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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賊道三痴]皇家娛樂指南[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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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6 22:22:33
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身材勁爆相撲女
    周宣對楊宗保道:“楊兄弟,把八姑請到這裏來吧。”

    楊宗保半邊身子探出護欄,招手道:“八姑,八姑,上三樓----”

    楊梓存聽到喊聲,抬頭尋找,看到三樓的楊宗保和周宣,搖搖頭,表示不上來。

    楊宗保坐回靠背椅,說道:“由她去,她是長輩,我管不著。”

    周宣想起林黑山要稱呼林涵蘊為小姑婆,笑了笑,說道:“八姑身手好生了得,一腳踹人老遠。”

    楊宗保道:“八姑尤喜相撲,幼時常與我角抵,這兩年長大了,就和府裏的丫頭遊戲,摔得人家鼻青臉腫。”

    周宣聽得有趣,探頭再看,擂臺周圍看客越聚越多,找不到楊梓存在哪了!

    突然,十面羯鼓一起敲響,“咚咚”的鼓聲蓋過了看客的喧囂,柳原相撲館頓時一靜,只有繁密的鼓聲在館中回蕩----

    同時,四串大紅燈籠從擂臺四角的木柱下端緩緩升起,裏面的蠟燭俱是鯨油所制,無煙無味,短短一支可燃兩個時辰,這數十盞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宏大的相撲館頓時朗如白晝。

    這時大約是入夜酉末時分,天剛黑下來,只見擂臺三面人頭擠擠,上下三層近六百個座位也都是座無虛席,差不多有近千名看客,這是趙光義歸天后第一次重大的相撲賽,今晚共賽五場,前面兩場是女子相撲,算是熱場,吸引人氣,後面三場才是重頭戲。

    膀大腰圓的相撲社老闆柳原從北面木梯登上擂臺,先朝四面八方拱手作揖,念道:“依古紮鬥智相搏,習老郎捕腿攀腰;賽堯年風調雨順,許人人賭賽爭交----有請朱部署。”

    部署即是裁判。相撲賽裁判一般由京中低級武官或老年拳師充當。這個朱部署早年就是軍中地武官。年老還鄉被柳原請來當裁判。熟悉技擊。聲譽較好。

    白髮矯健地朱部署上得台來。先念社條。也就是相撲地規矩。社條刻在一條竹批上。象令箭模樣。等下裁判時還要用這竹批隔開雙方相撲手。

    羯鼓聲驟響一陣又靜下來。朱部署大聲道:“有請今夜第一場地擂主----黑四姐。”

    整個柳原相撲館就是“轟”地一聲。看客歡呼地氣浪震得板壁直顫。周宣也興奮起來。女子相撲。還真是第一次看到。把羊小顰拉過來一起倚著欄杆看。從這三樓地窗口距離擂臺大約有五丈。燈籠光線很足。周宣雖然近視。但隔著五丈距離還是能看得清楚人地面目地。

    只見一個披著大紅斗篷地女子上了擂臺。個頭約有一米七五。梳著簡單地抓髻。上得台來。突然將斗篷領帶一扯。“霍”地一聲。大紅斗篷象一把大傘一般旋轉起來。然後飄飄蕩蕩。好似冉冉紅雲朝台下飄去----

    台下看客蜂擁擠過來要奪這紅斗篷。但更多地看客卻是站著不動。瞪大眼珠子看脫了斗篷地女相撲高手黑四姐。發出陣陣狂呼亂叫。

    扔掉斗篷的黑四姐,上身系著紅抹胸,抹胸很窄,只有四指寬,根本兜不住她那現兩隻碩大地乳房----

    下身呢,不系裙,只著結實的紅色兜襠。粗壯的雙腿裸露著,還有黑毛,若不是有兩隻肥乳為證,單看這腿,還真難辨男女。

    後背、小腹、大腿跟、臀部都露了,這北宋女子相撲果然夠前衛,只是這又高又胖的黑四姐實在長得太醜,又黑,黑得油光鋥亮。象黑緞一般。

    周宣笑問楊宗保:“楊兄弟。相撲時扯下對方抹胸算不算違規?”

    楊宗保笑道:“這些女子相撲手俗稱女飆比賽時比男子還激烈還賣力,扯下抹胸是常有的事。台下那些人湊得那麼近,不就是要看那個嗎!”

    周宣笑道:“我眼神不大好,離得遠,看不清,等下也到台下看去。”

    一邊的四癡橫了他一眼。

    楊宗保道:“我先陪你們看第一場,等下我要去底層練幾下,我會戴面具上場,畢竟我是朝廷高級武官,抛頭露面總不好,被我祖母知道要責罰我的。”

    周宣問:“你八姑不會認出你嗎?”

    楊宗保笑道:“我和八姑攻守同盟,回府她還會幫我掩飾呢。”

    這時,臺上的朱部署大聲道:“第一場彩金五十兩,有沒有慷慨解囊願意添加彩金的客官?”

    周宣對四癡道:“老四,五十兩彩頭太少了吧,我們助五兩金子吧。”

    四癡點頭道:“行。”從革囊裏摸出一小錠黃金,手沒怎麼動,小金錠已經直飛擂臺,淺淺地鑲嵌在擂臺地板上。

    朱部署趕緊拾起,掂了掂,大聲道:“有貴客助銀五十兩---”他見四癡擲出金子沒說什麼話,便知對方不願聲張。

    見有人帶頭丟金子,看客們碎銀和銅錢就雨點一般往臺上扔----

    朱部署左躲右閃,嚷道:“不要丟銅錢----”

    那一身橫肉的黑四姐倒是不避不讓,任憑樓上、台下用銀子、銅錢丟她,誰敢怕被錢砸啊。

    落了一陣錢雨,來了兩個夥計收拾銀錢,除了本身的彩銀五十兩,總計收得九十兩銀子和一千七百二十三文銅錢。

    朱部署讓夥計將銅錢取去,只留一百四十兩銀子,大聲道:“彩金紋銀一百四十兩,相當於八品官地年俸了,哈哈,有哪位女中豪傑願意上臺與黑四姐一搏?若無人應戰,柳原相撲將安排囂三娘來鬥黑四姐----”

    就聽台下一人大聲道:“我要取這彩頭!”

    一個胖大女子雙手一推,將身前幾個看客推得東倒西歪,擠到台下,縱身一躍,抓著擂臺護欄,一個空翻,上了八尺高的擂臺,身子雖然胖大,卻相當敏捷。

    朱部署問:“請問娘子姓氏?”

    這胖大女子粗聲道:“叫我張五娘。”

    朱部署道:“張五娘,你要想好了。相撲不是兒戲,若有傷亡,後果自負,你可帶了保人來?”

    張五娘朝台下一指:“喏,那是我丈夫,他就是我保人。”

    朱部署便請張五娘和她丈夫到樓下去驗身並簽署生死狀。

    生死狀周宣知道。但何謂驗身就不明白了,問楊宗保,楊宗保笑道:“以前出現過男子冒充女子來相撲,胸前戴著假乳,所以現今女子相撲賽對於首次參賽的相撲手總要請穩婆驗身。”

    “還有這等事!”周宣目瞪口呆。

    四癡也笑了起來。

    不一會,張五娘重新登場,換上了兜襠短褲,上身綁著黑色抹胸,隨著她富有挑釁性的步伐。那一身的肥肉一個勁地抖動。

    張五娘個頭與黑四姐相當,卻更胖,皮膚也白。在臺上,一黑一白,倒也相映成趣。這兩個相樸手長相和身材實在讓周宣提不起觀賞的興趣,問楊宗保:“這玩相撲的女子都是這模樣?”

    楊宗保道:“也有標緻的,下一場的囂三娘就頗有姿色。”

    四癡不滿道:“相撲是技擊,論什麼姿色,你們以為是跳舞啊!”

    周宣和楊宗保相視一笑,不再說話,靜觀臺上二女相撲。

    什麼比賽都有賭勝負地。柳原相撲館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掙錢地機會,二十名夥計托著盤子到處讓人下注,下注的人很多,周宣卻是沒興趣,到最後,黑四姐的賠率遙遙領先,看來沒什麼人押張五娘。

    那黑四姐也根本不把張五娘放在眼裏,待朱部署竹批一舉,便即撲上去。一手揪住張五娘褲腰,橫著一扯,張五娘重心就穩不住,身子向前一撲,黑四姐就用右肩胛頂住張五娘胸脯,“嗨”的一聲發力,一個經典的“鵓鴣旋”,將足有二百斤重的張五娘掀翻在臺上,仰天八叉。

    第一回合。黑四姐勝。擂臺賽共三回合。

    第二回合,張五娘穩住下盤。不讓黑四姐有可乘之機,扭鬥良久----

    楊宗保是行家,說道:“這個張五娘胚子不錯,兩臂力大,可惜臨戰經驗少,差不多又要輸了。”

    話音剛落,張五娘一招不慎,又被黑四姐壓住翻不過身來,朱部署判張五娘負。

    第一場比賽就這樣結束了,黑四姐耀武揚威,在臺上轉了一圈,向看客團團拱手,一副男子派頭。

    楊宗保道:“周兄,我先去了,賽後再來找你。”

    周宣道:“楊兄弟,小心些。”

    楊宗保笑道:“沒事,弟這個武舉第一也不是浪得虛名地,對了,周兄,第五個出場的金剛就是小弟我。”說罷,拱拱手,出去了。

    金剛,楊宗保地化名叫金剛!

    樓上台下的看客突然“嘩”的一聲,只見一個長腿細腰的女子登上臺來,斗篷也不披,直接就是黑抹胸、黑兜襠,皮膚如爛銀般雪白,腰很細,臀部很翹,臉上卻戴著一個蝴蝶面具,戴得很結實,不容易被扯下,眼睛黑洞洞,走到擂臺的步伐堪稱貓步,赤著足,輕盈、優雅,哪像是相撲擂臺,恍若後世T型台。

    周宣、四癡、羊小顰,都被這臺上的半裸女子吸引住了,相撲臺上竟會看到這麼好身材的女子,這可真是奇了!

    沒聽到朱部署報名,就聽到看客們狂熱地呼叫:“囂三娘---囂三娘----”

    原來這女子便是號稱北宋女子相撲第一人的囂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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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一、紅與黑

    楊宗保已經走了,周宣便把一邊侍候的相撲館小廝叫來,說道:“給我說說這個囂三娘。”

    小廝十四、五歲,伶牙俐齒,說起囂三娘,更是眉飛色舞:“公子,這囂三娘是去年出道的,至今共鬥三十五場,從沒敗過,人稱不敗三娘,身手極爽利,迅捷無比,往往一個照面就把對手掀趴下,非常厲害-

    周宣問:“她為何叫囂三娘?有姓囂的嗎?”

    小廝道:“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反正別人都叫她囂三娘。”

    周宣問:“她為何戴面具?有人看過她真面目嗎?”

    小廝道:“相撲賽戴面具上場的有不少,男女都有,這個不稀奇,有些人也許是很有身份的,不喜抛頭露面嘛,我們柳掌櫃見過囂三娘的真面目,據說臉有燙傷的傷疤。”

    周宣“嗯”了一聲,心道:“可惜,難怪要戴面具。”當下不再多問,凝目看五丈外擂臺上緩緩繞護欄而走的囂三娘,大片大片裸露的肌膚在明亮的燈光下白得耀眼,兩條長腿輕提慢放,生怕踩死螞蟻似的----

    周宣第一次恨自己近視,囂三娘身體的某些細微處看不清,只覺得其黑緞抹胸裹得很緊,就好象四癡纏胸一般,有心去擂臺下近觀,但現在台下的人實在太多,那些看客都象發狂了一般,不停地歡呼著“囂三娘----囂三娘”,人潮如湧,他周宣是不怕擠,但還有羊小顰呢。

    囂三娘繞台走了兩圈,停在西南角,雙臂抱在胸前,絢麗的蝴蝶面具在燈光下色彩閃耀,兩條雪白修長的美腿微微叉開,傲然而立,始終不發一言。

    朱總署雙手舉過頭頂。然後徐徐按下,台下的喧囂漸漸平息,朱總署蒼老的聲音在相撲館內回蕩:“諸位看官,囂三娘是去年宣德樓女子相撲的魁首,隱然我宋國女子相撲第一人,出道以來三十五場不敗。短短一年,聲名雀起,這一場由囂三娘為擂主,迎戰四方女子相撲好手,彩銀二十兩----”

    柳原相撲館故意把囂三娘這場的彩金壓得極低,樓上台下那些看客果然抱不平了,紛紛擲出銀兩來,半盞茶時分,竟然收得七百六十三兩。比那黑四姐多了近十倍,這美女效應就是強大,雖然還是個臉有傷疤的女子。但這身材實在養眼、實在火爆。

    周宣這回沒助彩銀。囂三娘有那些狂熱地看客支持就足夠了。

    朱部署大聲道:“七百六十兩。七百六十兩。有哪位女中豪傑敢上臺來與囂三娘一鬥?贏了地話一輩子衣食不愁了----”

    連說了好幾遍。台下無人應答。倒有些男子起哄。說要來鬥囂三娘。因為已經沒有女子敢和囂三娘鬥了。這囂三娘出手又快又狠。前三十五場有二十七場把對手摔下擂臺。其中骨折十九人。下手絕不容情。所以囂三娘又有一綽號叫“母夜叉囂三娘”。

    朱總署見無人應戰。又道:“相撲社條規定。就是輸了。彩金也能二十抽其一。各位巾幗英雄。輸了也有三十多兩銀子啊。這銀子好掙啊。但囂三娘有個規矩。不和新手鬥。沒有十場不敗戰績地不鬥----”

    二十抽其一。若是象上一場黑四姐地彩金一百四十兩那就只有七兩銀子。但囂三娘地彩金高達七百多兩。二十抽其一也很可觀。重賞之下必有勇婦。拼著被摔斷腿也要上啊。

    一個婦人上場了。綽號“女關索”。因為是成名相撲手。不必驗身。取保就行了。然後站到了囂三娘面前。怒目圓睜。氣勢很盛。

    囂三娘身高約一米六八左右,雖然不能說纖瘦,但絕對說不上胖,骨肉勻稱,很是健美,但相撲就是要靠體重互相衝撞的,那“女關索”身高在一米七以上,身形更是足有囂三娘兩倍那麼大,胳膊比囂三娘大腿還粗,周宣都不禁擔心囂三娘能否禁得起“女關索”那猛烈一撞。

    “女關索”是西輔鄭州來的相撲高手,此前二十五場不敗,實力強橫,平時都是和男子練習對抗,雖知囂三娘厲害,卻也不甘示弱,不甘心只取那三十七兩敗者撫慰銀,要全取這七百六十兩彩金。

    朱部署舉著竹批隔在兩個人中間,待兩人相互敬禮後,便宣佈角抵開始,同時身子往後一撤----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傲然挺立的囂三娘突然身子一弓,宛若獵豹一般急沖過來,身法迅捷如風,出手若奔雷掣電,竟已撈起“女關索”地一條粗腿,同時側步上前,用肘猛撞“女關索”大腿。

    “砰”的一聲大響,身軀龐大的“女關索”轟然倒地。

    第一回合就這樣眨眼間勝負已決,台下的喝彩聲這才響起,一浪高過一浪。

    周宣根本沒瞧清囂三娘是怎麼出手的,那“女關索”就倒了,側頭見四癡眯著眼睛瞧得入神,便道:“老四,這囂三娘好快的身手啊!”

