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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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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9:0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Ⅰ
  所謂的「巴米利恩會戰」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實在不易確定,如果以先前帝國軍三個艦
隊的敗亡為第一幕,那麼,此次會戰於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二月就已經揭開序
幕了。而以自由行星同盟遼闊的宇宙領域為陷阱,想將楊艦隊圍在巨大的蜘蛛網中的萊因哈
特,其壯大戰略是在四月四日米達麥亞艦隊朝艾流塞拉星域前進時開始了具體的實施行動。
獲知此消息的楊,於四月六日下令朝帝國軍的總根據地干達爾星域出動,十日,應楊之請前
來當顧問的「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軍務尚書」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來到楊的身
邊。
  當梅爾卡茲為了趕赴新職務而前來辭行時,原為亡命政權首相的瑞姆夏德伯爵以一臉像
塗上螢光塗料的表情責問著梅爾卡茲為何棄上司於不顧而自行逃命的卑鄙行為,可惜的是,
梅爾卡茲不是那種對誤會和曲解會有過敏反應的男人。
  「我在這裡對伯爵閣下,對皇帝陛下也沒有什麼幫助。倒不如協助楊提督打倒羅嚴克拉
姆公爵,或許還能找出最後的可能性,我想閣下應該會允許我這樣的行動--」
  瑞姆夏德伯爵沉默了。對於自己對幼帝一字不提的羞恥心也隱隱約約盤據在他的心頭。
  梅爾卡茲從離開首相府,舒奈德對他行了個禮迎了上去,五個穿著帝國軍制服看起來有
些倦態的男人跟在他後面。舒奈德帶著微微苦笑回頭看著這五個人。
  「這是帝國正統政府軍的全部人員。他們要求永遠跟隨閣下左右。」
  梅爾卡茲看著這幾個「正統政府軍」士兵的臉。他們不論在年齡或體形上都沒有統一,
一個看來二十歲上下的年輕男子,穿著一件很明顯是承自父親而大小不合身的舊衣服,顯得
極為侷促,最年長的一個看似與梅爾卡茲同年紀。他們唯一的共同點是表情,每一張臉都融
合了忠誠、勇氣和自我滿足的微妙情感。梅爾卡茲放棄說服他們,因為他明白,除了順應他
們的意思及請求之外,別無它法了。於是,這支僅有七名成員的軍隊加入了楊艦隊。
  事實上,帶著這種「非正規兵」的不只有梅爾卡茲,和萊因哈特已經交過手而戰敗的莫
頓、卡爾先兩提督也已重新編組銳減的兵力,與楊艦隊合併了,雖然都已事先向國防委員會
及統合作戰本部申請,但是他們都沒有等到回音就擅自實施合併。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這
證明了軍部的秩序已經是有名無實了。
  從這些事情的跡象來看,有人評論「最後決戰時刻,突顯了同盟軍的義勇兵性格」,但
是義勇兵雖極富有戰鬥意志及勇氣,從裝備及指揮系統的觀點來看,卻是「烏合之眾」。在
武裝抵抗運動中,他們可以成為貴重的戰力,但是和大艦隊正面決戰時,就很難想像他們能
有效地發揮實力了。以前,楊在「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內戰中也曾為大群空有滿腔熱血的義
勇志願者所苦。這次楊要的是莫頓和卡爾先的指揮能力,所以他也不想繼續在雞蛋裡挑骨頭
了--
  ***
  然而,除此之外,楊又發現身邊還有非正規兵存在。那就是跟著尤里安.敏茲,有著壯
碩體格的黑人路易.馬遜少尉。
  當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送來帝國軍的最新動向資料時,楊遠遠地望著那個黑巨人質問
道:
  「那到底是什麼人?」
  「你說什麼呀?那是路易.馬遜少尉!」
  「我知道。我是說,為什麼連他也上了我的船艦?」
  「當然是因為尤里安在這裡呀!他可是個好護衛哦。」
  菲列特利加簡單地把話交代清楚了,自己在公私兩方面也沒有細分清楚的楊完全沒話可
說了。於是,馬遜也保住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
  當楊在自己的房間中看著菲列特利加送來的資料時,他覺得高掛在心靈地平線上的太陽
沉下來了,他不覺嘆了口氣。根據資料顯示,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直屬艦隊也將隨著
其他將領的艦隊離開干達爾星域。楊原本打算制壓干達爾的意圖不得不做修正了。
  「好可怕的人哪!」
  楊在心中喃喃說著,他的自言自語化成了冷冽的恐怖水珠,浸透了全身的細胞。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構想能力之雄大,計算之精密實在令人咋舌,一個凡
人想做到其中任何一項都很困難,而這個金髮的年輕人卻同時具有這兩方面高度的智慧。
  萊因哈特將麾下的提督們遠遠地支開,看似孤立了他自己的艦隊,實則是想把同盟軍誘
入巨大的陷阱中,這一切都在楊的預測內。但是萊因哈特離開干達爾星域卻出乎他的意料。
楊原本打算抓住萊因哈特麾下的提督們離開主力部隊的最大時間差,在他們尚未回過頭來圍
剿前,來個短期決戰以獲得勝利。然而萊因哈特竟然也移動了主力部隊,行動路線雖然巧妙
地呈現曲線路徑,然而,指據電腦的推算,其行動的速度和角度正好是當提督們離開主力部
隊到最遠的反轉攻勢的界限點時,萊因哈特本身就朝巴拉特星系突進,一直到可以用肉眼看
到同盟首都海尼森為止。要防備他闖入巴拉特星系,避免把首都周邊區域變成戰場,楊就必
須比當初的計劃還早與萊因哈特交戰。當然,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也會比楊當初預定的更接
近戰場,也會更快回過頭來圍攻。前有萊因哈特,後有羅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楊不會自我美
化到相信自己可以同時承受他們的夾擊並且獲得勝利。楊的勝算是在把帝國軍完全分開來後
,以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為各個擊破的對象後才有五成的把握。
  「只有五成嗎--?」
  事情演變至此才進入戰術層面,不過,楊的立場還是相當不利的,楊是非勝不可,而萊
因哈特則只要維持住戰線到麾下的提督們趕到戰場上來就行了。雖然以萊因哈特的性格來說
「勝」比「不敗」更重要,但是他的積極性、機動性的背後卻有著深不見底的智慧,與衝動
及莽撞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儘管如此,楊還是得勝過這個勁敵。
  「不能不勝嗎--?」
  楊微微苦笑著。「必須」這種思考方法不是他所喜歡的,儘管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心
所願,但是他還是希望盡可能地走上自主和自發的路。事實上,人生的每一個足跡都覆蓋著
後悔的塵土--
  「儘管如此,這還是一件不簡單的事哪!沒有人來代替我嗎--?」
  --當然,應該是沒有人的。楊常常被交付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做的料理材料,然後被
迫站在廚房中變魔術。
  發現有人急切地敲著門,楊打開遙控門一看,亞麻色頭髮的少年帶著緊張的表情站在外
面。若看在同年齡的少女眼中,一定顯得極英勇而令人心動吧?
  「我可以進來嗎?元帥。」
  「我的門總是為你開著的。進來吧!」
  比監護人還早四年拿到中尉階級的少年行了一個禮進入室內。他把落在端整額上的亞麻
色頭髮攏上去。坐定後,楊詢問他的來意,尤里安探出身子。
  「您對羅嚴克拉姆公爵分散全軍一事有何看法?」
  「你說有什麼看法?」
  「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這很明顯是個陷阱。他會這麼公然地讓各提督出動到各地,分
明是引誘我們--我們的根據地是空的,你來攻擊吧!如果去了,一定會落入他們的圈套中
。」
  「什麼樣的圈套?」
  楊的表情和聲音都彷彿罩上一層霧似的,然而,尤里安的視線卻有著能穿透這層層煙霧
的熱力和敏銳。他把視線停在楊的臉上,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
  「如果我們的艦隊一接近敵人的根據地,他們所有的艦隊就會抓住時間一舉回頭反攻,
把我們趕進一個大網中殲滅。這就是他們的圈套。」
  楊脫下印染著五稜星的扁帽抬起頭來。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該不該稱讚少年洞察的準確性。
  「您當然也知道的吧?因為我都想到了,更何況是您?可是,您卻還要自己跳進圈套中
。」
  楊沒有說話,伸手撫弄著他那頭黑髮,尤里安見狀便把身體往前探出去,楊覺悟到躲不
過少年的滿腔熱誠,只好面對事實。
  「喲,一般人都說年輕人容易衝動,年長者總是扮演著壓抑的角色。現在,看來情形是
顛倒過來了,你認為我會輸給羅嚴克拉姆公爵嗎?」
  「您要以這種說法來讓我閉上嘴就太懦弱了。」
  瞬間的沉默之後,楊承認錯誤,低下了頭。
  「--是我不對。你說得沒錯,這種說法是太懦弱了。」
  「不,是我太狂妄了,對不起。」
  楊鬆開叉著的腿又重新坐定。
  「聽著,尤里安,我以『不打沒有勝算的仗』為座右銘。這次我也絕對不會違背這個座
右銘。」
  「您有勝算?」
  「老實說,不多。」
  楊戴上黑色扁帽,把雜亂的頭髮壓在底下。既然決定接受對方的詢問,他就希望盡可能
地把事實和真象說出來。雖然不願對方完全知道事實--
