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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穿越] 星無言 -【瀟灑如風】《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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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2:53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一章 塵本無心(一)

  如風靠在石椅上歎氣斠斡旖旗,虡蜨蜤蜺忽然覺得有些苦惱,二哥和納南寧的問題踄跿踆踅,緁綸綢緆真真的是有些棘手啊!

  “小公主碰上什麼難題了嗎?說出來,或許行天可以幫得上忙。”黑暗中箐箛箍箌,摦摥搴摽一個人影悠然走來。

  如風又長長歎口氣:“現在首要的難題,就是解決我的安全問題僮僠兢凘,誤誚誌說似乎大家都可以在我身邊自由來去呢!”

  來人鳳目一橫,向四周掃掃:“小公主身邊的隱衛銨閥閩閡,菬萓蒨菛已足以抵抗幾百人的軍隊,自是安全無虞。”

  隱衛,那是什麼東西,如風挑挑眉,以她現在的內力,都從不曾感受到有人在側的氣息,騙她麼。

  見她不信的神情,寂行天低低一笑:“小公主,真正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啊!隱衛,皇室最為神秘的侍衛,從不參與政事,唯一的職責,就是在主子受到性命威脅時以命相護。平時隱在主人身側,似乎從不存在,主人所作所為,也絕不能向第二人透露。是世間最忠心護主的侍衛,也是皇室千金難求的人材。惠啟王朝,也絕不會超過五個。所以,小公主,您說你身邊有幾個呢?”

  內心的震撼難以用言語描述,如風勉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既然如此隱秘,你又怎麼會知道?”

  “呵呵”一笑,寂行天隨意往她對面一坐,抓起她一縷秀髮細細把玩:“小公主想要多瞭解行天,可要多些相處才好啊!”

  憤憤拉回頭發,如風坐得遠了一些:“那個,寂公子,我們家的事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懂,你還是直接去找太女吧。”她真的什麼都不懂,人妖同志想要從那身上找什麼東西,顯然是不可能的。

  秀髮被拉走,寂行天仍然輕動著手指,維護著姿勢不變:“可是,怎麼辦呢,我似乎對小公主更有興趣。”看著眼前似乎避之惟恐不及的女子,也無法理解心中突如其來的波動。本來只是受人之托,卻在手下遞來的報告中,看出了這女子與傳言的不同。雖說傳言不可盡信,可是也不會反差到這種程度,慢慢地,勾起了他一點興趣,決定親自來看看。人生啊,已經無聊至極,總要偶爾來一點意外,才不會,那樣寂寞吧!

  感什麼興趣?如風苦笑,不管好的興趣,還是壞的興趣,她統統敬謝不敏。在那男子意味不明的目光審視下,如風不自在的轉開頭:“反正我已經說了我什麼都不知道。你愛怎麼樣怎麼樣吧。”想了想皇上姐姐們對他的態度,又扭過頭來奇怪的問:“你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麼?”都敢和皇上談交易的人,應該不是一般人吧。

  寂行天明顯一愣,既而哈哈大笑:“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哈哈哈,這世間竟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誰。”似乎遇到了極其不可想像的事情,寂行天笑得前俯後仰。

  笑聲太響亮,終於擾到了人,紅衣匆匆忙忙帶著人跑過來,指著場中笑得收不住的人說:“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裏。”他明明在前面守著啊,怎麼沒見到人進來,也沒聽到通報。心中一緊,看看如風好好的坐在那裏,才又緩慢放下心來,忽然十分想念綠衣,他不在,這宮中似乎都沒什麼保障了。

  如風莫名其妙的看著寂行天,皺眉問:“紅衣,你知道寂行天是誰麼?”

  紅衣更莫名其妙的看回來:“當然知道啊!寂家的產業遍佈四國,寂家一動,天下的生意人都要抖三抖。寂行天,據說是寂家現在的主事人啊!”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小心翼翼的補充:“公主,您問這個做什麼啊?那個寂行天雖然是很有本事,但是以男兒身行事這麼多年,還不知道付出些什麼交換來的呢!聽人說,寂行天的桃花滿天飛,是個狐媚得不得了的男人呢!”

  “好了,紅衣。”看著面前臉色越來越陰沉的人妖,如風忍笑著打斷了紅衣,群眾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桃花有沒有滿天飛她不知道,不過狐媚這一點她舉雙手贊同。“現在,我知道寂行天是誰了。”

  “是麼?那麼現在小公主是知道寂行天是寂家的家主呢,還是知道寂行天是以男兒身周旋于世人之間,狐媚惑人的男子。”一雙鳳目似笑非笑,堪堪向她看來。

  收住笑,如風正色道:“是寂家的家主,也是以男兒身周旋于世人之間的男子。”其實狐媚這一點也不錯,不過她很聰明的沒提。

  臉色似乎愈加陰暗,男子忽地自顧自的笑了,再然後,一句話也沒留,縱身離去。紅衣驚叫:“哎,你還沒說你是誰呢!”回答他的,只是人去影空的黑暗。安慰的拍拍紅衣,如風搖搖頭,回去睡覺去。

  一夜無夢,可是這是怎麼回事?

  如風使勁揉揉眼睛,前廳裏的坐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且靜飛,納南寧,納南安,納南玉書。不可置信的看向納南寧,明明只約了她一個人好不好?

  納南寧在她的目光下微微尷尬,“我今早出門,剛好碰見靜飛要宮裏看你。”她也很無奈,總不可能說,夫君大人,你家妹妹只約了我一個人。只好,一同來了。  

         再然後,納南安拱手行禮:“公主救了玉書晴鈺,還沒有好好的道謝。所以家母命我們專程向公主請安。”

  奇怪的看看,“納南晴鈺呢?”按理說,那小屁孩不應該也來了麼,怎麼沒看見。

  且靜飛輕咳一聲,站起來把她往後拉,“先洗個臉清醒一下。”走進內室,拎起紅衣早已準備好的洗臉水,打濕手巾,輕輕擦拭她臉上,一邊說:“那納南晴鈺,在府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嫡女長子出門,那老將軍怎麼想得到他。更何況,他屢次在人面前失禮,更是惹得老將軍大發雷霆,現今怎麼可能還把他帶到你面前來。”看著妹妹變得沉默,歎口氣繼續“風兒,那孩子率真可愛,你當真不喜歡麼?”想想他們臨行前,納南晴鈺躲在柱子後凝望的落寞,幾分不忍。

  “二哥,我不知道。”臉上蓋著帕子,用手按住,明明沒有做錯,可是為什麼心裏,這麼難受。似乎可以看見,小屁孩神氣活現的小臉上,是如何失去了光彩,眼巴巴的望著主屋裏一團和樂,而自己,只能遠遠站著,不快樂的眺望。

  心疼的把妹妹擁住,且靜飛輕聲道:“風兒,我從納南安那裏知道你的想法了。可是,風兒啊,不要把你以為的幸福強加給他,幸不幸福,值不值得,要他自己才知道。如果你心裏對他有一絲憐惜,就要給彼此機會,風兒這麼善良,我怕看見你的難過。”

  “可是,二哥,愛情真的可以分享嗎?”這是她到這個女尊世界裏,最大的困惑。

  歎口氣,且靜飛微笑,心下一片溫暖,他慶倖,即使生在皇室,他的妹妹依舊是個善良美好的女子。“愛情不可以分享,可是比起失去的痛苦,依舊是可以忽略的遺憾。風兒,只要你真心眷顧,或許也是他心心期許的幸福。你想想,即使守著你的唯一,讓愛著你的人傷心離去,你會幸福麼,他會幸福麼?如果換一種方式,大家都能得到快樂,那麼就算有點遺憾,又為什麼不呢?”

  抬起臉,怔怔的望著且靜飛:“二哥,那麼你對納南寧呢?”

  “我們麼?”且靜飛回視妹妹認真的眼睛,“她是我命定的妻主,即使叫我傷心,叫我憤怒,她,依然是我早已註定的妻主。”

  “你愛她麼?”

  “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可是,她是要與我走一輩子的人,不是麼?”

  是啊,是要一輩子走在一起的人,如風微微歎氣,二哥啊,認定了對方是一路同行的人,即使路上再多波折,這種想法未曾動搖半分,早已經是愛情的極致。看來,這個壞蛋納南寧,她不想幫也要幫了。

  握著且靜飛雙手,如風離開他的懷抱,回頭笑道:“二哥,不要擔心,我的事情我會慢慢想好的。現在,我們先來搞定你的事吧。”

  他的事,他的什麼事?且靜飛滿是探詢的目光望向她。

  真想撫額大叫一聲,剛剛勸導她的那番話,還以為是個愛情專家呢,現在看來,也和納南寧一樣,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出來一看見納南寧,又似乎覺得就這樣要幫她,實在是不甘心,咬著牙沖她喊道:“既然你們家又要賠罪什麼的,就先請我大吃一頓吧,你付錢。”

  氣衝衝的往外走去,卻越想越鬱悶,在哪去吃飯能花銀子花到她心疼,似乎很困難啊!更何況,花她的錢,不也就是花二哥的錢麼,花多了二哥的錢,她也心疼啊。嗚~~~~!

  悶著頭往前沖,卻突然撞上了人,吃痛的一跳,赫然是那人妖,正按著胸膛看她,一臉的痛苦。

  管也不管,一把拉住:“你很有本事的吧,趕快帶我們去一個地方花錢,讓納南寧心疼,而我二哥卻不心疼。”






第四十二章 塵本無心(二)

  走出宮門,納南寧欲言又止,納南安神色不寧,如風看了納南玉書一眼,暗歎一聲,走到納南安身邊,低聲道:“安小將軍,你帶著納南公子回去吧,我當時救人,也只不過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到後果。如果真要答謝救命之恩,你送我百匹好馬吧!” 

  納南安詫異的瞪大眼睛:“你,你怎麼知道……? ”

  如風苦笑:“我很有自知之明,老將軍的心意我明白了。不過如風雖然厚顏,我身邊的親人卻個個驕傲,納南公子的當面拒絕,一次就夠了,實在不需要一次再一次的強調。”

  納南安慌忙解釋:“不是,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是覺得可能玉書當面來道謝比較有誠意一點。”卻在如風的眼光再說不下去,只能不自在把目光扭向一邊。

  微微一笑,如風也把視線調開:“納南安,你是戰場上英勇無敵的大將軍,實在不適合來做這些事。老將軍安排你做這些,實在是屈才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藉著這次的事,再求些什麼東西。百匹好馬一到,就當此事從沒發生過吧。”


  納南安低著頭,跟在如風後面,不知道想些什麼,忽然說道:“小公主,如果納南家做的事,讓你覺得傷心了。實在對不起,不過請體諒,我們愛護家人的心,與您家人愛護公主的心,一般無二。”當下,再不看向如風,朗聲道:“招待公主之事,就由二姐費心了,納南安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且靜飛瞟瞟如風臉色,心下一陣無奈,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寂行天湊在如風耳邊低語:“小公主,心疼了嗎?既然捨不得,又何必故作堅強。”

  “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心疼了?”不屑的瞅他一眼,如風自顧自的向前走了。

  沒有嗎?寂行天笑而不答,可是小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寂寞而憂傷。

  看前眼前招牌上的字,如風差點沒被嗆住,看看臉色怪異的納南寧和且靜飛,急忙湊到寂行天面前,低聲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讓納南寧心疼,而我二哥不心疼的地方?”

  “當然了。”寂行天回答得老神在在,徑直向裏走去。

  如風愣在當場,且靜飛也狐疑的問道:“風兒,你說要吃飯的地方,就是這裏?”

  回過神,如風也不知道怎麼回答,誰知道那個死人妖在搞什麼鬼,明明是要吃飯,怎麼走到藥店來了?“那個,二哥,先進去看看吧。”,反正,不管怎麼樣,都不能便宜了納南寧,不過莫非人妖的意思是要買補品?


  走進去,人妖正在和個中年女人談著什麼,看見她們進來,站起來對著納南寧笑著說:“聽說納南小姐,要請小公主吃飯,可是小公主的意思呢,是不想吃飯了,很多事情林林總總加起來,想要問納南小姐要一件禮物,不知道小姐意下如何?”

  納南寧一頭霧水的看看那也明顯有點不在狀況的如風公主,點點頭;“當然,只要納南寧做到,定然願意。”

  “那好!”嘴角輕勾:“如風公主對藥物頗有研究,只是苦於居於深宮,難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不知納南小姐就把這間藥鋪買下來送給小公主吧。”

  倒吸一口冷氣,如風看向寂行天,眸中閃過一絲光彩:“你,你怎麼會知道。”

  神秘一笑,“所以我說啊!小公主,要想瞭解行天,還要再多接觸些才行。”

  倒是納南寧愣住,如風公主對藥物有興趣,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而且,哪有人直接從一頓飯跳到一間藥鋪的?正想再說些什麼,卻看見且靜飛含笑看著妹妹的眼神輕飄飄的蕩過來,心中一驚。隨即苦笑,人家妹妹想要的東西,她能說不麼?

  寂行天站在如風身後,一臉的微笑:“小公主,果然是花錢花得納南寧心疼,而你二哥不心疼了吧?”

  如風訥訥的打量著四周:“怎麼會不心疼?這麼大啊!連我替她心疼。你打的什麼主意?還敢說我二哥不心疼。”

  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她:“給你買的東西,二皇子怎麼會心疼?”

  轉頭去看二哥,果然見且靜飛一臉喜意的笑道:“原來風兒對藥物也有興趣啊。想想應該早就知道的,你當時在獵場,不也用了什麼草去麻醉那只大黑熊的嗎?怎麼沒早點想到。”輕敲著自己的頭。

  苦笑,狠狠看了人妖一眼,妖就是妖啊,一猜一個准。


  走近藥櫃,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彌漫鼻端的,是熟悉的藥香,似乎穿越了千年,從那個曾經世界裏,追尋而來。摸索著藥櫃,貼住緩緩前行,手指一格格的劃過。


  忽地停下,後退一步,從剛剛走過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一根藥草,仔細聞聞。似乎看到有個男子,正注視著她,星目閃閃。

  “丫頭,給我把眼睛閉好。聞聞看,這是什麼藥?”

  “是在什麼生長階段被採集的?”

  “適用的病症的是什麼?”

  “哈哈,我家笨蛋丫頭,居然也有變聰明的時候,走吧,今天哥哥請吃飯。”

  爽朗而溫柔的笑聲,似乎還在耳邊環繞,習慣性的伸手往旁邊一抓,卻抓了個空。心中一陣失落,睜開了眼睛,映入的竟然是寂行天的臉。他惡狠狠的搶過如風手中的藥,往外面使勁一扔:“小公主以後最好不要再這樣笑。要不然,我就將京城的藥,通通倒入護城河。”不是說她愛的人只有納南玉書麼,能傷她的人只有納南玉書麼,傷過她的也只有納南玉書麼?那麼,這閉著雙目幸福而又感傷的笑容,又是為誰?

  “風兒很喜歡這裏麼?”且靜飛拉著她手,輕輕問道。

  點點頭:“很喜歡!”因為這裏,帶著叫她安心的氣息。

  納南寧出來,就迎上且靜飛的眼神,一愣,靜飛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直視過她。靜默片刻,且靜飛開口道:“謝謝你。”雖然很快又把目光移開,納南寧還是覺得心下竊喜,這間獅子大開口的藥鋪啊,總算也沒白花。

  自從得了這間藥鋪,如風幾乎是天天都泡在這裏,藥鋪裏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叫做非青的,明明年紀一大把了,脾氣火爆得厲害。自從如風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這裏的老闆,非青就看她不順眼,看她拿什麼藥草都要冷嘲熱諷一番,偏偏如風知道的藥名與這裏的藥草有好多對不上號,結果各執一詞,常常爭得面紅耳赤。

  “你這個丫頭,不知道尊重前輩嗎?”

  “你不也沒當我是公主?”

  “公主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人生父母養的!”

  “前輩怎麼樣,還不是一樣入門慢慢來的。”

  一來而去,兩人竟然越吵越投緣,話題漸漸從藥草上升到病理了。在這爭吵不知時日過的日子裏,且靜飛也帶著太女,和寂行天來過一次。看著如風生氣勃勃的樣子,太女微微一笑,有意無意的看了寂行天一眼:“風兒喜歡這些藥草,有興趣來看看是好事,可是經營的事情太煩了,累垮了怎麼辦?”

  寂行天輕笑一聲:“太女殿下有話就直說好了,經營的事,我可以幫忙。”

  “那就再好不過了,管帳的,二哥找人吧!”

  寂行天看看裏面正在一堆藥草裏埋頭看著什麼的如風,“怎麼?不放心行天?行天豈會將一間小小藥店放在眼裏。”

  太女也看著裏面正不知道滴咕著什麼的妹妹,一臉溫柔:“不好意思,本宮向來護短,我家妹妹的東西,當然要萬無一失才行。”心下暢然,跟聰明人對話就是有這個好處,三言兩語,就把一個煩心事解決了。看看如風,不由得又露出微笑,喜歡的,你就盡情喜歡吧,煩惱瑣事,自是會替你掃除。再看看寂行天,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人,又是圖的什麼呢?

  不知不覺間,十日已過,如風算算日子,該去驥山營了。這些日子,整天泡在藥鋪裏,似乎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真想就此沉浸,再不理世事。可是,已經開始的事,怎麼能就此撒手呢,即使是遊戲,也該玩到終局啊!微微一笑,等到那一天,驥山營終於能夠以軍人之姿站在眾人面前,那裏的人再不會頹廢虛度的時候,她就可以終日與藥草為伍,說不定她也可以學一下李時珍,踏遍天下,嘗遍百草呢!

  不知道她在這裏救死扶傷,種下善因,能不能得上天垂憐,減輕奇風二哥夜夜烈焰灼燒之苦!雙手合十,她立於窗前,默默禱告。

  納南府,也有人立於庭院,雙手合十,低聲祈禱:“願爹爹不再作惡夢,願她受的傷,早點康復。”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了啊!那皇城高高的宮牆,即使是踮斷了腳尖,也看不見裏面吧!那女子,會不會在想到別人的時候,順便想到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的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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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3:17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三章 塵本無心(三)

  拜別了家人,如風縱馬奔出了皇城。摸了摸左肩,得意一笑,大夫麼?自己的藥才是最好的!

  馬不停蹄的,奔向驥山營,遠遠的,便聽見了熟悉的口令聲,不由得嘴角上揚,我可要給你們一道大餐,你們,準備好了麼?

  一看見她回來,秦介一個熊抱就過來了,結果還沒到近前,就被綠衣劍柄給擋了回去,訕訕的收回手;“妹妹,你終於回來了。”

  燦然一笑,如風向眾人說道:“秦簡,秦介,把你們這十天訓練的成果,展示來看看。”

  高臺上,如風雙目明亮,神彩飛揚,當那堅定眼神投來,秦介竟想也不想的答道:“是。”答完之後才一陣懊惱,這不是她秦介的妹妹麼,她怎麼會乖乖聽話。可剛剛那一瞬……,唉!算了,反正這個妹妹聰明絕頂,她就照著做就對了。

  站在臺上,如風雙手輕揚,淡笑間,威儀天成。

  “秦介挑選出的一千人,組成驥山營的箭隊,由秦簡訓練,我要看到彎己搭箭,一氣呵成,箭無虛發;而秦簡的一千人……。”頓了頓,迎上秦簡幽深的視線,古怪一笑:“由我來試試。”

  秦介勇猛果斷,她選中的人,必定與其有同樣的潛質,再加上秦簡十天的交換訓練,已經是箭手所應具備素質的上上之選;而秦簡麼,沉穩機智,他選中的人用來操練二哥的劍陣,真是再合適不過。

  穩穩的站在千人之前,如風低聲對著身側沉默不語的秦簡發話:“秦簡,我手中舞動的令旗,你要記住了。”

  秦簡站到如風的身後,看她手中令旗揮舞,指揮著數千人的佇列快速移動。令人眼花繚亂,卻隱隱散發逼人氣勢。這眼前的女子,豈止手中令旗,舉手投足,他都已牢牢記住。

  紛繁複雜的變化,怪異到讓人迷惑的陣形,一天下來,大家都已經累得不成人形,逐漸跟不上如風的思路。秦簡低聲道:“要不然,今天先休息,明天再接著來。”

  如風點點頭,示意眾人解散,然後走到柳月面前。柳月抬頭看她,微微喘著氣,臉色蒼白。

  “月兒,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就算了,好不好?”如此快速的旋轉和不斷的走位,即使是多年軍旅生涯的人,也未必吃得消。更何況這從來養在胭脂之地的男子,剛剛她就已經看出,要應付這陣形的變化,柳月已經已呈吃力之態,估計再往後走,可能會影響別人的發揮。

  倔強的抿著嘴:“不要,我可以。我自己再練一會吧!小姐,我不想現在退出。”

  不解的看著他,“月兒,你其實不用這麼辛苦的。”更何況,怕後面他跟不上,也是一樣會退出的。


  緊緊的握住雙拳,再然後,柳月又依著剛才如風指揮的路線,低著頭走動起來。如風一把拉住:“月兒,你不會武功,實在不適合。”

  強忍著眼中的淚珠,柳月使勁扳著如風雙手,秦簡突然走過來插嘴道:“他雖然不會武功,但勝在心性堅定,不易動搖,這不是你當時要我選人的原因麼?”

