼睛一轉,雙眉緊緊湊在了一起,突然揮了揮手道:「你們去吧!」
  舒又青不由一怔,玉鷹忙拉了她一下,道:「老師父有計較,我們就暫且走開吧!」
  她二人匆匆離開了河邊,雪雁忍不住道:「你看莫老師能害死那個冷紅溪麼?」
  玉鷹舒修文冷冷道:「他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我們上了他的當了!」
  雪雁停下腳步,道:「怎麼上當?」
  玉鷹冷冷一笑,道:「我們只是聽從他的差遣,與那冷紅溪為敵,只怕等到冷紅溪死了,那枚兩相環卻落在他的手上!」
  雪雁此刻反倒不在意兩相環,只關心著冷紅溪的安危。
  自從她知道冷紅溪是誰以後,她的一顆心,再也無法安靜了。
  對於冷紅溪這個狂傲的人,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了,他那英俊的影子,兀自頻頻的出現在她的意念之間。
  現在她所想到的,不再是他那猙獰的一面,而是他為自己拭淚的深情。
  他為自己解韁、送餐、還劍……
  這種種,不都能說明了,他對自己是有情的嗎?雖然他倔強,他固執,可是這些小地方,卻在在都暴露出他並非是一個冷酷的人。
  想到了這些,雪雁是再難克制自己了。
  她深深的為冷紅溪擔心,當下不由脫口對玉鷹道:「姐姐,你也願意他死麼?」
  玉鷹在她臉上注視了一會兒,冷笑道:「我並不在意他的死活,我只關心他手上那枚戒指,我們得盡快想個辦法把它弄過來,否則一入莫環之手,我們就休想再要了!」
  雪雁這時心情很亂,她知道玉鷹這個人是心狠手辣的,凡是對她有利的事,她是不擇手段的。
  當時她沒有出聲,偕同玉鷹到了樓上,推說想睡就獨自退回到自己房中。
  她把房門關好,內心不住波動。
  這時她連飢餓都忘了,她想到莫環,他此刻又是在如何的部署呢?
  想到這裡,她實在忍不住,決心要去查明一下。
  當下匆匆推開了窗子,穿窗而出,直向浣花溪邊馳去。
  她深怕為莫環發現了,對於這個怪老人,她是存有戒心的,一旦為他發現了自己的來意,那可就凶多吉少了。
  所以她不敢直接走去。
  浣花溪邊有一座小山,佔地雖不大,可是山勢卻很細長,足足逶迤出去三四里之遙。
  雪雁為了隱秘行藏,不惜遠行。
  她展開身形,直馳向這座小山,以她那輕靈的身法,不一刻就到了山峰之巔。
  如此,她只需藉著一塊山石擋住身子,就能清楚的看清下面的一切了。
  在平靜的溪岸上,那些五光十色的貝殼,在月光之下閃閃發光。
  她靜靜的留意著,果然看見遠處的河岸上,有一個蜘躕的影子,細看之下,正是莫環。
  雪雁不由心中暗暗高興,她輕輕的展動身子,向面前馳出數十丈遠近,然後把身子隱好,如此一來,她就距離莫環甚近了。
  月光之下,但見那個老頭兒正自踽踽獨行著。
  他是在用他的腳步量地,走幾步停一下,然後又走幾步,又停下來。
  雪雁心中甚是納悶,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幹什麼。
  忽然,他看見這個怪老人,猛地把身子騰了起來,直向水面上落去。
  雪雁不由大吃了一驚,暗忖道:「莫非他竟能赤足踏水不成?」
  意念中,就見莫環右手自大襟兜兒裡摸出一樣東西,打出去,一道白光,落向水面。
  雪雁看不大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不過她猜想定是一枚貝殼。
  但見那貝殼在水面上「哧」地劃出了一道白線,莫環的身子向下一落,單足足尖,不偏不倚的在那枚貝殼上一點,隨著身子又騰了起來。
  接著他又打出了第二枚貝殼,身子同時又向著那第二枚貝殼上落去。
  如此一枚接一枚,直向溪水上流而去,他那起伏的身子,宛然就似一隻戲水的海鳥般,一剎那就消失在溪水的那一頭了。
  這種情形,看在雪雁眼中,簡直把她嚇呆了。
  她現在才知道,此人的一身輕功,竟是到了如此的地步。
  以他這種身手,若是和冷紅溪相較,真不知鹿死誰手了。
  正當她驚心動魄之間,莫環卻又去而復還。
  他那快捷的身手,在如帶的溪水上起落著,起先只看見一個小黑點,有如星丸跳擲一般,不多時就顯現出身形輪廓,他那蓬散的頭髮,被夜風吹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鬼魂似的!
  他那麼倏起倏落的縱馳著,剎那之間,已馳到了近前,他是那麼如意的打出一枚枚的貝殼,而每一枚都恰到好處。
  最後,他仰首發出一聲長嘯,足下用力一點,雙臂一振,已自水面上拔空而起,飄飄然的落在了岸上。
  雪雁幾乎看清了他每一個動作。
  這時又見他一抖長衣的下擺,把剩餘的幾枚貝殼落在了地上。
  然後他彎下了身子,細細地在自己雙足上察視。
  雪雁忽然想到了,他是在察看自己腳上的水。
  果然就又見他脫下了鞋子,在月下細細的察看,良久之後,他才冷冷一笑,臉上現出一種失望的神色,又把鞋子穿上。
  他又開始在沙岸上來回踱步,內心似乎正在考慮著一件重大的事。
  寒月下的莫環,形狀恐怖極了。
  他那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肩頭上,一絲絲的被風吹得飄揚起來,像是一頭發怒的母獅子,可是自兩肩以下,那瘦嶙嶙的骨架子,看起來又活似一具殭屍。
  雪雁舒又青躲在山石之後,看得真有些害怕。
  她想再看清楚一些,但是足尖方移,卻不留心踢動了一粒石子。
  那粒小石子咕咕一響,直滾了下去。
  舒又青不由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當時雙掌在石面上一按,整個身子箭也似的飄出,猛地伏了下去。
  就在她身子方自躲好的同時,一條飛射來的影子,落在了她原先藏身的地方,現出了莫環那透著張惶失措的身形。
  他冷冷的一笑道:「什麼人?」
  雪雁伏在地上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喘,莫環桀桀一笑,雙掌向下一壓,道:「出來吧,相好的!」
  忽見他掌勢向前一推,發出了「轟隆」的一聲悶響,似乎整個山谷都為之震動了。
  迎著他掌力的正前方,一連三座小石峰,都整個的倒塌了下來,一時樹倒石飛,聲勢端的驚人!
  舒又青看得正自驚心,卻忽見一隻小狸,猛地由身邊竄過,向一邊的草叢之中逸去。
  莫環本是背朝這邊,猛然一個轉聲,叱了聲:「誰?」
  但見他右手掌斜著向外一分,猛劈而下,草叢中發出了「吱」的一聲。
  莫環身子跟著縱起,已撲到了草叢中。
  他向著深草內一探,右手已提起了那只山狸,看了看,嘿嘿一笑,道:「原來是你這小畜生,嚇了老夫一跳。」
  說著一振腕,把那只山狸擲了出去。
  緊接著,莫環又復展動身形,向峰下疾馳而去。
  雪雁舒又青以為他仍然返回浣花溪邊,誰知卻是頭也不回的一徑離去了。
  偷看了半天,舒又青再沒有發現什麼,只是看見了莫環在練功夫,他究竟搞什麼鬼呢?
  黑夜裡,四下無人。
  莫環獨自一人,在悄悄的部署著,他把一束束的乾柴,遠遠的包圍在冷紅溪所居住的竹樓附近。
  他做這件事很是小心謹慎。
  因為像冷紅溪這樣的人,是不能輕視的,若是為他發現了一些風驚草動,自己可就前功盡棄了。
  他把這為數無法估計的乾柴,一束束的,隱放在竹樓四周的林子裡。
  這些柴火,他是按照自己所設想的一種陣法,周密的部署起來的,只要火勢一起,漫天的大火,再加上他所佈的毒陣,相信冷紅溪是插翅難飛。
  為了這個計劃,他已暗中準備了半個月了。
  對付冷紅溪這樣的人,他不敢輕舉妄動,必要做到十拿九穩的地步,才敢下手。
  現在,他自林內找出了早已藏好的十桶桐油,將之慢慢澆灑在設好的乾柴之上。
  這一切都作好之後,時間已將近天亮了。
  莫環悵悵的望著即將破曉的天,他希望這時候能來一陣東南風,那麼他就可以趁風縱火了……
  他的希望,馬上就兌現了。
  這真是天從人願的事,東南風忽然吹起來了,樹梢草尖都被吹得彎下了身子,在這夜幕沉沉裡,發出了瑟瑟之聲。
  莫環眉開眼笑,頻頻點頭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他遙遙的望著那座冷紅溪所住的小樓,獰笑一聲,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我倒要看看你有什麼本事,能夠逃過我這火蛇陣!」
  說到最後一句,他自身上取出了火拆,迎風一晃,火冒一尺。
  然後,他就用它引著了一小堆乾柴。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一點火,在夜風助長之下,立刻燃開了。
  隨著他起飛縱跳,四面的乾柴,全為他引著了,風助火勢,一時之間,這片桃樹林子,已變成了一片火海!
  火勢順著莫環的部署,一路燒下去,看起來共分八股,如同龍蛇一般的,直向著冷紅溪所居住的那幢竹樓攻去!
  大火漫延了整個山谷,整個的半邊天,都被照紅了。
  望著這大片的火海,莫環面上,現出了大顆的汗珠,他眸子裡爆出憤怒發洩的喜悅。
  在如此的大火之下,他想道:「除非冷紅溪是神仙,否則他斷斷是跑不掉的!」
  他立在一塊大石上,目睹著火舌爬上了那幢竹樓,發出了吱吱喳喳的聲音,大股的濃煙由樓上冒出來,竹樓被燃著了。
  他冷笑了一聲,心內不禁想道:「這一次他定是活不成了!」狂嘯著騰身而去。
  這場大火聲勢之大,驚人已極。
  當紅紅的火光和炙熱的空氣,隔著浣花溪水,襲過對岸時,玉鷹、雪雁才由夢中驚覺過來。
  玉鷹由床上跳起來,大聲嚷道:「唉呀!火!火!」
  雪雁也驚慌失措的,由臥室內撲出來。
  姐妹二人幾乎撞了個滿懷,雪雁面色惶恐的道:「是哪裡起火?」
  玉鷹指了指窗外,二人雙雙跑下樓,跑到門外,只見隔岸的火勢,已撲到了溪水旁。
  所幸那溪水甚是寬闊,又是逆風,沒有漫延過來,否則就不堪設想了。
  玉鷹看到此,長長吁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幸虧有這一道水,好大的火呀!」
  雪雁舒又青,這時一言不發。
  她面色十分蒼白,緊緊咬著下唇。
  忽見她身形一竄,縱上了樓頂,然後展目遠遠地眺望過去,隔岸是一片火紅,大火之下,已分不清哪裡起火,哪裡沒有起火,目光至處,只是火和濃煙。
  「糟了……」
  她緊緊的互捏著手,暗暗想道:「冷紅溪不知怎麼了?也許他已經……」
  想到此,腦中一陣轟然,差一點從房上摔下來。
  定了定神之後,她立刻跑回房內,換上了一套緊身衣服,匆匆趕出樓外,飛也似的向著溪邊趕去。
  玉鷹見狀怔了一下,馬上也趕了過去,她一面追,一面道:「又青,你要幹什麼?」
  舒又青焦急的道:「我要過去……我……」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不知要怎麼說才好。
  舒修文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傻,這麼大的火,你要死麼?」
  雪雁不由秀眉一揚道:「我自會處理,你不要管就是了!」
  說著又要縱身而去,玉鷹一把拉住她的手,冷冷笑道:「你是擔心他?你不要……」
  雪雁用力把她的手摔開,又要轉身,卻忽聽一聲冷笑道:「你們姐妹不要怕,這火是燒不到這邊來的!」
  二女全是一驚,趕忙回身,卻見莫環,帶著一副神秘的冷笑,慢慢走過來。
  雪雁只好站住了身子,她強作微笑道:「我怕它會燒過來,想去設法撲滅它!」
  莫環嘿嘿一笑,搖了搖頭道:「你放心,姑娘!」
  說著走上幾步,眼望著對岸,頻頻點頭道:「這火不久就會停的,太好了……太美了!」
  他一面說,一面輕撫著雙掌,二女不由甚是納悶,玉鷹忍不住問道:「你老人家早知道了?」
  莫環哈哈一笑,目光掃向二女,道:「兩個傻姑娘,這正是我老頭子苦心計劃的呢!」
  雪雁不由一驚,面色發白道:「莫非這火,是你老人家放的?」
  莫環哈哈一笑,道:「誰說不是,為了這把火,我費盡了苦心,那小子是插翅難飛了,他雖有一身功夫,這一次,卻不得不認命低頭了!」
  聽了這幾句話,雪雁的腿幾乎都軟了。
  她靠在一株樹上,一言不發,只覺得全身上下出了一陣子冷汗。
  玉鷹也幾乎呆住了,她訥訥的問:「老師父,那冷紅溪武功精湛,只怕這場火,未必能困得住他吧?」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傻孩子,你知道什麼!」
  接著更是得意的道:「在那竹樓四周,我設有極為厲害的一種陣式,分八面向中心集中,每一道火路,有三明三暗,六處火穴……」
  說到此,他笑了一聲又道:「那冷紅溪要是聰明,他最好是在樓內不要出來,雖然仍是一死,卻比在外面死得舒服,要是他自恃武功,想涉火而逃,那簡直是自找苦吃了!」
  雪雁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道:「這麼說,冷紅溪是不能活了?」
  莫環森森的一笑道:「這是自然,姑娘,你的氣也可以消了。哈……」
  說罷舞臂狂笑了幾聲,在他的笑聲裡,雪雁感到一陣無比的寒意,她自語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想不到,一個盼望已久的人兒剛剛出現,竟是如此快的又消失了,她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頓時感覺到生趣索然。
  莫環目光望著對岸,喃喃地道:「為了慎重起見,你二人不妨過去看看。」
  雪雁立時點頭道:「好!我馬上就去!」
  莫環搖頭笑道:「現在不行,等火熄之後,你們再過去,否則,你二人困在火內,連我也是救你們不得了!」
  雪雁沮喪的垂下了頭,如果這時莫環注意到她,定必會發現她的失常之態,只是他此刻全部心意都在隔岸觀火,哪裡還會留意到其他!
  那陣大火足足燒了有半個時辰,整個的桃樹林變成了一片殘灰!
  在天色微微發明的進候,大火熄滅了。
  黑色的焦土上,到處都在冒著煙,遠遠望去,滿目蒼涼。
  附近的人們,一起圍攏到岸邊觀望。
  當他們發現,昔日醉人的桃源,一夜之間,竟變成了焦土時,皆都不勝感慨,紛紛在指點談論著。
  莫環在人群逐漸消散之後,對二女道:「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過去了!」
  玉鷹皺了一下眉道:「冷紅溪如已燒死,只怕屍身莫辨,如何還能認得出來呢?」
  莫環微微一笑道:「這很容易,他手指上戴有那枚兩相環,那是不會被火燒壞的!」
  這句話,不由使玉鷹心中一動。
  她立刻含笑道:「我倒是忘了,好吧!」
  說著拉了雪雁一下道:「咱們走吧!」
  二人立時縱身登舟,小舟清乃的向著對岸駛去。
  上岸之後,地上的熱氣,仍然十分的烤人,有幾處地方,還在冒著火星子。
  她二人行了一陣,已能看見冷紅溪所居住的那一所小樓,只是此刻看來,實在太淒慘了。
  那所原來爬滿了牽牛花,絕色可愛的竹樓,如今一半已塌,剩下的一少半,也只剩了幾根空立的支架,黑黝黝的,歪歪地立著,只要再來一陣風就能倒下去。
  看到此,雪雁不由一陣心酸,她忽然站住腳步,不忍心再走近,玉鷹驚問道:「你怎麼了?」
  雪雁搖了搖頭道:「我不過去了,你去看看也是一樣!」
  玉鷹眼珠一轉,點了點頭道:「也好,那你就在這裡等一等吧!」
  說著一隻手捂著鼻子,因為地上散發出來的氣味實在難聞,兩隻腳站在地上,也燙得很難受。
  她縱身來到了樓前,就近看了一下,但見竹樓內的一切已整個的化為灰燼,實在是淒慘得很。
  玉鷹腦子裡不由想道:「冷紅溪絕不會死在屋內,我還是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於是她就在附近焦土地上,尋了一周,目光所至全是一株株的枯樹林子,都成了焦黑的顏色,卻是不見冷紅溪的屍體。
  她不由甚是懷疑,最後只好走進了那半座廢樓,半座樓架仍存,不過變成了木炭,勉強的沒有倒下來。
  她在樓下的廢墟裡找尋了一陣,仍未見冷紅溪的影子,就騰身上樓!
