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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賊道三痴]皇家娛樂指南[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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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五、櫻唇上的芝麻

    林氏姐妹嬉鬧到深夜亥時,周宣回到自己住處,這是院,院內假山曲池,四圍長廊,遍植篁竹蠟梅,即便在這孤寒季節也不顯得蕭瑟,一進院門,就聞到冰冷空氣裏淡淡的梅花香味。

    木樓***在夜色裏暖暖暈紅,笛聲悠悠清揚,那是羊小顰在吹笛,周宣獨自立在樓下聽了一會,一邊思索著要錄哪五闕詞給李?

    別以為穿越剽竊詩詞是簡單的事,也是很費腦子的,這回要應付的不是一般的士子歌妓,是史上有名的才子皇帝李,得有充分準備才行。

    聞著梅香,聽著夜笛,周宣忽然握緊拳頭,“霍霍霍”連續做出拳擊動作,大笑三聲,拾級登樓,他想到一闕好詞了,李見了非要召見他不可。

    兩層木樓,周宣住底層,羊小顰在第二層,繞樓回廊,朱紅闌幹,木窗空,薄薄的窗櫺紙映出房內羊小顰黑色的剪影,抬臂橫笛的影子也是這麼美!

    周宣起了惡作劇的念頭,笑嘻嘻揀起一顆小石子,對準二樓羊小顰的房門丟去,“奪”的一聲,很響。

    梅得裏的笛聲頓時止了,很快,門開了,屋裏的燭光照到走廊裏,羊小並沒有走出來,門也沒有關。

    周宣在樓下等了一會,可還是不如這個小家妓有耐心呀,論靜功,羊小第一了。

    周宣咳嗽一聲,喚道:“小顰。”

    羊小顰這才走到廊上,扶著闌幹望下看。風鬟霧鬢,綽約如仙。

    周宣笑道:“我這是投石問路——我等下來找你,等我。”

    周宣推開虛掩的房門,進到自己地房間,床前案上一盞白燈,燈芯撥得暗暗的,羅帳低垂。

    周宣撩開帳子一看,小香睡在他床上。沒睡深。聽到聲音醒來了。揉著眼睛坐起來,說道:“姑爺回來了,這被窩很暖和了,小香回小床去。”

    小丫頭很可愛啊,周宣按住她說:“別忙著起來,小床冷,你先在這睡著。我去羊姑娘那裏有點事?”

    小香立即清醒了,也不揉眼睛了,問:“這麼晚了,姑爺還有什麼事?”

    周宣只覺得好笑,這丫頭比雀兒、針管得他還緊,說:“當然有事,為了能夠繼續吃喝玩樂下去,為了江州、為了唐國。本姑爺是嘔心瀝血呀!”說罷。帶上門上樓去。

    羊小顰房裏外間沒有人,一支笛擱在幾案上,進里間一看。又見羅帳低垂,叫了一聲:“小顰——”

    竹榻羅帳裏低低的應了一聲。

    周宣說:“咦,我說了找你有事呢,你怎麼就上床了!”忽然醒悟,笑道:“你以為我找你就是要和你上床啊,把你家公子當作什麼人了,我有那麼色嗎?”話是說得堂皇,捫心自問,確實挺色。

    羊小顰滿臉通紅,伸腿下床,衣裙未脫,只是髮髻解散了,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頭,發梢直垂至腰臀,柔美曲線誘人至極。

    周宣剛才說了自己不色,這會只好正兒八經地說:“小顰,幫我錄幾闕詞,我書法不行,這是要呈交皇帝御覽的,還有,我新得一闕詞,此詞是我新創,並無曲牌,你代我譜成曲,還要教我唱熟了。”

    羊小顰“嗯”了一聲,跟著周宣來到外間,剔亮銀燈,鋪開桃紅色的浣花箋,用名匠李廷圭制的墨濃濃的磨了一硯,纖指如蔥,皓腕如玉,執一管紫檀木中鋒羊毫,歪著頭望著周宣,明眸皓齒,俏麗可人。

    周宣說:“小顰,先把那闕《浣溪紗》‘一曲新詞酒一杯’錄上。”

    等羊小顰寫完,周宣道:“第二闕是《清平樂》——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鴻雁在雲魚在水,惆悵此情難寄。斜陽獨倚西樓,遙山恰對簾鉤。人面不知何處,綠波依舊東流。

    這闕詞和“一曲新詞酒一杯”一樣,都是詩詞宰相晏殊的佳作,這樣呈給李看,就顯得詞風統一。

    “第三闕是《烏夜啼》——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詞是李後期詞作,不經離亂,現在這個李是作不出這種詞地,作為詞人地李肯定降了個檔次,但誰願意為詩詞留名千古而國破家亡呢!

    周宣等羊小顰寫完,又吟誦了第四闕:

    “《南歌子》——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去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閒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

    這是歐陽修地香閨豔詞,風流皇帝李應該會欣賞的。

    羊小顰抄寫完這闕詞時,脈脈地看了周宣一眼,這豔詞對懷春少女很有感染力。

    周宣笑了笑,說:“有四闕了吧,這最後一闕長調是我新作,名叫《暗香》,是我剛才在樓下聽你吹笛時叉手而得,你聽好了——”,正要吟誦,忽聽門外走廊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若不是靜夜,是聽不出來的,可見是躡手躡腳了。

    “小香,給我進來!”周宣有點惱火地輕喝。

    虛掩著的門“吱”的一聲被推開,那小丫頭披了一個青色夾祅瑟瑟地站在門口,下身就是一條薄薄的單褲,赤足趿鞋。

    周宣真是又好氣又好笑,佯怒道:“小香,你這是幹什麼?你是奸細嗎?”

    小香眼睛彎成兩個月牙,笑容可掬地說:“小香給姑爺送宵夜來了。”伸出藏在背後地手,是一個瓷盤,盛著金陵特產小吃“蛤蟆糕”和“蔥油餅”。

    周宣沒想到小香還挺狡猾,竟用這個來打掩護。真拿她沒辦法,說:“多謝,快回去睡,別著涼,女神醫可沒跟來。”

    小香說:“好,姑爺也早點歇息,雀兒小姐吩咐過的,不讓姑爺熬夜。熬夜傷身。小香下去還給姑爺暖著被窩呢。”

    周宣說:“好。知道了,我忙完就下來睡。”

    小

    才盯了正寫字地羊小顰一眼,帶上門下樓去。

    周宣回頭看羊小顰嘴角含笑,頗含揶揄,不禁自嘲地笑道:“我還怕了一個丫頭呢!”

    羊小顰低下頭去,提筆蘸墨,準備錄周宣的新詞。

    周宣吟道:“《暗香》——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遠,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羊小顰錄完,定定的望著周宣,眼裏流露傾心崇拜之色。

    周宣從北宋剽竊到南宋。面不改色地說:“小顰,你精通音律,今晚就辛苦點,把這闕詞譜出曲來,我有大用。”

    羊小顰應了一聲:“是。”取過那管竹笛,斷斷續續吹奏起來,吹得很不連貫,常常對著箋上詞作《暗香》發怔。

    周宣知道她在用長笛度曲,見她秀美的雙眉微微蹙起、凝神貫注的樣子,心道:“我吟詩誦詞那是張嘴就來,可要讓小顰立即譜出曲來,太難為人家小姑娘了吧!”說:“小顰,不用急,明天譜出曲來也行。”

    羊小顰搖搖頭,覺得吹笛子手臂抬得高,有點累,就去換了一管紫繡簫來,“嗚嗚”地吹著。

    初春的寒夜,屋外冷風掠過颯颯然,屋內銅爐木炭微紅,暖暖地感覺象淡酒清茶,很溫馨。

    周宣坐在羊小顰身邊,看她嘬唇吹簫地樣子,不用聽簫音,單單那姿態就很美,想起還從來沒有為羊小顰畫過像,哪天就給她畫一幅“玉人吹簫圖”,想著想著,就從極高雅聯想到極猥褻地情景中去。

    周宣無聊,用手指繞羊小顰地頭髮玩,突發奇想:“哪天給小顰燙個大波浪捲髮,哈哈。”想歸想,這時代沒有燙髮設備,若用燒熱地鐵這種最原始的燙髮方法,那可太對不起羊小顰這頭美髮了,簡直是糟蹋。

    三更已過,四更將近,羊小顰面露喜色,望著周宣道:“好了。”

    周宣差點打瞌睡,這時精神一振,喜道:“好了?那太好了,小顰辛苦了,來,先吃塊蛤蟆糕。”用瓷盤裏的的竹簽穿起一塊蛤蟆糕遞到嘴邊。

    羊小顰想搖頭,蛤蟆糕已經觸到她嘴唇了,只好張嘴咬了一小口。

    周宣說:“全吃掉。”

    羊小顰搖頭。

    周宣就把那塊蛤蟆糕塞到自己嘴裏吃掉了,還笑眯眯地盯著羊小顰的櫻唇,看到嬌嫩鮮紅的唇上還沾著幾粒芝麻,正想無恥地湊過去把芝麻吃掉,羊小顰已經掏出手絹擦乾淨了。

    周宣說:“小顰你清唱一遍給我聽聽,我再向你學唱。”

    羊小顰找出一把小阮來,抱在懷裏撫弄,啟檀口,吐嬌音,唱了起來。

    羊小顰話是不肯說,唱起來卻是歌喉宛轉,一曲《暗香》唱罷,周宣贊道:“好,比沙寶亮強一萬倍,太好聽了!”

    羊小顰睜大了一雙妙目,不知沙寶亮是誰?

    又說漏嘴了,周宣掩飾道:“是我澳國的一位歌者——”,一語搪塞過去,接著就讓羊小顰教他唱這曲《暗香》。

    羊小顰教一句,周宣唱一句,一個聲音嬌細,一個聲音渾厚。

    周宣不是很專心,老師太美貌影響學生學習,教了六、七遍,周宣才勉強會唱,這古曲沒有後世流行歌曲那麼琅琅上口。

    四更鼓敲過了,周宣道:“很晚了,你歇息吧,明早再教我幾遍。”

    羊小顰看了周宣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周宣捧起她地臉,在她唇上一吻,低笑道:“太晚了,不能折騰了,嘿,還有個小丫頭在盯著呢,改日,改日。”

    說得那小家妓更抬不起頭來。

    周宣含笑回到樓下房間,關上門,見大床上的小香睡得很香,不忍吵醒她,就自己到小床去睡,倒頭就睡著了。

    次日醒來,天已大亮,小香站在床頭很不好意思地說:“姑爺,小香一下子就睡著了,姑爺怎麼不叫醒我?”

    周宣笑道:“沒事,以後不用給我暖被窩了,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你睡你的。”

    周宣洗漱畢,上樓去向羊小顰再學了兩遍《暗香》,再把那抄錄了五闕詞的浣花箋收好,下樓就看見三癡、四癡精神抖擻地再等著他。

    “主人,今日棋會首戰讓我上場吧。”四癡求戰欲望強烈。

    周宣說:“不行,首戰古老先生一定要亮相上場的,十八大棋士嘛,要不你讓你堂兄第一場不上,你上?”

    三癡是棋癡,豈肯相讓,默不作聲。

    周宣勸道:“老四,這第一場你不能上,實話實說,在我們四人當中你的棋力是最弱的,只有等古老先生精力不濟時你再頂上,起先幾場你可以去觀摩嘛,多看高手對局,也能長棋地。”

    四癡不服不行,船上交戰幾日,他地確是四個人當中輸得最多的。

    一個府役匆匆趕來說:“周公子,東宮派人來了,那位內監說是周公子故交。”

    周宣心想:“我什麼時候又認得太監朋友了?”忽然想起一人,笑道:“選秀副使白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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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六、第一鬥雞高手

    太監是大興宮總管太監之下的首領太監,身著紫衫,深知周宣與太子殿下的關係,見周宣拄著竹杖步而來,趕緊迎上,手托周宣肘部,呵呵笑道:“周公子,忽忽半載,公子風采更勝往昔呀。”

    周宣知道唐朝太監喜歡別人尊稱他們為力士,笑道:“白力士,你看我這腿——還談什麼風采啊!”

    白太監知道前夜景王府周宣與景王之爭,也以為周宣是真的是以自殘來渡過危機,關切地問:“周公子這腿傷得如何,要不要雜家讓太醫署的博士來診治診治?”

    周宣趕緊道:“多謝多謝,只是有點扭挫,比前日好多了,力士一向可好?去年鬥蟲贏了不少銀子吧?”