  柳月抬起眼望著她,眼淚一顆接一顆的滾出,滿是企求。如風怔住,手一松,柳月擦著眼淚,又低下頭走著方位。小姐,你不是說過的麼,要學會站在你的身邊。我想,像這個男子一樣,站在你的身邊。

  眼淚迷糊了視線,一步踏錯。趕緊揉著眼睛,從頭再來,後面的好像記不清楚了,柳月閉著眼睛,努力回想。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左三乾位。”,驚喜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如風含笑的臉。

  “柳月,你記住了,要想真正成為軍人,就不要再掉眼淚。”

  “是,小姐。”努力的一笑,柳月雙眼彎起,秀美如新月。

  “前踏兩步”

  少女一聲接一聲的口令,少年不知疲倦的旋轉著,有好幾次都晃悠著要摔倒,少女皺著眉頭,卻終究是連扶也沒扶一下,逕自下著命令。

  這副圖畫,突然和諧得令人刺目,秦簡悄然離去。綠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稍稍瞥一下秦簡離去的背影,面無表情,他的職責,其實只是要守護公主殿下的身體安全就好,其他的,似乎在他的範圍之外。

  終於較為熟練的自行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柳月抬頭看眼前一臉讚賞的女子,歡喜無限。

  “走吧!去吃飯。”如風喚道,轉身向營房走去,卻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卻見柳月滿臉微笑的閉著眼睛,緩緩往地上倒去。

  一個箭步上前摟住,用手把脈,柳月努力睜開眼睛:“小姐,我好想睡覺。”手按住的脈搏正強而有力的跳動著,如風菀爾,原來是精神高度緊張,累著了啊。一把抱起,“好,你睡。”

  夜晚,秦簡的營帳外,突然傳來如風的聲音:“秦簡,你們休息了嗎?”

  秦簡愣住,與綠衣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的看向床上躺著的柳月。頓頓,向外說道:“還沒。進來吧。”

  綠衣掀起簾子,如風端著飯菜進來了,歉意的對秦簡笑笑:“不好意思,他還沒吃飯,我給他送過來,很快就走了。”

  點點頭,秦簡坐到一邊桌子上,繼續看書。

  如風輕推柳月,低聲喊道:“柳月,柳月。”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柳月看著她,眼珠都沒有轉一下,似乎還在迷糊中搞不清楚狀況。

  綠衣遞過臉帕,如風好笑的一把蒙在柳月臉上,“快點醒來,吃完飯再睡。不然明天鐵定吃不消。”

  柳月不敢動,乖乖的等如風給她擦完,才紅著臉從床上坐起,眼神閃爍著不敢看她,兩頰卻開始慢慢染上紅色。

  “先吃飯吧。”如風把床邊桌幾上的飯菜移到他面前。

  看看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柳月疑惑的往外看看:“我才睡了一小會麼?我覺得我已經睡了很久了啊?怎麼你們也才吃過飯?”

  大大的歎口氣,如風敲了他頭一下:“快吃吧,廢話這麼多。”堂堂如風公主下廚做的飯菜,還不肯賞臉吃麼?

  老老實實的拿起碗筷,柳月這才覺得腹中饑餓,再看看面前坐著的人,是她專門端來給他吃的呢,當下心中甜蜜無比,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似乎覺得格外的美味。

  歡歡喜喜的吃了一陣,突然發現碗中只有最後一口飯了,突然懊惱起來,剛剛幹嘛要吃那麼快?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可是只有這麼一點點了,難道一粒粒的吃麼?正皺著眉頭暗自估計還可以吃多久呢,如風卻是立刻發現了慢下來的速度,當下奪過他手中的碗,笑著說:“好了,叫綠衣收拾一下吧,吃不下就不吃了啊,硬撐對身體不好。”

  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啊,柳月扁著嘴眼睜睜的看著綠衣把碗筷收走,卻不敢把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說出口,只好暗自生悶氣。

  如風卻彎下腰把他鞋拖出來,“走吧,吃完飯,走動走動幫助消化。”

  立即愁眉一展,柳月迅速的跳下床來,揪著如風衣角:“好啊,一起去吧!”如風惋惜的看看自己衣角,紅眼兔子的衣角之癖,似乎沒有好轉的跡象啊!朝秦簡點點頭,拖著某人,出去散步了。

  綠衣回來,秦簡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書,似乎沉浸在書的世界裏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目光閃閃,綠衣面色無波的往外走,順便丟下一句:“書拿倒了。”這年頭,怪事處處有,這裏特別多,綠衣大大的搖著頭。






第四十四章 天降奇禍(一)

  “秦簡,這次你來。”將手中令旗舉起,示意秦簡。

  秦簡看她一眼,猶豫著沒動。

  抖抖手中令旗:“我已經向你詳細講解過,你也已經站在一邊觀看半個月了。”將令旗塞入他手中,嫣然一笑:“去吧,我相信你!”

  秦簡動了動嘴唇,卻終是什麼話也沒說,只深深望她一眼,毅然走入陣中。

  手中令旗一揮,陣形隨之而動,令旗劃下,陣的兩側,揚起陣陣塵土,那是嗜血的狼,張開了瓜牙。

  如風嘴角噙著微笑,那俊美無儔的男子,曾倚在她床邊,高傲的冷笑:“世人都道狼狡猾,我司徒奇風卻偏偏愛這種動物,即使是閒庭散步,也是昂著頭驕傲的無以復加。攻擊時,機智兇狠,為守護自已的領地,勇往直前,從不言退。狡猾麼?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有什麼不可以?”低下頭,看著她呆呆的臉,放柔了神色:“所以丫頭,不要怕,即使是死神,要想帶走你也要先問問哥哥才可以。”

  習慣性的撫住胸口,二哥,你果然做到了,死神的造訪,果然先問過了你。望著底下目光堅定,神色沉穩的秦簡,把二哥的心血,一點一點的在這個世界變成現實,會不會讓她感覺,二哥,從未遠離。


  這一個多月的訓練,秦介手下的箭手,進步神速,連如風都有點吃驚。大家似乎是把有生以來的韌勁都用上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有人在練,吃飯的時候,還在交流心得,連一向冷淡的方瑞,都忍不住手把手的傳授起心得來。真奇怪,那人不是軍醫麼,竟然也擅長射箭,看起來還頭頭是道。 

  整個軍營都被感染了,沉浸在摩拳擦掌的高昂情緒中。有那幾個士兵都私下裏跑來向她打聽,什麼時候會再選一次人來作特殊訓練的,望著那眼巴巴的眼神,如風會心的微笑:“那只是第一步,再後來,你們所有的人,都會有機會的。”這樣生機勃勃的景像,真正是生命在火熱燃燒吧。

  在軍營這個大熔爐裏,如風也眼看著柳月慢慢成長,從最開始的弱不禁風,硬是咬著牙挺過了一次又一次考驗,記不住的,他強忍著睡意,一遍遍的練習,體力稍差,他早起晚睡負重跑步來鍛煉,往日白皙嬌懶的皮膚漸漸被太陽烤出了黯黑的顏色,只是,還是喜歡拽著她衣角,累得動也動不了也要趴在她桌子上,眼睛半閉半合間聽她說話。再然後,被綠衣,或者她抱回睡帳去。只有某晚,柳月悶不吭聲把她衣角扭來扭去,眼前她的衣服快要被報銷了,她才撫著額頭問:“月兒,你有什麼話要說嗎?”開始柳月不說話,在她幾次追問之下,才懦囁著說了句什麼,太小聲,她沒聽清,把耳朵俯下去。


  柳月抬起頭怯怯看她一眼,又迅速把眼光調開,終於咬著嘴唇再說了一次:“小姐,我是不是變得越難看了?”近日來,他很少照鏡子,今天從洗臉水中看到,自己的臉黑了一圈,皮膚也變得失了光澤,兩隻手,起了粗繭,當場眼淚就要掉下來,本來與那玉書公子相比,自己就差一大截,現在變成這樣,不是更讓人看不下去了嗎?由此極為不安,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寧。

  如風愕然,再然後,恍然大悟,笑笑拍著他的頭:“沒事,這樣很好。”事實上,豈止是很好,簡直是相當的好。

  一顆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柳月仰起臉,驚喜的看著她:“真的嗎?”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眉開眼笑。

  帳內,人影雙雙,帳外,秦簡一點一點放下了剛要掀簾子的手,沉默著轉身離去。副將連青連忙小跑幾步跟上,一邊奇怪的問:“軍師,您不是說要找風小姐討論一下,陣形中還有的幾塊不太明白的地方嗎?”

  秦簡悶不吭聲只管大踏步往前走,連青不知忽然想到什麼,突地一笑:“哎!軍師,您說風小姐是不是喜歡那柳月了?我好幾次都看見柳月錯過晚飯時間,是風小姐給他做了送過去的哎!”

  秦簡一個踉蹌,轉過頭來說:“連青,我還有事要找都尉。你先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連青偷偷打量了下軍師的臉色,似乎他心情不是很好!當下不敢再多嘴,行個禮之後離去。

  秦簡背轉了雙手,看天上繁星點點,那微微閃爍的光暈,是誰忽明忽暗的心?

  第二天清晨,如風還在睡覺,就聽見秦介的大嗓門:“風如,風如,快起來,上次抓你的那個男人又來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如風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心裏一突,大哥?當下迅速起身,結果才剛剛把衣服披上,就看見且靜庭掀起簾子沖進來,蒼白著臉,雙手緊緊握住她雙臂,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大哥,怎麼了?”

  且靜庭顫抖著雙唇沒說話,直將她反復打量幾次之後,仿佛確定了她沒事似的,一把將她抱住,眼淚一顆顆的湧出,又滴落而下,一邊喃喃的說:“你沒事,你沒事。”

  感受到兄長粗喘的氣息,頸邊還有熱乎乎的浸濕,如風有些著急:“大哥,你怎麼了啊?”這皇室嫡系的長子,向來冷靜自持,高貴端莊,少有的幾次脆弱,都是與她有關。可是這般毫無顧忌的落淚,她當真從未見過。不由得伸手環住了哥哥的腰,一邊柔聲安慰:“大哥,風兒沒事啊!我好好的在這,不要擔心。大哥,風兒在這啊!”

  她一迭聲的安慰著,且靜庭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輕輕把她鬆開,紅著眼睛撫著她的臉:“風兒,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你在這裏,我很擔心。”

  心裏一片柔軟,“好,可是哥哥,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雙手沿著她肩膀滑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才能微微撫慰他焦躁不安的情緒:“京城西郊發生了大面積的瘟疫,目前還沒找到解決的辦法。你太女姐姐說,驥山營與外界少有接觸,你在這裏會很安全,所以不想讓你知道,擔心你害怕。可是今晨,左相府收到消息,說驥山腳下的村莊也發現了瘟疫的跡象,我,我就直奔過來了。”眼圈又再度紅了,他無法形容,剛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肝膽俱裂,是怎麼樣的驚懼交加,也不能想像,若是風兒也受到了感染,那……,他握緊了妹妹的手,使勁搖搖頭,即使是想像,也讓人痛得無法呼吸。

  “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向妹妹。

  握著自己的雙手還微微顫抖著,如風可以體會到大哥的不安和焦慮,立即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回去。”也應該回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瘟疫,能可怕到令且靜庭都如此不安。或許,她還可以幫得上忙呢!

  隨著且靜庭走出帳外,卻被外面詭異的安靜嚇了一大跳,抬眼望去,驥山營的人跪了一地,中間站著一個女子,明黃金縷,高貴冷傲,正是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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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3:36 |只看該作者
四十五章 天降奇禍(二)

  看到兩人出來,且靜苑朝著且靜庭一笑:“你還有力氣走路,我就知道這丫頭好好的沒事。”一聽到驥山也出現瘟疫的消息,她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沒想到,大哥比她還快一步。

  沒事當然很好,可是這跪了一地的人?討好的看向妹妹,果然那傢伙正狠狠瞪她。苦笑,她一急,也沒想到那麼多好不好?

  眾人站起之後,秦介秦簡就低著頭再沒看過她,如風歎口氣,走向秦介:“秦姐姐!”

  秦介雙腿一彎,又要跪下,如風連忙用手扶住,急道:“秦姐姐,你別這樣。”

  秦介拱手一禮:“公主,秦介逾矩了。先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請公主見諒。”明明是真心當她是妹妹的,她熱情率真,善良執著,將自己從頹廢的深淵一點一點的拉出來,又將這驥山營,變成了活力四射的場所。她聰明機智,才華過人,大家都對她暗地裏讚歎不已,心服口服,可是,怎麼會突然之間,變成了如風公主?她原來一直都在欺騙眾人麼?她當這裏是什麼,當自己是什麼?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麼?心裏,有被欺瞞的憤怒,也有被辜負的傷心。

  聽著這謙卑有禮的回答,如風心裏一陣苦澀:“秦姐姐,你們果然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與我疏遠。我早就料到,所以才隱瞞了我的身份,對不起。”抬起頭,掃視眾人,深吸一口氣:“向各位說聲抱歉了,隱瞞身份,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但是其他事情,如風均真誠以待。感謝這些日子來大家對我的信任和照顧,我要回家了,就此別過。”翻身上馬,心裏頭不是不沮喪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友誼,終究還是要失去麼。

  秦介抬頭,看著那黯然離去的背影,心裏像是失去了什麼一樣,眼前人影一閃,卻是秦簡抓住了韁繩:“公主,小介不是那個意思。你該知道的,我,我們都很喜歡你的,小介,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種轉變。”嘴唇緊緊的抿成一線,看看秦介怔怔的神色,又抬頭盯著如風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你,以後,還會再來嗎?”眼裏閃過的,是淡淡的希驥。公主麼?公主又怎樣,既然從未有過奢望,是不是公主,又有什麼分別。只要可以看到,就已經足夠。

  聞言,秦介也抬頭,緊緊的看著她,似乎摒住呼吸在等她答案。

  心裏一松,如風咧嘴一笑:“秦介,秦簡,別忘了驥山營的你們也是軍人。我要回去了,等過了這場災難,我們再相聚。”

  一陣塵土飛揚,眾人眼望著那女子,隨著太女殿下離去,秦簡呆呆的望著,眼裏隱隱有晶瑩閃動。方瑞心下歎息,悄悄站在他身後:“簡兒,那是當今皇室疼若至寶的如風公主,是癡迷于京城第一公子納南玉書的且如風,是流連花街身邊絕色無數的如風小姐。簡兒,你看清楚了。”

  仿佛沒有聽到,秦簡面色不變,只喃喃的說了句:“她把柳月留下了,該很快回來吧?”

  “柳月留下,只是因為這裏更安全。”

  一陣微風吹過,卷起地上飄飄揚揚的落葉,那零落之聲,宛若哭泣。

  回到宮中,如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連太醫院都無法診斷出確切病因,此次出現的瘟疫,聞所未聞。

  且靜苑已經連續幾天未合過眼,廣張惶榜,求醫詢方,可是揭榜的人多,卻總是帶著希望接見,又失望而歸。如風向太醫瞭解了病狀之後,也暗暗詫異,即使是她,也從未見過,據說得了此病的人,感覺忽冷忽熱,醒時受冷熱交替之苦,睡時卻又狂性大發四處亂撞,很多人都是活生生撞死,或者是受不了這種痛苦,自盡而亡。可惜她身邊被一堆人保護著,根本沒有機會親眼查看病情。她才剛剛開口說明自己略懂醫術,想要看看實際情況,就差點沒被二哥的眼淚淹死。


  眼看疫區漸漸蔓延,太女下令對受災最嚴重的京城北郊幾個小鎮進行隔離,凡是發現發病的人都送往隔離區,只許進不許出。如果已經重病得無法起身而又無法送往隔離區的人,且靜苑咬咬牙,就地焚燒。此令一出,眾人皆吸一口冷氣,可是看著眼睛血紅的太女,卻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反正也還沒有找到解決到辦法,最終難逃一死,又何必再連累更多的人。

  可是有些時候,理智終究無法戰勝情感,尤其是當涉及到自己身邊最親的人的時候。京城一片人心惶惶,暗地裏流言四起,有傳言說道當今太女並非天命所歸,故而天降大難。再加上太女令一下,眾人皆道太女冷酷無情,更失民心。

  且靜苑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只是愈加的沉默。

  看了幾天的醫書,如風很晚才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正抱著自己,一動,那人卻更緊的摟住了她,聲音沙啞:“別動,風兒,讓姐姐抱一下。”

  如風停住了掙扎,“太女姐姐?”

  且靜苑把臉靠在妹妹的背上,懷中抱著的人兒,散發著溫暖的氣息,叫她忍了多日的淚水,終於傾洩而出。“風兒,我很累。”

  背上燙乎乎,如風知道,那是姐姐的眼淚,灼傷了她的背,也灼痛了她的心:“姐姐,你沒有錯。”

  回答她的,是且靜苑壓抑的哭聲。她小聲小聲的哭著,怕讓母皇失望,怕叫天下一眾臣民失望,所以她從小就知道,她的哭泣是絕對不可以的。只是此時此刻,這些天來承受的壓力,背負的委屈,在最愛的妹妹面前,再也無法假裝。所以,妹妹的背,可以借給她哭一下吧,即使只有片刻也好。

  如風閉了雙眼,乖乖的任姐姐摟住,那細微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叫她的心也瑟縮而疼痛。悄悄的握緊雙手,要平息民憤,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悄悄的伸出手,輕拍且靜苑環住自己的雙臂,“姐姐,不要擔心,不要害怕,你還有風兒啊!”黑暗中,如風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宛若盛開的薔薇花。

  天還未亮,且靜苑就已經離去,如風睜開了雙眼,微微一笑。片刻之後,一個黑影躍起,掠向宮門,快若輕鴻。

  順利出了宮門,如風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被人發現。結果一口氣還沒吐完,雙腳就被人抱住了,如風大驚,看向來人。

  居然是顧氏,小屁孩的父親,長髮披散,衣衫不整,抱住了如風的腳,顫抖著哭道;“小公主,終於等到你了,你救救鈺兒吧!求求你,救救鈺兒吧?”鈺兒也被那病纏上,府裏只將那孩子隔絕于後院,眼看只有等死了。他沒有辦法,能想到的,就是來求這小公主,他沒有辦法進宮,只能守在這宮門口,但願蒼天有眼,能見到這小公主。果然上天還是沒有拋棄他苦命的兒子,不是麼?他終於等到了,等到了啊。

  在顧氏的哭訴裏,如風聽出了原委,只覺得心裏一陣酸澀的疼痛,那星目閃閃的少年,那彆扭倔強卻叫人覺得可愛的少年,也難逃此劫麼?當下扶起已經哭倒在地的顧氏:“叔叔,我們現在就去救他。”

  後院喝斥和打鬥的聲音響起,納南寧沖進院落,驚慌的喊道:“靜飛,靜飛,你快去冷園。”“砰”的一聲撞上門,顧不得疼痛,喘著氣朝一臉愕然的且靜飛說道:“如風公主,如風公主,硬闖冷園了。”

  “轟”只覺得腦中一聲巨響,且靜飛站了起來,雙腿發軟,卻蒼白著臉踉蹌著奔了出去,那個丫頭,要幹什麼。眼淚奔湧而出,幾乎要模糊了眼前的視線,且靜飛一路跌跌撞撞,朝冷園跑去。

  “讓開!”如風將顧氏護在身後,冷冷喝一聲,“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納南潁冷汗直流,狠狠的瞪了顧氏幾眼,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那不懂事的男人不知道已經被殺死幾萬次。這小公主,是輕易可以犯險的人麼?她一點點差錯,她納南家要拿什麼來賠。

  “擺陣!”納南潁冷吼一聲,今天即使是傷了這小公主,也絕不可能讓她碰到裏面那染病的衰人。

  納南安緩緩舉起令旗,“起勢!”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來,納南安咬著牙,“小公主,冒犯了。”

  如風輕笑,眼神冷然,“納南安,你以為這小小的劍陣,攔得住我麼。”發絲飛揚,左手緩緩抬起。





第四十六章 天降奇禍(三)

  “風兒!”撕心裂肺一聲大喊,且靜飛只看見妹妹縱入劍陣的身影,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卻被隨後趕來的納南寧一把抱住。緊緊抓住納南寧的衣袖,且靜飛泣不成聲:“風兒,風兒。”

  納南玉書走上前來,迎上且靜飛急切的目光:“公主要去見晴鈺,母親擔心傳染,所以只有擋住了。二皇子請放心,大家會有分寸的。”眉頭微微皺起,晴鈺染病,他也於心不忍,可是將他隔絕,這是最好的辦法。這小公主,真真太不懂事了。  且靜飛只緊張的盯著場中局勢,傷了妹妹,他心痛,可是妹妹要真過了此陣,他又心驚。一時間,心理糾結,矛盾無比。