  玉鷹、雪雁姐妹二人,各人都有一身了不起的工夫,她身子飄然的落在了樓架之上,整個的樓身,輕輕地晃抖了一下,並沒有倒下來。
  忽然,她目光觸及到一樣東西——那是一具屍體,玉鷹嚇得戰抖了一下。
  她提起一口丹田之氣,輕輕的飄身過去。
  就在一根黝黑的橫架上,面朝下的垂掛著一具屍身,看起來比一隻狗大不了多少。
  這屍身上的衣服,已燒成了碎片,只是並未裸露,整個的人,看上去黑糊糊的一片。
  玉鷹不由叫了聲道:「天呀,莫非這就是冷紅溪的屍體麼?」
  繼而一想,常聽人言,人如是被火燒死,定必會縮小甚多,看來這是一個人,是無疑問了。
  想到冷紅溪昔日俊逸豪情,再看一看眼前這具屍身,她也不由打了一個冷戰,內心也起了一絲悲哀的感覺。
  玉鷹是一個很現實的姑娘,她只講究現實,崇拜存在的一切,很少為過去或已不在的事情感傷。
  略微定了定神之後,她縱身過去,用腳尖在那具屍身上一挑,「通」一聲,那屍體就摔落地上。
  舒修文緊隨著飄身而下,卻見那屍體已翻了過來。
  她仔細的認了認,辨出果然是冷紅溪。
  但使她奇怪的是,對方的臉面,仍然很是完整,沒有一絲損傷,不過臉色黝黑,似為火煙熏烤所致!
  舒修文忍不住歎了一聲,道:「傻小子,你這麼死了冤不冤呀!」
  說著又用足尖挑起對方一隻手,在右手手指上,果然發現了那枚兩相環。
  玉鷹頓時心內一喜,她回頭看了一眼,並沒有什麼人在附近,當下匆匆把這枚戒指取到了手中。
  她是一個聰明自私的人,兩相環乃是一件武林中人人皆欲得之的異寶,她怎能不謹慎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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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這枚戒指,她曾費了多少苦心,此刻到了手中,怎能再拱手讓人?
  她心中略微一動,匆匆又把這枚戒指,藏於頭上發內,然後轉身走出林外。
  雪雁眼巴巴地望著她道:「找著了沒有?」
  話才說完,突然向前面指了一下道:「莫老師來了!」
  玉鷹不由心中一驚,忙自回身,就見莫環負手由一株樹下,徐徐走過來。
  他穿著一件灰白的長衫,走起路來飄飄然地,冷冷一笑道:「怎麼,死了沒有?」
  玉鷹點了點頭道:「是他,已經死了!」
  莫環右手向天空中狂舞了一下,桀桀怪笑了一聲,道:「好!死得好!」
  接著手向玉鷹一伸道:「拿來吧!」
  玉鷹神色自若的搖了搖頭道:「那枚兩相環卻不在他手上,也許已被別人拿去了,這可怎麼好呢?」
  莫環嘻嘻一笑,目光凌厲的望著她道:「修文,你不要來這一套,快拿過來!」
  玉鷹強自鎮定道:「莫師父,真的……沒有!」
  話聲才了,莫環已風也似的,撲到了她的面前,猛然抓住了她兩隻手,看了看。
  又在她身上摸了一下,玉鷹不禁面紅耳赤的掙開來,道:「你……你不能這樣!」
  莫環陰森森地一笑道:「諒你也不敢騙我,我就不信會有人比我還快!」
  說著足尖微微一點,整個身子,如飛也似的竄進了枯樹林內,三數個起落,已到了那幢燒焦了的竹樓面前。
  他忍不住狂笑了一聲,雙掌平空向前一推,只聽「轟隆」一聲,剩下的一半廢樓,也倒了下來。
  在灰煙迷濛之中,他發現了地上的那一具屍身。
  莫環慢慢走了過去,注視了一下,森森一笑道:「姓冷的,這不能怪我,我老了,是沒有足夠的精力來對付你這樣的年輕人了!」
  又仰天桀桀一陣怪笑,道:「我只當你已練成了玄功,不畏火焚,如此看來,你還嫩得很呢!」
  說罷他走過去,細細看了看冷紅溪的兩隻手,果然沒有那枚戒指,不過左手無名指上,卻有一個鮮明的戒指印跡!
  莫環不由面色一沉道:「小丫頭欺我太甚!」
  他正要喚玉鷹過來,無意間,忽見冷紅溪那黝黑的臉上一陣顫抖。
  莫環大吃了一驚,道:「不好!他竟然還未死?」
  話聲中,更見冷紅溪的面部肌肉顫動得更厲害了。
  緊接著冷紅溪那雙閉著的眸子,猛地睜了開來,射出了兩道如炬的目光。
  莫環口中啊了一聲,猛地一掌揮出。
  可是他的掌風過處,冷紅溪那看來縮小的身子,卻一個疾轉,「呼」一聲,已飛出了四五丈以外。
  只見他在空中的身子,霍地一陣伸動,在卡卡的骨節暴響聲裡,已恢復了他原來的形象。
  莫環猛然色變,他後退了一步,「哧」地又劈出了一掌。
  可是冷紅溪的身形,就像是一隻空中的風箏一樣的,輕輕地一飄就躲了開去。
  接著他又飄飄然地落下地來,身子劇烈的抖動了一下,臉上的煙灰,就好像是一層摔碎的蛋皮似的,全數脫落下來。
  莫環這時整個的一張臉,已變成灰白的顏色,他訥訥的道:「你沒……沒有死!」
  冷紅溪狂笑了一聲道:「白老頭兒,原來是你!」
  他那如炬的目光中,幾乎要迸出火來,向前走了幾步,手指著莫環道:「原來你就是莫環!」
  說到此,又狂笑了一聲,道:「我還一直把你當作朋友……莫環,十年來的這一筆深仇,我們今天要算一算了!」
  莫環冷冷地道:「冷紅溪你要三思而行,你認定了是我的對手麼?」
  冷紅溪想到眼前之人,正是自己十年黑獄的切齒大敵,也就是這個人,使得自己幾乎冤死絕谷寒澗!
  面對著這個人,他不禁一陣頭昏目眩,差一點坐倒地上,他太激動了。
  他一雙手緩緩舉起,又緩緩放下,他對自己說:「我不能就這麼打死他,這樣太便宜他了!」
  想到此,兩眶熱淚,在眸子裡打著轉兒,他用手指著他道:「莫環,在我們決生死之前,我必須要明白一件事!你要告訴我!」
  莫環目光旁掃,他很快的就已想到了對付冷紅溪的辦法,當時陰森森的一笑,道:「有話請說!」
  冷紅溪雙手用力的互捏著,切齒說道:「當初在十萬大山裡,如不是我救你出來,只怕你早已死在澗內,你……你怎麼恩將仇報!」
  莫環冷冷的一笑,道:「小子,這話你就說錯了,我這是報你的大恩,怎會是恩將仇報?」
  冷紅溪氣得身子晃了一下,莫環怪笑了一聲,道:「如不是我,今天你哪會有這一身功夫?你非但不報深恩,卻反而對我如此……」
  說罷,他桀桀怪笑了起來。
  冷紅溪聞言之後,只覺得全身汗毛一根根都立了起來,他向前走了一步,冷然道:「今天我要你死在我手下,莫環,你有什麼本事,儘管施展出來就是!」
  莫環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太沉不住氣了,方纔我已說過,我們打起來,你也不一定准行,你不過被關了九年,我卻在那裡住了二十年……雖然說我年紀老了,不如你年少氣旺,可是你自信能打得過我麼?」
  冷紅溪厲叱了一聲,道:「有你無我,有我無你,你不必多說,快快動手吧!你可以劃出道兒來,我一概接受!」
  莫環低頭思忖了片刻,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如一再相讓,你還當皇我怕了你,冷紅溪,你看此時天光大亮,此處縱是偏僻,只怕仍難免有外人干擾!」
  說著,嘻嘻一笑道:「如果你真要玩命,今夜三更,我老頭子在浣花溪畔的沙洲上候你,小子,你敢去麼?」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道:「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莫環詭笑道:「你放心,小子,我莫環也是響叮噹的人物,我並不含糊你!」
  冷紅溪咬牙切齒道:「我至時一定去就是了,莫環,你是跑不脫的!」
  莫環冷冷一笑,道:「我這項上人頭,早就準備好了,小子,只要你功夫行,隨時你都可以拿去!」
  說到此,聳了一下肩膀道:「只怕你功夫還不夠,小子,現在你要是反悔還來得及,活著總比死了好!」
  冷紅溪強持平靜,微微一笑道:「莫環,如果你這是向我討饒,我告訴你,太晚了,今夜三更,我們沙洲上會。你去吧!」
  莫環桀桀怪笑了一聲,道:「好,今夜三更,我可是過時不候,你記好了!」
  話落雙臂一振,驀地騰身而起,落在了一株燒枯了的樹身之上,再次騰身,足足拔起了有十丈高下,轉瞬之間,已自無蹤。
  冷紅溪微微呆了一呆,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當下忙縱身出林,卻不見了玉鷹的蹤影。
  他微微冷笑了一聲,道:「你也跑不了的!」
  淡月稀星之下,冷紅溪來到浣花溪旁。
  他看了看天上的星河,知道此時正是三更,已到了他們約會的時間。
  眼前是一片狹長的沙洲,無數的貝殼,閃閃發光。
  冷紅溪縱身落上了沙洲,驚起了幾隻水鳥,啪啪的振翅之聲,打破了四下寧靜的氣氛。
  就在此時,一聲冷笑傳來:「冷紅溪你來了麼?老夫候你多時了!」
  冷紅溪抬眼望去,只見在一片亂石尖上,坐著那個老人莫環。
  在銀色的月光之下,他那瘦削蒼白的臉,看來實在可怕得很,這時他輕輕地一按雙手,已自亂石尖上飄身而起,落在了冷紅溪對面。
  他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子,你看這地方可好麼?」
  冷紅溪點了點頭,十分悲切的道:「莫環,閒話少說,我們的一段冤仇,現在就了一了吧!」
  莫環嘻嘻一笑道:「你不要慌,莫非還怕這浣花溪的水,淹你不死麼?」
  冷紅溪瞳子一瞪道:「快請出招,冷某要不客氣了!」
  莫環搖手笑道:「小子,你也太俗氣了!」
  冷紅溪不明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由怔怔的望著他,莫環向溪邊踱了幾步,微微一笑道:「我們不妨來賭一次輸贏!」
  說著那雙深陷的雙目一翻,道:「賭注是你我各人這一條命!」
  冷紅溪忍不住一聲狂笑,道:「這是自然,莫環,你還想拖延時間,妄圖倖免不成?」
  才說到此,他忽然轉臉向著一邊的小山望了一眼道:「什麼人?」
  莫環冷冷一笑道:「小子,那是一隻狐狸,不要庸人自擾!」
  冷紅溪怒聲道:「既如此,我們不必再耽誤了,我已說過,只要你劃出道兒來,刀山劍樹,我也決沒有退縮之理!」
  莫環嘻嘻一笑,道:「這樣很好,我先說出你聽聽可好!」
  冷紅溪沒有出聲,莫環手指著水面上道:「我們在這水面上較一陣輕功如何?」
  冷紅溪不由心中一動,十分納悶,暗忖道:「這老兒竟然要與我比試輕功,這是什麼居心?」
  雖然他真恨不能當時一掌,把對方斃於掌下,可是對方既已劃出了道兒,自己卻不便拒絕。
  當時心中思忖道:「這老兒可能輕功不弱!」
  不過他自信困處寒澗九年,每日上下冰壁,以及觀察雪猴兒嬉戲動作,已練成了絕世的輕功,當不至於輸給對方!
  想到此,鼻中哼道:「你要怎麼個比試法?」
  莫環桀桀一笑,道:「尋常輕功,自不在足下高人眼內,我們不妨在這水面之上較一陣『登萍渡水』,小子,你以為如何?」
  冷紅溪冷笑道:「我方纔已說過了,只要你說出方法,無不奉陪,只是這勝負如何分法,你卻要事先交待清楚!」
  莫環呵呵一笑,道:「這個自然!」
  說著蹺起了一隻腳,道:「我們就以腳上的水跡,來決定彼此功夫的強弱,你看可好?」
  冷紅溪向他腳上看了一下,他穿著一雙軟底薄皮的涼鞋,自己再看看足下,是一雙鹿皮快靴,俱都是適宜輕功施展的!
  當時點頭沉聲道:「很好,我們就這麼辦!」
  莫環陰沉的咳了一聲,道:「小子!我把話先說到頭裡,你我可是大冤家,不死不休!」
  他說著在頭上搔了一下道:「這麼吧,假如這一陣輕功比下來,如果是我輸了,我也不叫你費事,自己就一掌把腦瓜打開,橫屍在你面前,你說幹不幹脆?不過,小子你要是輸了呢,又怎麼說?」
  冷紅溪冷然一笑道:「隨你處置好了!」
  莫環嘿嘿一笑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說罷伸出一隻手來,冷紅溪在他手掌上重重地擊了一下,就算立下了誓約。
  莫環又嘿嘿一笑,開始俯身,在沙地上,撿拾著貝殼,冷紅溪不由心中甚為吃驚。
  他知道對方是要藉著貝殼在水面上的漂浮之力,來起落身子,只此一斑,已可想見這老兒輕身功夫有多精純了。
  他看在眼中,遂也順手折斷了幾根蘆葦。
  莫環鼻中哼了一聲道:「小子,用蘆枝固是好,只是黑暗中,只怕看不清楚!」
  冷紅溪冷笑了一聲,沒有理睬。
  他把手上的蘆葦,一截一截的折好,目光投向水面上。
  莫環這時已拾夠了貝殼,見冷紅溪直直的向他足下望來,嘻嘻一笑道:「放心,小子,這是很公平的!」
  他手指著足下道:「你我二人鞋子現在都是乾的,我們上岸後各人脫下鞋子,互相一看就知道了。」
  冷紅溪勉強忍著,憑心而論,他真懶得和對方多說一句,自己要目睹著此人即刻死在眼前,才算是出了自己一口怨氣。
  當時冷笑道:「我們現在就各試身手吧,我實在討厭你這種不乾脆的人!」
  莫環桀桀一笑道:「這叫冤家路窄,碰上了你沒有什麼辦法,不過,小子,你也別驕傲,現在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說不定你小子……」
  冷紅溪怒道:「你倒是比不比?」
  莫環胸有成竹,倒是不慌不忙,他森森的一笑又道:「聽著,我們並列由此前進,到了前面釣魚亭處,再轉回來,其間不可偷懶!」
  冷紅溪一聲冷笑,只見他右手一揮,整個身子,嗖一聲已縱了起來,直向溪水面上落去。
  然後他打出了一截蘆枝,足尖輕輕一點,水面上不過微微現出了一個極小的圈圈,他的身子,就再次的騰了起來,身勢之輕靈巧快,宛似一隻點水的蜻蜓一般!
  莫環看在眼中,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他真沒想到冷紅溪居然有如此的輕功造詣,自己雖然是輕功已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與眼前這少年比起來,仍然差了很多。
  當下,他微微俯身探手,把兩隻鞋上的活扣解開。
  就在這雙鞋內,另有一雙同式樣的鞋子,必要時他只須一招手,就可脫掉外面的一雙,那麼可想而知,裡面的一雙,自然是一雙又乾又新的鞋子。
  帶著一個神秘的微笑,這個陰險惡毒的怪老人,也把身子騰了起來。
  他從容地打出貝殼,這些他已熟練了。
  在那條如帶的溪水面上,二人身法施展開來,就像是銀漢中的流星也似。
  一時之間,已是一度來回。
  冷紅溪像一陣風似的,飛撲上了沙岸,竟較莫環快出了半箭之多。
  就在他上岸背對著莫環的剎那之間,莫環身形一彎,已把穿在外面的一雙鞋脫了下來。
  那雙鞋,自鞋面以下,已為溪水浸得濕透。
  接著他身子向前一彈,也撲到了沙洲上,順勢手向前一送,已把手中的鞋,埋入河灘之內。
  然後飄飄然的落在了冷紅溪的身邊。
  二人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各自向著對方的鞋子上望去。
  冷紅溪那雙鹿皮快靴,尖端上,有一道寸許左右的水跡,其它地方,絲毫沒有為水所濕,這種輕身功夫,直令莫環咋舌!