    四癡點頭道:“是快,很強大。”

    四癡心高氣傲,周宣很少聽她誇過人,便問:“老四,若你上場,鬥得過她嗎?”

    羊小顰默默的跟在周宣身邊,聽他的每一句話,注意他的每一個動作和眼神,見周宣這麼問四癡,心道:“老四先生是男地啊,公子怎麼這麼問,這不是輕視老四先生嗎?”

    四癡在周宣面前有點女子的自覺,說道:“我沒練過相撲,不擅長這種肢體相搏,不過若真要上,我不會輸。”瞥眼看到一邊的羊小顰晶晶亮地妙目瞧著她,忽然醒悟不對,趕緊道:“主人說得什麼話,我要鬥,也是和楊宗保鬥,和金剛鬥。”

    四癡有點欲蓋彌彰了,羊小顰長長的睫毛覆下,心裏明白了,老四先生極可能是個女子啊,公子應該是知道的。公子與老四先生之間有什麼情事嗎?應該沒有,離開金陵這麼多天了,她一直與公子朝夕相處,老四先生也一直是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周宣下麵一句話更證實了羊小顰的猜想,周宣笑道:“那好,等下你去鬥金剛----”

    四癡察覺羊小顰神情有異。心想:“難道羊小顰瞧出我不象男子了?這都怪周宣!”惱惱地瞪著周宣。

    周宣道:“宗保若看到你上場,只怕立即就認輸了。”

    四癡不再答理周宣,自顧看擂臺。

    朱部署在問那“女關索”能否再戰第二局?

    “女關索”起先覺得大腿骨劇痛,以為折斷了,過了一會,劇痛減弱,試探著爬起身,還好,腿未斷。皮粗肉厚,扛得住,尖叫道:“趁我不備。偷襲算什麼本事!”

    腿長臀翹、膚如爛銀的囂三娘兩手交叉立在一邊,也不辯解,只是鼻間冷哼一聲,淡淡道:“再來----”

    “女關索”揉著大腿,叫道:“再來就再來,老娘非扯下你的面具,剝掉你的抹胸,讓你出個大醜不可----”

    朱部署警告道:“不可打臉,不可擊乳。”

    第二局開始後。“女關索”這回防守甚嚴,兩手朝前伸,眼睛盯著囂三娘,穩重地移動步伐向囂三娘逼去,她要近身肉搏,要發揮自己身高、體重、力大地優勢,只要抱住囂三娘,她就要把握取勝,心裏不無嫉妒地想道:“瞧她那小腰。老娘要哢嚓給你扭斷!”

    囂三娘知道不能給對手纏上,赤足在擂臺上游走,身法輕快得好象足不點地,兩條長腿交錯邁動,進退自如,好似跳舞一般,手不時在“女關索”肩頭一推,不等“女關索”撲上來,就又閃身避過。

    氣得“女關索”嗷嗷叫。發狠要揪住囂三娘。漸漸地腳步被囂三娘帶快,囂三娘覷準時機。突然欺身直進,右手扭住“女關索”褲腰,身子一矮,左肩胛頂住“女關索”胸腹,左手插入其襠下,喝一聲:“起!”竟將那兩百多斤重的龐大身軀淩空舉起,往地上一拋,撞斷擂臺護欄,滾到台下,壓倒了好幾個看客,一片叫痛聲。

    周宣贊道:“厲害,智勇雙全哪!”

    四癡沒作聲,不知怎麼的有點躍躍欲試,心想:“我若戴上面具上場,也無人識得我----唉,還是算了,周宣定然認得,等下被他暗笑。”

    柳原相撲館的歡呼聲震耳欲聾,都在喊:“囂三娘無敵,囂三娘再來一場----囂三娘無敵,囂三娘再來一場----”

    朱部署一面命人趕緊修整擂臺護欄,一面與囂三娘低語兩句,又和台下的柳原商議了幾句,然後示意眾人安靜,說道:“承蒙諸位看官抬愛,囂三娘決定再鬥一場----”

    “嘩”,滿場沸騰,助彩銀子比上一場還多,有八百二十兩,周宣這次也助了十兩金子。

    擂臺護欄被撞斷是常有地事,都有備用的欄杆,很快就修整好了。

    朱部署連問了三遍,沒有哪個女子敢應戰,剛才“女關索”那一摔太嚇人了!

    朱部署道:“再無人敢應戰,就由社裏安排,由黑四姐來鬥囂三娘。”

    忽然,一個清亮的嗓門響起:“我來鬥她!”

    一條白影飛縱上了擂臺,輕捷好似羽燕,竟是雪白斗篷,再看面上,竟也戴著一個蝴蝶面具,立在臺上,緩緩解開斗篷系帶,裏面赫然是相撲裝扮,紅綾抹胸,紅棉兜襠,肌膚也是雪白,身材亦是極美,細圓腰肢,結實長腿,與黑緞抹胸的囂三娘分立擂臺兩端,紅與黑,極端地顏色對比,同樣火爆的魔鬼身材,讓相撲館內近千名看客鴉雀無聲。

    這是誰?這是誰?這會不會是楊八妹楊梓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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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二、中原一點紅

    囂三娘那樣體形健美的“女飆”在開封城是絕無僅有的,這也是囂三娘受追捧的主要原因,看客們沒想到竟還有身材火爆不遜于囂三娘的女相撲手,愕然之下才爆發出轟開價震響,兩個身材美妙的“女飆”對決,這太讓人激動了!

    朱部署問那紅綾抹胸的女子:“請問姑娘綽號?”很多相撲手都取了相撲專用的名字,這樣更威風。

    紅綾女子答道:“中原一點紅。”

    “中原一點紅----好名字!好名字!”樓上台下的看客狂呼起來,熾熱的眼神盯著那紅豔豔的抹胸和紅豔豔的兜襠,細圓的腰肢和渾圓的大腿放射強大的熱力。

    四癡見周宣聽到“中原一點紅”這名字露出愕然的樣子,便問:“主人認得這女子?”

    周宣道:“我到哪去認識!”

    四癡又問:“主人聽過中原一點紅的名頭。”

    周宣心道:“我知道楚留香。”搖頭道:“未曾聽說。”

    擂臺上的朱部署長眉一抖:“中原一點紅?恕老朽寡聞,以前未曾聽說過。”

    紅綾女子個頭比囂三娘還略矮一些,和羊小顰差不多,對於女子來說,這都是高挑身材,但在相撲界,就過於嬌小玲瓏了。

    綽號“中原一點紅”的紅綾女子道:“我乃西蜀來的,此前無名,此戰之後就一舉成名了。”

    囂三娘抱臂護胸。淡淡道:“我不與新手鬥。”

    紅綾女子囂張道:“什麼叫不與新手鬥。你是不知我底細怕輸了顏面掃地吧?”

    囂三娘“哼”了一聲。眼望朱部署。

    朱部署道:“一點紅姑娘。你可驗過身?有無保人?”

    紅綾女子挺胸翹臀在臺上走了兩步。問道:“我需要驗身嗎?我會是男子嗎?請諸位評評理----”

    樓上台下看客哄然道:“還驗什麼身哪。有這麼細腰豐乳地男子嗎?趕快角抵。我等要大飽眼福。”

    紅綾女子道:“我孤身前來。哪有什麼保人,我只有一錠金子----”手一攤,一錠五十兩金子出現在掌心,竟不知她先前藏在何處?

    朱部署搖頭道:“沒有保人,這不合規矩,囂三娘不能與你鬥。”

    紅綾女子喝道:“少嗦。我只問囂三娘----囂三娘,你敢不敢與我鬥?不敢的話就滾下擂臺,看我中原一點紅如何痛毆開封城的女飆。”

    囂三娘表面雖然溫雅淡淡,其實性如烈火,冷笑一聲道:“你不怕死,那就來。”說著,踏前一步。

    朱部署叫道:“不能鬥,不能鬥----”卻被那紅綾女子使個巧法,在後肩一推。竟跌跌撞撞差點撲到擂臺外面去。

    朱部署年輕時也是精于技擊的武官,如今雖然年老體衰,但眼光技巧都在。沒防備,差點被這紅綾女子推得摔一跤,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這個“中原一點紅”是囂三娘的勁敵啊,又知是西蜀來的,沒保人就沒保人吧,被打死打殘也是活該,反正囂三娘是立了生死狀的。當即靠在一邊,不再多言,也不舉竹批了。

    紅與黑的對決,同樣的身材美妙、同樣地肌膚如雪,若是男子恐怕都有點不忍心下手吧,但女子對女子剛兇猛之極,紅綾女子與囂三娘以快對快,在擂臺上盤旋進退,宛若兩隻彩蝶。真沒想到打架也有這麼好看的。

    周宣問四癡:“老四,你看她們二個誰能贏?”

    四癡斜了周宣一眼,問:“賭嗎?”

    周宣笑道:“老四賭癮也這麼重嗎?我近來修心養性,都不那麼好賭了,那好,我賭囂三娘勝。”

    四癡微微一笑:“那我就賭中原一點紅勝,賭注是什麼?”

    周宣道:“隨你說了,其實我們之間賭沒什麼勁了。”

    四癡道:“有勁,就賭上次我答應你的那件事。上次在閩地不是賭主人若能得到五國蟲戰魁首。我答應主人一件事嗎?這次我若贏了,那件事就取消了。”周宣笑道:“老四你還記得哪。嘿嘿,我也沒忘,不過上回是上回,這次是這次,不要混在一起。”

    四癡道:“那好,我贏了,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周宣道:“行,若你再輸呢?”

    四癡道:“我不會輸,輸了的話隨你怎麼辦。”

    周宣奇道:“老四這麼看好中原一點紅?”

    四癡道:“拭目以待吧。”

    擂臺上,紅綾女子和囂三娘越鬥越快,忽聽裂帛一聲,仿佛黑煙冒起,一片黑布悠悠飄下,有女子的尖叫聲----

    周宣定睛一看,哇,囂三娘的黑緞抹胸被掉了,兩隻碩乳顫巍巍驕人,雪白如銀,嫣紅如豆----

    “嗤”地一聲,裂帛聲再起,囂三娘雖羞不亂,趁“中原一點紅”得意之際,也撕掉了“中原一點紅”的紅綾抹胸,玉乳彈出,連周宣都能辨出“中原一點紅”兩乳正下方膻中位置有一粒紅痣,原來這就是綽號“中原一點紅”的由來啊。

    女子相撲被扯掉抹胸是常有的事,但這樣的美胸卻是難得一見,在擂臺上更是前所未見,樓上、台下那些看客們大聲喝彩,不過都還文雅,沒有什麼污言穢語,相撲館有規矩,誰敢出言調戲女飆,立即清出相撲館,還會遭人鄙視。

    看著那兩對肉丸跳動,周宣是瞧得兩眼發直,心裏想著那兜襠會不會被扯下,那還怎麼鬥?

    臺上兩個身材勁爆的女飆開始相互輕勁,嬌聲叱吒著,要掀掉對方的蝴蝶面具,看看對手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模樣?

    此時兩人已不是在相撲,完全是徒手相搏,拳腳一起來,看到雙方筆直的美腿狠狠地碰撞在一起,數百男看客心都是一揪。不會撞斷吧?起碼烏青。

    但二人抗擊打能力也是極強,你來我往,一副拼命的樣子。

    周宣瞧得眼花繚亂,忽見二人乍合乍分,一隻彩色斑斕地蝴蝶面具清脆地摔在擂臺厚地板上,囂三娘尖叫一聲。掩面從擂臺北面飛縱而下----

    擂臺上兩個人動作實在太快,周宣看都沒看清楚,若不是囂三娘是黑兜襠,他還不知道是哪個跳下了擂臺,忙問四癡:“老四,囂三娘面具被打掉了是吧,她長什麼樣?”

