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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逸]十錦圖[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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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27:01 |倒序瀏覽 | x 1
十錦圖 作者:蕭逸

第01章 天池之約         第02章 神珠失竊  
第03章 醜女多情         第04章 白雪山莊  
第05章 借花獻佛         第06章 巧遇良師  
第07章 忘年之爭         第08章 投桃報李
第09章 有女懷春         第10章 桃色陷陝  
第11章 天羅地網         第12章 明珠之約  
第13章 送佛西天         第14章 冤家路窄  
第15章 路見不平         第16章 紅鬃烈馬  
第17章 刀山劍陣         第18章 美麗使者  
第19章 爆出冷門         第20章 冷夜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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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28:49
第01章 天池之約

  西風怒吼,彤雲乍開——
  仰視上天,但見白雲一線,漫天的大雪,點綴著大漠天山,放眼望去,天地間,是一色的「白」!由不住你自牙縫裡抽出一個「冷」字!
  繞過了亂石崩雪的後峰,遠遠地,你就可以看見那所謂的「天池」了。
  那是一塊平坦的峻峰,方圓有里許大小,四周是萬仞冰澗,有如一把鋒利的鋼刀,插立在雲天之間。
  這時候,正有幾個人,自不同的方向,向這天池峰頂上行去。
  天池嶺上,聳立有五所茅亭,為鵝掌大的雪花,堆得厚厚的,高高的,看過去,已有些不勝負荷,可是,那白的確是美的化身。
  試想,在孤峰嶺上,有幾所茅亭,該多麼富有詩情畫意,那麼,這幾個人,該是來賞雪的吧!
  首先上來的,是一個著黃衣的高大和尚。
  這和尚約有七十上下的年歲,生得長眉細目,面相清懼,黃色的僧衣下,是一雙黑緞雲履,胸前垂著一串核桃大小的念珠。
  他上得峰來,對著正中的一個傘座,合十一拜,一言不發地步上了左面那座茅亭,亭內置有蒲團,他就盤膝坐了下來。
  緊接著,自天池的前後左右,陸續地又上來了幾個人,那是一個中年的文士和一個妙齡艷婦,一個矮小的老乞丐,最後上來的,是一個禿眉白面的老尼姑!
  這幾個人,上得峰來,相互一禮,各自步上一所茅亭,盤膝坐好,並不多言。
  中年文士和妙齡艷婦,乃是夫妻的身份,他二人步入一亭。
  至於那個老乞丐和尼姑,他二人卻不是一起的,分佔著兩個亭子。
  老尼姑還帶來了一個青衣少女,生得亭亭玉立,眉目清秀可人,她可能是尼姑的弟子,一雙玉手上,捧著師父那一口青鯊魚皮鞘、杏黃色劍穗的古劍。
  這麼幾個不同身份的人,各佔一亭,五所茅亭,已去其四,只有正中那座亭子,卻仍然空著。
  他們從容不迫地坐好,閉目養神,各不相望。
  約有小半盞茶的時間,東方天邊,忽放異彩,一道紫氣,直貫天穹,白雲如浪也似地滾滾而開,天地之間,就像是忽然點著了千萬支燈火一樣的明亮。
  茅亭內的幾個人,都由不住睜開了眸子。
  那個清懼的老和尚,合十一拜道:「阿彌陀佛,幸會了!」
  他拂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花,道:「時辰已到,我等今日一會,這『五嶺神珠』也就決定屬誰了,老衲自知功力淺薄,不足衛珠,奈何職責所在,不得不濫竿充數,尚請各位掌下留情才是!」
  和尚話聲方落,那南亭裡的乞丐,發出了一串怪異的笑聲道:「老和尚你少裝蒜,誰不知你『飛雲子』乃是出了名的狠,誰要是聽了你的話,也就是上了你的當,你要是客氣,乾脆走你的,我絕不拉著你!」
  和尚長眉一挑,冷然道:「賀施主,你仍是老脾氣不改,老衲自會請教與你!」
  那乞丐哈哈一笑,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們幾個誰又能含糊誰?」
  飛雲子面色一沉,正要發作,西亭內的那個老尼姑,卻插嘴道:「飛雲師兄你就少說一句吧!你我五年一會,何故為些口角,傷了和氣……」
  說著她轉向南亭,對著那個老乞丐合十笑道:「丐兄你以為如何?」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尼姑向著和尚,你們是一路的!」
  說著一聲狂笑,朝著偏北亭內的中年文士,大聲嚷道:「孫兄,你說是也不是?」
  北亭內那個中年文士,莞爾地笑了笑,不發一語,他身側那個艷裝少婦,卻小聲道:「這花子最是可惡,少理他!」
  文士點了點頭,他的潔白牙齒如雪一般的閃閃發光,這時他向著身側少婦低聲道:「賀天一是用『飛波無相』神功,在探測我等功力,和尚尼姑,都著了他的道兒!」
  說時,眉飛色舞,大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味兒!
  少停,他才含笑,道:「飛雲大師,今日之戰,照理該由大師領先,只是這位中亭主人此時不到,如錯了時辰,如何是好?」
  飛雲子合十道:「孫施主,你且請放心,蒲大松乃是上屆『神劍』,此人生平言出必行,絕不會誤此大事!」
  南亭內的老乞丐,發出了一聲冷笑,道:「想那蒲大松五年前相會時,雖是奪了五嶺神珠,取得『神劍』之封,可是此老昔年在滇時中有瘴毒,身有宿疾,這麼多年了,此老還在不在世都很成問題!」
  此言一出,眾人不由大吃了一驚。那個白面禿眉的尼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蒲大俠如不能到,我等來此也是惘然,此事如何是好?」
  飛雲子向著雪原之下,遙望了一眼,道:「老衲想,蒲大俠即使不來,這五年一度的天池之會,豈能沒有一個交待?」
  文士微微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我們耐下心來再等他一會,定有分曉!」
  雪下得更大了。
  在這叢嶺斷崖之間,有一道曲折離奇的羊腸小道,婉蜒上去,可以直達天池。
  這時候,正有一個高壯的少年,緊緊扣拉著一匹黑毛的小驢子,吃力地向著「天池」奔行著。
  少年約有二十一二的年歲,生得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十分英俊。
  他身著一襲青色的緊身衣褲,外罩一領玄色的緞子披風,頭上的風帽,垂有兩條風翎,風吹起來,更顯得英姿颯爽!
  他一言不發地拉著小驢,腳踏實地地向山上行著,雙眉緊皺著,看上去顯得無限深沉。
  小毛驢的背上,半坐半伏著一個白衣老人。
  由年歲上看來,這老頭兒可是年歲不小了。至少也在七十以外,他那皤然白髮和胸前的長髯,看起來就和白雪是一樣的白。
  他用一隻留有長指甲的右手,緊緊握住鞍上的把手,身子向前傾斜著,像是很吃力的樣子!
  老人有著一雙深陷含蓄的瞳子,雙耳極大,緊貼兩腮,看起來很具福相。可誰又會知道,他是一個病人,一個垂死的病人!
  他那微微長形的臉上,展露出一團黑色的陰影,在小驢背上,頻頻喘息著,看來確是可憐!
  這時,他咳了幾聲,伸出一隻手道:「天河,你先停下來……」
  少年站住腳步,驚異地望著他道:「爹,有什麼不對麼?」
  老人皺著眉,仰視著穹空,歎了一聲道:「孩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你……你要留心地聽著!」
  少年目光中隱藏著淚痕,聞言之後,他點了點頭,老人指了一下附近的崖石,啞聲道:「我們到那邊去說,雪太大……」
  黑衣少年遵命把驢子拉到了一邊,二人立在一塊凸出的巨石之下。
  老人定了定神,才道:「我恐怕等不到上去了……」
  少年聞言,不由得突然跪下道:「爹,你老人家這是何苦?我們回去吧,咱們到涼州去……」
  老人冷冷一笑道:「虧你還是我蒲大松的兒子,竟然說出這種沒有出息的話,你真是氣……氣死我……了!」
  少年流淚道:「我不忍心看你老人家這種痛苦的樣子……爹,你把『五嶺神珠』交給我送上去,由他們爭去算了,何必非要保留住它呢?」
  老人聞言,雙目一翻,氣得面色發白。
  他頻頻地揮手,道:「好孩子,這是你說的話……蒲大松沒有你這不肖的兒子,你走……你快給我走吧!」
  少年嚇得忙站起身來,扶著老人欲倒的身子,驚慌地道:「你老人家千萬不要生氣,我只是在為你老人家的身子著想……」
  老人掙開了少年的手,厲聲道:「你聽著!『五嶺神珠』絕不能讓外人得去。我死了,就該由你接上,你要是得不到『神劍』之封,就是我蒲氏門中的罪人!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瞑目!」
  少年打了一個冷戰,可是這幾句話,不禁又激發起他大英雄本性,當下點了點頭道:「孩兒當拼一死,衛此神珠,留住『神劍』之封號,爹你可以放心了!」
  老人聞言面色稍霽,頷首道:「你應該知道,我們蒲氏門中,自你祖父起,衛此神珠,已有六十個春秋,五嶺神劍天下知名,如果你失去了它,你就是我蒲家的不肖子孫!」
  青衣少年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孩子,你有此自信沒有?」
  少年不由劍眉一挑,道:「孩兒可以以死相拼!」
  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又有什麼用?……你且過來!」
  少年便偎過了一些,老人上下打量了他甚久,忽然落下兩行淚來,少年不由大吃了一驚,道:「爹!你老人家這是為何?」
  這位一世奇俠,目睹著愛子豐朗的神采,喃喃地道:「你知道,今日你要會的,是些什麼人,他們的武功如何?」
  少年茫然搖了搖頭道:「孩兒不知,但不怕!」
  老人獰笑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不要說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就是為父,也不見得就是他們的對手,今日一會,這『五嶺神珠』以及我『五嶺神劍』的威名,只怕難以保全了,……」
  少年微微發怔,道:「這麼說,孩兒就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老人啞然笑了笑,比了一個手勢道:「不要打岔,你聽我說下去……」
  說著,向外看了一眼,道:「我們的時間已不多了,你仔細聽!」
  他坐下了身子,接下去道:「五嶺神珠乃是昔日赤松子傳下的一顆至寶,後世相傳竟成了武林中爭相搶奪的一項榮譽,誰持有這五嶺神珠,就能讓天下武林中人信服,無形中就成了江湖道上的一名魁首,被封為』神劍』之雅號!」
  他冷笑了一聲,道:「這天池之會,每五年一聚,由五嶽首領來此一會,如果誰的武功出眾,那五嶺神珠就該歸誰掌管,誰掌管了這顆神珠,也就是天下武林的盟主……」
  說著他一隻手,拍了背後一下。
  就在他背上,有一個用紅綢子包著的錦盒,少年聞言吃驚道:「這麼說,你老人家一直在掌管著這顆珠子……」
  蒲大松冷冷笑道:「這麼些年以來,我還不曾失去過這項榮譽……以你武功智慧,繼承我的衣缽,本是可以,只是,你現在年紀太輕了,萬萬不是他們敵手,所以……所以……」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得不格外造就你……我這是不得已……」
  少年不解道:「爹爹,你說些什麼?」
  蒲大松這時候已提起了精神,直起腰來,苦笑道:「我本來以為可以再多活幾年的,誰知道……」
  說到此,他臉上現出了一片灰色,牙關緊咬,道:「孩子,你可曾記得本門『大開頂移神大法』麼?你快快地伏下身子來……」
  少年打了一個冷戰道:「你老人家莫非要……啊……不……不……」
  可是蒲大松一雙細白的瘦掌,已雙雙壓在了他的天靈蓋骨之上。
  他氣喘吁吁地道:「不要猶豫,氣機一過,即使我再有此心意,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說話之時,少年蒲天河,就覺得父親那一雙手掌爆熱得炙人,一時由不住全身發熱,面紅心跳不已。
  老人恨聲道:「癡兒,癡兒,還不定下心來,想死不成?」
  一言驚得蒲天河趕忙垂下了眸子,勉強收心凝意,老人那雙手掌,這時更是熱得怕人。
  忽然,他啞聲顫抖道:「舌抵上顎,開天門穴,快!」
  蒲天河方自運功乍開天靈,舌翻上顎,就在他這兩件工作方自完成的瞬息之間,一股莫大的勁力,其巨如山,其熱如霽,猛地直向他天靈穴內直貫而下。
  他耳邊彷彿響了一聲焦雷也似的,禁不住身子猛地一晃,差一點倒了下去。
  驢背上的蒲大松發出了顫抖的聲音道:「行了……成功了,孩子,你且閉目,靜下心來,聽我之言……」
  他的聲音,較之方才更柔弱了,可是他卻顯得極為興奮,當時接下去道:「守中宮,引丹田,開任督二脈……」
  「引氣抬走四肢,過奇筋入黃庭!」
  蒲天河一一照做,那炙人的奇熱,果然就好了許多。
  這一切就緒之後,他耳邊聽父親慈祥的語音道:「現在,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蒲天河驀地睜開了眸子,卻見父親整個的身子,倒在驢背上,只見他通體汗下如雨,那襲黃衫,已為汗水所濕透,目光上翻,比之方纔,竟像是乍然老了十年似的!
  他不由一陣心酸道:「爹……」
  蒲大松怒聲道:「不要哭!」
  蒲天河止住了聲音,他用雙手,把老人抱在了手臂上,蒲大松喘息著道:「時候差不多了……天河,我要你看一看,這是一個奇跡,你現在功力比之方纔,只怕大了……十倍還不止,你試試給我看……」
  他說著,臉上帶出一種說不出的快慰情緒,何嘗像是一個垂死人的表情!
  蒲天河由不住熱淚簌簌而下,他知道,父親為了造就自己,竟然把他本身數十年的武功精元,先天潛力,借助於道家「大開頂移神大法」全數注入自己體內。
  換句話說,此刻父親無異一般常人了,他早年毒瘴浸體,未能復元,毒性發作,已是堪慮,如此一來,只怕是活不了幾個時辰。
  如此一想,蒲天河真是痛不欲生!
  只是他知道父親生平個性,此刻如果不從他意,更將讓他不快,於事無益,只得依從老人心意。
  蒲大松微微笑道:「天河,你把我放下,試一試掌力如何!」
  蒲天河點頭道了聲:「遵命!」
  說著,他輕輕把老人放至一塊石上,向前走了幾步,面對著峭壁懸崖,大雪紛飛裡,只見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他心中不無懷疑,設想一個人的功力,加諸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而能發生妙用,的確是不可思議!
  老人咳了一聲道:「快快試來!」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只見他身形微微下蹲,右掌慢慢向外推去!
  這種動作,起先並無什麼出奇。
  可是當他掌勢遞出一半的當兒,澗谷之中,卻發出了一陣沉實的「隆隆」之聲!
  隨著蒲天河的五指向外一翻,一推,只聽見「轟隆」一聲,整個山谷都為之震動了。
  對面石壁上,飛起了漫天的白雪、碎石和一些枯籐,如同狂風飛絮也似地散落了整個澗谷,巨大的回聲,使得蒲天河耳鼓發麻。
  在長笑聲中,驢背上的蒲大松道:「行了……你成功了!」
  蒲天河反過身來,跪在父親身邊,道:「爹……你老人家成全了我,只是你自己……」
  老人站起了身子,笑了笑,道:「現在我們直上天池,我要你去見識幾位厲害的前輩,他們可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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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29:40
           ※        ※         ※
  天池頂上的幾個人物,顯然都有些不耐煩了!
  華山老尼——也就是那個禿眉白面的老尼姑,首先發話道:「時辰已到,我等千里迢迢來此,莫非就如此罷休不成?」
  飛雲子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道:「無量佛,善哉!善哉!以老衲見解,可能蒲大松是生了什麼變故,臨時不及趕來!」
  他微微地笑了一笑,一隻手捻著胸前的念珠,道:「這件事,照規定蒲施主不來,就是放棄了資格,我等不必再候他了!」
  南面亭內的那個老乞丐,呵呵笑道:「和尚說得好!只是那粒五嶺神珠,卻在蒲老兒手中,我們就是分出勝負,神珠不能到手,徒有『神劍』虛號,何能使武林道上的朋友信服!」
  話聲方落,忽見老尼姑口中「咦」了一聲,轉身向峰下望去。
  眾人全是一怔,都順著老尼目光望去。
  在曲折的山石小道間,他們看見一個人牽著一匹驢子,在疾快地行著,驢背上還坐著一個人。
  這一人一騎,在冰雪道上攀行著,看起來,真是驚心動魄,險象叢生。
  老乞丐望了一眼,冷冷笑道:「蒲老兒來了,他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白衣文士看了一眼,秀眉微皺,道:「那青衣少年又是何人?」
  他身側那艷裝少婦,卻淡淡地一笑道:「誰不知道蒲大松這個兒子?江湖上人稱『西北星』蒲天河,大概就是這個人!」
  老乞丐在一邊點了點頭道:「孫夫人,你的見解不差,正是這個少年,聽說這少年一身內外功夫,已得乃父真傳,不可輕視!」
  白衣文士向下看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地道:「你們看,那蒲大松,莫非是生病了不成?」
  這一句話,驚動了大家,仔細望去,果見驢背上的蒲大松,有些異於尋常。
  他身軀幾乎彎得全都伏在了驢背上,頭上那一頂青呢的小氈帽上,落滿了白雪,他竟不用手去打一下。
  漸漸地這二人一騎,已走過來了。
  蒲大松微微直起了身子,他喃喃道:「天河,你看見他們了?」
  蒲天河這時也留意到,在「天池」斷崖邊上,立著的那幾個人,當時就點了點頭道:「我看見了,他們是誰?」
  蒲大鬆手搭涼棚向上望了望,雪花幾乎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緊緊眨動著眸子,道:「你聽我說……那個老花子,你可看見了?」
  西北星蒲天河點了點頭,蒲大松喃喃地道:「這花子就是東嶽泰山上有名難纏『行者幫』中的首領,此人姓賀名天一,人稱『鐵手丐』,他是一個極為厲害的人,你要小心!」
  蒲天河點了點頭,他不由問道:「那個老尼姑呢?」
  蒲大松咳了一聲,道:「我的眼睛不大……聽使喚了……你說的那個尼姑可是白面瘦長身材?」
  蒲天河知道父親功力已失去,自然目力差遠了,當時看了看,點頭道:「正是,這尼姑身邊有一對白衣男女……他們是一路的麼?」
  說話之間,他們已行得更近了一些。
  蒲大松冷冷笑道:「孩子,今天你所遇見的這幾個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奇人,那個老尼姑,乃是華山的『多指師太』,我曾領教過她的身手,這個老尼姑最厲害的身手乃是一套『菩提劍』和她囊中二十四粒『沙門七寶珠』,不可輕視!」
  西北星蒲天河黯然不語,他緊扣著韁繩,行抵天池下,蒲大松點頭道:「現在你背我上去,足下放慢!」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當時背起了父親,騰身向峭壁上落去,當時只覺得身輕如燕,起落有如鴻毛一般,比之昔日,真是不可以道里計!
  蒲大松冷然道:「不要太暴露身形……放慢一點!」
  蒲天河頓時把足下放慢,暗忖父親用心之細,他必是怕為對方幾個高手,看出了自己的身法奧秘。
  轉念之中,已翻越到了天池之巔,蒲天河背著父親,身形起落間,已落在了正中的茅亭之內。
  這時,四亭的人物,一齊向著正中亭內施了一禮,蒲大松苦笑道:「老夫來遲了,尚請各位朋友海涵!」
  一旁的飛雲子打了個稽首,道:「蒲大俠別來無恙否?幸會!幸會!」
  蒲大松坐在蒲團之內,此刻是虛汗淋漓,面黃如臘,他向著這個來自甫岳的高僧看了一眼,冷然道:「飛雲子,老夫今日只怕再也難以招架大師你的『般若神功』了!」
  飛雲子陡然一驚,他看著蒲大松道:「蒲大俠莫非有什麼不適麼?」
  蒲大松無力的眸子,向四周看了一眼,慨然道:「各位不必氣餒,我想人生焉有不死之身,老夫這一把子歲數,也差不多了……」
  他咳了一聲,指著身側的愛子道:「小兒蒲天河,幸能隨我趕到,他今天斗膽要代替我這個父親,在各位前輩駕前討教幾手天下奇學……尚請各位手下留情!」
  在場之人,無不大吃了一驚!
  各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向著少年蒲天河望去,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五嶺神劍」之稱的蒲大松,竟然如此托大,如此冒失。
  想一想,的確是太可笑了,他竟然敢舉出一個年方弱冠的孩子,來向在場這些高手挑戰!
  這些人物,無論是身份、年歲、武功……也都是和蒲大松相去未幾,豈能同對方一個孩子交手?