  可是他卻發出了一聲怪笑道:「小子,你輸了!」
  說著脫下了右足上的一隻鞋,抖手打過來道:「你請過目!」
  冷紅溪右手往空一拍,那只飛來的鞋,「叭」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低頭,向鞋上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那只鞋上,由鞋面而鞋底,竟連一粒水珠都沒有沾上。
  看到此,冷紅溪面色大變。
  他不相信莫環能有如此高玄不可思議的功力,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容自己不信。
  這一剎那,他內心驟然感到一陣不可言狀的痛苦,幾乎為之窒息了。
  九年不分日夜寒暑,勤苦練功,一旦發現並不能制勝敵人,這種失望的震撼,就像是忽然被一道閃電擊中了。
  他身子晃動了一下,目光中浸滿了淚水,長歎了一聲,道:「你贏了……」
  又苦笑了笑,道:「我已生趣毫無,足見得上天是有意把我這條命,交到你這種惡人的手裡了……」
  說到此,他緊緊咬了一下牙,道:「下手吧,快一點!」
  莫環輕咳了一聲,道:「所以說小子,什麼事都不可過分強求,你本來是可以活的……」
  說著又陰笑了一聲,道:「我這個人,很不願看人流血,小子,你本來可以無聲無息的死在深山大澗之中,可是你偏不肯對命運低頭,現在又如何?」
  冷紅溪長歎了一聲,雙膝一盤,坐在了沙地之上,他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是我命該如此,不必多言!」
  說著,他瞳子裡,突又冒出了怒火,道:「如果說人死有鬼,我仍然是放你不過的!」
  莫環發出了一聲狂笑,道:「小子,你是癡心妄想,在你死前,我還要向你要回兩件東西,你肯給我麼?」
  冷紅溪一笑道:「兩相環已為玉鷹取去,至於這口劍,原非是我的東西,你也無須向我要!」
  解下背上長劍,擲在地上。
  莫環一俯身,拾劍在手,看了看,正是自己那口心愛的寶刃,使他所沒有想到的,是玉鷹果然欺騙了自己,她竟敢騙走了兩相環!
  當時微微呆了一下道:「冷紅溪,你這話就令人難以相信了,你既是裝死,卻又為什麼任那玉鷹把兩相環取去?」
  冷紅溪苦笑道:「我是要看一看,那位要制我於死的朋友到底是誰。」
  莫環面色一變,呵呵笑道:「小子,你很聰明,只是一切仍屬枉然!」
  獰笑了一聲,又道:「我不會用劍殺你,我制人於死的方法,永遠是別緻的。哈……」
  說著,他用手指了一下前面的浣花溪,道:「我已經為你選擇好了死的地方,你看這地方如何?」
  冷紅溪冷冷的道:「那裡很好,你快下手吧!」
  莫環點了點頭道:「小子,你不會受什麼罪的,我要先點住你的穴道,叫你不能動彈,然後再用這一塊石頭……」
  又指了指附近的一塊斗大的青石,石上竟連著一條繩索。
  冷紅溪不由心中一動,冷笑道:「這種方法,果然很是別緻,我自點穴道,免你費事!」
  語畢並中食二指,向著右肋下「桑門」穴上一點,隨即仰身而倒,人事不省!
  莫環微微一呆,他走近以手在冷紅溪脈門補上一指,獰笑了一聲,道:「很好,這小子好硬!」
  說著騰身過去,把那塊數百斤重的大石提過來。
  就用上面的繩子,緊緊地捆在冷紅溪的雙足之上,然後左右看了一眼,把冷紅溪連人帶石抱了起來。
  他疾行到了浣花溪邊,就在此處,溪水湍急,形成了一個極大的漩渦。
  這是浣花溪一處水最深的地方,轉動的漩渦,可以使鵝毛沉底,不要說是一個人了,何況又是一個失去知覺,足垂大石的人。
  莫環注視了一刻,發出了一聲冷笑,只見他把冷紅溪連人帶石,向漩渦裡一丟,「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水面上浮起了一連串的水泡,轉瞬之間,一人一石,蹤跡不見。
  莫環的身影方自消失,另一條人影隨之出現。
  那是一個姑娘,她神色至為焦急倉惶的來到了近前,向前面溪水微一注視,即縱身躍入水中。
  水面上只微微激起一道細紋,這姑娘美妙的姿勢,宛如一條人魚似的。
  她那傑出的水功,更是令人歎為觀止。
  在這鵝毛沉底的漩渦裡,她巧妙的運用著她的雙足,瞬息之間,己沉入水底。
  然後她盲目的用雙手在水底摸著……
  上天有眼,冷紅溪的身子,竟然為她摸著了。
  這姑娘輕輕把冷紅溪僵直的身子提起來。反手拔下腰間一口短刀,把冷紅溪足上的繩子割斷。
  這一切動作,她做得又快又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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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割斷了繩子之後,她並不馬上浮起來。
  只見她插好了短刀,用一隻春蔥似的玉手,緊緊捂著冷紅溪的口鼻,不使他再繼續的喝水。
  然後,她上下打動著她的一雙腳,就在水底下,一直向前游去。
  她的速度極快,不多時,已游出了十餘丈外。
  可是她仍然不敢浮出水面,怕的是為岸上莫環發覺,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是不能和那個可怕的老人相提並論的!
  似如此,她又向下游潛游了數十丈,才緩緩的浮出了水面。
  在一株楊柳樹下,繫著她一葉小舟。
  這姑娘分出一隻手,輕輕的撥著水面,另一隻手,卻把冷紅溪緊緊地抱在懷內;半仰著身子,把冷紅溪頭露出水外,這些動作寫來是如此的累贅,可是在她做起來,卻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漸漸地游到了小船旁邊,她伸出一隻手按住了船頭,身形霍地向上一竄,嘩啦一聲,已抱著冷紅溪坐在了小舟之上!
  小船晃動得很是厲害。
  這姑娘迅速的把身上那件油綢子的衣服脫了下來,放在船頭底下,然後搖了搖滿頭的秀髮。
  月光照著她那美麗的臉,大大的眼睛,為水浸濕了的眉毛,微微張動的鼻翅。
  她秀眉微微皺了皺,又把冷紅溪抱起來,放在自己雙膝之上。
  接著她用兩隻手,重重地壓在冷紅溪的兩處後肋上,用力的向下一按,冷紅溪立即噴出了一大口水。
  這姑娘面色一喜,她連續不斷的用力去壓,冷紅溪也就一口接一口的吐著水。
  忽然,她停住了動作,輕輕把小船向樹後的陰影內移去。
  她那雙靈活的眸子,注定在遠處的岸邊上,臉上現出一種驚慌失措,而又有一些妒忿的表情。
  岸上立著的,竟然也是一個姑娘,一身玄色夜行衣,面色蒼白。
  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不時地向著這附近張望著。
  小船上的姑娘,忙把身子俯下去,不使人船發出一點聲音。
  似如此,過了一會兒,岸上那個少女,才歎息了一聲,踟躕的轉身離去。
  岸上的少女走遠之後,船上的少女才又悄悄地划動小舟,直向下流駛去。
  江水湍急,舟行極快,不多時已行出了數里之遙!
  兩岸林木蕭蕭,也不知到了什麼地方。
  小船上的姑娘,忽然橫槳把小船定住了,她美目左右的向岸上望著,這時夜幕低垂,除蟲聲噪耳,別無聲息!
  她把小船緩緩的向岸邊攏去,岸邊生滿刺人的籐蘿,小舟隱入其中,便再也動彈不得了。
  這姑娘似乎一心只惦記著冷紅溪的安危,小舟泊岸後,她竟來不及繫好,就抱起冷紅溪,騰身躍到岸上。
  月色之下,這一帶環境清幽,清風吹過來,夾著野柚子花香,令人神智清爽。
  向前行了約半里之遙,有一大片湖沼。
  這片湖水,佔地頗大,銀月俯照,就像鏡子似的明亮,不時有幾條銀色的魚躍起來,更顯得詩意盎然,就在湖水一邊,有一道人工鋪成的彎曲小路,循路向一座高崗繞上去,那柚子花香更濃了。
  就在柚子花樹圍繞之中,有一個絲瓜架子,一座玲瓏的茅舍,隱在瓜架之後。
  茅舍前插著一盞紅紙燈籠,照出昏暗的紅光。
  少女抱著冷紅溪一路飛縱而上,來到茅舍前,她用身子向著木門一靠,「吱」一聲,門就開了。
  室內的佈置雖然很簡陋,但是乾淨異常,窗明几淨,一個白衣少年,正面窗坐著。
  他有一張十分俊秀的臉,只是那雙瞪著的光亮瞳子,看起來,卻是有些顯得過於呆板。
  少女一進屋,就把冷紅溪放在了一張躺椅上,急喚道:「哥哥,快幫我看一看他,恐怕不行了!」
  那白衣少年緩緩的站起了身子,冷冷一笑道:「是誰?你怎麼又管人家的閒事了?」
  少女焦急的看了他一眼,跺腳道:「這可不是閒事……現在沒有時間說清楚,哥哥!你得先看一看他,這人身上還被點了穴呢!」
  白衣少年身子移動了一下,他右手拿著一支小指粗細的白色竹竿。
  只見他身子一轉,已來到了姑娘近前。
  接著他伸出一隻白手,摸在了冷紅溪的頭上,一面訥訥的道:「一個男人……是誰?」
  少女咬了一下嘴唇,道:「紅燈盜,就是我以前跟你提及過的那個人!」
  白衣少年怔了一下,這時由他眨動著的瞳子看來,敢情竟是一個瞎子。
  只是他雙瞳如常地睜著,如果不仔細的觀察,很不容易為人發現。
  這時他那兩道如劍的眉毛,忽然向上一挑,怒容滿面的道:「小妹,你瘋了麼?這種人還要救他?」
  少女急得拉住了他一隻手,道:「哥哥,求求你,你先別問為什麼,聽我說,這個人並不是什麼壞人,你先救活他再說吧!」
  白衣少年一甩手,堅決道:「我不管!」
  說著把身子轉了過去,少女頓時面色一黯。
  她伸出兩隻手,微微地按在冷紅溪雙肩上,仔細的看著冷紅溪,突然眸子一紅道:「他……他要死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你竟然會去同情一個強盜!」
  少女聞言直起腰來,歎了一聲道:「哥哥,你莫非不想要那枚兩相環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慢慢轉過身來。
  少女見狀,知已說動,又冷冷一笑道:「你莫非忘了那兩相環是在他手中麼?只有他才知道那戒指的下落……」
  說到此,又歎了一聲道:「如果他死了,什麼也都別想要了!」
  白衣少年呆了好一會兒,才歎道:「你說得不錯,那枚戒指,我們必須得到,不能讓別人拿去!」
  說著把手上的白色竹竿舉起來,放在冷紅溪的身上,訥訥的問道:「他落水了麼?」
  少女點了點頭,道:「不錯,但我已把他肚子裡的水逼出了一些,這人本事極大,可能在你之上!」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聲,臉上帶出了一些不屑之色,道:「既然這麼高的本事,怎又會失足落水?」
  一面說著,一面提起竹竿,落在了冷紅溪左胸上,稍停,他點了點頭道:「你放心,他死不了,他身上還有別的傷麼?」
  少女關懷的望著冷紅溪,輕歎了一聲,道:「他並不是失足落水的,而是與人打賭,受了那人騙,被迫點穴落水的,如不是我救他,他只有冤死水底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笑,道:「與他打賭的那人是誰?」
  少女歎了一聲、道:「哥哥你先救他要緊,這人死不得的!」
  白衣少年放下了手上的細竿,輕輕歎了一聲,道:「七妹,我看你對這個人倒是挺關心的……」
  說罷,雙手輕輕地摸到了冷紅溪的臉上。
  一個失去視覺的人,觸覺往往有超人之處,白衣少年只摸了幾下,就已知道冷紅溪的容貌如何。
  他睜大了那雙瞳子,很是驚異的道:「這人年歲原來並不大啊!」
  少女抿嘴一笑,半皺著眉道:「誰又說他年紀大來著?」
  白衣少年又長歎了一聲,道:「儀表不凡,如此的一個人,卻竟會去做殺官劫獄的事,真令人想不通!」
  少女揚了一下秀眉,道:「也許他別有隱情!」
  白衣少年鼻中哼了一聲,忽見他雙手一轉,已把冷紅溪整個的翻轉了過來。
  然後,兩隻手由頸而至尾椎,很快的作了一次推拿,眉頭皺了一下,道:「奇怪!」
  說著又在冷紅溪左肋之上,沿著肋骨,一根根的推摸上去,右面也照樣摸了一遍。
  一旁的少女不由甚為憂急的道:「還有救沒有?」
  白衣少年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左右動了一下,很是驚異的道:「那個點他穴道的是什麼人?」
  少女答道:「一個老人,樣子很可怕!」
  白衣少年點了點頭,道:「這人手法很高明,所點竟然非穴路脈門,而是骨節扣環,幸虧救得早,再晚片刻,只怕這紅燈盜,即使能救活,也要落得一個終生殘廢了!」
  少女不由打了一個冷戰,道:「哦……好險!」
  白衣少年雙手互搓了一下,道:「我今日救他,全是看在那戒指的份上,至於這個人,我是不齒相交的!」
  說完,雙手向冷紅溪兩肋骨縫內猛的一插,然後雙腕一抖,只見冷紅溪伏著的身子一陣疾顫,竟發出了一聲長吟。
  少女見狀,不由喜道:「好了!哥哥你真好本事!」
  白衣少年哼了一聲,道:「你說得不錯,這個人果然武功高超,要是換了別人,只我這一式插手,他也就挺不住了!」
  他說罷把冷紅溪身子往下壓了一下,又用一隻右掌,在冷紅溪背心上推按了一陣,只聽得「哧」一聲,自冷紅溪口中噴出了一大口水!