    周宣有點疑心囂三娘是楊八妹楊梓存,要麼就是“中原一點紅”是楊梓存。

    四癡道:“沒看清,面具一掉。囂三娘就捂住了臉,似乎臉頰的確有一道疤,不過也不會很難看。”

    周宣心道:“這麼說囂三娘不是楊梓存。那這個中原一點紅是楊梓存?雖然面具依然,但雙乳下有一點紅痣卻是太醒目了,不過誰又知道楊梓存有沒有這顆紅痣!”“中原一點紅”赤足踏上去,將地板上那塊已經開裂的蝴蝶面具踩扁,笑道:“北宋第一女飆也不過如此,告辭----”手一招,那大紅斗篷冉冉飛到她手中,身子一旋,已經披上。忽然一縱,迅捷無倫地從擂臺西南角地掛燈籠的圓木柱上攀援而上,眨眼攀上頂端,足尖借力,身子沖天而起,竟躍上四樓翹簷,紅影一閃,翻過屋頂,不見了。

    周宣只聽得四癡說了一聲:“主人。我去去就來。”回頭看,四癡已經沒影了。

    整個柳原相撲館一片喧嘩,議論紛紛,不知“中原一點紅”何許人也,就有警惕高地看客說這是西蜀趙德芳派來的刺客,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五癡殺手,要阻撓新君登基。

    數百人匯成的聲音洋洋沸沸,周宣自然聽不清他們說什麼,笑著摟住羊小顰的腰。問:“顰兒。好玩嗎?”

    羊小顰點頭。

    周宣在她那雙盈盈會說話的眼睛上輕輕吻了一下,感覺羊小顰閉眼時長長地睫毛在他唇上一刷。

    四癡很快就回來了。周宣知她是去追那個“中原一點紅”,這麼快就回來應該是沒追上,一問,果然。

    周宣道:“聽這中原一點紅地口氣應該不是楊八姑,難道真是蜀山劍俠那樣的高手來踢場子?”相撲館裏喧鬧了好一陣才平靜下來,男子相撲開始了,前兩場都是開封城有名的相撲好手,角抵得很是精彩,但周宣瞧得沒啥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他沒押銀子啊,這次來北宋主要是為了幫羊小顰尋親,沒打算賭博掙錢。

    楊宗保忽然走來了,搖頭道:“今晚我不上場了,八姑找到我,讓我回去,周兄,那我就失陪了。”

    沒看到金剛楊宗保登場,周宣略感遺憾,楊宗保走後,他和四癡、羊小顰留下看完了三場男子高級別相撲賽,其中一個被舉起拋下擂臺,摔得半死。

    出相撲館時,周宣看到越秀公主劉守真和葉飛白和四名南漢武士的簇擁下也走了出來,還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啊。

    劉守真盯了羊小顰一眼,笑盈盈道:“周國公,今晚的相撲真是精彩啊!”

    周宣道:“越秀公主怎麼不上場,倒讓那個中原一點紅出盡了風頭。”

    劉守真嬌媚地白了周宣一眼,嗔道:“你要我那樣赤身露體?”

    “沒有沒有,玩笑而已,告辭。”周宣不想和劉守真多接觸,扶著羊小顰坐進馬車,從車窗裏向劉守真、葉飛白拱拱手,馬車向南,四癡騎馬跟在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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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三、處士的殺氣

    春風沉醉的夜晚,車窗敞開,燈影照入,羊小顰的美眸熠熠生輝,面部輪廓鮮明,美得讓人沉醉。

    “顰兒,明天就是趙恒的登基大典,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後天就走,北上大遼南京城。”

    周宣摟著羊小顰的細腰,隔著兩重羅衣在她小腹輕輕摩挲。

    羊小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說道:“公子,讓那兩個人回遼國報信,讓韓----韓大丞相來開封----”

    周宣道:“你是說讓韓丞相來開封城見你?這個不大妥當吧,他是你爹爹,而且他是總理一國事務的大丞相,能到開封來?”手臂一緊,將羊小顰摟進懷裏,含笑道:“你擔心什麼啊,你不知道我喜愛遊山玩水嗎,遼國山水壯麗,我正要藉故此機會一遊,還有,我還要去沂水、蒙山一帶尋找夏侯流蘇,不,現在應該叫慕容流蘇,或者是穆流蘇。”

    羊小顰聽周宣說過夏侯流蘇的事,默默點頭。

    興國寺橋夜市人流如織,各種交賣聲不絕於耳,推銷手段也是層出不窮,有美婦當臚賣酒,有歌妓在店前演奏招攬生意,周宣下車步行,買了一些紙筆,好久沒作畫了,要給顰兒畫一幅。

    一輛油壁青篷小車從巷陌駛出來,緩緩在街市穿行,邊上一人跨驢相隨。

    四癡從後面看著那騎驢人的背影,愣了一會,突然快馬追上去,越過那油壁車,然後掉轉馬頭迎面過來,盯著那騎驢的襆頭葛衫的中年人----

    那人一直側著頭與油壁裏的人低聲說著些什麼,眼裏餘光掃到有人迎面而來,瞥眼一看,眼睛陡然瞪大,脫口道:“老四-

    四癡神情激動。躍下“雲中鶴”,快步到了那中年人坐騎前,躬身施禮----

    周宣見四癡獨自跑了。正奇怪呢。又見她向一人見禮。意態恭敬。大奇。這人是誰?老四對我這個主人都沒這麼恭敬過。

    油壁車在路邊停下。周宣走了過去。那中年人轉過身來望著他。顯然是聽四癡介紹了他。

    街市燈火通明。照見中年人面如冠玉。雖然眼角皺紋難掩。但神態間有一種清朗閒適。若非長年隱居山林。斷養不出這等隱逸之氣。

    這中年人向周宣點頭致意:“是名聞天下地七叉君嗎。久仰了。”

    周宣示意羊小顰地馬車停在油壁車後。看了一眼四癡。見她頗有喜色。心念電轉。拱手笑道:“今夕何夕。得見高人。林處士何日從西蜀到此?”

    中年人便是號稱“梅妻鶴子”地林逋。聽周宣一語道破他身份。眼裏閃過一絲異色。側頭看著四癡。以為是四癡早早認出他告訴了周宣。

    四癡道:“我尚未對主人說及林師的身份。主人他會鬼穀神算。”

    周宣爽朗笑道:“會鬼穀神算是假,我只是善於察顏觀色而已,林處士的山林之氣讓人見而忘憂,這驢鞍繡著梅、鶴圖形,老四又對處士如此恭敬,是以猜知處士身份。”

    林逋眼裏笑意深深,點頭道:“七叉公子名不虛傳,久思一晤,未想在此相逢。幸甚幸甚。”扭頭對四癡說:“這麼說七叉公子就是唐國使臣了,老三來了沒有?”

    四癡道:“三嫂有孕,三哥留在了金陵。”

    林逋望著河邊柳梢一歎:“老三成家生子了,是我去年見過地那個阿甯姑娘嗎?嗯,不錯。”

    劉守真、葉飛白數人這時過來了,劉守真道:“周宣,還不回驛館?”

    周宣道:“路遇故人,你們先走吧。”

    劉守真看了林逋一眼,無端的覺得心頭一震。騎馬緩緩過去了。

    周宣對林逋道:“有幸得見林處士。請到那邊茶樓一敘如何?”

    林逋點點頭,湊近油壁車低語幾句。似在詢問車中人意見。

    不僅周宣奇怪,四癡也是驚訝無比,車中人是誰?林師何以對此人如何相敬?

    周宣是聽不到林逋和油壁車裏的人說什麼的,四癡卻是聽得到,聽得車中人語音細細,是女子的聲音,問道:“複哥,你說的是衣帶漸寬終不悔地七叉公子嗎?”

    四癡心裏納罕,林師表字君複,這女子稱呼林師複哥,顯然關係極親密,這女子是誰?林師是五癡之首----情癡,難道這女子就是林師癡戀的女子?

    就聽林逋答道:“是。”

    車中人沉默了一會,說道:“那就去坐一會吧。”

    周宣看到油壁車先下來一個青衣小婢,小婢扶下一個素袍女子,雪白鮫紗蒙面,體態嬌小,纖腰一握。

    林逋看了四癡一眼,指著鮫綃女子對周宣道:“這是內子。”

    那女子便向周宣盈盈行禮,雖然瞧不清面容,也未開口說話,但那種清雅的氣質、嫻雅的舉止,可知是少有的佳人。

    周宣趕忙還禮,口稱:“梅夫人----”一面讓羊小顰下車來見過林處士夫婦。

    林逋聽周宣稱呼“梅夫人”,搖頭微笑,心想:“我林逋人稱梅妻鶴子,你就稱呼我內子為梅夫人,嘿嘿,他倒是雅致。”當下也不糾正。

    倒是四癡驚疑不定,一頭的霧水,林師哪里有了妻子?主人好象還認得,稱其為梅夫人,怪哉!

    羊小顰之美有目共睹,林逋和梅夫人都是驚豔,周宣介紹道:“這是在下的一個內子,暫時姓羊。林逋哈哈一笑,指著前面一家茶樓道:“就到那邊小坐飲茶。”

    車夫留在茶樓下,林逋、梅夫人和小婢、周宣、羊小顰、四癡六人上了二樓,茶博士過來斟茶,林逋道:“老四,久未品嘗你的茶藝,今日讓我回味一下可好?”

    四癡便隨茶博士下去,不一會捧上一壺茶,為林逋、梅夫人、周宣和羊小顰斟上。

    林逋品了一口,眉毛掀動。意似陶醉,忽問:“老四,聽說你鬥茶敗給周公子,可有這事?”

    四癡微微低著頭:“是,主人還是去年歙州茶會上的品鑒師第十。”

    林逋微微一笑,品茶不語。

    四癡問:“去年八月。三哥曾上孤山,卻道林師去了西蜀,未想林師卻在開封。”

    林逋道:“我也是上月底才到地,老二也在這裏。”

    “啊!”四癡又驚又喜:“二哥也在這裏嗎?他在何處?”

    林逋道:“應該是在單將軍廟與張擬鬥棋吧。”目光一轉,看著周宣:“久聞周公子才藝冠絕金陵,尤精於圍棋,怎麼沒去找十八大棋士第一的棋仙張擬下棋?”

    周宣道:“行色匆匆,尚未及去拜訪。”

    林逋道:“林某要請公子幫個忙----”

    周宣心道:“你是無能不能的人物,趙匡胤都是你殺地。要我幫什麼忙!”口裏道:“林處士請講。”

    林逋聲音變得極輕,偏偏周宣都能聽清楚,林逋道:“林某要向周公子借四癡一用。”

    周宣心頭微震。借四癡,這林逋要幹什麼?笑問:“不知要借幾日?”

    林逋道:“一日。”

    周宣尋思道:“借一日,也就是明日了,明日是趙恒登基大典,林逋在這天借老四去幹什麼?老四的老本行是刺客,難道林逋要讓老四去行刺趙恒?”

    周宣道:“行,待明日我參加宋國新君即位大典後就把老四借你一日。”

    林逋是何等人物,立即從周宣的話裏聽出不對,頓時面沉似水。不看周宣,卻看著那鮫綃蒙面的梅夫人。

    四癡對周宣道:“主人,就讓我隨林師去吧。”

    周宣看林逋那樣子,就知自己猜得不錯,林逋借四癡肯定是為了刺殺,不是趙恒也必是北宋高官,心道:“你自己不是很能打嗎,找老四幹什麼?又把老四當槍使!”

    周宣知道三癡、四癡和五癡都是孤兒,是林逋把他們撫育長大地。武藝也是林逋所授,說林逋是四癡之父也不為過,但周宣不爽的是,林逋老是收人大筆金銀,指使三癡、四癡、五癡殺這個殺那個,你“梅妻鶴子”的孤山處士要這麼多錢幹什麼!

    周宣心道:“老四跟我一年半,我從沒支使她去刺殺過誰?哥們講究不戰而屈人之兵,以德服人,你倒好。一見面就讓老四去當刺客。沒門!”

    林逋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盯著周宣道:“七叉君知道林某要做什麼嗎?”

    此時的林逋完全沒有了什麼山林隱逸氣,代之是濃烈的殺氣,周宣心頭一凜,面上含笑道:“林處士要做地自然是驚天動地之事,但與我無關,與老四也無關,若今晚不是偶遇,林處士做就做了,又何必找老四!”

    林逋地殺氣讓四癡非常緊張,原本篤定的雙手都有些顫抖起來,不明白林師為何如此殺氣凜然,針對周宣的嗎?周宣怎麼會和林師針鋒相對起來?

    林逋突然一笑,好比煦和春風拂去寒氣,起身道:“單將軍廟離此不遠,不知老二與張擬的棋下完了沒有?周公子一道去看看如何?”

    林逋這一笑,四癡身上沉重的壓力陡然減輕,不禁長長舒了口氣,對周宣道:“主人,時辰不早了,主人先回館驛,我隨林師去,明天這個時候回來。”

    周宣知道四癡的心意,怕他和林逋起衝突,微笑道:“老四,我也是棋癡啊,有天下第一大棋士的對局,若是不去,天厭之!”書友們有沒有把標題“處士的殺氣”讀成處女地殺氣,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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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四、聞詩識美人

    橫貫開封城有三條河,分別是汴河、惠民河與五丈河,單將軍廟在東十字大街以北,一遭土牆,幾間觀宇,廟後便是五丈河,這裏離鬧市較遠,夜裏更是寂靜荒涼。

    單將軍廟是紀念單雄信的,廟左有單雄信墓,單雄信與李世民爭戰,死在洛陽,不知墓葬怎麼會在開封?