  「但是,這是唯一的機會。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在看穿了我的意圖之後故意來誘我上鉤的
。如果只為取得勝利的話,他大可無視我們的存在,直取首都海尼森的。應該說,這樣做比
較有效。然而,他並不這麼做,也就是說,他接受了我無禮的挑戰。」
  「您是有感於他的意氣,所以才決定堂堂正正地和他正面對決嗎?」
  楊以直指己心深處的表情沉思。
  「不,我才不會那麼浪漫哪!我現在想的只有一點--如何利用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浪漫
及自尊來打敗他。事實上,我也希望能贏的輕鬆些,但是這回這個方法已經是最輕鬆的選擇
了。」
  尤里安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最後還是閉上了他那形狀姣好的嘴唇。使楊感到困惑
、動搖並不是他的本意,但是,難道真的沒有更輕鬆的方法嗎?尤里安不禁懷疑著。然而,
不知為何,他卻又猶疑著沒有說出口,最終他只是這樣說道:
  「總而言之,不要太勉強自己。」
  楊點點頭很高興地說道:
  「沒問題。勉強行事不合我的胃口。多謝你的關心。」
  Ⅱ
  離開根據地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十一日,楊給了麾下的所有士兵、軍官半天的休假。
這是出戰前的慣例,楊一直堅守著這個慣例。
  司令官的命令一經下達,隨即湧起一陣有生氣、但缺乏實質性的歡呼聲,根據地魯德米
拉是由軍事基地及岩石所組成的行星,實在沒什麼娛樂設施,時間的自由並不能就意味著行
動的自由。奧利比.波布蘭看著朋友高尼夫聳了聳肩。
  「如果是在海尼森或伊謝爾倫就另當別論了,但在這種基地哪有什麼地方可去呀?算了
,我決定去找一個一夜情的對象,你呢?」
  「在房間裡睡覺。」
  「這麼無聊的事還講得這麼大聲!」
  「不無聊啊!」
  「開玩笑地說是無聊,老實說就更無聊了。」
  「你比較喜歡開玩笑吧?」
  接受了高尼夫若無其事的眼光,波布蘭輕輕岔開話題。
  「我不光靠開玩笑過活,不過,我可不想在沒有任何情趣的環境下生活。」
  「你本身就是一個笑話吧--」
  「--最近你的惡意表現似乎大有進步嘛,高尼夫先生。」
  「不,不,只不過是出自一個不受女人歡迎的男人的嫉妒心罷了。你可不要介意呀,波
布蘭先生。」
  兩個擊墜王互相給了對方一個嘲笑,然後各自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少校根本不需要思索如何去度過「到晚上十二時為止的自由時間
」,因為楊威利請她到他的房間去。菲列特利加淡淡地補了原本就淡淡的妝進了房間,楊一
副不知該選擇何種表情的樣子面對著硬質玻璃桌,一迎進菲列特利加,他就板著臉要她坐下。
  楊威利在宇宙戰場上可以用一隻手指頭指揮上萬艘以上的大艦隊,可是,這個原本希望
做個歷史學者的青年,在他每一齣的人生戲劇中都不算是個好演員,在某些場合,他甚至還
是一個會讓舌頭打結的拙劣演員。儘管如此,現在他仍然辛苦地轉動著舌頭的引擎,呼喚著
對方的名字。最先,他叫「上尉」,然後慌張地更正為「少校」,再過好一陣子又改為「格
林希爾小姐」,每一次,美麗的副官都回應了,可是,在那之後他卻又無話可說了。那不是
出於惡意,而是因為怯懦。他好不容易鼓動了一百倍於與敵人作戰時的精神彈簧,叫了第四
次。
  「菲列特利加。」
  這一次,淡茶色眼眸的年輕女性沒有立刻回答。這真是一件劃時代的事,因為楊威利從
來就沒有直呼過她的名字。她睜大了茶色的眼睛,好不容易才答了一聲「是」,也因為這個
字使她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覺得好像好不容易找回了十一年的時間。」
  菲列特利加柔柔地微笑著。
  「元帥是在艾爾.法西爾星域救了我的命之後叫我的名字的。您還記得嗎?」
  臉上發著高燒的楊威利像個電動木偶似的點點頭。
  如何把被帝國軍重重圍困下的艾爾.法西爾星域的人民送走,當時二十一歲的楊中尉不
甚自信地抓著頭,從此開啟了在他往後的人生中不斷被人稱為「奇蹟的楊」的第一頁,菲列
特利加為他送來了餐點。
  「謝謝你,格林希爾小姐。」
  年輕的中尉對著十四歲的少女認真地說道,少女不由得笑了出來,要求這位看來完全不
像軍人,倒像將來會成為有成就的學者模樣的青年軍官叫她「菲列特利加」就可以了。「逃
離艾爾.法西爾」對楊、對菲列特利加而言都是一個出發點,終點還在他們的視線之外。此
時,楊把目標放在折返點上,但是要擺脫停滯不前的狀態卻不容易。
  「菲列特利加,等這場戰役結束了--」
  楊有系統地說到這裡,但是,感情及意思已無法有效地整合,以致接下來的話一點脈絡
都沒有。
  「我比你大七歲,而且,怎麼說,這個,我有一個完整的人所欠缺的部分--此外,我
的壞習慣又是那麼多。回顧以往種種,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資格做這種要求,看來好像
是利用地位壓人,而且在戰鬥前提出這種事,實在不應該--」
  菲列特利加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她並沒有為表面上的混亂而迷惑,她已經把握住了楊的
心情。菲列特利加自覺一顆心加速跳了起來。
  「但是,說了後悔總比不說後悔來得好--啊,真傷腦筋,從剛才開始就只一直隨自己
高興亂講話。總之--我想和妳結婚。」
  一口氣突破關卡的楊,彷彿要吐盡肺裡的空氣似地鬆了一口氣,要甩開優柔寡斷是需要
不少體力的,菲列特利加覺得自己的心彷彿長了翅膀似地鼓動著,這個問題的答案在她心裡
已經盤旋了多久的一段時間了啊!
  「我想如果把我們兩人的退休金合起來,就算將來年紀大了應該也不愁吃穿的,而且-
-」
  菲列特利加不斷搜尋著一些字句,可是她優秀的記憶力卻在這個時候背叛了她。原本應
該豐富無比的詞彙不知都跑到哪去旅行了。
  「我的父親和母親差了八歲。這件事我曾經有對你提及過嗎?如果我說了--」
  菲列特利加笑了。在笑之前她就決定了,因為她覺得如果不這樣,臉上的表情就會完全
不同,那可能會使楊感到狼狽。可是她看著楊,知道他並沒有感受到她的喜悅,同盟軍史上
最年輕的元帥,穿上軍服也不像軍人的這個青年從扁帽下面,從露出的前髮下面不安地看著
她。
  「呃,妳覺得怎樣?」
  楊露出了難以表現的表情,勉強形容起來,那就像接受教官口試的軍官學校學生的表情
,事實上,在他真正接受口試時,楊從來不曾有過如此深切的表情。他脫下了扁帽,一副欲
言又止的樣子困惑地說:
  「--我還沒有聽到妳的答覆,怎麼樣?」
  「啊?」
  菲列特利加睜大了棕色的眼睛,發現到自己的失神,不禁紅了臉。好或者不好對她來說
是再明白不過的事情,所以她的思考和言語動作,都已經輕輕地帶過那個關口了,她沒有注
意到障礙的存在。菲列特利加用韁繩把自己那顆躍動不已的心加以控制,好不容易才得以說
出來。
  「好的,閣下。」
  菲列特利加反覆說道。她突然有種極度不合理的疑念--她的聲音是不是只有自己聽得
到,而楊卻沒聽到呢?
  「好的。嗯,我很高興--」
  楊笨拙地點點頭。現在又輪到他辛苦地來選擇詞彙了。
  「謝謝,該說什麼--該說什麼好呢--該說什麼呢--」
  結果,楊什麼都沒說。
  ***
  走進亞列克斯.卡介倫中將房間的尤里安,步伐顯出有種異樣的沉重感,感到懷疑的卡
介倫在明白原委之後笑了一笑,調了一杯淡淡的摻水酒給少年。
  「--是嗎?姓楊的那個傢伙終於提起他那麼一點點的勇氣了?」
  尤里安點點頭,一口氣灌下了那杯酒,卻被輕輕地噎住了,冰塊互相碰撞,發出了清涼
的聲響。卡介倫微微一笑,也在自己的杯子中倒滿了酒。
  「基本上說來,這是一件喜事,我們來乾一杯吧!」
  尤里安看著杯子,紅了臉。不只因為酒精的緣故,他為自己還未乾杯就喝了酒的失禮行
為道歉。卡介倫在杯子中放了冰塊,把調得比剛剛那一杯還濃一些的酒推到少年面前,一完
成乾杯的動作,尤里安便問道:
  「您說,基本上來說這是一件喜事,此話怎講?」
  「對楊來說是喜事,因為他總算有了新娘了,而且還是上上之選。對格林希爾少校來說
,雖然是一件極令人好奇的事,不過能和自己喜歡的對象結婚實在是好事,因為葬禮可以一
個人舉行,婚禮卻非得兩個人不可。」
  「那麼為什麼說基本上呢?您保留了什麼?」
  卡介倫沒有立刻回答,先為自己調了第三杯酒,把杯子拿在手上,沒有喝,然後回答。
  「理由就是你在我們乾杯之前就喝了一杯。」
  「--」
  「你喜歡格林希爾小姐,對吧?」
  尤里安一下子激動了起來。把空酒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杯中的冰塊便激烈地舞動起
來了。
  「我衷心祝福他們兩人!真的,我很喜歡他們兩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
  「我知道。」
  卡介倫溫和地制止了少年。
  「要再來一杯嗎?」
  「--嗯,淡的。」
  中將為他調了一杯恰到好處的酒。
  「我知道是我多事,不過,不只是戀愛,人的心理活動是不能用數學來解答的,也不能
用方程式來代替。以你的情形來說,你只到達愛慕的階段,所以不妨把它當成一段美好的回
憶來消化。但是,如果再進一層,對某個人的愛情就會使你失去對另一個人的關懷和尊敬,
這不是是非善惡的問題,而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演變而成的。老實說,事情會變成這樣還
真令人困惑。你的頭腦好,性格又佳,但是最好不要再牽扯在這件事上,火是很容易引上身
的。」
  「嗯,我知道。」
  「唔,知道就好。即使只是停在腦袋而已。」
  卡介倫似乎看透了尤里安的心,他繼而把話題一轉。
  「可是,他們兩個人結婚之後會不會還彼此叫元帥、少校啊?」
  「應該不會吧?」
  尤里安虛應形式地回答,卡介倫便故意板起一副臉孔。
  「不,我太太在結婚之後不久也還叫我上尉,每次被她一叫,我就不由得敬了禮。」
  尤里安笑了,可是,卡介倫知道有八成以上是基於禮貌上的緣故。
  「不管如何,這是我們大家都活下來之後的事了,如果他們結婚了,尤里安你怎麼辦?