  所以蒲大松的這一篇話,形成了一個尷尬的場面,這幾位當前的老前輩,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皆忍不住微微笑了。
  鐵手丐賀天一嘻嘻一笑,道:「老朋友,你是說要我們與令郎交手?」
  他笑聲裡,帶出一些無言的憤怒。蒲大松頷首道:「要他向各位前輩討教……」
  賀天一一聲狂笑道:「蒲大俠,你太謙虛了,想我等老朽東西,如何能是令郎對手?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那位華山的多指師太,雙手合十,微微欠身道:「蒲施主如身體不適,這天池之會可以延期,如要貧尼與令郎討教,卻大可不必。」
  言下之意,頗是勝之不武,不勝為笑,蒲大松焉能不懂其意。
  他長歎了一聲,目視著對方道:「不瞞各位,老夫不打算還能活著下山了……五年一會的『天池之約』焉能隨便改期?小兒不敏,這多年以來,已得有老夫真傳,有道是父債子還,他都逃不脫干係的!」
  說到此,他倚身柱上發出了一陣冷笑:「各位要是以為他是一個小輩,不肯討教……卻也未免太過小看了他……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兒此來,生死早已置諸度外……」
  他這場豪邁的論調,確使得在場各人震驚!
  蒲大松氣吁喘喘地拍了兒子一下道:「天河,你來拜識一下各位前輩!」
  說著用手指了尼姑一下道:「這位就是我說的華山多指師太!」
  蒲天河躬身一禮,老尼身邊那個捧劍的少女,卻把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受禮,多指師太忙合十道,「少俠不必多禮!」
  說著手指身側那個長身少女道:「此乃小徒楊采蘋,今日隨來,也讓她長長見識!」
  遂向采蘋道:「還不拜見你蒲師伯及這位師兄!」
  少女不由面上一紅,她走上一步,冉冉向著蒲大松拜下道:「後輩參見師伯!」
  多指師太遂又為其一一引見了在場諸人,采蘋一二見禮,隨後她抱劍退立亭內,一雙妙目,卻注定在蒲天河身上。
  蒲大松這時又指向那一對中年文士夫婦,道:「這是嵩山『紫焰神君』孫一鶴前輩及其夫人黃菊仙子甘紉秋伉儷!」
  西北星蒲天河聽父親報出此二人姓氏,不由吃了一驚,這兩個人他是久仰得很,不過今日還是初見。
  當下,忙向前抱拳欠身為禮。
  紫焰神君孫一鶴微微笑道:「蒲少俠不必多禮!」
  他說著一隻玉手,向外微微一拂,蒲天河正自驚異,但見兩肩上的積雪紛紛落下,這時那艷裝少婦卻淺笑了笑,道:「少俠不必多心,他是和你鬧著玩的!」
  這時蒲大松又陸續為他介紹了泰山來的鐵手丐賀天一及衡山的飛雲子大師,加上他自己,這五個人,包括了五嶽菁英,正是五嶺英豪,一時薈萃,怎不令甫臨大敵的蒲天河心驚膽戰?
  這時,那個久未發話的飛雲子,卻高高地唱了一聲佛號,道:「蒲少俠神光內慧,卻是一不可多得少年,既然如此,足下是可以代替蒲大俠,與在座諸人一爭高下了!」
  鐵手丐賀天一朗聲道:「想那五嶺神珠必是帶在身邊了!」
  蒲天河自一見這花子,就對他那種嘲弄的口吻大是厭惡,這時聞言,不由冷冷一笑道:「賀老前輩但請放心,那五嶺神珠,正在家父身邊,前輩只要能勝過在場諸人,小可當雙手把神珠奉上!」
  一旁諸人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
  因為鐵手丐賀天一這個人,他們都很清楚,是出了名的刁頑難惹。
  而且這個人,手底下那幾手功力,也確實厲害,所以很少有人惹他。
  這時候蒲天河脫口說出這些話來,場內各人俱知道那花子必定是不會忍受。
  果然,鐵手丐賀天一,聞言之後,哈哈狂笑了幾聲,他一挑大拇指道,「好!老子英雄兒好漢,我老花子對你,倒要破格相見了!」
  說到此,他冷冷地一笑,又道:「我老花子,現在就想討教少俠幾手絕招,不知小朋友你肯賜教麼?」
  蒲天河雙手抱拳道:「前輩指正。」
  鐵手丐賀天一本打算,一上來先把對方制於掌下,來一個先聲奪人!
  不意一旁的飛雲子大師,呵呵一笑道:「賀施主,今日之會,按順序該由老衲向中亭請教的,如果老衲敗陣下來,再由施主接替不遲,否則,當該由老衲來接領施主你的鐵掌了!」
  鐵手丐賀天一,本已立起。
  這時聞言,打了一個哈哈道:「也好,和尚你打頭陣是再好不過!」
  蒲大松此刻雖顯得精神不振,可是這是有關愛子生死榮辱之事,卻不得不強自振作。
  這時見狀,他微微用手拉了蒲天河一下道:「你坐下來!」
  蒲天河心中一動,當時忙坐了下來,飛雲子見狀,誤解其意道:「阿彌陀佛,少俠不屑與老衲動手麼?」
  西北星蒲天河尚未說話,蒲大松卻用極為低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你只能以內力勝他,切記!」
  蒲天河方記在心中,那高大的飛雲子,已來在了亭前,只見他雙手合十一拜,如洪鐘一般地道:「請少施主賜教,天不早了!」
  大雪漫空地飄著,天空中是一片慘白的顏色,雪花散落在和尚的頭上、身上,整個的一個雪人也似!
  西北星蒲天河只得站起身來,步下亭子,他雙手抱拳答了一聲:「請!」
  老和尚後退了一步,一雙瞳子裡閃爍著灼人的奇光,他把肥大的袖子挽了挽,沉聲道:「請賜招吧!」
  可是蒲天河仍然是抱拳道了一聲:「請!」
  飛雲子不由白眉一皺,心道這孩子為何不先發招,莫非還有什麼花樣不成?
  想到此冷冷一笑道:「蒲少俠,老衲候教了,請發招!」
  蒲天河暗忖道:「既是只能以內力勝他,還是越少變化越好。」他躬身道:「弟子得罪了!」
  說著右掌當前,正正直直的一掌劈了出去,掌風沉實有力,飛雲子心中一動,忖道:「莫怪他如此大膽,原來是有點功夫!」
  想到此,大袖一翻,整個身子跟著騰了過來,直向蒲天河身後落去,他口中叱了聲:「少俠請接招!」
  口中喝叱著,這老和尚陡然把一雙鐵掌翻起來,直向蒲天河雙肩上按壓了下去!
  蒲天河只覺得和尚掌力充沛,有如是一方巨石一般,驚心之下,把身子向前一俯。
  飛雲子雙掌向外一分,陡地向當中一擠,一聲狂笑,道:「承讓了!」
  他雙掌的掌緣,已按擠在了蒲天河的雙肩兩側,隨著他這句話,猛地向外一翻。
  飛雲子只用了七成勁,在他以為,勝得也太容易了。
  就在這霎息之間,一股奇大的勁力,自蒲天河雙臂間,猛地炸了開來,飛雲子驀地一驚,變招已不及,那股力量太大了。
  飛雲子身形一晃,飄出丈許以外。
  自他兩掌上殷殷地流出兩股鮮血,點點滴滴地落在白雪之上。
  老和尚幾乎呆住了。
  這種情形,他臉皮再厚,卻也在此站不住了。
  眼看著他那一張臉,變得赤紅,禁不住仰天狂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老衲這是自取其辱,蒲少俠,你好厲害的內家潛力,我們再見吧!」
  說著向著兩側亭內各人,合十一拜,頭也不抬,整個身子驀地騰起,直向千仞的峭壁間落了下去!
  蒲天河這時就覺得,方才老和尚手按的兩肩,陣陣地暴痛,暗暗吃驚不已!
  他忖思道,如果不是父親內力精英貫入體內,只怕在老和尚的兩手神力之下,早已骨斷筋摧。這一場勝得太奇特,太微妙!
  在驚怔之中,他緩緩地向亭內走去!
  不想足未踏上亭階,就聽得那鐵手丐賀天一,發出了一陣怪笑,道:「好厲害的內氣潛力,小兄弟,你這是真人不露相,我老花子算是見識了!」
  「不過……」他接下去道:「老和尚這一陣敗得可是有些冤,你說是不是?」
  這「是不是」方一脫口,身形陡地騰了起來,雙掌交錯著,直向著蒲天河兩肋之上,猛然插了過去!蒲天河自從他一發語,就知有此一招。
  這時他不慌不忙,在雪地裡「呼」地轉過了身子,雙掌用「小天星」掌力,平著向外一推!
  他這種力量,果然是驚人已極!雪地裡捲起了一陣狂風,地上的雪花,有如萬點銀星也似,直向著鐵手丐賀天一全身上下打去!
  賀天一怪笑了一聲,道:「好傢伙!」
  只見他雙手並著,在空中一個倒翻,有如是一隻大蝙蝠也似地翻出了三四丈以外。
  只見他身形甫一沾地,吐氣開聲:「嘿!」
  雙掌用「排山運掌」的疾勢,驀地向外一推。
  那飛來的萬點銀星,為他這種疾力迎面一擊,猛地轉過頭來,可是對面的力量更大,迫使得這萬點雪珠,直向當空鑽去。
  只聽得一陣疾風之聲,瞬即無蹤!
  鐵手丐狂笑了一聲道:「小伙子,真有你的!」
  只見他身子在雪地裡一個猛轉,有如一陣狂風也似的,已來到了蒲天河身邊。
  這個老乞丐嘻嘻一笑,道:「看招!」
  他陡然駢中食二指,直向著蒲大河肩上點去。
  蒲天河見這個老叫花,果然是厲害到了極點,身手之快,確是他生平少見。
  這時見他二指點到,就使出「卸肌脫環」之術,猛然把右肩向下一沉。
  可是鐵手丐這一招,本是一個虛實兩可的式子。
  蒲天河如此一躲,正著了他的道兒。
  就見他黃眉一展,獰笑了一聲,猛然化指為掌,五指一抖,竟然向著蒲天河整個肩頭上猛抓了過去。
  鐵手丐這一式身手,可說是厲害極了,五指尖上暗含著內氣真功,莫說為他真正抓上了,就是為他指尖上的風力沾上了也是不得了的!
  賀天一這一式手法,甫一使出,場內各人無不吃驚,尤其是中亭內的那個蒲大松,見狀不由長歎了一聲:「完了……」
  西北星蒲天河,雖說是如今功力暴增,可是對付像賀天一這位老一輩的宗師人物,到底是缺少經驗!
  其實他如今功力,如是穩紮穩打,雖不敢一定言勝,卻萬無輸於對方的道理!
  這時見狀,他暗道了聲:「不好!」
  只見他身子驀地貼地一閃,可是賀天一掌上的功力,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凡為他認為可以出手的招式,可以說是萬無一失,這時他冷冷一笑,五指向上倏地一場,正要抓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北亭內的紫焰神君不由口中「晤」了一聲。
  他身邊的愛妻黃菊仙子,卻有意無意的右手一揮,道:「好大的雪呀!」
  鐵手丐賀天一掌力只要一撤出去,就算這蒲天河能閃開要害,多多少少也要帶上點傷。
  這種情形,在賀天一看來,幾乎已成了不敗的定局!
  誰知他的掌心方自揚起,真力欲發未發的剎那之間,一股銳風,直向著他掌心之上飛刺而來。
  鐵手丐賀天一是何等精明之人,焉能有識不出所來暗器之厲害的道理?
  銳風一現,賀天一面色猛然一變,他口中厲吼了一聲:「好!」
  那只原本欲向前發的右掌,卻變成向下按的一式虛招,雙掌交叉著向下一按,這老花子藉機施展了一式「旱地拔蔥」。
  只聽見「嗖」一聲,他身子驀地騰起當空,足足拔起了有六七丈高下。
  緊跟著他身子向下一翻,右手袍袖霍地一捲一拂,直向空中拂去。
  可是,這種動作,他做得太慢了。
  在漫天的大雪地裡,他甚至什麼也沒有看清楚,彷彿有牛毛精細的一點金光一閃即無!
  鐵手丐不由面色一沉,身子一個倒折已飄出了丈許以外,他狂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人抬舉我老要飯的!」
  說話之時,一雙深沉的眸子,在場內每個亭子中轉了一下,當然,他是不會看出什麼端倪來的!
  鐵手丐這時面色一片鐵青,頭上那一堆亂草也似的頭髮,幾乎一根根全都豎了起來。
  他左右看了一眼,嘿嘿沉笑道:「看來我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不過……」
  他目光緊緊逼向東亭內的多指師太,眸子裡爆出了凌人的怒火。
  多指老尼一隻手正在摸帽子,見狀不由冷冷一笑,有些兒不大得勁地道:「賀施主你是何意?」
  賀天一狂笑了一聲,他實在不能忍下內心這一口怨氣,可是他又不能隨意誣陷人。
  老尼姑如此一問,他鼻中哼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哪一位朋友,我老花子早晚定會知道,那時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說到此,冷然地轉過身來,向著蒲天河冷笑道:「看來我們是打不下去了,想不到竟然有好朋友暗中關照我老花子,大概是老花子平素人緣欠佳,得啦!我也別現眼了。不過,小哥兒這『五嶺神珠』你要好生看著;說不定我老花子哪天要是高興,來個『紅線盜盒,也不一定!」
  他說著這些話時,面色可是極不好看,言罷,向著中亭內的蒲大松一抱拳道:「老哥哥,方纔的情形,你大概也看見了,不是我老花子潑婦罵街,這口氣我是忍不下去的。這位朋友,我必要找他出來,叫他見識見識我的鐵掌!」
  說著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如飛而去!
  場內的蒲天河,還在雲霧之中。
  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呆呆地望著,華山神尼也是莫名其妙,她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是怎麼一回事?蒲少俠可曾知道?」
  蒲天河搖了搖頭,冷笑道:「也許是這位老前輩,不屑與我動手吧!」
  紫焰神君斜目向著身邊的愛妻黃菊仙於甘紉秋望了一眼,微微一笑,並不點破。
  當時他卻裝作不知地朗笑了一聲,道:「賀花子裝瘋賣傻,管他作甚,時已不早,如果蒲少俠不想休息,在下倒想請教一陣如何?」
  華山多指師太,早已不耐。
  這時見狀,微微笑道:「神君請稍待,這一陣,理該由貧尼向蒲少俠施主討教才是!」
  紫焰神君退後了一步,有些不悅地道:「俠尼,時間可是不早了!」
  多指師太方要答話,就見中亭內的蒲大松站了起來,他扶著亭柱,咳了一聲道:「俠尼、申君,你二人不必爭先恐後了……」
  他說著用手指了一下對面聳立著的雪峰,冷笑了一聲,道:「你二人誰能以掌力把這座峰頭震碎,小兒就甘敗下風……否則,就不必再比了……」
  蒲天河忙用手扶著他欲倒的身子,這時他才發覺到,父親那原本灰白的臉色,這時竟泛出了一片紅潮,內心不由暮然一驚。
  紫焰神君孫一鶴,微微一笑道:「蒲兄此言何意?」
  蒲大松在兒子天河的扶持之下,有點東倒西歪,聞言之後,他冷冷地道:「你們四個前輩,車輪也似地輪戰小兒,太不公平,因此老夫要插一句嘴!」
  孫一鶴淡然一笑道:「依蒲兄的意思呢?」
  蒲大松嘿嘿一笑道:「方纔我也說過了,無論是神君或多指師太,你們誰能以掌力,震碎石峰,小兒就甘願服輸,雙手把『五嶺神珠』送上……」
  孫一鶴向著他手指的那座峰頭看了一眼,不由微微吃了一驚!
  原來那是一座佈滿堅冰,距離約在六七丈之外的巨大石峰,由空隙處,可以看出石質的堅硬程度,要想以劈空掌力,震碎此石峰,卻是「聳人聽聞」的事情!
  可是孫一鶴秉性孤傲,絕不輕易服人!
  他向著峰頭看上一眼,冷冷一笑道:「這倒也是一個好方法,只是……」
  說著,他那一雙閃爍的眸子,向著蒲天河望了一眼,道:「……何以見得,令郎的功力可以達到如此地步呢?」
  多指老尼也笑道:「對了,以貧尼看來,還是由令郎先發掌力,我們以這座石峰,彼此印證一下各人的功力,倒也別緻!」
  蒲大松垂下眼皮,冷笑道:「這一點不必考慮……如果你二人功力不足,小兒再試上一試,勝負立分!」
  孫一鶴冷冷一笑,道:「好!這樣很好,就由敝人試上一試!」
  說著方要起步,卻為身邊的黃菊仙子拉住了。
  孫一鶴皺眉道:「為何拉我?」
  甘紉秋面現微笑道:「方纔多指大師已說過了,你怎麼又搶先呢!還是請俠尼先來吧!」
  孫一鶴不由暗讚她的心細,因為這麼做,不必二人對手,也許可由老尼姑的掌勁裡,看出一個明白,那麼自己再下手時,就可有個參考。
  想到此,一笑道:「如非內子提醒,我險些又失禮了!」
  說著向多指師太一伸手道:「俠尼請!」
  多指師太面色一沉,心說好細心的女人。
  這老尼姑又豈是好欺侮的,她心中微動,已瞭解到了孫一鶴的用心,暗暗一笑,心中說道:「你不會自我手下看出什麼來的!」
  當時向著蒲氏父子及紫焰神君夫婦,合十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貧尼就來打這個頭陣!」
  她輕啟雲履,直向著崖邊行去,蒲大松輕輕道:「扶我……過去!」
  蒲天河只得扶著父親也來至崖邊,多指師太正面站著,面對著石峰,只見她禿眉微蹙,道:「貧尼現醜了!」
  說完這句話後,就見她身軀微微下蹲,目注前方,雙掌平列前胸,稍待一刻,她緩緩推出一隻右手,緊接著左手猛揮而出。
  只聽見呼的一聲,對面峰頭上白雪堅冰有如萬千飛蝗也似的,轟然飛起當空。
  眾人不由吃了一驚,只當是那座峰頭,在多指師太如此神力之下,必定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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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須臾平靜之後,卻見那座石峰仍然屹立著,只是少了個白色帽子而已。
  多指師太不由臉色一紅,只見她身形再次向下一蹲,雙掌用「排山運掌」的打法,猛地同時推出。
  當空像是捲起了一陣旋風也似,風力過處,那石峰四圍濺起了無數碎石,可是仍然不能使峰頭倒下來。
  老尼姑雙目一睜,陡然自丹田內,提出一股真力,雙掌向外一抖。
  她的掌力方自遞出一半,身子由不住抖動了一下,足下跟著一陣踉蹌,後退了兩步,面色一變,竟由口中咳出了一口血來。
  她身邊捧劍的弟子楊采蘋見狀,不由大驚。
  當下,忙自伸手去扶她,多指師太掙開了她的手,苦笑了笑,道:「貧尼太不知自量了……我輸了……」
  她說著目光向著紫焰神君望了一眼,冷然道:「貧尼雖是不自量力,可是卻不相信有人能以掌力震碎石峰……這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她說話之時,身形有些搖晃。
  蒲天河就立在他身邊,見狀皺眉道:「大師可是受傷了?」
  不想尼姑身側那名少女楊采蘋,卻冷嗔道:「你少關心!」
  說著她杏目一睜,柳眉倒豎,冷冷地道:「方纔你父親誇下海口,說你能夠掌碎石峰,如是真的,我師父受傷也就算了,否則……哼,我可是不會依你!」
  多指師太搖頭道:「蘋兒,你不要多嘴,還不退下……」
  說著雙手向孫一鶴合十,道:「孫施主,該你了,你可以一試身手了!」
  紫焰神君見多指師太敗陣受辱,竟將一股邪氣發在自己身上,不由甚是不悅。
  他冷冷地說道:「不勞俠尼費心,我且試來!」
  說著向前走近一步,細細打量著對面石峰。
  當他仔細看了一遍之後,已是心中有數,以老尼之勁力,非但沒有見功,反倒是受了內傷,自己雖未必不如多指師太,可是要想真正以實力擊碎石峰,卻也是自欺欺人!
  他打量了一下,緩緩伸出一手,向空虛按了一下,道了一聲:「現醜!」
  就見他兩隻手,凝空向當中一擠,猛地一撼。
  只聽見一片「沙沙」之聲,那座石峰四周炸開了一片白煙,由石峰四周濺起了碗口大小的石塊,直向澗內落去。
  可是就石峰整體來說,卻是一動不動。
  紫焰神君孫一鶴這一手功夫,名喚「摩雲碎手」,看著不怎麼起眼,可是如無數十年純陽功力,絕不能至此。
  一邊的多指師太,不由得暗晴驚心。
  雖然那座石峰,依然故我,可是孫一鶴這一手功夫,顯然是比自己的內力要高出一籌!
  她不由臉色微微一紅,道:「孫施主神力驚人,只是石峰未倒,勝負尚怕難分呢?」
  紫焰神君孫一鶴冷冷一笑,道:「在下有自知之明,不作無謂之爭!」
  說著後退了一步,笑向蒲天河道:「少俠如能以掌力震倒此峰,倒真令我折服了!」
  蒲天河不由面色一紅,內心暗暗吃驚,忖道:「父親此言不知何意,莫非有意要我現醜不成?
  想著就向父親望去,蒲大松冷冷地道:「孩子,現在該你的了……震倒它。」
  蒲天河口中答應了一聲,向前走了幾步,卻聞得那黃菊仙子甘紉秋格格一笑道:「蒲少俠,你要仔細了,多指俠尼就是一個榜樣!」
  蒲天河心中一動,卻也有些驚心,可是轉念一想,父親既如此說,必有道理。
  他思忖道,自己昔日內功已是不弱,如今加上了父親的內氣功力,內力必定可觀,也許可以建功,也不一定!