    白太監也是位蟲友,笑呵呵道:“雜家玩蟲只是湊熱鬧,如何能與周公子比,周公子既來金陵就不要再回江州了,金陵秋後蟲戰可比江州熱鬧百倍,到時周公子可以大顯身手。”

    又寒暄了幾句,白太監取了詞稿回去,並說改日請周宣到他府上赴宴,有職司的高級太監都在宮外有府第。

    元宵棋戰都是夜裏進行的,從正酉時(晚上七點)開始直到深夜,奉化都護府的三名棋士首輪將迎戰昭武都護府的三名棋士,對手分別是甲類棋士孫學侶、乙類棋士蘭雪亭和丙類棋士楊昭,蘭雪亭和楊昭也就罷了,但那孫學侶實在不是等閒之輩,躋身十八大棋士之列。排名在古六泉和商湛源之前,名列第十六位。

    周宣今晚迎戰的就是這個孫學侶,以前古六泉曾和此人有過對局,三局古六泉輸了兩局,主要是猜先不利,三局有兩局執黑。

    這是上午周宣與古六泉和三癡、四癡研究古六泉與孫學侶地三局棋,周宣對棋的見解讓其他三人大為嘆服。

    周宣說:“古老先生的棋力絕不弱于孫學侶,但排位卻在其下。就是因為這三局棋吧。我認為這對古老先生很不公平。三局棋有兩局後行,被孫學侶占了便宜,如果再下一局,古老先生執白先行的話,很有可能戰成平手,但爭棋不可能無休無止地鬥下去,一般都是三局、五局、七局。這就存在總有一方吃虧一方佔便宜,這是一個弊端,我若成為棋待詔,一定要變革圍棋古制,實行先行者局後還子制,就象還塊子一樣,終局時多一塊棋就要減一子,兩塊棋減兩子。”

    四癡很覺新鮮。問:“依主人之見。執白先行應該還黑棋幾子?”

    周宣心道:“千年後的那個時代都已經要貼七目半了,在唐國肯定不行,太超前了難以推行。”說:“應還兩子半。”

    古六泉和三癡都說:“要還這麼多?”

    周宣說:“不多。正合適,到時可以請兩個棋力相當、棋風穩健的高手驗證一下,下十局棋,輪流執白先行,看勝負相差多少。”

    古六泉歎道:“這可是堯造圍棋以來最大的變革了。”

    周宣說:“這個不算什麼,棋盤從十七路改為十九路,這才是天才的變革,我還想廢除座子制呢,座子限制了佈局地變化,不過這都是後話,我如果爭不到這棋待詔之位,在唐國棋界就毫無影響力,一切都是空想。”

    古六泉說:“依老朽看,周公子地棋力應該能排進十八大棋士地前十二甚至前十,但此次來參加元宵棋戰的分別有排名第四的黃星鑒、第七吳渭南、第八的陳星垣、第九的賴秀山、第十的石介之,這五位棋士很難對付,老朽與他們對局從來都是負多勝少,至於黃星鑒,老朽還沒領教過,估計老朽受先都難贏他,說不定要讓兩子啊。”

    在船上,周宣與古六泉下了六局棋,四勝二負,其中執白先行的三局全勝,後手地三局一勝二負,也就是說周宣讓不動古六泉的先,和黃星鑒還是有相當的差距,至少一先。

    周宣笑嘻嘻說:“怕什麼,說不定這個黃星鑒遇到我時就暈了頭,我最擅長的就是以弱勝強。”

    四癡說:“主人下棋時可以讓羊小顰陪在你身邊,黃星鑒對面看著,必定暈頭。”

    周宣大笑:“老四,好主意——不過小顰在我身邊我也會暈頭,怎麼辦?”

    午餐後,徐刺史的三個兒子由三個家丁陪著,一人手裏提著一籠雞,要去香如坊參加元宵鬥雞大會,過來問周宣要不要去看看他們三兄弟的鬥雞雄姿?

    周宣對鬥雞興趣不大,而且再過兩個多時辰就要去國子監下棋

    :“今天就不去了,改日再去給三位元老弟助威,需要開口。”

    老大阿端說:“不用,我們鬥雞是百戰百勝,贏了很多銀子了。”

    三癡開口道:“主人,棋會時間還早,不如現在隨三位徐公子去看看元宵雞會盛大的開場式?”

    四癡也慫恿說:“對呀,一起去看看,很熱鬧地。”

    周宣心中一動:“四癡是喜歡湊熱鬧,但三癡不是,而且他也不癡鬥雞,那他為何對元宵雞會這麼感興趣?”笑道:“那好,我還真沒見識過,一起去吧。”

    林涵蘊剛好過來,歡天喜地道:“好好,我也去。”

    周宣問:“要不要請道蘊姐姐一起去?”

    林涵蘊說:“姐姐不會去地,她怕聞雞屎味。”

    眾人齊聲大笑。

    范判官命顧長史陪著去,叮囑必須在申時前趕回來。

    眾人策馬乘車前往香如坊,香如坊又名雞坊,是金陵乃至整個唐國的鬥雞中心,有三座龐大的鬥雞場,數千雞友不顧天寒地凍,剛過完年就從各州縣雲集而來,參加這一年一度地鬥雞盛會。

    周宣不禁感歎這唐國百姓還真是捨得玩,和晚明社會很相似,晚明張年少時,江南一帶極其富庶,縉紳富戶爭相豪奢,生活藝術發展到了極致,然而一旦北兵南下,一切聲色繁華都煙消雲散,百姓又將以能吃飯穿暖為生存第一目的。

    現在的唐國就有點末世繁華的味道,周宣必須改變這一處境,這樣想著就感覺身上沉甸甸的不輕鬆,就不時聳聳肩膀。

    林涵蘊看到了,問:“周宣哥哥你幹什麼,身上癢?”

    周宣嘿嘿一笑,說道:“不是,活動活動筋骨,準備大幹一場。”

    元宵雞會開場式在最大一個鬥雞館舉行,入場就要收一兩銀子,這門票可真夠貴的,八卦形狀的看臺共九層,可容數千人,這時已經是人頭擠擠了。

    周宣一夥人坐在第四層看臺上,三位徐公子是參賽雞手,不上看臺,帶著幾籠雞也不知到哪準備去了!

    只見下面一大片寬闊場地鋪著一層細沙,連一隻雞也沒看到,不知從哪里傳來繁密的鼓聲,“咚咚”不絕。

    忽然,鼓聲一歇,滿場一靜,一個十二、三歲彩衣童子拎著一條鞭子走到場中心,向四方看客團團作揖,然後猛地一甩鞭子,頓時鈴聲大作。

    隨即就聽到“沙沙”聲響,只見從東北、東南、西北、西南、以及東、南、西、北,八個方向走出八名彩衣童子,每位童子的身上的衣衫的顏色都不一樣,靛青、深綠、墨黑、朱紅……

    這八名童子每人手裏都有一根小鞭子,兩手繃著,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出來,在他們身後,跟著八隊鬥雞,每隊一百隻,整整齊齊,竟然不會亂序。

    最稀奇的是,這八隊鬥雞都穿著和領隊童子一樣顏色的小褂,伸頸昂首,優雅闊步,朝場中心彙集。

    場中央那名童子朝東邊一揮鞭,那一隊鬥雞就迅速由縱隊組成一個方陣,青色的方陣,朝北方一揮鞭,那一隊雞就組成一個黑色的方陣……

    周宣瞧得目瞪口呆,這些雞是怎麼訓練出來的,這麼聽話?

    顧長史說:“周公子、林二小姐,場中央那個童子名叫薛昌,號稱唐國第一鬥雞高手,今年才十三歲,托庇于魏王府,他善於養雞、馴雞,你看這些雞都聽他號令,有人稱他為雞將軍。”

    周宣笑道:“雞將軍,有意思。”扭頭看三癡、四癡在東張西望,顯然是在找什麼人,就問:“老三、老四,是不是在找老五啊?”

    三癡、四癡一齊回頭盯著他,四癡問:“主人怎麼知道?”

    周宣笑道:“雞癡嘛,這樣盛大的雞會豈能不來,肯定想和這位雞將軍薛昌較量較量的。”

    四癡看了堂兄三癡一眼,說:“不過好象沒看到五弟。”

    就在這時,忽聽一人說道:“你們這處看臺還有幾處空位,可否讓給我們坐一坐?”

    周宣一看,就見一名俊雅公子微笑著朝他點頭,身後跟著兩名侍從。

    周宣看了看三癡、四癡,見他二人神色無異,顯然這人並不是五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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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七、國子監首戰

    宣一向好交朋友,喜歡給人方便,扶杖起身道:“沒坐,我們過一會就要走了。”

    那俊雅公子就在離周宣幾步遠的一個座位上坐下,朝周宣含笑點頭,隨即注目場中,看“雞將軍”賈昌指揮八百隻鬥雞列成八個方陣,宛然一幅文王先天八卦圖。

    那俊雅公子噗嗤一笑:“八卦雞,真好玩。”聲音柔膩嬌細,不像是男子的聲音。

    林涵蘊湊到周宣耳邊說:“周宣哥哥,這位公子是女子扮的。”

    周宣故意說:“是嗎,我怎麼沒瞧出來?你那時扮小家丁那麼久,我也沒瞧出來。”

    林涵蘊白了他一眼:“周宣哥哥眼睛不行,你看那位公子,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嘛,胸脯高高的。”

    周宣驚道:“涵蘊妹妹還知道看那裏了,好象懂事了很多哎。”

    林涵蘊臉一紅,舊態複盟,來掐周宣,嫌衣服厚不好掐,就從周宣袍衩下伸進來扭周宣的腿。

    這林二小姐還是不懂事啊,周宣趕緊打掉她的手,說:“快看,雞開始打群架了。”

    只見場中的薛昌,指揮著八隊鬥雞開始兩兩角鬥,互有攻防,真好比行軍打仗一般。

    健羽翻飛,鐵喙交啄,激鬥良久,鞭鈴一響,八百隻鬥雞各歸隊列,隨八名童子徐徐退下。

    大型鬥雞表演結束,元宵鬥雞正式開始,寬大場地上用木柵圈出五十格小小鬥雞場。一百隻鬥雞在各自主人帶領下開始搏鬥。

    顧長史見時候不早,催促道:“周公子,申時已近,回去吧,這鬥雞要鬥一個月,隨時可以來看,棋戰可耽誤不得。”

    三癡、四癡又掃視場中,確信五癡沒有來。只好起身回去。四癡嘀咕說:“奇怪了。五弟怎麼不來,難道有事耽擱了?”

    有外人在場,周宣這腿就得點,拄著竹杖從那個俊雅公子身邊走過時,那公子沖他嬌媚一笑,林涵蘊就狠狠瞪了這女扮男裝的公子一眼。

    等周宣一行走出鬥雞館,俊雅女公子身後地兩名侍從低聲問:“廉小姐怎麼不動手?”

    這位女扮男裝的廉小姐眯著眼睛半晌不說話。身後侍從又問,才答道:“這人身邊有兩個高手,我若動手,就走不脫。”

    周宣並不知自己剛才是如履薄冰一般與危險擦肩而過,笑嘻嘻和林涵蘊開著玩笑,出鬥雞館時卻聽四癡說了一句:“也是一個女扮男裝的。”

    那俊雅公子除了一身男兒裝,根本沒作其他掩飾,連林涵蘊都能辨出那人是女的。四癡看得出來自然就更不稀奇了。可為什麼加“也是”兩字?誰也是女扮男裝?是說以前的林涵蘊嗎?

    周宣打量了四癡兩眼,沒發現他身上有任何女兒特徵,不禁暗笑自己多心。四癡怎麼可能是女人!

    眾人策馬乘車回到莫愁湖畔,范判官早已準備停當,留下顧長史,由他帶領著古六泉、周宣、週三尺、周小尖四人赴南府國子監。

    國子監是唐國最高官學,招收七品以上官員子弟為學生,平民百姓進不了,現在是休學時期,正好用來進行元宵棋戰。

    元宵棋戰由翰林院大學士、中書令齊章齊大人主持,聽到太學生唱名,十大都護府的判官率各自選送的棋士雁行而入。

    國子監屋宇廣大,講學大廳更是占地數畝,因穹頂跨度大,共立八根巨型木柱支撐,可容納數百人講學辯難,這時擺開十五張棋案兩兩對弈,還是空綽得很。

    正式對局之前,太子李堅來到國子監,代表皇帝向各位參加元宵棋會的棋士表示歡迎,看到周宣時,微笑一點頭。

    周宣趕緊把范判官叫過來,讓他去向李堅說讓周小尖進來觀棋,剛才和齊右相說了,齊右相不肯通融,說只允許王公貴族和四品以上地官吏來觀棋,若是隨便一個家丁也能進來觀棋,國子監豈不是要擠爆了?

    李堅當即對左右一說,不一會,青衣小帽地四癡就興沖沖地進來了。

    正酉時,隨著一聲銅響,對局開始,周宣坐鎮第一台迎戰昭武都護府的孫學侶,孫學侶在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十六,而周宣卻是一個無名之輩。

    孫學侶年近五十,鬍子稀疏,一坐到棋盤邊就開始撚鬍子,看來鬍子稀疏就因為是被他給撚斷的,客氣地向周宣拱手致意,覺得奉化軍不派古六泉上第一台有點奇怪,難道眼前這個笑容滿面的青年棋

    過古六泉?