啊,可以到我家去。」
  酒精外的某種因素使得尤里安吐出的氣息顯得極為炙熱。他把喝光的酒杯重新放回桌上
,不斷地輕咳著。
  「我不想妨礙他們的新婚生活,嗯,怎麼說呢?我可不喜歡被人家拒絕。」
  聽來像是開玩笑,但是尤里安是想,如果楊和菲列特利加結婚,自己該離開他們一陣子。
  在尤里安的胸中,一個還沒看過的行星的影像雖然不明確,但卻慢慢組合出形狀來。那
是位於帝國領域邊境小星系的一個小行星。太陽系的第三行星--地球。對人類來說,那是
以前唯一居住的世界,當尤里安從瀕死的德古斯比司教口中聽到這個名詞時,他就覺得非去
看一次不可。
  當然,尤里安無法預知那裡有些什麼,如果那兒暗藏了一把可以劃破一部分歷史面紗的
刀刃,那麼,他必須把那把刀弄到手。不過,這種想法當中大多混入了願望的奶精,不能說
只是預測知識方面的黑咖啡。
  然而,尤里安還是覺得有前去一看的價值。尤里安在預測的能力方面遠不如楊,但是如
果輔以行動和親眼見識,應該可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他覺得自己應該以有異於楊的方法來
接近現在和未來。如果這次戰役結束後還能倖存下來,如果能看到楊和菲列特利加結婚,他
就要前往地球旅行。
  「希望你們幸福--」。
  尤里安在口中喃喃說著,把飄蕩在心頭的某種遐思放在抽屜裡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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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候,凝視著少年的卡介倫,眼中似乎也洋溢著趣味及共識的光芒。
  Ⅲ
  離開根據地的楊艦隊一路朝巴米利恩星系繼續航行。
  「不知什麼時候這個艦隊成了一個大家庭,楊要指揮控制也很麻煩吧。」
  卡介倫對尤里安說道,然而,他自己本身也是「非正規兵」。由於失去了伊謝爾倫要塞
,原任事務總監的席位應該也不見了,但是在下個職務還沒有決定之前,他就以監察人的身
分搭上旗艦休伯利安了。
  在這個情形下,距離的縮短和緊張的增加顯現出了完全的對應關係。當他們到達巴米利
恩星系的最外緣,從螢幕上凝視著那如早春嫩芽似的?星時,同盟軍的幹部們都確實聽到了
自己體內血管收縮的聲音。
  「真是不可靠的太陽啊!」
  亞典波羅中將連?星都罵了進去,可能是因為過敏的神經格外令他感到不快吧!即使?
星依然明亮、強烈地照耀著,或許還是會因別的因素而遭指責。
  「如果不在這裡阻止住羅嚴克拉姆公爵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已是確定的事實而不只是共識,因此所有的幕僚們都不再提起了,他們秉持著這無言
的協定,把視線集中在他們的司令官身上。楊正和梅爾卡茲愉快地交談著--看來是如此-
-看在眾人的眼中,大家心裡的負擔也稍微減輕了些,只要司令官健在,他們就有期待奇蹟
的可能性。
  印著五稜星的黑扁帽、黑色短上衣和半統靴,象牙白的領結和寬褲--晉陞元帥後,楊
的軍裝並沒什麼變化,只是階級章上的星星數目多了一枚而已。然而,其所象徵的意義一般
說來是很大的,但是當事者的言行舉止卻看不出有什麼變化,他仍然是一個看來完全不像軍
人的青年。
  站在楊身邊,具顧問身分的梅爾卡茲穿著帝國軍的黑色和銀色制服。這套制服穿在他身
上有四十年之久,彷彿已與他融為一體了。這個兼具軍人和武人風格,剛踏進老年期的男人
即使是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那極為主觀的眼光下也像極了楊的上司。
  ***
  雙方的前哨戰在無聲無息的偵察競爭的形式下安靜地展開了,同盟軍把巴米利恩星系寬
達一二五零立方光秒的宇宙空間細分為一萬個宇宙區域,以二千組的先遣偵察隊覆蓋這些區
域,建立起分析各處匯集回來的情報系統。負責指揮營運的姆萊參謀長,在管理這種精密的
作業方面,他的能力遠遠超越黑髮的司令官。楊做的是考慮、籌劃的工作,而一旦到了實施
的階段,他就覺得不勝其煩。根據他本人的辯解,在十一年前,困難重重地從艾爾.法西爾
逃離之際,他已經讓自己的勤勉給磨平了--
  進入偵察戰之後的三零個小時,只是持續著使緊張的水位穩增的沉默。但是,最後帝國
軍出現了。發現的人是卻斯上尉所指揮的F02偵察團的一個下級軍官。
  「上尉,那是--!」
  部下的聲音雖然在音量上已稍加壓抑,但是語氣卻完全走樣了,足以讓上尉緊張得繃緊
神經。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的是一大片正慢慢蠶食著黑暗的宇宙空間而且漸漸擴大的光點群。
光點群又化成了一片波濤,吞噬了背後微弱的星光,無聲無息地朝著同盟軍逼過來。
  上尉按下了超光速通訊的按鈕,但是聲音及指頭都微妙地顫動著。
  「這裡是F02先遣偵察隊--發現敵人主力部隊。位置在由零零八四六宇宙區域朝一
二二七宇宙區域方向的地方,距離我方四零.六光秒--非常接近!」
  ***
  另一方面,帝國軍的偵察網也發現了在前方徘徊的一小撮集團。最先接到來自先遣偵察
衛星的影像及來自哨戒小集團的報告的是原為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部下,曾參加過奇霍伊
薩星域會戰的洛爾夫.奧圖.布拉斯契中將。
  部下問他是否要追擊撲滅這一小撮老鼠,他搖搖頭。
  「擊滅偵察隊充其量只是個小功,不要貪這種功勞。倒不如探尋他們回去的方向,以查
出敵人主力的位置所在。」
  布拉斯契的指示是正確的。當同盟軍F02先遣偵察隊把敵人的位置告訴同志時,同時
也有了反作用。他們退回去時雖然不會遵循直線路徑,但是,其軌跡的曲線形狀卻很容易就
可以用戰術電腦解析出來。
  ***
  接到布拉斯契的報告時,萊因哈特正坐在總旗艦伯倫希爾艦橋上凝視著頭頂上映於螢幕
中的星海,白皙的臉上灑滿了星雨,沉浸在一片光波當中,看來就像白瓷沉於水底一樣。四
周的人小心翼翼地不弄出聲,很自然地摒住氣息埋首於各自的工作中。打破這神殿般的沉默
,把敵艦接近的消息報告給年輕的帝國元帥者是巴爾.馮.奧貝斯坦一級上將。
  「可能會在巴米利恩星域一帶和敵人接觸吧!」
  對於前進之時奧貝斯坦所做的推論,萊因哈特完全贊同。自古以來,成為戰場之地是在
敵我雙方的默認之下選出的。這一次選在巴米利恩星域也是一樣,不知道為什麼,萊因哈特
一點都不懷疑楊威利也會著眼於此處為決戰場。
  「--果然是這樣--」
  面無表情的金髮年輕人喃喃自語著,他叫來了高級副官修特萊,命令全軍休息。萊因哈
特微笑著對驚愕不已的副官說道:
  「戰鬥不會馬上開始的,現在稍微鬆弛一下緊張的情緒反而會好些,自由行動三個小時
,喝酒也無妨。」
  副官退出之後,萊因哈特坐在指揮官席上,閤上那雙有濃濃睫毛的眼睛,任一顆心浮游
於宇宙當中。
  ***
  同盟軍這邊也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收到司令官下達全軍休息的命令。但是,高級幹部
們仍留在會議室內喝著咖啡交談著。楊啜了口咖啡,他幾乎不懂咖啡有什麼好壞,對品嘗也
不熱衷。
  「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如果我們以同樣的兵力與
其從正面交鋒,勝算太少了。」
  「或許吧!」
  先寇布非常率直。「逃跑」或者「打敗仗」在楊艦隊中並不是什麼禁忌。
  「可是,你也不賴。今年你也已經連續捉弄了帝國軍的三名擅用兵法的大將了,不是嗎
?」
  「那是運氣好。雖然不只是這樣,不過,總而言之一句話,是運氣好。」
  這是楊的真心話。在這次會議之前,他雖然已經各個擊破了帝國軍三個艦隊。但是,姑
且不論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就算只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或渥佛根.米達麥亞正
面交戰,他也沒有把握還能如預期中一樣高奏凱歌。雖然不能說是沒有勝算,但是,不太可
能在短時間內獲勝,尤其是當時還在前哨階段,楊不認為萊因哈特本人或者帝國軍的雙璧會
投進此階段中,所以他才有心放手一搏。雖然是成功了,但是他可不認為因此就證明命運的
女神特別寵愛他,他甚至覺得那三連勝已經用盡了幸運的金幣了。
  梅爾卡茲以溫和的眼光看著年齡足以當他兒子的青年司令官,但是他卻什麼也沒說。
  「敵陣的幅度很小,所以深度和厚度一定到了某種程度。還打算採中央突破的方式嗎?」
  派特里契夫副參謀長交抱的手臂足足有楊的兩倍粗,本來,他不該做文書工作的,前線
指揮的工作應該較適合他。但是從「楊艦隊」被稱為第十三艦隊開始,楊就一直把這個充滿
活力、幹勁的大男人放在司令部。「放任他去令人擔心喲!」這是奧利比.波布蘭暗地裡所
說的壞話,但是以楊的立場來看,派特里契夫了解楊的作戰,當他以歌劇歌手級豐厚的低音
回答「原來如此」時,可以給士兵們帶來很大的安定感,這些因素都是楊考慮在內的。
  在進行了一次把重點放在安定幕僚的精神勝過實質意義的談話後,幕僚們都退了下去,
只有華爾特.馮.先寇布留在眾人之後,楊看著他,把視線稍稍移開,然後又移回了視線開
口問:
  「你認為我們會贏嗎?中將。」
  「如果您真有獲勝信念的話--」
  先寇布的音調微微超過了開玩笑的範圍,楊自然是不會聽漏掉。
  「我是打從心底想勝呀!」
  「不行呀!如果您自己沒有自信,又怎能讓別人相信您呢?」
  楊沉默了,現在他實在難以抵抗先寇布辛辣的舌鋒。
  「如果您是一個只以勝利為目的單純職業軍人,或者是一個不知道自己幾兩重而光想掌
握權力的凡俗野心家,我的煽動還會有點價值。再者,如果您是一個深信自己的正義使命而
具有不可動搖的信念和責任感的人,多少都會受別人唆使。但是您卻是個即使在戰況最激烈
的時候也不完全相信自己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怪人。」
  楊沒有立刻回答,先寇布於是用手指輕彈著空了的咖啡杯繼續說道。
  「沒有任何信念卻每戰必勝。以唯心論的精神主義者來看,這實在是不可能的事,真讓
人傷腦筋哪!」
  「--我一向認為最壞的民主政治也勝過最好的專制政治,所以我為優布.特留尼西特