  想著,就自丹田提起一口元陽真氣,身形微微下蹲,右掌也學著孫一鶴的樣子,把手掌緩緩推出。
  立時,就有一種隆隆之聲,對面的峰上反過來一種極大的彈力,竟使他內力推不出去。
  蒲天河牙根一咬,左掌奮力向外一擊,雙掌一併,吐氣開聲,向外猛然一推。
  只聽見「轟隆」一聲大震,緊接著,發出了震天價的一聲大響,眼看著對面那座峰頭,震成粉碎,碎石就像是山崩一樣的彈飛到了半空中。
  碎石煙消之後,只剩下了一塊平禿禿的斷嶺。
  這種情形,把在場諸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就連蒲天河自己,也驚得呆住了,他怔了一下,才想到了是怎麼回事。
  當時內心好不欣喜,向後退了一步,抱拳道:「現醜了!」
  孫一鶴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真不敢相信,一個年方弱冠的孩子,竟然有此功力。
  他以驚嚇之極的目光,看著蒲天河道:「蒲少俠神功驚人,可喜可賀之至!」
  那位多指神尼,更是連聲地念著佛,她向蒲大松合十嗟歎道:「蒲大俠有此後人,足可以自傲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說著,她又向著蒲天河合十冷笑道:「今日天池之會,少俠技驚五嶺,這『五嶺神珠』非你莫屬了,貧尼等返回之後,當按規矩發出武林帖,廣告武林同道。」
  黃菊仙子也笑哈哈地道:「自此以後,蒲少俠你已接替令尊的封號,為天下公認的武林盟主了!」
  蒲天河此刻內心是又驚又喜,對方說些什麼,他根本也沒聽見。
  忽然,他覺得身邊的父親身子一晃,撲通倒了下來,他不由大吃了一驚,趕忙轉過身來。
  蒲大松卻在雪地上,強自坐了起來,這一霎時,他的臉色蒼白得怕人。
  可是,他臉上那種得意的神色,卻是掩不住,他的聲音發著抖,臉上帶著欣慰的微笑道:「天河……我們該走了!」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雙臂抱起了父親!
  這時候,老人明顯地不行了,他一隻手緊緊抱住了兒子的頸項,吃力地道:「我們……走吧,孩子!」
  華山神尼多指大師,也向著紫焰神君夫婦合十道:「孫施主,甘施主,再見吧!」
  說著她轉過身來,卻見楊采蘋一雙妙目,正自癡癡地注視著蒲天河,目光之中,流露著一種異樣的神情,像是傾慕,又像是同情。
  多指神尼不由微微一愣,她是佛門之中有道的大師,在這個女孩子一霎間無意的表情之中,已窺出了一點她先天注定的因果。
  當下暗暗吃了一驚,由不住發出了一聲輕歎。
  楊采蘋兀自不覺,她那雙星星也似的眸子,一直注視著那個年輕人蒲天河。
  現在蒲天河己抱著那垂死的老人,躍下峰去。
  多指大師輕輕在她肩頭上拍了一下道:「癡兒,我們走吧!」
  楊采蘋不由粉面一紅,就垂下了頭道,「師父,回華山麼?」
  多指師太點了點頭,又歎了一聲,道:「那蒲天河少年人,竟然有如此功力,真正令人可敬了……」
  楊采蘋忽然拉了她衣服一下。道:「師父,你看!」
  說著手指了一下,多指大師順其手指處望去,卻見紫焰神君正在與黃菊仙子竊竊私語,不時手指峰下。
  多指大師冷冷一笑道:「他們說話,關你何事?我們走吧!」
  楊采蘋皺了皺眉,好似有話要說,卻又沒有出口,她看著師父道:「師父你傷得重麼?」
  多指大師微微歎道:「沒有什麼要緊,你看,雪又下大了,我們快走吧!」
  這時,果然天上的雪下大了,一片片的雪花,都有鵝掌大小,漫空地飄散著。
           ※        ※         ※
  在難行的堅冰道上,蒲天河緊緊地抱著父親。
  老人娓娓地道:「孩子……你做得好,記住,我們蒲氏門中,世世代代,不可失去這粒神珠……」
  蒲天河心如刀絞,一粒粒的淚珠,如同豆子也似地液落在地上,老人氣息喘喘地道:「今後在江湖上,你要特別留意……名高見嫉,這是必然的……」
  說著,他咳得更厲害了,可是他仍然努力地接下去道:「我死之後……埋我在天山,我生平愛雪……葬我於白雪之內……」
  嗚嗚的風,就像是有人在吹笛子一樣。
  雪花飄飄,一片片都凝結在老人的臉上,他的嘴仍然不停地說著:「孩子,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風聲很大,蒲天河把耳朵就過,老人微弱地道:「那花子本是勝了你……」
  蒲天河淚流滿腮,哪裡有心再去聽這些,可是蒲大松卻一心地接著說下去:「……黃菊仙子甘紉秋救了你……」
  「……用她的『雷火金針』……」
  風聲很大,如同哨子也似地吹著,可是蒲天河卻很清楚的聽見了這幾句話,他皺了一下眉道:「黃菊仙子?她為什麼要救我……」
  蒲大松這時已是氣若游絲,他努力地挺了一下身子,喃喃地道:「……你要小心她這個人……」
  一陣寒風,把老人前胸的衣襟,吹得翻了起來,蒲天河忙用手把它揭下來,就看見父親臉上浮現出一片鐵青的顏色。
  他牙關緊咬,雙眉緊皺,身子忽地抖動了一下,就不動了。
  蒲天河大吃了一驚,他叫了聲:「爹——」
  可憐的老人,他再也不能說出一句話,他的腿和手慢慢地都伸直了,甚至於原本曲著的腰,這時也挺直了。
  蒲天河已經意識到是什麼事了。
  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道了聲:「天哪……」
  他緊緊地抱著父親,把臉湊上去,只覺得父親面部冰冷,他已經沒有呼吸,心也不再跳了。
  一陣窒息的痛苦,侵蝕著他,他彷彿覺得整個的天都壓了下來。
  抱著父親的屍體,倒身在大雪地裡,他沒有哭聲,沒有眼淚,他只是用力地抱著父親,牙齒狠狠地咬著下唇,直到流出鮮紅的血來。
  他腦子裡是空虛的一片,在漫天的大風雪裡,他甚至於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音。
  良久,他才站了起來,耳中似乎又聽見父親的聲音:「……埋我於白雪之中……」
  蒲天河緊緊地抱著父親的屍體,有一步沒一步地向前走著,忽然眼前人影一閃。
  他抬頭向前望去,卻見面前立著一雙人影,定目一看,才認出了是紫焰神君孫一鶴,同他那個嬌艷的妻子甘紉秋。
  孫一鶴傷感地欠身道:「老太爺仙逝了?」
  蒲天河無神地向他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繼續前行,黃菊仙子甘紉秋口中「噢」了一聲。
  她歎息了一聲,同情地道:「蒲少俠,你不要太傷心,過來,找個地方定一定神,再想法子處理老太爺的後事吧!」
  蒲天河繼續前行著,他腦子裡,只記得父親的交待:
  「……埋我於白雪之中,不要棺材!」是以甘紉秋說些什麼,他根本沒聽清楚。
  甘紉秋杏目向丈夫一掃,孫一鶴卻向著她點了點頭,於是,她立刻追上去道:「唉!小兄弟,你歇一下吧,令尊的後事,由我們來幫著辦一辦也是一樣!」
  說著她伸出手,拉了蒲天河的衣服一下,蒲天河回過身來冷冷地道:「不用,多謝了!」
  說完話,回身繼續前行。
  甘紉秋趕上一步,道:「老太爺的屍體,你要葬在哪裡?」
  眼前是一片大雪原,白茫茫一大片,人行其上,雪可過膝,蒲天河立住了腳步。
  他打量著這片雪地,見它三面環谷,一線蒼天,地勢高接天穹,冷風自隘口吹進來,其寒砭骨。
  他不由點了點頭,父親的屍身,如能葬此,當是再好也不過了。
  黃菊仙子甘紉秋,微微驚異道:「你要把老太爺埋在這裡?」
  蒲天河慢慢放下了父親的身子,並不理她,就開始用雙手挖著地上的白雪。
  甘紉秋卻微微歎息,道:「人生都免不了一死的,像令老大爺,一生叱吒風雲,天下聞名,卻也值得這一生了!」
  蒲天河實在是煩她在一邊囉嗦,可是對方卻是一番好意,不便對她發作。
  他苦笑了笑,道:「你可以走了,雪很大,我要一個人埋葬了他!」
  黃菊仙子一隻手,慢慢地摸在了死者的身上,道:「他穿得也太單薄了,這樣吧!」
  說著把自己一襲銀狐的披風摘了下來,輕輕地蓋在了屍體上。
  可是她的手,在這一剎那間,卻去接觸繫在死者側背的那個緞子包著的錦盒!
  蒲天河忽地轉過身子,微微怒道:「不用,我父親不能穿你的衣服,請拿走吧!」
  他說時,猛地把那領銀狐皮斗篷一揭,甘紉秋功敗垂成,只得及時縮手。
  紫焰神君孫一鶴,這時已走到了近前,他忙道:「蒲大俠怎能用你一個婦人的衣服,你快快穿上吧,真是笑話!」
  蒲天河這時已挖了一個深有五尺、長有八尺左右的深坑,他怔怔地看著父親的屍體,總覺得他身上似乎應該加一件什麼衣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就把身上那領黑色的緞於披風脫下來,蓋在屍體上。
  甘紉秋幫忙著他,把屍體包了一下。
  蒲天河這時一腔悲傷,滿腦渾渾,他什麼都忘了,甚至於父親身上的武林至寶「五嶺神珠」也忘了取下來。
  孫一鶴歎了一聲,道:「蒲大俠一生愛雪,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你把他埋在這裡,足可令死者心安了。來吧,我們把他好好地抬進去吧!」
  蒲天河心痛如絞,眼前情形也只有如此了。
  孫一鶴就幫著他,把蒲大松僵硬的身子,抬到了挖好的雪坑之內。
  蒲天河這時沒有一滴淚,他只是覺得整個的心,都似乎凍結住了,孫一鶴夫婦,幫著他把一堆堆的白雪推下去,慢慢埋住了老人全身。
  漸漸堆起了一個小丘也似的雪堆,孫一鶴苦笑了一下,哀傷地道:「蒲少俠,你要節哀順變,我們走吧!」
  西北星蒲天河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吧,我要在這裡再多停一會!」
  孫一鶴看了黃菊仙子甘紉秋一眼,二人就慢慢地走了。蒲天河壓制的內心,終於爆發,他伏身在這座「雪墳」之上,直哭了個天昏地暗,聲盡力竭。
  最後,他在雪墳前立了一座石碑,碑上刻著:
  「五嶺神劍蒲大松之墓。
  不肖男天河泣血謹立」
  這一切做好之後,天色已將近黃昏,不知不覺,他竟在這座墳前,停了一整天。寒冷的風,冷徹了全身肌骨,那頭拴在遠處的小毛驢,一個勁地打著噗嚕,不時踢動著蹄子。
  西北星蒲天河搓了搓手,哺喃自語道:「走吧!」
  當他牽著小毛驢走下山坡的時候,天空已現出了朦朧的月影,大雪似乎仍然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當月亮再升高了一些的時候,照得雪原上銀光耀眼,特別是那一座凸出來的雪墳更顯得刺眼難睜。
  忽然,墳頭之上,飄來了兩個黑乎乎的影子。
  這兩個人身法極其輕靈,以輕功的身法判斷,可以說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二人在墳頭上一落,各自向四下張望了一下,其中一個婦人的口音,道:「快動手吧,我想那傻小子還會回來的!」
  白衣文士孫一鶴得意地狂笑了一聲,道:「這真是天不知地不曉,活該我二人走運!」
  說著他笑得更大聲了,月光照著這兩個人,雪光映襯著他們二人的臉,一男一女,無疑他們是紫焰神君孫一鶴和黃菊仙子甘紉秋。
  由他們的神態裡,可以看出他二人是如何的得意,如何的瘋狂,因為他們以智慧愚弄了一個人。
  現在那武林至寶——「五嶺神珠」,就在他二人眼前,這是多麼妙的一件事!
  黃菊仙子嘻嘻一笑道:「你先別高興,東西到手才算真的!我們動手吧!」
  說著白光一閃,她已掣出了一口長劍,孫一鶴哈哈笑道:「這法子太笨了!你閃開!」
  說著雙掌聚勁,猛地向外一推,雪花就像雪霧也似地濺了開來,兩個人四隻手,很快地已把那僵硬的屍體拖了出來。
  死者枯瘦的屍體,筆也似的直,一雙瞳子,核桃也似地睜著,甘紉秋看了一眼,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急道:「決動手吧!」
  說著把屍身一翻,現出了那用緞子包著的錦盒,孫一鶴伸手就去抓,笑道:「一點都不錯,在這裡了!」
  可是他的手方伸出了一半,就有一股極冷的風,迎面吹過來,凍得他打了一個冷戰!
  甘紉秋首先一抬頭,嚇得她怪叫了一聲:「不好——有人——快看!」
  紫焰神君孫一鶴猛地抬頭,就見不知何時,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竟然立著一個人。
  孫一鶴不看則已,這一看之下,只嚇得機伶伶又打了一個冷戰,禁不住「啊」了一聲,「噗」地倒坐在雪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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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神珠失竊

  紫焰神君孫一鶴身形就地一滾,同時,右手抖處已打出了兩顆「亮銀珠」!只見兩點銀星一閃,已到了對方面前。
  這個人發出了一聲朗笑,見他右手平著向外一推,竟然用掌風把來犯的兩粒暗器打落一邊。
  孫一鶴驚慌之間,彷彿只能看出對方是一個披有一身白色皮毛的怪人,如非是他方纔那聲朗笑,孫一鶴及甘紉秋簡直不能相信他會是人!』
  聽到了他這種宏亮的笑聲,兩個人不由更是吃了一驚,孫一鶴右手一抬,一聲龍吟,已把背後的長劍掣了出來,劍身向下一壓,怒叱道:「什麼人,想死不成?」
  那個高大的身影,忽然揭下了在身上的白皮大擎,現出了裡面一襲緊身衣褲。
  只見他生得濃眉大眼,目如朗星,尤其是頭上的長髮,竟然長得可以披下肩來,被風吹得亂成一片。
  只是,這些卻不能掩飾住他那種真正的男子漢氣概,他那高大的身材,寬闊的雙肩,江湖上很少能看到如此魁梧的漢子!
  二人這才看清,在他後腰上繫掛著四五隻兔子狐狸等小野獸,他那一雙腿,是用細皮帶子,緊緊紮著,兩側插著白翎短箭,像是用來獵獸的,只是並不見有弓!
  在他背後的十字背帶上,卻插著一口彎曲的「弧形劍」,形式古雅已極。
  這個人,由上到下,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力」的會合,說不出的那種英雄豪邁味兒!
  孫一鶴的話,他好像是沒有聽見一般,只見他雙足一點,「呼」地像一片雪也似的,已來到了這座雪墳之前,低下頭向死者看了一眼,臉上立時現出無比的驚奇與憤怒之色!
  他鼻中微微哼了一聲,望著二人道:「你們是哪裡來的?這個死人是誰?」
  說著用手指了蒲大松的屍體一下,孫一鶴自負最甚,怎會把如此一個年輕的小子看在眼中,當下冷冷一笑道:「野小子,你不要管我們的事,打你的兔子去吧!」
  說著伸手向著蒲大松的屍身上抓去,可是他的手尚未觸及那具屍身,忽然一股絕大的勁風,猛然朝著他身上襲了過來!
  紫焰神君在江湖上。也可說是一流高手,這股風力卻使得他身形大大地晃動了一下,足下一個踉蹌,差一點倒翻了出去!
  這樣一來,才令他大大吃了一驚,怒叱了一聲道:「野小子,你活膩了!」
  身子猛然一縱,已撲到了這高大青年身邊,掌中劍向外一抖,點咽喉,掛兩肩,冷森森的劍刃,像是一道閃電,劍峰上微微發出一片輕嘯。
  在他出手的同時,甘紉秋也同時出手應敵!
  她因暗恨對方的多事,嬌軀騰起,施出了一招「推雲浪」,雙掌在空中發出了兩股勁力,直向這陌生青年身上逼去!
  他二人均可說是厲害的人物,聯合出手威力無匹!
  那豪邁青年一聲朗笑,只見他那雙結實的長腕,驀地向外一分,孫一鶴就覺得有一種潛力,加附在他雙掌之上,略一吃驚之下,對方右手中食二指,已朝著自己右手「分水穴」上捻來。
  同時,甘紉秋在空中的身子,竟為這人一隻左手,逼得翻滾了出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這個年輕人一現身手,孫一鶴夫婦都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對方竟然是他二人生平僅見的一個厲害勁敵!
  孫一鶴向後一抽劍身,臉色極為難看地笑了笑,道:「朋友你報一個萬兒,我孫某人劍下,不死無名之輩!」
  這個身手詭異的青年,並不乘勝追擊,他用那雙精光閃爍的眸子,看著孫一鶴,冷冷地道:「你不必問我姓名,看你二人這種鬼祟的樣子,定非好人,你們想對這死去的人,有什麼用意?」
  說著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著蒲大松的屍體,紫焰神君眼看到手的東西,不想為這個野小子從中搗亂而功敗垂成,早已氣不打一處來,當下冷冷地道:「足下也是一個會武的人,當不會不知道紫焰神君孫一鶴這個人吧!」
  青年冷笑了一聲,說道:「你莫非就是那個孫一鶴?」
  紫焰神君點了點頭道:「不錯!朋友,江湖上有一句話,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這件事你不明白,還是少管的好!」
  長髮青年哈哈一笑道:「姓孫的,你既然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就應該做些有頭有臉的事情,像這樣月黑風高之夜挖墳搜屍,算得了什麼英雄行為?真正的令人失笑了!」
  說到此,當真狂笑了起來。
  此人聲音宏亮已極,這樣一笑,四山幾乎都為之震動了,發出了極大的回音。
  孫一鶴和甘紉秋,都是又驚又怒,他二人顯然感到無法再忍受了。
  就在他二人正要聯合出手之時,這個長髮青年笑聲一斂,聲嚴色厲地道:「孫一鶴,今夜你太不巧,偏偏碰上了我,其實你們來到了西北道上,應該打聽一下,事先防備我婁驥一手,也就好了!」
  這「婁驥」二字一出口,孫一鶴由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他以極為驚異的眸子打量著這個高大的入,喃喃地道:「莫非你就是大漠天山鵬婁驥?」
  說著他由不住後退了一步,長髮青年一聲狂笑道:「現在知道已太晚了!」
  孫一鶴忙向著愛妻使了個眼色,正要開溜,婁驥已冷笑了一聲道:「我也不是殺人的魔王,用不著這麼害怕!其實你二人也沒有什麼大罪,你們只為我解釋一下,這死者是誰?為什麼埋葬於此?你們又為什麼把他挖出來?如合情理,我就任你們自去,否則……」
  他那雙光亮的眸子,在二人身上一轉,接下去道:「……可就怪不得我愛管閒事了!」
  孫一鶴一聲冷笑道:「婁朋友,此事你有所不知……」
  說到此,他忽然雙拳一抱,只聽得「卡」地一聲,竟然自他袖內,驀地飛出一支小箭,只一閃,直向著婁驥面上射去。
  孫一鶴伺機一聲大吼,身子猛然騰了起來,掌中劍「長虹貫日」劃出了一道銀虹,同時向著婁驥側身之上猛刺過去。
  一旁的甘紉秋也嬌叱了一聲道:「打!」
  這位有「黃菊仙子」之稱的婦人,陡然打出了一對金針,兩線金光只一閃,直奔婁驥雙目之上飛來!
  如此情形之下,就見這長髮青年一聲長嘯。
  黑夜裡,當空騰起了他偌大的身影,活像是一隻大鵬金翅鳥。
  他身子驀然向下一落,帶出了極大的風力。
  甘紉秋扭身就跑,可是這長髮青年左手揮出的風力,竟拖得她在雪地上翻了一個跟頭。
  甘紉秋嬌軀猛轉,正要騰身而起,她身子方自竄起,尚未離開地面,就看見自那青年掌心裡飛出了一捧白雪。
  雪光一現,這位小婦人,只覺得身上數處穴道,一陣發麻,頓時就如同是一尊塑像也似地立在當地不能動彈了!
  孫一鶴見狀大吃了一驚,他足尖飛點,快同飛隼也似地,已撲到了甘紉秋身邊。
  就在這時,他聽見青年第二次發出了狂笑。
  紫焰神君驀然回身,卻見自對方掌心之內,再次地飛出了一片雪珠。
  這捧白雪,自對方手中發出,就像是灑出了一天銀星也似的,直向著孫一鶴身上飛來。
  孫一鶴一咬牙,足尖一點,猛地騰空而起,就見那位有「大漠天山鵬」之稱的長髮青年口中怒叱了一聲:「好!」
  他右腕向外一撤,自掌心裡劈出了一股勁風。
  這股勁風,迎著他先前發出的雪珠只一卷,那千百顆雪粒竟然霍地向上直捲了起來,其快如矢。
  孫一鶴方自驚心,全身上下,竟有五六處穴道,為對方雪粒所中。
  就見他騰空的身子,直線也似地落了下來,「噗」地插立在白雪之中,一動也不動了。
  這種以雪打穴的手法,江湖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而青年施展得竟然是如此的熟練,不過拳手之間,竟然把這一雙江湖中一流的高手雙雙制服,真正可以說是技玄而異了!