    猜先,周宣猜到了白棋,頓時心下輕鬆,在不貼目的情況下,猜到白棋,就等於白賺一個先手便宜,對周宣這個業餘五段實力的棋手來說,在被讓先的情況下他可以與職業高段較量較量了,按周宣從古六泉那裏瞭解到地,他給十八大棋士的棋力按後世的段位元等級制分了類,十八大棋士中排名後八位應該是業餘五段的水準,排名第十到第六的,應該是強五、強六或者職業低段的水準,而排名前五位的應該有職業高段的實力,這已經和後世地對唐、五代圍棋歷史地瞭解不一樣了,唐國棋風盛,圍棋水準自然就高。

    孫學侶棋風相當穩健,對於實力弱于他的棋手,他能穩穩的取勝,馬失前蹄地可能性很小,但如果對手棋力強於他,他就很難爆冷贏,他的棋已經定了型,沒辦法再向上突破長棋了。

    周宣不同,他的棋有朝氣,有沖勁,缺點是不夠穩健,對於棋力比他弱的棋手,有時殺過頭了也會失手,而對於棋力明顯強過他的,他卻常常能超水準發揮,給上手強大的壓力。

    經過上次在廬山石門澗與三癡生死棋戰,周宣棋風浮躁的毛病已經改掉了很多,不再那麼容易失手了,這一局他執白,開局即以一個唐國棋士從沒見過的星位雙飛燕定式的變招佔據先機,把一先的優勢轉化為二先,此後牢牢把握住局勢。

    孫學侶雖知局勢不妙,卻也無力發動反攻,對手的實力隱然在他之上,這一局棋就那麼平穩地進行下去,平穩地輸下去。

    周宣落子比較快,孫學侶不快也不慢,棋入大官子階段,周宣盤面五子的優勢已經不可動搖,但孫學侶卻不認輸,苦苦支撐,不知是想等周宣昏招還是不想中盤認輸,要熬到終局數子?

    周宣悠閒地起身,走到古六泉身邊看棋,當即有個充當裁判的太學生過來警告他說下棋時不許到處亂走,否則就是違犯了棋戰的規矩。

    周宣說:“坐久了腿酸屁股痛,站起來走走違什麼規了?”

    那太學生正想威嚴地行使他的權力,要驅逐周宣出場,這時來了一個東宮禁衛官,對那太學生耳語了幾句,太學生頓時沒了聲音。

    周宣這才定下神來,細看古六泉與昭武軍乙類棋士蘭雪亭的對局,發現這蘭雪亭棋力相當高,竟與古六泉鬥了個難解難分,局勢非常複雜。

    蘭雪亭四十左右,而古六泉年已過七十,這種繁難的局面對古六泉不利,畢竟年老體衰,精力不濟,後半盤相對來說容易出錯。

    周宣又去看三癡對楊昭那局,三癡已然勝勢,四癡笑笑的站在三癡背後。

    周宣走回自己棋桌,卻發現孫學侶已經認輸了,一名太學生過來登記,讓雙方在對局記錄後簽名,表示承認對局結果。

    首局輕鬆獲勝,周宣心情大好,起身正待去看那個排名第四的黃星鑒的棋,看到底有多厲害?

    先前那位東宮禁衛官過來說:“周公子,殿下有請。”

    周宣便跟著這虞侯來到另外一間廳堂,太子李堅正負手看壁上刻著的《論語》,見周宣進來,快步迎上來,笑道:“周兄真是料事如神,父皇見了你那五闕詞,甚是驚喜,尤其是那闕《暗香》,此曲牌古來所無,急命內侍召你入宮,得知你要參加元宵棋戰,當即傳旨,請周兄棋一下完,連夜進宮見駕,父皇在這方面是很心急的,今天連祭拜上元天官時都惦記著那闕《暗香》。”

    周宣當即和范判官說了一聲,便隨李堅去禁城。

    今夜是元宵佳節,天氣晴好,整座金陵城成了一座***之城,煙花升空絢爛,油燈、漆燈、燃香、燃蠟,各色彩燈爭奇鬥勝,就連路邊的樹木,也掛著千百盞小圓燈,這就是火樹銀花吧,連天上的那輪寒月都失去了光輝。

    李堅見周宣目不暇接的樣子,低聲笑道:“好教宣哥得知,唐國元宵前七日放燈,後七日落燈,最盛處在秦淮河,燈月光輝、燈水相映,宛若龍宮仙境,明晚陪兄去秦淮河觀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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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八、初見清樂公主

    丹鳳門直進,夜色下的大興宮***如晝,喜慶氣氛濃厚

    李堅一邊走一邊向周宣介紹大興宮格局,三大主殿——抱元殿、宣政殿和紫宸殿,抱元殿是舉行大型慶典、會見各國使節的場所;宣政殿用於召集群臣、百官朝拜;紫宸殿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的殿宇,宮城中部有太液池,環繞太液池周圍諸殿是皇帝後妃居住之地,也就是後宮,另外還有可供遊樂的皇家園林,整座大興宮規模宏大,殿宇樓閣,鱗次櫛比。

    黑瓦紅柱、白牆綠脊的抱元殿宛若一隻巨鷹從天而降,殿前廣場上一座八丈高的山燈煌煌眩目,絲竹管弦洋洋流溢,五色令人迷,五音令人醉。

    周宣目眩神馳,不知不覺忘了他的傷腿,手裏的竹杖不點地,拖著走,還是太子李堅輕輕推了一下他的手臂提醒他,這才又裝作左腿不敢受力的樣子。

    快到紫宸殿時,廊道迎面走來一群宮女,一個個手提琉璃宮燈、紫檀宮燈,鶯歌燕語,嬉笑喧鬧,見到李堅,趕緊避在一邊。

    李堅認得這是景旭宮的宮女,今日元宵佳節,就都到大興宮遊玩來了,便問:“清樂公主來了沒有?”

    宮女們正要回答,一個甜美的聲音率先傳來:“皇兄,我在這裏。”

    只見一個身材高挑的宮裝女郎提著一盞鯉魚燈,腰肢款段而來,霎時間,天上澄澄的明月、地上絢麗地宮燈都失去了顏色。所有鼓吹管弦、煙花***瞬間遠去,周宣雙耳失聰,眼裏只有五丈外這窈窕的倩影步步而來,感覺這女郎踩過的地方都會綻放出一朵朵蓮花——

    沒有修辭能形容她的美!

    周宣也不是沒見過美女,他的兩位妻子都稱得上是美女,小家妓羊小更是人間絕色,但都沒有讓他這麼失態過!

    驚豔嗎?不是,根本沒有吃驚的感覺。無法抵禦的美感刹那間就攫住了他的心。簡直忘記了呼吸。

    李堅問:“斛珠。見過父皇了嗎?”

    清樂公主李斛珠瞥了周宣一眼,答道:“見過了,現在去母后那裏,母后說要給我看幾幅畫。”

    周宣這時已經回過神來,趕緊收回目光,那樣忘我地注視唐國公主是很無禮地。

    李堅笑道:“我知道母后要給你看誰地地畫,絕非畫待詔顧閎中的新作。而是眼前這位周公子畫的異國新奇服飾仕女圖。”

    清樂公主又看了周宣一眼,清澈的眼神帶著一絲新奇,目光下移,特意看了一下周宣的腿,似乎有點惋惜。

    周宣躬身施禮道:“草民周宣見過公主殿下。”

    清樂公主“嗯”了一聲,點頭致意,然後對李堅說:“皇兄,那我去母后那裏了。”

    一群宮女提著五彩宮燈簇擁著清樂公主走遠了。李堅看到周宣有點神不守舍。釋然一笑,他知道自己這個皇妹的麗色,任誰初見都會兩眼發直的。說道:“周兄,走吧,父皇還在等著呢。”

    來到紫宸殿外,值殿太監進去通報,這一會就傳旨周宣覲見。

    周宣跟在李堅後面,步上殿,見李眉目慈祥地坐在龍椅上面帶微笑看著他,趕緊放下竹杖,裝出很艱難要跪下行大禮地樣子。

    李擺手道:“周卿腿上有傷,就免了。”

    周宣巴不得,來到古代他最不願意的就是給人下跪了,當即拄杖謝恩:“草民周宣謝過陛下。”

    李命內侍搬來兩個繡墩讓李堅、周宣二人坐下,問:“周卿,棋戰勝負如何?”

    周宣說:“回皇上,草民僥倖贏了。”

    李“哦”了一聲,又問:“對手是誰?”

    周宣說:“昭武軍的孫學侶。”

    李花白色的臥蠶眉一挑,略顯驚奇道:“孫學侶名列十八大棋士,周卿能戰而勝之,棋力大是不凡啊。”

    李堅道:“父皇,周宣不僅棋藝冠於奉化三州,去年攜蟲游洪州,竟奪得洪州重陽蟲戰的魁首,其餘鬥茶、鬥酒、音樂、繪畫無一不精,更難得的是周宣還有一顆報效我唐國的忠心,兒臣與他接談,發現他有管仲、諸葛之才,並非只會那些子弟玩樂勾當。”

    李堅誇得太過頭,李不禁笑將起來:“周卿有管仲、諸葛之才?堅兒,那你可是太幸運了。”

    周宣老臉一紅,都把他比作諸葛亮了,慚愧呀慚愧,不過這時怯不得場,得撐下去,說道:“草民豈敢比管仲、孔明,只是草民向來關心天下大勢,昨日草民與陳侍郎借弈棋談兵法,陳侍郎對草民的一些拙見也頗為嘉許——陳侍郎之侄陳濟是草民在洪州認識地好友,草民進京自然要去拜問一下。”

    李微笑著打量周宣,說:“今日元宵佳節,只談***,莫論國事。”

    周宣愕然,只談***、莫論國事這話是李首先說出來地呀,李還真夠昏的,心念一轉,已有了遊說李的主意,說道:“草民知道皇上精通音律,詞曲無雙,日間曾進獻五闕詞作,不知能入陛下法眼否?”

    李道:“朕召你來就是為了那五闕詞作地事,周卿詞才,連朕都要嘆服,那五闕詞有三闕都是傳世佳作啊——‘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妙,妙不可言!”

    周宣心道:“剪不斷理還亂,這是你李所作,我剽竊你的大作你還誇我,妙,這個世界太奇妙!”口裏謙虛道:“陛下過譽了,偶有所感,吟哦成篇,不值得一笑啊。”

    李問:“周卿,那闕《暗香》,是你自創的曲牌?”

    周宣說:“正是。草民酷愛長短句,卻恨曲牌太少,小令居多,昨夜在莫愁湖畔聽家妓吹笛,聞梅花清香,忽然有感,吟出這闕長短句,並與家妓羊小顰一道創制出《暗香》曲調。”

    李興致盎然。說:“那就請周卿為朕演奏此曲。周卿需要什麼樂器?”

    周宣額頭冒汗。他只會吹口琴,以前貪看靜宜仙子吹簫地樣子,向她學了幾天,後來事情一忙就擱下了,說道:“陛下,絲不如竹,竹不如肉。不如草民將此曲清唱給陛下聽吧。”

    李鼓掌道:“甚好。”

    周宣就將羊小顰教他唱熟的《暗香》清唱一遍: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遠,都忘卻、春風詞筆。但怪得、繡外疏花,香冷入瑤席。江國,正寂寂。歎寄與路遙,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

    李鳳目半閉,手按節拍。很是陶醉,待周宣唱完,開口道:“周卿此曲還有未盡善盡美之處,待朕為卿改之。”

    周宣趕緊說:“能得陛下修改,草民之幸也。”

    李問:“周卿今年貴庚幾何?”

    周宣說:“草民今年二十有四。”

    李看了李堅一眼,說道:“二十四,那就是長堅兒一歲,正是青春年少之時,何以周卿詞作中常有蒼涼之感,其深沉感慨似與周卿年齡不符啊——就以《暗香》詞為例,這一句‘何遜而今漸遠,都忘卻,春風詞筆’,這‘漸遠’一詞若改作‘漸老’則詞意俱佳,非四十歲以上的詞家沉思往事是作不出這樣詞句來的。”

    這下子周宣真是大為佩服,皇帝李果然不簡單,在詩詞方面的領悟能力驚人啊,《暗香》一詞是南宋詞家薑夔後期的佳作,曲牌獨創,周宣選這闕詞時就覺得“何遜而今漸老”這一句與他年齡不符,他年輕得很,怎能說老,所以把“漸老”一詞改作“漸遠”,表示那都是遠去的舊事,沒想到竟被李看出這細微的詞境變化!

    周宣一改微笑地面容,沉聲道:“草民曾對陛下說起過,草民是南海澳國人,身曆國破家亡之苦,現芶且偷生於唐國,實在是兩世為人,草民雖只有二十四歲,但內心之蒼老足有六十歲,草民平日放縱詩酒,似乎無比快活,但內心之苦又有誰知?只有在詩詞裏偶一流露,沒想到陛下一眼就瞧出!”