而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作戰。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信念。」
  話是這麼說,楊的心中卻不得不承認先寇布的指責是對的,他並不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在古代的地球上,當民主國家雅典和專制國家斯巴達抗爭之時,小國梅樂斯謹守中立不
傾向任何一個陣營。對梅樂斯拒絕隸屬於己方的事感到憤怒的雅典,遂視梅樂斯為民主政治
的敵人而發動軍隊入侵,殘殺人民,將其領土併為己有,並稱自己的行為為民主政治的勝利
而舉杯慶祝。這種醜陋的行為為後世的人類歷史立下了惡劣的模範,對侵略者的羞恥心而言
,大義名分遂成為其最後的一件遮醜衣衫。如果侵略和虐殺是出自瘋狂的專制君主的野心,
那還無可厚非,令人絕望的是,這種事情卻往往是由民眾慎選出來的領導者直接加害於人民
的,民眾有時候還會虔誠地為侮蔑他們自己的人送上熱烈的掌聲。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
確是踩著人民的肩膀通往寶座的,這就是「最壞的民主政治」的歸結。所以楊是完全不相信
自己說的話的。儘管如此,楊還是認為--最壞的專制政治在崩潰之後會產生最好的民主政
治,但是,最壞的民主政治在垮臺之後卻絕不會產生出最好的專制政治,這是一件奇妙的事
--
  ***
  休息結束後便立刻發動第一級臨戰體制。一度鬆懈下來的精神活動朝著起火點急速地收
斂了,所有的偵察系統都已經告知前方有眾多的敵人,這使得所有將兵的心都一起響起了警
報。
  「敵人距離,八十四光秒。」
  監控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響遍全艦,彷彿用一雙冰冷的手繃緊了士兵們的肺和心臟,呼
吸和心跳都立刻加速,也有人的體溫立刻上升。
  「漸漸接近了。」
  「當然,如果漸漸遠離的話怎麼打?」
  在砲塔及槍座中交談著的士兵們,低語中帶著微妙的緊張及不安。如果他們任由精神的
溫度無限制地升高,噴起火焰,便會把自己和別人都燒成灰燼。
  楊一如往常坐在指揮桌上,支著一邊膝蓋,凝視著正面的螢幕,但是他突然把視線投向
幕僚們。視線是依梅爾卡茲、姆萊、先寇布、尤里安.敏茲、馬遜、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
、派特里契夫的順序移動,雖說是一瞬間,可是也沒有停下來,當視線又回到螢幕上之後,
他就再也不動了。
  菲列特利加的心情夾雜著極大的擔憂及微微的害怕,她看著脫下黑色扁帽,頭髮雜亂不
堪的年輕元帥。他是她的,可是,又不只是她的,較之自由行星同盟超過一百億的市民對他
的期望,她所求之於他的又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不,或許該說是荒誕--希望和他共有
未來。
  楊又戴上了扁帽,菲列特利加也振作起了精神,把注意力集中在螢幕上,因為一切事情
都得等待戰後保往了性命再說。
  「敵軍正突破黃色區域--」
  監控員的聲音讓人有一種唾液分泌不足的感覺。隨之聲音突然提高了。
  「完全進入射程距離了!」
  這時候,砲手的手指頭都已經放在發射鈕上了,他們摒住呼吸,等著總司令官下達射擊
命令。楊一邊輕輕地舉起一手,然後以十倍於舉手的速度猛地揮下手。
  「射擊!」
  數十萬道光龍在黑暗中激進,在他們的利牙咬住獵物之前,帝國軍的光束如猛獸般更早
自柵欄中放出來,襲向敵人。利牙和利牙在半途中衝撞,化成眩目的光芒炸裂開來。
  更具實質意義的「巴米利恩星域會戰」開始了,時間是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
年四月廿四日一四時二零分。
  Ⅳ
  炸裂的光芒使宇宙充滿了無聲的鳴動。新產生的光劍切碎了白熱的光流漩渦,四散分解
的艦體成了亂舞的影子,緊緊攫住了人們被光熱燒炙的視網膜。開戰不到三零分鐘,戰況已
經一口氣上升達到激鬥的程度了。
  不過「巴米利恩星域會戰」在一開始純粹是以極平凡的形式開幕的,萊因哈特.馮.羅
嚴克拉姆也好,楊威利也好,彼此都懷疑對方是不是會出什麼奇招,也都打算靜觀而後動,
所以雙方都不得不以正統的戰法踏出第一步。
  萊因哈特面對楊的攻勢想出了戰史上前所未見的「機動性縱深防禦」戰法。楊當然也有
他的想法,但是他的想法卻都得等對方先有所動作後才能發動,所以慘烈的砲戰及華麗的光
芒對他們任何一方而言都不是必要的。然而,戰端一經開啟,一開始有了動作,就如同瘋狂
的野馬般不受騎師的韁繩控制而肆意奔騰了,萊因哈特和楊都是一方面在心中感到無奈和不
滿,一方面又必須使用大部份的神經網路去修正軌道。
  局部的戰況變化顯得急速而又無秩序可言,連萊因哈特及楊也無法全盤應對。就算下了
指示,在指令尚未到達之前,情況又已有了新的變化,結果,下指令根本就毫無意義可言了
。當帝國軍的最前線回來請示該如何行動時,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瞳孔閃著怒氣。
  「按照個人的部署來應戰呀!我要中級指揮官是做什麼用的?什麼事都得我決定嗎?」
  另一方面,同盟軍的狀況也不見得比帝國軍好。當最前線的指揮官要求更細部的指示時
,楊嘆了口氣回答:
  「這種事你去找敵人商量吧!因為我沒什麼選擇。」
  正當雙方的最高指揮官深感困惑時,戰鬥仍然急速地白熱化。光束和光束、火箭和火箭
燃著敵意在宇宙中相互衝撞,彼此較量著破壞力及防禦力。破壞力升高,能源中和磁場及裝
甲就被突破,致命的光、熱亂流就席捲了整個艦艇內部。防禦力增加雖然使得龐大的能源四
處擴散開來,但是,偶而附近的弱小獵物會為餘波所動搖而毀滅。兩軍在彼此放射出來的能
源怒濤中翻滾著,卻仍然不停地射出光束及飛彈。在自己的腹部被擊入核融合飛彈,於一瞬
間炸裂開來的同時,用光束撕扯開敵艦,艦艇本身彷彿也被人類的偏執狂念附了體一樣。
  帝國軍的砲火放出彩虹般的光彩襲擊過來,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四周出現了許多大大小
小的火球。巡航艦那爾畢克的艦體中央被擊中,噴出泛青的光泡,從正中折為兩半,隨即又
散為一團團的光塊,照亮了宇宙的一角。
  休伯利安的艦長亞塞道拉.沙其安中校淺黑色的精悍臉上罕有地浮起恐懼的表情。
  「司令官閣下!旗艦太接近前線了。恐有成為砲火集中的目標之虞,請允許後退。」
  看著艦長的楊,黑色眼珠中洋溢著昂揚的信賴感。
  「艦艇的指揮由艇長負責,中校大可放手去做。」
  可是不到十分鐘,楊又徹底推翻了前言。
  「為什麼這麼後退?這樣不好指揮呀!」
  那是因為帝國軍的一部分和其他部隊失去了聯繫,開始突出了。只要有了可乘之機,構
成楊的精神堡壘的支柱--用兵家的要素--就顯得格外有力。楊探出身子,下了命令給菲
列特利加。
  結果命令只落得沒有結果的下場,因為正當突出的帝國軍的第一陣對著敵人正要打開砲
門時,第二陣就從背後殺來了。迴避衝撞的系統急速作動,帝國軍的各艘艦艇為了避開接近
過來的龐大質量而無秩序地四處亂舞,駕駛員們一邊咒罵著神明和惡魔,一邊緊緊絞著操縱
盤,拼命控制好方向。
  這場混亂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但對楊來說卻已經足夠了。同盟軍的各艘艦艇朝著意外
演出一場紊亂舞蹈的敵人一起發射主砲。四處產生的光點立刻形成球狀,球球相連,泛成一
片。
  帝國軍的艦列開了個大洞,那是由能量及虛無所形成的畸形混合體,巨大的能量漩渦充
滿了拒絕生命的冷峻。
  ***
  這個情形從遠距離之外的伯倫希爾旗艦上也看得一清二楚,挑起了金髮年輕人的怒氣。
  「特奈傑究竟在搞什麼鬼?」
  萊因哈特的聲音令通訊官畏縮,一面忙著與妨礙電波及電子雜訊的干擾繼續奮戰,另一
方面試著和特奈傑中將的旗艦取得聯繫。監控員也汗流浹背地忙著識別滿天飛舞的敵我雙方
,最後確認了特奈傑脫離了原本的部署擅自闖出陣列,在一陣沒有秩序的艦隊運動之後被敵
人圍攻了。
  「不自量力的傢伙!」
  奧貝斯坦的兩隻義眼發出了亮光。
  「口裡說得頭頭是道,眼睛卻只看到前面,這是個言過其實,不值得大用的人物。」
  「這場會戰結束之後,如果我還活著,一定聽你的忠告。」
  萊因哈特說道。
  「可是,目前為了活命,我們必須借重他的戰力。和特奈傑取得聯絡!」
  聯絡用的太空梭載著放有萊因哈特命令的通訊密函從旗艦伯倫希爾的船腹出發了。萊因
哈特為這個繞遠路的聯絡方法感到氣結,可是,在無它法可想的情況下也只好勉強為之。
  如果不能讓那個滿是戰意及野心的特奈傑回到原來部署的位置,萊因哈特的整體計劃就
會在戰術方面有遭到擱淺。就算捉住他的衣領也要把他拖回來,陣形是必須建立起秩序的。
如果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投入到消耗戰中,很可能會中了楊威利的詭計。
  萊因哈特害怕的事果然發生了。楊在千辛萬苦之中巧妙地變換了陣形,把特奈傑以外的
帝國軍前方部隊誘入了凹形陣砲火的焦點內,時機之精妙令在一旁的梅爾卡茲也不得不感嘆
佩服。帝國軍就像被吸管吸出來一樣,陣形崩毀,艦艇爭先恐後似地跳到同盟軍的砲列之中。
  「射擊!」
  砲擊的密度和正確性恰到好處。如瘋狂的野牛般奔竄而來的帝國軍彷彿撞上一道隱形城
牆似地停了下來,光和熱泛起波瀾,四處氾濫,充滿勇氣和鬥志的士兵們在一瞬間化為殘骸
。爆炸的火光上下左右連鎖反應,產生了只有人類能雕琢出來的絢爛光亮寶石。然而,每一
顆寶石的內部都是與優美及華麗沾不上邊的死亡之姿。
  有的人肉體瞬間蒸發;有人雖然活著,卻被高熱炙燒著,一邊毫無意義地慘叫,一邊滑
落死亡的斜坡;閃光灼傷視網膜而被奪去光明的士兵,被意欲逃命的同伴推倒,臉上刺進到
裸露出來的配電線路,在閃光的火花當中斃了命。
  他們打仗的目的不在殘酷,但是任誰都無法理解,正義和信念是這個世界上最嗜血的東
西。最高指導者為了實現他們所倡言的正義,把成千上萬的人送上戰場。在餵飽他們的信念
之前,必須活生生地葬送無數個士兵,或者使他們斷手斷腳。如果國家的統治者放棄所謂的
信念和正義的話,士兵們就可以不用眼睜睜看著從傷口中迸出來的內臟,在恐懼和痛苦中死
去了。但是,只要他們自己置身於遠離戰場的安全場所,權力者一定會繼續堅持「正義和信
念遠比生命更重要」的主張,如果說萊因哈特可在自己和那些平庸而卑劣的權力者之間畫出
一條界限的話,那大概就是因為他常常站在最前線的緣故吧!