  青年制住了男女二人,冷冷一笑道:「你二人本可倖免的,如此一來,可就自討苦吃了,又能怪得了誰來?」
  說著,他轉身走到蒲大松屍身旁邊,皺了一下眉頭,他實在不明白,這屍體有何用?
  想了想,就把他又放回雪洞之中,重新掩埋上白雪,回身向著這男女二人一笑道:「你二人對死者不敬,就罰你二人權充守靈孝子,在墳前停立三晝夜,到時我再來請你二人離去便了!」
  說著,右手一撈雪地上那領白熊皮披風,整個身子如同旋風也似地飄了出去,在這無邊的大雪原上,他身子就像是一支脫弦的箭也似的,只一閃,已失去了蹤影。
  穹空裡閃爍著寒星,大雪似乎是停了,只是這寒冷的風,夾著雪粒迎面吹過來,更令人有些挺受不住,紫焰神君夫妻二人這個罪,該是多麼地不好受!
  西北星蒲天河停立在一塊山巖之下,悵望著無邊的雪原,內心有著無比的悲哀。
  他原本以為可以在入夜以前,走出這片原野,誰知竟非如此。
  現在,卻連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也沒有了,入夜以來,冷得更令人有些吃受不住,如何是好?
  蒲天河步出了山峰,他心裡想,無論如何,我要找一點東西吃吃才行!
  他身邊那頭小毛驢,凍得直打著哆嗦,卻是說什麼也不再跟著他走了,無可奈何,他只好把它身上的東西拿了下來,留它在山峰下面了。
  這時,雪雖然已經停了,可是注目望去,但見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山石樹木,大雪有半人多深,人行其上,都要提著幾分氣才行。
  蒲天河強提著一口真力,以踏雪無痕的輕功絕技,一路馳了下去,約有盞茶的時間,仍看不到什麼人家。
  忽然——
  在白雪茫茫的原野裡,他看見了一點燈光,那是一點微弱的黃光,在夜風裡閃爍著。
  蒲天河不由精神一振,他想畢竟是有了人家,足下不由加快了速度,一路奔馳下去。
  漸漸的,那燈光越來越近了。
  他才看清,哪裡是什麼住家,不過是小小一座帳篷而已。
  看起來,那不過是一座僅可容二三人的羊皮帳篷,立在偏過山崖的避雪地方,帳外懸著一盞鐵紅罩的馬燈,在寒風裡明明滅滅,搖晃不已。
  蒲天河定下腳步,吁了一口氣,不禁有些失望。
  可是無論如何,自己既然來了,總不能就此而去,何妨去叨擾一些飲食茶水再走?
  想著,覺得甚為有理,當下費了不少功夫,才騰翻到了崖上。
  眼前這座羊皮帳篷,是結在附近的幾株樹幹上的,篷頂上已積了不少的白雪。
  在這座帳篷一邊,搭有一個臨時的防風雪席棚,其下拴著兩匹牲口。
  蒲天河抖了抖衣上的雪花,正要去叩這帳篷的門,卻聽得身後一個姑娘的聲音笑道:「我猜你一定會來的,果然沒錯!」
  蒲天河不由吃了一驚,他猛地轉過身來,卻見那個牲口棚內走出個長身玉立的姑娘!
  這姑娘二十左右的年歲,一張清水臉,冰冷冷的一雙大眼睛,上身穿著鹿皮背心,下身是八幅風裙,正望著自己微笑。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怔,可是定目一看,他忙抱拳施了一禮道:「原來是楊姑娘,在下失禮了。」
  這姑娘不是別人,正是追隨華山神尼身邊的弟子楊采蘋,這時她一隻手上抱著一束乾柴,另一隻手上拿著明晃晃的一把寶劍。
  這時她微微一笑道:「蒲少俠找我師徒,有事麼?」
  蒲天河面色微微一紅,喃喃道:「我想向姑娘討些飲食,不知可肯方便?」
  楊采蘋瞅著他嫣然一笑,道:「這是小事,少俠一路風雪,凍壞了吧!」
  蒲天河搓了搓手,很是尷尬,這姑娘先收起了寶劍,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雪地道:「你的牲口呢!」
  蒲天河搖了搖頭道:「我父子來時,原不曾騎馬,只有一頭小毛驢,卻因受不住冷,我留它在半路了!」
  楊采蘋忽然皺眉道:「蒲老伯父沒有來麼?」
  蒲天河不由緊緊咬了一下牙齒,道:「家父已經故世了。」
  楊采蘋不由大吃了一驚,「哦」了一聲,蒲天河苦笑了笑道:「我已遵從他老人家遺言,葬他於雪嶺之上……」
  楊采蘋忽然改笑道:「你也不必太難受,人終歸是要死的……」
  說著那雙明媚的眸子,在蒲天河身上望著,帶著兒分安慰的口氣道:「蒲老伯能有你這個兒子,死也心安了!」
  蒲天河微微垂下了頭,不知說什麼才好。雪地裡。風嗖唆地吹過來,二人木然對立了一會,楊采蘋才歎了一聲,道:「你看我,竟然叫你站在雪地裡,請進來吧!」
  說著身子一靠,已把羊皮的風門開了。然後她欠身入內,帳篷裡傳出微微的燈光。
  蒲天河實在是餓壞了,整整一天,水米不曾打牙,雖說是有一身的功夫,卻也是挺受不住。他道了聲打擾,就低頭進入帳篷之內。
  立刻他就感受到一陣溫暖,篷內生有一個小炭爐,那個華山多指師太,正自閉目在一塊羊皮之上打坐,篷頂上吊著一盞小小的燈籠。
  蒲天河正要與老尼見禮,這尼姑已然睜開眸子,起身含笑道:「蒲少俠請坐,這裡沒有什麼好東西吃,先將就一下吧!」蒲天河慚愧地道:「如此已太打擾了!」
  楊采蘋這時已自一邊,取出一個厚厚的布包,由其中取出了一塊大餅,尚還有些發溫,又為他倒了一杯開水。
  這些東西,在蒲天河看來,已是很難得了。
  采蘋遞給他,含笑道:「你慢慢地吃,還多得很。」
  蒲天河接過來咬了一口,不一會已把這塊鍋餅吃完,老尼忙施了個眼色,采蘋忙又取過那個布包,拿出了兩塊,蒲天河不好意思道:「夠了,大師與姑娘的恩惠,在下永不忘懷!」
  華山老尼微微笑道:「這又算得什麼,少俠,你只管吃吧!」
  這時采蘋在小火爐上坐下了一把小銅壺,水已然開了,她為師父及蒲天河每人泡了一杯香茗。
  華山老尼歎了一聲道:「令尊一生光明磊落,四海為家,不置財物,就是死時,也是如此簡單,天山埋俠不失俠義本色,令人可敬!」
  說著這老尼捻著胸前的念珠,又歎了一聲道:「早知如此,我們也就不來了,令尊的死,我們幾個人,都莫辭其咎!」
  蒲天河苦笑道:「先父的病,是來到天山之後發作的,他老人家過去曾一再言說,要把軀體埋於天山白雪,如今竟然不幸
  華山老尼輕歎道:「生死有命,蒲大俠既然有此夙願,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只是貧尼等吞為相知之交,理當在其墓前弔唁一番,蒲少俠,你肯於天明後引我師徒一去麼?」
  一旁的楊采蘋卻站起來道:「你要是不帶我們去」們自己去!」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姑娘如此說,愚兄再不允,也就太不通情理了!」
  采蘋見他答應下來,似乎很高興,當下翻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道:「你不要發愁路遠,我已做好了一個雪橇,本來想拉東西的,你可以坐上去,用馬拉著,才舒服呢!」
  老尼微微一笑道:「蘋兒你這是怎麼說話?」
  采蘋臉色微微一紅,扭了一下嬌軀,道:「師父你……」
  老尼呵呵一笑,望著蒲天河道:「蒲少俠不要見笑,這孩子都怪我太寵她,慣壞了!」
  蒲天河心懷父喪,自己沒有心情與她師徒說笑,這時吃飽喝足,本想告辭,可是對方師徒既然要到父親墳上祭弔,自己焉能有不陪同前去的道理。
  當下只得耐著心留了下來,這時楊采蘋已為他鋪好了一床豹皮,含笑道:「蒲大哥,你躺下來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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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30:54
  蒲天河雖覺得自己一個男人,在帳篷內不大方便,可是對方那種落落大方的樣子,反倒使得他不好意思說些什麼,他恭敬地道:「謝謝姑娘,還是你去睡吧,我只坐一坐也就行了!」
  楊采蘋一笑道:「你跑了這麼多的路,坐一坐怎麼行?快躺一會吧,你我既屬俠義道中人,也不要大拘小節了。大哥,你說是不是?」
  蒲天河暗道了一聲慚愧。
  他抬頭看了這姑娘一眼,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她,只見她那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正注視著自己,目光裡透著一種少女的多情與關懷。
  當時,他很為感動地點了點頭道:「姑娘所說的極是,如此愚兄小睡一刻便是!」
  采蘋格格一笑,拿起了一床獸皮,道:「努!蓋上這個就不冷了。我還要縫我的裙子呢!」
  蒲天河接過皮褥,見那華山老尼,又雙目下簾,靜中參悟去了。
  他也是疲倦了,方自坐下去,卻見采蘋望著他一笑道:「你就這個樣子睡麼,背上還背著這些個東西?」
  蒲天河道:「是!是!我都忘了!」
  說著解下了背上的行李袋子,還有他那一口長劍,楊采蘋望著他,道:「那『五嶺神珠』我還沒有見過,蒲大哥,你可以打開來讓我看一看,開開眼界麼?」
  此言一出,就見蒲天河暮然一驚道:「不好!」
  他猛然翻身站了起來,雙目發直道:「不是姑娘提起我倒是忘了……」
  說著轉身就走,楊采蘋不由嚇了一跳道:「怎麼一回事?」
  華山老尼也睜開了眸子道:「少俠有什麼急事不成?」
  蒲天河長歎了一聲道:「那五嶺神珠,我竟忘記由父親身上取下,一同埋在了雪地裡,大師你看,如何是好?」
  華山老尼雙眉微微一皺道:「令尊下土之時,可有別人看見?」
  蒲天河呆了一呆道:「紫焰神君孫一鶴夫婦在側眼見,大師,這莫非有什麼關係麼?」
  華山老尼聞言之後,面色微微一變,歎道:「你太大意了!」
  他猛然站起來道:「我現在就去一趟,也許尚能碰見他二人,晚了可就來不及了!」
  楊采蘋驀地抓起了一口劍道:「我去帶馬,蒲大哥,我們一塊去!」
  蒲天河匆匆背上了劍,華山老尼揭開了帳篷,步出篷外,蒲天河含愧道:「此事何敢勞動賢師徒?還是我自己去吧!」
  華山老尼哈哈一笑道:「這可不是客氣的時候,蒲少俠,你也許不知道,這五嶺神珠,乃是一件領袖武林的信物,關係著江湖的一步劫運,卻是丟失不得!」
  蒲天河怔了怔道:「也許並未遺失也不一定!」
  多指師太苦笑了笑,道:「孫一鶴夫婦豈是騙得過的人?神珠如落在他二人手中,勢將天下大亂,此事冒失不得,貧尼實在是放心不下,要親自去看過才能安心!」
  這時楊采蘋已把兩匹馬牽了出來,馬鞍上系有一盞明燈,華山老尼騰身騎上一匹,道:「蘋兒你也去麼?」
  楊采平這時也縱上了另一匹,只見她一帶馬韁,行到了蒲天河身邊,喚道:「蒲兄快快上來,我二人合乘一匹如何?」
  蒲天河倒是沒有想到她會如此,不由臉色一紅,這時華山老尼已帶馬疾馳而下,楊采蘋在馬上急急磕著蠻靴道:「快上來呀!」
  蒲天河急切間無從多慮,當下道了聲:「愚兄失禮了!」
  身形騰處,不偏不倚地已落在了鞍上,楊采蘋雙足一磕馬腹,這匹馬潑刺刺地疾衝而下。
  兩騎快馬行馳在大雪原野上,就像是兩支射出的強弩,不一刻已到了巍巍的天山嶺下。
  忽然,一騎快馬迎面而過,帶出了滾滾的漫天白雪,山道狹窄,差一點與二人的馬撞在了一塊,這匹馬被驚得暮然揚起了雙蹄,發出了唏聿聿一聲長嘯!
  蒲天河大吃了一驚,他口中叱了聲:「姑娘小心!」
  猛地一按馬鞍,整個身子霍地騰空而起,楊采蘋也驚叫了一聲,猛然拔身,只是她起勢張皇,差一點摔到一邊,蒲天河就勢用手一拍,二人才又輕飄飄落在了馬鞍之上。
  這時前行的華山老尼,也自警覺,三人回頭望時,那匹馬,早已跑了個無影無蹤。
  楊采蘋不由怒道:「豈有此理,我們追上去!」
  華山老尼冷冷笑道:「奇怪,這馬上之人,好像是鐵手丐駕天一的樣子,此時此刻,他如此張皇的奔馳,莫非還有什麼急事不成?」
  蒲天河聞言不由甚為焦急道:「我們還是快一點去吧!」
  說著帶馬疾行,兩匹馬登上山路,一路疾行了下去。不久,就看見了前面的雪墳。蒲天河勒住了馬,道:「就是這個地方,我們下來吧!」
  經過如此長途的疾奔,人馬都見了汗,華山老尼自馬上飄身而下,一言不發,她白眉微皺,心中暗晴想,鐵手丐怎麼會才走呢?
  她又想到了孫一鶴夫婦,不由微微發出了一聲輕歎,這些武林中的高手,正人君子,原來都是具有雙重面目的人,真令人齒冷。
  這麼想著,她面上由不住掛上了一個冷笑,心中暗暗忖道:「果真如此,我老尼姑又豈能與他們善罷甘休?」
  想到此,卻見前行的楊采蘋忽然驚呼了一聲:「師父快來看!」
  多指大師的身形猛然縱了過去,卻見蒲天河手指著雪原上兩個人影道:「大師請看,這兩個人,不正是那孫一鶴及甘紉秋麼?怎麼會……」
  說著他猛然騰身過去,多指師太及楊采蘋也忙跟著撲了過去,三入就近一看,果然不錯。
  只是雪地裡,木像也似地立著兩個人,正是紫焰神君孫一鶴及甘紉秋!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孫大俠雅興不淺,如此寒夜,來此作甚?」
  他說了這句話,直向雪地裡的孫一鶴望去,卻見孫一鶴仍是一動也不動,臉上帶著一種極為愁苦的神色。
  這時多指師太大驚道:「蒲少俠,莫非你還沒有看出來,他們兩個人,已經為人家點了穴道了!」
  說到此,他向著楊采蘋道:「蘋兒,你快快掌過燈來!」
  這時楊采蘋已把馬燈拿了過來,就著燈光,細細一看,只見孫一鶴、甘紉秋滿臉風雪,整個身子都似乎凍得僵硬了。
  蒲天河皺了一下眉道:「這事真奇怪,什麼人把他們二人定在此地?」
  說著回頭望著老尼道:「大師看此事如何處理?」
  多指師太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沸,此事依貧尼之見,還是先把二人解救過來再說!」
  蒲天河點了點頭道:「正合我意!」
  說著向楊采蘋點了點頭道:「姑娘幫我為二人解開穴道如何!」
  楊采蘋點了點頭,走到了甘紉秋身邊,見她杏目圓睜,娥眉上挑,彷彿是憤怒到了極點的樣子。那樣子看來像是正要騰身而起,而忽然為人所點了穴道,只見她身形半側,足尖點地,看起來滑稽得很。
  楊采蘋插起了手上的馬燈,一笑道:「甘師姑,你忍著點痛,待我為你解開穴道就好了!」
  說著雙手猛然探出,一前一後按在了她身上,用力地一拍一抓,甘紉秋的身子,就像不倒翁似地晃了起來,可是身子仍然是立在原地未動,穴道顯然沒有解開。
  華山老尼不由一驚道:「你閃開,待為師來!」
  只見這個老尼姑,身形向前一撲,雙手向外一抖,已按在了甘紉秋雙肩之上。
  她暗中施展出內功真勁,在甘紉秋雙肩上一壓,這是華山派開穴和血秘訣,隨著她口中一聲喝道:「甘施主醒來!」
  說著,身形一飄,已出去了丈許以外,眼看著那甘紉秋立在雪地裡的身子,疾速地晃動了一下,仍然是立在原地未動!
  如此一來,不由使得在場三人都大大吃了一驚!
  華山老尼也不由得臉色一紅,道了聲:「怪哉!」
  這時蒲天河已撲到紫焰神君孫一鶴身前,只見孫一鶴面色青白,雙目發直。
  蒲天河冷冷道:「孫大俠,失禮了!」
  說著雙手在他兩處穴眼上一合,一抖,不想那孫一鶴身子顫抖了一下,面上卻帶出一種極為痛苦之色。
  華山老尼見狀忙道:「少俠且慢!」
  說著她吩咐楊采蘋道:「蘋兒,你把燈籠挑高一點!」
  采蘋依言把燈籠就近,華山老尼細細在孫一鶴雙目臉上看了看道:「他二人遇見了高手,點中了穴道,這人手法詭異,天下罕見!」
  蒲天河甚為驚異道:「俠尼何以見得?」
  華山老尼歎息了一聲道:「少俠只看他二人目光呆滯,鼻現青筋,豈不是典型的為人點中穴道模樣,只是何以解它不開,就令貧尼想不通了!」
  三人再看這孫一鶴,牙關緊咬,面現青白,雙目之中,竟滾出了兩行淚珠來,狀似痛苦之極!
  蒲天河忽然想起來道:「是了,莫非是駕天一所為不成?」
  華山多指師太搖頭冷笑道,「賀施主武技超人,卻未必是此二人敵手,更不至於把他二人點了穴道……」
  說著連連搖頭,接道:「賀天一出身衡山五雲梯太極門中,太極門下點穴手法,雖是不凡,可是貧尼尚解得開來,他二人絕非賀天一所害,此點貧尼可以斷言!」
  采蘋忽然道:「蒲大哥還是先看一看,那五嶺神珠是否失竊再說!」
  一言提醒了蒲天河,當下忙自轉身父親雪墳,見仍然完好,就小心地挖開了墳墓,捧出了父親屍體,內心一陣傷心,不覺流下淚來!
  為了自己一時糊塗,竟然使得父親靈柩難安。
  華山老尼師徒,雙雙在蒲大松靈前行了大禮。
  卻見蒲天河忽然搖頭歎息道:「後輩不肖,竟然把父親傳下的五嶺神珠遺失了!」
  華山老尼皺了皺眉道:「你可仔細找過?」
  蒲天河歎息了一聲,道:「已找過了,想必是此二人所為!」
  說著猛地縱身過去,在孫一鶴身上搜了一遍,楊采蘋也過去在甘紉秋身上搜了搜,均不見神珠下落。
  華山老尼歎了一聲道:「此事少俠要冷靜處理,依貧尼看來,須待此二人救轉過來之後,也許可以追問一些端倪來!」
  忽然,楊采蘋口中驚叫道:「師父快看,甘師姑是為人用飛雪點中了穴道。」
  二人一驚,立時走了過去,卻見采蘋一隻手拿著燈籠,另一隻手指著甘紉秋身上道:「蒲大哥請看!」
  二人細細一看,果見甘紉秋身上中有十數粒雪珠,每顆都約有小指尖大小,最奇的是每一顆雪珠,都深深地陷入內衣之內,燈光之下,亮閃閃的,就像是鑲在衣裙之上的珍珠。
  老尼試著用手一們,不由面色大變道:「蘋兒所說不錯,此人果然是以雪花點中了此二人的多處穴道!」
  蒲天河不由呆了一呆,道:「誰能有此身手,大師可知道麼?」
  華山老尼這時目光直視雪原,似乎恍然而有所悟的模樣,楊采蘋驚道:「師父,莫非你老人家已知道是誰了?」
  老尼長長吁了一聲,面色微悸,喃喃自語道:「是了!是了!貧尼竟然把此人忘記了,真正是健忘了!」
  蒲天河又急又驚,忙問道:「此人是誰?」
  多指師太點了點頭道:「少俠客可知道,在大漠南北,以及天山道上,傳說的婁氏兄妹?」
  蒲天河不由一驚,猛然憶起,果然昔日曾聽父親說起過這兩個人物。
  據說這婁氏一門,在大漠天疆,已世居了數代之久,兄妹二人皆有一身鬼神不測之技,在天山南北路上出沒無常,居民敬之如鬼神!