    今日是三月初七,還看不到上弦月,星星也黯淡,四下裏黑的,偶爾有蛙鳴寥落。

    羊小顰的華麗馬車和梅夫人的油壁小車都掛著燈籠照路,兩車一前一後,光暈破開黑暗前進,隨即又被黑暗吞沒,車輪碾地的聲音在這靜夜裏格外清晰。

    周宣沒有和羊小顰一起乘車,他跟在車邊步行,四癡也沒騎馬,牽著“雲中鶴”默不作聲地跟著周宣走,有時抬頭看看周宣,眼裏流露從未有過的憂色。

    周宣回頭看了看四癡,向她笑了笑,心裏也沉甸甸的,他位高權重,又有三癡、四癡這樣的頂尖好手護衛,很久沒有感到這樣切身的威脅了。

    這個林逋顯然是來刺殺趙恒的,他也察覺周宣猜知了他的目的,作為五癡遊俠之首,平日隱居幕後,此次親自出馬自然不容有失,他會怎麼對付周宣這個知情者?

    周宣本可以讓羊小顰先回去,下茶樓時剛想開口,羊小顰盈盈雙瞳注視著他,微微搖頭,抓住了他的手,那意思是絕不離開他,這絕美少女口雖不言,但心裏什麼都清楚,知道周宣可能面臨危險,她雖幫不上忙,但絕不會離開。

    周宣知道羊小顰的性子,外柔內剛,打定的主意很難改變。不然的話也不敢孤身一人從江州到金陵來尋他了,當下也沒強要她回館驛,跟著就跟著吧,就不信這殺人隱士能把他怎麼樣,好歹大家都是文化人,真要動手也要有點藝術含量不是。

    來到單將軍廟前。大門緊閉,四癡前去叩門,很快,門“吱呀”一聲開了,廟內燈光透出,四癡突然大叫一聲:“三哥----”

    周宣一看,開門的人襆頭芒鞋、背懸闊劍、鼻直口闊、鬍子拉茬,竟然是三癡!

    周宣一愣之下。叫道:“老三你怎麼在這裏?”

    三癡見到四癡和周宣也是驚喜交集。道:“我也是今日下午才趕到地。林師派人召我。三月初八前一定要趕到開封府單將軍廟。我就急急趕來了。沒想到這麼快遇到主人和四弟了。”

    林逋站在油壁車邊地陰影裏。待周宣、四癡和三癡相見畢。才扶梅夫人下車走了過來。微笑道:“老三。你總算趕到了。那老四可以陪周公子回館驛。這裏有老三就行了。”

    因為三癡、四癡地關係。林逋不願與周宣翻臉。諒周宣也不會把他要刺殺趙恒地意圖透露給北宋朝廷。北宋大亂。對唐國不是壞事。所以他想讓周宣、四癡置身事外。

    周宣見三癡風塵僕僕地樣子。問:“老三。三嫂來了沒有?”

    三癡神色一滯。說道:“沒有。我怎麼會讓她跟來。”

    周宣問:“你離開翔鸞坊時怎麼對三嫂說的?”

    三癡遲疑了一下,答道:“我只說主人有事相召。要與棋仙張似鬥棋。”

    三癡知道林逋相召就是有重大的刺殺計畫,他不敢對藺寧說實話,他此前刺殺了五個人,這五個人分別是西蜀、吳越和現已滅國的南楚的高官,雖然每次都全身而退,但事後想來,無不是生死一瞬、千鈞一髮,脫險後都有僥倖之感。

    三癡自遇周宣之前,孤家寡人行走江湖追求刺激。刺殺一個防衛森嚴的高官。就好比一道艱難地圍棋珍瓏題,斬首而去就如破解難題。雖然危險,但事後暢快難言,可現在不一樣了,藺寧還大著肚子呢,一個殺手就不應該成婚啊!

    四癡對林逋道:“林師,還是讓我來吧,三哥現在有了三嫂,三嫂有孕在身,三哥心有牽掛,不如以前純粹了,武藝、棋藝大幅退步----”

    三癡瞪眼道:“四弟,你怎可這麼說我!我一直比你強,你保護主人便是,林師這邊有我候命。”

    周宣道:“你們兩兄弟爭什麼爭,這事由我和林處士說了算,林處士,請進。”周宣反客為主了。

    林逋皺眉看了周宣一眼,讓梅夫人扶著小婢的肩頭先行,他跟在後面。

    “篤篤”聲響,殿后走出一個四十左右的道人,拄著杖,左腿齊膝而斷,命交華蓋,面相孤寒,見到四癡,面露微笑道:“四弟,你也到了。”

    四癡上前握著那斷腿道人的手:“二哥這些年都在何處,讓我好找。”

    “原來這人便是棋、劍雙癡的二癡,怎麼就斷了一條腿了呢!”周宣暗暗詫異,拱手施禮,和四癡一樣,口稱二哥。

    威懾天下的五癡遊俠今夜在單雄信廟聚首四位,只有老五蹤不定,尋不到他。

    二癡聽四癡介紹了周宣,微笑稽首道:“凡有水井處,必有歌七叉公子詞者,貧道仰慕久矣,周公子以新規則與黃星鑒的三番棋,棋譜已遠傳至北宋,貧道也有幸一覽,敬佩何如!”

    四癡問:“二哥當年與十八大棋士排名第四黃星鑒有過對局吧,二哥一直未說結果,現在說說如何?”

    二癡道:“那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黃星鑒棋藝尚未大成,被我僥倖勝了三局。”

    黃星鑒已經五十多歲了,十多年前也有四十歲,棋藝哪里會沒大成,二癡能連勝其三局,這麼說二癡的棋藝明顯在黃星鑒之上。

    周宣打量了一下大殿,別無他人,問:“林處士不是說二先生正在與張擬學士下棋嗎?”

    二癡搖頭道:“約了不來,意甚悵悵。”

    屋頂簌簌聲起,下起小雨來了,小廟四周蛙聲隱隱,香案上地大蠟燭“啪”的一聲響。焦紅的燈花綻起----

    此情此景簡直是逼周宣吟詩啊,周宣叉手吟道:“清明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

    二癡贊道:“七叉公子地捷才,貧道敬服。”

    那個蒙著鮫綃的梅夫人聽周宣出口成詩,意有所動。周宣這詩就是沖她去的,這時候的展示賣弄是必須的,周宣料定林逋那闕“吳山青,越山青”地《長相思》詞就是為眼前這女子填寫的,林逋才華不用說,這女子才情應該也不低,這女子到底是誰,是歷史上留名之人嗎?

    林逋對周宣吟詩不以為意,淡淡道:“老二。你要以丁襄夏的名義去約,張擬自然會來,否則。以你一個廟祝,誰人睬你!”

    周宣和三癡、四癡聽了這話都是一驚,丁襄夏不是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二的棋鬼丁襄夏嗎?張擬號稱棋仙,丁襄夏便是棋鬼,張擬行棋飄飄欲仙,丁襄夏則鬼手不斷,下棋地人把那些尋常難以想到、卻其妙無窮的招法稱為鬼手,丁襄夏便是鬼手大家,一局棋看似不行了。他轉眼做成一劫,竟然死而復生,翻盤了,所以當年與丁襄夏對弈地高手優勢再大都不敢絲毫放鬆。

    難道二癡便是棋鬼丁襄夏?即便三癡、四癡也不知道這個秘密。

    果然,就見二癡輕歎一聲:“殘廢之後,貧道早已不用丁襄夏之名了。”

    周宣道:“二先生不吝賜教的話,在下願意向二先生請教一局。”

    二癡道:“周公子之棋新穎強勁,貧道正要討教。”

    林逋知道這老二、老三、老四一下起棋來就什麼事都置之度外的,他可是有大事要辦。說道:“先不忙著下棋----”對周宣道:“周公子,我這兩位義弟現在是你的家奴----”

    周宣打斷林逋的話道:“是好友。”

    林逋雖是個隱士,卻有頤指氣使的習慣,被周宣打斷說話,頗為不悅,道:“他二人不是鬥棋、鬥蟲、鬥茶輸給了你,甘願終身為奴嗎!我現在向你借他二人一用,二人只一人即可,你願意哪個出借?”

    林逋一句話。三癡就從千裏外星夜趕來。就算不徵求周宣意見,他要指使三癡、四癡還不是動動嘴皮子的事。現在這麼說是給周宣面子,卻沒料到周宣根本不領情,一口拒絕道:“不行,我哪個也不借。”

    林逋氣極反笑,越笑越響,聲震屋瓦,小廟都要塌下來一般。

    周宣對那蒙鮫綃地優雅女子道:“梅夫人,勸勸林處士,笑得太大聲,雨就漏下來了。”

    林逋笑聲嘎然而止,刹那間簡直是目露凶光,看了梅夫人一眼,這才面色轉和,淡淡道:“周公子請回吧,你是唐國使節,明日不能出席大典可不行,但你這位夫人暫留,免得你明日誤我大事。”

    林逋不再客氣了,直截了當要扣羊小顰當人質,眯目斜睨周宣,心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你雖有才,但又能怎樣,不信老三、老四會為你與我翻臉----”

    四癡已經開口了:“林師,周公子決不會阻撓林師之事,讓羊姑娘隨周公子回去吧,我以性命擔保。”

    周宣見三癡也要開口為他求情,擺擺手,壓制著心頭對林逋的厭惡,說道:“林處士是雅人,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黃昏真千古佳句也,雖是自前人竹影橫斜水清淺,桂香浮動月黃昏之句化來,但只改兩字,意境高下立判----”

    林逋對這兩句也極得意,但很多人不明其中妙處,還有說他抄襲無恥地,見周宣如此說,便問:“願聞其詳。”

    對待強大的對手,就要迂回出擊,周宣打定主意要讓三癡、四癡與林逋徹底斷絕往來,不然的話,哥們好好地劍奴、茶奴,你一句話喚來喚去替你殺人,留下爛攤子誰收拾?在神像前踱步,說道:“竹而橫斜,失其挺拔傲然之姿,桂花香傳十裏,芬芳濃冽,而月下卻適合梅花那樣的幽香,兩句分寫竹和桂,兩樣都沒寫好,而林處士妙改兩字點石成金,前句寫梅的姿態,後句寫梅的幽香,梅之橫斜則顯其清高孤傲之神,以暗字寫其香,若有若無、縹緲往來之意出矣。”

    林逋心懷大暢,這個周宣雖然有點可惡,但鑒賞力卻是極高地,可稱知音了,不過林逋可沒打算改變主意,說道:“周公子謬贊了,周公子請吧。”要讓周宣滾蛋。

    “我還沒品評完呢。”周宣腳不挪步,看著鮫綃遮面、娉婷綽約地梅夫人道:“這詩明是寫梅,實際上應該是寫梅夫人吧?”

    那梅夫人鮫綃一顫,心中波瀾萬千,只聽周宣說道:“以林處士之風雅,梅夫人自然不俗,不知梅夫人能詩否?”

    對於一個能詩善詞的才女,你要她承認自己不會詩那真是比堵上她地嘴還難受,而且這也沒什麼好瞞的,只要不說身份,說自己能詩又何妨,輕聲道:“略會一些。”周宣道:“林處士想必知道,我周宣好賭,這樣如何,請梅夫人吟一首她自己地詩,沒有流傳在外的,就算是現場作詩都可以,而我,應該能從這首詩裏推斷出梅夫人的真實身份,只要我曾拜讀過梅夫人的舊作,那我就有把握辨出梅夫人的新詩,詩也如書法,是誰寫的,一目了然。”

    林逋瞠目驚愕,就連三癡、四癡也不知道這個梅夫人的真實身份,在此之前,這裏除了他林逋和那個小婢,沒有人見過梅夫人,更何況梅夫人還蒙著鮫綃呢,周宣憑什麼從一首詩就能識得梅夫人的真實身份!

    林逋看著梅夫人,梅夫人點點頭,林逋道:“她的詩頗有幾首流傳地----不過周公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周宣道:“不想幹什麼,若我猜中了,只想與林處士有個平等論藝的機會,而不是以武力迫人。”

    梅夫人和林逋都被吊起胃口,詩和書法不一樣,沒有那麼直觀,要辨出是誰寫的詩可比辨認書法作品難百倍,不信周宣有這等神奇眼力。

    林逋問:“沒猜中又如何?”

    周宣笑道:“這本來就是雅戲,沒猜中你難道殺我的頭,自然是我灰溜溜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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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五、春心滴破花邊漏

    周宣聽林逋說這梅夫人有幾首詩流傳於世,心裏更有了把握,因為女詩人、女詞人比較難得,真有佳句,必能流傳後世,周宣通讀《歷代名媛詩抄》,兩世為人,記憶深刻,浮想聯翩,腦海裏詩詞歷歷----

    周宣看著那娉婷而立、鮫綃遮面的梅夫人,心想:“林逋也是一代名士,多才多藝,工詩善畫,他苦戀的女子會是等閒之人嗎?”

    五代十國,最出名的女詩人是誰?一個鮮明的形象在周宣腦海深處浮起,大膽的假設,馬上就能求證。

    那梅夫人穿著素紈多褶襇長裙,裙裾繡著粉紅梔子花圖案,外罩羅衫,系著鵝黃圍腰,梳著芭蕉髻,髻形橢圓,環以綠翠,雖瞧不見面容,但渾身上下,精於修飾,可以想像鮫綃下是一張傾國傾城的嬌顏。

    梅夫人聲音略顯低沉,別具低徊婉轉之美,曼吟道:“清曉自傾花上露,冷侵松院玉蟾蜍。擘開五色銷金紙,碧鎖窗前學草書。”吟罷,鮫綃後眸光閃閃,凝視周宣。

    周宣聽到這四句詩,心頭微震,心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林逋這假隱士的相好大有來頭。”先不急著點破,嘴裏喃喃低吟,踱了兩步,攜著羊小顰的手到單雄信神像前參拜。

    林逋倒也不急,從殿角取了兩個蒲團出來,讓梅夫人與小婢跪坐著。

    周宣回過身來,目光炯炯盯著梅夫人,先是深施一禮道:“原來是----在下失敬了。”

    林逋見周宣如此態度,急問:“你知她是誰?”