  他雙手來回推拿,冷紅溪一連噴出了五六口水,最後直到一點水也沒有了,他才住手。
  少女見狀,那雙緊皺的眉毛,霍然鬆開了。
  白衣少年這時把冷紅溪放回到椅子上,道:「不礙事了!」
  拿起他那白竹竿,道:「這個人,至多一盞茶的時間就可醒轉,我不願守在他的身邊!」
  說罷直向另一間房內行去。
  少女皺眉道:「他醒後如果知道你救了他,必定會感激你的!」
  白衣少年發出了一聲輕笑道:「我才不希罕他的感激呢!」
  一挑門簾子,走進房內。
  少女直到此時,一顆心才放下了,她心中充滿了喜悅,端過一張椅子,坐在冷紅溪身邊。
  在燈下,她細細地看著他的臉,腦子裡不禁想起了昔日的一幕。
  那一天,在桃花林子裡,自己本來已由一竿老人手上取下了那枚戒指,卻不想又被他奪了回去。
  按理說,自己應該恨死他才對,可是……
  可是,不知怎麼,從那天以後,這個人的影子竟時時出現在自己心中,就像是自己內心的深處,烙上了一個印記。
  她用右手支著頭,細細地看著這個人。
  真的,她活到這麼大,還不曾見過這麼英俊的男子,他是那麼風度翩翩,卻又赳赳雄偉,而有丈夫的氣概。
  想著,想著,她的臉不禁微微有些紅了。
  冷紅溪忽然緊咬牙根,打了一個寒戰道:「好冷……」
  少女趕忙站起身來,在一邊茶桌上,倒了一杯茶,送過來,用一隻手,把冷紅溪的身子微微托起來,然後把茶杯送到他口邊。
  冷紅溪閉目喝了幾口,忽見他右腕一分,姑娘閃身不及,竟為他推出了七八步以外,一跤坐倒。
  她驚呼了一聲,道:「你怎麼了?」
  冷紅溪忽地睜開了眸子,他一隻手按著椅子,猛地坐了起來。
  當他目光看見了眼前的少女,不由微微一呆,他搖了一下頭,又細細的盯著她看了一陣,訥訥的道:「你是誰……怎麼一回事?」
  少女一面由地上爬起來,一面冷冷的說道:「我是誰?你可真健忘,再看看吧!」
  冷紅溪不由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我認得你,你是偷取戒指的那個姑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少女又氣又好笑的盯了他一眼,道:「說話客氣一點好麼,誰偷你戒指了?要不是我今天晚上救你,你呀……」
  冷紅溪忽然憶起先前之事,不由面色一陣蒼白,坐了下來。
  他垂下了頭,冷冷笑道:「姑娘,不是我說你,你也太多事了。」
  少女微微一笑,道:「還說我多事?」
  冷紅溪看了她一眼道:「姑娘,你不知道,我與莫環打賭,有約在先,你如今把我救起,日後相見,豈不要被他恥笑?」
  說著,陡然右掌翻起,直向自己天靈蓋骨上擊下。
  少女見狀,不由大吃了一驚,她猛然撲過來,雙手用力的拉住了他的手腕。
  冷紅溪怒道:「此事與你何關?」
  姑娘急道:「你上當了,冷紅溪,你被那個老頭兒騙了!」
  冷紅溪不由劍眉一挑,道:「我技不如他,怎是為他所騙?」
  少女「哎呀」了一聲,放開了手,道:「那老人是誰我不清楚,不過,他欺騙了你卻是真的!其實他輕功比起你來,差得太遠了!」
  她一面說著,一面自身側百寶囊內,取出一雙鞋子來,冷笑了一聲,道:「你自己看看,也就知道了!」
  說罷,把那雙鞋遞了過來,冷紅溪將信又疑的接過了鞋子,細細一看,不由面色一變道:「這雙鞋你是從哪裡得來的?」
  少女淺淺一笑道:「紅燈大俠,你受騙了,你大概沒有留意到,那老人腳下是穿著兩雙鞋!」
  冷紅溪口中低低的「噢」了一聲,他緊緊地握住一隻拳,道:「你怎會知道?」
  姑娘甜甜一笑,一面掠著她為水弄濕的頭髮,目光看著他道:「你們比武,自始至終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怎會不知道呢,那老人最後登岸時把這雙鞋埋在沙裡,整個的鞋都被溪水打濕了,是我偷偷地挖出來的!」
  這幾句話,使得冷紅溪不由呆住了。
  他忍不住冷冷地一笑,用力地咬了一下牙齒,道:「好厲害的莫環!」
  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和莫環交談之時,似乎附近曾傳出一些聲音。
  現在,他才想明白,不由問她道:「莫非你就藏在浣花溪旁邊的山上?」
  少女含笑搖了搖頭道:「我才不那麼笨呢?那是另外一個關心你的人!」
  冷紅溪脫口道:「是誰?」
  少女眸子閉了閉,微微一笑道:「雪雁,我看見她了,只是她卻沒辦法救你!」
  冷紅溪不由呆了一卜,他望著眼前這個好心的姑娘,只見她一頭秀髮,被水浸得濕淋淋的,身上雖穿著水衣,卻也有多處被打濕了。
  他很是過意不去的道:「多謝姑娘,今夜你對我的大恩,總有一天,我會報答你的!」
  少女抿嘴一笑,道:「這事也是湊巧,那時候,我正在溪水裡摸魚,你們來了,我不敢出來,只好潛在水中,躲在溪邊,要不然我也不會去救你!」
  冷紅溪立起身來,向少女深深一拜道:「不論怎麼說,冷紅溪這條命是姑娘所賜,如非是姑娘相救,說穿詐情,我今生只有含冤而死了!」
  少女冷冷一笑道:「那位雪雁姑娘也看見了,她早晚也會告訴你的,她們姐妹一向驕傲,目中無人,我不想答理她們,所以帶你來此,並沒有招呼她!」
  冷紅溪一笑道:「姑娘,你錯了,她姐妹二人,已為那老頭兒收買,與我為敵,那雪雁根本不是想救我,想害我倒是真的!」
  少女似乎呆了呆,她搖了搖頭道:「不會吧,我看雪雁那小妮子,對你挺關心的,你恐怕誤會人家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不必再談她們了,還沒有請教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面色一紅,道:「我姓簡,名春濃……你聽過了也就算了,可別記在心裡。」
  說著臉色更紅了,像似發現說錯了話,當時左右顧視了一下,窘笑道:「真正救你的可不是我,你還不知道!」
  冷紅溪皺了一下眉,道:「是誰?」
  簡春濃一笑道:「我只是把你由水裡救起來,帶到這裡,真正為你解開穴道的卻是我哥哥,他叫簡秋!」
  說完向內屋指了一下,冷紅溪忙道:「我太失禮了,可否請出令兄一見?」
  春濃搖了搖頭,用手指了一下自己雙目,極小聲的道:「他是個瞎子!」
  冷紅溪立起身來,道:「既如此,請姑娘帶我入內一見可好?」
  簡春濃擺了一下手道:「他已睡了,明天再見吧!」
  冷紅溪默默地坐了下來,道:「姑娘你也該歇息了,我可否在這裡借住一夜,明日再走?」
  簡春濃呆了一呆,訥訥的道:「當然可以……你明天就要走了?」
  冷紅溪忿忿的道:「我豈甘為那老賊所騙?」
  春濃冷冷一笑道:「你新傷方愈,自信能打得過他麼?」
  這一句話,提醒了他,當下他試著運了一下氣,才發現果然有些力不從心,當下不由長歎了一聲,道:「簡姑娘,你說得不錯,看樣子,我只好在此打擾幾天了!」
  簡春濃眉尖一揚,似乎很是高興,點頭笑道:「你只管安心在這裡住下,每天有得你吃就是了,再說,我們還有點事求你呢……」
  冷紅溪一怔道:「姑娘有事請說,我必盡力。」
  簡春濃一抿嘴,道:「只怕這件事,你不會答應,嗯……現在太晚了,你還是先休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吧!」
  說著站起來,道:「我帶你到房裡去吧!」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好,多謝姑娘!」
  於是簡春濃端起了燈,領著他走進左邊第一間房間。
  進門之後,冷紅溪見是一間尚稱寬敞的雅室,室內設有一張竹床,掛著青紗蚊帳。
  一旁有一張方桌,上面有茶壺茶碗,還有四把椅子,一邊牆上開著扇窗子,清風吹進來,很是涼爽。
  簡春濃把燈擱下,道,「你早點休息,我走了!」
  說罷轉身自去,冷紅溪坐下來,腦子裡卻不能忘記過去的一切,自己九年含辛菇苦,想不到才一見仇人的面,卻又差一點為他所害。
  如此看來,這莫環實在是一個詭計多端的人。
  想到此,他只覺得全身上下熱血澎湃,幾乎不能自己,這時忽又聽得叩門之聲,傳人簡春濃的聲音道:「你看我,竟然忘了給你拿衣服換,快拿去換一換吧!」
  冷紅溪聞言才驚覺自己此刻所穿的,竟然還是一套濕的衣服,當時開了門,從春濃手中接過一套衣服。
  簡春濃笑道:「這是我哥哥的,你先將就著穿一穿吧!」
  冷紅溪道了謝,隨就關上了門。
  看著手中的衣服,想到了姑娘的那張面頰,這位天地之間少有的大英雄,心中不禁微微動了一下。
  可是像他這種奇人,是不會向誰低頭的,換句話說,那是不容易去愛上誰的!
  在燈下,他脫去了濕衣,換上了這身衣服,除了稍瘦一點外,勉稱合適!
  這時,天色已微微發亮。
  他和衣靜坐在床上,試著調息順氣,不一刻,竟自渾然入定了!
  小院裡滿是摔碎了的花影,陣陣地郁香,由小窗中送進來,冷紅溪醒轉過來,天時已是不早。
  他試著提了提真力,竟然是完全恢復了。
  他輕輕地推開了門,卻見堂室內靜無一人。
  冷紅溪慢慢踱出去,走到院中,見花園裡,種著各種花卉,有海棠、大麗花、美人蕉,開得爛紅一片。
  另一旁有一個小小的溫室,其中種著櫻草、望江南等等。
  由此可見,主人兄妹,是如何文雅的人士了。
  他很少機會能見到如此多的花,心中不禁大為舒暢,不由信步向前面的花棚下行去。
  不料他腳下方跨出一步,卻忽聞一人冷冷說道:「怎麼,想不告而別麼?」
  冷紅溪猛然吃了一驚,忙轉身,只見在一處小小的籐蘿花架下,坐著一個白衣少年。
  少年面帶不屑,手上拿著一支白色細長的竹竿。
  冷紅溪立刻想到了這個人必是簡春濃的哥哥簡秋,連忙上前一步,含笑道:「這位可是簡恩兄麼?小弟昨日來得魯莽,太失敬了!」
  簡秋面上好似沒有什麼表情,翻著一雙眸子,道:「這不關我什麼事,是我妹妹救你回來的!」
  冷紅溪道:「小弟為人點了穴道,幸為簡兄解開,否則此刻已不堪設想了!」
  簡秋冷笑道:「我本來是不該多事的,是七妹一再求我!」
  說著,手中的竹竿,狠狠的在籐架上抽了一下,怒聲道:「我簡氏門中,世代清白,還不曾有人與匪類結交,你的身子如已方便,請自去吧!」
  冷紅溪不由面色一變,兩道劍眉,猛的向上一挑,可是卻慢慢又斂去了怒態。
  他低低歎息了一聲,自語道:「不!我是不能同恩人動手的!」
  想至此,就微微一笑道:「簡兄,你有所不知……」
  簡秋在椅於上狂笑了一聲道:「紅燈盜的大名,我兄妹是久仰了,打官劫獄難道是正道俠士所為?」
  手中的細竹竿指向冷紅溪,一聲朗笑又道:「那是你幸運,我簡秋雙目失明了,否則,又豈能容你如此橫行?」
  說著又冷冷一笑,道:「浣花溪是有王法的地方,你還是快快離開這地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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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23:44:17
第09章 兩張魔圖

  冷紅溪不由微微一笑,他才發覺到,這個瞎子簡秋,敢情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他必有相當的身手,當下詼諧的道:「我的房子已為人燒了,不搬也不行了,簡兄大可放心!」
  簡秋睜著一雙大眼,冷冷的道:「這就是了。冷紅溪!我輩人物,習武技,在於行俠仗義,如果自恃武功,打家劫舍,那就失去習武本旨了!」
  冷紅溪朗笑一聲道:「善惡發乎一心,行事在於一己,小弟行事,只為了無愧自己,別的,又豈管得了許多!」
  那白衣簡秋,忽地坐正了身子,道:「我是誠心的勸你!」
  紅溪一笑道:「還是不勸的好!」
  才說到此,那簡秋手中的細長竹,陡地翻起,直向冷紅溪面門上點來。
  冷紅溪早已防備他有此一手,當下伸出二指,向著點來的竹上一撥,只聽得「嗡」一聲,那節竹枝,竟如同是一張弓似的彎了過去,枝頭反向簡秋面上點去。
  簡秋微微一愣,面色倏地一沉。
  他手上的竹枝,再次一揮,又像是一條細索似的,向冷紅溪腰間纏了過來。
  冷紅溪這時已看出了這簡秋雖是一個瞎子,可是一身功夫卻很了得,不由動了好奇之心,有意試探一下他的身手。
  於是足尖一點,如飛似的,自簡秋頭上掠了過去。
  可是簡秋就好像背後生了眼睛一樣,紅溪的身子方一沾地,他已迅速的轉過了身來。
  冷紅溪身子向下一伏,右手並二指,向簡秋肋下就點,簡秋道:「你休想!」
  左手向外一翻,用手掌向紅溪指上切來!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果然高明!」
  身子已像秋風似的飄上了屋脊。
  簡秋好似為人戲耍,生出疾怒,當下暴吼了一聲道:「下來!」
  說著只見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右掌平著向外一推,發出了「轟」的一聲。
  冷紅溪就覺得一股暴風,直向自己捲了過來,顯然這簡秋已動了肝火,居然向自己使出如此重手法來了。
  他不由也有些生氣,只是再怎麼樣,對方兄妹,是自己救命恩人,不能也以重手相對!
  冷紅溪這時如再稍有遲疑,連人帶屋只怕都不能幸兔。
  簡秋所發出的這種掌力,足能把這幢茅舍,震成粉碎,茅舍乃是他兄妹本身所有,豈非是太不智了?
  冷紅溪有見於此,遂一聲冷笑道:「何必動怒!」
  說著端坐屋脊,右掌以八成內力向外一吐,只聽「轟隆」一聲悶震。
  那簡秋不由一連後退了四五步,呼一聲,撞在了一棵樹上,才算沒有栽倒。
  那一幢茅舍,也發出了「吱吱」聲響,冷紅溪叱了聲:「不好!」
  右掌在屋脊上按了一下,才算把欲倒的茅舍定住了,他的身子,在這時候,也像燕子似的飄了下來。
  當時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簡秋身邊,冷冷一笑,道:「簡兄好厲害的氣波功夫,小弟拜識了!」
  簡秋這時面色通紅,兩腮鼓出甚多,好似正在運氣一般,聞言後,他並不能立刻回答,鼻中只哼了一聲。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還是不要急於開口的好!」
  簡秋一雙白眼翻了又翻,退後了一步,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氣嚥了下去,冷笑道:「難怪你如此驕狂,原來果然有些功夫!」
  紅溪一笑道:「你那九轉氣波固是厲害,卻是敵不住我的『乾元真力』,方纔如不是我以真力貫入樑柱,只怕這幢房子,已為你氣波所毀,那麼你們兄妹今夜只好露宿了!」
  語罷又哈哈大笑了幾聲,退回架下,坐了下來。
  簡秋不由臉色一陣通紅,他冷笑道:「我自毀居屋,又關你何事?」
  說著陡然轉身,「呼」地一掌劈了過來。
  冷紅溪雙手一按椅把,「嗖」一聲竄了起來,只聽「叭」地一聲脆響,紅溪所坐的那張木椅,竟震了個粉碎。
  簡秋自知沒有擊中,冷紅溪已落到了籐蘿花架之上,他緊咬鋼牙,第三次出掌猛襲。
  所施展的,仍然是「九轉氣波」,只聽得一聲大震,那籐蘿花架,炸成了寸寸碎片,滿空飛舞。
  冷紅溪長笑聲中,身子如同一隻凌霄大雁似的向空騰起,足足有十丈高下。
  可是瞎子簡秋,似乎能測知他身在何處。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翻,「哧」一聲,手上竹杖,已化為一截鏢槍,直向著冷紅溪騰在空中的身子飛去。
  樹林子「嘩啦」一響之後,就靜下來了。
  良久,沒有一點聲音。
  簡秋先是一愣,過了一會,他才緩緩移動了一下雙足,身子一陣顫抖。
  他訥訥的自語道:「噢……他死了!我……」
  自語至此忽地雙手抱著頭,蹲在了地上,面上現出了極為痛苦的表情,道:「天啊……我真該死,我……我作了什麼事啊!」
  說著他跳起來,直向那片樹林中撲去,他用雙手摸著每一棵樹,面頰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口中訥訥的呼喚道:「冷兄……冷紅溪……」
  「這時候,一隻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一下,道:「簡秋,我還沒死呢!」
  簡秋猛地轉過身子,不由顫抖了一下道:「噢……」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如非你這點惻隱之心,只怕已死在我掌下了!」
  說著把手上的竹枝,還到他手中道:「拿去你這要飯的棍子。」
  語畢轉身而去,簡秋這時面部肌肉連連的抽動著,又羞又愧,又氣又驚,他趕上一步,道:「冷兄……」
  冷紅溪轉過身來,微微冷笑道:「怎麼?你還要打麼?」
  簡秋搖了搖頭,道:「不是……不是……」
  紅溪微微一笑道:「那麼,你又有何事?」
  簡秋冰冷的面頰上。帶著羞慚,道:「紅溪兄,你是我所遇最厲害的人,你的武功高深令我欽佩!」
  紅溪一笑道:「你過獎了,我想,你若非雙目失明,武功不會在我之下。」
  簡秋不由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雙目即使不瞎,也絕非你的對手。」
  說著雙眉微斂又道:「你是我生平僅見的一個奇人,你的功力太強、太玄,有一種超乎自然的力量,我認為,在一個現實環境裡,是不能達到的。」
  冷紅溪不由默然了,他臉上現出了一個欽服的笑容。
  這是他所聽到過、一個最真切深入的對他的分析。
  簡秋又接下去,道:「你的掌力充沛,可蓋八方,先師曾說過,氣機通二眼,可蓋上下,通四穴而達左右,開先天而抵六面,走四服伏先天而改六合!」
  說著,他緊緊的抓著紅溪一隻手道:「你……竟然已達到了最高之境界,真正令人難以置信,請問冷兄你今年……」
  冷紅溪一笑,道:「你的見識卓絕,令人佩服,只是這個天底下,有一些事情是違乎常理的,人的意志力量,可以化不能為能,簡恩兄……」
  他有些激動的晃了晃手,道:「只要你有毅力,像我如今這種成就,是不難達到的!」
  簡秋怔了一下,訥訥道:「你學會這一身功夫,如此運用,豈不可惜?」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你怎知我是如何的運用?」
  簡秋不由臉色一紅,冷紅溪歎息了一聲道:「不打不相識,今日一打,我們倒成了朋友了,簡兄,我告訴你,我學這一身功夫,只是為了執行一項任務,捨此,別無所求!」
  簡秋冷冷的道:「總不會是劫獄殺官吧!」
  冷紅溪歎了一聲,道:「恩兄你誤會了,我這一身本事,是為了復仇,我恨牢獄,是有原因的!」
  二人談說著,來至捨前,各自落座,簡秋很注意的去聽他想急於知道的下文。
  風從樹梢上吹下來,地上的小草,被吹得一齊彎下身子,簡秋的雪白衣衫,也在輕輕拂動。
  他是個十分英俊的人物,長長的眉毛,筆直的鼻樑,那雙眸子,如果不說出來,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一個瞎子。
  冷紅溪看著他,不由低低歎息了一聲。
  簡秋似有所悟,一笑道:「一個人雙目失明,倒少了不少的紛憂,所謂目不見、心不煩!」
  冷紅溪好奇的問道:「這裡,只有你兄妹二人?」
  簡秋點了點頭,冷紅溪又問:「別處還有親人麼?」
  簡秋冷峻的面上,浮出了一絲苦笑,道,「自然是有!」
  冷紅溪忽然發現自己是多麼失檢,去打聽人家不願說出的事情,是最不識趣的,這就好像別人來打探自己是一樣的可惡!