  華山老尼這麼一提,他不由有了幾分相信,當時將信又疑地道:「這兄妹二人,我是知道的,莫非真是他二人所為不成?」
  多指師太神色張皇,向左右望了一眼道:「貧尼此刻想來,設非是此二人,旁人萬萬無此能力,再者常聽人道及,那大漠天山鵬婁驥,有一手絕技,名喚『飛雪認穴』,百發百中,萬無一失,被點了之人,除非其兄妹本人能救,任是何人也是無法解開!」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大師這麼一說,就不會有錯了!」
  多指師太口中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又接下去道:「他兄妹二人,在這南北大漠一帶,很做了一些驚天動地的事情,聽說凡是為其點中穴道之人,只有兩條路可走!」
  楊采蘋聽師父說得這兄妹二人如此神威,不禁大為神往,當下急問道:「哪兩條路?」
  多指師太輕輕歎息了一聲道:「聽說此二路,一是任其凍死當地,其二是三日三夜後,再為其解開穴道,他兄妹樣樣都好,就是下手太過於狠毒,所以多年以來,樹立了一些厲害仇家,只是他二人武功得自世家,獨樹一幟;技藝超群,別人即使是有心報復,卻也莫可奈何!」
  這些話,不由得把二人聽得呆了。
  蒲天河不由暗暗存下了嚮往之心,聞言後低頭不語。華山老尼言到於此,冷冷一笑道:「照此情形看來,此二人定必是遇見了他兄妹之一,才會被點中了穴道,只不知道他二人因何才被點了穴道就不得而知了。」
  蒲天河劍眉皺道:「無論如何,要救他二人活命,才可得知一切!」
  華山老尼搖頭苦笑道:「少俠客,你雖家學淵源,但是婁氏兄妹飛雪認穴之法,卻是難以解開,依貧尼看來,除了他二人之一三日後轉來,別無良法可想!」
  蒲天河咬了一下牙齒,歎道:「果真如此,我也只好在此守候三天三夜了!大師同姑娘請回去吧!」
  華山老尼低頭想了想道:「看來也只有如此了,貧尼尚有急事,必須在月內趕回華山,實不便在此多留。」
  說著她點了點頭道:「我師徒明日就可搭上去內地的牛車,倒可把那帳篷借與你用,也還可以與你留下一些食物,如此,短日內生活倒也不用發愁!」
  蒲天河汗顏道:「這如何使得,太不好意思了!」
  不想楊采蘋卻微微笑道:「蒲大哥不必客氣,這些東西,你回來時,還要還給我們的,五嶺神珠天下至寶,卻是遺失不得哩!」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愚兄就是拼了一死,也要把神珠找回,大師與姑娘不必為此發愁!」
  華山老尼搖頭歎息道:「貧尼實在不解,那婁氏兄妹一向是以俠義自居,豈能做出此事,可能竊五嶺神珠是另有其人!」
  華山老尼與楊采蘋又留了一個更次,天色也漸漸明瞭。
  三人試著又去解孫一鶴和甘紉秋的穴道,只是一任施展何等手法,卻是無法為二人解開穴道。
  無可奈何,老尼姑只得囑咐了蒲天河一番,帶著楊采蘋走了。
  當午,楊采蘋把羊皮帳篷送了來,並且為蒲天河留下了一匹馬和若干食物,才依依不捨而去。
  蒲天河為了追查這個不解的謎,只得暫時在此住了下來。
  他在父親墓邊,結下了帳篷。
  白晝,這雪原,雖有稀薄的陽光,但是仍然是相當的寒冷,日光映著白雪,使人雙目感到無比的刺痛。
  立在雪地裡的孫一鶴夫婦二人,顯然早已失去了知覺,成了兩具雪人,否則似如此風霜之苦,三日三夜來,早已變得癱了!
  蒲天河雖想設法為二人減消一些痛苦,只是他知道一個為人點中穴道的人,最忌搬動,如不得法,極易變成了殘廢。
  尤其是這兩個人,每人都是為人點中數處穴道,手法更是詭異,他也就不敢輕易移動二人。
  目睹著他二人這種慘相,不禁使他聯想到,這婁氏兄妹二人,必定是一對殘忍辣手的人,自己對這兩人,倒要注意一下了。
  他心中尚存著一些疑慮,也許那婁氏兄妹不會再回來了,也許他們原本就是要制死他二人……
  「如果是這樣,我可就是白等了!」
  已經是第三天了,雪原上緊緊刮過來的寒風,令人毛髮聳然。蒲天河望著僵立的二人,不由歎息了一聲,道:「這是你二人命該如此,我也莫能為力!」
  說著他重重地跺了一腳,正要收拾帳篷,離此而去,忽然他耳邊聽到了一聲長嘯!
  這嘯聲,乍然聽在耳中,真令人大吃一驚。
  就在這時,他目光極限之處,發現了一個極小的黑點,在遙遠的雪面之上,就像是一支疾箭似的,直向著這邊電閃狂馳而來。
  那震耳的嘯聲,正是由此傳過來。
  蒲天河不由嚇了一跳,一反手,撤下了寶劍。
  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那個黑點已到了近前,其快的程度,真令人有些眼花繚亂!
  到了這時,蒲天河才約略分辨出來,對方是一個人。
  只是這個人,身上披著一襲極厚且大的熊皮,看起來毛茸茸的十分怕人!
  他足下踏著兩條細長的木板,在厚有半人的雪地上竄行著,真可以說是快捷如風,任意縱馳,有如珠走玉盤!
  這種情形,不禁使蒲天河看得呆住了。
  忽然,眼前白影一閃,來人雙足一束,就空一折,白雪紛飛之中,他就如同一隻大雁似的,翩翩落了下來,現出了一個身材魁梧、長髮披肩的怪異青年人來!
  這入用極為驚異的目光,在蒲天河身上以及旁邊那個帳幕上望了一眼,朗聲問道:「你是誰,在此作甚?」
  蒲天河勉強作成笑臉,抱了一下拳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姓蒲名天河……」
  長髮少年面色一沉道:「你來這裡做什麼?快說!」
  蒲天河見自己以禮相見,對方竟然如此蠻橫,不由也有些忿怒,當下冷笑了一聲道:「老兄說玩笑話了,這地方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
  長髮青年雙目一瞪,怪笑了一聲道:「算你有膽,這地方敢對我如此說話的,大概只有你一人!」
  蒲天河冷然道:「婁驥,別人怕你,我卻是不怕!」
  長髮青年聽他開口道出了自己姓名,不由微吃了一驚,繼而發出了一聲狂笑道:「好!好!你是存心而來了!」
  說著面色一沉,道:「朋友,你先忍耐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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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此,用手向著雪地裡立著的二人指了一下,道:「這兩個盜墓賊,我如再不解開他們穴道,只怕性命不保!」
  蒲天河不由陡然心中一動,道:「你說什麼,誰是盜墓賊?」
  這位有「大漠天山鵬」之稱的怪人,哈哈一笑,手指著孫一鶴夫婦道:「就是他二人!」
  隨後冷笑了一聲,朗然道:「我生平最恨人偷偷摸摸,此二人對死者不敬,更犯了大忌,所以才給他二人吃些苦頭,不過這兩個人武功不弱,三日三夜或許還嫌短了些!」
  說著又自宏聲大笑了起來。
  蒲天河本來對他是充滿了故意,這時聞言,不由消除了誤解,反倒對他生出了欽佩之心。
  只是,在那「五嶺神珠」未尋獲以前,自己也不敢太相信他的話,說不定那五嶺神珠,就是他本人由孫一鶴夫婦手中搶去也未可知。
  正思念之間,這長髮青年,忽然冷笑了一聲。
  就見他雙手驀然向外一揚,自他掌心內,飛出了一片雪花,有如滿天銀珠,全數打在了孫一鶴及甘紉秋身上。
  說也奇怪,那看來已失去知覺的兩人,在這些雪珠暮然著身的霎那之間,各自動了動。
  兩個人都由不住雙腿一曲「噗」地一聲,坐倒在了雪地上。
  蒲天河望著二人,見他們就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似的,倒在,雪地之上,由他二人眸子上看去,二人顯然已恢復了知覺!
  婁驥冷笑著,道:「你二人記住了今天教訓,快快走吧!以後再要犯在了我的手中,只怕不會這麼客氣了!」
  說話之時,那孫一鶴已緩緩地自雪地裡站起了身子,此二人在點穴三晝夜之後,仍然有此體力,就是那長髮青年,也不禁驚異不止。
  這時就見孫一鶴臉色蒼自己極,他目光獰惡地望著婁驥,嘴唇顫抖了良久,才喃喃說道:「小子……有一天我要用我這一雙手,把你的……心挖出來!」
  他蹣跚地走到了甘紉秋身邊,把她扶了起來,這時婁驥發出了一聲朗笑道:「我隨時等著你就是!」
  孫一鶴自知自己武技,比起眼前這個人來,差得太遠了,再要不知好歹,可就吃虧更大,所謂光棍不吃眼前虧,何必呢!
  這時甘紉秋也緩緩醒了過來,孫一鶴扶著她,正要離開,這時蒲大河卻趕上了一步,道:「二位暫留雲步,在下有話相問!」
  孫一鶴一心只在婁驥,倒不知道他身旁還另有一人,這時聞言不由吃了一驚,暮然間轉過了身來。
  當他發現這個人,竟會是蒲天河,不由神色大為緊張,怔了一下,苦笑道:「原來蒲少俠在這裡,我孫一鶴生平從未受人如此欺凌過,倒令你失笑了!」
  蒲天河冷然道:「在下與這位婁壯士,並不相識,只是請問前輩,可曾看見我那顆『五嶺神珠』?」
  孫一鶴臉色一紅,搖了搖頭道:「我不曾拿,莫非不在令尊身上不成?」
  他說話時,神色至為窘迫,蒲天河冷笑了一聲道:「先父身上無有,聞說二位曾開墳盜珠,怎又說不曾看見?」
  孫一鶴呆了一呆,慚愧得低下頭來。
  這時他身邊的甘紉秋,卻發出了一聲歎息道:「蒲少俠,你也許誤會了,我們雖動手挖開了令尊墳墓,只為了瞻仰一下這位老朋友的遺容,可是並沒有打算盜取那顆五嶺神珠!」
  孫一鶴更發出了一聲冷笑道:「總之,我夫婦這次天山之行,實在是丟盡了臉面。蒲少俠,你怎可相信謠言,難道我孫一鶴會是如此沒有品行的人?」
  甘紉秋皺了一下眉道:「蒲少俠,我知道這珠於是誰拿的了!」
  蒲天河不由忙間道,「是誰?」
  甘紉秋目光向著一邊站立的婁驥望了一眼,冷冷笑道:「我只當你是一個何等英雄的人物,原來你卻是如此無恥的人。哼!」
  婁驥根本不明白他們在說些什麼,此時聞言,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當時圓睜雙目道:「你說些什麼?」
  甘紉秋冷冷笑道:「原來你把我二人點中穴道之後,卻自己把那『五嶺神珠』盜走了,還裝什麼不知道!」
  婁驥一驚道:「五嶺神珠在哪裡?」
  甘紉秋還要再說,孫一鶴忙拉丁她一下,道:「走吧,何必跟他多說!」
  甘紉秋冷笑了一聲,夫婦二人逕自去了。
  他二人去後,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婁兄如果真拿去了那顆珠子,尚請賜還,在下感恩不淺!」
  大漠天山鵬婁驥,不由森森一笑道:「你也以為是我拿去了?」
  蒲天河冷然道:「因為此事僅有你參與其間,怎不令人疑心?」
  婁驥忽然發出了一聲狂笑道:「姓蒲的,你欺人太甚了,我婁驥生平不拿人一件細物,就憑此語,我與你絕不善罷甘休!」
  他說到此,雙目圓睜,上下打量著蒲天河。又不禁微微一笑道:「我也叫你嘗一嘗,立在雪地的滋味!」
  說到此,忽然右手向外一揚,掌心裡撒出了一把雪花,化成了一片雪珠,直向蒲天河全身上下各處穴道打來!
  蒲天河早已防到了對方有此一招,這時見狀冷冷一笑,道:「好!」
  他雙掌上聚滿了內力,猛然間向外一撒,只聽見呼的一聲大響。
  需知這蒲天河如今功力,非同小可,這兩股掌力幻成了一道力牆,猛然向外一推,竟然把所犯而來的千百雪珠,全數擊得反退了回去。
  大漠天山鵬婁驥,大喝一聲道:「來得好!」
  只見他右手一掄,已把那領白熊皮大披風展了開來,那退回來的千百雪珠,全數為他收到了披風之內。
  遂見他哈哈一笑道:「朋友好掌力!」
  口中說著,那領披風猛然一抖,藏在其內的雪渣,竟然化成了一條雪箭,銀光一閃,直向著蒲天河當胸的地方,猛然射去!
  蒲天河這時自問不動手是不行了,他存心要以自己一身所學,來領教一下對方傑出的身手!
  這時他足下微一滑動,倏地騰身而起,身子向下一撲,右手「鳳凰單展翅」,驀地向外一展,直向著婁驥左肋之上劃去!
  婁驥倒是沒有想到,對方一個少年,竟然有如此超然的功夫,他鼻中哼了一聲,身形向下一矮,左手用「勾摟手」向上一翻一揚,反向蒲天河手腕之上搭去。
  蒲天河知道厲害,他身子霍然向後一倒,用「金鯉倒竄波」的身法,「嗖」一聲竄出了四五丈以外!
  雙方這初初一交手之下,已試出了對方的功力。
  婁驥暮然呆立了一會兒,接著他發出了一聲狂笑,道:「好!天山道上,能夠與我婁驥動上手的,還不多見,朋友,你慢走!」
  說著猛然向下一殺腰,足下一連三數個飛點,已然輕同鴻毛似的,偎到了蒲天河身邊。
  只見他朗笑了一聲道:「蒲兄弟,看掌!」
  指尖向上一揚,巨大的掌力迎胸而至!
  蒲天河大吃了一驚,當下一咬牙,猛貫真力,右掌向外一翻,兩隻手掌「砰」地一聲,迎了一個正著。
  兩個人身子同時大晃了一下,緊接著竟然像膠粘住了似地紋絲不動。
  忽然他二人同時一聲大喝,各人都由不住,疾然地向後退出了幾步。
  蒲天河就覺得心口一陣發甜,當下不由心中一驚,強自提起了一口真力,硬硬地壓了下去,這口血總算是沒有噴出來,不由暗忖道:「好厲害的婁驥!」
  思念之中,不由得抬目向對方望去,那婁驥這時也正以一雙極為驚異的眸子望了過來,他忽然狂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能接住我這一掌的,西北道上只怕尚找不到第二個人,兄弟我算服了你啦!」
  說著他一揚手上的披風,發出了呼嚕嚕的一陣風響,身子已騰空而起,兩隻腳不偏不倚的,正好踏在了來時所踏馳的一雙木板之上。
  就見他身形微微一躬,「哧」一聲,已馳出了兩三丈以外!
  蒲天河忽然一聲斷喝道:「婁兄請慢行!」
  他說著足下一點,已用「八步凌波」的輕功絕技,撲到了婁驥身前。
  大漠天山鵬婁驥,面色一沉道:「怎麼,兄弟,你還要較量不成?」
  蒲天河不由歎息了一聲道:「婁兄不要誤會,足下神威,小弟方纔已然拜領,實在高出小弟數倍,佩服,佩服……」
  婁驥聞言,不由面上帶出了喜悅之色。
  他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客氣,老實說起來,我們差不多!」
  說著他一雙閃閃放光的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蒲天河幾眼,欣然道:「兄弟,你這一身功夫,是跟誰學來的,真不賴!」
  蒲天河苦笑道:「婁兄何必取笑,我……」
  婁驥忽然伸出手來,一掌拍去,卻為蒲天河閃身躲過,婁驥怔了一下,哈哈笑道:「蒲兄弟,我們是不打不相識,我婁驥生就是一腔熱血,所要交的,就是像兄弟你這樣有真功夫的朋友,怎麼,你有胃口沒有?」
  蒲天河不由點了點頭,道:「小弟豈敢高攀?」
  婁驥不由星目一翻,不悅道:「你這麼說,真比罵我還厲害!怎麼樣,就聽你一句話,你若有心交我這個朋友,我們就走,你跟著我去,咱們好好的盤桓幾天,你放心,哥哥我一定錯待不了你!」
  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接下去道:「如果你沒心交我這個朋友,一句話,咱們就此分手,我也恨不著你,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怎麼樣?你就來一句痛快的吧!」
  蒲天河倒沒有想到,對方是如此一個血性之人。
  當下略一思忖,不由微微歎道:「小弟蒙婁兄肝膽相交,豈能有不願之理?只是……」
  婁驥朗笑道:「有這一句就行了,其它什麼都好辦。兄弟,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著我走!」
  說著猛地一帶蒲天河右手,已把他拉到了身前,遂笑道:「蒲兄弟,你上來,只管踩在我這雙木板之上,我這玩藝兒,還有個名堂,叫做『雪裡快』,你試一試就知道了!」
  蒲天河還從未踏過這種東西,當下只怕出醜,不由提著丹田之力,頓使得身子輕了許多。
  婁驥微微一笑,只見他身形猛然向下一塌,雙足猛地向外一蹬,只聽見「哧」一聲,頓時滑出去六七丈遠,蒲天河不由嚇了一跳,道:「喂!我還是下來的好!」
  婁驥大聲笑道:「你放心,摔不著你的!」
  他說著雙足連連踏動,他足下那兩片細長的船形的木片,竟然比箭還快些,直向著前面猛竄了出去。
  隨著婁驥熟練的動作,二人在這大雪原上,縱馳如飛,蒲天河第一次有這種經歷,只覺得兩耳呼呼生風,簡直就像騰雲駕霧一般,那種新奇驚險的場面,也確實夠刺激的!
  這雪原一邊是巍巍高山,另一邊,可以看到清澈的庫魯克郭勒河,當中卻是帶子似的長條雪原。
  二人縱馳如飛,順河而下,就見河邊上,正有一群當地的土著,在裝卸著船上的東西。
  當他們看見了這種情形,一個個都忘記了工作,看得呆住了。
  他們之中,立刻就有人認出了婁驥,紛紛鼓掌招手不已!
  蒲天河見他們,一個個全穿著厚厚的棉袍,腰上紮著杏黃色的帶子,頭上全都紮著布條,他知道,這是已經漢化了的回人,心中正自好奇,細細觀察他們,卻見婁驥足下的「雪裡快」,已經穿入了一道細窄的小道,倏地停住了!
  蒲天河騰身而出,只覺得臉上身上,全都是小的雪渣,當下笑道:「婁兄這雪中快,當真是快得緊!佩服!佩服!」
  婁驥這時卸下了踏板,點了點頭道:「蒲兄弟,你要是喜歡,我家中還有一副,可以送給你,你有輕功的底子,學起來快得很,有了這東西,在下雪天裡,可要比馬快得多了!」
  蒲天河一笑道:「那真太好了!」
  說著他目光向這附近望了望,只見遠山含笑帶水如畫,正前方有一片古蔥蔥的竹林子,接近河水之處,搭有一座小小木橋。
  小橋上的積雪,已先為人剷除得乾乾淨淨,在結著薄冰的河道上,正有一群白鵝呱呱而過,一隻隻扇著大翅膀,給這原本美雅的地方,平添了幾許詩意!
  蒲天河不由得呆住了,他真沒有想到,在這荒漠的天山道上,竟然會有如此一處雅致的地方。
  婁驥手指小橋道:「我就住在這個地方,過了橋就到,來吧!」
  說著大步向橋上行去,蒲天河不由誠懇地道:「婁兄住處,原是應該來造訪的,只是我父親新喪,此刻熱孝在身,只怕是……」
  婁驥搖了搖頭,道:「兄弟,這是荒外地方,沒有這麼多規矩,你跟我來吧……」
  蒲天河見他如此坦誠,倒實在不好再說什麼了。
  只是他心中懷著失珠之事,未免有些悵悵,再者馬匹帳篷也不能就丟在雪地裡不管。
  當下低頭思忖了一下,笑道:「如此,我就進去擾你一杯清茶,只是……」
  婁驥朗笑了一聲道:「你放心,我們今日定交,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唉!說起來,這事情也都怪我不好!」
  蒲天河劍眉一皺道:「此事又與你有何關係?」
  婁驥一雙濃眉,緊緊皺在了一塊,道:「當初我只見那孫一鶴夫婦在雪地挖墳,知道他二人絕非善類,才以飛雪認穴的手法將他二人定住,後來我把那屍身小心收埋,竟然沒有發現到那顆五嶺神珠,否則你也就不會這麼急了!」
  蒲天河冷冷笑道:「這些所謂的五嶺高手,原來多是些不顧道義之輩,就拿孫一鶴來說,我一直以前輩待他,卻沒有想到,居然行出如此無恥之事,如非婁兄適時制止,神珠還不就落在了他們手中,非但如此,只怕先父遺體,也得不到片刻安寧了!」
  婁驥苦笑了笑道:「你如此一說,我就更慚愧了。兄弟,你安心地注在我這裡,我們有兩件大事待辦!」
  蒲天河問道:「哪兩件大事?」
  婁驥想了想道:「你父遺體,如此安置究竟不好,我二人可以在此選一口上好棺木,好好把他老人家入殮,這是其一!」
  蒲天河不禁滂淪淚下道:「此事是小弟份內之事,如何敢勞動婁兄?」
  婁驥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到了這時,你還跟我客氣就太見外了,兄弟,你聽我說,咱們安置好了老伯後事之後,再打起精神,在這西北道上好好察訪那竊珠的賊人,這是第二件大事!」
  才說到此,蒲天河忽然緊緊抓住了他一隻手。
  婁驥微微一怔道:「兄弟,你這是做什麼?」
  卻見蒲天河面色微紅,良久才歎了一聲,道:「婁兄不愧是一血性漢子,我蒲天河在此能交到你這個朋友,足可告慰死在九泉之下的父親了!我們進去吧!」
  婁驥聞言也不禁甚為感動,當下欣慰地伸出了一隻手,二人緊緊握住,共同步上了木橋。
  小橋的另一頭,通著一座朱紅的小木門,這時紅門開啟,現出一條生有山茶花的小道,兩側庭院,更是美得令人歎為觀止。
  婁驥微微笑道:「這地方你喜歡麼?」
  蒲天河不由讚賞道:「此處真乃人間仙土,婁兄你真會納福,選上了這片世外桃源,比之小弟風塵萬里,真不知強到哪裡去了!」
  在草坪的一頭,一棵大棗樹上,拴著一匹灰色的大馬,這時正自仰頭長嘶。
  蒲天河手指問道:「這馬是你的麼?」
  婁驥向馬望了一眼,立時臉上帶出了一種厭惡之色,隨口道:「不是。是一個來訪的客人的!」
  蒲天河忙道:「既如此婁兄你快快去接待客人才是!」
  婁驥立時有些不悅地搖了搖頭道:「這客人用不著我來接待。來,我帶你到我的住處,好好休息一下!」
  說著穿過了一道葡萄架子,這種季節裡,那葡萄籐子都枯萎了,但是卻佔有極大的地勢,可以想像到春夏季節裡那盛開的情形,該是多麼誘人!