    周宣道:“指名道姓,少了雅趣,我誦一詩,林處士聽了這詩便明白了----”朗聲吟道:“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那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寧無一個是男兒。”

    原本扶膝跪坐著的梅夫人陡地站起身來,站得太猛。身子搖晃,林逋趕緊扶住,兩個人一齊盯著周宣,驚詫萬分。

    三癡、四癡不愛讀書。不明白周宣朗誦地這首詩有何奇處。會讓林師如此震驚!

    羊小顰卻是過目能記。這首詩流傳甚廣。她在洪州魏博府上便誦讀過。這是蜀國君主孟昶地寵妃花蕊夫人地詩作。當年趙匡胤兵圍成都。孟昶肉袒負荊投降。花蕊夫人被趙匡胤霸佔。孟昶隨即無疾而終。當時北宋大將曹彬、呼延瓚等人認為花蕊夫人紅顏禍水。孟昶亡國與花蕊夫人有很大地關係。請求趙匡胤賜死花蕊夫人。於是花蕊夫人便在趙匡胤面前吟了這首詩。

    羊小顰見周宣以這首詩作答。顯然周宣認為眼前這個梅夫人便是花蕊夫人。

    林逋面色陰晴不定。緩緩問:“願聽周公子細表前詩。”

    這就是默認了。但還要聽聽周宣地解釋。是怎麼憑一首詩就推斷出這是花蕊夫人地?

    周宣道:“去年三哥去了西湖孤山。守廬童子說林師去了西蜀。這是其一;當年趙匡胤是死于林師之手。這是其二;夫人這首詩有一處表明了其身份----擘開五色銷金紙。五色銷金紙是蜀主孟昶禦制地紙箋。好比我唐國陛下禦制地澄心堂紙。但澄心堂紙已廣傳於民間。成都地五色銷金紙卻僅限宮廷使用。趙德芳也愛這種紙箋。去年景王李坤出使成都。趙德芳曾送了一些五色銷金紙給李坤。李坤轉呈小周後娘娘。所以我有幸一見。還有。冷侵松院玉蟾蜍這一句。尋常人家哪有玉蟾蜍。蟾蜍與貔貅都是招財辟邪地靈獸。宮中多有。所以此句應為冷侵宮殿玉蟾蜍才與全詩華麗意象匹配----”

    周宣看了一眼瞠目結舌的林逋,繼續侃侃道:“當然,僅憑這些還是不敢斷定梅夫人就是花蕊夫人,但我已有這方面的猜想,畢竟這樣的才高的女子是極罕見地,蜀中除了花蕊夫人還有哪個女子有這樣的詩才?而且,恕我失禮。我還注意到了梅夫人裙裾上繡的粉紅梔子花。蜀宮多種牡丹和紅色梔子花,就是因為花蕊夫人愛這兩種花。”

    蒙著鮫綃的花蕊夫人微微搖頭。不是周宣說得不對,是怪自己不該選這首詩,何曾想到這個周宣如此敏銳,剝繭抽絲探出她真正的身份!斂衽施禮道:“周公子大才,費葳蕤領教了。”

    在周宣的記憶裏,花蕊夫人似乎姓徐,現在看來是記錯了,原來花蕊夫人是姓費,叫費葳蕤,葳蕤弱質,一笑傾城,這是和小周後周薇齊名的絕代佳人啊。

    在周宣知道的那段歷史裏,趙匡胤、趙光義兄弟先後滅了蜀國和唐國,趙氏兄弟都喜歡霸佔亡國之君的後妃,趙匡胤納花蕊夫人費葳蕤為貴妃,趙光義更是粗野,讓宮娥抱扶小周後手足,強暴了小周後,還讓畫師當場畫像,這畫後世題名《熙陵幸小周後圖》,原畫毀於北宋末年,熙陵是趙光義死後埋葬之地,後人往往以熙陵代指趙光義。

    而現在,小周後地命運已經完全改變,她在金陵大興宮平安無事,每日騎馬、蹴鞠,三月三去北郊舉行親蠶禮,采桑為唐國織婦做榜樣,每三日去翔鸞坊探望有孕的愛女,唐國百姓都十分敬仰這位賢慧明達的皇后。

    花蕊夫人費葳蕤地命運則改變不大,依舊是亡國受辱,先是趙匡胤,後是趙德芳,被父子兩代淫辱,雖說唐末宋初女子貞操觀念尚不酷烈,但對一個女子來說,這總是慘事,但後世史家都不知道費葳蕤與林逋是青梅竹馬的戀人,而今,費葳蕤隨林逋來到開封,她的命運也已改變,本來她是早早就死在趙光義箭下的,那是因為花蕊夫人被趙匡胤冊封貴妃之後,介入宋國朝政之爭,觸及了趙光義的利益,在一次宮廷狩獵中,趙光義藉口失手,一箭射死了費葳蕤。

    但費葳蕤既與林逋青梅竹馬,為何又進了蜀宮,成了孟昶的寵妃?林逋為何不殺孟昶卻殺趙匡胤,現在還要殺趙恒?這其中到底有什麼不可告人之秘?

    這些周宣都猜測不出。太有些不合情理了,先不管這些,讓三癡、四癡擺脫林逋的控制才是最重要的,周宣要抖擻精神來對付這個林逋了。

    花蕊夫人費葳蕤雖被周宣道出真實身份,但並沒有取下面紗,只是重新跪坐在殿前蒲團上。默然無語。

    林逋也取一個蒲團坐下,說道:“周公子,我知你要大賭一場,怎麼賭?賭注是什麼?請說吧。”

    二癡柱著杖取來幾個蒲團,周宣、羊小顰、三癡、四癡分別挺腰跪坐著,廟外風雨聲不斷,雖然大門緊閉,但猶有冷風灌入,神案的燭火搖曳不定。

    周宣道:“我先說賭注。若我輸了,三癡、四癡不再受他們誓言地約束,隨時可以離開我。你林處士隨便讓他們幹什麼都可以,包括刺殺我----”

    林逋矜持一笑:“這賭注似乎不錯,那麼周公子贏了意欲何為?”

    周宣道:“我若僥倖獲勝,林處士從今而後不得向三癡、四癡提出任何要求,終生不與他二人相見,讓他們擺脫刺客的陰影,平安生活。”

    林逋看了看三癡和四癡,淡淡道:“我帶給他們的是血腥陰影嗎?”

    四癡沒說什麼,三癡道:“主人多慮了。林師對我一向很好。”

    周宣挺腰長跪,直視林逋地眼睛,說道:“至於怎麼賭,林處士是才華橫溢的隱士高人,花蕊夫人更是獨步當代的才女,我們自然要從這琴棋書畫來賭,我們二對二,我和顰兒對林處士和花蕊夫人,分別在音樂、圍棋、詩歌、繪畫。至於鬥蟲、鬥雞,現在條件不具備,鬥茶也沒條件,畢竟今晚就要決出勝負的,當然了,如果林處士一定要強求,那麼也可以加上劍術,不過此項我提前認輸,不用比了。”

    “不比劍術!”

    說話的是花蕊夫人費葳蕤。這紅顏薄命的女才子還很高傲。勢均力敵地賭局才有意思,比劍術就不登大雅之堂了。而且她自信以她和林逋的才藝,要勝過周宣和這個羊小顰不難。

    既然費葳蕤說不比劍術,那就不比吧,林逋對花蕊夫人是百依百順的,說道:“就比音樂、圍棋、詩詞、繪畫四樣吧,不過圍棋我要讓老二代我出場,因為我多年不下棋了。”

    三癡、四癡一齊注目周宣,他們知道周宣的棋很厲害,但二癡更厲害,以前二癡和他們下,都是讓先、讓二子,林逋讓二癡代他出戰,有點卑鄙。

    周宣點頭應允:“林處士不與我比劍,已經是承讓了,我也正想向二哥討教一局。”

    “爽快!”林逋目露嘉許之色:“圍棋就一局定勝負,每人各兩炷香的時間,音樂怎麼比?”

    周宣道:“音樂自然是比樂器演奏,三局兩勝,雙方各挑一件自己擅長的樂器,比如說花蕊夫人擅長箜篌,我方就必須以箜篌相應,我方善於洞簫,花蕊夫人或林處士也要以洞簫來較藝,至於第三場則抓鬮,挑到什麼樂器就是什麼樂器,不會彈奏的的話就認輸。”

    花蕊夫人道:“很好,很公平,就這樣。”

    周宣道:“再說詩詞,由對方出題,限七叉手成詩,然後互較高下。”

    林逋對自己的詩才極自負,雖然七叉手有點急,但也不懼,說道:“就依你,再說說繪畫-

    周宣道:“我知林處士丹青精妙,繪畫就是在下與林處士之間地較量,各畫自己眼前心愛之人,以半個時辰為限,如何?”

    林逋微現躊躇:“半個時辰,太倉促一些了吧?”

    周宣道:“我也是半個時辰,大家是公平地。”心道:“哥們又要下棋又要繪畫,那有時間和你耗,自然要以寫意畫勝你。”

    林逋道:“好,一言為定,那麼先比賽哪一項?”

    周宣道:“詩為先,請林處士先出題吧,稍等,不知花蕊夫人帶了樂器沒有?我那馬車只有簫、笛和琵琶,不夠挑選啊。”

    花蕊夫人道:“我車裏有一張瑟。”

    周宣對四癡道:“老四,你速回館驛。讓驛丞幫忙多借一些樂器來,順便告知力虎他們,說我今夜不回驛館了----繪畫用的筆墨紙硯我車裏有,不用另外準備。”

    四癡看了羊小顰一眼,她知道幾乎沒有羊小顰不會地樂器,樂器比拼羊小顰勝算極大。當下匆匆去了。

    周宣先前在集市上正好買了一些紙筆,現在取來擱在一張烏木幾案上,以備錄詩畫像之用。

    二癡也會烹茶,茶藝不低,茶是開封名茶千佛茗,香味有如檀香。

    林逋與費葳蕤低聲商議了兩句,林逋道:“周公子,便以這單將軍廟為題,寫絕句一首。請叉手吧。”

    周宣心道:“慚愧,哥們偏偏就記得有這麼一首詩,贏你沒商量啊。”站起身來一邊踱步一邊叉手。踱了三步又踱回,正好七叉手,說道:“我已得了。”援筆立就,寫在紙上,寫畢,用另一張紙覆上,不讓人看,說道:“等下一起品評---現在該由我出題了,就以閨中春夢寫七言絕句一首。我也不出太生僻的詩題,不然七叉手太難為你們----林處士會不會叉手,要不我替你叉叉。”說這話時還瞅了花蕊夫人一眼。

    花蕊夫人卻道:“不用叉,妾已有了。”

    周宣驚歎道:“花蕊夫人果然大才,不用叉就有了,在下甘拜下風。”

    花蕊夫人瞟了周宣一眼,心道:“你這詩題正好撞上了我的舊作。”提筆寫在了紙上。

    周宣也揭開覆著紙,將自己的詩箋與花蕊夫人的並列,與羊小顰、林逋、花蕊夫人一起觀看。

    只見花蕊夫人簪花體書法清秀流麗。周宣的歐陽詢《張翰貼》式行楷挺拔俊秀,花蕊夫人七言絕句是:

    “春心滴破花邊漏,曉夢敲回禁裏鐘。十二楚山何處是?禦樓曾見兩三峰。”

    周宣的七言絕句是:

    “題單將軍墓----飄泊殘魂土一丘,斷碑千古共松楸。寒烏啼落陵前月,疑訴當年汗馬愁。”

    四人細細吟哦,二癡和三癡在一邊看他四人表情。

    周宣心道:“花蕊夫人這詩好生曖昧,春心滴破,還十二楚山,十二楚山不就是巫山十二峰嘛。春夢春夢。果然是春夢。”

    林逋問:“周公子認為這兩首絕句誰高誰下?”

    周宣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很難有公論,雙方都在七叉手時限內吟得,所以就算平手吧。”

    林逋道:“內子不待叉手就有了,而周公子叉了七叉,這豈不是高下立判?”

    周宣道:“立規矩時又沒說吟得誰快誰贏,只是限在七叉手之內而已,至於花蕊夫人不用叉就有了,那肯定是舊作,我出題太泛了,大家心知肚明,就不用爭了。”

    林逋心道:“這個周宣真是鬼,一猜就著,算了,反正平局可以接受,下面還有繪畫、圍棋和音樂,不信贏不了這小子。”說道:“下麵比賽哪一項?”

    周宣道:“老四取樂器未回,先圍棋如何?”