  卻說納南安在陣中,覺得詫異莫明。如風公主自進了陣之後,就憑空失去了蹤影,原本這幻陣就是產生幻影,來迷惑敵人的,可是這失了對方蹤影,倒叫已方如墜雲霧,當下驚出了一聲冷汗。

  忽覺後方有風聲來襲,側身一讓,卻馬上暗道一聲“不好!”,等要再回位已是來不及,那如風公主竟穩穩的站在主位上,手中白衫一揮,陣形竟自動旋轉,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微微一笑,如風已經躍出陣外,站在冷園門口。納南玉書驚叫一聲,他剛剛看得分明,這如風公主竟然輕而易舉奪了二姐的發號位,指揮陣中各人為她讓路。可是二姐久經沙場,怎麼會輕易讓位?當下,又驚又疑的往納南安看去,見到納南安臉色變了數變,卻隨即冷靜命令眾人退下,拱手道:“公主一身所學,納南安心服口服。”


  納南潁瞠門結舌,只覺得今日所見,似要顛覆半生信仰。這是什麼意思,那一無是處的公主,竟然再一次破了納南家的陣法。似乎不是上一次她所以為的巧合,不由得凝目重新打量起這小公主來。

  “風兒,你給我回來!”且靜飛疾呼。

  腳步頓住,如風望向了二哥,卻沉默著沒有動。

  “風兒,你要讓哥哥擔心死麼?”只覺得心裏急痛交加,且靜飛死死的咬著牙。

  “二哥。”如風緩緩舒出一口氣,總要說服這個哥哥,才能去完成她將要做的事,讓哥哥擔心,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二哥,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比任何人,都愛著我的哥哥和姐姐。可是這場災難,我們都已經不能獨善其身,如果任由事情蔓延下去,我們都不知道,哪一天是不是也會降臨到我們在場每一個人的身上。” 

  且靜飛搖著頭,他不要聽,他什麼也不要聽,此刻,他只要自己的妹妹安全無虞就好。

  “二哥!”如風的聲音微微哽咽:“你知不知道,太女姐姐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了,大哥,也四處奔忙。我想要守護你們,像你們守護著我一樣。二哥,我可以確認,這種病不會通過空氣傳染,可是要得到更進一步的結論,我一定要看過病患才可以。我現在做的,和將要做的,都是在確認自己的安全下才進行的。所以二哥,相信我,好不好?要有你的支持,我才會更勇敢。”

  “不行,不可以的。”聽出妹妹話中另有深意,似乎還要再做什麼叫他不安的事,且靜飛揪緊了衣衫:“丫頭,你不知道嗎?你好好的,就比什麼都重要。”

  眼睛漸漸濕潤,看樣子,要說服二哥是不太可能了。如風閉閉眼,再睜開:“二哥,你要記住,我會好好保護自己,所以你一定不要為我擔心。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然我會非常非常難過,像二哥看見風兒受傷一樣難過。”

  這話是什麼意思?且靜飛正要發問,卻看見妹妹手一抬,自己左臂微麻,就跌入了黑暗。納南寧大驚,憤怒的看向如風,卻聽見如風說道:“放心,他只是中了麻藥,十個時辰之後就會醒,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

  看看天色,如風疾步向前走去,結果一推開門,就看見小屁孩只著裏衣,滿頭大汗的躺在門口,手中握著的剪刀正死死的頂著自己的頸部。一看見她進來,吃力的說道:“你走,你走,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不要你管。”

  “鈺兒!”顧氏被身邊的侍衛擋住,只被這場景嚇得魂飛魄散,只能大聲的哭喊:“鈺兒,你要幹什麼,這是小公主啊,是你心心念著的小公主啊!”只覺得渾身發軟,跌落在地。

  眼前日思暮想的人,納南晴鈺淚水一顆顆的滑落。他終於又看見她了,其實上天已經對他很好,總還讓他臨死前再見她一面了,不是麼?可是,他又不希望看見她,他害怕,害怕她也會變得跟他一樣,所以他寧願她從未來過。他牢牢的握著剪刀,努力的睜著眼,她絕對不可以,再靠近一步。

  如風歎氣,她實在沒有時間,再繼續跟這個小屁孩糾纏,可是那把剪刀,似乎正抵在大動脈上呢!

  “晴鈺,你還記得麼,我說過我是一流的大夫,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了麼?”

  費力的搖著頭,“不,我相信你,不管你說什麼,我都相信。可是,我不要你治,也不要你管。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你憑什麼來管我。”是的,他相信她,從來不曾懷疑,可是,他也不能,讓她冒險,連他的家人都放棄他了,又怎麼能讓他愛著的人,再受拖累。

  這倔強的小屁孩啊,有時候真是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這躺在地上容顏憔悴,虛弱不堪的人,怎麼會是那個生機勃勃率真可愛的少年,那少年,該有著靈動的雙眼,氣呼呼的鼓著嘴,再狠狠的推她兩把的,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呢?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似乎正在隱隱作痛,她知道,她終究無法丟下這少年了。她蹲下,輕聲的說道:“我娶你,等你好了,我娶你。”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納南晴鈺睜圓了眼睛,手指微微顫抖,“你……。”

  “不要拒絕我。你知道的,我已經被人拒絕過一次,被拒絕一次,會叫我心痛;可是再被拒絕一次,就會叫我心碎了。晴鈺,我就那麼差,連你也不要我了嗎?”語氣那麼沉痛,像針一樣的刺進了少年的心。

  不是的,他才沒有拒絕她,他使勁的搖頭,眼淚紛飛而下。

  那女子展顏一笑,燦爛得灼痛了他的心:“既然答應,那麼就要聽我的話了。雖然你經常不懂禮節,可是這夫德總還學過吧?把剪刀給我放下。”

  她剛剛說的意思是,她是自己的妻主了麼?妻主,妻主,納南晴鈺又哭又笑,一雙眼看著如風,竟似呆了。

  如風緊緊的盯著他,誘哄一般說道:“要相信我啊!要讓我醫治,你才會好起來,我才能娶你!知道了嗎?所以,現在,把剪刀拿開。”

  納南晴鈺呆呆的,忘了動彈。

  如風皺眉,“再不把剪刀拿開,它就會刺到我了。”

  仿佛如夢初醒般,納南晴鈺一聽到會刺傷眼前的人,連忙手一松將剪刀丟下。這才反應過來,等想到要再去抓剪刀的時候,已經被人握住了手臂。如風將披風蓋在他身上,隔著披風抱住他,然後微微笑道:“說了要相信我的,現在你不會傳染給我了,所以不要怕。一切交給我就好。”

  熱度漸漸褪去,極寒正慢慢襲來,渾身打一個冷顫,他緩緩靠向身邊的女子,眼睛微微閉上,有她在,真好。

  抱著納南晴鈺走出,看著眼前神色各異的人,實在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如風抬頭大喊:“寂行天,你給我出來,這裏交給你了。”

  眾人一愣,幾乎是立即的,居然憑空躍出來一個人,那雙妖媚的眼看向如風,複雜無比:“你知道我在?”

  那當然,狐狸的味道她前世就在大哥身上聞了二十多年,還能不熟悉?“給我搞定。”抱起納南晴鈺,就向門口奔去。

  納南潁正要叫人上前攔截,卻見又躍出幾個人擋在面前,只聽得那桃花眼男人低聲咒罵:“居然敢命令我。小公主,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要不然我追到地府去找你算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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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4:00 |只看該作者
四十七章 燃燒的彩虹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如風摟緊了懷中披風包裹著小屁孩,大聲說:“你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嗎?”

  儘管渾身冷得直發顫,可是她的懷抱啊,那麼溫暖,這一刻,即使就此死去,也再無遺憾。無力再說話,他只輕輕的將貼近如風的胸膛,聽那有力的跳動,安心無比。

  迎風一笑,如風再揚韁繩:“納南晴鈺,我們將要開始的,是死亡之旅。你,可要抓緊了。”

  京郊蘇鎮,隔離線處人聲鼎沸,呵斥聲,號令聲,哭聲,叫聲,混成一片。大批的災民推搡著,一波波的往外沖,太女指揮著軍隊一圈圈的圍住,卻又不能真的動手,一時之間,場面混亂無比。

  人群中有人哭喊著:“他們是要把我們關在這裏,讓我們自生自滅。”

  “那就是當今太女,只顧自己快活,不顧我們死活。”

  “老天睜眼啊,看看那冷血無情的人啊!叫那些人不得好死。”

  “且靜苑無德,不配為太女。”

  且靜苑直直的挺著背,面無表情的指揮著眾將士,將那些情緒激動的人死死的堵在封鎖線之內。

  如風放慢了速度,看見太女姐姐越加僵硬的背影,目光溫暖。陽光燦爛,如風微微眯了眼睛,看見人群中的騷動越來越大,太女姐姐握住韁神的手,勒出了血痕。

  就在且靜苑抬起手,就要對伽衣下攻擊命令的時刻,一個身影卻忽然沖向前方,大喊一聲“大家可以聽我說一句話嗎?”。

  喧鬧中的人群,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但是且靜苑看見了,還有,奉命來為隔離區送糧食供給的驥山營的人也看到了,那個人,是如風公主。

  如風左手摟緊了納南晴鈺,右手從頭上取下一物,快速無比的射向旁邊寫著“蘇鎮”的石碑。“轟”的一聲,石碑竟從中間斷開,裂成兩半。人群中頓時靜下來,驚疑的看向這邊。

  很好,偶爾的暴力效果還是挺不錯的嘛。如風抿抿嘴,理了理耳邊發絲,再摟上懷中正冷得瑟瑟發抖的納南晴鈺,剛要浮上臉上的得意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掃視正情緒激昂往外沖的人群,清脆發問:“有沒有人認識我是誰?”

  有個聲音響起:“我認識,你是如風公主。”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眾人都狐疑的看向她。

  微微一笑,“是,我是如風公主,是太女殿下寵愛無比的且如風。”深吸一口氣,轉向從她出現後就一直處於驚愕狀態的姐姐,調皮的眨眨眼,再轉回頭來:“太女殿下並沒有拋棄你們,她不眠不休,都是想找到解救你們的辦法。”

  “你是太女一夥的,當然替她說話了。”

  “那你們找到解救辦法了嗎?沒有找到,話怎麼說還不是你們定的。”

  “我當然有辦法證明!”如風向秦介點點頭,示意她過來,然後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秦介的臉色變得蒼白,極為震驚的看向如風,似乎想說什麼,卻囁動著嘴唇什麼也沒說出來。如風收了笑容,極認真的與她對視半響,秦介終於低下頭去,一轉身,大步向太女方向走去。

  眼看著秦介與太女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安靜的立於太女身後。如風才轉過頭來看著人群:“大家都知道,皇上太女一向寵我。如今遭此大難,皇上太女都日夜心憂心急,太女殿下為了讓大家安心,證明我們並沒有放棄大家,遣我來蘇鎮,與大家同生共死。”抖了抖韁繩,縱馬躍進。

  人群一片死寂,眼睜睜看著那女子身披絢麗陽光,一臉微笑的跨進了那道封鎖線。且靜苑死死的盯著妹妹,卻絲毫動彈不得,剛剛如風話聲剛落,身後的秦介就已經出指如風的點了她穴道。只能圓眼了雙眼,望著妹妹頭也不回的進入了那死亡之鎮,渾身血氣上湧,漲得臉色通紅。

  進了蘇鎮之後,如風轉過頭來,贊許的看了秦介一眼,再轉向旁邊突然血色褪盡僵硬立著的秦簡,“秦簡,你記住了,這蘇鎮除了大夫和病人,一律不許再進。其他人,即使是當今太女皇子,也不能進。如果要硬闖,就給我攔下了。反正,進來也只是徒添負擔。”秦簡茫然的看向她,神色間一片慘然。

  “秦簡,交給你了。”再不管秦簡反應,如風看向周圍的人:“如果要想活命,就跟我回去吧。從這一刻開始,我們要一起努力了。”徑直向鎮中走去。

  片刻的沉默之後,人群也開始慢慢動了,三三兩兩的往回走。握緊的雙手,指甲深深的紮進肉裏,只有這樣的疼痛,才能代替眼裏快要抑制不住的熱度。秦簡毅然轉身,向著如風相反的方向行去,你的家人啊,我會替你都守護在這危險圈子之外。可是,你,能不能,守護你自己?

  如風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人們要那麼激烈的想要離開這蘇鎮了。觸目所及,滿地瘡痍,處處都是哀號和痛哭。醫署裏,只看見人被抬進去,再不見被治癒了走出來,就連大夫,都是一臉木然和絕望。


  後邊尾隨她而來的有好大一群人,都偷偷的打量著她,那眼晴閃爍的分明是生的渴望。突然覺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二哥,我前生所學,夠不夠擔負這麼多人的希望!

  將納南晴鈺安排好,如風迅速要求鎮上管事,將病人按嚴重程度分好級別,將那些只有發病症狀但還可以行動的人組織起來,先清掃鎮上環境,處理病人屍體,同時作好自身的衛生。

  再然後,她打算好好查看一下病情的時候,卻看見一輛滿載著藥草的馬車快速駛來,駕車的居然是連青。“你怎麼來了?”這人不是好好的待在名義上她的藥店裏的嗎?

  連青咬牙切齒的跳下來:“你以為我想來嗎?還不是,哼……!別廢話了,怕你連藥名都搞不清楚,把你自己小命玩掉也就算了,就怕你耽誤了別人的病。”將韁繩交到她手裏,語氣非常之不好:“反正是你的藥店,我把拿得動的藥都拿來了。心疼去吧你!”氣衝衝的走進醫館去了。

  眨眨眼睛,如風暗笑,想要來幫忙就直說,口是心非似乎不是什麼好習慣啊!

  納南晴鈺靜靜的躺著,似乎是睡著了。如風將輕的將手放在他脈搏上,幾乎是立刻的,納南晴鈺的眼睛就睜了開來,看著她,濕漉漉的。“你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原本她可以安然的躲在深宮裏,為什麼要來這死亡之鎮?即使她此刻的陪伴叫他連死亡也覺得甜蜜,可是心底卻越來害怕,害怕她也像他一樣,忍受這痛苦,最後再歸於黑暗。她不該屬於這裏的,她該是那燦爛陽光裏笑得奪目的女子,該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有著溫暖氣息的女子。

  “我情願死一萬次,也不想你來。”淚水慢慢緩出,順著眼角流下。

  “你真的不希望看到我麼?”看到納南晴鈺在黑色披風下映得格外蒼白的小臉,如風的心,有著隱隱的心疼。

  “那,你遠遠的讓我看下就好了啊!”

  “撲哧!”一笑,如風收回放在他脈搏上的手,低下頭說道:“我來這裏,是為了找到治病的方法。而你來這裏,卻是要協助我治病。”

  納南晴鈺睜大了眼睛。

  如風溫柔回視:“你要把你從發病開始的症狀,感受,一點點描述給我聽。我讓你吃的藥,你也要乖乖吃下去,再告訴我變化。”頓了頓,又接著說:“也許會很辛苦,也許我會弄錯藥害你立刻死去,你還願意麼?”

  微微閉眼:“你真是個虛偽的大壞蛋。你明明知道,你說的話,我都會願意的,不是麼?” 

  如風微微一笑,笑得眼睛發酸:“是啊!我真是虛偽。可是,納南晴鈺,你要記好了,你是我的免費書童,沒有我允許,你絕對不可以擅自離職的。”


  納南晴鈺忽然伸手想要抓如風,卻又在碰到她衣角的剎那飛快的縮回去,“我不是書童,你說過的,要是我好了,你……。”臉頰微微泛熱,“反正你說過的。”

  “是,我說過的,你好了,我娶你。”

  納南晴鈺努力的點頭,小公主,這是你的承諾啊。所以我要更努力更努力的活下去。活著,真的很好!

  太陽明明還照得老高,卻細細的飄起雨來,天空中一道彩虹,仿佛用盡全部生命的燃燒,瑰麗的近乎妖異。






第四十八章 天若有情(一)

   “1,夫妻之間,家人之間,不會互相傳染,說明不是通過接觸和空氣傳播的;2,發病地零散,似乎也沒有規格可循。脈像時而強勁,時而虛弱,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如風皺著眉,一條一條的在紙上列著。

  連青也是皺著眉,卻是瞪著如風:“你寫的這是什麼?”看起來像是字,但既不像行書也不像棣書,毫無筆鋒可言。更何況,似乎還少些筆劃,難道是這小公主偷懶學成這樣的麼?

  如風把書簡搬到一邊,訕訕笑道:“我寫的是宋體。你還是看你自己寫的吧。”

  鄙夷的哼一聲,連青掉過頭去看自己的醫書了。

  忽聽得隔壁似乎有些響動,如風連忙放下手中紙筆沖出去。果然是納南晴鈺渾身是汗,從床上滾下來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正在往床腳撞頭。一陣心痛,如風蹲下身去緊緊的按住,不讓他傷到自己。

  可是睡眠中的納南晴鈺,力氣似乎格外的大,他使勁掙扎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把他按住不能動彈。如風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他才扭動著慢慢安靜下來,卻還是渾身抽搐著顫抖。

  旁邊躺的另外的病人,抹著眼淚告訴如風:“他從昨天來就沒睡過。你還是該把他綁著的,至少他還可以閉下眼。”

  眼眶發熱,如風心疼的看著小屁孩,她知道納南晴鈺是怕他睡著了不受控制惹事,害怕她擔心,所以一直強忍著不敢閉眼。可是要用繩子綁著他,如風搖搖頭,看著旁邊幾人身上血跡斑斑,她怎麼忍心下手。只能手腳並用的,將他抱住,死死壓住他不讓動彈。

  連青在外搖頭歎息,捏著醫書回去慢慢研究了。

  清晨,納南晴鈺在陽光中醒來,只覺得渾身酸疼無比,想動動調整一下姿勢,才發現身上像壓著什麼,一動不能動。一睜眼,呆住了,然後立刻的,臉上血管像要爆炸一樣通紅,她,她怎麼躺在自己身上。頓時一身變得僵硬無比,連呼吸都不會了。

  如風緩緩睜開眼來,入眼的就是小屁孩驚愕的雙眼,眯眼一笑:“早晨好! ”

  “呃!好!”仍是呆呆的望著她。

  留意了一下納南晴鈺的狀況,暫時沒有什麼不妥,如風扶著他坐到床上:“在床上躺一下,畢竟當了一晚上的墊子,估計現在手腳都不能動了吧!”

  似乎這才想起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納南晴鈺臉上血色慢慢褪去:“我昨晚睡著了嗎?那我,有沒有……?”抬起眼上下打量她。

  伸手替他捏著手臂活胳筋骨,“從今天起,天黑就睡覺。不准貪玩!”

  沉默一下,小屁孩低聲道:“好!”

  如風滿意的點頭:“不要擔心,我陪你。”

  兩隻眼睛頓時變得亮閃閃的,“好!”。

  聲音明顯的帶著雀躍之意。如風好笑的瞪他一眼,納南晴鈺不管不顧,只抿著嘴看她。這樣,她也不用每晚熬夜,可以好好休息了吧!心下暗暗得意,其實這個病也是有好處的。

  “你先躺著,我去煎藥。”

  納南晴鈺點點頭,戀戀不捨的望著如風離去。

  旁邊病床上的人一臉豔羨:“晴鈺,這小公主,對你真好啊!”還親手替他熬藥,就是普通人的妻主,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吧。所以說,傳言不可盡信啊!

  納南晴鈺點頭,一陣酸澀的甜蜜,如果他有福氣,可以就這樣過一生,該有多好!只是,黯然的低下頭,他終究是不配得到這幸福的吧!所以,只在這生命的最後,才給他這曾經遙不可及的幸福。可是有什麼關係呢?施捨也好,憐憫也罷,終究他還是曾經擁有過了啊!

  陽光斜斜射進,照亮了他半邊臉龐,似是微笑,似是感歎。

  看著如風把藥一點點的加進藥爐裏,連青的眼睛瞪得老大。半響,終是冒出了一句:“小公主,其實您不想娶他的話,納南家也不敢說半句話的。用不著,用不著毒死他。”而且就算一定要他死的話,照目前這種狀況來看,也應該是很快的事情了。

  手一抖,差點沒把藥草丟出去,如風咬牙切齒:“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要把他毒死了?”

  沒答話,連青的眼睛直盯著她手上的藥,那可不就是證據,加進去的,一半以上是毒藥吧,藥性相沖的。

  強忍著沒把這女人攆出去,如風沒好氣的說:“這是以毒攻毒,不明白麼?”話剛說完,卻又立馬頓住,似乎想起了什麼:“連青,你說這病會不會,有可能是被人下毒?”

  連青蹭地從地上跳起,也是嚇得不清,直直盯著如風,半響沒說出話來。她們已經研究兩天多了,半天頭緒也無,病理毫無道理和規律可循。如果說不是她們醫術太不到家的話,就真的有可能是……。越想越心驚,連青連忙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這麼大面積的下毒,傷了這麼多人,似乎沒有什麼針對性啊!”