  他想到了這一點,就不再多問了。
  簡秋這時笑了笑道:「七妹下山,八成是抓魚去了,也應該回來了!」
  一句話提醒了冷紅溪,當時轉頭向嶺下看去,卻見一條人影,疾行於山道上,已距嶺上不遠。
  果然是簡春濃,只見她頭戴一頂平頂寬邊的大草帽,上身是筍色的小襖,下著八幅風裙,身形之巧快,有如星丸跳擲,霎時間已來到了捨前。
  只見她右手拿著一支銀色魚叉,左手則提著一個柳條串兒,串著四五條尚在蹦跳的鮮魚。
  她看見了冷紅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好些了?」
  冷紅溪深深一拜道:「多謝姑娘,我已全好了。」
  簡春濃提了一下手上的魚串,道:「我們這鄉下地方,沒有什麼好菜待客,我釣了幾條鮮魚,冷兄也好下酒!」
  紅溪一笑道:「姑娘盛情,怎好打擾?」
  簡秋這時在旁微微一笑道:「我這妹妹,最是刁頑,今天居然也會有此好心,真是難得!」
  話落朗聲大笑了起來,春濃偷偷看了紅溪一眼,面色一紅,扭了一下身子道:「哥哥……」說著就跑進去了。
  簡秋又哈哈一笑,道:「冷兄,我妹子的『豆豉辣鯽』最是拿手,你等一會一吃就知道了,只是冷兄,你與我兄妹結交,可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呢!」
  冷紅溪怔了怔,哈哈一笑道:「俗語說,為朋友兩肋插刀,簡兄有話但說無妨,就是要冷某我這顆人頭,冷某也不會令你兄妹失望!」
  說罷又朗笑了一聲,真個是氣吞山河。
  簡秋聞言似乎一陣激動,道:「冷兄言重了!」
  他站起來笑了笑道:「冷兄快人快語,果然是條熱血漢子,我倒是大大的失敬了,請受我一拜。」
  說著當真就要拜下,冷紅溪忙把他扶住,道:「恩兄要是如此,就太不夠意思了,不知有何差遣,但說無妨!」
  簡秋緩緩坐下了身子,突然搖搖頭道,「有關我兄妹的奇特身世,不說也罷!」
  他一面說著,一面翻著那雙看似有神的眸子,連連苦笑不已,冷紅溪立刻就想到對方兄妹,必有什麼難言之隱,人家不肯說,自然不便多問。
  當下就把話題扯開,又談了一些別的,這時簡春濃已自房內走出,笑向二人道:「飯菜俱已齊備,請吃飯吧!」
  說著走過來,拉住簡秋手上的竹枝,向紅溪極為多情的一笑,冷紅溪不禁一陣面熱,頓時就把臉轉向了一邊。
  入室落座之後,紅溪見桌上的萊,是一盤豆豉魚,一盤燒豆腐,一盤干焙筍乾,還有一盤是甜萊,是用冰糖澆炸的「拔絲山藥」,正中的湯,是筍片、香菌、冬菰、豆苗、黃菜、白菜合煨成的,看上去顏色甚美。
  這四菜一湯,雖不十分名貴,可是出自姑娘的玉手,卻看起來好看,聞起來好聞,令人垂涎三尺。
  冷紅溪不由讚道:「簡姑娘真個好手段。」
  簡秋這時落座之後,只用鼻子聞了聞,就笑道:「這四菜一湯大致不差,只是筍焙得過老了!」
  春濃瞟了紅溪一眼,笑哼道:「你就少挑剔一點吧,哥哥!」
  冷紅溪微微吃驚,因為那簡秋,只憑嗅覺的能力,竟能判出有幾個菜,甚至還可知道它的火候,不由笑道:「簡兄,你雖失明,看來卻甚於有目呢!」
  春濃笑道:「他呀!鼻子才精呢!別打算瞞他一點!」
  簡秋突轉不悅,嘿嘿一笑。道:「當著高人面前,我豈敢放肆!」
  說時,那張白臉上,更現出一片秋霜,春濃忙向紅溪遞了一個眼色,搖了搖手,又指了指眼睛。
  紅溪立刻會意,知道這簡秋,不願別人提起他傷心之事,自己無意間說到他失明,定是已觸到了他的隱痛,當下就緘口不再多言了。
  簡秋本是情致很高的,自此以後,卻就神色黯然,一言不發,只顧低頭吃飯。
  簡春濃明白這位兄長的個性,知道這頓飯他是悶定了心中好不遺憾,只得勉強找些輕鬆的話題,與冷紅溪談說著。
  簡秋吃了兩碗飯,道了聲:「冷兄慢用!」
  就起身退去,春濃待簡秋走後,微笑向紅溪道:「我哥哥就是這個樣子,你不要介意!」
  紅溪劍眉微軒道:「令兄武技高強,為人正直,不愧是一位俠士,姑娘有兄如此,也值得驕傲了!」
  春濃慨歎道:「只可惜他的眼睛……」
  冷紅溪道:「我看令兄瞳子靈活光采,無異常人,不知病在何處?還能挽救麼?」
  春濃苦笑了笑,道:「救是有救,只是……」
  美目中湧現淚光,傷感的道:「我哥哥是五年前,為一惡魔以化風毒針所傷,針中二目、就此失明,他本是一個十分風趣詼諧的人,如今卻變得脾氣孤癖,不可理喻!」
  紅溪放下碗筷,冷然道:「我這次絕處逢生,幸為姑娘所救,令兄亦對我有恩,方才令兄曾言,姑娘有事相托,尚請明言,我必盡力報效!」
  春濃不由面色一喜,道:「真的?我哥哥已對你說過了?」
  冷紅溪搖了搖頭,道:「令兄只言有所相托,並未說明為了何事!」
  簡春濃一雙瞳子平視著紅溪,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客氣了,我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不知你可會答應?」
  紅溪一怔道:「什麼東西?」
  簡春濃搖頭笑道:「你不會答應的!」
  紅溪道:「姑娘但說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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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濃面色微顯尷尬,低頭繞了一下裙帶,方抬頭正色道:「我們想向你借那枚『兩相環』一用,可好?」
  冷紅溪怔了一下,點頭道:「我這條命,都是賢兄妹所救,小小一枚指環又算什麼?只是那枚指環刻下並不在我的身上,卻如何是好?」
  春濃不由面色一黯,苦笑道:「我知道你是不肯借的,這也沒有關係……」
  冷紅溪劍眉一揚道:「姑娘你這就錯了,莫非不信我說的是真話麼?」
  簡春濃輕歎了一聲,道:「冷兄有所不知,想那兩相環,乃是武林中一件至寶,人人均欲得之,就是冷兄不肯借用,我兄妹也無怨怪之理,只不過我哥哥的眼睛,永生不能復明罷了!」
  冷紅溪一驚道:「這是為何?」
  簡春濃黯然道:「兩相環內所載的兩位前輩,據說尚有一人在世,我哥哥的眼睛,乃是這位老前輩的一個棄妾所傷,當今天下,除了那位老前輩之外,別無救主。」
  冷紅溪聞言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我一定設法討回那枚戒指就是。」
  春濃微愕道:「如此說來,那枚戒指,當真不在你手上了?」
  冷紅溪冷笑道:「我生平絕不說謊!」
  春濃怔了一下,歎道:「聽我哥哥說,這枚戒指不可輕落人手,否則被人得了先機,就無足為貴了!」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姑娘可知道玉鷹、雪雁二位姑娘麼?」
  簡春濃點了點頭,道:「怎麼不知,那位雪雁姑娘還跟到你半路呢!」
  冷紅溪哼了一聲道:「我那枚兩相環,就是為那玉鷹取去。只怪我當時太自負了,不然她又豈能由我手中把東西拿去?」
  簡春濃秀眉微顰,道:「這婢子和那古墓老人,似乎已分道揚鑣,如果那指環一直在她手中,倒也不足為慮,只怕落入那老頭兒手內,就堪憂了!」
  紅溪知道她所指的古墓老人,必是莫環,當下雙眉如戟似的立了起來,冷冷一笑道:「姑娘放心,那枚戒指既然如此神秘,我必定找回來相贈,以謝賢兄妹救命大恩!」
  簡春濃一雙明澈的眸子,直直的注視著他,似有無限深情,她嫣然一笑,道:「我只是願意救你,可並未望你報恩!」
  說話之間,忽聞室內傳出了呻吟之聲,冷紅溪不由吃了一驚,道:「這是怎麼了?」
  簡春濃輕歎了一聲,道:「是我哥哥,他眼睛裡的毒又發作了!」
  紅溪訝然道:「他不是已失明五年了?怎麼到如今還會有此情形?奇怪!」
  春濃苦笑道:「冷兄不必擔心,其實這已是他的老毛病了,這五年來,他都是如此忍受過去的,半個時辰後就好了!」
  冷紅溪道:「這太可怕了,姑娘,我可以助他一下麼?」
  說著站了起來,直向室內行去,簡春濃忙追上,道:「你要小心!」
  冷紅溪不解的回過身來,簡春濃小聲道:「我哥哥最不願人家這時見他,你想看看,請隨我來,千萬不可讓他發覺,他是翻臉不認人的!」
  冷紅溪點了點頭,當時就隨著簡春濃繞至室外,簡春濃又小聲道:「他的眼傷每天午時都要發作一次,每一次都要半個時辰左右,他這時的樣子很難看,你不看也罷!」
  冷紅溪搖頭道:「看看無妨!」
  簡春濃歎了一聲,向房頂上指了一下道:「你繞到後面,房頂上有一天窗,當可看見一切,只是千萬不要為他發覺!」
  冷紅溪點了點頭,縱身而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用「踏雪無痕」的輕功絕技,走到了後簷,果見房頂上支有一個小小的天窗!
  這時,他更可清晰的聽見一聲聲的呻吟之聲,自窗內傳出,那聲音,似乎較方才更為痛苦了。
  冷紅溪輕輕伏下身子,室內一切,盡入眼底。
  這時只見那簡秋全身上下脫得赤裸裸的,僅僅在腰眼之下,圍著一塊綢巾,全身汗下如雨,正以中食二指,用力的點在雙目之上。
  那種情形看起來,就好像是想把自己的一雙眸子挖出來一樣。
  他是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之上,面前放著一個黑色的瓦罐,罐蓋是開著的,內中裝著一種黑色的丸藥,每一粒都約有黃豆大小。
  簡秋似在忍受著一種極度的痛苦,他雖是盤膝坐著,卻戰抖得很厲害,口中更是不住的發出呻吟之聲。
  似如此約有小半盞茶的時間,他整個的臉上,又現出了一片紫色,全身也抖動得更厲害了。
  冷紅溪目睹如此情景,不禁同情心大起。
  他猜想,簡秋此刻正是以內家的「陣魔」氣功,在與藏在瞳子內的劇毒苦撐,那呈現在面上的紫色,也就是瞳子裡的毒汁。
  只是,他始終無法把這些毒汁逼出體外,反倒使自己更痛苦了。
  這樣又過了甚久,只見他伸出一隻戰抖的手,自罐內摸出了幾粒黑色藥丸,塞入口內,那紫黑色的臉,才漸漸恢復如前。
  這時,他的呻吟聲,也才由大而小。
  簡秋就像是大病初癒似的站起了身子,用一大塊布巾,擦著身上的汗,似乎很是疲倦,不久,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這是殘忍的一幕,冷紅溪幾乎看得呆了。
  他那鐵石的心腸,忽然也變得軟了,想不到人間竟然會有如此慘厲的酷刑。
  一個由痛苦深淵僥倖走出來的人,是最能同情和體會另一個人的痛苦的!
  冷紅溪看完了這些,冷冷一笑,自茅屋上飄身而下。
  他那飛起來的身形,有如是一隻白鶴,輕飄飄的落在了簡春濃身邊,春濃苦笑了笑,道:「你都看見了?這多少年以來,他都是這樣的忍受著痛苦……他妄想以自己的內力,把瞳子裡的劇毒逼出來,可是這樣,只增加了他的痛苦!」
  冷紅溪喃喃的問道:「那罐子裡是什麼藥,有何功效?」
  簡春濃輕歎了一聲道:「那是我哥哥自己開方子配製的一種藥丸,是用搗碎的百合摻和山藥以及純蜜製成的,功能上痛壯血,我哥哥說,如果不是這種藥,他早就死了!」
  冷紅溪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道:「你能把傷害令兄的那個人的名字告訴我麼?」
  簡春濃看了看他,搖頭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們簡家的仇,是不容外人代報的,何況我哥哥更在神前發過重誓,要親手殺死那人,所以,你就不必多事了!」
  冷紅溪抬頭想了想,也覺勢必如此,就好像現在有一個人。驀然的告訴自己,要為自己報仇,殺死莫環,自己也必定是不樂意的。
  他很能體會這份心情,一個人受了不少的苦,總希望能等量的加之於對方,要用自己的手洩恨加在對方身上,要用自己的眼睛,去享受那一霎時的快意。
  冷紅溪是不願剝奪人家這種權利的,他只是感覺到,自己似乎應該去找回那枚戒指,把它贈給簡秋,這樣也就能使得自己心安了!
  想到此,他就對簡春濃點了頭道:「我的身子已完全恢復了,謝謝你的救援,我現在就想走了!」
  春濃怔了一下道:「你現在就走?」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我走了,我要把那枚戒指我回來。再見吧!」
  說著頭也不回的,直向嶺下行去,簡春濃追上了幾步,想把他叫回來,可是她的手剛舉起來,卻又放下了,她想:「我憑什麼把人家叫回來呢?叫回來又對他說些什麼呢?」
  這一剎那,她彷彿感覺到整個身子都涼了,這是多麼奇妙的現象啊,誰又知道,平空的一粒小石子,已在姑娘的內心,激起了多少的波瀾呢?
  玉鷹舒修文,偷得了那枚兩相環後,禁不住內心的狂喜,趁著莫環不在,忘命似的逃出了浣花溪。
  這幾天,老實說,她也確是吃夠了苦頭了。
  她知道,自己要想瞞過莫環那個老魔頭,那是不可能的,因此小寒山她也不敢回去了。
  就在第三天,她已來到了青城山附近。
  到了這裡,她那一顆懸心,總算暫時放了下來,因為自己只要往山裡一躲,饒你莫環多厲害,也不易找著自己了。
  玉鷹是一個私心極重且極為聰明的人!
  她知道這枚兩相環的一些來歷,有了這個東西,自己就能練就一身不可思議的功夫,那時候自己就誰也不怕了。
  這一次逃出來,她除了隨身的一些銀兩外,竟連一個使喚丫鬟也沒有帶,一路奔行,更是偷偷摸摸的,生恐遇上一個認識自己的人!
  如果有一個人發現了自己,傳言出去,莫環就會循蹤追來,那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可笑她昔日是如何的身份地位,今天這種形跡,簡直比一個賊也不如!