    紋枰對坐,二癡道:“貧道知周公子宣導的圍棋新規則,深感有理,這局就依公子地新規則來下,廢除座子,先行者貼還兩子半,這樣不會有一局定勝負,先行大利、後手吃虧之不公允。”

    周宣正想這麼提議呢,二癡這麼說,正中下懷,而從另一方面看來,二癡這樣提議,也是藝高人膽大,不懼周宣地新佈局。

    猜先,周宣執白先行,心裏暗喜,先行貼兩子半,這對後世來說是占大便宜了,兩子半就是五目,後世圍棋發展,已經貼到七目半了,這兩目半對高手來說那真是大得驚人。

    周宣本想祭出“大斜千變”,但大斜千變他自己也遠未吃透,如此重大對局還是穩重一點好,所以周宣弈出了另一個複雜的大型定式----村正妖刀。

    三癡吃過周宣“村正妖刀”的虧,這時看到周宣佈局再亮殺招,精神就是一振,他與林逋相處近二十年,與周宣不過一年半,但三癡心裏卻是希望周宣贏,他對刺客生涯已經厭倦了,只想陪著藺寧,養育他與藺甯的孩子。

    兩支竹簽香分別燃在周宣和二癡身邊,哪方落了子就滅掉哪一方的竹簽香,這事由林逋親自操辦,他武功高,點香不用火摺。

    佈局之初,周宣落子如飛,林逋就不停地把周宣這邊地計時香點燃又滅掉、點燃又滅掉---

    周宣看著林逋忙忙碌碌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今晚的林逋,是徹底顛覆了周宣心目中“梅妻鶴子”的隱士形象。

    二癡對周宣地“村正妖刀”應對謹慎,因為時間緊,沒敢走複雜變化,要論算路,他不懼任何人,他最終選擇了一個妥協的招法,讓周宣占了一些便宜,而這個“村正妖刀”則迅速簡化定型,局面兩分,周宣的白棋略微有利。

    周宣對二癡的選擇暗暗佩服,當初三癡、四癡都在“村正妖刀”上吃了大虧,四癡更是直接走崩,五十多手就輸了,而二癡的選擇相當明智,不在乎暫時地一點小小得失,迅速擺脫可能的陷阱,將棋勢導向中腹。

    激戰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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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6 22:24:04
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六、摧殘之美

    常言道:“千古無同局”,這是表明圍棋千變萬化、浩繁複雜。浸淫越深,越覺得棋道深邃難明,現在的周宣與初至唐國時相比,棋力至少提高了一先以上,他當初是業餘強四的實力,現在應該可以和職業低段抗衡了,這主要是因為他官子較弱的毛病已有了很大改善,官子強手黃星鑒長住翔鸞坊,讓他受益匪淺,但棋力越高,越覺得圍棋難下,能體會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八個字,這表示周宣的棋漸趨成熟了。

    相對時下的棋士而言,周宣佈局優勢不小,中盤殺力很強大,官子現在也頗精到,若說去年他戰勝黃星鑒是攻心術收效,並非雙方真正實力的對比,那麼現在,他已經堂而皇之地進入十八大棋士前列了。

    二癡原名丁襄夏,十五年前就是十八大棋士中排名第二的頂尖高手,丁襄夏的棋思路敏捷,變幻莫測,極複雜的棋形他僅憑棋感一眼就能看出關鍵所在,與他交過手的棋士都認為丁襄夏是天縱棋才,幾世的宿慧,不是後天努力所能達到的。

    而今夜,周宣執白,棋盤上雙方你來我往已落下六十多手棋,周宣的先行效力還牢牢把持著,二癡丁襄夏的黑棋一直找不到發力的地方。

    林逋雖然知道周宣曾擊敗過三癡和四癡,但不信周宣會是二癡的對手,林逋棋力也不低,與三癡相當,看出現在的局面是周宣的白棋有利,不禁暗暗著急,他是五癡遊俠之首,當著二癡、三癡、四癡的面答應與周宣的這場賭局,若是輸了,三癡、四癡就不能為他所用,明天刺殺趙恒的計畫就要落空,鬥詩成了平手。圍棋是最有把握勝的,若是輸了,後面兩場音樂和繪畫就必須全勝才行。

    四周很靜,不遠處的五丈河流水隱隱,雨聲淅淅瀝瀝。

    馬車轔轔,四癡來了。搬了十幾種樂器來,有琴、箏、箜篌、排簫、竹、笙、六磬、小阮、塤、羯鼓,竟然還有木魚和紅牙板。

    花蕊夫人費葳蕤看了那些樂器一眼,心想:“取這麼多樂器來幹什麼?誰又樣樣能精?”

    棋局此時面臨黑白雙龍絞殺的局面,周宣的白棋得勢不饒人,率先衝擊黑棋中腹地薄味,一時間,中腹黑棋有支離破碎的危險。

    危急之時,二癡丁襄夏超強的棋力顯示出來了。先是飛鎮,然後是淩空一挖,截斷白棋歸路。拖住白龍來對殺,中腹原本鬆散的黑棋有這兩招妙手,忽如漁網般收緊,衝擊黑棋薄味的的白子倒有被鯨吞地危險。

    周宣臉霎時紅了,嘴唇緊抿,皺眉苦思。

    羊小顰靜靜地跪坐一邊。她原本不會下棋。進了周府後常常觀看周宣與別人對弈。周宣也沒教過她。她就那麼看著。就學會了圍棋地初步技巧。去年周宣去南漢後。府中無事。秦雀曾經和她下過幾局。幾天時間從讓七子升到讓三子。秦雀大為驚異。誇羊小顰是圍棋才女。但周宣至今還不知羊小顰學會了圍棋。

    羊小顰努力看棋。但這盤棋實在複雜艱深。二癡丁襄夏地招法更是奇兵偏鋒。她看不懂。只有從周宣地表情看出白棋應該是遇到了難題。

    周宣緊張地思考了一會。決定以最兇狠地招法應對。扳出、一間跳。黑白雙方分割成了四塊。哪塊棋都沒活。都需要逃逸做活。

    周宣以強硬地手段渡過難關。以妙手將其中一條白龍做活。然後開始他拿手地纏繞攻擊。以一條未活地白龍拖著兩條未話地黑龍跑。左右逢源。不斷賺取便宜。

    一旁觀戰地三癡、四癡看得驚心動魄。對周宣地妙招大為佩服。但二癡丁襄夏接下來地一手棋讓在座地會下棋地人都大吃一驚。這手棋不顧自己左邊岌岌可危地大龍於不顧。反而虛罩一手。反攻起周宣那條白龍。以弱攻強是讓子棋地下法。二癡這樣下是不是太藐視周宣了?

    周宣倒沒有被這手棋激怒。經歷了這麼多事。他現在也歷練得圓潤老辣了。對付這種無理地招數最好地應對辦法是讓自己冷靜下來。尋找到最犀利地反擊手段。讓對手付出沉重地代價。

    周宣埋頭細算,確認二癡左邊這塊黑棋沒有成活地妙著,當即果斷出手,“啪”地一聲,落子在黑龍眼位要害上,他要屠龍了。

    但二癡不假思索,又在週邊大飛了一手----

    “棄子,這是棄子?這可是二十多個子的大龍啊!”

    周宣甚是驚訝,此時箭在弦上,二癡要棄,那就肯定要殺,轉眼又下了二十多手棋,被圍黑龍已無活路,黑棋雖借棄子築成一道外勢,但無論如何也抵消不了被屠龍的損失。

    四癡提著的心放下來,不知怎的,她更擔心周宣會輸,周宣若輸了這場賭局,從此她與周宣不再是主僕關係,她沒理由再呆在周宣身邊了吧?想到要告別這一年多來已經習慣了的生活,回歸從前孤獨的刺客生涯,四癡就覺得一顆空空落落,無所憑依。

    四癡在心裏這樣想:“我倒不是覺得周宣有多好,非要跟著他,只是三哥現在有了三嫂,若周宣輸了,三嫂從此又要跟著三哥漂泊,這不大好吧。”

    但是,棋局又起巨大的變端,二癡出動左角白棋大空中的兩顆殘子,以精妙地手段做成劫活,而剛才那條幾乎死定的黑龍也開始借打劫奮力掙扎,要命的是,周宣的白棋缺少劫材。這時的局面是,若白角大空被破,白棋要輸,若殺角,但那條被縛的黑龍又要活出,周宣面臨兩難之境。

    二癡丁襄夏的算路之深實在恐怖,逃龍之時就已想好了棄子,棄子更是為了角上做劫,有一切盡在他掌握的神的感覺。

    這是棋鬼嗎,不,這是棋神啊。

    但周宣豈是束手就縛之輩,看看第二隻竹簽香還有一大半,時間還有,一定要找出突破困境地方法。

    三月雨夜,料峭春寒,但周宣額角沁出細密汗珠,苦思之後他決定先消劫,護住角空,卻放中央黑龍一條活路,同時借黑龍尚未活淨之機進行搜刮,尋求便宜。

    二癡地棋就是狠,鐵公雞一毛不拔,與周宣針鋒相對,因為他也知道此時退讓不得,雖然黑棋未活淨,但也只有硬撐,頻施妙手,做活之餘不忘搶空----

    時光流逝,不知何時雨停了,蛙鳴聲又起,卻更顯得長夜寂寥。

    棋局結束了,周宣執白,盤面勝了三子,但白棋比黑棋多了一塊,要還棋頭塊子,反倒輸了半個子。

    周宣敗了,失敗也能有這樣酣暢淋漓的感覺。

    這時,羊小顰伸手指了指二癡一側地限時竹簽香,那根竹簽香不知何時已燃盡,而周宣這邊的香還有短短一截。

    單將軍廟頓時悄無聲息,二癡應該是下棋入神,忘了香已燃盡,這應該是判超時負的。

    周宣看了看林逋,對二癡道:“二哥之棋,的確在我之上,周宣輸得無話可說。”

    林逋微微動容,這個周宣氣魄不小啊,竟不屑在計時香上糾纏,他是不在乎三癡、四癡的去留,還是認為自己在後兩場有必勝的把握?

    周宣去淨了手,回來道:“三更天已過,下面開始第三場吧,繪畫。”

    只見花蕊夫人緩緩揭開鮫綃面紗,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尖下巴,唇形極美,眼睛渺深邃,眼角微現皺紋,有一種歷盡滄桑之美。

    花蕊夫人費葳蕤比小周後還年長六歲,歲月無情,再美貌的女子也熬不過時光的侵蝕,這與小周後齊名的絕色麗人此時站在膚光如雪、明豔動人的羊小顰面前,油然讓人有了明日黃花的感慨。

    但在林逋眼裏,費葳蕤是世間別的女子都比不上的,他磨墨鋪紙,眼睛一直癡癡凝視花蕊夫人,情癡之態顯露無遺。

    周宣讓羊小顰擺出彈奏箜篌的姿勢,瞥了一眼林逋,心道:“你癡情沒有錯,但要拉上別人為你癡情付出代價那就不厚道了,我一定要贏你。”

    畫像以半個時辰為限,周宣不敢怠慢,開始落筆,他現在已走出素描的窠臼,既有西洋畫的技法,又從顧閎中學了繁密華麗的畫風,一支長鋒羊毫在手,揮灑點染、抹勒勾畫,羊小顰純美明靜的形象漸漸浮現在紙上----

    周宣主要描繪羊小顰明媚的臉和優雅的十指,身子和琴都是以神似的寫意筆法勾勒,半個時辰過後,一副水墨仕女圖出現了。

    周宣放下筆,拍拍手,朗聲道:“林處士,可以收筆了。”

    林逋道:“時辰到了嗎!”悵悵擱筆,走過來看周宣的畫,神色一悚,這是什麼畫法,下筆如此恣肆,細節勾勒卻又這般傳神!

    周宣也過去看林逋為花蕊夫人的畫像,竟還未完工,只有半身像,手折一枝梅,那梅枝倒是夭矯傳神。

    林逋師承王維的畫風,精於山水畫,人物畫實非所長,抓不住花蕊夫人的特點,描繪不出那種飽受歲月摧殘之美,畫上女子只是一個面目模糊的尋常仕女-

    花蕊夫人站在羊小顰畫像前半晌不語,然後輕聲一歎:“複哥,這一場是我們輸了。”

    林逋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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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3-17 18:17:05
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七、窈窕淑女鼓瑟友之

    前三場鬥詩、圍棋和繪畫,周宣和林逋都是一勝一負一平,決勝就在音樂上,這一場是花蕊夫人費葳蕤和羊小顰之間的對決。

    長者優先,花蕊夫人先取了伴她三十年的一張五十弦瑟,這是古瑟,時下流行的是二十五弦瑟,花蕊夫人的這張瑟長約五尺、寬一尺五,塗漆彩繪,色澤豔麗。

    花蕊夫人緊了緊系弦的枘,抬頭看了羊小顰一眼,心道:“不知此女最擅長的是何種樂器?不會也是瑟吧,就算是瑟,也不可能是這種五十弦瑟,這種古瑟現在已經極少有人會彈了,指法繁複,極難學習。”當下調勻呼吸,左手除小指外的四指控制低八度中聲七弦,右手四指控制高八度清聲七弦,中八度七弦則由雙手配合撥弄,其余弦則是用於輔佐這二十一弦的,瑟以複雜多變的顫音迥異於其他彈奏樂器,所以有個詞叫“瑟瑟”,用以表示顫抖。

    花蕊夫人彈奏的是一曲極為艱澀難以駕馭的古曲《采桑曲》,擘、托、抹、挑、勾、剔、打、摘,各種指法紛呈,揉音、滑音,音韻獨特,荒涼小廟仿佛有彩光飛舞,香案紅燭都明亮起來。

    這種賭局真是太雅了,周宣長目微眯,享受這美妙的樂音,他羊小顰有信心,轉頭看著羊小顰。

    這純美少女小腰挺直,跪姿極美,臉上表情一如常時,並無決賽前的緊張,見周宣看她,還微微露出一點笑意,周宣拉起她的左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

    花蕊夫人一曲奏罷,周宣鼓掌道:“妙,妙不可言!”