    李連連點頭:“周宣真乃千古傷心人也——‘雕欄玉徹應猶雕闌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若非傷心也作不出此等佳作,詞之幸也,周卿之不幸也。”

    周宣作出癡癡出神回想地樣子,李問了他兩次話他都沒聽到,急得李堅推了他一把,才醒悟過來告罪說:“草民想起了故國往事,失禮之處請陛下莫怪。”

    李便問周宣澳國之事?周宣小心翼翼、不讓言辭有漏洞,以晚明為藍本,虛擬了一個王朝毀滅地過程,那個王朝與目下的唐國有頗多相似之處,上層貴族眈于享樂,不修軍備,致使北方蠻族坐大,隨後亡國。

    李聽罷,白眉掀動,半晌不語。

    周宣說:“今夜是元宵佳節,實不該對陛下說這些,請陛下恕罪。”

    李徐徐道:“周卿所言頗有諷諫之意啊,這樣吧,明日廷議,決定是否出兵宋國。”

    周宣趁熱打鐵道:“陛下英明,有些事陛下獨斷即可,何必廷議,人多口雜,各執一詞,議幾天也議不下,一旦趙氏叔侄和解,那時唐國難免戰亂之苦了。”

    李堅說道:“父皇,周宣所言極是,我唐國應立即派使者前往成都,向趙德芳示好,許諾供他錢糧,讓他看到戰勝趙光義的希望,死命支撐下去,我唐軍也不必真的與趙光義開戰,只在壽州、泗州、濠州、楚州一帶陳兵數萬,作出進攻趙光義的態勢,就能牽制趙光義,解趙德芳之圍,讓他叔侄繼續對峙下去,我唐國北方邊境可保無虞。”

    李點頭道:“不用打仗就好,朕怕的就是引火焚身,明日讓韋炫擬旨,選派使者即赴成都。”

    周宣與李堅對視一眼,俱各欣喜。

    從紫宸殿出來,李堅握著周宣的手道:“宣哥非但有管仲、諸葛之才,更有張儀、蘇秦之辯,直諫不如曲諫,宣哥運用得出神入化,弟真是佩服。”

    李堅親自送周宣回莫愁湖畔,見范判官、古六泉、三癡、四癡都已經先回來了,一問才知古六泉輸給了蘭雪亭,三癡勝楊昭,這樣首輪奉化軍以二比一勝昭武軍,半月後奉化、昭武兩主棋士還會再次相遇再鬥一輪。

    這夜周宣心情大好,解決了唐國暫時地危機,又贏了棋,性趣高漲,興致勃勃準備寵倖小家妓,哪知一見面羊小顰就小臉紅紅地說:“小腹痛。”

    周宣是有經驗的人,見羊小顰那嬌羞模樣立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笑笑的叮囑羊小顰注意保暖,用暖瓶焐一焐小肚子就會舒服些。

    公子也太博學了,羊小顰羞得抬不起頭來。

    周宣回到自己房間,見完全沒有發育的小香還在給他暖被窩,不禁感歎,都是十四歲的女孩子,這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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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十九、閹割後做大官

    日上午,周宣正與古六泉、三癡、四癡探討昨夜國子得失,古六泉對自己出師不利深感遺憾,連說:“廉頗老矣!廉頗老矣!”

    四癡趕緊說:“古老先生,連續征戰你定然吃不消,今夜就由我代你上場吧。”

    古六泉手撚白髯,呵呵而笑,說:“若老朽今晚再輸,下一場就讓你代老夫出戰,如何?”

    四癡喜道:“那太好了!”

    古六泉笑道:“看來老四先生是衷心盼望老朽再輸啊。”

    府役忽報太子殿下到,周宣心想:“不是說好今晚下完棋後遊秦淮河嗎,怎麼上午就來了?”

    李堅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宣哥,李坤請命作為唐國使者前往成都,他到底是何居心啊!”

    周宣也是一愣,李坤以景王之尊充任使臣,是有點反常啊,問:“皇帝陛下同意了?”

    李堅道:“李坤說以他的身份去成都才更能取信于趙德芳,父皇已經恩准,明日就將啟程。”

    周宣想了想,說:“這一招挺高明,此事若成,在唐國可以說景王有大功於社稷,在成都,他又可以趁機結交趙德芳,若我所料不錯,李坤會將此事大肆宣揚,好顯得他是如何的勇敢、如何的為了唐國安危孤身犯險,贏取民心。”

    李堅點頭道:“宣哥說得對,難怪李坤還搶著要去南漢國!”

    周宣問:“他去南漢國又是幹什麼?”

    李堅道:“作為送婚使護送清樂公主遠嫁南漢國君劉繼興之子劉守素。”

    “清樂公主已經訂婚?”周宣細長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心裏無比惆悵。昨夜紫宸殿前地傾國倩影迅速遠去,鏡花水月一般遙不可及,這種美麗哀愁的感覺太讓人憂傷了,周宣很久沒有這麼憂傷過了,簡直有點痛心疾首,這麼美的公主怎麼就要嫁人了呢?

    只聽李堅歎息道:“南漢劉繼興荒唐暴虐,東宮劉守素也是不讀詩書、不知禮儀之輩,斛珠妹子嫁到那裏去。實在是委屈了她。但這也是無奈之事。為的是阻止南漢與吳越聯盟對付我唐國呀。”

    “等一下。”周宣想起記憶裏的南漢劉氏父子的一件奇事了:“堅弟,這個劉繼興是不是要把滿朝文官都閹割成太監的那個劉繼興?”

    李堅道:“是呀,很荒唐的,朝臣中有才能地,以及新進地狀元、進士,都要先閹割,然後才委以重任。說這樣才會沒有私心,才會忠君愛國。”

    周宣目瞪口呆,以前讀大學時在某書上看到古代有這樣一個滿朝宦官地皇帝,他是捧腹大笑,笑出眼淚,心想:“做官就要割命根子,這招施行於當代中國倒是很合適!”

    按正史記載,此時的南漢國早已被趙光義滅了。但唐國既然違背了歷史存留到現在。南漢劉繼興的命運也同樣改變了,他還在繼續閹割他的大臣,據說不但大臣要閹割。就是召進宮裏談佛論道的和尚、道士,也要先閹割再覲見,這樣才能得到寵倖和賞賜。

    李堅看周宣越想越笑的樣子,提醒說:“李坤去南漢尚早,婚期是在秋後十月,到時劉守素會來金陵迎親,然後由李坤作為送婚使陪同去南漢國都廣州,這個不急,到時我向父皇請求由我陪斛珠妹子前去,不能讓李坤到處聯絡唐國周圍諸國,使得北宋、南漢、吳越諸國只知道唐國有景王李坤而不知道我太子李堅!”

    周宣心中一動,想起《鹿鼎記》裏韋小寶送建甯公主去雲南和吳三桂之子吳應熊成婚之事,那個旅途真是香豔,當即說:“肯定不能讓李坤去南漢,可是堅弟你也不能去,陛下肯定不會允許。”

    李堅問:“這是為何?”

    周宣說:“清樂公主遠嫁南漢,為的是兩國和親,這種婚姻本來就是利益關係,堅弟是一國儲君,若輕易遠出國門,這劉氏父子又是荒唐暴虐之輩,萬一把你拘禁在廣州以此來要脅你父皇,你想想,唐國唯一地皇子和唯一的公主都落到了劉繼興手裏,這豈不是糟糕!”

    李堅連連點頭:“還是宣哥考慮得周全,但這樣豈不是李坤去最合適了?”

    周宣道:“不能讓李坤去,他去對你不利,為了你我兄弟的生死情義,愚兄可以代你做這送婚使,只是愚兄現在無官無職,有點不妥。”

    李堅大喜:“有宣哥代弟去,弟還有何憂!無官無職不怕,到時候弟求父皇封你一個清貴的散職應該沒有問題的,諸如翰林院學士之類,以兄之才,任翰林院學士實在是翰林院之榮。”

    周宣謙虛地說:“既然公主婚期尚早,那堅弟也不必急著為愚兄求封官職,畢竟愚兄來金陵才三日,說實話,若不是為了堅弟,愚兄是雅不願為官的,愚兄甯做富家翁,不做朝中臣,逍遙林下、詩酒弈棋才是愚兄之志。”

    李堅動情地道:“宣哥情義,弟銘感五內,話不多說,弟日後定有報答宣哥之處。”

    周宣正色道:“你我兄弟,談報答就俗了,南漢之事先不提,先說成都,我以為成都就讓李坤去也無妨,李坤在趙德芳那裏得不到什麼承諾的,難道趙德芳還能幫他謀取唐國國君之位,趙德芳即便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誰主唐國國政趙德芳就傾向誰,所以說只要堅弟在國內挫敗李坤的野心,李坤就無能為力。”

    李堅道:“有宣哥這麼說,弟就放心了,弟明日將含笑送我那惡兄上路。”

    府役又來報,景王府長史殷大人求見太子殿下與周宣公子。

    李堅皺眉道:“殷錦怎麼找到這裏來了!

    殷長史快步而來,先向李堅行大禮。再向周宣作揖,說道:“太子殿下,小臣先到東宮,聽執事說殿下來莫愁湖了,小臣便趕到了這裏來。”

    李堅淡淡問:“殷長史有何事?”

    殷長史一改前日在紫宸殿向皇帝稟報景王犯病時地狡詐相,謙卑地說:“景王殿下明日即要赴成都,所以在府中設宴,請太子殿下及朝中諸公赴宴。也請周公子一併參加。”

    李堅看著周宣。意示詢問。周宣微笑道:“在下一介白丁,豈敢赴王爺地宴,不敢去。”

    殷長史急道:“王爺吩咐過,一定要請到周公子,也有借此機會向周公子道歉之意。”

    周宣笑道:“難得王爺如此寬宏大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殷長史道:“太子殿下、周公子,那就請吧。”

    李堅便帶著他的東宮禁衛官及侍從。周宣帶著三癡、四癡兄弟,一齊前往景王府。

    景王李坤親自在王府門前相迎,氣度雍容,滿面春風,全無那天夜裏乖戾做作之態,握著李堅的手笑道:“堅弟,為了我唐國地安危,為兄明日就要西行入蜀。前途未蔔。兇險難測,是以設宴與弟及朝中諸公告別,也算是給自己壯行啊。”

    李坤身邊有幾個寬袍緩帶、氣度不凡的老者。一看就是朝中的高官大佬,這時一齊讚歎道:“景王殿下畏艱險,為國分憂,真是可敬呀。”

    李坤又朝周宣客氣地拱手道:“周公子,小王前日多有誤會,致使委屈了周公子,今日設宴請周公子來,也是陪禮致歉之意。”

    那幾個不知什麼大官的的老頭又要“嗡嗡”地讚歎,周宣搶先道:“景王雅量,才知周某地二次登門,前一次周某是被金吾衛押解前來,今日卻成了王爺地座上賓,前後變化何其大也,哈哈!”說著,手裏地繡杖還輕輕敲打著堅硬的地面。

    周宣這話有明顯譏諷景王那夜丟臉的事,他就是要故意激怒景王,不想看到這囂張的傢伙示弱扮豬。

    李坤臉色微變,隨即釋然,笑道:“那是誤會,誤會——小王今日覲見陛下,陛下對小王說起周公子之才識,實在讓小王欽佩,陛下還說周卿此人,值得一交啊。”

    周宣暗暗奇怪,這個景王怎麼象變了個人,那日在白鷺洲碼頭何等的囂張,怎麼現在還真有點謙恭下士的味道了?

    周宣不知道的是,李坤先前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對一個沒放在眼裏地人何必謙恭,而且這人還在與搶女人,自然要囂張,現在不一樣了,經過前次的挫折,又見李對周宣相當器重,李坤自然要改變策略,正面衝突對他也沒好處,所以曲意下交,這就是智囊甘思謀說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先與周宣交好,最好是能收攏周宣,利用他,一旦身登大寶,再報當日之怨也不遲,甘思謀也恨周宣哪,脊杖二十雖然皮肉都沒傷到,但那老臉可是丟盡了。

    景王府豪宴,美酒珍饈、歌吹管弦,筵席上一團和氣,李坤對李堅神態親熱,一副敦厚兄長的樣子,讓在座的幾個元老重臣深為感歎,只有兵部侍郎陳只顧飲酒。

    李坤對周宣說:“小王聽聞周公子非但有經世之才,弈道、茶道、鬥蟲、插花,也是樣樣精通,小王想問一句,周公子是否喜歡蹴鞠?”

    一邊的殷長史陪笑道:“景王殿下是蹴鞠高手。”

    周宣答道:“在下在江州就想組織圓社,可惜江州蹴鞠不甚風行,此番來京,有意在金陵組建圓社,過幾日,將有洪州的幾位蹴鞠同好前來加盟。”

    李坤笑道:“如此甚好,到時我景王府的圓社將與周公子地圓社好好賽幾場,小王會儘量爭取在清明圓社奪魁戰之前趕回來地。”

    籌交錯,賓主盡歡。

    辭別景王出來時,李堅眉頭微皺,對周宣低聲道:“宣哥可不要被我這堂兄的虛情假意迷惑啊。”

    周宣笑道:“堅弟放心,我豈會不知他的面目,那是一頭笑面虎啊!”