  她獨自一個人,沿著岷江坐舟而下,到達青城山麓時,正值鶯飛草長的季節,青城山上好一派風光。
  舒修文在山下買了一匹馬,備了幾天的食物,就騎上馬,向青城山上行去!
  「青城」乃是蜀省名山之一,有甚為開闊的山路通向內山,其上廟宇連雲,香火十分興盛,每年上山進香拜佛的人,絡繹不絕。
  舒修文乘騎登山,走了一個上午,已入內山深處,山路逐漸的難行,又走些時候,幾乎連馬走起來也有困難了。
  不過,這時的風景之好,卻使她心曠神怡,不覺疲勞。
  眼前是一片參天的巨石,石色純青,其上滿生著野草飛籐,乍然看去,就像是一條巨蛇伸展出身子一樣,仰望天際,白雲飄浮,似乎就在山邊,伸手可及。
  舒修文繫好了馬,倚在一塊大石上喘了喘氣。
  忽然,她似乎聽到了一陣淙淙的流水之聲,不由精神一振!
  長途的奔走,已使得她精疲力盡,口乾舌燥,全身上下香汗淋漓,是非要洗滌一番不可。
  當下由馬背上找了一套乾淨衣服,帶了布巾等物,就向那水聲發出處找去!
  果然,當她繞過了前面那塊巨石,就看見了一片石湖,湖水清澈見底,水源則是來自巨崖邊的兩道泉水。
  這時正有三兩隻白烏在湖上嬉戲,舒修文一來,把它們都嚇飛了。
  舒修文不由為眼前這種奇景吸引得呆住了。
  想不到深山之中,竟會有如此一個地方,如能在此找上一個洞府,靜修幾年,苦練功夫,豈非是好?
  想到此,芳心不由怦然。
  可是她此刻又餓又渴,顧不了這些!
  當下就以山泉當茶,吃了一些東西,精神也就好多了。
  望著清洌的湖水,她實在忍不住,深山無人,自己何不洗個澡,舒服一下?
  小寒山上,也有一個巨大的天池,二女天天在池裡戲水為樂,長年累月,已養成了一種潔癖,後來搬居到浣花溪後,也常在無人的深夜,在溪水中縱情遊戲。
  這時,眼見這麼一湖清水,四下又無人跡,她如何還能忍受得住。
  當下就找了一個凸出的山石,遮住身子,匆匆脫下衣裙,露出了羊脂似的玉體,在湖邊試了試水,覺得還不太冷,她就縱身而入,邊游邊洗,玩了一個舒服,直到興盡,才上岸,擦乾了身子。
  這時陽光為當頭的樹陰和崖峰遮住,只有和煦的風輕輕吹過來。
  舒修文只覺得無限的適意,她所坐之處,是一塊又平又大的青石,好似為人工打磨過一樣的光滑。
  她暫時沒有穿衣服,懶洋洋的倚下了身子,望著自己豐腴白嫩的身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在想,這一次自己如能學成絕技,再次下山,必定要物色一位如意郎君才是,起碼那人要像冷紅溪那樣的英俊才行!
  冷紅溪那張秀逸英俊的面頰,突然呈現她的眼前,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紅溪被燒焦的屍體,那種醜陋可怕的樣子,禁不住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這時她更體會到了莫環的可懼,不自覺地呆了一呆,自己要是為他抓到,簡直太可怕了。
  當下就坐起了身子,玉手偶移,紅光閃爍,她的心不禁又動了一下,目光凝視在玉指上的那枚紅色有如瑪瑙一般的戒指之上。這枚兩相環約有制錢般大小,通體晶瑩亮澈,是用一道銀白的玉托子托著的。
  其實那紅色的既非瑪瑙,白色的亦更非是玉石,只是看起來甚為相似而已!
  舒修文忍不住就把它摘了下來,自從到手後,她還未曾仔細的看過,為的是逃跑還來不及!
  這時深山無人,不愁為人發現,她就湊在眼前仔細的觀賞起來,那紅光閃爍的寶石兩邊,有兩個黑色凸出的小點子。
  舒修文用手輕輕一按,「喀」的一聲,那塊紅色的寶石,竟自動翻轉過來,現出了一僧一道兩個凸出的坐相。
  二人各自盤膝端坐,四掌相對,十分嚴肅。
  舒修文細看這兩個人像。
  和尚生得方面大耳,貌相清奇,雙眉奇長,似是一個有極深造詣的奇僧。
  再看那個道人,面相清懼,五官清秀,如柳長鬚垂掛在胸前。
  二人兩側,是兩壁懸崖,僅僅留出一線長天,舒修文見其上甚多水跡,當下就用一塊布巾在上面擦了擦,愈覺兩個人像刻得栩栩如生,試用手在二人身上按一下,卻見那一僧一道竟自又轉過了一邊,現出了另外一面來,是二老的一個蹲相,仍然是四掌相叩,看不出是何用意。
  玉鷹舒修文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她知道這所謂的兩種形相,必定是含有深意在內的,只是不易猜測。
  她坐起身子,正想再細細地端詳。
  忽然一隻白手伸過來,把她手上的戒指拿了過去。
  玉鷹不由大吃了一驚,嚇得倏地轉過身去,只見距身側數尺的地方,站著一個全身黑衣,面容瘦削的婦人。
  這婦人年歲很難推斷,看起來約在四十左右,但也許已很年高,因為她雙耳上方的髮絲,已經有一點點花白顏色!
  她生得眉長且細,目深而大,鼻直口小,倒是一個美人的胚子。
  只是那一雙顴骨,卻顯得過高,週身上下,瘦得可憐,一雙白足,套在一雙黑色細鬃所編織成的弓鞋之內,全身看起來,倒是乾淨已極。
  她左手提春一個竹籃,其中放著幾束野生的百合,右手卻拿著那枚兩相環,細細的看著。
  玉鷹又驚又怒,當時嬌叱道:「你這婦人,好大的膽!」
  猛地竄起來,向那婦人撲去。
  那婦人冷冷一笑,伸出一隻玉手,向玉鷹一指道:「看看你這個樣子!」
  玉鷹低頭一看,不由羞了個滿面絆紅,原來這時自己還是赤身露體,寸絲不掛。
  她嚇得驚叫了一聲,又退回到原來的地方,並蹲下身子,那婦人森森地笑了起來。
  玉鷹這時真是又羞又急,偏偏她放在石上的衣衫竟不見了,婦人冷笑了一聲,道:「你這姑娘,好沒有一點規矩,這地方你也不問一問是誰的地方,竟然如此放肆!」
  玉鷹這時真要急瘋了,當然,主要還是為的那枚兩相環,落在了對方手中。
  她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弄到了手的東西,這麼輕易的就被別人奪去,如何能令她甘心?
  當下她氣得發抖道:「你……還我的戒指來!」
  那婦人陰森森的一笑,過高的雙顴更高了,道:「我們慢慢談,談到這枚戒指……」
  說著她又把戒指湊在眼前仔細看了看,一笑道:「果然不錯……姑娘,我應該好好謝謝你才是!」
  玉鷹幾乎要撲出去,她冷笑道:「你休要做夢……我的衣服呢?」
  說著不自禁站了起來,左右看了一眼,當她發現那婦人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時,頓又不好意思的蹲了下去,這一霎時她真急得想哭了。
  她大聲道:「你這婦人……你要怎麼樣?」
  黑衣婦人點頭一笑道:「好一個美人胚子,我若再不給你衣服,看你這丫頭還如何做人!」
  說罷轉身走至一塊大石後,拿出了玉鷹的衣服,冷冷道:「拿去穿上!」
  隨手把衣服丟了過來,玉鷹接在手中,只氣得玉面發青,當下轉到石後,匆匆穿上,又忙走出來,那婦人,就像是一具殭屍似的,仍然立在原處。
  玉鷹撲上去道:「你這女人,還不快還我的戒指來!」
  婦人陰森森的一笑,道:「你的戒指?虧你說得出口!」
  說著緩緩抬起右手,把那枚紅光閃爍的戒指,端正的戴在她那瘦削的中指之上。
  望著這枚戒指,婦人臉上現出了一絲笑容,她在戒指上哈了一口氣,然後在衣服上擦了擦。
  玉鷹自這婦人一出現,就知道對方絕非是無能之輩,所以始終忍著沒有妄動。
  這時見狀,忍不住冷笑了一聲,道:「我名舒修文,江湖上人稱玉鷹的就是,你知道麼?」
  婦人森森一笑道:「什麼玉鷹不玉鷹,我可不知道!」
  舒修文怒道:「莫非你連小寒山二女都不知道?」
  黑衣婦人慘白的臉,又帶了一絲冷笑道:「不知道。」
  玉鷹不由面色一變,她忍著怒火道:「婦人,這戒指對你是沒有用處的,快還給我,它不過是一件尋常的飾物罷了,如果你真需要錢,我可以送你一些!」
  那婦人聞言,突然尖笑了一聲,道:「既是一件尋常的飾物,你又何必非要不可?姑娘,為了這個,我已祈求了將近幾十年了,今天……」
  說著把那枚戒指,就近唇邊親了一下,道:「今天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想不到我苦思而不能到手的東西,竟然會送上門來!」
  她說到這裡,向玉鷹點了點頭道:「為此,我特別對你通融,雖然你弄髒了我的湖水……」
  冷冷一笑,揮手喝道:「你走吧!」
  說罷,她轉過了身子,拖著一對僵直的腿,向前面行去。
  至此,玉鷹已忍無可忍。
  她怒叱一聲,道:「好個不識抬舉的女人,莫非你家姑娘還怕了你不成?」
  話聲中,雙足一點,飛也似的撲了過去,雙手一抖,分向那婦人兩處腰肋之上插去。
  可是婦人只向前一蹌,玉鷹那麼凌厲的掌勢,竟打了空,這令她不由吃了一驚,當時二次一擰腰,施出了「劈空掌」!
  只見她單掌向外一抖,叱了聲:「打!」
  掌風勁疾,「呼」地一聲,直向對方整個後背撞去。
  婦人忽地向側邊一旋,有如走馬燈似的轉了一圈兒,玉鷹的劈空掌力,竟是連她的衣邊也沒有沾著。
  舒修文愣了一下,可是她絕不能就此甘休。
  當下嬌叱一聲道:「你還不還我的戒指?」
  說著第三次撲了過去,這一次,她使出了最為得意的「剪翅挑針」手法!
  所謂「剪翅」,是指她兩隻手掌掌緣上的交叉功夫,「挑針」則是翻起的指尖。
  這是小寒山二女成名江湖的一種極為毒辣的劈點手法,能在同時之間,傷人筋骨,點人穴道,使對方顧此失彼,防不勝防!
  誰知道,這麼厲害的功夫,施展出來,對付對方這個黑衣婦人,仍然是不見效果。
  只見那婦人不知怎麼的向前一蹌一矮。
  舒修文竟然又撲了一個空。
  這樣一來,玉鷹舒修文,才算真正的被鎮住了。
  她呆立在當地,怒聲道:「你到底是誰?」
  那婦人慢慢回過身子,冷冷一笑道:「我倒是小看了你了,想不到你竟然還有些本事,可是你的這點本事,要想同我來打,卻差得太遠了!」
  接著冷冷一笑,又道:「你還是走吧!」
  舒修文銀牙緊咬,道:「這枚戒指,你如不還給我,我就不走,你到底是誰?叫什麼名字?」
  婦人兩道細眉向上微微挑起,道:「你不必問我是誰,總之,這枚戒指,和我有著極深的淵源,我不會白要你的!」
  說罷右手向下一抖,自袖內落下了一串光華燦爛的明珠,道:「這串珠子,你拿去吧,足夠你享用一生的了!」
  玉鷹氣得面色發白,道:「誰希罕你的珠子,要錢我多得是,我要你把戒指還給我,否則我絕不與你甘休!」
  黑衣婦人面色一沉,只見她瘦軀一擰,已立在了舒修文面前,玉鷹不由退後了一步。
  那婦人微微怒道:「你這丫頭真太不知趣了!」
  舒修文冷笑道:「你搶了我的東西,居然還如此蠻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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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婦人冷森森地笑了笑,道:「好,你說這戒指是你的,你可知它的確實來歷麼?如果你說得不錯,我就還給你,否則……哼!」
  玉鷹怒聲道:「它叫兩相環,我豈能不知?」
  婦人怪笑了一聲,道:「武林中何人不知它名叫兩相環,只是何謂兩相?此物是誰留下來的?圖中兩像又是何人?你也知道?」
  舒修文不由面色一紅,旋即冷笑道:「兩相是指的正反二相,也是虛實二影……」
  婦人微微一怔,冷笑道:「你居然還有些見地,那麼這枚戒指,又是誰留下來的?圖中二像又是誰呢?」
  玉鷹臉色又是一紅道,「那和尚是雲天禪師,道人是……」
  婦人冷峻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轉,道:「諒你也不知道,實話告訴你吧,那道人乃是大春嶺的風火道人,也就是我的丈夫!」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驚,她訥訥道:「你說什麼……這太不可能了!」
  婦人陰陰的一笑,道:「你知道什麼,我那丈夫生性風流,精擅採補之術,遍結紅顏知己,共有九房妻妾,我是他的第八房妻子,姓陰名素裳,外號人稱『奪命鬼爪』,姑娘,你可曾聽說過麼?」
  玉鷹打了一個冷戰,道:「可是你的年歲還這麼輕,你會還沒有死?」
  陰素裳咯咯一笑道:「年輕?你知道我今年多少歲了?」
  玉鷹搖了搖頭,陰素裳抬起一隻瘦手,掠了一下頭髮,道:「我今年八十一了!」
  玉鷹不由「哦」了一聲,她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貌似中年的婦人,竟然已是壽高八十,這太玄妙了。
  陰素裳冷冷地一笑,道:「你不要奇怪,我因深諳駐顏之術,可惜這種功力在我四十三歲時才練成,否則,我看起來不會比你大多少的!」
  玉鷹將信又疑的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一個老前輩,就更不應該搶奪後輩的東西了,傳揚出去,豈不要被人恥笑!」
  陰素裳冷冷的道:「這東西,既是我丈夫之物,我理當收回,何謂搶奪?再說我還用這串明珠和你交換!」
  說著指了指地上的珠子。
  玉鷹冷笑了一聲,道:「誰要你的珠子!你這些話鬼才相信,天下哪會有這麼巧的事?」
  陰素裳冷削的面上,炸開了幾條無情的笑容,道:「你以為我是湊巧走來,遇見你的麼?那你就又錯了!」
  玉鷹這時真恨不能一把把戒指搶過來,可是她已領教過對方的手段,不敢造次了。
  奪命鬼爪陰素裳說到此,尖笑了一聲,她把右手抬起來,目視著那枚戒指,森森地道:「這枚戒指,和我心靈相通,只怪你無知,竟然累次撥動它,昔日我那丈夫招喚我時,就是撥動當中玉石,你更不該以布擦拭,如此我就知道了!」
  玉鷹好像是在聽神話一樣,她冷笑道:「你說得太玄妙了。」
  陰素裳怪笑了一聲,道:「事實如此,不容你不信,好了,我已為你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我要回去了!」
  說罷右手微微一提長衣,身子已縱到一塊大岩石之上。
  舒修文這時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眼看著自己拚死弄到手的東西,竟為對方唾手得去。
  她急怒之下,脫口道:「且慢,這戒指並不是我的,我如歸告,他勢必不會與你甘休的!」
  陰素裳本已登巖欲去,聞言又慢慢的轉回身來,鼻中哼了一聲,道:「是誰?」
  舒修文上前一步,冷笑道:「是一位老前輩的,他不過是托我暫管的……」
  陰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那老前輩叫什麼名字?」
  玉鷹實在不願意提起莫環,可是這時候,她實在是逼急了,當即大聲道:「那位老前輩姓莫叫環,是一位很厲害的人物,你可知道?」
  此言一出,陰素裳果然面色一變。
  她忽然身子一擰,又落在了玉鷹面前,冷冷的道:「莫環!你是說被天殘老人管青衣制服囚禁的那個老兒,又出來了?」
  舒修文點了點頭道:「不錯,他如今功力越發的厲害了,陰素裳,這枚兩相環如果不還給我,他豈會與你甘休?」
  陰素裳森森的一笑道:「你少拿他來嚇我!他不來則已,如果真要不知死活來找,我正好叫他嘗一嘗我的厲害!」
  玉鷹見威脅無效,大是失望,她呆了一呆,不知如何是好。
  陰素裳望著她,冷笑了一聲道:「我本來可以放你走的,既然你說出了莫環,我只得讓你在此委屈些時候了。」
  說罷右手一掄,直向著舒修文肩上抓來。
  玉鷹不由大驚,她雙足一點,已如同燕子似的竄了出去,然後接連幾個縱身,逃出了這片石林,來到她的坐馬附近!