    按事先約定,花蕊夫人鼓瑟,羊小顰也必須鼓瑟。若羊小顰不會鼓瑟或技藝不及費葳蕤,那三場音樂較技的第一場就算是輸了。

    四癡取來的瑟是二十五弦的,花蕊夫人淡淡道:“請周夫人鼓瑟吧,就用二十五弦瑟也可以。”費葳蕤在詩和瑟上甚是自負,不信年紀輕輕的羊小顰能勝過她。

    羊小顰看了看四癡捧上的二十五弦瑟,搖了搖頭。指指花蕊夫人的五十弦瑟,羊小顰在周宣面前還偶爾會說幾個字,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很少出聲。

    周宣便起身到花蕊夫人面前,躬身道:“請借瑟一用。”

    花蕊夫人暗暗訝異。點點頭。讓周宣將五十弦瑟搬到羊小顰身前。

    羊小顰將纖纖十指在五十弦瑟上量了量。左手中指一勾、右手食指一抹。流水清風一般地樂音便潺潺而出。竟也是彈奏那支難度極高地《采桑曲》。

    花蕊夫人瞪大了眼睛。除了當年授藝地師傅。她從沒聽別人用瑟完整地彈過這支《采桑曲》。有些高難度地揉音和滑音和大量地顫音不是一般人能掌握地。但眼前這個美麗純靜地少女竟行雲流水般彈奏而來。仿佛春風拂面。有桑葉清香。有采桑女地歌聲和笑聲。孤寂地小廟好似采桑之野----

    一曲奏罷。四周悄然。連蛙聲都沉寂了。

    又是周宣鼓掌道:“妙哉。妙不可言!請兩位自評一下。誰更妙?”

    花蕊夫人雖然驚異于羊小顰地技藝。但自認為指法比之羊小顰更為純熟老練。但她自己自然不會說。只是看著羊小顰。

    林逋也是妙解音律之輩,但羊小顰與費葳蕤鼓瑟之技相差無幾,不是精於五十弦瑟的人是難以分辨其細微差距的----

    只見羊小顰微微欠了欠身,對周宣道:“公子,我差了一些。”

    周宣點點頭,對林逋、花蕊夫人一拱手:“音樂第一場花蕊夫人勝。”

    林逋與費葳蕤對視一眼。對羊小顰的品德頗為欣賞,羊小顰若不肯自承稍差一些,完全可以當作平局來算,畢竟《采桑曲》是費葳蕤最拿手的曲子,準備充分,而羊小是臨時應戰,能彈奏出這樣的效果,雖敗猶榮。

    第二局輪到羊小顰以最拿手的樂器率先演奏,羊小顰最拿手地是琴和箏。但會鼓瑟的一般都會琴和箏。所以羊小顰選了箜篌,彈的是箜篌經典曲目《昭君出塞》。周宣接觸過地女子。清樂公主會彈奏箜篌,不過技藝平平,夏侯流蘇會彈箜篌,據周宣聽來,認為技藝精湛,周宣現在與羊小顰相處日久,還有周府樂隊蕊初、紀芝、細柳那些女樂每日調絲弄竹,耳濡目染,他的欣賞音樂水準大幅提升,他能聽出羊小顰的箜篌技藝絕不在流蘇之下-

    《昭君出塞》,錚錚奏罷,還沒等周宣說妙哉妙不可言,花蕊夫人費葳蕤便甘拜下風道:“箜篌我遠遠不如周夫人,不敢獻醜,直接進行第三場吧。”

    詩、圍棋、繪畫戰成平手,這最後一場的音樂前兩局又是平手,懸念留在了最後一局,此乃決勝局,羊小顰和花蕊夫人各寫一件樂器在紙上,若對方不會這種樂器那就是輸,雙方都不會就再成平局,另覓方法再賭,但羊小顰豈會給林逋和花蕊夫人再賭的機會,她寫的樂器是六磬。

    對座的花蕊夫人心想:“羊小顰對於絲弦彈奏樂器極為精通,那麼吹奏的樂器肯定不會。”便寫了一種最古老的吹奏樂器----塤。

    六磬對塤。

    花蕊夫人只看過宮廷樂師敲擊這種石頭製成、開如曲尺地樂器,敲擊的“叮叮”聲甚是悅耳,但她卻是從未敲奏過,搖頭道:“我不會擊磬。”

    只見羊小顰雙手捧起那只鵝蛋大小的塤,黑陶,六孔,嫣紅的唇貼近上端的塤孔,一縷蒼茫悠遠的樂音仿佛穿透幾千年滄桑而來,讓人心沉靜下去、沉靜下去,仿佛在無邊的荒原踽踽獨行,探尋先人的足跡,百慮不生,俗念全無----

    塤是純粹古老的樂器啊!

    已經知道失敗成了定局地林逋也不忍打斷這樣的塤音,待羊小顰奏罷,才喟然一歎:“我們輸了!”

    花蕊夫人看著四癡帶來的那十餘種樂器,問:“周夫人,這些樂器你都擅長嗎?”

    羊小顰點頭。

    周宣道:“還沒有她不會的樂器,就算以前從沒見過的,她擺弄半天也就會了。”

    花蕊夫人無奈地搖頭,叫了聲:“複哥----”

    林逋眉頭緊皺,瞥了三癡、四癡一眼,這二人面無表情,再看二癡,一直對著棋枰搖頭。

    周宣對林逋比賽作畫時、羊小顰與花蕊夫人樂器較量時,二癡丁襄夏一直在一邊研究剛才那局棋,對周宣新穎招法暗暗稱奇,這棋若是依照以前的規則,那周宣就是大勝,而且在時間上,一向自認快棋無敵的二癡竟比周宣用時還多,這主要是殘疾之後,與高手對弈得少,而且斷腿之人無論怎麼豁達,總是有一些自卑感或者躁氣,在棋的決斷、取捨、大局上往往能體現出來。

    所以,這局棋二癡是認為自己輸了的,雖然周宣承認失敗,但二癡心裏殊無喜悅,他畢生癡於劍和棋,劍,因為十年前地一次刺殺,雖然斬首成功,但出逃時不慎踩到捕熊夾,而追兵就在十丈外,若是落在追擊者手裏那就一定會受盡折磨而死,毒蛇噬手、壯士斷腕,二癡便揮刀砍斷了自己被捕熊夾夾住地左腿,血淋淋逃脫,但既然斷了腿,一身武藝也就沒什麼用了,唯一可以自豪的就是圍棋,此番來開封就是想與棋仙張擬較量,沒想到與周宣這一局卻下得如此艱難,周宣認輸簡直就是故意讓他,這讓他極為沮喪,頓有萬念俱灰之感,繁華都市不是他地居所,他要避入山林,從此再不理俗事,從此再不與人爭鬥了,包括棋。

    二癡單腿立起,拄杖去大殿耳房背了一個包袱出來,向林逋施了一禮,說道:“林師,我回雁宕山了,以前不會再出山。”又對三癡、四癡道:“三弟、四弟,我走了,若想念哥哥,就回雁宕山龍湫池探望一回。”說罷,拄杖便走,竟不回頭。

    林逋愕然,三癡、四癡也不明白二癡內心的感受,追出廟外。

    半晌,三癡、四癡回來了,黯然道:“二哥走了。”

    靜夜中,那“篤篤”的拄杖聲漸行漸行,很快消逝無聲。

    林逋笑了笑,對花蕊夫人道:“葳蕤,我們也該走了---老三、老四,就此別過。”

    四癡有些衝動地道:“林師這是去哪里,明日要刺殺誰請林師明言,我誓殺之,為林師分憂。”

    三癡也道:“對,我兄弟二人聯手,誓殺之。”

    林逋道:“琴棋書畫,我輸給了周公子,不能再要求你們為我做事,就這樣吧,你們二人好好追隨周公子,他很好。”

    林逋與小婢扶著花蕊夫人上了油壁車,林逋騎上蜀山矮馬,一人一車移入沉沉夜色。

    四癡張了張嘴,卻沒出聲,跪下,朝林逋行去的方向磕了一個頭。

    周宣勝了這場重要的賭局,但受三癡、四癡他們離情別緒的感染,心裏沒有什麼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輕鬆感,從此三癡、四癡再不受要逋牽制,不必再重蹈刺客生涯,多年主僕成兄弟,現在真的是兄弟了,呃,不對,老四是女的,這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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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八、既至到來無一事

    周宣、羊小顰、三癡、四癡回到館驛都已經是寅時三刻,再有半個多時辰天就要亮了。

    四癡看了一眼周宣,問三癡道:「三哥,林師召你來究竟何事?」

    三癡搖頭道:「林師還沒來得及說。」

    四癡道:「我追上林師去問問?」

    三癡道:「不必問了,林師是極其孤傲的人。」

    四癡自言自語道:「會不會是要刺殺趙恆?」

    周宣坐在一邊慢慢品茶,說道:「不必猜了,林處士是何等本事,要你們操心,且看明日——不,今日開封城會出什麼大事,必要時我們可以幫忙,林處士和花蕊夫人脫身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周宣聽三癡說過,他夫婦二人被鶻門五傑追蹤一直到了孤山,林逋舉手投足間將五人擊斃丟進西湖,武功遠在三癡之上,他若伺機暗殺趙恆,應該是很有機會的,而選在趙恆即位之日動手,自然是出於強烈打擊北宋的意圖,一國之君在即位的當天被殺,這真是太轟動了,這是趙德芳想要的結果吧,林逋何以為趙德芳賣命?這其中花蕊夫人費葳蕤起到了什麼作用?

    周宣不明白林逋為什麼不殺趙德芳而要來殺趙恆,想不通,也懶得去想,林逋要刺殺趙恆就刺殺好了,不關他事。

    周宣沒讓三癡跟著進宮,就讓他在宣德樓外等候,萬一亂起,可以在御街放一把火製造混亂幫助林逋脫身。

    三月初八辰時,從東華門至嘉肅門,禁衛兩重,時刻提警,出入查得極嚴,周宣、耶律高八這些各國使節在文德殿外的東廊門樓等候,趙恆在元老大臣陪侍下祭太廟去了。

    這日天氣不錯。昨夜一場雨。天明後碧空如洗。晴空萬里。宮城內外即喜慶又莊嚴。北宋宮城地規模遠較金陵唐宮恢

    周宣卻無心看這樓台殿宇。一顆心時刻提著。說不定下一刻警蹕聲就大起。新君遇刺了!

    大約巳時初。吉時到。文德殿和對面地凝暈殿鐘鼓齊鳴、奏中和韶樂。樂曲聲中。宋國新君趙恆頭戴冕旒、身著禮服。由禮部尚書導引。入宣門。步上文德殿丹墀

    登基大典禮節繁瑣。趙恆也是事先練習了三遍。今日才不至於在禮儀上出差錯。

    周宣跟著其他使臣進退如儀。眼睛掃視殿上諸人。等著哪個突然翻臉。捅翻趙恆。但直到長達一個時辰地典禮結束。什麼意外也沒有。登基大典結束後。趙恆在集英殿大宴群臣和諸國使節。筵席上周宣得知。順州路防禦使王繼恩已命軍士返回順州。他隨曹彬來參加新君就職典禮。而參知政事李昌齡已經罷官。楚江趙元佐瘋疾再次發作-宋宮賜宴。直至傍晚才散。周宣、四癡出了左掖門與三癡相會。這一日。開封城普城同慶。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大事。趙恆自然是沒事。也沒聽說哪個大臣遇刺地。

    三癡、四癡在開封城大街小巷穿行。想找到林逋下落。但卻蹤影全無。三癡、四癡都是追蹤地高手。若林逋在城中他們應該能找到。但林逋似乎已經離開了開封城。

    夜深,三癡、四癡先後回到永州巷館驛,周宣安慰他二人道:「林處士或許改變主意了,他現在不是閒雲野鶴,他有花蕊夫人。應該是放棄刺殺計劃回杭州了。」

    三癡、四癡也只有這麼想。

    此後兩日。三癡繼續在開封城內外追尋林逋和花蕊夫人蹤跡,終於得到消息。林逋和花蕊夫人往西南而去,應該是回西蜀了。

    周宣則拜會了北宋各大權臣,又在楊宗保陪同下遊玩了開封名勝,大相國寺、禹王台、延慶觀……

    趙恆登基大典後三日,各國使節紛紛辭行,但遼國的耶律高八和南漢的葉飛白卻和周宣一樣四處遊玩,很悠閒的樣子。

    三月十二,周宣向趙恆辭行,趙恆對周宣也甚是禮遇,賞賜頗多,周宣說起要赴泰山一遊,趙恆便命步軍司金槍班虞侯楊宗保全程陪同。

    當日傍晚周宣又去天波府向佘老太君和楊家將們辭行,回到館驛見南漢使臣葉飛白等候多時了。

    葉飛白道:「國公,在下明日也要啟程歸國,特來向國公道別。」

    周宣看看,劉守真並沒有跟來,便問:「葉大人是徑直回國嗎?那越秀姑娘也一起回去嗎?」

    葉飛白含糊其辭,說了幾句後便告辭了。

    周宣對三癡道:「老三,你明日便回金陵吧,免得三嫂牽掛,我和老四還要北上,沒三個月回不去,對了,三嫂大約何時分娩?」

    三癡道:「雀兒夫人說是七月中旬左右,應該是個女孩。」

    周宣笑道:「女兒好啊,女兒是父母地小棉襖,七月我和老四一定能趕回來的。」不禁想起盤玉姣,盤玉姣五月底、六月初就要臨盆,便在開封寫下一封書信,派兩名心腹親兵前往漳州交給盤玉姣,無非是表示思念之情,並送上一些滋補之物。

    次日,三癡與兩名親兵拜別周宣,分赴金陵和漳州,楊宗保一早帶了兩名牌軍來永州巷,準備陪周宣去泰山,楊宗保心裡清楚,周宣去泰山是假,去青州一路的沂水蒙山尋找夏侯流蘇是真。