  如風沉吟一會,低低的說:“天下大亂,總會有人得益的!”

  連青抬頭看了如風一眼,沉默著把眼光移開。

  輕輕的扇著火,如風又問:“連青,你說,如果真的是被人下毒的話,是通過什麼方式下的呢?有人傳染,又有人沒事,似乎又說不過去啊!”千頭萬緒,似乎怎麼樣都不對。突然懷念起現代的高科技儀器來,要是能抽個血什麼的來化驗一下就好了。

  把藥端去的時候,納南晴鈺正滿臉潮紅的在床上扭來扭去,如風連忙把藥放在桌上,用濕毛巾擦著他臉上的汗:“又開始發熱了麼?”

  納南晴鈺勉強睜開眼睛,點了點頭,雙手撫上額頭,感受著這一刻的清涼。

  “來,把藥喝掉。”如風把藥端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起。

  一碗藥喝下去,只覺得熱得更厲害了,納南晴鈺死咬著牙,強忍著不撕扯手上的衣服。只聽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不受控制的想要滾動。

  看得如風心疼無比,一把將他抱起,往門外沖去。

  “你要幹什麼?”納南晴鈺勉強開口問道。

  “找水。”乾脆的回答。

  可是待會發冷的時候不是就更難受了了麼?納南晴鈺想問,卻又無力開口。不過,是她的話,他一點也不擔心。順從的靠在她頸邊,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跟她在一起,總是奇怪的安心啊!

  找到一處深譚,如風抱著他一起跳了下去。一陣清涼,深身說不出的舒暢,納南晴鈺長吸了口氣,睜開眼:“你怎麼也跳下來了?”

  “因為,你很快就會發冷了。”話音未落,就感覺到小屁孩的身體一陣顫抖,灼熱的溫度降下去,冰冷的氣息慢慢襲來。

  如風手掌貼著他後腰,兩股真氣慢慢輸入。

  本來以為寒症又發作的納南晴鈺,卻發現如風手掌所觸的地方,暖流緩緩湧來,流向他身體各處,驚異的看向如風:“你?”

  清淺一笑,如風解釋:“這也是我的一個秘密,要記得替我守住。”

  “你不要濫用真氣了。我不難受,一點也不,真的。”納南晴鈺動著身體,想要逃開,他雖然不懂武功,可也知道這樣很傷身體。他才不要,心裏的痛會比身體的難耐更叫人難以忍受。

  察覺到他的意圖,如風左手一勾,將他環住:“不要動,你剛喝了我的藥,要細細感受身體的變化,等會再告訴我。”

  小屁孩果然乖乖停住,如風暗笑,看來對付這種長不大的孩子自己很有一套嘛!

  幾個時辰之後,納南晴鈺的身體慢慢放鬆,疑惑的轉頭向如風說道:“似乎,沒有變化得那麼強烈了呢?”

  終是放下心來,如風把他抱上了岸,伸手探向他脈搏。

  “怎麼了?”納南晴鈺看向如風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難道更嚴重了?可是他明明覺得好受多了啊!

  “你害怕麼?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脈像變得很奇怪,根本不是她預想的那樣。

  凝視她半響,納南晴鈺忽爾一笑,“不怕,一點也不怕。”因為是你啊!所以不管經歷什麼,面對什麼,一點也不害怕。

  “可是我,很害怕啊!”如風將頭輕輕靠在納南晴鈺的肩上,如果我治不好你,治不好這許多受苦的人,幫不了我的太女姐姐,該怎麼辦呢!

  納南晴鈺將手撫向身前女子的背,輕輕拍著:“不怕,不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微風輕輕拂過,吹起了男子女子的發絲,在風裏糾纏著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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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4:32 |只看該作者
四十九章 匆匆,太匆匆-司徒奇風番外

   我的母親,深山裏一個古老部落的苗族女子;我的父親,傳說中擁有奇異力量的司徒家族這一代唯一的血脈。他們的相遇,是母親氏族裏精心的算計,目的,是要擁有一個有著司徒家血統的孩子。

  只是,一場陰謀的相遇,卻造就了兩顆心的真誠吸引。可惜古往今來,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總是不被承認,更何況我母親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司徒家的長輩,傾盡心力,拆散這對情侶,逼迫父親另娶。父親的抵死不從,終究傷透了愛慕他多年,並將成為司徒家媳婦的女子。那女人悲痛欲絕,竟與同樣對母親失望的部落中人,達成協定:秘密竊取父親的精子,換取母親的終身囚禁,再不會出現在父親面前。
  
    而我,就是這場陰謀交易的產物,生來就不是被祝福的孩子。父母親人,天倫之樂,對我來講,不過是一個笑話。

  在我人生的前七年,總是不停的接受著訓練,研究和一刻也不曾中斷的觀察。我身邊來來去去的,是盅毒,藥物,奇形怪狀的器皿,和一群冷血的瘋子。陽光,鮮花,親情,友情,誰知道那是什麼!

  奇怪的是,我卻漸漸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仿佛身體裏還住著另外一個靈魂,冷冷的旁觀著我的痛苦。每次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丟棄在角落裏時,我都會抑制不住的想笑,身體越被摧殘,這個靈魂就越加快意,仿佛欣賞著另一個人被折磨的盛宴。

  當父親終於掌握了自己的勢力,將我和母親救出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快樂,卻還會因為再無法享受那種身體被肆虐的痛苦而失落。我是誰,我在哪里,我為什麼而活著,從來就沒有意義。我不在意,也不關心。

  我的眼裏,只有黑白兩種顏色,不同的,只不過是深淺的程度而已。什麼叫萬紫千紅,什麼叫色彩繽紛,我從不知道,也沒興趣瞭解。

  父母親的千般彌補,百般討好,卻不能叫我心動半分。我依然冰冷而麻木,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他們長長的歎息和無奈的眼淚,是為了什麼。我茫然而困惑。

  直到,直到她的誕生。那個小不點,他們為她取名如風,司徒如風。那個粉嫩嫩的肉團,我那時並不知道,會成為我最最心愛的妹妹,讓我體會生為人兄的幸福。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我看得見她粉撲撲的臉頰,嫣紅的嘴唇。我知道了,穿在她身上,說不出的嬌俏可愛的是紅色,燦爛明亮的是黃色,清新脫俗的是綠色……。我終於知道了顏色,可是除她之外的世界,依然是黑白的。所以我很喜歡看她,看她哭,看她笑,看她轉動著眼睛,好奇的看我。我一天天看著,終於看成了習慣。

  她一點點長大,從只會孺動的肉團長成粉妝玉琢的肉團,會邁動著胖乎乎的腳丫,奶聲奶氣的跟在我身後,一連聲的叫著:“二哥,二哥。”

  二哥,二哥,為什麼只是這麼簡單的稱呼,會叫我在夜裏睡不著,像個傻瓜似的在黑暗裏偷笑,一遍一遍反復回味。

  “二哥,二哥!”她總喜歡不停的叫。

  “二哥,你為什麼不笑?”她用兩隻小手用力的扯著自己的兩頰,認真的教我怎樣咧開嘴去笑。

  “二哥,你好厲害。”她趴在我背上,崇拜的驚呼,因為我剛剛安全的帶她穿過了一條馬路。

  “二哥,天底下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她偎進我懷抱,甜滋滋的扭動著。

  “二哥,齊嫂做的桂花糕好好吃,我給你留了兩塊。”她得意的從懷裏掏出個小紙包,卻在打開之後對著一堆碎屑,臉皺得像個老太婆,泫然欲泣的望著我。

  “二哥,我一點也不痛,真的。”她躺在病床上,蒼白著小臉,卻努力的對著我微笑。

  ……

  “二哥,二哥”這稱呼,總在無數個突然驚醒的夜裏,甜甜迴響,叫我感受著安心和溫暖,閉眼睡去。

  可是這麼可愛又善良的小姑娘,怎麼會是醫生斷言活不過十歲的人呢?我覺得恐慌和驚懼,如果沒有了她,我的世界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色彩,再也聽不到那樣甜蜜的呼喚?

  她眨著眼,扳著手指頭數:“十年啊?我還有五年,好長好長,可以陪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再過五次新年呢!”她笑得那樣歡快,卻叫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淚水,是鹹的。

  再後來,母親氏族中的人找到了我們。本來我是無所謂的,可是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著她,再也不會有人喚我二哥,我就覺得心裏像空了一個大洞,冷風灌得我渾身發抖。

  那場混亂中,母親抱著追蹤的人點燃了煤氣,同歸於盡。我呆呆的望著,耳邊回繞著母親最後的聲音:“奇風,追魂之引已隨我消失殆盡。氏族之人再不會查到你的影蹤,你要好好活著。還有風兒,交給你了。”母親離去,最後一個知道我們蹤跡的,趴在樓梯上傷重得無法動彈的母親的父親,也被我親手推進了火海。

  火光中,我笑得淒厲而詭異,高舉雙手,眼淚一滴也沒有流,也許剛被我推下去的男人,說得一點也沒錯,我本身就是個冷血的魔鬼,是個受到詛咒的不該出生的靈魂。

  小丫頭趴在我床前,大大的眼裏滿是淚水:“哥哥,媽媽沒有了,你不要丟下我,我害怕。”

  細細軟軟的童音,叫我突然掉下淚來,我緊緊的抱著她,這是我的妹妹,我司徒奇風,唯一僅有的妹妹。

  她的心臟病,叫我拼命克服著厭惡,重新走近那飄著藥味的世界。不是說我是魔鬼麼?那麼就讓我用魔鬼的能力,與死神爭奪她的生命。

  她無法正常上學,所以我教她畫畫,陪她下棋,給她講故事,教她所有我會的,和不會的。

  她想像健康人一樣的生活,所以我容忍了司徒隨風那個愚蠢女人的接近,除了劇烈運動,我從不限制她的活動空間。

  一次又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她終於一天一天的長大。似乎從沒有病痛的折磨,她快樂而單純的活著,像陽光下一朵盛開的花。

  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那是大哥得力的助手,一個名叫寧遠的所謂青年俊彥。我偷偷觀察了他好久,實在沒有看出他哪點算得上優秀,可是既然有狐狸大哥的
認可,又有那個不爭氣丫頭的青睞,我終究是不以為然又勉為期難的默許了他的存在。卻不知道,這一次心不甘情不願的默許,卻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錯誤。

  有了愛情的風兒,嘴角眉梢都流淌著甜蜜,教我心酸又欣慰。吾家有妹終長成,我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已經長大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嗎?所幸那叫寧遠的男子,對風兒也疼愛有加,細心照顧。我放下了懸著的心。即使我仍然認為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我獨一無二的妹妹,可是只要她喜歡,又有什麼不可以?

  風兒笑著,我就是快樂的,她哭的時候,我心痛得無法呼吸。所以當她心臟病突發躺在床上悄無聲息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我司徒奇風,本就一無所有。活著,也別無所求,只有妹妹,是我唯一僅有的。她要是不在了,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麼呢!

  沒有了雲的天空,還是天空;沒有了天空的雲,卻已經不是雲了。

  與其不知所謂的活著,不如換一個妹妹生的可能。我動用了司徒家的禁咒,卻作了小小的更改:用我一生,換她一生,自她去後,我於黑暗中受烈焰焚身之苦,直至她魂歸方止。

  當烈火灼上我身體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痛苦,只覺得得意和幸福,我終於成功了,不是麼?

  可是,風兒那個聰明的笨蛋,必定不知道天縱其才的哥哥,已經給了她完整的生命吧!她那麼善良,會不會因為我的付出而傷心,會不會因為以為與我性命相連而束手束腳;會不會因為自己只有一半生命而錯過太多美好的東西?那樣怎麼可以?我的妹妹,是一定要幸福而自由的活著的啊!我著急起來,我想要告訴她,可是,已經漸漸消失的意念,已經無法到達她的世界。

  我在黑暗裏焦急的等待時機,天可憐見,她一次偶然的受傷,生命氣息減弱,讓我終於找到機會與她相見。將妹妹緊擁入懷,只覺得仿佛擁入了整個世界,叫我的生命變得如此鮮活有力。真想永遠不放手,就這樣幸福下去,那樣,該有多好!

  可是,已經模糊的雙手,在提醒我時間的迫切,怎麼可以叫我的風兒知道我為她做過的事,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些,她怎麼還可能若無其事的活著?

  於是,我告訴她,她擁有完整而獨立的生命,並且於我也無半點損傷。我知道她會相信我的,一如從小到大,她都盲目的信任著她心中無所不能的我。

  當她背影消失眼前的瞬間,我也消散於無聲黑暗裏。我眼角飄落於彼岸花上的淚水,摻雜著喜悅,幸福和安慰。

  這一生,有妹妹相伴二十年,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這一生曾經幸福若此,再無遺憾,只是這幸福,匆匆,太匆匆!






第五十章 天若有情(二)


  “還是不行嗎?”眼看著又一個人被抬出,如風緊緊抓住門把,虛弱的靠在門口。

  連青搖搖頭,一連幾天沒有休息,眼底已經有淡淡的青紫色。

  如風閉了閉雙眼,一陣無力感襲來,幾乎就要坐在地上。

  她們已經試了很多種方法,但是還是沒有明顯的效果。每天都有人死去,她只能看著,卻無能為力。這一刻,她真恨,沒有再學好一點,沒有再能幹一點。

  “小公主,你回宮吧!”

  如風猛地抬起頭,驚疑不定的看向連青。

  連青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您在這裏與他們同生共死過,想必太女殿下民心大失的危機,已經稍微緩解。您在這裏繼續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徒送性命而已。所以,您離開吧!”

  鬆開緊握著門把的手,如風望著外面,風吹草動:“連青,我似乎還不太瞭解你呢!”

  “連青沒有那麼聰明,只不過一個大夫而已,關注公主的,另有其人。”轉過頭來,盯著如風的側臉,神情複雜,“只是沒想到公主殿下深藏不露,連驥山營那種地方的人都可以訓練成如今的樣子。那對兄妹可真對您言聽計從,竟果真除了病人大夫,一個人都不准進。”即使是皇上,太女,都被生生攔在了外面。忽然心底一歎,行天,遇上這樣的女子,是幸還是不幸?你可知道,你求我進來時滿臉的憂心和急切,已經多年沒在你身上出現過?可是,這女子,似一潭清水,明明清可見底,卻時深時淺,摸不透啊!

  定定的望著外面,幾個人正在曬晾衣物,如風定定凝望半響:“驥山營的人,我沒做過什麼,是他們自己內心的執著,才一步步成長。連青,我們都學醫術,沒到最後,怎麼能自己先逃走?我可以不崇高,卻不能違背自己職業道德。”微微一笑,即使是醫生斷言自己活不過十歲,二哥不是也沒有放棄她麼,所以,她才可以多享受那麼多年的生命!

  “公主,您不是大夫,不必那樣要求自己。”

  如風抖抖裙子,“不,我是。從我奔出皇宮那一刻,我就已經是了。所以,絕不可以逃走。”看見一人滿臉急切的朝她奔來,臉色一變,沖上前攔住:“怎麼了?”

  那人眼中淚光閃動,嘴張了張,卻是沒說出話來。

  只覺得腦中有什麼嗡嗡作響,拔腿往納南晴鈺住的房間奔去,不可以,納南晴鈺,你絕對不可以!

  床上,納南晴鈺靜靜躺著。如風推開門,卻覺得渾身顫抖,邁不動腳步,只呆呆的望著床上。

  身後,連青也喘著氣趕到,一看到床上納南晴鈺的情形,也是怔住。

  極小心的,如風挪動腳步,慢慢靠近床邊,俯下身去,一手輕輕撫上他已經漸漸失去光澤的青絲,“晴鈺。”

  睫毛顫動,納南晴鈺睜開眼,眼神清明,看著她,溺人的溫柔:“你記得我名字啊!”

  連青悄悄轉身離去,不忍再看,這麼平靜,寒熱症狀都已消失,也就是,即將離開了。

  鼻子一酸,如風點頭:“是啊,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一滴眼淚掉落,砸在納南晴鈺臉龐。

  伸手一摸臉上,濕濕的,熱熱的,納南晴鈺極為甜蜜的笑了:“這滴眼淚,是為晴鈺流的麼?我真高興。”

  緩緩抬手,如風忙將頭低得更近一些,納南晴鈺拭去她臉上淚珠:“為晴鈺流的眼淚,一滴就夠了。所以,不要再多了,好不好?”一滴,會叫他幸福,再多,卻叫他心痛。

  握著他的手,如風將臉緊緊貼上,死咬著唇,不敢說話。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細膩觸感,納南晴鈺望著如風的臉,似要用盡一生眷戀。這是他傾心愛戀的女子啊,是承諾了要娶他的未來妻主。這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有生的渴望,他多想活著,哪怕只有一年,不,只要再一天也好。

  “小公主,你喜歡過我麼?”知道她不愛他,可是喜歡呢,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喜歡。

  如風將臉埋在他手掌裏,半響不語。納南晴鈺靜靜等著她回答,期待的心卻漸漸沉下去,原來就算是喜歡,也不行麼?

  努力的扯動嘴角:“其實我早就知道啊,不喜歡也沒關係……”

  一隻手突起捂住他的嘴,餘下的話就消失在她指間。

  如風望著他:“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怎麼脾氣這麼壞,救了他還要挨罵;第二次見你,愈加生氣,明明是想幫你,又被你罵。可是,再後來,被你又推又不給好臉色看,卻常常叫我發笑;聽見你不受寵愛,會替你不平;看見你受委屈,會叫我心痛。”

  納南晴鈺驚愕的盯著她。

  如風移開他嘴上的手,細細理著他頰邊秀髮:“在冷苑看見你躺在地上時,會叫我害怕。我在想,要是從今以後看不到你怒氣衝衝瞪我的樣子怎麼辦呢?再不會有人,皇朝之上努力爭取,只為與我有緣再聚;再不會有人,要我背他,明明已經把我累得不行,卻還要叫我唱歌那麼可惡。只要一想,都覺得寂寞啊!”

  淚水慢慢模糊了視線,納南晴鈺只覺得一顆心,被巨大的喜歡漲得滿滿的,她在說什麼,是因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會出現的幻覺麼。

  “所以,晴鈺,不要自已走掉。你說過的,你想要陪在我身邊的,怎麼能這麼說話不算話呢?”

  淚水掉得更凶了,納南晴鈺使勁搖頭,他才沒有說話不算話,小公主這個大壞蛋,又冤枉他。

  可是沒給他機會反駁,如風又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因為我是我,才喜歡我的人。所以怎麼可以,讓你走掉呢?”這聲音極低極低,低得他快要聽不到。

  什麼因為她是她,怎麼覺得聽不明白呢。納南晴鈺想問的,可是眼皮越來越沉重,似有重物壓來,他快要睡著了麼?

  恍惚中聽見小公主在急切的說著什麼,納南晴鈺努力的想抬頭,想聽得更清楚些,可是總也夠不著。感受到一雙手將自己抱起,靠在了一個人身上,鼻端傳來淡淡甜香,無比熟悉,他滿足的笑著,終於要安心睡去。卻突然想到,萬一她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忘掉怎麼辦呢,她說不定會遇到更可愛的少年,沒准就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了呢?心頭一陣恐慌,竟生出幾分力量,張嘴狠狠咬上那人的肩膀,直到嘴裏嘗到一股血腥,才心滿意足睡去。這樣,只要一看到肩上的印記,會有一點想起他吧!

  雙眼緊閉的少年,嘴角一抹嫣紅,神情得意而滿足,似乎只是完成一樁惡作劇後睡著了。如風緊緊抱著懷中的人,只覺得心臟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她還沒來得說,說她喜歡他,或許不止喜歡。她還沒有分清楚,他怎麼可以急性子的走掉。眼中乾澀,一滴眼淚都流不出,她卻分明聽到,心裏有傾盆大雨在下。不,不是她心裏,是外面有傾盆大雨在下,天真有情麼,所以幫她流淚?

  屋外,陽光燦爛,連青拉住了要衝進去的侍人,身形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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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4:54 |只看該作者
五十一章 天若有情(三)

  太陽升到正空,又慢慢落下。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屋裏的人始終沒有動上半分。

  連青長歎一聲,點燃了屋內的燈:“小公主,您就算再抱一個月,也不會把他給抱活的。讓他安心的去吧。”

  如風面色平靜,緩緩開口:“連青,我為什麼沒能治好他呢?”

  蓋上燈罩的手,微微一頓,又若無其事的收了回來:“我們是大夫,不是神仙。”

  如風只管緊緊抱著懷中的人,不肯撒手,也不再說話。只要還抱著,他就還沒有離開吧。

  “小公主,您放手吧!”連青輕輕拍著如風的肩,“就算他離開了,你也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的啊。更何況,您身邊,還有那麼多愛著你的人。”

  如風閉著眼睛,喃喃低語:“他不同,你不明白的,不明白。”她是且如風,也是司徒如風,她認可和接受了且如風的身份,所以她享受了且如風的親情和寵愛。可是,司徒如風的那一部分,只有納南晴鈺才真正接近過,納南晴鈺,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愛上,或許也是唯一一個愛上她司徒如風的人。是納南晴鈺讓她知道,她被人棄如敝履的愛情,也有人渴望得到,也有人視若珍寶。如今,她連這一個人,也要失去了麼?