  在這麼大的院子裡,蒲天河竟沒有看見一個外人,蒲天河正想問問他,這裡住的是否還有外人,卻見婁驥已伴著他,進了一座極為精巧的小樓。
  這座小樓,是用青色的竹子和很細的木材建築而成,四周還種著幾棵古松樹。
  這時樓頂松樹的枝極之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白雪,看起來很是幽靜。
  婁驥進得房後,道:「我性喜靜,所以獨居於此,你來了正好和我同住,不知你喜不喜歡這地方?」
  蒲天河見樓廳內,佈置得很是幽雅,壁上掛著幾幅字畫,無不精緻,其中有一幅墨竹,畫得甚為有力,枝葉蒼勁,望之有出塵之感!
  他正想問問這幅畫是何人手筆,卻見婁驥高聲喚道:「阿力!阿力!」
  房內答應了一聲,走出了一個十六七歲。頭纏白布的小孩,見了婁驥竟自倒地,膜拜了一下,又站了起來。
  婁驥就用本地的土語,咕哩咕嚕地說一遍,這少年就看了蒲天河一眼,走上來向著蒲天河冉冉拜了下來。
  蒲天河忙扶起他道:「不用客氣!」
  不想那阿力,仍然是拜了一拜,才站了起來,用著一雙微微發藍的眼珠子,向著蒲天河直轉,又笑了笑,就退了下去!
  婁驥笑向蒲天河道:「這是他們回人對主人的規矩,我改了他很久,都改不過來,我這裡只用了他們二人,一名阿力,一名阿冬,他們是兄妹二人,是一雙沒有父母的可憐孩子。」
  說著他歎息了一聲,道:「他兄妹的遭遇很慘,但為人忠厚,有了他二人,倒使我兄妹二人減少了不少的寂寞!」
  這時阿力已用茶盤,托著兩杯香茗,送了過來,然後他哇啦哇啦地對著婁驥說了幾句。
  婁驥立時皺了皺眉,回說了幾句,阿力就含笑退了下去。蒲天河不知什麼事情,就見婁驥忽然站起來,含笑道:「你先隨便在這裡坐坐,我已命阿力為你在書房收拾好了床鋪,你可以躺躺,悶了就在院內到處走走,我去為你拿東西去!」
  蒲天河不好意思笑道:「怎能勞動大哥,還是我自己去吧!」
  婁驥一笑,把他又推到了座位之上,道:「這裡路你不熟,還是讓我代勞吧。我一會兒就可以回來了!」
  說著直向門外行去,蒲天河送他到樓前,那婁驥好似想急於擺脫什麼,匆匆地頭也不回就走了。
  他走後,蒲天河見院內開滿了茶花,有紅有白,著以白雪,更覺得超然奇艷。
  這時候,他不覺有些陶醉,獨自向著花叢間行去,就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到了一陣嘹亮的歌聲,那歌聲乃出自女子的歌喉!
  只是聲調不拘,音韻尤其不美,乍然聽在耳中,不禁令他感到汗毛直立,說不出的一種彆扭感覺!
  那歌聲好像就在附近,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動道:「是了,聽說那婁驥尚有一妹,在天山南北,與其兄齊名,莫非這唱歌的,就是她麼?」
  想著正要回身看個究竟,心中卻忽然又生出另一個意念道:「人家一個姑娘家,我焉能如此失禮,再說她又不認識我,還是進去吧!」
  他想到這裡,把頭一低,方自要走回樓內,忽然歌聲一止,一個女子聲音大聲道:「咦——站住!」
  蒲天河不由立住了腳步,心忖道怎麼如此不客氣?
  這時就聽見那姑娘格格一笑,道:「你就是小驥子哥哥帶回來的那個朋友麼?幹嘛見了我一個勁地想跑呀,我也不會吃人,你回過頭來,我看看你!」
  蒲天河劍眉皺了一下,心中雖覺得對方出口粗俗無禮,可是一想到與其兄的感情,倒也不好發作。
  當下強作笑容,回過身來,道:「在下失禮,姑娘萬請海涵!」
  耳中聽得那女子一陣蕩笑之聲,道:「哼!長得可真不賴呀!」
  蒲天河目光一抬,不由大吃了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以婁驥之英俊,竟然會有如此一個不堪承教的妹妹,由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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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醜女多情

  他目光之中,所出現的那個姑娘,乍然一望之下,真令他打了一個冷戰,只見她生得面如鍋底,唇紅如火,一雙小眼只現一縫,滿頭頭髮,說灰不灰,說白不白,間雜著黑色,看起來益覺可怕。
  儘管容貌如此醜陋,倒生有一副可人的身材,腰肢若柳,身材修長。
  她全身穿著一襲大紅色的衣裙,背上紮著一口長劍,肋下配著一個豹皮囊,一副勁裝,像是方自外歸來的模樣,手上還拿著一支青竹小馬鞭!
  只見她倚著一根欄杆,正笑著向蒲天河上下觀望,口中發出一片媚笑之聲。
  蒲天河不由十分尷尬地抱了一下拳道:「姑娘如無有什麼吩咐,我要回房去了!」
  這姑娘笑了一聲,移步走出,道:「你叫什麼名字?可以告訴我麼?」
  蒲天河強忍著不悅,冷然道:「我名蒲天河,和令兄今晨方結識的!」
  醜女不由微微一愕,卻又笑了笑道:「你是說的小驥子哥哥呀!我老半天沒有看見他了!」
  蒲天河道:「婁兄去天山為我取行李去了,馬上可以回來,姑娘只要在此少候,他也就要回來了!」
  說著雙拳抱了一下,轉身就去。
  他足下方自前行數步,就聽見那姑娘嬌聲嚷道:「蒲兄你回來!」
  蒲天河皺了皺眉,強作笑臉,回過身道:「姑娘有事麼?」
  這丑姑娘向前走了幾步,笑道:「我看你這副樣子,又是小驥子哥的朋友,必定是會武功的……」
  說著搖著身子嘻嘻一一笑,道:「我想跟你比劃兩手功夫,你看怎麼樣?」
  肩天河不由呆了一呆,他倒沒有想到,和對方第一次見面,她竟然說出此語,當下苦笑了笑,道:「我不過是略通拳腳,哪裡有什麼真功夫,姑娘你不必取笑,再見!」
  說著疾速轉身,不想足步方移,卻覺得頭頂上「呼」的一聲,那姑娘竟然由自己頭頂上越了過去,不前不後,正正地站在了蒲天河身前。
  她身材輕靈,落地無聲,看來確是武功不弱。
  這種情形,使得蒲天河大感為難,他後退了幾步,苦笑道:「姑娘不要見逼,我豈能如此放肆!」
  醜女咧唇笑道:「得了,不要裝啦,你是有功夫的,我一眼就看出來啦,咱們比著玩玩又有什麼關係?」
  蒲天河皺了一下眉頭,他真後悔不該到院子裡來,想不要對方一個姑娘,竟如此放蕩,自己與她兄長既是朋友,怎能方才來此,就如此失禮?
  想到此,好不為難,當下搖了搖頭道:「我不會什麼武功,尚望姑娘原諒!」
  醜女口中「喲」了一聲,那雙豬眼,微微向著蒲天河瞟了瞟,嘻嘻一笑道:「我可不信,我要試一試你!」
  說著上前一步,把手上竹鞭向雪地上一丟,右手輕輕掄起,向著蒲天河肩上摸去!
  這種動作,自然使得蒲天河吃了一驚,他當時肩頭向下一沉,已躲開了對方的來手。
  醜女「哈哈」一笑,手掌驀地翻起,第二次向著蒲天河臉上摸去!
  這種輕佻的動作,使得蒲天河又驚又怒。
  他後退了一步,面色一沉道:「姑娘請尊重一點!」
  話聲未落,這姑娘格格一笑道:「呶!你原來也會武呀!」
  說到此,雙掌一併。平著以「排山運掌」的掌式,直向著蒲天河當胸打來!
  掌力疾勁,不禁使得蒲天河心頭一震!事已如此,不打是不行了。
  蒲天河一聲冷笑道:「姑娘,你何苦逼人太甚?」他說著話,身形由不住向下一矮,兩隻手驀地向外一分,施了一招「分花拂柳」,直向著對方一雙手腕上點去!
  醜女口中「唷」一聲,道:「好厲害!」
  只見她身形霍地向後一挫,硬把擊出的雙手收回來,足下向外一滑,快同電閃似的,己到了蒲天河身形右側!
  她輕叱了聲:「接招!」
  這姑娘竟然真個老著臉皮,和對方動上了手,右腕向外一分,右手五指「野馬分鬃」,直向著蒲天河肋骨上按插了過去。
  蒲天河只覺得她掌風疾勁,內力充沛,指尖尚隔著自己甚遠,已然令自己可以感覺到她指尖上的潛力。
  他不由深為驚心,暗自付道:「常聞得婁氏兄妹武技精湛,非比等閒,今日一見果不尋常!只是自己如果當真輸在此女手上,傳聞出去,可就丟了大臉了!」
  想到此,不由把牙一咬,決心要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當下身形紋風不動,容得她手指幾乎已挨在了自己衣服邊上,他猛然把肩骨向內中一收,低叱了聲:「打!」
  骨骼上下之間,發出了「喀」的一聲,一股無比的勁力,已自他掌心中發了出去!
  醜女滿以為自己這一手功夫,定可奏效,當時尚怕自己用力過度,傷了對方,於心不忍。
  就在她正預備臨時收斂掌力的剎那之間,蒲天河的乾元真力已自迎勢撞了過來。
  他此刻已然完全融化了父親灌輸於自己體內的功力,功力大增,比之方才又增加了不少。
  這一股內力由他掌心發出,真有萬鈞之感!
  兩股內力甫一交接,立時分出了功力上下!
  當時就見那醜女面色一變,蒲天河忽然覺出不可如此,當下猛然把掌勢向後一抽,掌力驟減了三成!
  儘管如此,那丑姑娘顯然已是受不了啦!只見她身形晃晃悠悠,一直後退了七八步,「噗」的一聲,竟然坐在了雪地上!
  她那張醜臉登時變成了豬肝顏色,蒲天河也不由呆了一呆!
  他顯得極為尷尬地搓了一下雙手,道:「我一時收手不及,姑娘尚請原諒!」
  醜女雙目一瞟,卻格格笑了起來!
  蒲天河眉頭一皺,道:「姑娘為何發笑,莫非不堪承教麼?」
  醜女姍姍由雪地上站起,非但不怒,那張醜臉上卻帶出了一團笑容,向著她一豎拇指道:「行!姑娘我可服了你!」
  說著,由不住仰天哈哈大笑了起來,聲如鴨鳴,別提有多麼難聽刺耳了!
  蒲天河在她這種笑聲裡,只覺得氣怒不得,他強作笑臉道:「姑娘你承讓了!」
  醜女笑聲一落,手舞足蹈道:「小驥子哥一向無敵,今天也遇上了敵手了。哈!哈!真樂死我了!你的功夫可真不錯!」
  她邊笑邊說,蒼發亂舞,活像是一隻在雪地裡張牙舞爪的獅子。
  蒲天河歎息了一聲,這聲歎息,是一種無奈的失望,不知怎麼,在他想像之中,像婁驥這種神俊的人物,是不應該有這樣的一個妹妹的,然而竟然如此……
  他苦笑了一下,道:「你錯了,婁驥功力,比我高出數倍,方纔我二人動手,他如非手下留情,我只怕早已落敗了!」
  醜女搖了搖頭道:「你不要騙人,你們的功夫差不多。」
  說著齜牙一笑,道:「你是初次來到這個地方吧?來!我們出去走走,這後院裡種了不少梅花,美極了,這地方,我也能算得半個主人,我們去賞花如何?」
  說著望著蒲天河媚笑了一下,蒲天河不知怎麼,只覺得一陣噁心。
  他搖了搖頭,不自然地笑道:「姑娘自己去吧,我還有些瑣事要清理一下!」
  那醜女格格一笑,上前道:「這不要緊,我來幫著你,小驥子哥的東西,我都偷偷給他料理,來!」
  說著,竟然抓住了蒲天河一隻手,向房內拉。
  蒲天河驀地一掙,掙開了她拉著自己的手,大步向樓內行去。
  他感到一陣莫名的羞憤,重重地把樓門關上了,發出了「砰」的一聲。
  當時他頭也不回的,一直走到了書房,默默地坐了下來,冷笑了笑,心想道:「如非看在婁驥面上,我定要……」
  想到此,由不住發出了重重的一聲歎息,心中卻不禁又忖道:「看來此女竟然無有一些羞恥之心,我蒲天河乃是堂堂正正男子漢,莫要如此留下了不潔之名,貽笑江湖,我還是走吧!」
  可是,他這種想法,立時又被另一個想法取代了。
  「婁驥待我不薄,此刻又為我去取行李馬匹,我焉能不告而別?」
  想到這裡,又歎息了一聲,自忖道:「大丈夫只要行得正坐得穩,又何必在乎這些,我與婁驥既有意作肝膽之交,怎可為了這點小事,就此不告而別,豈不太令人失笑了?」
  這麼想著,他先前壓在胸中的一口怒氣,頓時消了不少,當下信步走至窗前推窗看了看,已不見那姑娘蹤影。
  他不由心中一動,又想道:「是了,她必已有了覺察,羞愧而去。」
  想到此,發了一會兒怔,心中覺得甚為過意不去,也許她只不過是一種無意作為,自己身為兄長輩人,又何必如此量窄?
  當下益發覺得心中有些不安,坐在椅子上細想了想,決定等婁驥回來,只作不知,什麼不提也就是了。
  這間書房,經過阿力整理,顯得很是幽雅,書案上置有一瓶紅梅,朵朵蓓蕾,散出了鬱鬱清香。竹床上,早已鋪就了雪白的被褥,枕頭套上,用藍色的紅線,繡著「祝君早安」四個字,望過去有一種說不出的舒適感覺。
  他這幾夜,根本不曾好好睡過,這時看見了如此舒適的一張床,鼻中聞到了陣陣的幽香,禁不住興出了一些睡意!
  當下情不自禁地倒在了床上,不久,即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朧中,似覺出眼前有人影晃動。
  蒲天河猛地翻身坐起,卻見婁驥正含笑立於床前。見他醒轉,朗聲笑道:「你醒了,我已來過三次了!」
  室內暮色很重,窗欞上帶出了將過夜的灰色,蒲天河忙跳下了床,汗顏道:「我真是太睏了,想不到竟睡了這麼久!」
  婁驥一笑道:「你的東西,我都取回來了,馬已為你養在後面棚內,至於那些東西,也都為你收起,你可以放下心了!」
  蒲天河感激地道:「婁兄你太辛苦了!」
  婁驥望著他,目光炯炯地道:「我回來時,在庫魯克郭勒河附近,砍了幾株柏木,如用來為令尊制一口棺木,倒甚合用,你可要看看?」
  蒲天河心中大是感動,當下歎了一聲道:「你對我真是恩重如山了!」
  婁驥冷然哼道:「你我兄弟,還說這些作甚?來,兄弟,我們看看去!」
  當下二人走下樓來,就聽得院內有一陣「砰砰」的斧砍之聲,出得院來,就見阿力同另一個梳著辮子的大姑娘,各人在用一把板斧,砍著木頭,地上已然作成了一個棺材的形樣。
  二人走過來,阿力同那梳著辮子的姑娘,各自住手站起身來,那姑娘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向著蒲天河望了一眼,不大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阿力卻咧著嘴,用著生硬的漢語道:「只要把木頭刨平一點,就行了!」
  婁驥向蒲天河道:「你看如何?」
  蒲天河看了看,那棺木材料極厚,當下甚為高興,就由呵力手上拿過了斧子,蹲下身子,親自刨砍著不平的木頭,一面點頭道:「這事情該由我自己做,你二人請休息吧!」
  那留辮子的姑娘,卻微微一笑,紅著臉道:「相公不必勞動,這事情我和我哥哥做就可以,我們能做得很好!」
  她的漢語極佳,口齒伶俐,比起阿辦來,要強得多了,蒲天河傷感地道:「這是我的私事,姑娘不必多勞!」
  婁驥就點了點頭道:「你二人下去吧,剩下的事,交給他就是!」
  阿力兄妹答應了一聲,退了下去,婁驥就道:「舍妹去星星峽訪友未歸,這幾天這個小丫頭閒得發慌,她手技輕巧,比她哥哥阿力要強多了,一些細工,你不妨留下給她做也是一樣!」
  蒲天河不由搖頭道:「不必,不必!」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心道:他妹妹不是早已回來了嗎?怎地又會外出訪友未歸呢?
  當下正要出言相問,可是轉念一想,話到唇邊,卻又臨時吞入腹中,只管低下頭削著木頭。
  婁驥一笑道:「我妹妹如在家,必定高興見你,她武技高強,並不在我以下,說不定還會找你比試一番!」
  蒲天河含糊地應了一聲,心中卻說道:「她早已和我比過了!」
  只是此言卻是無法出口,想了想道:「令妹女中翹楚,武功必是不弱!」
  婁驥含笑點了點頭道:「這話倒是不假,你如見了她,也就知道了!」
  說著面色一凜,冷然道:「我父母去世太早,剩下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她一個女孩子,居然能學成絕技,也實在不容易,只是幼失人教,未免嬌寵了幾分……」
  說到此,不由淡然一笑道:「你想,那星星峽離此數百里之遙,她一個女孩子,居然獨自前往,勇氣倒也不小!」
  說著,想了想又道:「我想至遲明天也該回來了,否則,我還要去找她一趟才行!」
  蒲天河頭也不抬地道:「你也太多慮了,我想她一個人是可以自己回來,說不定已經回來了也未可知!」
  婁驥怎知道他話中有話,當時一笑道:「但願如此!」
  說著拿起了斧頭,幫著他削著木頭,這口棺木在二人細心整修之下,不久全部完成。
  望著這口棺木,蒲天河不禁掉下了幾滴眼淚。
  他二人小心地把它抬入內室,以備明日運往雪嶺重新起靈下葬,當晚蒲天河心情至為沉痛,不過,在悲痛之中,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安慰,對於婁驥更不禁感激入骨。第二天清晨,二人早早起來,用拖車把棺木運到了天山嶺下。蒲天河起出了父親遺體,小心裝入棺木之內,仍然葬在原來的地方,當一撮撮的白雪,覆蓋了整個棺木之後,蒲天河竟是再也忍耐不住,痛哭了起來。
  他那悲痛的哭聲,震動了整個雪嶺,四面都起了回音,婁驥在一旁,也不禁為之淚下。
  蒲天河心中對那枚「五嶺神珠」更是下定了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找回來,他實在想不出這地方會有什麼人,當下於歸途之中忍不住問婁驥道:「婁兄可杏知道,這附近有些什麼厲害人物盤踞於此,那遺失的珠子,我又該如何去尋呢?」
  婁驥想了想道:「此事你不必忙,我腦中已然想到了一個可疑的人物,明日我二人不妨先去探他一探,只是此人是一個棘手的人物,你我二人雖自詡不凡,只怕也不見得就是他的對手!」
  蒲天河一怔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如此厲害?」
  婁驥神秘一笑道:「對你說也沒有用,明天你一見就知道了!」
  蒲天河心急如焚道:「既如此又何必等到明天,你我今夜前去一探不是更好!」
  婁驥冷冷一笑道:「此人生就怪癖,素來是顛倒生活,以日為夜,以夜為日,早已習以如常,這天山一帶地方,從無有人敢輕易招惹這個怪物,就是我兄妹偶爾遇見了他,也不願輕易招惹,這個人的厲害,你也就可想而知了!」
  蒲天河聽如此說,不由大是驚奇,他知道婁驥個性不喜多言,自己追問,他也未必肯說,不如等待明日白天親自一探。
  婁驥這時卻又回復到那種輕鬆不在乎的樣子,輕輕策馬,含笑道:「這天山一地縱橫千里,其上大小山峰,不下千座,遠非一般人所能瞭解,奇人異事,也只有我們住在此地的人才略知一二!」
  蒲天河過去曾有「西北星」的外號,可是這西北道上的人物,他知道得竟是如此的少,此刻聽婁驥談到了那個怪人,他竟是絲毫不知,不免暗暗感覺到有些慚愧。
  說話之間,二人已轉回到居處。
  對於婁驥的熱誠,蒲天河衷心感激,只是自己堂堂男子漢,樣樣事情都要他來幫助,雖說是至友誼深,可是蒲天河想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此他內心有了一個決定,那決定就是自己這一次,要獨自探訪,不要再借助婁驥之力!