    李堅轉憂為喜:“宣哥明白就好。”

    周宣道:“堅弟,不管你是不是太子,不管你得勢失勢,愚兄都會站在你這一邊地,景王無論怎麼樣都籠絡不了我的。”

    李堅擔心的就是這個,他那堂兄真要曲意結交一個人,那真是八面玲瓏、善解人意的,很少有人能拒絕他那所謂的視賢下士,所以周宣剛才一番話完全打消了李堅的顧慮,心裏感受著宣哥對他的深厚友誼。

    周宣與三癡、四癡回到莫愁湖畔,稍事休息,就又要去國子監下棋戰第二輪了,真是忙啊!

    這第二輪的對陣是清淮都護府的棋士,周宣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十八大棋士當中排名第十的石介之。

    石介之年齡在四十左右,白麵黑須,雙目有神,這大冷天的手裏也拿著一把摺扇,輕敲虎口,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因為他猜到了白棋。

    首輪,石介之執黑後手戰勝了排名十八大棋士第十四位的步昆瑜,表現出了排名前十的大棋士高出後八位棋士不止一籌的強大實力,所以石介之雖然知道這個藉藉無名的周宣首輪戰勝了排名第十六的孫學侶,卻也沒感到任何壓力,因為他石介之的棋力豈是孫學侶能比的,更何況他現在猜到了先行的白棋,這世上能執黑贏他石介之的棋士不會超過五個人,在場的排名第四的黃星鑒算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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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二十、周宣鬥“地主”

    石介之一戰,周宣有三大不利,一是上午沒來及和古下石介之的棋譜、二是在景王府多喝了兩杯、三就是猜先落了後手,這三大不利疊加起來讓周宣的黑棋在開局不久就陷入苦戰。

    周宣在石介之星位掛角時使用了古棋中罕見的一間低夾,周宣用這個定式和三癡、四癡,還有古六泉下過多局,他們都是一間跳起,不肯被封頭也不願進角尋求轉換,進角對現代棋手來說是最正常的選擇,但對需要還塊子的古代棋手來說都不喜歡被包圍起來孤伶伶活一個角,那樣等於憑白損一子,所以當周宣希望對手跳起來時都會去夾一夾,讓對手逃孤棋,這樣他的攻擊力就可以發揮出來了,可沒想到的是,石介之偏偏進角了。

    如果周宣事先向古六泉瞭解過石介之的棋風,就會知道這個石介之是以酷愛實地著稱的,綽號“地主”,他不在乎還塊子,有空他就要,其實就算石介之進角也沒什麼,白方得實地,黑方取外勢,也是形勢兩分的棋,問題是周宣又多喝了兩杯,酒壯棋膽,竟想用一個連扳騙招來占白棋的便宜。

    這騙招對付棋力稍弱的棋手很管用,白棋雖然能活角,但會被封得死死的,黑棋外勢雄厚,至少能賺一個子的便宜,但周宣明顯小看了石介之,排名十八大棋士前十的高手如果連這騙招都看不出來那也太說不過去,石介之摺扇輕搖。應對無誤,不僅活角,而且衝破黑棋的封鎖,周宣是一無所得。

    周宣吃了一個大虧,額頭冒汗,有那麼三分酒意也醒了,開始了本局地第一次長考,從全盤考慮應該怎麼樣挽回局勢。

    這一次長考足足想了兩刻時。這對周宣這樣的快棋手來說是很罕見的。他構思了一個棄子取勢的大戰局。

    對石介之來說。正中其下懷,他就是喜愛實地,他不怕被周宣牽著走,實地在手,勝勢我有,有何懼哉!

    四癡起先是一直站在古六泉身後看棋,他的態度很堅決。就是盼望古六泉輸,他好上場,看了一個時辰,古六泉穩健老辣的棋風逐漸將對手壓制住,優勢一點點擴大,四癡頗為沮喪,古六泉這棋很難輸出去了,這老頭怎麼就不昏庸一下呢?

    四癡又去看堂兄三癡的棋。三癡後手棋又是優勢在握。他發覺堂兄自從做了周宣的劍奴之後,棋力明顯見長,那十二道精妙絕倫地珍瓏題可不是白研究地。

    四癡見堂兄在元宵棋戰大逞威風。真是手癢啊,他也很想驗證一下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地棋力有沒有長進?

    與三癡相鄰的周宣坐在交椅上,身子前傾,腦袋都快砸到棋盤上了,四癡感到奇怪,周宣平時下棋講究風度,腰杆筆直,拈子優雅、落子果斷,那是贏棋的作派,現在這副樣子四癡只見過一次,就是那次在石門澗——難道周宣又面臨難局了?

    四癡走過去,細看棋局進程,棋盤上已經有一百多手棋,石介之的白棋優勢曆然,周宣有一條蜿蜒在棋盤右邊的長龍竟是劫活,而且是三手劫,也就是說要在那個局部連走三手棋才能做活,這棋還怎麼爭勝啊?但看周宣那苦苦支撐的樣子,似乎他並未放棄。

    四癡就定在周宣身後,他要看周宣這種棋又怎麼翻盤?要是這種棋也能翻盤,就徹底服了他。

    只見周宣利用劫材有利這唯一的優勢,一邊打劫一邊與石介之在中腹展開爭奪,下了數十子後,頑強地將三手劫打成二手劫,可就是這時,周宣突然不提劫了,轉而在右上角落子。

    四癡大吃一驚:“怎麼回事,劫材還有,這棋還是大有希望做活地,這緊要關頭怎麼突然放棄劫爭了?雖然做活也不見得能贏,但總要拼一拼吧,就這樣放棄不是周宣的風格啊,莫非其中有詐?”

    石介之也吃驚不小,隨即釋然,他沒有四癡那樣瞭解周宣,以為周宣是準備認輸了,這麼大的一塊棋做活是小輸,被吃是大輸,怎麼下都是輸,很多棋士在認輸之前還會堅持再下幾手,借此調整一下心情,以免猝然認輸心裏太難受。

    對此,石介之深表理解,於是手起刀落,連續兩刀,將右邊黑龍淨殺,周宣也相應的在右上角連下了兩手。

    四癡看出奧妙來了,周宣前面打了那麼多手劫,一直是盯著右上大角,悄然對右上形成包圍,這時借

    機會連下了兩手棋,手裏的屠刀已經緩緩舉起,可歎不察覺,繼續跟著周宣應了兩手,搖著摺扇,在等周宣認輸呢。

    哪知周宣不認輸,越下越狠,等石介之醒悟時,黑棋對右上角白大龍已經形成了大包圍。

    石介之嘴裏“噝噝”吸氣,腦袋也低了下來,和周宣兩個好比公牛鬥架那樣腦袋幾乎碰到了一起,一邊的四癡都看不到棋盤了。

    周宣忽然坐直身子,恢復了對局的悠閒神樣,似乎已經勝券在握,看到石介之已經無暇扇扇,摺扇放在棋案上,他就取過來,展開扇了起來,還扭頭沖一邊觀戰地三癡、四癡一笑。

    三癡已經快勝對手,這時也來看周宣地棋。

    周宣現在看得很清楚,白右上的大龍已經沒有活路,掙扎是無謂的,但只要石介之冷靜下來,利用這條死龍地餘味,在邊上搜刮一番,這棋依然是白棋贏,畢竟周宣也死了一條龍,但石介之肯定沒有這麼冷靜。

    正如周宣所料,石介之剛殺了對手一條龍,轉眼自己一條更大的龍被屠,這樣巨大的心理落差很難承受,很不甘心,總想辦法做活這條龍,所以僅有的一點餘味就這麼被白白浪費,大龍還是淨死,即便這樣,盤面依舊極其細微,如果石介之官子收束得好,也還是有贏棋希望的,可是此時的石介之已經被連續的重擊亂了方寸,官子收得一塌糊塗。

    終局時數子,黑勝兩子半。

    石介之坐在那裏冒冷汗,這樣的棋都輸出去了,他有一千條贏棋的路,可偏偏選擇唯一那條死路,這後面都下的是什麼臭棋,象中了邪似的!

    周宣笑嘻嘻把摺扇還給石介之,象個比武勝出的俠士那樣抱拳說了一聲:“石先生,承讓。”起身說:“老三、老四,遊秦淮河去。”

    范判官也站在邊上,笑道:“周公子,一個時辰前,太子殿下到了這裏,準備請公子去秦淮河賞燈,但看到你的棋遠未結束,便回宮去了,說明日再遊玩不遲。”

    周宣這才看到高大宏偉的國子監講學大廳已經空蕩蕩的沒幾個人了,絕大部分棋士已經結束了對局走了,原來他與石介之這一局竟然下了兩個半時辰,現在已經是淩晨子時了。

    但還有一局棋沒有結束,是古六泉與清淮都護府的乙類棋士龐士海的對局。

    四癡大驚喜,他剛才全神關注周宣這局棋,都把古六泉那局棋給忘了,古六泉不是早早優勢了嗎,怎麼還在下,難道龐士海挽回敗局了?

    四癡急忙過去觀棋,只見滿盤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至少在三百手以上,迅速判斷形勢,發現勝負在半子之間搖擺。

    龐士海就是欺負古六泉年老體衰,劣勢下拼命攪棋、磨棋,在後半盤將落後的形勢一點點扳回來。

    古六泉畢竟是古稀之年了,連續三個時辰的緊張對弈實在是吃不消,而且這龐士海有意拖延時間,明明是提劫,根本不用想的,他也想個半天,磨得古老先生腰酸背痛、虛火上升、嘴巴發苦,但這都是棋戰允許的,棋戰對時間並沒有限制。

    終局,龐士海以最細微的半子戰勝了古六泉,興奮地起身問其他兩局的結果,周宣惱他折磨老人,說:“另兩局清淮軍全輸,二比一,你這局贏了也是白贏,這就叫枉費心機。”

    四癡掩飾著內心的喜意,見古六泉坐在那裏起不了身,應該是腿麻了,趕緊運功在古六泉左右環跳穴上各點了一下,古六泉就覺得兩股熱流直達腳板底湧泉穴,雙腿麻木頓時消除。

    四癡將古六泉扶起來道:“古老先生真是太辛苦了,這姓龐的是故意磨蹭啊!”

    古六泉歎道:“老朽年少時與人三天三夜鬥棋,現在半宿都熬不住了,這下棋也是年輕人天下,老四先——小尖先生,下一輪就由你上場吧,黃忠八十,也得服老呀!”

    四癡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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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二十一、槳聲燈影裏的秦淮河

    月十七日是棋戰休息日,以後都是這樣,下兩天休息的話不要說古六泉,就連周宣都覺得昨晚那盤棋相當累人。

    後手贏下了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十的石介之,周宣可以說是一戰成名,其他九大都護府的棋士都開始研究周宣的棋,就連排名第四的黃星鑒、第七的吳渭南、第八的陳星垣以及第九的賴秀山,這些超級大棋士都開始重視起奉化軍的這個周宣。

    這日上午周宣和三癡、四癡擺了一會棋譜,忽然想起林涵蘊這兩天沒露面,覺得奇怪,難道是病了?就去林氏姐妹居住的“陽春白雪堂”來問訊。

    在小院看到茗風、澗月在收集梅花上的積雪,想必用來煮茶的,問起林涵蘊,這兩個侍女都支支吾吾,說:“周公子,我家仙子就在裏面,你去問仙子好了。”

    周宣覺得奇怪,走到靜宜仙子居住的廂房,掀開珠簾就進去,他現在根本不用通報什麼的,姐姐弟弟嘛,可以隨便了。

    靜宜仙子正在窗前案上練習書法,這是大家閨秀的日課,她這個女道士現在道經念得少,也不打坐了,恢復了少女時期的習慣。

    周宣看到的是一張明媚如春花般的俏臉,暈紅的雙頰無比嬌豔。

    靜宜仙子沒戴面紗!

    周宣看得一呆,那日在燈下看過靜宜仙子的真容,但燈光畢竟暗淡,哪如現在這樣煦暖的陽光下看得細緻。覺得道蘊姐姐地道號取錯了,不應該叫靜宜仙子,而應該叫桃花仙子,這種白裏透紅的臉色真是動人。

    靜宜仙子見周宣闖起來,趕緊擱下筆,戴上帷帽,放下面紗,這才叫了一聲:“宣弟——”

    周宣笑問:“姐姐要出門嗎。讓小弟陪姐姐去吧?”

    靜宜仙子一愣:“女道何曾說要出門?”

    周宣說:“既不出門。姐姐為何在室內戴帷帽、遮?”