  「媽媽、媽媽--」
  被爆風吹斷兩腳的年輕士兵用兩手在地上爬行著,在血泊中沙啞地嘶喊著。受了傷滿身
血漬的其他士兵一邊呻吟著一邊踏過這個士兵身上,只聽見肋骨碎裂的聲音,年輕士兵的兩
眼隨即失去了光彩。
  殘酷和悲慘的景象不只是某方的專賣品,受帝國軍猛烈反擊的同盟軍也在痛苦中呻吟翻
滾。
  從電磁砲中射出來的鈾二三八彈貫穿了戰艦的裝甲,發出超高熱能量而爆炸。全身被火
焰擁抱著的士兵,發出奇怪的慘叫聲滾倒在地上,而甲板也已經呈灼熱狀況,飛散的血花化
做陣陣紫煙蒸發了。長官下令集體棄艦,渾身血漬的生還者撥開火焰和濃煙的侵吞,以體力
所許可的最快速度奔向密閉式的艙門中。從傷口所流出來的血液和地板接觸即產生新的蒸氣
,熱氣透過地板直燒腳底。新的爆炸接二連三發生,熱風的巨掌打倒了士兵們。帶著銳角的
金屬和陶瓷的碎片以高速在半空中穿梭,斬瓜切菜似的割下士兵的腦袋。頓失首級的屍體灑
著血雨,倒在好不容易正要爬起來的同伴身上,於是,接著又發出了新的慘叫聲,接觸到地
板的手掌在一瞬間被燒糊了,一用力拉起,皮膚便黏在地板上,露出的血肉因火傷和血塊呈
黑紫色,像戴了手套一樣。密閉艙門關起後遮斷了地獄的景象,然而,在生還者的眼前仍然
開啟著另一道殺戮地獄之門。
  隨著時間的經過,犧牲的比例也增高了,殺戮和破壞漸形激烈,數量也愈形擴大,帝國
軍和同盟軍陷入難以自救、彷彿煮開的泥濘深淵中。[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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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最初,參加「巴米利恩會戰」的兵力,帝國軍有艦艇一八八六零艘,將兵有二二九萬五
四零零人;同盟軍則有艦艇一六四二零艘,將兵一九零萬七六零零人,在數字上是不相上下
,同盟軍的補給線比較短,對採縱深陣形的帝國軍而言就像遊擊兵,因此,優劣幾乎相等。
若要勉強說起來,或許可以說同盟軍「不會立於不利之地」吧!
  但是帝國軍可以指望米達麥亞、羅嚴塔爾、繆拉、畢典菲爾特等人的強大增援軍,而相
對的,同盟軍的金庫中已經連一枚銅板都不剩了。如果在這裡打敗仗,沒有配備一兵一卒的
首都海尼森就等於任人採摘了,也就是說,自由行星同盟的命運就完全取決於是否能在此地
打倒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個人了。
  事態的嚴重性足以壓碎同盟軍指揮官們的心,如果有人因責任之重大而發狂,旁人也不
該譏之以柔弱吧!楊之所以不致於落得如此地步,是因為從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人類的能力
和可能性是有界限的,他已經改變態度了。如果楊威利贏不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
至少表示在同盟軍中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然而,這也得是在不必看士兵們在恐懼和痛苦中死去的的情形下才能成立的。對楊來說
,自覺自己是一個大量殺人者並不是現在才有的事,雖然這其中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影
像化了的破壞及流血的慘狀卻已足夠冰冷這個一向以歷史學者為職志的青年的心了。楊不得
不懷疑,以前做過這種事,現在也還在做這種事的他有追求家庭幸福的資格嗎?這也是以前
他一直不能順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願望的最大原因,目前看來似乎好不容易克服了這種
心理障礙。然而,要完全地調整好這種心態似乎是不可能的事。當然,就算楊放棄家庭的幸
福,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但是--
  「巴米利恩會戰」戰略過程的壯大及精密程度是前所未見的,後世人總是將重點放在以
用兵家之身分贏得神話般名聲的兩個年輕元帥正面衝突這一點上。然而,在戰鬥的第一階段
,戰況卻出現了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這兩人指揮下的混亂場面,演變成雙方都不願持續下去
的消耗戰。他們都知道,再如此下去一定會直接走向破局,於是,雙方都致力於這意料之外
的戰局收拾工作,最後,雙方才好不容易為這看似永無休止的相互殘殺落下幕來。這種洞察
和判斷,以及處理的成功或許就證明了他們的不凡,雖然表現方式是消極了些--
  「哎!我們打了一場拙劣的仗呀!」
  楊一邊看著資料一邊搖頭嘆氣,用兵學本質上的冷酷在於如何有效地殺傷敵人同時減少
我方人員的犧牲。但是這一次,他卻脫離了正規的軌道,損耗了不少寶貴的戰力,他感到遺
憾也是其來有自的。
  「如果有更多兵力就好了,再給我一千艘,不,五百艘,不,不,三百艘就可以了,這
麼一來--」
  這是極度欠缺建設性的牢騷,對狀況的改善完全沒有幫助,心中極清楚這一點而嘆息不
已的楊抓完了黑色的頭髮,重新振作精神,為作戰再做下一步準備。
  司令官以外的人都各有任務。軍醫和護士動員了所有的醫療系統為負傷者做治療。他們
的做法必須在人道及效率上做一選擇,而他們也不得不著重後者。從某方面看來,他們的做
法是極其殘酷的,先用麻醉瓦斯讓痛覺神經失效,再切除患部,移植人工臟器及皮膚,用雷
射線切斷不可能治好的手、腳,再裝上內藏氫電地的義手或義腳。這些措施是在利用電子照
射不能使身體細胞活性化的時候才使用的,可是半數以上都沒有經過患者的同意。所以,當
恢復意識的重傷者找不到原來應該在自己身上的手或腳時,便發出發狂般的尖叫抗議。然而
,當他們叫著「還我的手腳來!」時,被切斷的肢體卻已經火化處理掉了,從衛生的觀點來
說,這些東西是不能保存的。於是,身體的一部分在無奈的情況下機械化了的人和死去的人
數幾乎一樣多。
  二十七日一早,戰局出現了第一個變化。結束了雜亂無章的殺戮,以最快的速度重編軍
隊之後,楊下了快攻的命令。
  面對正面衝突的敵人,楊是很少如此積極的,大多數他都是因應敵人的行動才有動作的
。更有甚者,他總是盡可能地避開正面作戰,代之以奇襲。另一方面,接獲「同盟軍快攻」
報告的萊因哈特相當常識性地下令迎擊,不過,以他慣用的物力論來看,此舉亦屬罕有。
  「這就是『巴米利恩會戰』所以混亂的原因。原本,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用兵
是重在先發制人,而楊威利的用兵是重在柔性防禦,這是他們各自的特長。然而,在此次會
戰中,他們卻扼殺了自己的特長,想利用對方的技法來贏得最後的勝利。」
  後世的戰史學家自信滿滿地評論。但是,不管是主動的或被動,既然狀況已演變至此,
萊因哈特和楊也只有在競技場的柵欄內盡己之力發揮所長了。除此之外,他們也各有不得不
如此的理由。
  楊艦隊以經過計算的圓錐陣形朝帝國軍猛攻。從打開的砲門中射出來的能量彷彿破壞之
神的巨錘般直擊帝國軍。帝國軍也大力反擊,然而卻無以阻止楊艦隊的前進。令人眼花撩亂
的爆炸光芒波及了更多的帝國軍艦艇。
  被直擊的驅逐艦彷彿遭各種擾亂視神經的彩色閃光所包圍,化為無數的金屬和非金屬的
細片四散紛飛。激射的能源光束彈起光和熱的飛沫,形成一股無秩序的亂流搖撼著艦艇。數
十萬支火箭捲起一陣暴風撞擊著艦體,巨大的空氣團和士兵從破裂的艦艇傷口被吸進黑暗的
太空中。
  純白、橘、鮮紅、藍、綠、紫。一道道炸裂的光芒刺激著人們的眼睛,再加上震耳欲襲
的聲響,發狂者的數量必然急速增加吧!