  午睡醒後,蒲天河悄悄地起來,那婁驥正在室內書寫什麼,兄他進來,放下筆,笑道:「兄弟,你來看!」
  蒲天河走進來,只見婁驥所畫的,乃是一張縱橫交錯的線圖,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婁驥手指所畫的那張圖道:「這就是明天我們要去的地方,那裡防備周密,人手眾多,如果不事先計劃一下,臨時不易進入!」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動,當時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那地方詳細出入之處麼?」
  婁驥點了點頭道:「當然知道,只是素來我們互不相犯,所以我們不能讓他知道,如果他知道是我,就不大好意思了!」
  蒲天河坐在一張椅子上,眉頭皺道:「大哥,對方到底是一個何等樣人,如此神秘,你怎麼不告訴我?」
  婁驥一笑道:「我現在正要告訴你知道。」
  說著濃眉微舒道:「兄弟,你可知道昔年在富春汪隱居的雪山老魔這個人麼?」
  蒲天河不由大吃了一驚,道:「這個人我怎能不知,他們雪山派不是已瓦解了?」
  婁驥冷笑了一聲,搖頭道:「所以你就不明白了,雪山派非但沒有瓦解,而且其勢力,遠比昔年更大了!」
  此言一出,不由得令蒲天河呆了一呆。
  婁驥望著他,淡淡一笑道:「你絕對不會想到,雪山派上自老魔本身,下至其二子一女,以及四大門人,今日皆都健在,非但如此,他們在天山建築了大片的莊院,勢力遠比昔年大得多了。」
  蒲天河今晨由婁驥口中聽說,本以為不過是一個厲害的人物而已,這時聽婁驥如此一說,不由暗暗驚心不已,這幾個人物,他是久仰得很,幾乎沒有一個,不是武林中扎手已極的人物。
  當下低頭思忖了一番,道:「你方纔所說,那雪山老魔手下四大弟子,可是昔年江湖上傳說已久的『一丁二柳小白楊』這四個人?」
  婁驥微異地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你的記憶不差,正是這四個人,只是江湖上早已不見有人再提起這四個人了。以我看來,這雪山派移居天山,不外兩個動機!」
  他屈指算道:「一是就此銷聲匿跡,永世居此,只是觀諸那老魔昔日聲望,以及其子弟跋扈情形。很難令人相信,那麼他們想必是存有深心,在這天山打下根底,以備進可攻,退可守,以為異日大圖!」
  蒲天河冷笑了一聲道:「想不到他們竟會移居於此,難怪江湖上,再也聽不到他們的風聲!」
  婁驥鼻中哼了一聲,道:「雪山老魔約束手下子弟極嚴,他們雖在天山有極大聲勢,可是門下弟子,卻沒有一人在外滋事生非,我兄妹也是近年來才偶然發現,與其結識的!」
  蒲天河甚為好奇地道:「大哥可願說出此一段經過麼?」
  婁驥點了點頭道:「我及舍妹曉蘭,是經星星峽一位故友介紹,當時認識了老魔手下第二愛子蔣天錫,後由其轉介,才認識了其妹蔣瑞瑛,不想這位蔣姑娘,竟然與舍妹因此結下了交情,時常來此走走!」
  蒲天河眉心微軒,心想:「想不到他這位老妹,竟然也能交上朋友,倒也是奇了!」
  婁驥回憶此事,遂又接道:「我與蔣天錫交情倒也不差,只是其兄蔣天恩,卻與我有些格格不入,老魔蔣壽更是一個神秘人物,我雖至其『白雪山莊』三四次,卻從來沒有機會見過此人!」
  說到此,他冷笑了一聲,道:「……後來我因故開罪了丁大元之後,也就再懶得去他們白雪山莊了!」
  蒲天河知道他所說的丁大元,正是老魔手下四大弟子之一,所謂的「一丁二柳小白楊』其中的一丁,此人人稱「金毛吼」,是一個既刁鑽又厲害,更具有深心的人物。
  所謂「一丁二柳小白楊」乃是指雪山老魔手下四個弟子,此四人是金毛吼丁大元,二柳是指柳川、柳玉,這二人乃是兄弟兩人,有一個「雪山二柳」的雅號,至於「小白楊」,卻是一個女的,此女姓于單名一個漩字,因人長得漂亮,得了一個「小白楊」的稱號。
  雪山老魔蔣壽,手下這二子一女,以及四大門人,幾乎是各成一派,各人都擁有極大的勢力,昔日在江湖上,都有極重的聲威,尤其難能的是,每個人那一身絕學武功,真正令人莫測高深。
  雪山老魔擁有如此聲威大勢,莫怪他趾高氣揚,不可一世了。
  只是他們壞在勾心鬥角,各不相讓,蔣壽活著,表面各自容忍,一旦撒手西歸,就不堪設想了。
  雪山老魔並非不知,所以才硬性地把他們歸置一起,想收團結之力,以霸一方。
  只是,一個在江湖上已瓦解了的門戶,要想再振聲威,一舉天下揚名,卻也是一件不易之事,這多年來,雪山一派含辛茹苦,確也是很不易了。
  蒲天河乍聞及此,不由得暗自憂心!
  他想如果那枚「五嶺神珠」果真是落在了雪山弟子手上,自己要想討回來,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婁驥這時細細地解說著那張畫圖,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為什麼如此慎重地畫下了這張圖,那地方我雖去過多次,如不小心。也可能走錯了方向,所以要格外小心!」
  蒲天河含笑道:「大哥真是太細心了!」
  說著他看了看那張圖,收入袋內,婁驥一笑道:「我所以要明日去,是想等舍妹回來,有她幫忙,你我會方便不少,那地方她遠比我熟得多了!」
  蒲天河不由怔了一下,道:「此事怎敢勞動舍妹?萬萬使不得!」
  婁驥微微笑了笑,方要答話,忽聞得樓外有一聲馬嘶,婁驥聞聲,立時站起道:「說曹操,曹操就到,如果我沒聽錯,該是她回來了,你先在此坐一坐,我去去就來!」
  言罷匆匆下樓而去,蒲天河不禁回想到昨日初見那位姑娘情形,不覺臉上一陣發紅,當時真恨不能躲到一個地方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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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32:35
  自從昨日一見,那醜女給他留下了極惡的印象,想到了她那些表情動作,蒲天河還由不住有些心悸。
  他徐徐走到了窗前,耳中似乎聽見院內有男女說話之聲,他本想掀開簾子看看,可是一想到對方那個尊容以及對自己那些輕佻的動作,他實在連揭一下簾子的勇氣也沒有了。
  當時,歎息了一聲,轉過了身子,心中不由又想道:「也許有婁驥在場,她不至於再像昨日那樣輕佻,我又何必如此驚怕?」
  接著,不由又想到,這位姑娘昨日既已見了自己,分明早已回來,為何又佯作方自歸回?莫非她還瞞著她兄長做些什麼不成?
  如此一想,他就忍不住,又走了過去,揭開了窗簾向院中望去。
  可是,這時院內卻已無人,蒲天河呆了呆,正要轉身,卻聞得身後腳步之聲,婁驥的聲音道:「兄弟,你看什麼?」
  蒲天河回過身來,見婁驥滿面春風,立在面前,笑著說道:「我妹妹回來了!」
  蒲天河「噢」了一聲,婁驥含笑道:「我已告訴了她,交了你這位至友,本想叫她立刻來見,只是她騎了一天的馬,又未梳洗,不願來見你,怕你笑她……」
  說著發出了一片朗笑之聲,蒲天河簡直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望著他不發一語。
  婁驥笑聲一斂,又道:「舍妹聽說我交了好朋友,高興不已,我也曾大概說了你失寶經過,想不到她一口答應,明日同我們共同前往白雪山莊,有她相助,我們就方便多了。」
  蒲天河極不自然地笑了笑道:「怎敢勞動令妹,就請大哥代我回謝一聲,就說你我二人之力已足夠了!。
  婁驥面色一沉道,「兄弟,我覺得你不必如此見外,你如這麼說。我也不願再多管你的事了!」
  蒲天河見他發怒,甚感過意下去,當下賠笑道:「大哥你誤會了,我實在是……」
  婁驥才改怒為笑道:「你不要多說了,你是不明白我妹妹這個人,其實她這人是最難說話,你如以為她愛管閒事,那就錯了,想不到竟會對你如此,真令人出乎意料之外!」
  這幾句話,說得蒲天河臉色大紅。
  想到了昨日情形,他真是有些無地自容,當下把心一硬,冷冷一笑道:「我蒲天河蒙大哥如此深恩厚待,己感百死不能謝恩,至於令妹這番好意,我實在不便接受。大哥,你總不能強人所難吧?」
  婁驥微微一怔,遂笑道:「也好,我就把你的話原樣轉告,囑她不必多事就是。」
  蒲天河硬下心來,苦笑道:「我是不敢驚動!」
  婁驥道了一聲:「好!」
  說罷猛然轉身而去,蒲天河似覺出他語氣有些不善,忖想:也許他是生氣了,當下正要解說,婁驥已出房下樓而去!
  蒲天河心中好不愧疚,可是轉念一想,如果為此果真能死了那姑娘對自己的心意,何嘗不好?只是婁驥不知前情,難免有些怪自己不知好歹!
  過了不久,阿力進室送飯。
  蒲天河本是與婁驥共餐,見他這時只送了自己一份,不免動問,阿力結結巴巴道:「小姐回來了……」
  蒲天河想了想,問道:「你們小姐昨天不是已回來了?」
  阿力只是嘻嘻發笑,卻不明所以,蒲天河也不再多問。吃了一頓悶飯。
  飯後,他拿出了婁驥所畫的那張路圖,仔細地看了半天,仍然有些不懂,又等了婁驥半天,不見他來,一個人就沉沉睡去。
  這一覺醒來,卻發現房內異常安靜。
  只見書案上,多了一大瓶山茶花,自己散亂的衣物,竟為人整理得規規矩矩,就連窗下的軟簾,也似為人重新整理過,輕輕地用小銀絲吊著。
  蒲天河不由心中暗自稱了一聲奇,忖道:「這是准做的呢?」
  如果說是阿力,他又怎會在自己睡中,做這些事情,再者,他那種手腳,焉能不會驚動了自己?
  如果說是婁驥,他又怎會如此細心地為自己做此瑣事,真正的令人奇了。
  方自思忖入神,卻聞得門上有人輕輕以指叩道:「蒲少爺醒了麼?」
  那聲音分明是女子,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動,忙自下床,理了一下衣服道:「是哪一位?」
  說著忙自開門,卻見門外所立竟是阿秀,只見她梳著一雙油光黑亮的大辮子,衣著甚是樸素。
  見了蒲天河,她微微紅著臉笑道:「小姐命我送東西來的!」
  蒲天河頓時怔了一下,阿秀已自步入室內。
  她手上托著一個紅漆木的蓋盤,進室後放在了桌上,然後輕輕揭開了蓋子。
  只見其中,竟是碗口大小的四枚鮮桃!
  如此季節裡,能見到這種果子,倒真正出乎他意料之外!
  阿秀微微笑道:「我們小姐說,這桃於是她親手自星星峽友人處採得,一共只有十個,因知道蒲少爺是我家相公好友,所以叫我送來與蒲少爺嘗嘗新!」
  蒲天河不由大是為難,道:「這個,我實在不便收受……你還是拿回去吧!」
  阿秀杏目一凝道:「那怎麼行呢!小姐叫我送來……莫非你覺得不好吃麼?」
  蒲天河搖了搖頭,正色道:「我與你家小姐素昧平生,實在不便收受,你還是退回去的好!」
  阿秀一呆,道:「好吧,蒲少爺既然不收,那我就拿回去……」
  說著杏目一瞟,道:「我們小姐方才同少爺來過,當時你在睡覺,沒有敢叫你,小姐因為著著這房子很亂,一個人在這裡整理了半天呢!」
  蒲天河不由吃了一驚,暗自發急道:「糟了……」
  心中不由暗責自己睡得太死,怎麼這種情形,自己竟然還未能覺察?如此一來,和這位姑娘之間,豈不是拉得更近了一些?
  想到此,真是又急又氣,忍不住冷冷一笑,心忖道:「你這又是何苦?只怕你這番心意,是白用了,我蒲天河對於你,只怕是無福消受!」
  心念一轉,又想到了婁驥,不免暗責此人之糊塗,看他心意,分明是存心令他妹妹與我接近……
  他暗中咬了咬牙,道:「婁大哥呀婁大哥,你這麼做,可就有欠高明了,慢說我蒲天河重孝在身,沒有此閒心談情說愛,即使是有此心意,又何能看中令妹如此無恥醜女?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
  想到此,不禁有些生氣。
  阿秀見他如此,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沉思,不覺大為奇怪,只是翻著一雙大眼睛望著他。
  蒲天河這時真是心情萬般,愈想愈氣,猛然回身,見阿秀正奇怪地望著自己,不由冷笑道:「你去對你們小姐說,就說男女授受不親,這盤桃子請她自用便了!」
  阿秀還想說話,蒲天河劍眉一挑,道:「不必多說。你拿去吧!」
  阿秀只垂頭道了一聲:「是!」
  她端起了桃盤,正要離去,蒲天河忽然想起,問道:「婁少爺呢?」
  阿秀嘟一下嘴道:「不知道。」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去吧!」
  阿秀就推開門下樓而去,她走後,蒲天河不由定心想了想,道:「那婁驥既存有此心,分明欺我太甚!」
  想到此,不由頻頻冷笑不已,把先前感戴婁驥之心,減了一半,他敏感地忖道:「如此看來,婁驥分明是因為他那醜陋無恥的妹妹,無人敢要,才設計留我於此,對我施些恩惠,好令我與他妹妹結成親事……」
  想到此,他哼哼冷笑了幾聲,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憤身而起,道:「既如此,我何必留居於此,不如就此而去算了!」
  想著,匆匆把衣物整理了一下。
  當下走到窗前,向院中望了望,不見有人,他內心就更活動了。
  他提起了行囊,欲去之際,不免有些遲疑。
  雖說是婁驥此人居心不良,可是他到底對自己算是有恩,自己焉能不告而去!
  想到此,就走到桌前,抽管揮毫,留了一張告別的信,大意是謝謝他日來厚待,以及葬父之恩,日後必報,自己所以不告而別,實在是放心不下遺失之物,就此而別,萬請不必掛念等語。
  他匆匆寫了這些,簽上了自己的名,擲筆而起,想到了存在這裡的馬和帳篷,也只有暫存於此了。
  想著。又加上了幾句話,說帳篷和馬,請代為保管,日後再取!
  他心懷氣憤,字句語氣也有些不善,自己看了一遍,雖覺有些不安,卻也無時間再改寫了。
  當時匆匆提起行囊,下得樓來。
  院中無人,他就一徑直向大門行去。
  事又湊巧,等他行到了大門之處,意外地發現有一匹白色大馬,繫在橋邊,也就顧不了許多,騰身而上,一路抖開韁繩,直馳而去。
  他一路急急策馬,如飛而下,一直跑出了數里以外,才把馬拉慢下來。
  這時才有心情,注意到胯下白馬,敢情竟是一匹絕世神駒。
  對於馬經,他大概也知道一些。
  細看這匹白馬、只見它白毛如獅,耳長近尺,尤其是那雙鼻孔,跑動起來,幾乎張大可容下一雙鴨蛋,蹄邊長毛,就像是四隻雪球一般。
  似此神駒,他還真不多見。
  他心中這時不免暗責自己真是太冒失了,這匹馬也許正是婁驥心愛之物,自己騎跑了,豈不令他著急?
  想到此,不由勒住了馬,卻又發現座下之鞍,更是精緻,皮座上另加有繡花套墊,另外在前鞍處,系有一口長劍,兩邊袋內,更是鼓鼓地裝著不少東西。
  蒲天河不由歎了一聲。道,「我真是太糊塗了,這可如何是好?」
  想著,拿起了那口劍細看了看,見是一口青鯊皮鞘子,劍柄鑲有白玉獅頭,形式頗為古雅的長劍。
  抽開劍身,更覺得冷氣襲人,端的是一口罕世寶刃!
  蒲天河不由發了一陣子呆,把劍又插回鞘內,配好鞍上,再看兩處鞍袋內,裝有棉褥墊,另有一包外用油紙包著的東西。
  他看了一下,已猜出必是食用之物。
  這一馬一劍,以及鞍內各物,無不是奇妙絕佳,名貴已極,正因為如此,蒲天河的心情,也就益發覺得沉重了!
  這時他真是後悔極了。
  他坐在馬上發了一陣子呆,本想把這匹馬送了回去,可是轉念一想,反覺回去不妙,不如暫時借用一下,日後再送還也具一樣!
  想到此,暗中責怪那婁小蘭真是害人不淺!
  一個人期期艾艾想了一陣子,才又繼續策馬前行,他的方向是直奔天山,疾馳了一個時辰左右,已來到山麓之下。
  只是那「白雪山莊」在何處,他不知道,只能借助那張地圖了。
  費了半天的勁,參照著那張婁驥所繪的圖,才行進了天山道內,只見嶺陌起伏,白雪參天,記得隨父親來時所到山峰,已是神奇,可是眼見這些奇峰,竟更為陡峻奇聳!
  人馬行在雪嶺道上,才體會出其中的苦情。
  一天也就很容易地打發過去,看看天色竟自入夜,而他卻不知身處何方。
  這時候,他才想到了婁驥之言不假,當真是非識途老馬,莫辨此行了。
  天風,透過了白雪,吹在人的身上,只覺得遍體生寒,那種寒冷的程度,真能把人骨頭都凍酥了。
  蒲天河擔心這匹馬要跑壞了,再者他自己確實也受不住了。
  當下就下了馬,一路牽著行到了一處山道隘口,積雪幾乎沒過了膝蓋。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處避雪處把馬繫好,解下了鞍轡,他不由暗暗地慶幸,如不是馬上帶著這些東西,今夜簡直不知要如何度過!當下鋪好被褥,倒下不久,也就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耳中忽然聽到了幾聲馬嘶之聲,蒲天河不禁猛然坐起。
  首先映人眼中的,乃是一道閃爍的燈光,在雪嶺道上起伏著。
  他不由忙站起身來,細細望去,就見是兩匹黑馬駢轡而行,那道燈光,正是繫在馬身上的一盞馬燈。
  冷風吹得他全身發抖,可是這暮然出現的兩個人,確實把他的興趣提了起來。
  此時此刻再加上此地,這兩個夜行人的突然出現,無異是他眼前的一個路標,透著這兩騎人馬,似乎已可聞到了一些白雪山莊的氣息!
  他不由感到精神一震,剎那間,這兩匹黑馬已行抵眼前,馬上的燈光,就像是一道匹練似的,在黑夜裡劃出了一道銀虹。
  蒲天河本以為二馬定會飛馳而過,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二馬忽然收韁勒住了。
  這種情形,使得蒲天河大吃一驚!
  他本來以為是自己身形敗露,被二人發現了,不免大為緊張。
  可是這兩個人,勒馬之後,並未下馬,卻一齊轉過頭向後望去!
  蒲天河心中一動,正自驚疑。耳邊卻又聽得一陣蹄聲行了過來!
  轉眼之間,嶺陌上又出現了幾匹馬影。
  這時前行二人之一,大聲喚道:「快呀!天可不早了!」
  一人怒聲答道:「他媽的,這老要飯的還想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玩花樣,差一點叫他跑了!」
  說著怒叱了聲:「走!再要來這一套,我們可要給你吃些苦頭了!」
  遂聽得一人發出一片蒼老的笑聲道:「少神氣,我老人家不過是一時大意才落在了你們手中,就憑你們這幾塊料,要給我老人家玩凶鬥狠,還差得遠!」
  蹄聲得得,已自行近。
  人影幢幢,彷彿有四五騎人馬。
  這時先前二馬又折了回去,一人怒聲道:「老傢伙,你少開口,莫非你以為了大爺走了,我們就制不住你了麼?」
  另一人哼了一聲道:「點了他的啞穴,看他嘴還硬不硬!」
  這麼一說,似乎是有些效力,那個人果然不再開口多說,只是他兀自發出了一片冷笑。
  蒲天河隱身子一塊大石之後,對這一群人物,看得不甚清楚,先前說話的那個被擒的老人,說話的口音,他覺得甚是耳熟。
  這時人馬行近,他仔細望去,不由吃了一驚,暗付道:「怎麼會是他——賀天一?」
  這真是令人怎麼也想不到的,鐵手丐賀天一,怎麼會落在了這些人的手中?他們又捉他幹什麼?