    靜宜仙子不答。問:“宣弟來有什麼事嗎?這兩日棋戰可好?”

    周宣知道一時還是說服不了靜宜仙子不戴面紗,只有以後另想辦法了,說:“兩戰兩勝,今日休戰,來找涵蘊妹妹玩,涵蘊妹妹呢?”

    靜宜仙子道:“涵蘊身體有些不適,睡在床上呢。”

    周宣驚道:“都睡在床上了。那豈不是大病!以涵蘊妹妹那跳脫心性,如果不是很不舒服,她哪躺得住啊,快帶我去看她。”

    就聽里間傳來林涵蘊的聲音:“周宣哥哥,我在這裏。”那聲音顯得特別柔弱,簡直不敢相信那是林涵蘊的聲音。

    周宣邁步就要進去,忽然醒悟裏面是臥室,自己雖然與她姐妹很親密了。但擅自進臥室似乎還是不妥。停步看著靜宜仙子。

    靜宜仙子暗道:“宣弟雖然不拘小節,但還是知禮的。”起身走向內室,對周宣說:“宣弟。進來吧。”

    周宣進到內室,只見林涵蘊小臉白白的擁著錦被,歪靠在繡榻上,房子裏燃著暖香,火盆燒得旺旺。

    林涵蘊一見周宣,眼淚汪汪地說:“周宣哥哥我病了,病得很重,可能是要死了。”

    靜宜仙子嗔道:“不許胡說,姐姐不是和你說過了嗎,你沒有病,那是——”看了周宣一眼,不說了。

    周宣是什麼人,瞧著姐妹二人說話透著股曖昧,忽然明白了,羊小不也小肚子痛嗎!

    周宣苦苦忍笑,原來今年都已經十六歲的林二小姐現在才來初潮,醫書上說女子十四腎氣始盛,天葵乃至,這林二小姐發育得也太晚了!

    靜宜仙子看著周宣那似笑非笑的樣子,剛才還擔心涵蘊妹妹得了大病,現在卻沒聲音了,不急著找醫生了,靜宜仙子就明白周宣猜到了那回事,不禁大羞,就算是父兄,這事也是不能說地,卻讓周宣知道了,這太難堪了!

    林涵蘊見周宣不說話,就以為自己真地有病,沒得救了,姐姐昨日說地那些話都是哄騙她、安慰她的,不禁大哭起來。

    靜宜仙子趕緊坐到床邊半抱著她撫慰,可林涵蘊不聽,哭道:“周宣哥哥,我不想死啊,你快寫信讓秦雀嫂嫂來救我,她的醫術好,又是女醫生。”

    周宣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朝床上的林涵蘊一揖,說道:“愚兄恭喜涵蘊妹妹長大成人。”

    林涵蘊睜著一雙大大的淚眼,問:“周宣哥哥你在說什麼呀?”

    周宣不能再

    了,太曖昧了,返身出了內室,在外面說:“道蘊姐啊,該說的都應該對涵蘊妹妹說,她現在是大人了。”

    內室的靜宜仙子只覺得兩頰如火,燙得都快要把面紗燒著,這個宣弟,也太直言快語了吧!

    周宣出了“陽春白雪堂”,一路偷著樂,又想林涵蘊五歲時母親去世,其實也挺可憐,本來這些事由做母親地對女兒解釋是最好的,靜宜仙子這個大姐姐自己都是黃花閨女,有些話說不出口的,可憐哪,真可憐,難道要我這個周宣哥哥來給她上一堂生理衛生課?

    周宣剛到自己住處的樓下,來福就興沖沖的跑來了,喊道:“姑爺,姑爺,你看誰來了?”

    周宣扭頭一看,只見三個錦帽貂裘的青年公子大步而來,頓時大喜,叫道:“陳濟、孫戰、孫勝,三位好兄弟,你們終於來了!”跑過去一一擁抱。

    四個人來到樓下客廳坐定,問起行程,陳濟、孫氏兄弟是初八從洪州啟程的,也是坐船,路上十日,今早到的,先到清溪坊見伯父陳,陳當面誇獎陳濟交了一個好友,陳濟大喜,等不及用午餐就急不可耐地就趕來莫愁湖畔了。

    周宣當即吩咐廚下擺上酒宴,請范判官、林黑山來作陪,三癡、四癡兄弟一起入席。

    席間說起和景王衝突、見皇帝李、元宵棋戰逆轉勝石介山,陳濟、孫氏兄弟聽得是眉飛色舞,連連乾杯。

    幾個人越喝越起勁,陳濟道:“周兄,秦淮河上繁燈萬盞,水月琉璃,畫舫如梭,歌妓如雲,我們何不去河上租一艘船,一邊飲酒一邊看***,豈不快哉!”

    周宣想起太子李堅說今夜要請他游秦淮,但陳濟他們與太子不熟,同游地話必定拘束,不能盡興,當即對范判官道:“范大人,若太子殿下來找我,請大人代為轉告就說我與洪州來地朋友游秦淮去了,明日再當面向太子殿下告罪。”

    范判官自然是唯唯,心道:“也只有你周公子敢說這樣的話,竟讓太子爺等著,你自己陪朋友去了。”

    周宣、林黑山、三癡、四癡、顧長史、陳濟、孫戰、孫勝,還有來福和其他兩名府役,一共十一人,乘車去秦淮河畔。

    顧長史久駐金陵,哪里都熟得很,不一會就找來一艘四丈畫舫,有十二名船工。

    眾人上了船,備好的酒席也流水一般遞上畫坊上,孫氏兄弟忽然叫道:“這樣地良辰美景,怎能少了小顰姑娘的歌喉和樂器?快點派人接她來。”

    周宣說:“這個這個,小顰她有點身體不適。”

    陳濟笑道:“戰表兄、勝表弟,你們兩個也太不識趣,小顰姑娘現在是周兄的禁孌,豈能如一般家妓那樣勸酒應客。”

    十二名船工劃動船槳,畫舫緩緩在秦淮河上游駛,這時已經是申末時分,早春天氣,暮色也降得快,只見河上青霧籠罩,兩岸金粉樓臺,鱗次櫛比,畫舫淩波,槳聲燈影,這六朝古都的脂粉河美如夢幻。

    眾人喝了一會酒,見暮色越發濃重,流水沉沉如墨,夜黑方顯燈明,各種造型各異、七色眩目的彩燈就象珠串一般綴滿十裏秦淮,此時若從天上看,就是一條流動的彩燈河流,銀河又哪里有這樣的璀璨!

    周宣他們所乘的這艘畫舫也是掛滿了彩燈,入夜點亮,恍如仙寶船,只可惜沒有準備女樂鼓吹,顯得不夠熱鬧。

    顧長史道:“不妨,河上船妓極多,等下遇到喚幾個上來佐酒便是。”

    正說著,迎面一艘畫舫歌吹而來,有一歌女緲緲地唱道: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到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周宣吃了一驚,這闕詞是他去年抄錄給蕊初的,這歌唱的聲音也有點像是蕊初,難道蕊初也到了金陵?正要喚那畫舫靠近,卻聽另一條船上有人喝彩道:“唱得好,快快攏來,本公子今晚把你們這條船包下了。”

    周宣只覺得這男子聲音有點耳熟,陳濟卻是臉色一變,說道:“這不是魏覺的聲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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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二十二、船妓多情

    宣與陳濟立在船頭,見對面歌舫淩波而來,歌舫上六女郎高髻盛妝、衣裙豔麗,或品簫、或鼓瑟、或輕劃龍阮、或急撥琵,在這波光燈影裏,真是讓人心醉。

    周宣眼神不大好,看不清,立在船頭高聲問:“對面船上可有蕊初姑娘?”

    歌舫上的女郎們紛紛往周宣這邊看,其中一個突然驚喜地叫道:“你可是周七叉公子?”

    周宣這時聽出這不是蕊初的聲音,但似乎還是有點耳熟,問:“姑娘是誰,何處識得周七叉?”

    兩艘畫舫漸漸駛近,歌舫上的女子看得清周宣的眉目了,喜道:“果然是周七叉公子,周公子,還記得洪州念奴否?”

    這邊孫氏兄弟已經歡聲大叫起來:“哈哈,美腿念奴啊,周兄,你不會忘了吧,上次在洪州東湖百花洲上,有一群歌妓圍住你題字,這位念奴姑娘撩起裙子露出大腿,你老兄大筆一揮,題上‘美腿’二字,當時傳為趣談呀——喂,念奴姑娘,‘美腿’兩字還在否?”

    歌舫上的女郎嬌笑道:“請周七叉公子過來掀裙驗看便知。”

    陳濟諸人俱大笑,戲謔周宣豔福來了。

    顧長史大聲道:“姑娘是秦淮河上哪處樓苑的?請到這邊來。”

    歌舫後面的一艘大畫舫追上來了,瘦高個、細脖子的魏覺站在船頭,身邊清客、幫閒十余位,齊聲道:“這是我們魏公子先包下的。喂,姑娘們,到我們船上來,一人一百兩銀子。”

    三艘船就呈“品”字型橫在河中央,船頭相聚,***照耀。

    魏覺見到周宣,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雙暴突眼在周宣船上逡巡。沒看到羊小。心裏那個恨哪。咬牙切齒,就想跳到那邊船上狠揍周宣,然後沉屍河底,再奪回羊小顰。

    魏覺陰著臉道:“陳濟,你何時入京地,怎麼又與此人混在一起?”手朝周宣一指,極是不屑鄙夷的樣子。

    陳濟微笑道:“周宣是我摯友。我不與他一起又和誰在一起?”

    魏覺臉色更陰沉了,對歌舫上的女郎們大吼道:“趕緊到本公子船上來,晚一步,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周宣冷笑道:“魏公子在洪州耍耍威風也就罷了,到金陵也這麼囂張嗎?在金陵,你魏覺還排不上號吧。”

    魏覺盯著周宣,眼裏要冒火,點著頭說:“周宣。我會讓你後悔的。不,後悔都來不及!”

    周宣目光一寒:“這個姓魏的找死來了,在洪州請宋武威脅我。鬼牙山道的假山賊還有鶻門的殺手,都是想要我的命啊,哥們雖然性子隨和,但不是好欺負地,這回來得正好,在金陵你還敢這麼囂張,看我怎麼對付你,整死你算為民除害。”

    林黑山大聲道:“魏覺,你說,你想怎麼讓我義弟後悔,說出來,看我林黑山接不接得下來?”

    周宣笑道:“黑山哥,別和他一般見識,他就喜歡口頭上嚷嚷,一條無聊亂吠地狗而已,怕他什麼!”

    魏覺氣炸了肺,抓起一隻青銅酒盞,朝周宣砸來。

    兩船相隔數丈,那青銅盞“咚”地一聲響,酒盞在周宣船頭五尺外落進秦淮河,濺起幾點水花。

    周宣朝左右看看,笑道:“你們看,此人技僅此耳,這還是節度使的公子嗎,整個一街頭潑皮無賴嘛。”

    既然鐵了心要對付魏覺,周宣就徹底撕下臉,言語間再無半分客氣。

    林黑山、孫氏兄弟、來福,還有幾名奉化軍府役一齊大笑起來。

    魏覺暴跳如雷,拔出腰刀,喝命船工靠近過去,迫近些,他要砍人。

    魏覺身後一人扯住他衣袖,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魏覺喘著氣,死死盯著周宣,慢慢插回腰刀。

    周宣輕蔑一笑,不再理魏覺,招呼歌舫上的女郎道:“念奴姑娘,還有其他五位姑娘一起都過來吧,我有新詞新曲,可供歌吹。”

    念奴招呼道:“姐姐妹妹,我們都過去吧,周七叉公子最是風雅,去年重陽一到洪州,洪州三千青樓女子為他害相思。”

    這個念奴膽子很大,有點潑辣勁,嘻嘻哈哈,言語無忌。

    魏覺手下一個幫閒叫道:“招妓也有個先來後到,是我家公子先叫的。”

    孫戰笑道:“先叫有什麼用,喊破喉嚨也沒用,這講究一個你情我願,你們問問這些姑娘,哪個願意上你們的船?”

    念奴抱著一具阮琴,說道:“自然是上周公子的船,那邊

    我們也不去。”

    周宣這邊船工將寬大的木板搭在兩船間,還有一條扶手地繩索,六個青樓女郎手抱樂器,踏上顫悠悠的的木板,如風中芙,搖曳生姿,嫋嫋娜娜來到周宣這邊的船上,跟過來的還有一個假母,就是老鴇。

    周宣冷眼看魏覺氣得半死的樣子,笑道:“開船,沿河而下,游桃葉渡、夫子廟。”

    顧長史問:“周公子,夫子廟在何處,怎麼顧某從未聽說過?”