  或許,司徒如風註定的情絕,生生世世都不能得到愛情。所以,她愛的,愛她的,通通離她而去。


  “小公主!”連青心下有些不安,因為如風的臉上竟慢慢浮起一絲笑容,極淡極淡,卻真的是在笑。

  “我沒事。”如風睜開眼睛,竟是一派雲淡風輕。

  輕輕的將納南晴鈺放在床上,拉上被子,如風溫柔的注視著,手指輕輕撫上少年的臉:“納南晴鈺,我曾經說過,你值得世間最美好的女子來疼愛。這裏的女子個個不堪,所以你才會,去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吧?”

  如風表現得太過平靜,平靜得叫人害怕,連青只覺得背心發涼,似乎就在剎那之間,這小公主生生掐斷了某根名為傷心的神經。不由得想說些什麼,來打斷這種奇怪的感覺,連青開口:“這納南晴鈺的後事,該怎麼處理?”話一出口,忙不迭的又想打自己嘴巴,她在說什麼。

  將納南晴鈺淩亂的發絲全部拂到腦後,如風仔細的端詳:“埋了吧!”一同埋葬的,還有她司徒如風永遠無法得到的情緣,和再也無法說出口的情愫。從今以後,她就只是且如風了。如果她只是且如風,應該就再不會註定的孤獨,永遠有愛而不能得的遺憾了吧。

  慢慢起身,如風想要移下床,卻覺得身上衣裳一緊,低頭看去。卻是小屁孩的一雙手,緊緊捏著她衣襟,心裏酸楚又疼痛,伸手想要撕下自己衣袍。卻在接觸到那手的瞬間,渾身僵硬。

  忙強壓著劇烈的心跳,凝神探向他手腕,大叫一聲,“連青。”

  被如風突然大變的臉色嚇到,連青一跳就過來了:“怎麼了怎麼了?”

  如風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只茫然的把納南晴鈺的手遞到連青面前。

  連青不解的把納南晴鈺的手接了過去,心下卻一陣驚駭,他的手柔軟而溫暖,哪像是已經離去半天的人,再一探脈搏,又是一驚,張口結舌的看向如風:“你,你對他做了什麼?”脈像平穩,竟似常人。

  原來真的,沒死麼?似乎這一刻淚腺才開始工作,如風又哭又笑:“我一點都沒注意到,他身體明明還有溫度,而且沒有僵硬,我竟然一點也沒注意到。”撲上前,將手搭在納南晴鈺左胸上:“晴鈺,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我果然是個笨蛋,我竟然一點都沒注意到。”淚水一顆顆落下,浸濕了少年的衣襟。原來,天真的有情,沒有放棄他,也沒有放棄她啊!

  心神略定,從懷中飛快的掏出銀針,迅速插向納南晴鈺身上各處大穴,再在百會穴處銀針一挑,納南晴鈺眼皮微動,半響,竟睜開眼來。   

  茫然的看向如風:“原來死了,也能看見你啊!”

  眼淚紛紛滑落,卻止不住的喜悅:“閻王爺嫌你脾氣不好,把你送回來了。”

  “我哪里脾氣不好了?”直覺的反駁,卻又立刻反應過來,她是說,他沒死麼?他沒死?他沒死!伸手摸摸自己,再摸摸她,都是熱的。不要哭,不要哭,他咧開嘴大笑,該是高興的事啊!怎麼淚水也止不住的落了?

  連青總算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一把拉住如風:“你找到解決的方法了?”

  “是!”如風點頭。

  “是什麼?”

  “是我!”如風再拋出一個大炸彈:“是我身上的血。”

  兩人瞬間呆住,再然後,視線不約而同的轉向如風肩上的傷口。突地,納南晴鈺的臉色變得蒼白,連青人影一晃,竟從門口躍了出去。片刻,又從門外跳了回來,擦擦臉上的汗:“幸好,幸好!沒人聽到。”一臉擔憂的忘向如風,要是被人聽到,這小公主還能活麼?生的渴望可以衝破人的極限,想像著一群急紅了眼的人沖向這小公主,要生喝其血的情景,連青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好笑的看了兩人一眼,“我說是我的血,有什麼恐怖的麼?要救人,只要我血裏的東西,而不是我的血好不好?”

  連青白她一眼:“還能開玩笑啊,小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的血能解毒,是因為你從小到大稀奇玩意吃太多了,你以為都隨隨便便能找到?”

  白她一眼,如風只覺得渾身放鬆,心情大好:“連青,你真以為吃下去的東西,能管個幾年?血液在不斷的循壞和代謝,沒准昨天吃的東西,今天就沒留下一點兒了。或許有些靈丹妙藥的藥效比較長久,但是怎麼可能在血液裏隨便流動幾年,還能解毒?你好壞是個大夫,有點常識好不好?”

  頭一次,連青沒顧上再罵這小公主不懂尊老敬賢,“循壞”,“代謝”,那是個什麼東西。像個小學生一樣,眨著求知的雙眼,期待的看向如風。

  如風嘴角彎起:“至少半年內我沒有吃過什麼特殊的東西,所以不可能是前期遺留下來的,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我昨天咬過的佛緣草!”

  連青呆住,昨天她們倆在後山找尋白芙藥,這小公主被草從裏突然冒出的大蛇嚇得臉色發青,雙腿發軟,她當時還嘲笑這金枝玉葉太膽小。這小公主被她笑得極為尷尬,洩恨般的抓起蛇窩旁邊的佛緣草往嘴裏塞,連嚼還邊恨恨的說:“你嚇我一跳,我就把你的窩吃掉。”害得她當時就笑得直不起腰來,蛇群出沒的地方,遍地都長著佛緣草,怎麼可能吃得光。

  現在想來,卻是極有可能,若這病果然是毒的話,極有可能就是某種蛇毒。世間萬物,相生相剋,這佛緣草,竟是解藥。

  再次深深看向如風,連青歎息:“小公主,你真不是普通的幸運。”

  如風緩緩搖頭:“不,連青,這也告訴了我們的寡聞。我養尊處優,你大概也有別的什麼身份,所以我們自詡醫術高超,竟花費了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看出這是蛇毒。”

  連青沉默不語,醫術這條路,深奧而漫長,她們都輕忽了啊!思索片刻,又問:“若只是單純的蛇毒,怎麼會從未有人見過這種症狀?”似乎於理不通啊!

  如風眼神微暗:“因為,還有人在蛇毒中加入了曼陀羅花的根。藥性相沖,讓人睡夢中意識不受控制時,血氣上湧,狂性大發。”這般狠辣,是要人不得安寧,生生折磨至死。

  “那你……?”

  如風看向正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她的小屁孩,微微一笑:“或許應該說晴鈺不是普通的好運。昨天我想讓他休息得更好一些,將我的衣服在裏羅葉裏泡過,有平心靜氣的作用,恰好是曼陀羅根的解藥。”誰知道這傢伙的臨終一咬,竟好巧不巧的一次搞定了。

  果然是上天垂憐嗎?如風心中一片柔軟的溫暖,上前將納南晴鈺輕輕擁住:“納南晴鈺,你真是上天賜與的福星!”

  是被誇獎了麼,雖然不是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納南晴鈺仍然在這懷抱中,偷偷彎了嘴角。還活著啊,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從今以後,他可以,陪在她身邊了吧?






第五十二章 長歌一曲(一)

  毒雖然解了,但是這場病,還是大傷元氣。

  如風抹抹頭上的汗,嗚嗚嗚!她好命苦,不僅要做大夫,要做枕頭,還要做某人的廚師。原因無它,小屁孩居然吃什麼吐什麼,只喝得下流質食品。可惜這世界又不能輸點葡萄糖什麼的,在廚房端來的幾碗粥都被納南晴鈺吐掉之後,如風只能自己苦著臉,去熬米糊了。她的手藝,應該要比廚房的大叔好一點吧?

  堂堂公主,淪為如今這般田地,如風也覺得真的是活回去了。好在旁邊的人都不熟,連青還被她叫去通知太女姐姐這病的治法了。

  病因雖然弄清楚了,但是傳播的方法還沒有找到,這麼大面積而又相互沒什麼關係的人,如果說都是被人下毒的話,未免太牽強也太不符合情理了。

  連青臨行前,幾位大夫商量了一下,這病雖然有了解法,但是病發時控制不當,仍然還是可能有生命危險。更何況平民百姓家,未必有專門的人照顧,因此目前暫不取消隔離,先找找感染途徑再說。

  連青審視她良久,“小公主,您不自己去向太女殿下稟報麼?”

  如風沉默著搖搖頭,哥哥姐姐們啊,沒看到可能還好一點,要真看到她了還不立馬把她拉回宮去?還有,她叫秦介點了太女姐姐穴道,又射了二哥一針麻藥,臨了還叫秦家兄妹把這一堆人都攔在外面,微微打了下冷顫,還不知道回去怎麼解釋呢!

  一勺一勺的喂納南晴鈺吃東西,看他極小口的喝著,有點擔心:“怎麼?還是吃不下去?”

  納南晴鈺搖搖頭,看她一眼,繼續喝。

  “那你怎麼喝這麼慢?好像很難下嚥的樣子?”皺起眉頭,莫非當公主當太久,手都生了?

  納南晴鈺沉默,半響忽然冒出一句:“我喜歡慢慢喝。”

  如風狐疑的看著他,好像某人耳後都升起了可疑的淡粉色。被她看得受不了,納南晴鈺脹紅了臉,抬起頭瞪她:“看什麼看,我就喜歡慢慢喝。”

  看看都不行?如風歎氣,“不看,我不看。你繼續慢慢喝。”盡忠職守的又舀一勺送到他嘴邊。

  乖乖喝下去,納南晴鈺偷偷看了看她臉色,微微含著縱容的笑意,果然不再看他了。鼻子突然酸酸的,眼睛熱的似乎要掉下淚來。手悄悄的伸到床邊,抓住如風的衣襟,低低的說道:“從我有記憶開始,從來沒有人喂過我吃飯。爹爹老是被人欺負,照顧自己都不夠了。所以,我……。”吸吸鼻子,“我不知道為什麼,對著你就想對你凶,就想使性子。”他也不明白,為什麼獨獨在她面前,就是不想講道理,不想講禮數,會變得特別軟弱,也特別依賴。他明明,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如風放下碗,拍拍他的頭,像拍一隻小狗,卻不知道這動作帶著不經意的寵溺,“沒關係,你可以繼續凶,繼續對我無理取鬧。要是有一天,你突然變得溫文爾雅了,我也會覺得你是不是被人偷偷換掉了。”果不其然,小屁孩的臉色開始變了,似乎都有火焰在頭上燃燒,如風微微一笑,又把飯碗端起:“叫你吃快點,是怕涼了傷胃。所以現在你可以大口大口的吃,以後要是想吃我做的飯,想要我照顧你的話,時間還大把大把的是啊!”

  納南晴鈺看看著她,大大的眼裏蕩漾著喜悅的漣漪,果然,吃飯的速度加快了。

  如風歎氣,看樣子,不管前世今生,她要找個會下廚的新好男人,似乎都不太可能。不過,看向面前神采飛揚的小屁孩,心情也變得輕快。即使現在,她還是沒有像曾經愛著別人一樣愛上他,但是她想,她是喜歡他的吧!

  晚上,如風仔細的查看著連日來的病徵記錄,忽然聽見“啪”的一聲,疑惑的看向納南晴鈺。小屁孩舉高了雙手,“又打死一隻蚊子。我今晚都打死好多隻了。”

  如風好笑的轉回頭:“打死只蚊子,也值得這麼得意麼?”

  “那當然啦,打死一隻少一隻,不然說不定它就跑去咬你了。”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今年夏天,蚊子還沒咬過我呢!”

  “你騙人,蚊子咬人還能辨別身份,知道你是公主不敢咬你麼?哼哼!”不服氣的聲音。

  心中微微一動,如風快速翻閱手中的記錄表,果然,每個大夫在記錄病患體征時,都有記錄蚊蟲叮咬後的痕跡,只不過夏天被蚊蟲叮咬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當時沒在意,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

  可是,沉吟半響,如風突然問道:“晴鈺,你經常被蚊子咬麼?”

  納南晴鈺點點頭:“夏天蚊子很多,大家都要被蚊子咬啊?”

  “我的意思是,你跟旁人在一起的時候,會不會有時候發現自己特別愛招蚊子。”

  看見如風認真的神色,納南晴鈺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有,我和爹爹在一起的時候,蚊子好像是比較喜歡咬我。不過,爹說那是因為我年齡小,皮膚嫩的原因。”

  手指在桌上規律的敲動著,如風忽然起身,走到外面吩咐了幾句。

  納南晴鈺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了?”

  “沒什麼。”如風將桌上的書本病歷收起,轉到旁邊開始鋪床疊被。

  “你今天這麼早休息了?”小公主好像心情很好啊!

  如風呵呵一笑,看他一眼,“托你的福,估計以後我都可以早睡了。”

  納南晴鈺越加糊塗,只能眨著長長睫毛,眼睜睜看著那人翻身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連青就拖著一大堆東西來找她了。

  如風皺著眉,看向滿屋的食物,衣服,小玩意,“這是什麼?”

  連青的眉頭皺得比她還深,咬牙切齒:“我就說該叫你去的!”那一群人看見出現的是她,差點沒用目光把她生吞活剝了。在給太女說明救治方法的時候,太女居然還狀似無意的說了一句:“連大夫德高望重,這種跑腿的事,該是叫年輕人來做才是的。”說得她那個恨啊,這臭丫頭兼小公主命令她去的,又不是她自己非要願意。誰想見那群人苦大仇深的臉?

  結果,她帶一車藥物回來的同時,居然還發現另外一車,裝的全是給這丫頭的東西。

  撿出一個小泥人,如風放在手裏晃了晃,苦笑,這該不會哥哥買來給她玩的吧?

  “連青,把這些東西收起吧,我們今天就可以走了.”

  “走了?”連青瞪大眼睛,不是還有問題沒解決嗎?她昨天晚上回來得晚,一回來就倒頭睡了,該不會就昨天她離開那麼半天,就找到傳播的方法了吧?還是,
小公主覺得自己任務已了,不打算再管了?

  “我已經吩咐下去,注意滅蚊就可以了。待大家治癒,就不會再出現感染。”迎上連青銅鈴大的眼睛,如風繼續發揚誨人不倦的精神:“這種病菌是通過蚊蟲盯咬,在血液裏感染的。”

  “那為什麼住在一起的人,有些被感染,有些沒事。蚊蟲要咬的話,應該是區域性爆發才是啊?”

  “人和人是不同的,有些人的血液,蚊蟲會比較偏好一點。我昨天已經吩咐大夫們對目前的病患作調查,今早來報,果然患病的人,與旁人相比,都是易招蚊蟲叮咬的人。”

  連青打量如風幾眼,暗暗讚歎,笑道:“看不出來,你倒是心細如發,連這個都發現了。”

  如風看看納南晴鈺,“我只能說,我不是普通的好運。”這傢伙,可能真的是個福星。

  收拾好東西,如風抱著納南晴鈺出門,卻被外面的情形嚇了一跳,街道上站著黑壓壓的人,一見她出來,齊齊跪下去:“多謝如風公主救命之恩,願公主得上天庇佑,福壽永享。”

  如風一慌,趕緊將納南晴鈺放下靠在自己身上,連忙擺手,“諸位請起,如風,只不過做了該做的事而已。”這種大場面,她沒見過啊!太女姐姐還不快點來救她。


  眾人卻是對著她再拜了兩拜,在她也要跪下去之前,才終於從地上起來。鎮長扶著一位長者,顫巍巍的走到她面前。打開手裏提著的大布包,長者看著她和她懷裏的納南晴鈺,笑得臉上像開了朵花:“公主殿下,您大富大貴,我們也不知道該送您什麼。這兩套喜袍,是我們大家昨夜趕著做出來的,每人繡一小塊,總共一百人完成。祝您和這位納南公子,百年好合!”

  那紅色,熱烈似火,鮮豔欲滴,如風只覺得心裏熱乎乎的,有什麼東西直往外冒。納南晴鈺的身體,繃得直直的,微微顫抖。

  如風伸出雙手,虔誠的接下,朝各位深深一躬:“各位的心意,如風收下了。謝謝各位不眠不休,送我這份大禮,我很喜歡,也會珍惜。”

  這是一張張善良而純樸的臉,如風喜悅得想哭,也想笑,原來可以幫助人的感覺,這麼好,這麼叫人幸福。

  騎著馬走得很遠了,如風轉過頭來,還能看到朝她揮手的人們。風裏隱隱若現的祝福聲,歡笑聲,是她聽過最動人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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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5:31 |只看該作者
五十三章  長歌一曲(二)


     這是什麼場景?如風和連青面面相覷,來來往往的都是鎮上村民,封鎖線解除之後,人們奔相走告,不難看見抱頭痛哭的場面。可是,如風摸摸頭,軍隊撤光了她想得通,可是她的哥哥姐姐呢?本來她已經準備好,要不然就承受一下哥哥的眼淚,或者姐姐的怒火的。現在人都到哪兒去了?

  “你真的是受寵的公主?”連青看著她,非常懷疑的問。傳言當真不可盡信啊!

  如風四處望望,苦笑著看向正朝著她走來的伽衣:“據別人說,應該是的。”

  伽衣拱手行禮:“如風公主,太女讓屬下傳話,你既然能自己從宮裏出來,也應該能找到路回去吧?”傳話完畢,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如風愕然,“伽衣,你不跟我一起走?”

  頭也不回的伽衣,丟下一句話:“太女有令,屬下傳話完畢,即刻回宮。一刻鐘時間不見到屬下,就永遠不必回宮了。”話音未落,人已奔出老遠。

  納南晴鈺抬起頭望向她,滿臉同情:“你慘了。”

  歎氣,如風喃喃道:“是慘了。”唉!這回估計應該真是把大家惹火了。

  把頭埋進她懷裏,納南晴鈺小聲說:“是為了我嗎?”

  連青在旁邊誇張的搖搖頭,如風無力的拍拍他的背:“不全是,我本來就要來的。不過,給你說也不明白,你繼續這樣笨吧。”

  納南晴鈺往她懷裏鑽了鑽,“我才不笨。不管,就是為了我。”得意的勾起嘴角。

  連青眼光一閃,笑著對如風說:“小公主請自便吧,連青先走了,您的東西,我先送到藥店了。”不等如風回答,就往另外一個方向縱馬奔去。

  這人的脾氣,還是沒改,好壞也等她說聲再見啊。如風一揚韁繩,左手摟緊了納南晴鈺,“抓緊了,先送你回家吧。”

  考慮到小屁孩的身體,如風放慢了速度,本來她以為出來之後也該有個馬車的。話說回來,太女姐姐生她的氣,那這小屁孩呢,他家人也不來接他麼?“晴
鈺,回家後一般誰來照顧你?”

  沉默著,半響著悶悶的吐出一句:“有院裏的小廝,還有爹爹。”

  笨手笨腳不管事的下人,再加上一個風吹就倒的父親麼?想想之前情景,如風心底仍然隱隱作痛“你娘,不疼你麼?”

  偎著她的身子,仿佛微微一僵,好一會,納南晴鈺才說道:“家裏像我這樣的庶出的兄弟,有好幾個,娘她,也顧不過來。”也許,連名字也記不全吧!

  “嫡出庶出,差別有那麼大麼?”如風仍然不懂,在她的觀念裏,不都是骨肉血情嗎?難道嫡出的,血緣會更近些?

  納南晴鈺沒有說話,怎麼會沒有差別,嫡出的公子是娘親懷裏抱大的,而他們,即使遠遠眺望,也只在過年過節時。如果是受寵的侍室,或許會有所不同,但是身份地位,生來便已經定下,更何況他爹,根本在納南府就是可有可無的人,他又怎麼可能得娘一點注意。再加上,那個名動天下的嫡室長子,本該就是受盡寵愛的人啊!

  “晴鈺?”察覺到他的黯然,如風試探的喚了一聲。

  納南晴鈺忽然抿嘴一笑,歡快的說道:“沒關係的,反正我很厲害,可以照顧爹,也可以照顧我自己。”

  微微一笑,“我也可以照顧你。”如風低下頭在他耳邊說道。

  納南晴鈺抱緊了如風的腰,只覺得心被巨大的喜悅漲得滿滿的,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只能死死憋著氣,抱著眼前的人。

  如風嘴角輕揚:“我可沒照顧過人,你最好祈禱,不要被我越照顧越淒慘。我二哥以前送我一隻紅眼兔子,沒幾天就被我餓得變了形……。”

  一路上,少女輕快的說著笑著,懷裏的少年神采飛揚,眼睛彎彎如新月。

  遠遠的,連青跟著前面沉默不語,臉色微黯的寂行天,歎氣:“行天,我們還要跟多久?”

  無人回答。

  “行天,你身邊多少女子青睞,何必來招惹這一個?”自找苦吃麼?