    周宣一行四十餘人出了陳橋門,那兩個尋找羊小顰的遼人也一併帶去了,這讓都亭驛的耶律高八琢磨不透,皺眉對叔父耶律留哥道:「這個吳國公好生奇怪,他難道不去我大遼南京見韓德讓了,卻去泰山遊玩,真是怪哉!」

    耶律留哥道:「現在都已查清楚了,那個叫羊小顰的女子原是鎮南都護府魏博地家妓,被周宣賭詩贏來的,為了這個小家妓,周宣把魏博整得家破人亡-

    耶律高八道:「這麼說周宣應該是很寵這個羊小顰的,現在又知道她是大遼丞相韓德讓的女兒,按理說應該立即北上認親啊,為何卻去泰山了!」

    耶律留哥問:「要不要派人跟著他們?」

    耶律高八道:「不必了,若被周宣發現有人跟蹤反而不妙,我們還是先回南京等著,沿路布銷目,我料周宣必定會來,我們不也有兩個人在他那邊嗎。」

    耶律留哥低聲問:「高八,你說羊小顰到底是韓德讓與李莫愁所生,還是韓德讓與蕭綽所生?」

    耶律高八道:「那日我們不是見過羊小顰嗎?你看她像誰?」

    耶律留哥道:「那日匆匆而過,我未細瞧,事後想來覺得那女子與韓德讓有三分相似,韓德讓容貌俊逸,寡言少語,但議論朝事,則思慮深沉,出言精僻,承天太后對他是言聽計從,而且的確治國有方——」

    耶律高八不耐煩道:「說那些幹什麼,我是問那個羊小顰到底是象承天太后還是李莫愁?」

    耶律留哥躊躇道:「李莫愁是當年遼國漢人當中的第一美人,承天太后少時也是美艷無比,是我大遼第一美女,我是看花了眼,這羊小顰極美,除了覺得她頗有韓德讓那種泠然之致外,沒覺得特別象哪個。」

    耶律高八道:「李莫愁下巴微尖,承天太后下巴圓潤,這女子更像承天太后。」

    耶律留哥悚然道:「你是說羊小顰是承天太后與韓德讓所生?」

    耶律高八哼了一聲道:「只怕我們皇上也是韓德讓所生,你沒發現皇上容貌俊秀,與韓德讓頗有相似之處嗎?」

    耶律留哥膽戰心驚道:「景宗皇帝也頗文弱俊秀,這個很難說誰像誰,但羊小顰若是承天太后所生,為何會被遺棄到南朝?是誰所為?」

    耶律高八道:「這個的確費猜疑,是李莫愁怨恨蕭綽與韓德讓的私情,將羊小顰遺棄的嗎?為什麼當時不乾脆殺死?」

    耶律留哥道:「我覺得這個羊小顰不像是承天太后所生,因為這麼些年都是韓德讓派人四處尋找,承天太后那邊毫無動靜。」

    耶律高八道:「叔父真是糊塗,現在韓德讓與承天太后是一家人,分什麼彼此,難道還要太后下旨尋她地私生女?」

    耶律留哥固執道:「我還是覺得羊小顰非承天太后所生——高八,你還記得蕭嗎?」

    「蕭?」耶律高八濃眉一揚:「承天太后之同父異母妹——」沉思半晌,嘴角勾起一抹陰笑:「如果真是那樣,那就熱鬧了——不管怎樣,只要羊小顰出現在南京,我遼國朝朝野必將引起震動。」

    跟隨周宣往東北而行的那兩個遼人一個是韓德讓的家奴,另一個則是耶律高八地心腹家將,二人見周宣不提去遼國南京之事,不免暗暗著急,途中歇媳,二人跪在羊小顰馬車邊,問顰兒小姐何時去見韓丞相?

    羊小顰道:「去問國公。」便再無二話。

    二人壯起膽,又去問周宣,周宣道:「顰兒小姐怨她父親遺棄她十二年,一直不來找她,心有怨尤,而且又知母親已去世,所以視北上為畏途,若韓大丞相有心尋女,不如讓你二人去南京報信,讓韓大丞相來泰山見女兒,如何?」

    兩個遼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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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有花堪折 四十九、含苞不放

    周宣讓那兩個遼人回南京見韓德讓,請韓德讓到泰山與羊小顰相會。

    兩個遼人面有難色,耶律高八的心腹比較機靈,說道:「泰山深入宋境,距離我遼國南京太遠,若國公與顰兒小姐肯到大名府,小人即去稟報韓大丞相,韓大丞相想必會來大名府迎接顰兒小姐。」

    周宣對這兩個遼人也不甚信任,說道:「再說吧,顰兒小姐近日心緒不寧,我帶她去登東嶽,散散心,待她心情好了再北上,十二年都過去了,也不急於這一時。」

    兩個遼人哪敢多說什麼,唯唯而退。

    四癡突然過來道:「主人請看,那不是我們周府的馬車嗎?」

    周宣朝來路看去,只見兩匹健馬駕著一輛華麗馬車急馳而來,一前一後兩騎隨侍,離得遠,瞧不清騎手是誰,但既然四癡說那是周府的馬車,自然就是南漢越秀公主劉守真了,上次周宣借給葉飛白的馬車他們也一直沒歸還,而葉飛白是一早就帶著南漢使團離開宋京回南漢去了。

    四癡凝目眺望,說道:「沒錯,是劉守真的那兩個侍女,馬車裡應該就是劉守真。」

    那馬車很快駛到在柳蔭下歇腳的周宣等人跟前,車簾一掀,盛汝漢服的劉守真梳著墮馬髻,美目流盼,巧笑倩兮道:「周公子要去游泰山,怎麼不叫上我?周宣頭大,他實在不想沾上這麼個女子,說起來劉守真還與他有殺父之仇,雖然不是他周宣直接動手,不過面對劉守真,周宣也沒有半點愧疚,劉繼興那暴君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也該惡貫滿盈了。

    周宣冷冷道:「喂,你一個異國女子,老是跟著我做什麼。我可是有妻室的人。」

    劉守真大窘,怎麼說她也是美麗尊貴的南漢,又那麼甜甜笑著向周宣說話,沒想到周宣這麼冷酷,惱羞成怒道:「怎麼是跟著你,你路是你修的啊。大道通天,各走一邊,你管得著啊。」

    周宣笑了起來,說道:「我是管不著,各走各的吧。」

    劉守真咬著小白牙道:「我也就這條道。不行啊。難道我就去不得泰山!」

    周宣坐在小胡床上。搖頭折扇道:「隨你。隨你。不要讓我看到你就是了。」

    劉守真恨恨一甩車簾。馬車急馳而過。揚起一片塵土。那兩個鶻門女子瞪了周宣一眼。快馬跟上。轉眼消逝在道路盡頭。

    楊宗保笑道:「周兄怎麼對這位劉公主這麼不客氣。冤家宜解不宜結嘛。」

    周宣笑道:「楊兄弟若是憐香惜玉。就趕上去安慰一番也無不可。」

    楊宗保赧然道:「周兄說笑了。我只是有點好奇而已。這幾日開封城相撲茶館都在議論那個中原一點紅。猜測那個女子是誰?我有些疑心那中原一點紅便是劉守真——」

    周宣瞠目道:「楊兄弟,你一向說自己只好槍棒、不好女色。我看你是大大的好色!」

    楊宗保臉紅脖子粗道:「周宣休得取笑小弟。」

    周宣道:「這怎麼是取笑,你想驗證劉守真是不是中原一點紅,那就得剝開她衣衫看看,膻中位置有沒有那一顆紅痣——」

    楊宗保滿臉通紅,額角青筋綻起,分辯道:「我哪有這個意思,絕無此意!」

    周宣問:「除此之外,如何驗證?」

    楊宗保張口結舌,半晌道:「我又沒說要驗證。只是疑心而已。」

    周宣笑道:「沒事,你有本事就驗證去,反正我是不敢的,連囂三娘都不是她對手,這女人誰敢惹,只有金剛能將其降服。」

    楊宗保知道周宣詼諧善謔,搖著頭笑,眼睛卻瞄著劉守真消逝的方向,看來對那個越秀公主還真有點動心。

    周宣問:「對了。那囂三娘到底是何等人物。怎麼臉上會有一道疤?」

    楊宗保含糊道:「囂三娘頗為神秘,我也不知道她是何許人。周兄如何知道她臉上有疤?」

    周宣道:「那夜囂三娘與中原一點紅相撲,兩個人抹胸都扯脫了,讓人眼花繚亂,囂三娘的蝴蝶面具也被打落了,老四看到囂三娘臉上有疤。」

    楊宗保「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我也沒見過囂三娘真面目,原來有疤,這才戴面具啊。」

    天上突然炸響一個焦雷,烏雲漸漸幔上來,的那架勢是要下大雨。

    楊宗保道:「周兄,我們趕路吧,今晚趕到曲興歇夜。」

    眾人紛紛上馬,繼續向東而行,離曲興還有十餘里時,大雨就下來了,好在驟雨來得迅猛去得也快,眾人**趕到曲興時已是掌燈時分。

    楊宗保是五品虞侯,這回又是奉旨陪周宣遊山玩水,自有驛丞盛情款待。

    晚飯後,楊宗保還帶著兩個牌軍在鎮上轉悠,卻沒看到劉守真與她地侍女和車伕,心裡暗暗納悶:「劉守真是趕到前面去了,還是早早就留在了後面避雨?」

    此後三日,一直陰雨不斷,一路沒遇到劉守真,估計劉守真是負氣直奔泰山去了,而周宣卻是要先去蒙陰一帶打探夏侯流蘇消息。

    清明至端午這兩個月就是雨季,去年四月周宣回信州也是一路雨水綿綿,周和林涵蘊就在馬車裡說故事和親嘴玩耍

    一想到這些,周宣就有些躁動,身邊馬車裡就有一個純美女子等著她呢,不僅林涵蘊在馬車裡容易衝動,他周宣更是如此啊,在馬車裡擁著心愛的女子搖啊搖,聽雨點打在頂篷上、聽車轱轆聲,內心是既沉靜又浮躁,總想做點什麼啊。

    周宣便將「照夜玉花驄」的韁繩交給力虎,他上了羊小顰的馬車,剛摟住羊小顰細軟的腰肢,這純美少女便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公子那個法子很好

    周宣在她嬌顫紅潤的唇上吻了一下,問:「顰兒說什麼?」

    羊小顰道:「就是公子對那兩個遼人說地啊。」

    周宣道:「哦,是說讓韓丞相到大名府與我們相見是吧?韓大丞相不見得會來,而那兩個遼人目光閃爍,似乎還有話沒對我們說。」

    羊小顰道:「不來就算了,回金陵。」

    在羊小顰心裡,周宣是她的唯一,雖知父親還在人世,而且還是遼國位高權重的宰相,但還不是很確定,父母形象在她心裡也很模糊,親情極淡薄,只餘血緣聯繫的渴望,但如果韓德讓不肯到大名府,那羊小顰也決定不去遼國南京,她不想讓周宣為她冒險,因為她內心隱隱覺得自己身世還另有曲折,母親李莫愁離奇早死也給她北上尋親留下巨大的陰影

    周宣笑道:「顰兒不要想太多,我會處理好的,這兩個遼人不能放走,不是不信他們的話,而是不能全信——前方便是曹縣,夜裡投宿時我密囑兩名親兵,讓他們去遼國南京探訪消息,韓丞相十二年前是否丟駛女,是否派人尋找,若確有其事,一人趕回向我報信,一人便徑直去見韓丞相——凡事總要自己做在前面,不能讓別人牽著鼻子走。」

    羊小顰連連點頭。

    當夜周宣在曹縣館驛給韓德讓寫了一封信,喚來兩名機靈的親兵,叮囑了一番。

    兩名親兵收拾了行李,改扮了裝束,次日一早便離開曹縣往北而去,約好在大名府相見。

    都說洛陽牡丹甲天下,曹縣牡丹也是名傳遐邇,周宣是要帶著羊小顰、四癡好好賞花的,本來這三月中下旬,早開地牡丹已然綻放,但今年三月雨水較往年格外多,楊宗保陪著周宣打著傘訪了幾處牡丹園,卻只是綠肥紅瘦,含苞不放。

    有個白髮蒼蒼的灌園叟說道:「這天氣邪門,前兩日還下了一陣黃雨,好些花都打蔫了,莫非是要漲大水?記得老朽幼時也是下過一場這樣的黃雨,三日後大水驟至,死了好多人哪,那是五十年前地事了——」

    沒欣賞到曹縣牡丹頗為遺憾,周宣沒把那灌園叟說要漲水的話放在心裡,周宣是南方人的經驗,要漲水也要等到端午前後嘛,這時能漲什麼水!

    三月十七日,周宣一行四十餘人離開曹縣,向古城巨野進發,孔子《春秋》裡寫的周天子「西狩獲麟」就是在巨野,因為有大野澤而得名,但據楊宗保說,現在的大野澤只是一大片窪地,有個方圓數十里的湖泊,與傳說中那浩渺千里的大野澤那是相去甚遠。

    這日還是下雨,無論車馬都行不快,到午後,雨越下越大,成瓢潑大雨了,而且這麼大的雨還下個不停。

    周宣戴著竹笠←著蓑衣,見人馬這樣冒雨趕路都頗困頓,說道:「難道天被捅破窟窿了,這雨太大了,找個地方歇腳吧。」

    楊宗保帶來的兩個牌軍都是熟知這一路地形地老軍,李牌軍說道:「周大人,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巨野今日是趕不到的,離此最近的隨家莊還在二十里外,這麼大的雨只怕也難趕過去,只有左邊山坳有一老君廟,頗寬敞,便去那裡避雨歇夜如何?」

    周宣道:「好,就去老君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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