  楊艦隊的集中火力於局部的戰法在過去未曾失效過,這一次也不例外,源源不斷產生的
光芒漩渦造成了帝國軍重大的損傷,同時也產生了等量的恐怖及狼狽氣氛。帝國軍在瞬間似
乎要後退了,然而,突然又放棄,轉而向水平方向移動,但是,這一點卻仍為楊所知悉。
  原想避開砲火迂迴前進的帝國軍抽中了下下籤。彷彿從山峽流向平原的大河似地擴散開
來的帝國軍,被集結在他們面前的同盟軍逮個正著,成了眾矢之的。
  這麼有效的砲擊即使在楊的記憶中也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一個紀念碑,砲手們輕鬆的瞄都
不用瞄就製造出了一個個爆炸的火球,狂亂的能源光在太空中繪出了一幅幅血與火的油彩畫
。一個火球的爆炸就意味著數百倍於此的人類宣告死亡。
  帝國軍的一面倒地被擊潰,艦列崩散,陣形擴散開來了。楊當然不會放過此一良機,一
道簡潔但充滿力感的命令下達全軍。
  「突進!」
  楊艦隊的圓錐陣全力向前衝刺,如鐵劍貫穿青銅盾似地突破了帝國軍的橫列。
  監控員們響起一片狂喜之聲。
  「完全突破了!突破了!」
  旗艦休伯利安的艦橋上充滿了歡喜的叫聲,然而,楊卻沒有感受到幕僚們的喜悅。
  「太薄了--」
  楊也只是說了這句話,就好像客人對餐館的料理不滿的低聲咕噥。尤里安了解楊的意思
,帝國軍的防禦陣形不應該這麼輕易就被突破的。
  「立刻就會有下一波敵陣來了。」
  司令官的預測不到半小時就實現了,十二點鐘方向出現了新敵人,從橫列陣中不斷地射
擊砲火而來。
  楊艦隊一面以高速繼續前進,一面以他們最擅長的一點集中式砲擊在對方的橫列陣中鑿
穿了幾個洞,再經由破洞插進敵陣當中,以零距離射擊重重打擊著帝國軍,打頭陣的是馬利
諾准將的部隊。
  馬利諾准將是沙其安中校的前任者,曾經擔任戰艦休伯利安的艦長。艦長的能力及艦隊
指揮官的能力未必一致,但是,他卻同時兼具雙方面的才能。他的部隊如錐子一般穿透帝國
軍的橫列,突破對方防線。但是,就在大家歡呼聲尚未平息之時,前方又出現了新的光點群
,向左右方展開。這又是對方一次橫列陣式的歡迎。
  「又來了。到底有幾層防禦啊?好像古代的女人襯裙嘛!」
  咕噥著的馬利諾准將不高興地環視著幕僚們,當然,沒有人能夠回答他。欣喜的氣球一
旦洩了氣,緊接而來的便是不安和疲勞的氣氛籠罩上來。
  儘管如此,同盟軍仍然不減進擊的速度,打開砲門衝向第三陣,激烈但為時不長的戰鬥
之後,又突破了敵人,同盟軍響起了第三度的歡呼,直到第四隊的橫列陣式出現為止。
  Ⅱ
  四月二十九日,楊威利的快攻已經突破了帝國軍第八層的迎擊艦隊。但是,同盟軍的面
前又出現了第九層的陣列,連接著數千光點,擺開了迎擊的架勢。
  「竟有如此之深的厚度及深度--」
  楊不由得發出驚嘆。事前他已預測到帝國軍為了迎擊他,勢必會擺出前所未見的厚重縱
深陣,但是,他卻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徹底。諺語說「事實往往凌駕於個人的預測之上」,這
裡就是個活生生的實例。梅爾卡茲雙手交抱。
  「好像在剝派的皮一樣。一層又一層,解決了上一層,下一層的防衛陣又出現。」
  「根本沒有沒完沒了嘛!」
  姆萊參謀長搖搖頭,華爾特.馮.先寇布中將嘲諷地說道。
  「現在也停不了了吧?要繼續剝第九層嗎?或者--」
  楊把視線投到一旁的梅爾卡茲臉上,得到了他要的答案之後點點頭。到這個時候再停止
前進並沒有什麼好處,明明知道前面的水更深、泥更厚,同盟軍卻仍然必須走向湖心。儘管
如此,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扯著看不見的細繩把同盟軍拉進湖心的技巧卻讓人不得不佩
服,同時又覺得不快。第一,身處於如此深厚的縱深陣內部,羅嚴克拉姆公爵是如何掌握戰
況的?還有,一隊接一隊出現於同盟軍面前的帝國軍在輪番上陣之前究竟隱身於何處?
  「閣下--」
  尤里安謹慎地出聲。
  「什麼事?」
  「閣下,我知道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想什麼。」
  楊輕輕蹙起眉頭看著有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他不喜歡被別人批評對尤里安有所偏袒,所
以有時候楊會刻意對他嚴格些。
  「表達的方法要正確。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想的和他在做的,可是有一光年的距離哦!」
  「是。可是,目前這種情形是不到一光日的距離。」
  幕僚們的視線都集中在尤里安身上,楊停了一下,催促少年發表意見。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目的在於消耗我軍,不只是在物力方面,心理上亦然。在我軍突破
一個陣形之後,又立刻出現另一陣便是證據。」
  「沒錯。」
  梅爾卡茲低聲說道,楊則默默地看著少年。尤里安不是信口胡扯,他是一字一句都經過
自己確認後才說出口的。
  「他們不是從前方來的。如果來自前方,監測器應該會發現,而且如此一來羅嚴克拉姆
公爵也就不易掌握戰況了。我軍和羅嚴克拉姆公爵之間,本來就沒有什麼東西。我認為敵人
的兵力是類似薄卡片一樣左右配置的。」
  尤里安喘了一口氣之後下了結論。
  「也就是說,他們是從左右方飄飛過來,出現在我軍前方的。如果說有什麼辦法可行的
話,那就是我們可以直接進攻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本營。」
  尤里安的表現在明快及正確性上真是無人可比。少年一說完,梅爾卡茲首先點了點頭。
  「說得沒錯,就是這樣。」
  楊嘆了一口氣。採用這種布陣,羅嚴克拉姆公爵就可以直觀戰況,在必要時使等候在左
右的部隊橫向移動,出現在同盟軍面前。儘管如此--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想著--楊的
嘆息是針對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的,或者是針對尤里安的呢?
  這個時候,監控部門有報告進來了。帝國軍的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正在接近當中。
  「波布蘭、高尼夫兩戰隊迎擊!」
  楊下了命令之後,為了思考下一波短期的戰術,從指揮桌上下到座椅上來,把黑扁帽蓋
在臉上。
  於是,一六零架的斯巴達尼恩和一八零架的王爾古雷,以高速在巨艦之間來回穿梭演出
一場空中肉搏格鬥戰。
  ***
  背地批評奧利比.波布蘭的人很多,但是,卻沒有人稱呼他為懦夫,至少,曾看過他在
出擊之前表現出恐懼和不安的人並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威士忌、萊姆、伏特加、蘋果傑克各中隊集合!不要被敵人喝下去了,倒是該把他們
給喝了!」
  波布蘭向取了酒名的麾下各中隊打了例行的招呼,一聲令下向八方散開來。
  眾所皆知,波布蘭的部隊用的是三機一體的集體戰法,但是隊長本身則以單獨一人對抗
敵機,從戰鬥中尋求自我的價值,表面上看來似乎有勇無謀,但事實上,他以精密計算過的
速度及攻勢突入敵機群中,光束一閃便是一架,二閃便是兩架,瞬間,敵機化成了光之火花
。他超絕的技法令敵兵噤聲,然而為勇氣和功名心所驅策的駕駛員所操縱的兩架王爾古雷瞄
準了強大的獵物,勇猛地躍向前,朝著看似旁若無人的敵人背後發射火箭。
  「想跟我對抗?早了半個世紀吧!」
  冷笑不已的波布蘭就讓背後的追蹤者纏著他的戰機,然後,朝著敵人的戰艦奔馳在宇宙
中。他無視於敵方光子彈的曳光掃過斯巴達尼恩的機體,在戰艦之前突然急速上升,他在接
近戰艦至可以公分計算出來的距離時,攀爬至艦體之上再一回轉。
  然而,尾追波布蘭而來的兩架王爾古雷卻閃避不及,其中一架從正面衝撞戰艦的胴體,
化成一團橘色的火球四散迸裂。另一架試著急速爬升,然而,機體擦過了戰艦,爆起摩擦火
花,龜裂的機體遂被吸向宇宙的深淵。
  「這不能算進擊墜的數目當中,和高尼夫的擊墜競爭大概要輸了。」
  然而,波布蘭這種悠然的喃喃自語餘裕並不久長。他的部下們陷入了過去未曾有過的苦
戰中,在帝國軍王爾古雷部隊擁有擊落八十架記錄的霍斯特.修拉中校的指揮下,也以三機
一體的戰法對抗同盟軍,同時又和己方的艦砲緊密配合,殲滅了同盟軍的斯巴達尼恩。斯巴
達尼恩被趕進帝國軍艦砲的射程內,一一在砲火前消失了。
  當波布蘭集結部下時,為銳減的數目感到愕然,蘋果傑克中隊的負責人莫蘭比爾的報告
中充滿了痛苦。
  「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只剩下官等兩名。其他人都戰死了--其他都--」
  聲音突然變弱了,波布蘭胸中有不祥的預兆。
  「怎麼了,喂?」
  回答的聲音和剛才的不一樣。只有被打垮的疲累感是同樣的。
  「下官是沙姆契夫斯基准尉。蘋果傑克中隊的生存者現在只剩下官一名。」