  仍舊沉默。

  “行天,在她眼中,你不是財可通天的寂家家主,只不過一個普通男人,得不到她刮目相看的。給自己一條容易的路走吧,天下間多少女子,等著任你挑選。”

  神色不明的一笑,平日裏的妖媚之氣盡散,透出幾分清俊:“連青,那些等著我挑選的女子,有幾個不是一邊一討好我,一邊私下裏嘲笑我的拋頭露面,暗地裏猜測我使了多少狐媚手段,上了多少人的床,才以男子之身登上寂家家主地位,走到如今這般境況?”

  連青心頭不忍,“行天,不是每個女人都這樣的。懂得你美好的人,會出現的。可是不是這小公主,她對你,似乎並無他意。”而且,總覺得好像還避之惟恐不及。

  她的躲避,他看在眼裏,可是那又怎麼樣?抬頭望向前方若隱若現的兩人:“誰要她對我有意了?我只是覺得她有趣而已。”人生太無聊,總要給自己找點趣味吧。

  連青撇撇嘴,不去看寂行天抓住韁繩慢慢發白的手指,是沒弄明白自己的心思,還是自欺欺人?暗暗歎氣,小公主,但願不要讓這孤傲清絕的男子太辛苦啊!

  納南安站在門口,一臉難色的看著如風。

  如風震驚的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相信:“你說,二哥說的,不許我進去?”

  納南安苦笑,“二皇子說,瘟疫初定,小公主一身風塵,還是先回宮為好。”

  完蛋了,真的生氣了啊?她本來還打算先把最好哄的二哥搞定再說的,現在看來,似乎要改變計畫了。心開始惴惴不安,那還有幾個更不好搞的人等在宮裏呢,要怎麼收拾?

  懷裏一動,納南晴鈺仰起小臉,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她:“你要怎麼辦啊?”

  茫然的搖搖頭,如風也覺得頭痛:“先回宮看看再說。你跟你二姐回去,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將納南晴鈺輕輕放下,納南安連忙雙手扶住。

  納南晴鈺拉著她衣襟,“你自己小心點。”

  好笑的點點頭:“這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轉向納南安:“你找個管事的人,照顧他幾天吧,飲食方面清淡點,最好慢火熬粥。喝水要喝溫水,白天扶著他散散步,適當曬曬太陽,不過也別曬太多……。”猛地閉著嘴,周圍的人都一臉驚異的看向她,小屁孩的頭已經快低到地上去了,紅暈一直延伸到頸後。如風也覺得臉
上微微發熱,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不自在的朝納南安笑笑,翻身上馬,走得老遠了還能感受到那盯在背上叫人尷尬無比的打量。

  納南寧也在歎氣,看著躲在門後明明已經紅了眼眶卻死撐著沒沖出去的且靜飛,“如果掛念,又何必把她擋在門外?”

  緊緊咬著牙,且靜飛搖著頭,“她這次不管不顧做這麼危險的事,絕不能慣著,要不然以後還不知道叫人怎麼擔心呢。”

  “可是,她這次不是為著太女殿下麼?”

  一想到這,且靜飛更生氣: “所以說我才不能原諒她,為了且靜苑這個傢伙,竟然敢對我下藥。哼!難道我沒那傢伙重要麼!”

  有些無力的撫額,納南寧看向自家夫君,所以說,他是在吃自己妹妹的醋嗎?

  而如風公主,從進宮的那一刻就覺得氣氛的怪異,人人見到她,都規規矩矩行禮,卻死閉著嘴不說話,無一人問安。到了太女宮前,侍衛攔住說太女不在,緊接著,禦書房,皇后寢宮,皇上皇后都不在。也就是說,她們家那一大家子,她統統沒見到。

  身形一動,還沒轉身呢,剛剛把她攔住說皇后不在的侍衛長說話了:“皇后說了,大皇子也不在。不在宮裏,也不在相府。”

  “那在哪里?”她愣愣的反問。

  “皇后說了,反正都不在。”

  眨眨眼,如風似乎有些明白了,意思是,她惹火了家人的下場,就是集體給她玩失蹤?扁扁嘴,有點委屈,她明明是做了正確的事啊,這樣對她,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宮門內,皇后看著站在門口神色沮喪的小女兒,有點心疼,壓低了聲音:“靜苑,風兒這次也是為幫你啊,要這樣對她麼?”捨不得啊!

  且靜苑強壓著心頭的感動,沙啞著聲說:“誰要她幫了?一個笨蛋。要是不想以後再這樣吃不好睡不香,整日整夜為她憂心,這次就絕不能縱容她。”

  且靜庭不說話,只從門縫裏細細打量妹妹,看起來,好像瘦了點,黑了點,衣服髒了點啊。低低的問:“靜苑,你該不會命令廚子也不許跟她講話吧?”

  太女殿下怔住,好一會兒,一個無比懊惱的聲音響起:“完了,除了那個侍衛,整個宮庭的人我都下令了。”






第五十四章  長歌一曲(三)

  今天皇宮突然變得特別的安靜啊!如風滿意的點點頭,很好,非常好,她本來有一萬種方法,逼那群幼稚的家人出來的,可是現在,她很累,連續太長時間的心力交瘁,她現在需要的,是一場好眠。

  這麼安靜的氛圍,真的是,非常適合睡覺啊!嗯!父親大人,姐姐殿下,都是好人,這麼體貼!如風想著,沉沉睡去。

  且靜苑陰沉著臉,瞪著紅衣:“你是說小公主,自顧自就上床睡覺了?” 

  太女的臉色好可怕,紅衣跪在地上,點點頭,大氣也不敢出。

  “臭丫頭,一句服軟的話也不會說麼?”且靜苑氣呼呼的喘著氣。

  且靜庭也覺得心頭一陣火起,卻是針對另一件事:“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照顧主子的,小公主還沒吃飯,沒更衣,就讓她睡了?”

  一群下人跪在地上,只差沒哭了,不是太女下令不許跟小公主說話的麼。

  虧得皇后想到這一點了,氣就撒在太女身上:“誰叫你不等風兒吃完飯,更完衣,再下令的。”一想到小女兒孤伶伶的,沒人理也沒人照顧,餓著肚子可憐兮兮去睡覺的情景,就心疼得糾成一團。

  且靜苑無力的回答:“要是等她睡覺了,我不用下封口令,都自然不會有人跟她說話了。”

  不過這時候,顯然咱們賢良淑德的皇后,沒打算聽太女的解釋,眼睛就開始泛紅。

  皇上苦笑,擺擺手:“算了,算了,找個太醫去看看,風兒是不是有什麼不適。怎麼這麼快就睡了。”歎氣,本來是想教訓下這個小女兒的,可是到頭來,似乎教訓的,還是他們。

  且靜苑跺跺腳,“為什麼這丫頭對別人都那麼寬容大量,對自己家人,卻這麼任性。”一時之間,又是心疼,又是氣憤,旋風一般沖出去了。

  房間裏,聽得見均勻的呼吸聲,看著妹妹蜷成一團,蜜樣粉腮上還帶著微笑的神情,一肚子的怒火,突然間消失殆盡。且靜苑伸出手,輕輕撫上妹妹,只覺得心裏柔軟的溫暖,低低歎息:“風兒,你才華展露,姐姐很高興,也很驕傲。可是,我們護你寵你這麼多年,就是希望你不解世事,不要捲入這許多無聊的算計,單純而快樂的長大。你現在這樣,我們要怎麼做,才能護你安全無虞?”

  且靜庭悄悄走近,伸手拍上且靜苑的肩,看著沉睡中的如風,嘴角不自覺的帶著笑:“即使風兒沒有出落得這麼伶俐,憑她的身份,又怎麼能真的不被那些人惦記?她要做什麼,就任她去吧!我們,自當護她周全便是。”

  如何叫家人又是驕傲又是擔心,如風渾然不知,只顧放鬆心情,沉浸在甜蜜夢裏。

  可是她這一睡的時間,未免也太長一點,眼看都日上三竿了,也未見半點醒來跡像,且靜庭有些坐不住,看了且靜苑一眼:“那個太醫真的是說,風兒只是在睡覺?”

  且靜苑點點頭,也有些不確定,“對啊!兩個太醫都是這樣說的,應該是沒事吧。”

  皺著眉頭,且靜庭再看了一眼猶自睡得不醒人事的妹妹,“該不會那兩個太醫恰好都是假的吧?或者醫術很差的?”

  可憐左相坐在下方,對著自己平時還算精明的皇子夫君,耐心解釋:“胡太醫和江太醫,醫術精湛,不會胡亂說的。小公主只是前段時間太緊張,現在一鬆懈,難免覺得疲倦,沒事的。”

  且靜庭略略安下心來,過一會兒又沖著左相說道:“其芊,要不然你回府叫司理來看一下?”

  左相撫著額頭苦笑,看向那邊還睡得香甜的小公主,這小公主要是再不醒來,該不會待會還要張貼皇榜廣求名醫吧

  哪知吃過午飯後,且靜苑和左相剛走到如風房間門口,就聽見剛剛進去的且靜庭一聲驚叫。

  兩人互看一眼,快步跨進房間。

  左相一把扶住了自家搖搖欲墜的夫君,且靜庭想要自己鎮定一些,卻還是忍不住嘴唇發抖,指指空無一人的床:“風兒,風兒,不見了。”

  且靜庭大驚,臉色一變,喝道:“隱衛!”

  簾子無風自動,卻無人應答。且靜庭輕輕舒出一口氣來,隱衛也跟著,看來並無危險跡像。

  可是,是風兒自己走出去的,還是被人帶走的?皺著眉頭,且靜苑看看四周,心頭驚疑不定,怒意翻滾:“哼!看來這宮中侍衛,都形同虛設了。”

  而如風,自沉睡中悠悠醒轉,就被眼前放大的臉嚇一跳,“死人妖,你怎麼在這裏?”

  見她醒來,寂行天一顆不明所以緊繃的心,終於放下,臉上頓時笑意橫生,施施然走到桌邊,端起水喝了一口,突地扭頭問:“人妖?那是什麼東西?”

  見桌邊那男人又穿得金碧輝煌,眼波灼灼,如風只覺得雞皮疙瘩又爭先恐後的冒出來,人也稍微清醒一點了,眼神躲閃的假裝看向四周,這才發現有點不對
勁,“死……,呃,那個寂公子,這裏是哪里?”

  她明明記得她在自己的床上睡的。

  “我的地方。”回答得似乎非常自然。

  “我知道,可是我為什麼在這裏?”非常虛心的繼續問。

  “沒什麼,就是想請你來參觀參觀,覺得等你醒來太浪費時間,就趁你睡夢中帶你來了。”

  如風愣住,意思是她被人擄來的?狐疑的看向寂行天:“你不是說我有人保護?”那怎麼還隨隨便便的睡覺就被人換地方。

  神色不明的笑笑,人妖回答:“那些個宮中的侍衛,我自是不放在眼裏。至於另外那位麼,我對你並無殺意,自然也不會出手了。”

  如風狐疑的看向寂行天,卻見某人嫣然一笑,忽地湊近來,“小公主,你忽然也對行天感興趣了麼?沒關係,你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問啊!”非常期待的望著她,眼波盈盈。

  她哪有說過要對他感興趣了,還有,她怎麼知道要問他什麼?剛剛醒來,這是怎麼一場混亂啊,如風頭疼無比的望回去。

  無聲的沉寂裏,兩人互望著,忽地外頭一人聲音響起:“行天,小公主還沒醒來嗎?我就說,她只是睡著了嘛,偏你不信,一晚搗騰不停不說,一大早還進宮去,看看也就算了吧,居然還把人給我抱回來了。你說,你這哪是才對她感興趣而已的程度,你說……。”

  一推門,對上兩雙同樣震驚的眼睛,手上正精心修整的藥草一個沒拿穩,直直掉落。嘴張著還沒合攏:“小,小公主,你醒了?”

  如風強自定定神,從剛剛的驚訝裏回過神來,沖來人打過招呼:“連青。”

  訕訕一笑,連青偷偷看眼寂行天的臉色,“小公主你這一睡,可真把人嚇壞了,行天也是擔心,就把你帶回來說讓我看看。”說到這裏,氣不打一處來,沖著如風沒好氣的說道:“你也太能睡了吧,我就沒看見有人睡成這樣,被人打包帶走都不知道。”

  如風有些不好意思,抓抓頭:“我想著在家裏,最近又睡得不太好,所以一倒上床,就睡沉了。”

  氣氛有些沉悶,連青忽地一拍手道:“啊!小公主,你還沒吃飯吧,我去叫人準備。”逃也似的沖出了房間,不敢再看一眼寂行天的臉色。

  一室又歸於沉寂,寂行天半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如風看向眼前寂行天,深深吸口氣,語調真摯無比:“寂行天,於正事,我真的一無所知,也不感興趣;于私事,我這個人其實一無是處,偶爾的小聰明,也
是從別人那學來的,依樣畫瓢而已。所對,我真的一點價值也沒有,你不要把你寶貴的時間,花在我身上。”這個男人太複雜也太危險,可以隨意出入皇宮,還有
能力把重重保護下的公主神不知鬼不覺的帶出來,絕不是一般人。他與皇室之間到底還有什麼交易,什麼糾葛,她都不想知道,她現在唯一確定的是,跟這個男人有什麼牽扯,絕不是什麼好事。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抬頭看頭,眼底隱隱有風暴泛起。

  “沒什麼,只是不想浪費你的時間和精力而已。”看看手掌,再自嘲地一笑,“還有,我其實懦弱又膽小,麻煩的複雜的事,我統統都不想招惹。”

  “你懦弱又膽小麼?”語意未明的重複著她說的話,寂行天低頭,拉扯著腰上流蘇。

  “真的,寂行天。”如風躺平了身子,閉上雙眼,喃喃道:“我從小在父兄寵愛下長大,所以骨子裏,我就是個小女人。沒有雄心壯志,沒有果敢絕決,我自私而且任性,反正我知道不管我惹了什麼麻煩,做錯了什麼事,總有哥哥們替我擋著。我偶爾的勇敢,是因為我知道,總有人護我寵我,不會出什麼事。所以我討厭動腦,討厭麻煩,也討厭一切會給我帶來麻煩的東西。”

  “你還真是坦白啊!所以說,我也是給你帶來麻煩的東西了?”

  認真的看著他,“至少,從你見我之後,二皇姐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害得她好幾次都覺得快要被那眼光淩遲至死,一想起來,還覺得心裏不舒服。

  打量她半響,寂行天忽地一笑,又恢復了他那風情萬種的樣貌:“小公主,你想太多了。該不會以為行天看上你了吧,嘖嘖嘖!行天歷經女人無數,像小公主這般青嫩的,還得再修練幾年,才能掂量掂量能否入行天的眼啊!”

  終於又露出那令人熟悉的人妖本色了啊,如風輕輕拍拍胸口,輕輕籲了一口氣。人妖嘛,還是不要有那麼正經的時候,讓人非常的不習慣啊!看來,只是因為太女姐姐或者母皇的原因,想從她身上探聽到點什麼吧!還好還好!不過,偷偷看一眼自顧笑得怪異的人妖,心裏有點不自在,她剛剛有點自作多情了被人笑語了吧!嗚,丟臉丟到家了,一衝動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嘴了,還真想著在這世界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了啊!

  仿佛沒看見如風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的臉色,寂行天仍然妖媚的笑著,只是那笑,亙古的寂寞,從不達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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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章   長歌一曲(四)

  突地“啪!啪!”拍掌聲響起,簾子一動,進來一個人。

  如風猛地從床上坐起,瞪圓了眼睛,“母皇!”

     女皇免了寂行天的禮,盈盈一笑:“寂公子,不好意思,我來接我家調皮的小公主了。”

  看向如風,歎氣,“丫頭,還不捨得走?”

  乖乖的起身,如風出去了。眼看著如風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女皇看寂行天一眼,面無表情,“寂公子,我很高興我家風兒不入你眼。事實上,公子行大事之人,小女心性單純,的確不堪匹配。以後,不要將風兒牽涉其中,我與寂家的交易,似乎不包括小女在內

  寂行天眸光閃動,半響,微微頷首。

  女皇滿意的勾起嘴角,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屋外陽光熱烈,寂行天呆呆的望著,只覺滿目白光,似乎一片迷茫。忽爾冷冷一笑,不可以招惹麼?

  一路上,如風頻頻打量女皇,滿心疑惑。

  車駕並沒有去往皇宮,而是去了京郊一處別苑。兩人坐下,如風看著眼前一副嚴肅認真樣的皇上,心頭開始打起小鼓。

  仔細審視她半響,良久,皇上開口:“風兒,老實告訴我,前塵往事,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麼?”

  點頭。事實上,不是不記得,而是從來不曾經歷。可是,她失憶的事,家人不是都已經知道並已經接受了麼?疑惑的看向皇上。

  眸中似乎有些許掙扎,皇上再問道:“那麼這裏呢?母皇曾經帶你來過這裏,和你說過的話,你也一點不記得了嗎?”

  再點頭:“以前的事,我不記得,真的有那麼重要麼?”心,微微有些黯然。

  看著女兒漸漸沮喪的小臉,心底長歎:“風兒,母皇是怕,怕以後你想起來了,會責怪母親,會後悔自己所作所為。”

  揉揉額角,再看向如風:“那麼風兒,母皇再問你,你只須說實話,萬事有我替你打算。納南玉書,你真的是放棄了,不愛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心下一松,如風也認真的看回皇上:“就如風兒曾經說過的,以後生生世世,只願再無情緣相續。”

  只覺得心頭似乎更沉重:“丫頭,你確定你真的忘了。如果他在你心目中,果真再無半點印跡,你又怎麼會說出以後生生世世這種話來。”越是在乎,越是傷
心,越是痛苦,才能這般絕決吧。

  再想起那張臉,如風習慣性的撫上胸口,“他的確不是什麼沒留下半點印跡的人。可是母皇,每個人都有一個底限,他已經超過了我的底限。所以現在,我是真的放棄了。”看向皇上仍然有些不信的眼,她微微一笑,“一次的錯過,就是永遠的千山萬水,這是我的決定,不會後悔,也不會回頭。”

  “如果納南玉書沒有大殿退婚,沒有傷到靜飛,你是否仍會這般決定?”

  即使納南玉書什麼都沒有做,就憑他與某人相似的容顏,她也斷無可能沒有半點心結,“母皇,即使沒有這一切。可是,他不愛我,這是事實,不是嗎?”

  默然看她半響,皇上一笑,“是,一個不愛你的男人,風兒要來作甚?”似乎是解開了多日的心結,皇上笑得極為暢快,“好,那我安排人去納南府提親吧!”

  看見如風驚異的樣子,心情大好,接著說:“靜飛說,這是你自己承諾的,可不是母皇安排的哦!而且,母皇也沒有下旨為你賜婚,就比照平常百姓家,為你向納南家庶子求婚,可好。”頓了頓,又說:“不過,最高級別只能以侍夫的身份。至於正君,一年之後,再來作決定可好?”

  眼看著如風嘴唇動動,似要說什麼話。皇上趕緊抬手示意打住,苦笑:“丫頭,不要讓這個可憐的皇上太難做,好不好?更何況,一年的時間,是想保證你將來如果後悔,還來得及。”

  如風終究吞下了想說的話,她可以不在乎,但是皇家,畢竟還有皇家的規矩要守。只是名份而已,在她心中,並無區別,所以有什麼關係呢。當下斂眉順眼,站起身向皇上一躬:“謝謝母皇。”看向眼前笑得慈祥的女人,如風心中,浮起幸福的傷感,如果是現代的父親,看見她結婚生子,該是多麼欣慰又高興啊!會不會笑眯了眼睛,撫著她的頭,變成一個碎碎念的平凡老頭。

  一日,天還未大亮,納南晴鈺就聽到外面傳來吵鬧聲,過一會,顧氏急匆匆的沖進來,衣冠不整,一把把他抱住,就開始啜泣。

  納南晴鈺,心裏一突,“爹爹,發生什麼事了

  斷斷續續的,顧氏努力的擠出幾個字:“小公主,門外。”

  連日裏的疼痛,撲天蓋地而來,那個狠心的女人,把他扔回來之後就音訊全無,一個月了,再也沒有見她出現過。顧氏整天一看見他就抹眼睛,下人們看他時也是眼神怪異,可是他卻一點也沒哭,他其實早知道,那個女人說要娶他,只不過當時為了要救她。所以,她沒有做錯,她只是,一個善良的卻不愛他的女人罷了。

  見納南晴鈺只顧發愣,沒有任何舉動,顧氏心裏一急,拿起衣服就往他身上套。

  “爹爹,你在幹什麼啊?”被顧氏一系列舉動搞得莫名其妙,納南晴鈺勉強收拾起思緒,跌跌撞撞的跟著父親往外跑。

  門外,人聲鼎沸,納南潁一干人等也在,一見他出來,人群立刻變得寂靜無聲。正納悶這是怎麼回事,卻一眼瞧見那當中的女子,一身淺藍衣裙,滿臉笑意,正向他看來。.