    周宣一愣:“不會吧,南京人不知道夫子廟?”隨即想到可能這時還沒有夫子廟這名稱,便說:“就是學宮吧,東晉始建的。”

    顧長史笑道:“原來是那地方,周公子你不是去過多回了嗎,就是國子監呀。”

    周宣尷尬一笑,心道:“說話還得留點神啊。”大聲道:“那就去王獻之迎接侍妾桃葉的渡口看看,奏樂。”

    四丈畫舫大槳劃動,順水急駛而去,歌舫跟隨其後,彩燈漸遠,歌吹飄蕩。

    魏覺站在船頭望著周宣地畫舫遠去,咬牙切齒道:“我要叫你樂極生悲!”側頭問身邊一人:“施虞候,那姓地女子怎麼還不動手?催催她,不能生擒周宣來見我,提他腦袋來見也行,我等不及了,這一口惡氣不出,折壽三年啊。”

    施虞候躬身道:“是,屬下這就去催促她,生的不好抓,死的也行。”

    隔著一箭地地周宣也在迅速籌謀除掉魏覺之策,派三癡、四癡去暗殺是最簡捷的辦法,但並不過癮,沒什麼意思,顯不出他周宣的管仲、諸葛之才,得用計,得讓魏博找不到證據——

    陳濟見周宣在沉思,心知是為了魏覺,說道:“周兄,在金陵魏覺不敢對你怎麼樣,憑你與太子殿下的密切關係,就是魏博也要敬你三分,不必煩惱。”

    周宣腦海裏靈光一閃,喜道:“有了,魏覺必死!”

    陳濟問:“有了什麼?”

    周宣笑道:“沒什麼,我是說魏覺敢再惹我就是找死,別管那俗物,我們飲酒聽曲去。”

    念奴懷抱龍阮,巧笑著迎過來,那雙大眼睛熱辣辣盯著周宣,嬌滴滴地說:“周七叉公子,自公子為念奴題字後,念奴就想今生一定還能再見公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又相遇了,豈不是有緣?”

    孫戰、孫勝起哄道:“有緣,很有緣,念奴姑娘今夜就留宿周七叉公子吧。”

    念奴不語,眼睛瞟著周宣,很有情意。

    周宣想起這女郎那日大膽的露腿求他題字,當真是風情獨具,不禁有點心動,問:“念奴姑娘怎麼到了金陵?”

    念奴說話很直爽:“賤妾假母在金陵有個親戚,說起金陵繁華,子弟風流俊俏又豪爽多金,所以假母就帶著我們來了。”

    周宣說:“念奴姑娘以後有什麼難處就來莫愁湖畔找我,找陳濟公子也行,他住清溪坊陳侍郎府,大家是同鄉嘛。”

    念奴多情的大眼睛盯著周宣說:“念奴只找你。”

    陳濟哈哈大笑:“找他就對了,他最肯幫忙。”

    眾人重新入席,行酒令、傳花枝,有了這六個青樓女子在座,氣氛頓時不一樣了,吹拉彈唱,熱鬧非凡。

    寒月孤懸,夜色深沉,十裏秦淮***如晝,笙歌徹夜,這就是周宣追求的人生五大快活的第四快活——千金買舟,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數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將至——人生在世,只求這眼前之樂。

    念奴是一直挨著周宣坐,為周宣斟酒、倒茶、遞汗巾,非常殷勤。

    周宣對這種招妓場景還不大適應,陳濟、孫氏兄弟卻是一人一個擁坐在腿上,調笑勸酒,如魚得水。

    三癡正襟危坐,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樣,四癡也是,根本不讓歌妓近身,林黑山滿臉大鬍子只好喝酒,先前行酒令時就已經敗退,找工大碗喝酒去了,剩下兩名歌妓,顧長史納一個,剩下一個歌妓很是孤獨,見坐在一邊有個方面大耳的家丁,那模樣一看就是官宦之家的家丁,宰相家奴七品官嘛,小看不得,當即貼身過去勸酒。

    來福在主人面前不敢放肆,有點拘束,偷眼看主人還有其他人都很得趣,便也放開了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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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二十三、墮落一回

    艘畫舫緩緩駛出一座高拱石橋,橋內橋外光景迥異,輝、笙歌管弦、畫舫遊船如織,橋外卻是寒月疏林,***稀疏,原來這裏已經到了十裏秦淮的荒僻處。

    酒席間,周宣少不了七叉手吟詩:“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這是孔尚任《桃花扇》裏的詩句,用在這裏正貼切。

    眾人都是叫好不迭,連連乾杯。

    看看夜深,顧長史道:“現在已經是亥末子時了,不如就在舫上歇夜吧,艙裏小間盡睡得下。”

    孫氏兄弟喝得半醉,各摟著一個歌妓下艙去了。

    陳濟搭著歌妓的肩過來對周宣說:“周兄,小弟也不勝酒力,不能相陪了,念奴姑娘,好生侍候周七叉公子啊,哈哈。”也踉踉蹌蹌下艙去。

    周宣一看,席間只剩他與顧長史兩個男人了,三癡、四癡不知去了哪里?來福竟比孫氏兄弟還早就下了艙,這個家丁還真是手腳快啊。

    念奴靠在周宣身邊,一手輕搭周宣肩頭,紅唇幾乎貼著周宣的耳朵,輕言細語道:“周七叉公子,這邊人多嘈雜,公子到那邊畫舫去歇息如何?念奴的臥艙倒是潔淨。”

    周宣稍一遲疑,念奴就說:“莫非公子厭嫌念奴是青樓女子?”

    周宣笑著說:“我沒那麼迂腐。”

    念奴轉嗔為喜,膩聲道:“若不是仰慕七叉公子才華。念奴是不會這麼曲意求歡的,要念奴彈琴可以、歌舞可以,要念奴侍寢那得是念奴佩服地才行。”

    周宣笑道:“蒙念奴姑娘青眼,小生榮幸啊。”

    這時筵席上只剩周宣和念奴兩個人了,連顧長史也不見了蹤影。

    念奴牽著周宣的手,走到船舷一側,讓歌舫那邊的船工架過木板來,兩個人走到歌舫去。到了念奴的臥艙。果然精潔。壁上懸著字畫,一色紅木傢俱,窗格鏤刻精細,床鋪香膩襲人。

    臥艙裏溫暖如春,小婢捧上熱水讓二人洗漱,然後掩扉而去。

    念奴來服侍周宣寬衣解帶,脫得只剩單衣單褲。然後自己對鏡卸妝。

    周宣盤腿坐在床上,看念奴在燈下拔釵散發,不時還回眸沖他一笑,這青樓女子就是媚啊!

    周宣這人講究“情欲”,有情有欲,嫖妓之事他從沒做過,不過今晚有了六分酒意,而且自離了江州。已有半月未行房事。憋得慌啊,這念奴姑娘又這麼多情,不好拒絕對吧。唐國才子們認為招妓是風雅之舉,你看陳濟,平時挺斯文的一個書生,剛才卻那麼放蕩輕狂——

    周宣還在為自己心裏那麼一點虛偽的道德找理由,念奴已經身著薄薄小衣褻裙偎上床來,膩聲道:“七叉,來看念奴的腿——”跪在那裏慢慢將褻裙撩起,露出光潔渾圓的大腿,只見左邊大腿上赫然兩個青黛色地行書體字——美腿!

    周宣眼睛一下子就直了,驚道:“這兩個字還在!”

    “是呀。”念奴迷迷地笑著:“那日念奴不是說了嗎?要把這個字紋在腿上地,七叉公子地墨寶怎麼能輕易洗去呢,公子摸摸,已經深入肌膚了。”

    聽著這女郎的嬌聲膩語,周宣覺得嘴唇發幹,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那“美腿”二字,從小腹處騰起的欲火熊熊燃燒起來,不僅僅是摸“美腿”二字了,而是摸整個美腿,摸著摸著,就把女郎的小衣、褻裙都摸沒了,只有雪白玉體橫陳茵榻——

    念奴媚眼如絲,嬌聲喚道:“七叉公子,七叉公子。”叫個沒完,感覺叫著“七叉公子”就格外興奮,真是怪哉。

    周宣心道:“這真是紅粉古都胭脂河,紙醉金迷銷金窟啊,沒轍,太誘惑了,哥們也墮落一回。”將那有他題字的美腿架上肩頭,默默耕起來……

    這一夜的纏綿,二人快活可想而知,酣暢淋漓,激情盡興,梅花三弄才甘休,交頸疊股而眠,不知東方之既白。

    清晨,船篷頂上“劈哩啪啦”響,下起雨來了,周宣在雨聲中醒來,懷裏赤裸女子猶在酣睡,發絲縷縷纏繞,豐挺的酥乳抵在他胸側,彈性十足。

    周宣現在吟詩已成習慣,遇到合情景地就有詩詞冒上來,當剽竊成了習慣,一切就都那麼自然。

    周宣吟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枕邊人似月,玉乳凝霜雪——念奴,醒了沒有?我把這韋莊詞改三個字送給你。

    懷裏的女郎扭了扭身子,膩聲說:“七叉公子真是雅人,一早起來就吟詩。”

    周宣調笑道:“不吟詩,那做什麼?”

    念奴很是火辣,將周宣的手按在她高高隆起的酥胸上,嬌聲道:“做這個。”

    這時,隔船傳來孫氏兄弟的嘻笑聲:“周兄,七叉兄,春睡該醒了,七叉七叉,這一晚也該叉夠了!”

    “啊!”周宣瞪眼道:“這兩個損友也太粗俗了吧,這是什麼話!”

    念奴捂著嘴吃吃的笑。

    周宣匆匆起床,準備過船,念奴從後抱著他說:“七叉公子,不要轉眼就忘了念奴啊,既然在金陵有暇就來找念奴。”

    周宣回到那邊畫舫,自然免不了要受孫氏兄弟的戲謔。

    別了歌舫,四丈畫舫逆水回城,于辰時回到碼頭,上岸乘車回莫愁湖畔,孫氏兄弟決定搬來和周宣一起住,陳是陳濟的伯父,不是他們地伯父,和周宣住一起更自在。

    周宣回到小樓,讓小香去安排熱水沐浴,周宣在大木桶裏洗浴時,小丫頭就在邊上服侍,還盤問姑爺昨晚在哪里睡?

    周宣說:“喝醉了,在船上睡,怎麼了?”

    羊小顰沒跟去,這讓小香欣慰,說:“沒什麼,小香是關心姑爺嘛,小香可是肩負兩位小姐地重托哦。”

    周宣“嘿”的一笑,心道:“你這個小丫頭倒是勇挑重擔。”

    午後,周宣與古六泉、三癡、四癡研究今晚對百勝都護府的三盤對局,百勝都護府地也擁有一名大棋士,是排名第十三的何越山,以周宣現在的實力,先手是肯定勝,後手嘛努力一點也是勝面大。

    當晚酉時,元宵棋戰第三輪開始,奉化軍清一色的周家軍——周宣、週三尺、周小尖,看後面那兩人的名字,簡直就是為棋而生的嘛。

    賽前周宣叮囑四癡:“棋別下得太快,穩一點,不要逞強想一錘子砸死對手,殺大龍固然痛快,但一個沒殺好自己會吃虧。”

    四癡第一次上場,竟然覺得有點緊張,簡直比他第一次去刺殺北漢國的一個王爺還緊張。

    周宣對何越山這一局,周宣猜到了白棋,這樣勝負就沒什麼懸念了,何越山棋力稍遜于石介之,周宣後手贏了石介之,先手還會拿不下何越山!

    棋局雖然有波折,何越山也進行了頑強阻擊,但周宣還是有驚無險地拿下了這局棋,時間才過去一個半時辰。

    周宣悠閒地起身,卻看到太子李堅微笑著站在邊上,忙施禮道:“殿下何時來的?”

    李堅拉住他的手說:“剛來不久,喜見周兄又是快勝。”

    兩個人走到側廳說話,李堅問起周宣陪朋友游秦淮河之事,說:“改日弟在東宮請宣哥和那幾位朋友,宣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李堅自從在廬山遇險後,傲氣收斂了很多,變得平易近人起來,又說:“還有一事,今日我母后問起了你,要宣你入宮,宣哥明日隨我去見母后吧。”

    周宣忙道:“我們兄弟之誼,暫時雖不便對人言,但堅弟的母后就是我的長輩,自當拜見。”

    李堅說:“那明日派人來接宣哥,弟陪你一道覲見母后。”

    又說了幾句,李堅回宮去,等周宣出來想看黃星鑒的對局時,那局棋已經結束,黃星鑒太厲害了,又是中盤勝,棋力明顯比其他棋手高出一個檔次。

    周宣甚感遺憾,沒看到黃星鑒的棋,不知他的棋到底是哪方面厲害?是佈局?中盤?還是收官?又或者是全都厲害,均衡型的棋士?