  波布蘭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當他再吐氣時,右拳狠狠地敲上無罪的操縱盤。
  著名的波布蘭戰隊近半數永遠地消失了,這件事讓同盟軍不寒而慄,然而,更多的衝擊
還躲在扉後深處等著他們。回到母艦的波布蘭穿著飛行服在軍官餐廳裡喝著威士忌,高尼夫
戰隊的副隊長科爾德威上尉在這時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過來。
  「喂,你們的隊長到哪去了?我想看看他那比我更糟的臉色。」
  聽到波布蘭沉重的詢問,科爾德威爾上尉站定了,臉上一副困惑及猶疑的表情,最後便
以悲痛的聲音回答。
  「現在下官代行高尼夫戰隊的隊長職務,波布蘭中校。」
  擊墜王把不高興寫在臉上,又是一杯酒下肚。
  「我現在不想聽拐彎抹角的說明。你們的隊長究竟怎樣了?」
  上尉覺悟了,他給了波布蘭不會再誤解的答案。
  「戰死了。」
  波布蘭以含著近似殺意的眼神斜睨著上尉,幾種感情的攙雜混合反而壓住了他的怒號。
  「被幾架打落?」
  「啊--?」
  「我問你他是被幾架敵機打落的?伊旺.高尼夫不應該是在單打獨鬥的情況下被打敗的
。帝國軍以多少架機圍攻高尼夫的?」
  上尉低下了眼睛,做出被告認罪般的表情。
  「高尼夫隊長並不是在格鬥戰中戰死的,而是被巡航艦的艦砲打中。」
  「--果然。」
  波布蘭突然站了起來,科爾德威不由得後退了半步。
  「要料理高尼夫得動用帝國軍的巡航艦?那麼,要打下我至少要半打的戰艦才行!」
  波布蘭笑了笑,然而,他的笑容卻讓上尉感到一股涼氣上升。波布蘭把強勁的手腕一翻
,科爾德威反射性地接住了飛過來的東西,目送著以毫無醉意的步調走出軍官餐廳的擊墜王
背影後。上尉把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空了的威士忌酒瓶就握在他手中。
  ***
  突破帝國軍的第九陣之後,楊威利要幕僚們變更作戰,他以一雙睏倦的眼睛環現著幕僚
們,這不是他的演技,而是因連續作戰的疲勞讓他真的想睡覺。
  「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戰術是想利用極端的縱深陣消耗我軍,就如敏茲中尉所說的一樣。
我們如果再前進,那就是明知故犯的行為,但是,如果停止前進,則會讓他們爭取到不少時
間,同樣也會中了他的計。因此,我們唯一的勝利機會便是如何去突破敵人又深又厚的佈陣
。」
  一段不怎麼有趣的開場白之後,楊向幕僚們透露了他頭腦激盪之後的成果,指示了新的
作戰方式。
  於是,四月三十日,戰局有了第二次戲劇性的變化。
  Ⅲ
  在這個階段,萊因哈特沒有任何積極的動作,他只是專心地承接楊的攻勢,吸取楊的滲
透力。和楊的正面作戰只不過是把廣大的自由行星同盟領域當成一個包圍殲滅戰的陷阱的一
部分而已,當諸將從被派出去的宇宙區域回過頭來殺到巴米利恩星域時,這場戰役的高潮才
真正開始。而在這場華麗而壯大的高潮戲上演前的準備工作雖然比較乏味,然而,這也是莫
可奈何的事。
  萊因哈特為了阻擋楊的攻勢,準備了二十四段的迎擊陣,他們打算如先前對諸將所說明
的,以一疊疊的薄紙吸乾酒汁似地削弱楊的戰力。萊因哈特這種令楊不禁感嘆不已的卓絕戰
法有其更強勁的一面,那就是,被突破的防禦陣的戰力就化整為零地向左右方散開,加入後
方的同伴隊伍中,形成下一道防禦陣的一部分。如此一來,楊就算一勝再勝,也得面對著那
像永久機關似的無限防禦陣。
  在這之前,這個戰法完美地發揮了機能,但是到了四月三十日,發生了讓萊因哈特姣好
的眉毛蹙在一起的事情。同盟軍停止前進了,不僅如此,還後退了八十萬公里遠,躲進了難
以探查行蹤的小行星群的陰影中,好像在策劃些什麼。不久,報告進來了,大量的艦隊避開
了帝國軍的正面,朝著從同盟軍看來為右翼,帝國軍看來為左翼的方向移動。
  萊因哈特蒼冰色的眼眸中浮上一層薄薄的陰影,他難以想像楊威利會隨便分散兵力。目
的或許是要使帝國軍的兵力散開,但問題是,出動的敵軍是不是主力?義眼參謀長巴爾.馮
.奧貝斯坦對陷入沉思的主君說道:
  「從對方故意讓我們發現其動向來看,這或許是個誘餌。不過,也很可能出人意料之外
的是主力部隊。不管怎麼說,分散我軍兵力是愚蠢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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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9:28 |只看該作者
  萊因哈特點了點頭,然而,他的動作與其說是贊同,不如說保留的色彩比較濃些。他對
在戰術方面有獨到見解的奧貝斯坦並沒有過多的期待。義眼總參謀長雖然是個優秀的戰略家
及政略家,但是在實戰方面,他的才華卻遠不及萊因哈特。萊因哈特發現自己的手正撫弄著
胸前的垂飾,如果那收藏在垂飾中的紅髮摯友還活著,他一定會給萊因哈特一個更好的建言
。失去了他,萊因哈特從戰爭計劃的策定到實施都必須靠他自己一人承擔。他失去的東西有
多重大?而失去不能失去的東西又是多麼愚蠢啊!
  「請下決定,閣下。」
  奧貝斯坦從旁提醒,萊因哈特才把一顆心拉回現實中。然而,要下決定多少必須花上一
點時間。
  「全軍轉向左翼方向!我想敵人的作戰方式是看來像誘餌,實則是移動著實際的兵力。
我們截擊其正面,給他們一個迎頭痛擊!」
  這個時候,萊因哈特並沒有完全的自信,或許不該改變原有完美的迎擊法--這個想法
在他腦海裡遊走著。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在他身邊如此進言,他一定會毫無異議就採納
的。可是,天生的霸氣使他對目前所採用的消極策略產生反彈。或許這是年輕的特質。不借
助部下及提督們的武力而想獨力打倒楊威利的誘惑也佔了很大的因素。此外,他了解楊的戰
術,對萊因哈特而言,奪得先機是最重要的,即使戰場限定於一處,他也不能容忍對方搶他
一步行動。就這樣,在還沒有完全整合心中的迷茫之時,萊因哈特轉而採用了積極的策略。
  除了直屬於萊因哈特大本營的少數部隊之外,帝國軍再度整編陣容,朝著正往左翼迂迴
的敵人急速前進,年輕的提督們因為從一面倒的防禦轉而為攻勢,顯得情緒高漲。
  ***
  然而,把敵人納進射程之內的帝國軍不由得一陣愕然,原以為是同盟軍的主力部隊的竟
是二千艘的誘餌部隊。之所以會讓帝國軍誤認為有近一萬艘,是因為這些部隊拉著許多隕石
而瞞過了雷達,而當這些誘餌部隊牽制著帝國軍主力的同時,從小行星群中蹦跳出來的同盟
軍主力已猛然地朝萊因哈特的大本營突進。
  同盟軍以最快的速度前進。因為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們就輸定了。達斯提.亞典波
羅等人一邊踩著地板一邊叱喝部下,他們就像巨大的利箭般貫穿了空蕩的宇宙空間。
  當帝國軍發現時,同盟軍已經阻斷了他們的後路,正急速逼進萊因哈特的大本營。同盟
軍此刻的前進速度只怕連「疾風之狼」渥佛根.米達麥亞看了也不得不咋舌。
  特奈傑、布拉斯契、亞特林肯、卡爾納普、格留尼曼諸將急忙停止朝誘餌部隊前進的動
作,正想回過頭來,不意誘餌部隊卻發出了砲火,帝國軍遭受了不小的損失。尤其是當同盟
軍把充滿了慣性的巨大隕石擊向帝國軍的艦列時,一次就破壞了好幾艘戰艦,然而,帝國軍
並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他們雖然遭受誘餌部隊從背後而來的砲火攻擊,卻也朝著同盟軍的
艦列猛攻。
  如果成功的話,帝國軍一定會讓同盟軍遭受強烈的重擊,然而,楊威利的用兵術巧到極
點。當帝國軍的先頭集團一邊亂射著光束及飛彈,一邊朝同盟軍的右側面攻上去時,同盟軍
立刻疏散艦列,朝左右逃開了--看來是這樣。同盟軍的艦列左轉了一個大彎,彷彿因對方
的第二波攻擊而從中央斷裂了。特奈傑、布拉斯契確信是如此,為了洗刷中了圈套的屈辱,
便再往前推進。
  變化就在這時急遽發生了,在確信將同盟軍分斷了的下一瞬間,帝國軍的提督們才發現
到自己竟處於同盟軍的完全包圍下,這個事實令他們呆在現場了。看來像是同盟軍艦列分斷
點的彎曲處,事實上是因應從右側面攻過來的帝國軍攻勢而變化成凹形陣的凹陷部分。如果
採取正面對峙,帝國軍是不會犯下眼看著自己陷入凹形陣中央的愚蠢錯誤的。自己正襲向敵
人側面的這種錯覺使他們成了楊威利堪稱神技的用兵法下的犧牲者。
  現在,形成阻斷帝國軍後路的誘餌部隊也開始發射砲火,同盟軍從前後左右襲向帝國軍。
  無數的光條串刺了帝國軍的艦列,光刀切斷了艦艇。被重重包圍而失去行動自由的帝國
軍在閃爍的爆炸光芒中不斷地翻落於死亡和破滅的斜坡。
  ***
  「亞特林肯艦隊,繼續潰滅中!」
  充滿危機及恐懼的報告為旗艦伯倫希爾帶來深海般的沉默。噩訊接二連三抵達。
  「布拉斯契艦隊也處於戰線崩潰狀態!」
  報告噩聞的通訊員,聲音即將失去控制了。萊因哈特明白,崩潰中的不單是艦隊,也不
只是戰線,還有他的不敗神話及隨之而來的權力和光榮。
  「被耍了--」
  喃喃自語的萊因哈特白皙秀麗的臉龐出現一抹自嘲的陰影。如果計劃中那個壯大的包圍