  心中正自狐疑,這群人馬已自呼嘯而去!
  如此一來,蒲天河是再也忍不住了。
  當下他抖擻起精神,匆匆整理了一下被褥,翻身上馬,躡著前行馬群追了上去!
  他匆匆帶馬,前邊那行人馬,這時已拐入了一條僻靜的山道,直向山內深處行去。
  蒲天河心中一動,忖道:「是了,他們正是向白雪山莊走的,我何不跟他們一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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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7 23:32:59
  想著甚覺有理,可是他卻不敢過分地跟近了,生怕為前行諸人所發覺,所以只敢遠遠地跟著。
  他把馬拉得遠遠地,不想才走了幾步,卻聽得身後響起了一片蹄聲。
  蒲天河大吃一驚,他知道這時自己身形必已暴露,如果跑,反倒不妙了。
  當下他只得把頭皮一硬,繼續低頭策馬,裝作無事人兒一般,這時候他身後的那匹馬,已風馳電掣一般地擦身而過,馬身上,發出了一大片串鈴之聲。
  蒲天河偷目一看,不由心中一怔。
  原來目光望處,是一匹黑白雜花的高大壯馬,馬身上端坐的,卻是一個妙齡少女。
  這少女全身披著一襲白色長毛的披風,頭上戴著一頂半圓形的風帽,蒲天河所看見的,不過是她一個側面,彷彿是一個美人兒。
  只是,這時候,他非但不敢多看,反而忙把頭低了下來!
  那少女本已飛馬而過,不知怎地,忽然一拉馬韁,陡然把這匹飛馳的怒馬定住了。
  她口中「咦」了一聲,在馬上回過頭來,道:「你怎麼一個人落在後面?他們呢?」
  蒲天河微微抬目,見這個姑娘,似乎有一映雪白的臉盤兒,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眸子,透著無限的智慧聰明,只是卻有一種凌厲的顏色,令人不敢逼視!
  他勉強定下了心來道:「是二爺叫我斷後的!」
  少女眨了一下眼皮,微微有些驚異。
  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不免多看了幾眼,聞言後,更是奇怪地道:「蔣二哥也來了?」
  蒲天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含糊地應道:「是……是的!姑娘。」
  少女秋波一轉,冷冷一笑,蒲天河這一句「姑娘」,算是露了破綻!
  原來此女正是四大弟子之一,所謂的「一丁二柳小白楊」中的「小白楊」於璇。
  四大弟子身份,在白雪山莊內地位極隆,以於璇而論,山莊內外,皆以「四姑」稱之,就從沒有人敢直稱以「姑娘」的!
  這時蒲天河一聲姑娘,立時引起了她的疑竇。
  當時她冷冷一笑道:「你叫什麼名字?是跟誰的?」
  蒲天河喃喃道:「我……我姓蒲,是跟二爺的。」
  少女鼻中又哼了一聲,蒲天河待機策馬,道:「姑娘……我要走了……二爺還在前面等著呢!」
  說看正要前行,那少女一聲嬌叱道:「站住!」
  蒲天河心中一怔,不由眉頭微皺,只得勒住了馬,冷冷地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這位有「小白楊」之稱的於姑娘,忽然右手一按,把馬鞍前的一盞馬燈翻了起來,射出了一道黃光,向著蒲天河面上照去!
  蒲天河忙自低頭,卻已為對方看了個仔細。
  她不由冷冷一笑道:「你想騙誰,趁早說實話,否則……哼!」
  蒲天河早已不耐,更不服氣對方又是一女的,居然口氣如此托大,當下面色一冷道:「我與姑娘井水不犯河水,何以如此刁難?莫非在這天山行走也不成麼?」
  於璇這時嬌笑了一聲道:「你這話就更令我不解了。」
  蒲天河虎目圓瞪道,「有什麼不解?」
  少女一笑道:「你方才不是還說是二爺的人?怎麼這會又說是行路人?你有幾個腦袋,敢在我於璇眼前胡言亂語,莫非你不識我的厲害麼?」
  這番話語是何等厲害,可是她卻是含著微笑說的,平然減了不少威力!
  蒲天河聞言,不由心中一驚,才知道這個少女,竟是白雪山莊內四大弟子之一的小白楊於璇。
  當下他在馬上抱了一下拳道:「原來是於姑娘,失敬了!」
  小白楊於璇「嗤」地一聲,微笑道:「姓蒲的,你少來這一套!趁早說,你來天山是什麼用意?要不然……」
  說著目光在他身上一掃,忽地神色了變,兩彎蛾眉陡的一挑,冷冷地道:「難怪你有這個膽子,原來是這個丫頭派來的!」
  蒲天河心中不解道:「姑娘說些什麼?」
  小白楊於璇這時面色極冷地道:「你裝得倒像,我問你,那婁家丫頭,和你又是什麼關係?你說,是她叫你來的不是?」
  這兒句話,使得蒲天河一時大窘,當下怒道:「我自由來去,與人無干,姑娘休得胡言!」
  小白楊手指著蒲大河座下的馬道:「你還想騙人,這匹『沙漠豹』還當我認不出麼?婁小蘭,自命為「沙漠之虹」,素來自大……」
  說到此冷笑了一聲,又道:「沙漠之虹,自以為是個大美人兒,有什麼了不起,臭美!」
  蒲天河不由呆了呆,心想道:「糟了,我真該死,怎麼偏偏急中有錯,會騎了她的馬呢,這樣一來,豈不是更纏不清了?」
  想到此,不禁急出了一身冷汗,只管坐在馬上發愣不已。
  小白楊於璇說完話,細眉一挑,冷然一笑道:「這丫頭一向目中無人,今日碰在我四姑姑手中,正好給她一個教訓,你下來!」
  蒲天河一見此女,就知道少不了要打鬥一場;
  此刻聞言,倒也不驚,冷冷一笑,右手輕輕一按馬鞍,真如同是四兩棉花似的,自馬背上飄然而下。
  於璇似乎沒有料到對方竟然會有如此輕功,見狀杏目一睜:卻不禁又發出了一聲冷笑。
  她望著蒲天河微微一笑道,「小子,你的輕功不壞。」
  說著嘻嘻一笑道:「今夜四姑姑不跟你打架,對於你也談不上什麼仇,本來是可以放你過去的,只是為了婁家丫頭……」
  她手指著那匹馬,一笑道:「這樣吧,人我請你走,這匹沙漠豹,你卻是得給我留下來,你回去對婁家丫頭說我四姑姑給她留下了,叫她到白雪山莊找我去!」
  說著,一手揭下了身上那領披風,露出了一身勁服,細腰豐臀,長身玉立,確實是一個美人胚子。
  蒲天河聞言沉聲道:「此事,只怕萬難從命!」
  於璇一笑道:「這事情可由不得你,小伙子,你跟姓婁的說,叫她在五天之內,到山莊找我領馬,要是過了時間,哼……」
  說著,發出了一陣輕笑,道:「……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她人來了,我也是不見她,那時候這匹馬,可就歸我了!」
  說著蓮足一點,身如飛燕似的,直向馬鞍之上落去,當真是翩若驚魂!
  可是,她卻是太輕估了蒲天河。
  雖說是蒲天河深感後悔,覺得自己不該冒失地騎了那婁小蘭的坐騎,可是此刻於璇想要搶馬,他卻是不能允許,見狀,他冷笑道:「不可!」
  說著左手一帶馬韁,沙漠豹向前一衝,就勢他右手施出了一招「舉火燒天」。
  掌勢猛然一開,發出了大股的掌風。
  那姑娘身形尚未落下,見狀一聲叱道:「好!」
  只見她一雙繡鞋就空一踢,全身上下在空中一個猛翻,兩隻玉手驀地向兩下一分已自飄出了兩丈以外。『她身子一落下,驀地又騰了起來。
  前後不過是彈指之間,已落在了蒲天河身前。
  這時,她面上似怒又奇地望著他,冷冷一笑道:「好,這是你先向我下手,可怪不得我了,我只好連人帶馬一齊全扣!」
  說著,右手一揚,掌風一襲,直向著蒲天河面門上抓來。
  蒲天河自此女一報出名字之後,對她已存下了戒心,自不敢再對她心存輕視。
  這時於璇掌到,他為了一測虛實,並不即刻閃避,容得對方指尖,已堪堪沾在了身上,他才凹腹吸胸,右手猛出,直向對方手腕子上抓來。
  小白楊一聲輕笑道:「你呀,還差一點!」
  只見她指掌輕佻,中指微凸,直向著蒲天河手背「分水穴」上點來!
  二人輕輕的一湊,驟然又像浪花中的浮萍一般,驀地又分了開來。
  可是一分之間,各人俱認清了對方虛實,誰也不敢再對對方心存輕視。
  這時天風冷冷,西天一彎明月,照得這天山峰嶺,更顯得冷漠淒涼!
  蒲天河哪有心情與她戀戰?這時抽個冷子,躍身上馬,正待前馳,忽然耳邊聽得極細的一股風聲,直向著自己背後襲來。
  同時之間,耳中才聽得於璇一聲嬌叱道:「下來吧,小子!」
  不待回視,他已可斷定出,定有暗器襲到,蒲天河雙掌向前一卷,身如浪花似的,平空栽了一個斤斗,人卻不自知的又落了下來。
  這時才知擦背而過的,乃是一支長有尺許,細若麥管的一支木針。
  武林中晴器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可是蒲天河卻還是第一次見過如此形狀的一技木針,不免微微一怔。
  他眼看著那枚木針,透著一片嘯聲,擦體而過,倒也沒有放在心上。
  可是轉念之間,耳中卻聽得「波」地一聲輕炸。
  蒲天河猛然回身,只看見當空火花一閃,他什麼也沒有看清,彷彿覺得當空有極細的幾股風聲,倏地折了回來,再聽得那於璇一聲笑道:「小子,快閃開身子!」
  蒲天河一聲冷笑,他偏偏不照她的話作,雙掌上暗使真力,護住了前心,就勢向外一推,「呼」的一陣風力,直向正前方推去!
  於璇本是有心關照他,倒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招,這陣掌風其勢絕猛,迎面撲來。
  小白楊一聲清叱,身形騰空而起,直向著一棵巨松之上落
  可是加諸她身上的風力,使得她身子再也難以保持平衡,只聽見「喀喳」一聲,竟為她撞下了一大截松枝,連人帶樹一併墜了下來。
  於璇不由發出了一聲驚呼,只見她身子就空一滾,噗地一聲,落在了地上。
  同時之間,蒲天河才看見,三點白星,直向自己身前處飛來,不容他作何打算,右肩上一陣火炙奇疼,隨著一聲輕炸。
  他感覺到,似乎整個的肩頭,都要炸開了。
  當下身子搖晃了一下,直疼得「啊唷」了一聲,身子一搖,差一點倒了下去。
  鮮血就像是迸出的泉水一樣,驀地濺了出來。
  蒲天河奮力地向前一縱,身子似乎是撞在了一棵樹上,只覺得全身酸楚,再也立足不住,同時眼前一陣發黑,咕嚕一聲,直向前栽了下去!
  可是,他身子尚未挨地的剎那之間,就由這棵大樹後面,猛然間探出了一隻手來。
  那是一隻潔白的玉手,在他前胸一兜,已把他身子扶了起來。
  蒲天河強自振作向這人望了一眼,黑夜裡,他所看見的,是一個面覆黑紗、僅露雙目的女人!
  蒲天河抽了一口冷氣道:「你……」
  這姑娘不侍他多說,已把他雙手托起,纖腰一扭,如同是一隻夜鳥似的,猛地撲上了一片高峰。
  這蒙面姑娘身輕如燕,看起來似乎比那於璇還要矯捷得多,那麼陡峻的山峰,她不過是幾個起落,已到了峰頂之上!
  蒲天河看得瞠目結舌,心內打了一個寒顫,不由得忖思道:「好一身輕功,她又是誰呢?」
  想著正要開口,這姑娘卻把他輕輕一拉道:「不要說話,先等一會!」
  說著偏頭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我要見識見識這個賤人!」
  說話之間,峰下已傳有馬嘶,眼看著這蒙面少女身形一長,直挺挺地已向峰下落去!
  蒲天河咬牙忍著身上的痛楚,原來方纔那於璇所發的暗器,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中人肉身之內,竟然還會爆炸!
  他不禁暗暗責怪自己太過大意,這時傷處吃冷風一吹,更是痛得他連連發抖,試著用手一摸,整個肩頭上,一片血肉模糊,端的是傷得不輕,所幸那木針未曾傷中肺腑等要害處,否則這一炸之威,只怕自己性命不保,當真可說是僥倖之極!
  他咬著牙,由身上摸了些刀傷藥,隨便地上了一些,心中卻忖道:「這少女也不知道是什麼路數?她怎會好端端的,又來救我?」
  想到此,不由歎息了一下,自言了聲:「慚愧!」
  他是一個個性很強,而又不願輕易受惠於人的人,想到了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卻要靠一個女人援手,而對方卻又是自己素昧平生之人,豈不是笑話了?
  想到這裡,他就挺立起來,想偷偷地溜下峰去,找著那匹沙漠豹自己走了算了。
  當他足步方自移動,卻見峰前人影一閃,那蒙面女郎已去而復還。
  蒲天河不由一驚,汗顏地道:「你……回來了?」
  這面覆輕紗的少女,用那雙秋水也似的眸子,向他打量了幾眼,冷冷地道:「你已中了那丫頭『五雷神木針』,卻怎不知厲害,還要亂動!」
  蒲天河呆了一呆道:「不要緊……我想走了,不便使姑娘受累!」
  少女玉手,輕輕掠了一下散在前額的秀髮,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用急,我不會吃人的,只要你的傷勢無礙,你愛上哪就上哪,我才不管呢!」
  蒲天河聽對方語音不善,再怎麼她是一番好意,自己焉能不識好歹。
  當下賠笑道:「是……是……」
  姑娘兩彎蛾眉微微顰了顰,冷冷一笑道:「你以為憑你一人之力,就可以隨便踏入天山,進出白雪山莊不成?」
  蒲天河臉色一紅,心中也不由一驚,當下用一雙驚疑的眸子,直向這少女望去。
  只見她身高約五尺五六,身著玄色夜行衣,衣質十分單薄,半截粉頸一雙皓腕,皆都露著,襯以她那可人的身段,乍看起來,真有千百種的嬌媚。
  雖然她自雙目以下,全在那襲黑紗的遮蓋之中,可是由她那嬌脆的嗓音裡,可令人推想到,她必是一個姿比嫦娥的絕世奇葩!
  在她動人的聲音裡,你可以想像得出,如果她笑起來,該是如何的甜美動人。
  這姑娘,該是屬於「艷若桃李,冷似冰霜」那一型的吧!
  蒲天河仔細地看過她之後,斷定自己以前確實未曾見過這麼一個人。
  他不由苦笑了笑道:「我並沒有說,我要去白雪山莊,姑娘也許認錯了人吧!」
  蒙面少女雙手在胸前微微一抱,冷冰冰地道:「你也不要裝蒜,你這個人,我是認得的!」
  說到此妙目一轉,冷笑道:「你莫非不問一問我是誰麼?」
  蒲天河窘笑道:「我太失禮了,姑娘芳名是……」
  少女聞言,面卻向側邊一轉,半天才冷冰冰地道:「你不必知道!」
  蒲天河心中一怔,暗忖道:「怪也!這姑娘是怎麼回事,好像有一肚子氣似的,卻又為何發在我的頭上?」
  想到此,喃喃地道:「如果姑娘沒有別的事,我該走了。」
  才說到此,那少女倏地轉過臉來。
  蒲天河彷彿覺出她那一雙瞳子內,散出了凌厲的兩道目力,不由心中一驚,只以為自己是說錯了什麼,慌忙止住了口。
  蒙面少女那雙剪水的瞳子,在他面上一掃,目光之內似有幾分怨氣。
  她注視他良久,才微微歎息了一聲道:「你這個人,莫非永遠是這麼不通人情事故麼?」
  蒲天河呆了呆,道:「姑娘此話怎說?」
  少女又發出了一聲歎息道:「我只問你,婁氏兄妹,你可認識?」
  蒲天河吃了一驚,道:「你……」
  蒙面少女凝目望著他道:「說呀!」
  蒲天河點了點頭道:「婁驥是我恩兄,怎會不認識?姑娘你怎會知道?」
  蒙面少女微微哼了一聲,足尖翻起了一塊雪花,妙目微睜道:「婁驥之妹,婁小蘭你可見過?」
  一提起「婁小蘭」來,蒲天河不由得臉上一紅,就好像說到了他內心的一件隱痛一般。
  他點了點頭,極勉強地道:「也見過!」
  少女一怔道:「哦?你見過她?」
  蒲天河冷然道:「姑娘何以問到此事?莫非你是那婁小蘭差來不成?」
  蒙面女冷冷地笑道:「倒也不差!」
  蒲天河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這就是了,姑娘必是受那婁小蘭之托,來此討回她的馬與寶劍了?」
  少女妙目一轉,搖頭道:「先不談這些,我只問你,你方才說曾見過那婁小蘭,可是真的?」
  蒲天河冷笑了一聲,道:「我不但見過她,還受迫與她較量了幾手功夫,她的功夫,比起她哥哥來,差得太遠了!」
  蒙面少女似乎呆了一呆,兩彎秀眉微微一皺,由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
  蒲天河奇怪道:「姑娘為什麼發笑?」
  少女嬌聲道:「我與婁小蘭親若骨肉,據她告訴我說,她只在你睡夢之中,見過你一次,並不曾與你說過一句話,你怎說與她動過手,豈不是笑話了?」
  蒲天河冷冷笑道:「這事情你自是不知道了!」
  少女由不住吁了口氣,似乎有些怨氣,道:「這也不說了,據我所知,那婁氏兄妹,對你不薄,你何以不告而別呢?」
  蒲天河臉色大紅,半天作聲不得。
  少女見狀一笑,道:「怎麼不說話了?」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這事情姑娘不必多問……」
  少女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我自然不會多問。不過,我要聲明的是,我那婁姐姐,並非是一般尋常江湖女子,她的武功也不是如你所說的那樣糟糕!」
  只見她秀眉向兩邊一剔,微微有些生氣,有點兒欲言又上的樣子。
  蒲天河時言,注視著她道:「姑娘與那婁小蘭如此要好,真正難得……」
  使他奇怪的是,以目前這個少女如此儀態武功,卻又怎會與那醜惡不堪的婁小蘭如此深交,二人在氣質儀表談吐武功……各方面論來,也顯然不是一條路上的,真正令人不解了。
  少女冷冷一笑,道,「我倒要問問清楚,你說你見過婁小蘭,她的樣子你可記得?」
  蒲天河苦笑了笑,道:「不敢忘懷!」
  蒙面少女更有氣道:「你說說看,是什麼樣子?」
  這句話,不禁使得蒲天河十分為難,他呆了呆,道:「你既與她要好,何必又來問我!」
  蒙面少女氣得聲音有些發抖地道:「不行,今天你非得說個清楚,你可不能隨便糟蹋人,你說!」
  蒲天河歎了一聲道:「姑娘何必如此傷心,其實那婁姑娘的美醜,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蒙面少女冷冷一笑道:「本來與你沒有什麼關係……蒲天河,你……你欺人太甚了……」
  她語音傷感,這幾句話出口,幾乎都要哭了起來,蒲天河聽她竟然直呼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又愣了一下。
  想不到,這姑娘竟然會為了婁小蘭落淚,這一點確實使他費解。
  他只得歎息了一聲,道:「姑娘不必傷心,我何曾欺侮了誰,說來我確是錯了,不該走時匆忙,誤騎了婁姑娘的馬,姑娘既是她的好友,就請把此馬及寶劍轉交與她,就說我蒲天河他日登門再親自謝罪就是!」
  少女搖頭道,「我才不管呢,你以後自己當面還她就是!」
  蒲天河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那麼我走了!」
  少女這時止住了先前傷感,見他要走,忙道:「慢著,你的傷……」
  蒲天河甚為感激地道:「謝謝你,我想大概是無妨了!」
  少女搖頭道:「你知道什麼,那於四姑的五雷神木針,最是厲害,木針之上,浸有『木龜子』毒液,此刻天冷,發作尚慢,你不覺得,只要一進屋子,微微一暖,毒性即刻發作,雖沒有性命之憂,只怕你這條右手也要廢了!」
  蒲天河聞言不由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有想到,一枚小小木簽,竟然如此厲害。
  當時不由呆呆地道:「姑娘如此說,卻又如何是好?」
  少女幽怨地望了他一眼,輕輕一歎道:「我既如此說,當然知道解救之法!」
  一面說著,卻又自身側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木瓶,遞過來道:「這是老魔愛女蔣瑞琪親手贈我的解藥,你只要把它塗灑在傷處,內飲雪水,不出一日夜,定能毒化腫消,也就好了!」
  蒲天河見她說話之時,適有一陣微風,輕輕把她面上那襲薄紗揭起,露出了其內的瑤鼻櫻口,再加上她的吹氣如蘭,真正如同是仙女下凡一般。
  蒲天河不由暗暗讚了一聲:「真美!」
  他確信,這是他有生以來,所見過最美的一個女孩子,心中由不住百感交集,十分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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