  怔怔望著,納南晴鈺不敢再向前走一步,只覺得鼻子酸酸的,是她來了麼?

  如風打量著納南晴鈺,似乎又瘦了一些,這小屁孩,把他養胖容易麼,這才一個月沒見,就掉了些肉下來。

  根據祖制,未娶正君之前,所納側夫小侍,統統不能大肆行禮,就連下聘,也無須大費周張。只需隨便給一些銀兩物件之類的,一抬小轎,幾桌酒菜就算完了。

  原本她並不在意這些,但是一想那小屁孩可能會委屈的神情,身體的某處就變得有又酸又疼。所以她的承諾,晚了一個月才來兌現。

  納南晴鈺呆呆站著,疑似夢裏,如風也不急著上前,手一擺,隨從立即搬出一張琴,架好。

  輕輕撥了一下琴弦,如風半垂著頭,良久,琴聲響起,伴隨著女子低低的吟唱:

  “曾經無數次設想,
  陪我一生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他會不會俊美無儔,溫潤如玉
  會不會這一路,
  讓我就此幸福沉醉。
  曾經無數次設想
  我們該如何相遇
  他會不會如傳說中從天而降
  讓我一見傾心就此沉迷
  
  只是再多的設想終究成空
  原來我們這樣相遇
  你沒有俊美無儔,溫潤如玉
  你也沒有從天而降讓我瞬間癡迷
  你只是
  撿起我被人遺棄的愛情
  於黑夜裏
  撫慰我痛至心扉的記憶
  
  如果可以
  多希望最開始只曾與你相遇
  如果你願意
  可不可以陪我這一生
  再不將我真心隨意背棄
  如果你願意
  可不可以讓我
  像沒有受傷般再愛這一季”

   從來不知道,女子的歌聲也可以這般柔軟動人,叫人深深沉醉,納南晴鈺癡癡的望著,奔湧而出的眼淚,顆顆燦爛晶瑩。

  一曲唱罷,又有人捧上一個包袱,那是一件鮮紅的嫁衣,如風看著,嘴角噙著笑意:“這件嫁衣,是我們收到的第一份祝福。”

  再幾人上前,如風抖開其中一件,是床簾,只是那簾上圖案,眾人倒吸一口冷氣,圖案上花鳥,栩栩如生,更奇異的是,正反兩面的圖案,截然不同,饒是納南潁見多識廣,也不由驚疑的看向小公主。

  如風轉向納南晴鈺,“所謂正君名份,我暫時無能為力。只是今日送你的每一樣,除嫁衣外,皆是我親手所制,在這世上,獨一無二。不知,看在我真心誠意的份上,你是否願意,陪我這一生?”

  眼中再看不到別人,納南晴鈺只看著眼前這女子,這滿臉溫柔期待的看著她的女子,心中的幸福,漲得滿滿的。再也忍不住,撲向她懷抱,緊緊擁著:“你知道的,我願意,我願意。”

  喜悅的淚水,從如風的眼中緩緩滑落,二哥,你看見了嗎?你的風兒,終於也有人愛了。






第五十六章   一字一傷(一)

  進了納南府,且靜飛陰沉著臉,一把扯過如風的手,果然,手指頭點點都是結疤。心頭火起,“哪里就那麼重要了?要下聘禮,你說一聲,還能不給你弄來?”怪不得一個月不見人影,三傳四請,也是一會兒的工夫就晃走了。

  他們捧在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妹妹,居然卻為了別的男人,這般不愛惜自己。眼眶一紅,心裏頭始終氣結難消。這納南府,果然是風兒的剋星,先有納南玉書,再有納南晴鈺,都叫她傷心又傷身。

  “二哥!”她反手握住且靜飛的手,笑得溫暖:“這種傻事,我也只做這一次。我保證。”雙手舉起,作發誓狀!

  且靜飛把頭一扭,不理她。

  “好啦!二哥,生氣會長皺紋哦!我以後都會愛護自己,看見外面有箭飛,我立馬把自己包在被子裏不出來;看見外面有太陽,也會記得厚厚的裹層黑紗,省得陽光曬傷;……。”本來已經決定在納南府的眾目睽睽之下,口沫橫飛,彩衣娛親的。

  倒是且靜飛忍不住,“撲哧”一笑,終究再也氣不起來,只得笑歎道:“臭丫頭,這個樣子哪像是剛才深情款款的小公主?”轉頭看向正抓住如風另一隻手,不斷吹氣的納南晴鈺,搖搖頭:“晴鈺,你被這傢伙騙了。你看看,整個就是個不懂事,又會甜言蜜語哄人的丫頭。”

  納南晴鈺只緊緊握住如風的手,酡紅了臉:“她才不會騙我。”

  輕咳一聲,納南潁打斷了幾人的笑鬧,深深的凝視著如風:“如風公主,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吧?”

  氣氛有些古怪,納南寧看向母親,又看看如風,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眉頭微微皺起。

  看納南潁一眼,如風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認真點頭:“是,老將軍,如風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納南潁審視如風半響,良久,再問道:“你的提親,皇上也同意?”

  目光閃閃,腦海中忽然閃過什麼,如風看向納南潁,微微一笑:“老將軍,有些時候,不管過程怎麼樣,只要結局是大家都想要的,總也是件好事,不是嗎?”

  納南潁沉默,此時此刻,本來已在喉間的答案,卻突然滑了滑,遲疑著無法說出口了。突然,迎上納南寧狐疑的視線,心中一驚,連忙收撿心神,坐正了身子,聲音堅定而冷靜:“是,那我就把晴鈺,交給你了。”

  “是,請您放心。”

  轉過身去,對著坐在下首的顧氏深深拜下。顧氏嚇得忙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屈腿跪下,卻被如風一把按在了椅子上。驚惶不定的看向小公主,顧氏渾身都在顫慄,“小公主?”

  如風在懷中掏出一張宣紙:“這是我生辰八字,您拿去算算吧。我們的婚期,由您來定!”

  “那怎麼行?”顧氏惶然的看向納南潁,卻見她也愣愣的,不解的看向公主。

  如風再屈身一躬:“有什麼不行?您老只有晴鈺這一個孩子,為自己孩子挑選良辰吉日,有什麼不可以。我的父母和納南老將軍,都還有其他子女,您,只有這一次機會。所以,我們的婚期,由您來定吧!”

  抖著雙唇說不出話來,顧氏緊緊抓著手裏的宣紙,理智告訴自己這與禮不合,該交由皇上和妻主來定奪的,可是,他也為人父母啊!這是他唯一的孩子,是他的婚姻大事啊。拒絕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突地,一雙手握住他的,模糊視線中,映入眼簾的,是兒子堅定的臉:“爹爹,孩兒的婚期,就由您來定。”

  納南晴鈺緊握住父親顫抖的手,反正,他的終身,娘也不在乎。

  “好,好……。”顧氏喃喃不成言,只能一個勁的點頭。

  如風在後面看得無奈,好吧,暫時她承認,還沒辦法完全接受這個世界男人動不動就掉眼淚的事實,實在有些不自在啊!一人人影走近,是納南安。

  她看著那邊正忙著安慰父親的晴鈺,站到了如風身邊:“他很單純,或許不解風情,不懂討好。你流連之處的鶯鶯燕燕,多如過江之鯽,新鮮勁一過,你要把他放在哪里呢?”只怕今日越幸福,來日被拋棄的時候會越加心碎。到時候,一個不被納南府重視和愛護的庶子,要該如何自處?她終究會鎮守邊疆,又怎麼再來護他顧他?

  誰知如風還沒回答,卻被納南晴鈺跑過來插在兩人中間,瞅瞅如風,再看向納南安:“二姐,那些地方,她不會再去了。”笑容得意而神秘,神采飛揚。

  納南安歎氣:“傻瓜!”一個人的愛好,又怎麼會一朝一夕改變,疼你今日,怎麼會寵你一世。

  也是個愛護弟弟的姐姐啊!長久以來,對納南安大殿退婚之舉,心裏頭最後一點怨懟也散去,如風拉過納南晴鈺,笑著答道:“他說的不錯,那些地方,我的確不會再去。過去種種僻如昨日死,小將軍,你要試著重新認識我才是。”她又不是笨蛋,花錢去那種地方找人來占自己便宜。

  納南安震驚的看向如風,再打量了下納南晴鈺,心裏頭不是不疑惑的,小公主對玉書的癡迷,天下皆知。可是即使在那樣的境況下,她仍然頻頻出入煙花之地,最後更變本加厲的將青樓的人帶進了宮,最終才鬧得婚約解除。而納南晴鈺,她並不認為他有這個力量,可以讓小公主痛改前非。

  知道二姐是真心關心自己,納南晴鈺走上前,將頭靠在納南安胸前,只覺得這一生所期望的幸福,在今天已經圓滿:“二姐,你不要擔心,她說過她不會,她就不會。你不知道,其實她就是個心軟的笨蛋。”

  誇她就誇她,拜託不要加上最後一句好不好。在二哥捉狹的眼光中,如風只得訕訕將目光移開,裝作欣賞屋內裝飾。風吹起通往內堂的簾子,她的目光就這樣直直的撞上那人的視線。納南玉書站在內堂裏,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那眼神,幽遠寧靜,似乎無悲無喜。

  如風定定看著,似乎從來沒有機會如此安靜的好好看過納南玉書。他神情嫺靜,簾子翻飛的瞬間,兩人視線對上,簾子掉落,又阻在兩人之間。

  若無其事的,如風移開了視線,那是納南玉書,是且如風執著到死的愛人,不是她的。

  納南府外,柳月跌坐在地,呆呆的望著將軍府的大門。那場罕見而令人震驚的下聘之舉,片刻之間就已傳遍京城,更何況與公主淵源頗深的驥山營。他來不及思量,來不及告假,轉身就往納南府奔來了。

  昏昏沉沉的,似乎辯不清方向,他跌倒在地,有人把他抱上馬,一路上直奔納南府而來。

  可是,真的站在這裏了,他要做什麼呢?他不是嫉妒,他知道自己出身,他只是心痛,痛得讓他再也沒有辦法站起身。可是,真的站在這裏,他要做什麼,能做什麼?

  如風一跨出納南府的大門,就看見了對街坐在地上似乎不知所措茫然四顧的柳月。

  將柳月從地上扶起,忙問站在旁邊的秦簡:“你們怎麼來了?柳月怎麼了?”

  秦簡從懷中拿出一個權杖:“今早,太女下令,驥山營以後歸您管轄。這是兵符。”

  愣愣的接過權杖,今早才決定的事,太女姐姐要給她權杖,不會直接給她啊,還要送到驥山營去,再叫人送回來?再看看柳月:“那柳月是怎麼回事?”

  秦簡瞟她一眼,再看看她身後的納南府,沒有作聲。

  消息還傳得真快啊!看著只顧著掉淚,一臉茫然的柳月,如風歎氣,抱著上了馬車,去往驥山營。

  馬車裏,如風輕輕拍著柳月的背:“柳月,你不要擔心,我答應過的話,現在不會變,以後也不會變。你和他,我都會一樣對待的。”

  柳月在如風的懷裏,一顆心漸漸平復下來,只是有一種憂傷,卻緩緩升起。我的愛人啊,怎麼會一樣?怎麼會一樣!

  秦簡聽著馬車裏斷斷續續女子的聲音,想像著傳達這個消息的人,眉飛色舞的描述。嘴角竟浮起一絲笑容,一個男人,能得所愛女子這樣精心安排求親,該是多麼幸福的事啊!就連想像,也讓人覺得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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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   一字一傷(二)

  “怎麼樣?”秦介得意的站在身後,炫耀般的問道。

  昔日只不過兩千人的劍陣,更複雜的變化,她還沒來得再細細思量,如今居然變得這般氣勢磅薄,陣容嚴整?微微一笑,看像正揮舞著令旗的秦簡:“令兄是真正的軍事奇才。”

  那當然了,秦介簡直比自己被誇獎了還要高興,咧開嘴直樂。

  “可是,”如風皺皺眉,“什麼時候,驥山營有這麼多人了?”

  “你不知道?”秦介驚異的瞪大了眼睛。

  如風迷惑的搖搖頭,發生了什麼她本來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事嗎?

  在秦介驕傲的描述裏,如風這才知道,原來那天她一聲令下,秦簡就命人死守著鎮口。其間,不止成功攔住了想要往裏闖的太女殿下和太女親軍,就連納南安,也在圍著轉了一圈之後,一言不發的離去。更何況,小公主治好了這場瘟疫,那麼她一手調教出來的驥山營,當然也是名聲大好。

  後來,太女調了另外一支軍隊,歸屬驥山營,又有很多手拿著薦信的新兵入伍。一來而去,這驥山營竟擴大了一倍不止。

  眼看著人多了,秦簡幾個日夜不眠不休,與軍醫方瑞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後來就將如風所教陣形幾經變換,弄出現在這個規模來。

  秦簡神情肅然,大聲喝令,身邊陣形如迷宮之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如風看著,有些讚歎:“神話中的阿波羅,也是這樣陽剛有力,燦爛奪目吧!”

  “阿波羅?那是什麼。”秦介有些聽不明白。

  “是我想像中英俊豪氣的戰神。”

  “你想像中的戰神是男子?”秦介覺得頭腦發昏,這小公主不是神經錯亂吧,她心目中的戰神是嬌弱的男子?愣愣看向自家哥哥,好吧,就算她哥哥現在跟嬌弱搭不上邊,可好壞,那個,內裏還是男子吧?

  等要再問得詳細點,如風已經搖著著頭走到另一邊去看了。

  根深蒂固的觀念,果然誰都不能隨意更改。

  夜裏,一燈如豆。

  如風將一張圖鋪開,指點著秦簡細看。

  秦簡面露詫色:“要這樣改?原來的也挺好的,要不然我們在原有的基礎上再改就行了?”

  燈光照亮了如風的半邊臉,如風笑笑,竟是微帶歎息:“原來的陣形,是拿來表演,而現在的,是為了殺人。”

  原來人活在世上,終究不能置身事外。不管你願不願意,總還是有想要守護的東西。

  略略帶著歎息的笑容,恍惚著似乎還帶著憂傷,秦簡只覺得心裏針刺一樣的疼痛,死死握住了雙手,才能控制住想要擁她入懷的渴望。低垂的雙目,看向桌上的圖紙,眼中,光華閃動:你自去守護你的溫柔,而我,可以守在你身後。

  秦簡回房,柳月竟然還沒睡,一看見他回來,立刻跳起:“你們談完了?”

  秦簡愣住,點點頭:“她還沒睡。”

  話聲剛落,柳月已經一掀簾子跑出去了。秦簡沉默半響,好一會兒才吹滅了燈,黑暗中卻沒有聽見脫衣的聲音。綠衣在床上翻了個身,似乎在睡夢中搖了搖頭。

  “小姐?”柳月在帳外怯怯的喚道。

  如風歎口氣,“我已經歇下了。月兒,有什麼事明天說吧!”

  柳月似乎在外站了半響,好一會兒,才聽得腳步聲離去。

  “現在,”如風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寂大公子,您可以自己起來吧?”

  黑暗裏,那雙桃花眼似乎還在閃閃發光:“如果我說不可以,你會不會扶我起來,或者繼續讓我靠著?”

  沒有回答,良久,“砰”的一聲,猝不及防的,寂行天被摔在地上,實實在在的,面朝下。

  整整衣衫,如風慢條斯理的打開被子蓋在身上,側過身,就要睡去。

  卻忽然發現不對勁,那只死狐狸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仔細聽聽,連呼吸都輕不可聞,不會吧,她只是隨便摔摔,那只桃花狐狸,該不會就這樣給摔出什麼毛病了吧?

  心下略有些不安:“寂公子?”

  沒有回應。

  “寂行天?”

  還是悄無聲息。

  連忙跳下床,據說這是個連母皇都看重的大人物呢,可別一下子就被她給摔沒了。將他翻轉過身來,卻愣住。

  桃花兩眼睜著,清明無比的看著她。

  “你沒事?”

  笑笑,“我沒事。”

  “那你怎麼不作聲?”一陣氣惱,手一放就站起身來。結果,被她抬起的頭就這樣又被她丟到地上,撞的又是一聲悶響。

  如風嚇得連忙又蹲下身去,仔細查看,那兩隻眼睛還好好的睜睜著,似乎沒什麼事。緩緩籲一口氣,“寂公子,你怎麼了?”話說回來,這個人已經不正常好久了。

  仍然靜靜的望著她,不說話也沒有任何表示。如風略略偏過臉去,這樣的凝視,讓她有些不自在。伸手探上他脈搏,跳動有力。

  既然沒事就好,如風這次輕輕的將某人的頭放在地上。慢慢摸上了床,鑽進被窩。睡覺而已嘛,每個人都必須的,只不過有些人喜歡睡床,有些人喜歡睡地板。

  屋裏兩人的呼吸聲,均勻而綿長。

  “他有什麼好?”地上的人影問話。

  床上的人動也未動,似乎已經睡著。

  “那樣單純可愛,如果是我,也會喜歡那樣的人吧!”

  回答他的,仍然是滿室寂靜。

  “你還記得,我曾經要以寂家的經營,交換你最大的秘密麼?

  呼吸有一刻的紊亂,片刻的停頓之後,卻又平靜如常。

  隱隱勾起的嘴角,有自嘲也有些連自己都沒發現的脆弱:“或許關於我的一切,你都不會記得太久吧?其實我只是想問,那個你藏在心裏的男人是誰,那你透過納南玉書,懷念的男人是誰?我真的很好奇啊,能叫小公主癡迷至此,心碎又神傷,卻無法忘卻的男人是誰啊!”

  淡淡一笑,地上的人影又繼續說:“其實現在才知道,這個秘密,知不知道又如何呢!”那個紅彤彤的清晨,那少年幸福得淚水紛落的時刻,那首深情溫柔的歌,就算他假裝不曾經看見不曾聽到,也清晰得仿佛刻畫在眼前,一遍遍重播。

  “如果,如果以後我站在你們的一側,你會不會,會不會……? ”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在問著某人。

  摒住呼吸,卻仍然沒有回應,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床上的女子突然開口:“不會,我不會。你是寂行天,所以你要的東西,我給不了。”

  地上的人沒有再說話,黑暗裏蔓延的無聲,是令人窒息的疼痛。好一會兒,就在如風快要撐不住閉眼睡去的時候,地上的人影突然一躍而起,撲到了床上。

  如風睜開眼睛,強忍著沒動。寂行天壓在她身上,臉貼著臉,彼此呼吸都清晰可聞,對視半響,寂行天忽然咧開嘴一笑,是一朵罌粟花開到極致的綻放,眼眸中,熱意灼灼:“你給不了,我不會自己來拿麼?”猛地在她唇上輕啄一下,低笑著,囂張的飄走。

  至此,白天,如風都與秦介秦簡討論中驥山營的事,晚上,還要時時警醒著,不勝其煩的趕走同一只蒼蠅。

  她眼圈黑黑,嚴重睡眠不足,怪的是,柳月,秦簡也是熊貓二代似的,精神不濟。

  秦介擔心不已,方瑞低咒連連,因為三個人的答案都驚人的相似:“睡不著。”如風仍然在圖紙上寫寫畫畫,秦簡同樣面無表懷,柳月依舊沉默黯然。

  實在忍無可忍,如風終於在臨睡前,對著空氣隨便撒了一點什麼。結果那晚,床上一個,床底還塞了一個,如風睡得神清氣爽。

  第二天一早,如風終有精神起了個大早,在眾人都還沒起來的時候,去了廚房。柳月掀開帳簾,看見就是這麼一幅景像。

  受盡萬千寵愛的小公主,端著託盤,靜立于晨風中,看見他的時候,眼神溫暖,“一碗是八寶粥,甜的;一碗是酸辣面,我的。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柳公子共進早餐?”

  沒有預兆的,眼淚悄悄滴落,柳月泣不成聲。

  還聽見那女子說:“對不起,讓你受傷。可是,只要你願意,你仍然可以牽著我衣角,走完這一路。”






第五十八章  夢裏天涯(一)

  如風正仔細的翻著一本兵書。自從她接手這驥山營,大哥就像是突然給他們家的書庫找到一個出口一樣,隔天送兩本過來。

  如風叫苦不迭,偏偏大哥還每次都差人問感覺怎麼樣,下次要帶什麼方面的,他好派人去找。看哥哥如此興致勃勃的樣子,八成是以為她現在又沉迷於軍事了。上次聽說二哥和納南寧送她一間藥鋪,她喜歡得天天泡在裏面,大哥就臉黑了一半,咬牙切齒的說自己寧願用納南家的錢,也不問他要。那幽怨的目光,看得她還亂內疚了一把。

  “公主?”,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如風抬頭一看,是秦簡捧著一堆卷軸站在門邊。

  “進來吧,什麼事?”

  秦簡鋪開手中的卷軸,沒有說話。

  如風湊過去看了半響,“你自己想的?”