  奪命鬼爪陰素裳如飛追到,尖笑道:「丫頭,你跑不了的!」
  雙臂齊張,向舒修文兩肋抓至。
  舒修文這時已撲到了坐馬身邊,她見逃既不成,也只好轉身一拚了
  當下一振手腕,把插在馬鞍上的那口長劍掣了出來,隨著一聲嬌叱,長劍繞出了一片銀光,直向著陰素裳頭上斬去。
  陰素裳身子猛的一騰,讓過劍鋒。
  可是舒修文二次一壓劍身,劍走「金雞抖翎」式,刷地一劍又向著陰素裳雙足上削去。
  陰素裳冷叱了一聲,道:「好丫頭!」
  長袖一拂,竟向舒修文的長劍捲來。
  只聽見「嗆啷」一聲,舒修文掌中的劍,險些脫手飛出。
  畢竟小寒山二女,不是泛泛之流。
  但見她右足向前一跨,掌中劍「秋扇揮螢」,猛地撩起來,反向著陰素裳面門上劈去。
  陰素裳向下一縮,忽然探出一雙白皙的瘦手,向著劍身的側面拍來。
  玉鷹冷笑一聲,她在這口劍上果然有驚人造詣,也怪那陰素裳太過輕敵。
  就在陰素裳的雙掌眼看已快觸及劍身的剎那之間,玉鷹舒修文長劍倏地一翻,劍面換成了左右之勢,而劍刃卻成了上下之勢。
  陰素裳雙掌上運有氣氣,本不怕尋常刀劍。
  可是玉鷹舒修文這口劍上光華閃爍,陰素裳卻不敢輕易嘗試,她霍地雙手向外一分,而玉鷹這口劍卻在這時,疾同電閃似的捲了過去。
  陰素裳怒叱了一聲:「大膽!」
  身子倏地反竄而起,舒修文的劍,把她身上那襲黑色的綢衣下擺,削下了一尺左右的一大截來。
  奪命鬼爪陰素裳一聲厲嘯,身子向前一塌,右手向外一掠,自她五指內,發出了極為厲害的五道內氣,玉鷹只覺得右手手腕驀地一緊。
  就聽見「噹啷」一聲,她手中的劍,已落在了地上。
  陰素裳猛躍過來,就在這時,玉鷹姑娘口中卻又嬌叱了一聲:「打!」
  玉手向外一抖,刷!刷!兩股尖風起處,自她掌心裡,飛出了一雙拇指大小的鋼鏢。
  這兩支鏢一出手,分左右直向陰素裳雙瞳打了過來!
  這一次,玉鷹可是不容易再傷著對方了。
  就見陰素裳冷冷一笑道:「你是休想!」
  她那雙瘦手忽地一揚,已把雙鏢接在了手中。
  玉鷹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驚,她轉身就退,身子霍地騰了起來,向那馬背上落去。
  可是陰素裳比她還快,只見人影一閃,陰素裳已先她而落在了馬背之上。
  玉鷹雙手一分,想用「飛鷹搏兔」的手法,把她打下馬去。
  然而陰素裳在馬背上的身子,忽地不見了。
  舒修文方自一怔,忽覺得腰眼上一麻,頓時「啊喲」一聲,已掉下地來。
  她腦子裡仍然很清楚,可就是四肢麻軟無力,想說一句話也辦不到。
  奪命鬼爪陰素裳怪笑了一聲,道:「這可不能怪我,誰叫你要逃跑呢。來,跟我回去吧!」
  說著抓起她的身子,向馬背上一放,拉著馬,向一旁的山道上行去!
  前行不遠,路旁山花開放得更美了。
  玉鷹舒修文坐在馬上,暗暗忖道:「完了,這女人不知要如何來擺佈我!」
  想著之間,陰素裳又停下馬來,把她自馬上拉下,用手在馬身上拍了一下道:「好,吃草去吧!」
  這附近,遍地都是翠草,那匹馬早已餓了,就低下頭,慢慢啃嚼著青草。
  陰素裳一隻手夾著舒修文,走至一道峭壁前,只見她用手向壁上一推,壁上現出了一間潔室。
  然後她把玉鷹抱進去,重重地放在地上,冷冷一笑,道:「現在我把你的穴道解開,你不要妄圖逃跑,否則我手下是絕不留情的!」
  說罷雙手平空一按,舒修文身子不由地在地上一滾,頓時就恢復了過來。
  自問是逃走不脫了,倒也安下心來。
  她低低歎了一聲,道:「你這是何必呢?搶了我的東西,還要我這個人!」
  陰素裳指了一下椅子道:「你隨便坐!」
  玉鷹舒修文恨恨的坐在了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這間石室,只見甚為寬大,後壁上有兩扇木門,分別通往另外兩間內室!
  最怪的是,這石洞內的四壁上,竟懸掛著數十張掛圖,圖中的人像,是一個清瘦的道人。
  她留意看了看,認出那道人正是戒指內的那個「風火道人」,不由大是驚異。
  陰素裳這時解顏微微一笑道:「小妮子,現在你總應該相信我了吧,我丈夫四十九張行功坐圖,有一半在我手裡,你看!」
  說著,她向壁上指了一下,又冷笑道:「現在加上兩相環上的虛實二影,不出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大進,天下無敵!」
  玉鷹心中一驚,當下冷冷的道:「原來風火道人的絕學,落在這裡,只是你只有一半行功坐像,又有何用?」
  陰素裳冷冷一笑道:「你這丫頭,果然有幾分見解!」
  玉鷹冷笑了一聲,道:「再說那和尚的坐相,你卻一張也沒有,而根據那環上虛實二影,僧道二人的絕學顯有生剋之妙,你怎敢胡練亂來?」
  奪命鬼爪陰素裳,咯咯一笑道:「你說得不錯,可是你卻不知道那和尚的四十九張行功圖,以及我丈夫的四十九張坐圖,全數都藏在一個地方,這地方,我不久就能知道了!」
  舒修文冷冷的道:「只怕不會如此容易!」
  陰素裳高興得手舞足蹈,揚著手道:「兩相環,就是這枚戒指,這枚戒指裡不但可以告訴我那些行功圖的藏處,而且能告訴我成道飛昇的八個字訣!」
  說罷她更大聲的笑了起來,一面手指著舒修文道:「可笑你這丫頭,竟然如此愚昧,到手的東西,竟是無福消受!白白的便宜了我!」
  玉鷹聽得頭髮絲兒一根根的發炸,她冷冰冰的道:「既是如此,你就應該與我分享才對!」
  陰素裳獰笑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麼,一般江湖中人,只是以訛傳訛,人人都想得到這枚兩相環,其實這戒指即使在你手中,對你也一無用處!」
  玉鷹冷冷一笑道:「你難道以為我功力不足麼?」
  陰素裳冷笑了一聲,點頭道:「當然,你的修為是不夠的,只是那九十八張行功坐圖,如無二十年的靜中功夫,也萬難參透,更遑論飛昇八字訣了,所以你不必後悔!」
  舒修文聽她所言,內心一陣熱一陣涼,反正戒指已不在自己手上了,後悔也無用處,不如安下心來,先設法在此住下,以後再伺機盜得戒指,想必也不見得就有多大的困難。
  當時歎了一聲道:「我如今失落了兩相環,就是你放我走,我也已不敢回去,因為那位莫老前輩是放不過我的。」
  陰素裳雙眉一挑,道:「你只管在這裡住下,我看你根骨稟賦,都還不錯,你如願意,我就收你作個徒弟……」
  冷冷一笑,又道:「這可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如拜我為師,將來不愁學不成絕技,那莫環如找上門來,自有我來對付,你看好是不好?」
  玉鷹舒修文聞言,歎了一聲,點了點頭道:「也只好如此了!」
  她站起身子,上前一步,拜下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陰素裳想不到,只隨便一說,對方竟然立時答應了,心中好不高興。
  蓋因舒修文武技不弱,根骨又好,人又如此漂亮,這樣的徒弟,她又到哪裡去找,自是大喜。
  當下立刻堆下了笑臉,道:「快快起來,你坐下,我有話問你!」
  玉鷹就坐在了一旁,陰素裳笑道:「你拜我為師,我必不會虧負你,想我在此青城山,已有數十年了,平日只是在這山上走走,連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如今你來了,我倒是不再寂寞了!」
  舒修文一言不發,她心裡這時正在想著:「看這陰素裳武功不弱,不在莫環之下,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在此安心住下,先學些本事,以後有機會再說,那兩相環我一定是要拿回來的!」
  陰素裳這時又問她多大歲數,以及身世等等情形,她一一照實答了。
  二人這一談起來,倒顯得十分親近了。
  陰素裳就叫她把馬上簡單的衣物拿進來,把她帶到一間內室之中道:「以後你就睡在這裡,雖沒有床,但是我可以拿幾張獸皮給你,這裡入夜甚冷!」
  玉鷹昔日是如何身份,何等的享受?落得如此慘況,情何以堪。
  可是她外表並不帶出一絲不滿之色,反倒作出一片喜悅神情,笑道:「這地方太好了,今後我要好好的在這裡下苦功,向你老人家學些真工夫!」
  陰素裳笑道:「我的功夫,和一般武學大不相同,今後你學了也就知道了!」
  接著又問玉鷹道:「你斷葷沒有?」
  玉鷹搖了搖頭道:「沒有!」
  陰素裳笑了笑,道:「你既拜我為師,就要依從我的規矩,從今以後你要慢慢試著吃素,像我一樣!」
  玉鷹只得點了點頭,陰素裳又帶著她,前後走了一周,看了看附近的情形。
  舒修文滿心想去看一看對方居處的情形,可是陰素裳並沒有帶她去,只對她說:「我的居處,你不可妄闖,我素性喜靜,你如有事,只要在門邊石上輕叩一下,我也就可以聽見了!」
  玉鷹點了點頭道:「師父放心!」
  陰素裳見這個弟子既聰慧又可人,更是高興。
  自此玉鷹舒修文在這青城山住了下來,光陰荏苒,不知不覺,已是一月過去。
  一月以來,這師陡二人倒也彼此相安。
  只是玉鷹舒修文卻發現到,這個師父性情甚是古怪,尤其是她所居住的那間石室,最忌人近,記得有一次玉鷹無意由她門前走過,就惹得她大發雷霆。
  這樣一來,舒修文不覺更動了疑心。
  她知道師父素來練功,都是在晨夜子午二時,她練功夫,絕不讓外人偷看,始終是緊緊關閉在那一間石室之內!
  因此,在一個天尚未亮的清晨,修文早早地起了身。
  她悄悄步出室外,想由後山繞過去,至師父居處後面探看一下究竟。
  可是當她繞過後山,卻發現師父早已起來了,正在湖邊練著一種奇怪的功夫。
  玉鷹不著猶可,這一看不禁大大吃了一驚,一張玉臉頓時漲得緋紅。
  原來那奪命鬼爪陰素裳,此刻竟脫得一絲不掛,露出一身瘦骨。
  她這種樣子,並非是沐浴戲水,而是在練著一種不堪入目的功夫——可能是一種魔功!
  只見她雙腿騎馬似的分開立著,一雙瞳子似睜又閉的直視著前方的湖水,卻見湖水竟被吸起一股,直直的注入到她小腹上的肚臍之內。
  一剎那間,她那看來瘦小的肚子,竟膨脹得如皮鼓一般。
  玉鷹看得心驚肉跳,忽又見陰素裳拖著奇大的肚子,走出約有十步以外,然後站立住身子。
  舒修文心說:「天啊!她這是在幹什麼?」
  陰素裳那赤裸的身子,驀地仰翻下去頭頂幾乎都挨到了地上,隱隱聽得她口中長長的哼了一聲。
  玉鷹正看得莫名其妙,說時遲那時快,就見由陰素裳肚內狂噴出一股水柱。
  這股水柱,由陰素裳肚中噴出來,足足噴起了有三四丈高下,看上去簡直像是一條細長的水龍一般,這股水花,足足的噴了有小半盞茶的時間,才算噴完。
  這時,陰素裳才立正了身子。
  只見她面色通紅,氣喘吁吁,走至一塊平石之上,坐了下來。
  玉鷹不由看得呆住了,她不知道師父所練的是一種什麼功夫,反正她知道,這是為一般正派人物所不取的。
  當下偷偷地潛回房內,師父在外面練功中,這倒是一個偷察她房中情形的好機會。
  想到此,她心裡跳了一下,當下,悄悄的行至師父房前,試著用手推了一下,木門微微啟開了一縫。
  玉鷹舒修文,深怕師父此刻轉回來,所以不敢立刻進去,只敢在門外向裡面張望。
  這時,她見陰素裳那間房內,燃著十數盞青燈。
  這些燈光,乍然一望之下,幾乎耀花了修文的眼睛。
  整個房內的佈置,也令她大大的吃驚!
  只見那十數盞燈,放在十數個不同的地方,每一盞燈,都是放在一個燈架之上,那些燈架更是長短不一,所以室內的光線很不調和。
  修文目光再向四處一掃,才明白了一個大概。
  原來每一盞燈光,都照著一張壁圖,由於壁圖懸掛得或高或矮,所以燈架的高度也不一致。
  舒修文再一留意那些壁圖,那張粉臉,頓又變得緋紅了。
  她低低地啐了一口道,「倒霉!」
  當時正要縮回頭來,無意間目光掠過其中一張畫上,卻發現了師父的色相,竟也在圖中。
  好奇心的鼓勵,終於她大著膽子,向那張圖上望去。那是一張春圖。畫中人之一,正是自己的師父——陰素裳。
  只是畫上的她,顯然比如今年輕多了,稱得上是花容玉貌,雪肌冰骨,尤其是眉目之間,洋溢的那種冶艷淫蕩之色,簡直令修文感到面紅耳赤。
  她本想不再看了,可這是師父一件不可告人的大隱秘,自己太想知道了,究竟這些圖,對她有什麼用呢?
  有了這種心情,她只有忍著內心的羞澀,繼續看下去。
  她留意到那春畫中的男人,是多麼俊美的一個男人,身材修長,眉秀目俊,尤其是那一身結實的肌膚,看起來簡直栩栩如生。
  這個男人,經她細認之後,終於認出了,這個人就是兩相環上的那個道人——風火道人。
  玉鷹看到此,兩朵紅雲直飛上雙頰……
  她是一個天真性純的姑娘,哪裡見過這些,那一顆處子芳心,禁不住怦然大動了起來。
  須知舒修文這個姑娘,本就有些任性不羈,只是年輕不更事,從未涉及過男女間事。
  這時,這些惟妙惟俏的春畫,就像是一支尖銳的鋼針,深深地刺入她的芳心內,她再也挺受不住,不由自主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
  當時就如同吃醉了酒似的,吱地一聲,推開了門,大膽的走了進去。
  立時,她感受到了另外一個新奇刺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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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 23:45:30
第10章 枝頭春意

  玉鷹舒修文面色緋紅地推開了這扇門,目前為那些奇異的色彩,炫耀得幾乎為之昏眩。
  她感受到一個她有生以來,從未經過的色情奇異世界,使她害羞得幾乎抬不起頭來。
  可是,眼前的一切,對於一個本性冶蕩的少女,該是多麼大的一個誘惑?
  終於,她慢慢地移身而入,輕輕地又掩上了房門。
  映在她眼前四周的,乃是十數幅巨大著色的春情圖,這些春圖,比之以前所見更要神秘刺激多了。
  只見圖上那個俊美的男人,正自以各種不同的姿態,與數名美女周旋著,或坐或臥,或立或仰,無不惟妙惟肖,令人心驚肉跳。
  玉鷹先是一眼也不敢看,可是當她看了一眼之後,全身上下,立時起了一種微妙的作用。
  她只覺得全身上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倦怠,是那麼的春意盎然,懶洋洋地。
  於是第二眼,第三眼……
  她再也不能克制自己了。
  那些大幅的圖布之上,炫耀著人性與靈肉的魔影,或高或矮,或上或下,真可謂之春色無邊,如醉如癡。
  這時,她已失卻了理智了。
  只見她惺忪著那雙剪水雙瞳,緋紅著雙頰,如癡如醉的逐幅往下看去。
  那些圖布上,是以一種獨特的顏料所著色的,看起來每個人物英奇魁偉,嬌艷欲滴。
  由於這些圖懸掛的地方特殊,角度、燈光配合到「恰好」的地步,是以,當你每轉一個身,抬一下頭,或者側一下身子,無不有一幅新奇刺激的圖畫映在你眼前,使你激動的內心更加激動,有如是「火上添油」一般!