    百勝都護府的其他兩名棋士棋力稍弱,分別被週三尺、周小尖擊敗。

    四癡開局獲勝,喜不自勝,回來連夜就拉著周宣複盤,自我陶醉地說他這步是妙手、那步是勝招,洋洋得意。

    周宣見四癡這心態不對頭,不打擊一下不行,不然的話明天非得輕敵輸棋不可,當即就四癡的這局棋擺出幾個變化圖,指出是對手沒下好,若照這樣下,四癡危矣。

    四癡起先不服,細細研究一下發現周宣說得很對,不禁對周宣的棋藝嘆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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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1 21:58:59
第三卷 兩京風雲 二十四、小周後認侄

    月十九日一早,周宣讓小香把他的齊肩黑髮梳成一常見的髮髻,戴上襆頭,鬍子也用剪刀修剪得整齊一些,然後整整衣冠,對著宣鏡裏的影像左右端詳,作揖道:“周公子,你今天又帥了很多,這樣一直帥下去可怎麼得了!”

    把個小香逗得“格格”直笑,小丫頭知道這個澳國來的姑爺有時嘴裏會冒出一些怪詞,比如這個“帥”字,意思就是英俊。

    小香問:“姑爺,皇帝陛下召見你都是很隨便就去了,怎麼拜見皇后娘娘就要這樣梳妝打扮?”

    這小丫頭說話就是一針見血啊,周宣只好說:“這是我們澳國的風俗,拜見女性長輩更得注重一些禮儀小節——不知唐國怎麼樣,要不我還是隨便邋遢一點算了。”

    小香趕緊說:“一樣一樣,這個唐國、澳國都一樣的,誰願意看到一個邋遢的人啊,更何況是皇后娘娘。”

    周宣又去看望林涵蘊,沒想到今天林涵蘊不肯見他了,叫他快走快走。

    靜宜仙子頗不自在,輕聲說:“涵蘊她沒事了,宣弟你有事就請自便吧。”

    周宣道:“我今天還有棋戰,明天沒事,到時請道蘊姐姐和涵蘊妹妹游秦淮賞燈,來京好幾天了,一直沒空陪你們玩,好生內疚。”

    靜宜仙子道:“無妨,女道一向清靜慣了的,只是涵蘊——”

    林涵蘊這幾天都和姐姐睡一起了,在內室嚷道:“我不去。哪里也不去。”

    周宣微微一笑,說:“十裏秦淮,兩岸***,笙歌鼓吹,沸沸揚揚,那個熱鬧啊我是流連忘返,這元宵燈會就剩最後三天了,再不去的話就只能等明年了。”

    內室地林涵蘊不吭聲了。

    周宣說:“說好了。明日午後我來接你們。”朝靜宜仙子小揖一下。回到前廳沒等多久。東宮長史還有禁衛虞候一行數十人來迎周宣,車馬煊赫,直馳禁城。

    這日天有點微雨,下車時,兩個內侍撐著兩把大傘,太子李堅在右邊傘下,微笑著等待。

    周宣現在竹杖也扔了。不裝了,體質好,腿傷恢復得快不行嗎?反正景王已去成都,沒人找茬,他帶來了一面阿布琉璃制坊目前制出的最大最好的一面宣鏡,有七寸寬、一尺二長,鑲在花梨木架子上,由一個內侍捧著。和李堅從元亨門直入後宮。小周後在麟德殿一側的花萼相輝樓接見周宣。

    花萼相輝樓內溫暖如春,宮女輕紗披帛,姿色豔麗。各有職事,井然有序,丹上的小周後娘娘端坐在真珠絡繡鳳椅上,宮髻巍巍,戴二十株龍鳳花釵冠,身材高挑,穿交領大袖花錦袍,身旁兩個系著白玉腰帶的小宮女捧著金唾盂和巾帨。

    周宣離著五丈遠就在內侍的指示下跪倒參拜,皇帝李他都沒拜過,卻先拜這小周後,隔得遠,也看不清小周的地容貌,也不敢多看,不知道這史上最薄命地美女皇后老成什麼樣子了?

    “周宣,聽說你是南海澳國人,祖籍卻是在唐國是嗎?”

    小周後說話了,聲音圓潤流麗,非常悅耳,二八少女也沒有這樣動聽地嗓音。

    周宣心中一動:“小周後姓周,哥們也姓周,是不是套點近乎,認個親啊。”恭敬道:“草民祖籍信州,但遠祖卻是從汝南遷來的。”

    汝南周氏乃是望族,好比姓崔的必稱博陵、姓鄭的必稱陽,姓周的提起祖籍就是汝南。

    小周後喜道:“本宮也是汝南周氏,真沒想到我周氏後裔竟能在萬里海外開疆辟土,稱王數百年,真是不容易,左右,給周愛卿看座。”

    因為同宗姓周,就稱上周愛卿了,比皇帝的周卿更進一步,成果喜人啊。

    周宣卻不坐,反而重新拜倒,沖小周後磕頭,然後仰起臉,眼含淚花,聲音裏帶著哽咽:“草民孤零零流亡到唐國,本想回信州認祖,卻又想這都是幾百年前的事了,當年我祖可是舉族出海,留下地旁支極少,這數百年戰亂頻仍,世事興廢,只恐信州周氏早已凋零殆盡,回去徒增傷感,近鄉情怯啊,是以遲遲未去信州,沒想到今日在唐國皇宮見到皇后娘娘,竟是我汝陽周氏一族,草民真是驚喜交加,就好比見到久別的姑母親人一般,不免涕零失態,請娘娘恕草民失禮之罪。”

    小周後輕輕的“啊”了一聲,顯然被周宣煽情的言語感動了,說:“周愛卿身世實在可憐,我汝南周氏自漢唐以來的確不如以前興盛了,本宮是汝南遷居湖南零澧的支系,卻也是外戚凋零,實為可歎啊。”

    李堅這時跪下道:“母后,兒臣有一重要之事向母后稟報。”

    小周後問:“皇兒有何事?”

    李堅道:“兒臣在江州與周宣一見如故,一次登山遇險,是周宣捨身相救,兒臣感其情義,已與他結為兄弟,請母后原諒兒臣不告之罪。”

    小周後笑道:“皇兒真是胡鬧,你是一國儲君,怎好與人結拜兄弟!”

    李堅見母后並無慍色,當即說:“兒臣自見到周宣,無端的覺得可親,卻原來是母后一族,千百年前是共一血裔的,這就難怪了,兒臣與周宣雖非兄弟,卻情同兄弟,既然母后認為兒臣不該與他結拜,不如就由母后認周宣為侄,這樣兒臣也可以表兄事之,情義也可兩全,請母后恩准。”

    小周後沉吟不答,打量著丹下跪著地這個周宣,見他人物軒昂,眉目開朗,毫無猥瑣鄙陋之態,而且祖上還是澳國地王族,說出去也不會損她周氏的顏面,最重要地是。皇后娘娘還沒有侄子呢,有個人稱呼她姑母似乎也不錯,當即含笑道:“周愛卿,本宮欲認你為侄,你可願意?”

    周宣大喜,心道:“這還用問嗎!”趕緊嗚咽道:“周宣孤苦伶仃,今日終於有了周氏親人,真像是做夢啊。姑母娘娘在上。請受侄兒

    小周後坦然受之。見周宣高興得流淚地樣子,心下也頗感動,這是娘家侄子啊,溫言道:“宣侄,往事不必多想,既在唐國,有姑母在。必要讓你快活如意。”

    李堅滿臉喜色,過來扶起周宣,叫了一聲:“表哥——”

    周宣被李堅這一聲情真意切的“表哥”叫得心裏發毛,盧安表哥在他心裏還有陰影呢,現在他倒成了別人的表哥了,莫非報應乎?

    周宣的侄兒也應該當到頭了吧,江州林認他作侄,到了金陵。皇后認他作侄。不會有比皇后的侄兒更尊貴的侄兒了吧?除非上天當王母娘娘的侄兒。

    小周後認了親,鳳顏大悅,說道:“既是一家人。就不必這麼拘禮,擺駕偏殿,本宮與宣侄好好敘話,嗯,午膳也在宮裏用吧。”

    宮女、內侍引著小周後先行,周宣和李堅跟在後面,周宣偷眼看了幾眼這新認地姑母地背影,身高約在一米六五以上,寬腰大袖地簇花錦袍也掩不住她身段的窈窕婉約,姑母年紀雖大,這身材可保持得真好啊!

    等到偏殿坐定時,周宣終於離得比較近看到這小周後的容貌了,吃了一驚,這是堅弟的母親嗎?親生的?怎麼像是堅弟的妹妹?對,就是那個清樂公主——

    小周後看到周宣失神的樣子,含笑問:“宣侄,何故發愣?”心裏知道周宣是震驚於她地年輕和美貌。

    周宣趕緊收回目光,恭敬道:“侄兒四日前隨太子殿下覲見皇帝陛下,在紫宸殿外偶遇清樂公主殿下,今日見到姑母娘娘,恍然以為是公主殿下,是以愣了一會。”

    小周後微笑著對李堅說:“堅兒你看,不僅你父皇這麼說,就連第一次見面的宣侄也認為本宮和斛珠是姐妹。”

    周宣補充說:“不僅是姐妹,簡直是孿生姐妹。”

    小周後終於難保矜持,笑出聲來,說:“宣侄真會說笑,本宮可是三十九歲的人了,斛珠才十七,這樣說,斛珠會不高興的。”

    李堅恭維說:“母后是國色天香嘛,兒臣小時候看母后是這個樣子,十幾二十年後母後也還是這個樣子,母后莫非吃了長生不老的仙丹?”

    小周後在兒子和侄子的雙重奉承下,笑得頭上的二十四株龍鳳花釵冠搖顫不休,說道:“堅兒何時也變得這般油嘴滑舌了?”

    周宣察覺小周後是個很開朗的皇后,言語之間,比較親和,想起她喜愛奇裝異服,那麼應該是位主觀個性強烈地女子,而不是傳統意義上那種循規蹈矩、母儀天下地皇后。

    內侍忽報:“清樂公主到。”

    小周後一邊笑一邊說:“來得正好,讓斛珠來認表兄。”

    清樂公主在兩名宮女的隨侍下輕盈而來,周宣上次被清樂公主的美麗震懾,事後都想不起清樂公主是什麼模樣,只知她極美,到底美在哪里卻是茫然,這回可以好整以暇地觀賞了,雖然還是很震懾,但畢竟可以穩得住心神了。

    清樂公主身高比她母親小周後還高一些,眉目與小周後幾乎一般無二,都是修眉秀目、檀口皓齒,精緻得找不出半點瑕疵,因為全身無處不美,倒是不好形容了,羊小顰地純美、靜宜仙子的紅鸞嬌豔,都可以形容,但小周後與清樂公主的美無法形容,什麼眉如翠羽、膚如凝脂,都是隔靴搔癢的話,完全無法給人美的震撼。

    相比較而言,小周後眉目顯得親和一些,風韻更足,而清樂公主則稍顯冷淡,而且目光偶爾又會流露出一種怪異的神色,讓人瞧不透。

    “表兄?”

    清樂公主大為驚奇,這幾天前看到的拄杖的足男子怎麼就成了她表兄了?

    為表示自己不,周宣起身道:“公主殿下,周宣有禮。”

    清樂公主淡淡的回了個禮,顯然沒把這個表哥當回事。

    周宣想起他帶來的那面宣鏡,忙道:“姑母娘娘,侄兒有一面鏡子獻上。”

    那內侍端著那面鏡子好長時間了,也不敢放下,這時趕緊小心翼翼地遞給周宣。

    周宣捧著鏡子說:“此鏡並非銅制,乃是無色琉璃精煉而成,照人逼真,並不走形。”說著將鏡子呈上。

    李堅接過,走到小周後身邊,捧著讓母后臨鏡自照。

    小周後微“咦”了一聲,說:“果然好鏡,斛珠,你來照照看。”

    於是,周宣就見到唐國兩個最美的女子並肩靠臉在一起照鏡,刹那間,只覺殿中春暖、殿外花開,人生真是無比美好。

    小周後讓宮女把周宣呈上的七幅畫,懸掛在玉屏風上,一一問畫中人是誰?得知兩個是周宣的妻子、一個是周宣的小丫環、還有兩個分別是奉化節度使林的兩個女兒。

    小周後問清樂公主:“斛珠,這幾套裙衫,你最愛哪一套?”

    清樂公主毫不猶豫地指著靜宜仙子那道澳國女道裝,說:“斛珠單愛這一套,澳國的道裝比唐國的好看,日後我出家修道就穿這樣的。”

    小周後看了清樂公主一眼,歎息一聲,說:“本宮卻是喜歡這一套。”指的是秦雀穿牛仔褲的那一幅畫,秦雀身材與小周後相仿,這張畫像凸顯秦雀緊繃渾圓的美腿,姿勢也顯得很誘惑,母儀天下的小周後竟然喜歡這一張!

    周宣受命三日後入宮為小周後和清樂公主畫像,小周後說:“畫待顧中年事已高,就讓宣侄做這唐宮畫待詔吧。”

    周宣趕緊推辭,他深知自己的斤兩,除了會畫女人和衣裳,別的都不會,畫待詔還是另待高賢吧,他只爭那棋待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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