  秦簡點點頭,飛快的抬眼看了下如風臉色,又補充道:“那天,你修改了一部分陣形後,我就把原來那部分摘出來,又加了些進去。總覺得不用可惜了。”

  嘴角勾起,如風托著腮望著秦簡:“你說,要是把你和納南玉書放一起,你們倆誰贏?”原來還沒看出來,這秦簡經過開發,還能這種天分。

  看著眼前人一臉神往的樣子,秦簡將頭偏向一邊,良久,冒出一句:“他贏。”聲音低不可聞。

  如風搖頭,“秦簡,你怎麼這麼沒鬥志啊,都還沒比呢就認輸了。”

  可惜顯然某人不覺得她的笑話好笑,嘴角都沒彎一下,逕自沉默著看圖紙。

  唉!說笑想要一個人唱獨角戲,還是挺困難的。如風歎著氣拿起筆,收起玩笑的心情,和秦簡研究起新的陣形來。

  門簾掀開,是柳月端著茶水走進。

  如風詫異的抬起頭:“還沒睡?”

  柳月端過一杯水遞給秦簡,“我看你們都還沒休息,想著給你們送點茶水過來。”

  如風將桌上圖紙卷起,對秦簡笑笑:“軍師大人,我們明天再繼續討論吧。”

  秦簡看看柳月,沉默著點頭,起手收拾著旁邊散落的稿紙。

  柳月一急,看向如風:“不用急,你們繼續吧,我坐在旁邊就可以了。”

  “沒關係,反正也挺晚了。”如風手腳麻利的把一堆圖紙都塞在秦簡懷裏,然後笑眯眯的盯著面無表情的秦簡,離去。

  然後一下子趴在桌子上,柳月抿抿嘴,輕扯著如風衣角問:“怎麼了?”

  如風有氣無力:“嚴重超工作時,還不發加班工資。”

  又在說他聽不懂的話了,柳月眨眨眼睛,看著趴在桌上毫無形象可言的女子,悄悄的,把頭靠在了她肩上。

  風吹動秦簡手中的宣紙,嘩嘩作響。可憐秦介,第二天,莫名其妙的看著兄長面前的一堆皺巴巴的紙團,幫著忙花了一上午的時間才全部弄平展開。

   這天傍晚,如風正和大夥吃飯,衛兵來報門口有人找。

  如風頗感驚奇的出門去,按理說她那幾個哥哥姐姐,從來都是氣勢洶洶,長驅直入的,居然有這麼懂規矩的時候。

  門口的少年,眼睛閃亮,正笑得明媚。

  “晴鈺?”看起來似乎臉色好很多了,如風笑著喚道。

  “嗯!”納南晴鈺跑過來,抓住她的手,卻什麼話也不說,只顧拉著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搖。

  “怎麼了?我不是說過兩天休息的時候就去看你嗎,怎麼自己來了?”

  納南晴鈺低著頭,輕掰著她手指。

  如風彎下腰去,歪著頭看他的臉。

  小屁孩臉刷的一下通紅,忙抬起頭,眼睛睜得大大的;“你幹什麼啊?”

  如風舒口氣,搖頭晃腦的:“難得見你這麼文靜,我以為是有人假裝的,所以特地仔細審視一下。不過現在已經證明,還是貨真價實的。”

  手一下握緊,氣得胸膛微微起伏,“我哪里不文靜了?”抬起頭,碰上如風一副早知如此的臉,聲音又低了一去,扁扁嘴:“我是來告訴你,爹已經幫我們選好婚期了。”

  頓了頓,“明年春天。”

  如風愣住,不是一般古代都是訂了親,好幾年才娶的麼,怎麼輪到她這麼快?

  搖了搖她的手,納南晴鈺小心翼翼的看她臉色:“這個時間,你說好不好?”

  “好啊!你爹選好的,當然沒問題。”稍稍偏過頭,如風快速的答道。

  納南晴鈺拉著她的手,沒再說話。

  “好啦!”如風反手握住他,“走吧,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夕陽西下,如風騎著馬,慢悠悠的走著。

  “爹爹很高興呢!”坐在如風身前,納南晴鈺放鬆了身體,靠在如風懷裏。

  “嗯,那你呢,你高興嗎?”嘴角彎彎,忍不住的想逗逗。

  “我也很高興。”喜滋滋的從懷裏拿出一張紙來,展開給如風看,“你看,你的那首歌,我都記下來了,你教我唱好不好?”

  如風掃一眼,奇道;“我就唱一遍,你居然全都記下來了?”

  “那當然,我要想記的事,一定能記住的。哼!所以你別想賴皮,你說的話我可全都記住的。”好驕傲的昂著頭。

  如風失笑:“好好好,那我要是不小心忘了,你就提醒一下我吧!”

  “那你現在教我唱吧?”不屈不撓的還記著這事呢!

  小屁孩扭動著身體回頭催她,如風只得摟緊了某人省得掉下去,開始一遍遍的唱:“曾經無數次設想陪我一生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在這淺吟低唱裏,忍不住心頭一片溫軟。

  又是一曲唱畢,納南晴鈺低聲道:“其實我早就會唱了,你才唱一遍的時候我就會的。”

  “我知道,”如風微笑著將臉貼在他頭髮上。

  “可是,我怎麼唱,都沒有你好聽呢!”低低的說。

  “那當然!也不想想我是誰。”

  沉默,半響,“那我總有一天會唱得比你好聽的。”

  ……

  這一路的晚風,似乎格外的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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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6 21:07:35 |只看該作者
五十九章   夢裏天涯(二)

  是夜。

  “你就要成親了吧?”已經學乖的某人,坐在離她挺遠的門邊。

  如風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哼!不理我,你這個親也結的成麼?”

  似乎睡意漸消,如風努力的睜開眼睛,偏頭看向寂行天。

  笑意緩緩爬上男人的臉,小心翼翼的走近,彎下腰來,撫上如風的臉:“哥哥和納南晴鈺,誰比較重要?”

  心裏略略的不安,“發生什麼事了?”

  俯身把她抱住,噴在耳邊的,是溫熱的氣息:“我的小公主,你要怎麼辦呢?”

  一隻手壓住男人的頭,如風在他耳邊低語:“寂公子,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哥哥,是絕對絕對不能傷的哦,我自己不可以,別人,更不可以。”

  黑暗裏,如風的嘴角彎成一個悲傷的弧度,她的絕世無雙的哥哥啊,世上有幾個可以傷得到了她,卻成了他的軟肋。 

  寂行天的身子微微一僵,半響,卻把她擁得更緊,聲音沙啞:“我知道。”

  沉默半響,如風輕輕將寂行天推開,坐起身來。

  “你……? ”寂行天伸手抓住她開始穿戴的手。

  “我要回宮。”如風知道,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一次,寂行天沒有再說話,只安靜的看著如風收拾停當,走出門去。

  “秦介,我有事要回宮一趟,這裏,交給你了。另外,告訴綠衣,我說的,讓他照顧好柳月,要寸步不離。”秦介迷迷糊糊的被人從床上揪起來,就看見小公主面容冷靜的交待這麼一番話,然後,就消失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分清是夢還是現實。

  禦書房,女皇背著手,不停的轉來轉去。有侍衛來報,如風公主回宮。女皇皺著眉,撚著燈芯,滅了又明,明瞭又滅,終究長歎一聲,掐熄了燭火。

  “母皇,是不是出事了?”如風進來,摟住了黑暗裏靜坐無聲的人.

  一隻手輕理著她的頭髮,卻沒有說話。

  “跟哥哥有關嗎?”心裏越加忐忑。

  手頓住,半響,皇上起身,點亮了燭火,定定的凝視著如風。

  如風也站起來,目光堅定:“母皇,我是您的小公主,也是哥哥姐姐的妹妹。我是哥哥姐姐的妹妹,也是您的小公主。”

  緊皺的眉緩緩舒開,女皇迅速的背轉身,看向窗外:“驪國內亂的戰火,已經燒及惠啟,邊境連連被騷擾,幾日前,惠啟邊境重鎮臨關失守,納南軍聞名天下的八卦陣被破,而出使驪國的左相,竟被扣壓。納南安已經連夜趕往邊關,可是,納南軍這麼多年來,太依賴於變幻莫測的陣法,目前看來,已經難擋對方勢如破竹之勢。”

  掉過頭來,迎上如風驚怔的視線,心下大慟:“我朝必有對方內應,你太女姐姐身份顯赫,一舉一動盡在對方視線之內,其他將領,難當大任。母皇曾見你一招破納南之陣,驥山營之事,也舉朝皆驚,惟今之計,前往邊境解決此事的,你是最佳人選。”

  最初的震驚的過去,聽到此處,如風只覺得心下略松:“那大哥知道了嗎?”

  “沒有,靜庭天姿聰穎,處變不驚,可是與左相其芊,卻夫妻情深,我今夜才收到的消息,還沒想好要如何告訴他。”

  “風兒,你是我疼愛的小女兒,原本,是想寵你護你一生的。可是這些日子來,你變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也許,愛你的方式,是讓你自己決定你要走的路。這次的事,最後的選擇權,在你。”皇上看來的眼神,有寵愛,有不舍,也有深深的疼痛。

  只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在流淌,如風走前一步,輕輕的把頭靠在母親胸前:“我剛說過了,我是哥哥的妹妹,也是母親的小公主。風兒,已經得上天眷顧太多,就讓我在這一生裏,也能有一次機會肆意揮灑青春,也不算,在這世界枉走一遭。”

  女皇只將她擁得緊緊的,再不說話。只有那微微顫抖的身軀,和臉側溫熱的濕潤將如風的眼睛灼得一陣酸澀。

  遠遠的,三更鼓響,如風沙啞著聲音:“母皇,我現在走吧。”等天亮了,她該走不掉了。

  手指輕撫上她臉龐,女皇紅著眼睛:“風兒,不要讓我後悔。”

  如風微微一笑:“這是我的選擇啊!還有兩件事,母皇,你幫我寫幾封信。”

  一愣,:“為什麼要我幫你寫?”

  訕訕的撓撓頭:“因為我不會寫啊。”

  苦笑,“丫頭,我雖然知道你太女姐姐慣著你,可不知道把你慣得字都不會寫。”

  如風紅著臉,也不敢反駁,只得不自在的笑笑。

  看著小女兒的樣子,縱是內心憂慮,女皇也是忍不住失笑,搖搖頭,動手去找紙筆。

  信寫完,女皇看向如風:“風兒,你發現了什麼嗎?”

  把頭微微偏過一側,任跳躍的燭火映上了臉側,如風心下黯然,“沒有,我只是做一些預防措施罷了。另外,母皇……。”

  抬起頭看向皇上,欲言又止。

  “有什麼,就說吧。”有什麼事,可以令小女兒如此表情。

  深吸一口氣:“關於納南玉書,您不要遷怒於他,如果有一天,他有了中意的對像,你要成全他。滿朝文武,都知道納南玉書拒絕了天家,為避免引起任何來自皇室的不滿,或許會對他保持距離。您要幫他,表明我們已經不再追究和介意的態度,要讓他愛得所愛,不會因我受任何的影響。”

  “丫頭?”皇上輕歎,目光複雜。

  眼睛裏淚光閃動,如風努力的微笑:“那是您的小公主愛過的人啊!所以一定要讓他得到幸福才可以。”

  他沒有錯,他只是不愛而已;如果真的曾經愛過,想必也是希望愛過的人,能夠真正的幸福吧!

  滴滴燭淚,被風吹得急速掉落。

  天色微明,太女像一陣風似的沖入,偌大的禦書房裏,只端坐著當今皇上。

  “風兒呢?”聲音微微顫抖。

  皇上靜默不語,只看著她,眼帶痛意。

  腳忽然發軟,且靜苑雙手撐住椅背,不可置信的看向皇上:“你真的,那樣做了?那是風兒啊,我們從未離開過家的風兒啊!”她嬌嬌弱弱,只會縮在她懷裏,輕喚著姐姐的小丫頭啊,怎麼可以,讓她去承擔腥風血雨,獨自一個人去面對那不可知的未來。

  眼睛輕閉,皇上輕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靜苑,你一味的護著,難道不也是對如風才華的扼殺。這段時間來,風兒身上所發生的事,都讓我想了很多。如果我們不曾事事替她打點,那麼她又怎麼會一事無成,最終,痛失所愛。”

  且靜苑心中一痛,妹妹對納南玉書的情感,她是再清楚不過。失去納南王書,妹妹性情變了很多,幾乎有些脫胎換骨,不難想像,這段失去,是她心底多麼深刻的痛。“可是,就算是那樣,這次的險境,也不該由她來經歷。”

  睜開眼睛,皇上緩緩笑道:“靜苑,我知道你們是怎麼疼著妹妹,可是她的心裏,也是願意為你們做任何事的吧!這次,就讓她去吧。更何況,因為是她,會有人不忍心的。”

  且靜苑看著母親略帶深意的笑容,歎息:“母皇,但願我們沒有料錯。要不然,要不然……”聲音越來越低,終究沒有再說下去。

  而醒來的納南晴鈺,呆呆的捧著枕邊一封信,半天沒反應過來,只來得及想著,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忽而懊惱的扁嘴,自己怎麼就睡得那麼熟,會不會睡相不好被她笑話了?

  信上只有兩句話:“不要讓我擔心。春天見,未來妻主留。”






第六十章    夢裏天涯(三)

  “砰!”的一聲,茶杯被摔得粉碎,底下跪著的人,大氣也不敢出。

  寂行天手指顫抖:“你說什麼,小公主在納南府裏失去了蹤跡?”

  “是!”

  “一群廢物!”寂行天喘著氣,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居然把人給跟丟了。

  寂行天背著手望著窗外,天色漸晴,半響,聲音漸漸冷靜:“那他們呢?情況怎麼樣?”

  “他們也跟屬下一樣,把人跟丟了。”

  “也跟丟了麼?”寂行天喃喃自語。小公主,你果真只是養在深宮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麼?

  納南府。

  納南潁坐在長子尚有餘溫的床上,神情似悲似歎。

  山道之上,兩騎飛馳。

  淩厲的山風,吹亂了騎者的頭髮。如風一聲長嘯,喝住了馬匹,側頭看向男人冰雕的容顏:“納南公子,你還好吧?”

  略微頷首:“我沒事。”

  “那麼,如風失禮了。”飛身將納南玉書抱起,縱向樹梢的同時,踢在了馬尾上。

  兩馬受驚,齊齊向前路奔去。如風看著馬跑得不見蹤影了,才放心的往另一個方向掠去。只見樹梢輕搖,竟未留半點蹤跡。

  躍出很長一段距離,如風輕輕將納南玉書放在地上,退開一步:“從這條道下吧,這是近道,就是難走些,到了崎嶇的地方,你叫我一聲。”

  納南玉書側開臉,微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就徑直往前走了。

  如風微微好笑,果然和小屁孩是一家人,似乎起床氣還沒消呢。說來,那傢伙應該醒了吧,看到她的留言,不知道會不會聽話。等到聽聞她將納南玉書偷走的消息,沒準兒下次見到她,會把眼光當飛刀使,不把她戳幾個窟窿估計不會甘休的。

  山路似乎少有人走,荊棘滿地,遍佈樹叢枝丫,納南玉書抿著嘴,硬是沒吭過一聲。滑倒了又自己爬起來,衣衫幾處劃破,發絲散亂。如風看得歎氣,名動京城的貴公子,何曾有這般狼狽的時候?終於是看不下去,攬上他的腰,連抱帶拖的,走一段,抱一段的,終是天快黑的時候,到達山腳。

  如風搖搖酸掉的手臂,嗯,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算得上強壯的女人,即使是有美人在抱,也似乎沒心情享受。

  從包袱中抖出一件衣裳,遞給納南玉書:“納南公子,你先去溪中洗洗吧,我生個火,準備點吃的。”

  納南玉書看看她手中衣服,沒有動。

  將手中衣裳放在他肩上,“你放心,這衣服是我在宮中拿的,沒有人穿過。我就在溪邊,要是有什麼事就大叫一聲。”頓了頓,“還有,我今天累得夠嗆,只夠力氣去做該做的事。你只管放心去洗漱。”

  如風轉身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側耳傾聽身後傳來人走動的聲音,嘴角勾起。

  將火搭好之後,如風飛快的沖到小溪的另一邊清洗了一下,等她把衣服換好過來的時候,納南玉書已經坐在火堆邊了。火光映著他半張臉,怔怔的,只看著跳動的火焰出神。

  如風也不說話,走過去,將兩條魚串上,抹上香料,在火上翻來覆去的烤著。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納南玉書隨口問道。

  如風沒有回答,黑暗裏,對面那張臉上的神情越發模糊不清,只有五官在火光照耀下越加清晰,她不想說謊,也不能坦白,只能沉默。

  納南玉書垂下目光,也不再說話。

  寂靜無聲裏,兩人吃過了烤魚,又咬了一些乾糧,就在剛剛升起了大火的土上鋪上樹枝,如風鋪開披風,讓納南玉書躺下。

  “你呢?”納南玉書看看如風鋪好的地方。

  “你先睡吧!我還要想一些事情,暫時不忙睡。”

  納南玉書深深看如風一眼,合衣躺下。

  如風在升起的另外一堆火旁,展開了懷中的圖,趴在地上查看起來。

  火中燃燒的樹枝劈裏叭啦作響,身後躺著的人,呼吸均勻而綿長。如風轉頭看一眼,嘴角略帶笑意,原來就算是再怎麼聞名天下的公子,也一樣是個需要休息的凡人。這平素裏高高在上,貌美傾世的納南玉書,該從來沒有這般委屈地要躺在地上過夜的經歷吧?

  不過,回頭想想,她這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也該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荒山野外的為個男人守夜過吧?

  原來,人生無數的第一次,都會在不經意中發生呢。

  天空中,一顆流星滑過,如風趕緊閉起雙眼,雙手合十,低聲祈禱。

  “你也相信這個?”本來以為已經睡著的納南玉書,突然在身後發問。

  如風微微一笑,頭也沒回:“反正是免費的,不許白不許,更何況也沒有證據說明不靈啊。所以就許個願唄,也沒什麼損失。”

  “我許過的。”

  嘴裏突然有了幾絲苦澀,如風收起笑容:“那恭喜你啊,你許的願,已經實現了吧。”

  “是啊!實現了。”然後,再無聲息。

  清晨,鳥雀輕叫,納南玉書睜開眼睛,如風已經收拾好,坐在一旁,見他醒來,點頭一笑。

  心頭突然變得有些不自在,納南玉書微微偏過頭去,不再看她。

  一卷布帛遞到眼前,納南玉書微愣,疑惑的看向如風。

  “是你們納南家的陣法,我見過的那兩種,我已經修改過陣眼,你先看看。等你到了納南軍駐地,可以參照修改。”

  伸手接過,打開布帛,陣中變法,都和他的設想一般無二,只不過將幾個位置略作修改,竟將原先陣眼掩蓋。這小公主,只見過一次的陣法,竟然可以知曉得這般精細。不由得抬頭再看了如風一眼,半響,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去麼?”

  如風抬頭,看看天色,神色溫柔:“邊境有你們納南軍坐鎮,我再放心不過。我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守護我哥哥的愛人。”

  雙眸輕輕闔上,納南玉書似乎覺得這一刻,心裏有一種悠悠的歎息響起。哥哥啊!緣起緣滅,竟都與這二字相關。

  順著山路轉到小道上,竟聽到遠遠的馬蹄聲響起。

  如風心中一驚,忙把納南玉書拉入路旁樹林中。

  幾個人影漸漸奔近,看清來人面容,如風不免驚愕,居然來得這麼快,按理說,應該是中午才到的啊!

  鑽出叢林,站到路邊。

  來人勒住韁繩,由於停得太急,馬兒的前蹄高高揚起,踢了幾踢才停住。馬上的人從馬鞍上一翻而下,沖到她面前,眼睛緊緊的盯著她上下打量,嘴唇動動,卻終是沒說出話來。

  看著眼前的人滿面塵土,不掩倦色,如風笑道:“秦簡,怎麼來得這麼快?”

  似是極力壓抑,秦簡氣息不穩:“接到你的信,我就先行一步過來了。小介在後邊打點安排。”

  看看她身後站著納南玉書,目光閃閃,拱手道:“納南公子。”

  如風打斷道:“別公子長,公子短的,先趕路再說。”

  幾人之中,秦簡和副將非清的馬俱是百裏挑一的良駒,如風看一眼,把納南玉書扶上了非清的馬背。而自己,穩穩落在秦簡身後,感覺到身前男子身軀微微一僵,抿嘴一笑,說道:“秦簡,走吧。”

  秦簡只覺得從背後開始,像有一股火在燃燒,蔓延至四腳八骸,連臉都燒得通紅。握著馬韁的手,松了又緊,緊了一松,額頭上都在冒汗。

  奔出一段,突然感到腰身被兩隻手牢牢圈住,背後有重量壓來。略略側頭一看,卻被嚇了一大跳,只看到女子閉著眼睛,將臉貼在他後頸,呼吸噴在他臉上,溫暖而芬芳。忙收撿心神,駕著馬穩穩前行,另一隻手,不自覺的伸往背後,環住了那人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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