  舒修文一個天真熱情的女孩子,哪裡經得起這種魔鬼的誘惑!
  當她看到第五六幅圖時,已禁不住春心蕩漾,粉面汗濕,當時只覺得身子一顫,手一抖,端在手上的那盞翠燈壺「叭」一聲摔了個粉碎。
  舒修文後退了一步,「啊」了一聲,禁不住腿一軟,一跤坐倒在地上。
  可是,她那春意盎然的一雙眸子,卻始終離不開這些蕩人心神的春圖。
  她弄不清這些圖實際的用途,陰素裳何故把這些東西懸掛在起居的內室,這些都是猜不透的事,可是她卻已無心再去思索這些事了。
  當她再進一步觀賞,始認出了那個俊美的男人,正是前室所看到的同一個人,也就是戒指上的「風火道人」!只是那時並未作道家髮式而已。
  九女之中,其中有一個,正是陰素裳!
  如果不是舒修文親目所睹,她真不敢相信,陰素裳竟是這麼妖冶荒淫的女人。
  不同的燈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圖畫,構成了令人心神戰瑟的意亂情迷的情境。
  玉鷹只看得香汗淋漓,面泛桃花。
  她勉強站起了身子,卻發現就在這間房子正中的地方,立著一個奇怪的手把狀的東西。
  舒修文立刻想到,這可能是一個重要的機關樞紐,就情不自禁的走了過去,伸出右手,抓住了那個木柄,向下微微一壓。
  立時,就覺得眼前一花。
  她這微微一壓之下,眼前可就另外又現出了一種奇景,那所有的掛圖,竟全部轉成了另一面!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驚,細向那些轉過的掛圖上看去,卻發現是男女裸體練功的十數幀功譜,其狀醜怪到了極點,那種醜惡大膽的程度,幾乎要把她給嚇得昏了過去。
  當時忙又一扳把柄,一陣絲絲之聲後,才又恢復了原樣。
  玉鷹這時芳心通通直跳,正不知如何是好的當兒,忽然,她覺得肩上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這一下,把她嚇出了一身冷汗。
  她猛然轉過身來,卻發現原來是師父陰素裳。
  不知是什麼時候,她已回來了,她站在距離玉鷹約有丈許光景處,滿面青霜,似有微怒。
  玉鷹不由得腦中「轟」一聲,猛地跪在了地上,顫聲道:「弟子誤入禁地,罪該萬死,尚請念在無心,你老人家饒了我吧!」
  陰素裳這時像是方才浴畢,全身裸露,現出羊脂似的一身白肉,只在要緊之處,披遮著一襲薄如蟬翼的細絹,隱約的現出粉臍玉股,甚是誘人。
  這時,她聞言之後,冷冷一笑道:「我早知道,早晚有一天,你會偷偷進來的!」
  玉鷹垂著頭,羞愧得無以復加,聞言竟哭了起來,一面泣道:「師父,我不是有意的……我……」
  陰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要哭,我只問你來此有多少時間了?」
  舒修文揮淚道:「不太久……」
  陰素裳不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冷笑道:「你膽子太大了,這些東西,並非是我不許你看,只是……唉!現在什麼都不要說了。」
  說著她丟開了身上的薄絹,裸著身子,在一張象牙扶手的靠椅上坐了下來,面上帶出了一個十分神秘的微笑,向舒修文瞟了一眼。
  這一眼,令舒修文不由得心神又為之一蕩。
  她叩了一個頭道:「弟子不該來此,事出無心,師父你老……」
  陰素裳搖了一下手,微笑道:「你也不必怕,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一說你也就明白了!」
  用手向四下一指,又道:「這些圖,你自然都看過了?」
  玉鷹面上一紅,訥訥道:「沒有……只看了幾張!」
  陰素裳媚笑了一下,道:「只要三張就夠多了,徒兒,你已中了魔了,這是為師我保留了近三十年的『陰陽太乙春魔圖譜』,常人只須看上一眼,也受不了,你卻能看了許多,足證你血氣充沛,功力深厚!」
  她說到此,頓了頓,一笑又道:「只是,這些圖畫,已破了你少女天癸,從今以後,你已不再是處女之身了!」
  舒修文不由大吃了一驚,當時心中不無懷疑,只是師父這麼說,她卻也不便頂撞。
  當時痛哭流淚道:「師父你要救我一救……」
  陰素裳冷笑了一聲,道:「你不要哭,我不是已經說過了麼!你沒有什麼危險,從今以後,你可以來此,我們可以共同參習這種功夫!」
  玉鷹怔了一下,陰素裳咯咯一笑又道:「起來吧,傻孩子,這正是你的福分呢!」
  舒修文有些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紅著臉道:「師父的話,我……我不大懂!」
  陰素裳一笑道:「傻丫頭,天下沒有不懂的事情,本來我還在考慮你是不是可以練這種功夫,現在事實已證明了,你能!」
  說著嫣然一笑,道:「你既然已不是處女了,以後也就不要怕了……」
  說到此,向四面的壁畫上一指,又道,「慢慢的,這些圖上的妙趣,你都能懂!」
  舒修文雖說是生性冶蕩,可是到底是正經姑娘家,乍聞此語,不由嚇了一跳,當時紅著臉搖了搖頭,道:「不……不……我不能學這些!」
  陰素裳冷冷一笑,道:「現在不學,也來不及了!」
  玉鷹退後了一步,道:「我不能學這些……不能!」
  陰素裳嘻嘻一笑,忽然拉下了那襲遮在身上的輕紗向前走了幾步道:「你看我,看著我!」
  舒修文不明所以然的向前看了一眼,立刻羞得面紅耳赤。
  她方才有勇氣,面對著那些淫畫,可是現在卻不敢直視一絲不掛的陰素裳,當下忙用雙手遮住了臉。
  陰素裳見狀,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害羞,現在我有辦法為你解決!」
  說罷忽的一揚雙臂,直向著舒修文身上撲了過來。
  舒修文忙向左一閃,只以為師父是向自己下毒手,心頭暗驚。
  陰素裳一聲大笑,兩隻白瘦的手爪,忽又揚了起來,第二次向下一塌,十指一抖,就有十股強勁無比的勁力,由她手指尖上傳了出來。
  玉鷹暗想,事到如今,只有不惜一死,去與對方一拚了。
  可是不容她採取行動,陰素裳的「勾魂鬼爪」已抓住了她身上的衣服。
  只聽她一聲怪笑,雙腕向外一扯,呼啦一聲,舒修文身上的衣服,竟為她拉下了一大片來。
  這種情形,對一個少女來說,實在是極窘的事情。
  舒修文驚叫了一聲,忙向外一跳,可是隨著陰素裳所抓之處,現出了她的雪白肌膚。
  她又驚又怒的大聲道:「師父你……你要幹什麼?」
  話未說完,陰素裳的雙手,已再次的抓在了她下身裙帶之上,跟著一拉一扯,整個的衣裙全都脫褪了下來。
  現在舒修文整個的玉體上,只剩下一襲紅色的肚兜兒,大半個身子,已赤裸在外。
  陰素裳目光一掃,似乎呆了一下。
  緊接著她怪笑了一聲,道:「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你師公不在,要不然……哈哈!」
  舒修文既羞且急,轉為暴怒。
  她嬌叱了一聲,道:「老淫婦,你好不要臉!」
  說著猛地撲出,雙手向外一抖,直向著陰素裳兩肩之上打了過去。
  可是陰素裳身子一扭,玉鷹已打了一個空,卻聽得背後一聲輕笑道:「小妮子好不知高下!」
  玉鷹聞聲向前一伏,疾轉過來,用弓手反打陰素裳的前胸,陰素裳又是一聲嬌笑。
  她那赤裸的身子,卻突由玉鷹的頭頂上掠了過來,玉鷹身子一挺,卻忽然看見了自己那種半裸的樣子,禁不住羞得呆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陰素裳的一雙手,又拉住了她身上僅有的那一件肚兜兒,狂笑道:「脫光了,你自己看一看吧!」
  玉鷹驚叫了一聲,全身上下,已然是寸絲不掛,只被脫得成了一隻赤裸裸的白肥羊!
  陰素裳身形一飄,上了一張石几。
  然後,她用那雙充滿了神秘慾火的瞳子,上下打量著面前這個赤裸的漂亮徒弟,禁不住連連點著頭,道:「果然不錯!」
  玉鷹發出一聲尖叫道:「我與你拚了!」
  又騰身猛撲了過去,陰素裳一聲冷笑,向外一閃,舒修文又撲了一個空。
  陰素裳卻輕浮地在她身上拍了一下,又飄身到另一個地方,玉鷹正要再撲過去,可是當她看見了自己這種樣子,幾乎要羞得昏了過去。
  當下,忙又蹲了下來,雙手遮住上身,急得想哭,憤恨的道:「陰素裳,你要幹什麼?」
  她一面說著,一面把陰素裳方才脫下的那件紗披拿過來遮在身上,陰素裳冷冷一笑道:「你不用遮遮躲躲的了,我們都是女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玉鷹咬緊著牙道:「那麼,你快把我衣服還給我……我馬上走,我們師徒的關係一刀兩斷了!」
  陰素裳微微冷笑道:「現在已經太晚了,小妮子,你別裝正經了,你是什麼人,我也早把你看清了,現在……」
  得意已極的笑了笑,又道:「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說罷走到正中的一個直立的檀木香櫃邊,打開了抽屜,由其中取出了一個金色的紙盒,微微笑了笑,道:「這東西你一定喜歡,拿去看看吧!」
  抖手把這個盒子丟了過來,正落在玉鷹身前,舒修文冷然道:「這是什麼東西?」
  陰素裳一笑道:「好東西,你一看就知!」
  舒修文哼了一聲,道:「你還想騙我上當?」
  可是她目光一掃,無意間,卻看見那金色的小盒蓋邊角,似乎露出一塊紅色的薄紗。
  當下不禁芳心一動,忖道:「莫非是一件衣服不成?自己這個樣子,穿一點總比不穿的好。」
  想到此,就伸手揭開了盒蓋,果然她發現,其中有一襲薄薄的紅紗。
  看起來,那不像是一件衣服,可是她的手,卻禁不住輕輕把它拿了出來,卻發現是一塊微有異香的紗巾。
  舒修文吸進了少許異香,不由得心神為之一蕩,當下用手一抖,只聽見「波」一聲,紗巾伸展開來。
  當空灑出了一陣粉紅色的淺霧,舒修文只吸進了半口,就再也禁受不住,整個的身子,軟癱了下來。
  她只覺得全身這一霎時,竟是一點力量也提不起來了,身上有一種懶洋洋地怠倦感覺。
  她目光中,所看見的,乃是四週五彩繽紛,放出異彩的春畫,那些畫上的男女,在她眼前,似乎都活了,一對對的翩翩起舞著。
  看到此,她一顆芳心,整個地都融化了。
  雖然她腦子裡,仍想著要振作,可是她的眼睛卻是怎麼也離不開那些畫上變幻著的魔影。
  忽見陰素裳玉掌一拍,叱道:「大膽的舒修文,為師的命令,你還敢不聽麼?」
  叱罷,就見她赤裸著身子,走到了一座垂吊著的金鐘面前,手持金錘,「噹!噹!當!」一連敲了三下。
  鐘聲悠揚,有如天樂一般。
  玉鷹舒修文乍然聞得這種聲音,竟似著了魔似的站了起來。
  只見她玉面緋紅,媚目漾波,直向著陰素裳身前姍姍行去。
  陰素裳見狀,尖笑了一聲,道:「小妮子,你也有就範的時候呀!」
  說著玉體頻旋,竟自婆娑的在這間懸滿了春畫的房間內,狂舞了起來。
  可歎舒修文先看魔畫,後聞魔鐘,早已中了魔,此時此刻,滿腦滿目,皆是無邊春情。
  這時,她竟然也忘卻了羞恥之心,隨著陰素裳赤裸裸的婆娑舞了起來,但見秀髮飄飄,白脂顫顫,波光臀影,極盡妖冶之能事。
  在陰素裳的指引共舞之下,她舞得如癡如醉,幾乎無法自己。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人一聲輕笑,道:「妙!妙!如此資色,真是人間哪得幾回見啊!」
  舒修文醉癡之際,循聲看去。
  就見室壁石窗上,不知何時,竟站著一個羽衣星冠的俊美少年。
  只見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尤其是那雙俊秀的眸子,散放出無限情意。
  他像是一個年輕的道士,可是衣著卻又過於華麗,自頭至腳,全身看來,都含著無比的嬌媚、溫柔。
  這個人,似男又似女,他有男人的體魄,卻又有女子的嬌柔。
  只一眼,就把玉鷹舒修文整個的心給勾住了。
  她忽然停住了舞步,直直地望著這個人,芙蓉面頰上,湧上了一片紅霞。
  陰素裳見狀,嬌聲向那少年笑道:「小冤家,怎麼這會才來,這個小妮子,還是清水貨呢!」
  少年道人,此時一雙瑤目,已整個地為玉鷹吸住了,聞言之後,媚笑著道:「姐姐,這位妹妹是幾時來的?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呢?」
  陰素裳目光瞟著他,笑道:「怎麼,合了你的心了吧?」
  少年道人一躬道:「姐姐是我再造恩人,此情此誼,永生不忘!」
  陰素裳啐了一聲道:「不要滑嘴了,這小妮子可是我的徒弟,你不要太欺侮她了……」
  說著目光向玉鷹一瞟道:「現在,交給你了!」
  身子一縱,已退到了另一間房中,那少年道人,立即笑著向玉鷹深深一拜道:「妹妹好一副如花玉貌,在下都看得呆了!」
  舒修文不由心神為之一蕩,她中魔在先,早已亂了心志,此時哪裡經得住對方如此軟語溫存,不由望著對方媚笑了起來。
  少年道人向四周看了一眼,道:「陰大姐真是太糊塗,這些燈幹什麼不點起來呢?待我點亮了燈光,與妹妹你盡情一舞如何?」
  說完甜甜的一笑,玉鷹不由得又是心神為之一蕩,竟向著他點了點頭。
  這娘娘腔的道人,嘻嘻一笑,又道:「妹妹,你真是太好了!」
  身形縱起,有如點水的蜻蜓一般,在這間秘室的四周飛旋了一圈,立刻就有紅黃藍白不同的各色燈光,自四壁上照了下來。
  室內光線經過如此一來,頓呈奇趣!
  那羽衣星冠的美少年,隨即一鬆雙手,輕飄飄如同一片枯葉似的落了下來。
  緊跟著他身形一抖,已把身上彩羽所織的長衣脫了下來,露出了雪白的肉體。
  玉鷹舒修文昔日雖是名重江湖的女豪之一,可是像今日所遇的這種色情場合,卻是從來也未曾經歷過,不由得整個身子都軟了。
  又見這美少年,雙手連拍,竟自旋旋轉轉的,在室內扭舞起來。
  天下盡多女人,借歌舞以取悅男人,可是以歌舞取悅女人的男人卻是不多。
  眼前這個美少年,載歌載舞如在無人之境,不時地向著舒修文望上一眼,一顰一笑,無不媚人已極。
  隨著他動人的舞姿與歌聲,舒修文竟赤著身子,慢慢走了過去,也隨著他一同舞了起來。
  他二人手攜手,在如此的燈光色彩氣氛之下,翩翩起舞,自是風情萬種,銷魂蝕骨已極!
  不知什麼時候,歌舞漸歇,雙雙跌入愛河,跌入了罪惡的深淵!
  當春情、睡意,都已成了過去的時候,玉鷹舒修文睜開了惺忪的眸子。
  她似乎隱約記得一些隔晚的情形,仔細一想,禁不住大大的吃了一驚,一骨碌自床上坐了起來。
  她喃喃自語道:「天啊……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
  想著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竟是寸縷不掛,這一驚,更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室內的一切,似乎已和昨日有一些改變。
  那些懸掛在四周的各種春畫,皆已變成了正氣磅礡的山水、風景、花卉等名畫,絲毫也看不出什麼淫邪的玩意兒。
  四周那些迷人燈光,也都熄滅了,代之的是軒窗齊開。和煦的微風,懶洋洋地吹進來,使人有「春眠不覺曉」的感覺!
  舒修文赤裸著身子跳下床來,想找衣服穿,羞愧交集,落下傷心之淚。
  就在這時,室門「吱」一聲,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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