網完成的話,他就不致於敗北,但是在這之前,楊威利的手掌將會將他捏碎,尚未完成的包
圍網則只會形成難看的零星兵力,成為敵人各個擊破的絕佳對象。
  「一勝再勝,到最後才一敗塗地嗎?吉爾菲艾斯,我就只能走到這裡嗎?」
  白皙的手握著垂飾,在深不見底的孤獨中,萊因哈特無言地問著。紅髮友人沒有回答,
而使他不能回答的便是萊因哈特本人。
  帝國軍目前似乎只是勉強撐著崩潰之前的身軀,就像被落雷猛擊的大樹一樣。
  萊因哈特的高級副官修特萊少將走到年輕主君面前,被稱為最具誠實理性的他,在面對
敗局之時,仍然以下了最佳決斷的表情進言:
  「閣下,太空梭已經準備好,請您下決心逃脫--」
  回望著副官的萊因哈特,眼中泛著冷冷的微光,蒼冰色的眼眸在這個時候美得讓觀看的
人為之摒息。
  「別做越份的事,我從來沒有學過在非必要的時候逃亡的戰法。難道有懦夫成為最後的
勝利者的例子嗎?」
  「容下官冒犯。就算逃離這個戰場也不意味著敗北啊!不如集合各提督的兵力,再重新
進行復仇戰。」
  金髮年輕人悍然拒絕。這個時候他似乎已經忘了前幾天教導少年艾密爾時,自己所說的
話了。
  「如果我在這裡被楊威利殺了,就表示我只有這種程度了。什麼宇宙的霸者!那些為我
戰死的人一定會在天上或地獄嘲笑我,你們要讓我成為別人的笑柄嗎?」
  「閣下,請不要如此輕忽您寶貴的生命,請您把希望寄託在下一次的東山再起,現在請
務必離開這裡。」
  黃玉色眼珠的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哀求似地說道。然而,萊因哈特白皙的臉如瓷器般靜
謐,拒絕了這個請求。修特萊的視線投向奇斯里的臉上,他以眼神唆使著「就算暫時違抗主
君的意志,也務必把他帶離旗艦!」奇斯里點點頭。
  這一瞬間,排列在伯倫希爾之前警衛的三艘戰艦成了集中砲火下的犧牲者,爆炸了。被
直接擊中動力部位的一艘戰艦成了絢爛的火球消失了,另外一艘從中央折成兩半,第三艘在
傷口中噴出了破片及能源流,朝射程外搖晃飛去。
  爆炸的閃光透過螢幕重擊著伯倫希爾旗艦內的官兵,戰艦爆炸散放出來的大量能源像瘋
狂的野馬般踢撞著伯倫希爾,帝國軍的總旗艦劇烈地搖晃著,在艦橋上的人,除了一人之外
都倒在地上,只有金髮的年輕獨裁者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平衡感及柔軟的動作保持了不倒的姿
態。
  奇妙的事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同盟軍的猛攻瞬間中斷了!萊因哈特扶起了身旁的艾
密爾少年,同時把銳利的視線投向螢幕,雖然只有那麼一點點,然而畫面正逐漸地恢復宇宙
的黑暗實景。
  監控員突然驚叫。
  「是繆拉艦隊!繆拉艦隊來援助了--我們得救了!」
  最後的那句話正代表了艦橋上官兵的心聲。一陣狂喜的歡呼聲隨即擴散開來。
  Ⅳ
  關於為了完成大包圍網而分散出擊的帝國軍的諸將中,最先回頭攻擊的是奈特哈爾.繆
拉一事,多少有其理由在。他奉命去接收離巴米利恩星域較近的流卡斯星域的物流基地,然
後在任務完成後立刻回頭包圍。當然,流卡斯會有武裝抵抗,鎮壓所需要的日數也算進去了
,然而,當繆拉到達流卡斯星域時,卻從該處基地傳來了不抵抗的宣告。
  毫無抵抗地將基地和物資交給帝國軍的是基地負責人歐布里.科庫蘭。當然,也有許多
部下主張不要將目前對同盟極為重要而為數不多的物資交給帝國軍。他們建議將八千萬噸的
穀物、二千四百萬噸的食用肉、六千五百萬噸的家畜用飼料、二百六十萬克拉的工業用鑽石
、三千八百四十萬噸的液態氫,以及其他大量的稀有金屬、燃料及石油製品用放射能加以污
染,使帝國軍不能使用。但是科庫蘭拒絕了,他的理由是這樣的:
  「如果是軍用品那就不說了,但是集中在這裡的物資都是民生必需用品。不管支配者或
政治體制如何改變,都不能破壞人民的生活。或許有人叫我賣國賊,不過,我也只有承擔下
來了。」
  於是,部下中的激進派便想監禁科庫蘭,不把物資交給帝國軍,不過,其他部下將此行
動鎮壓下來。這麼一來,流卡斯星系的物資流通基地便在和平的情況下由帝國軍接收了。原
先繆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視科庫蘭的行為是利己的賣國行為而厭惡他。之後,繆拉從部下口
中了解到科庫蘭的心情,大為感動,遂有意招科庫蘭為自己的幕僚,他想讓科庫蘭擔任統轄
物資及金錢的管理要職。
  然而,科庫蘭謝絕了邀聘。他自認是個膽小鬼,極在意世人的批評,如果有人指責他為
了地位而把物資交給敵人的話,他會受不了。科庫蘭要求繆拉要確實把物資用於民間,同時
請求繆拉讓他和部下回首都海尼森去,說完,科庫蘭悠然地離去了。然而,科庫蘭的誠意並
沒有獲得相對的評價,當他回到首都海尼森之後,被以前的部下告發,遂被以利敵之罪被政
府逮捕起來,關在接近極地的嫌疑犯收容所等待審判。在政治、軍事呈現一片混亂的當時,
他的存在似乎已沉進了忘卻的深淵了,然而,有一個人卻始終對他念念不忘,兩年後,當巴
拉特星系動亂結束時,奈特哈爾.繆拉派遣部下尋訪科庫蘭的下落,救出了在收容所中由於
營養失調而許久未曾與外界接觸的他。之後,科庫蘭便在繆拉手下擔任主計監的職位--這
是另外的故事了。
  奈特哈爾.繆拉的回頭及來援,為巴米利恩會戰帶來了第三次的狀況變化。
  如果沒有五月二日那天繆拉的參戰及猛烈的攻擊的話,或許在當天還沒結束之前,同盟
軍就捉住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了--這是那些無法抗拒假設歷史誘惑的後世歷史學家
們的推測。從前些日子到這一天,楊威利的戰術指揮幾乎完美無誤,儘管優勢只持續了那麼
一會兒,他的才智仍讓人認為早已凌駕萊因哈特之上了,然而,事情到了這裡卻有了新的變
化。
  因為繆拉艦隊的參戰而產生新活力的帝國軍一舉轉守為攻,他們似乎決定將所擁有的一
切能源消耗於此時似的大開砲門,將光束及火箭對著同盟軍傾盆而下。
  同盟軍的艦列中不斷地開出一朵又一朵的火花,火花消失後,便留下一個個不毛的黑洞
。瞬間處於劣勢的同盟軍也全力反擊,擊碎帝國軍的艦艇。
  ***
  同盟軍的達斯提.亞典波羅中將彷彿要向體力的極限挑戰,不眠不休地在前線指揮作戰。
  「我們的司令官不應該只因為對方加進了一個艦隊就露出疲態認輸了,我還想看看『奇
蹟楊』的本領哪!」
  亞典波羅一邊摸著他那沒有多餘的時間剃鬍鬚而有著扎刺感的下巴一邊評論著。
  他的評論並不完全正確,繆拉的艦隊由於行動過於急速而有部分落後了,跟著司令官一
起抵達戰場的只有全體艦隊的六成左右,大概有八千艘,或許該說不到一個艦隊吧?對楊來
說,這至少是一件幸運的事。
  繆拉的出現與其說是楊的失算不如說是計算之外的因素,他原本最擔心的是帝國軍的所
有提督中以行動迅速無人可比著稱的渥佛根.米達麥亞,打算趕在他以最快的速度回頭抵達
戰場之前把萊因哈特打倒,而到先前為止計算的收支似乎還在預估之內。如果按照這個事態
來推演的話,勝利已經在手中了。不過如今似乎還需要用到其他的計算紙。
  「這次可落入權威主義的窠臼了吧!竟然無視於繆拉的存在--」
  楊把扁帽蓋在臉上,一邊帶著苦笑自言自語著。他並無意輕視帝國軍最年輕的上將,但
結果卻似乎變成這個樣子了。
  最先從正面遭受繆拉攻擊的是莫頓提督的艦隊。
  那真是猛烈至極的攻擊。戰鬥開始時尚有三六九零艘的庫頓艦隊,在一個小時之後被擊
沉至只剩一五六零艘,一個小時之內的損失率高達百分之五七.七,這個數字令戰史學家們
瞠目結舌,然而卻完全是事實。
  當然,帝國軍所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小,同盟軍的包圍網尚未崩潰,砲火仍然緊密,突
進的帝國軍艦隊撞擊著固體及非固體物,迸發出爆炸光及能源流,但是,乘著由外往內蜂湧
進入的態勢,繆拉在這時比楊佔優勢。
  「莫頓提督,戰死!」
  當通訊員以沉重的調子傳來這個噩耗時,楊一瞬間閉上了雙眼。年輕的臉上清楚地浮現
出痛惜及疲勞的神情,尤里安及菲列特利加相對而視。
  殘存的莫頓艦隊失去了指揮官,一邊承受著猛烈的砲火,一邊勉強維持著艦列,和楊的
本隊合併。讓莫頓戰死的繆拉以最短時間介入了楊和萊因哈特之間,極力地在敵人的猛攻之
下挺身護衛主君。
  「真是個良將啊!正確地判斷、正確地戰鬥、正確地營救主君!--」
  即使處於敵對的立場,卻不得不感佩其力量。這種情形不只發生在楊一個人身上,萊因
哈特也有這種心性。有時候,軍人的心理及感性會表現出一種對敵人尊敬和仰慕,對同志輕
蔑和憎惡的顛倒情感。
  然而,事實上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感嘆。繆拉的攻勢越來越猛烈,同盟軍的艦列有多
處被突破,已經沒有餘力去填補被挖空的洞了,帝國軍開始侵入同盟軍的包圍網中。
  躍進同盟軍艦列中的帝國軍一舉爆開了戰意的噴火口,閃光和砲彈的豪雨不斷傾落在同
盟軍陣營之中,超高熱的火焰炙燒著他們。光束縱橫奔竄,一瞬間照亮了通往死亡世界的黑
暗之路,為犧牲者奏起無聲的鎮魂歌。
  ***
  「繆拉做得很好!」
  倖免於逃命的萊因哈特在伯倫希爾艦橋上喃喃說道,用少年艾密爾遞給他的熱毛巾擦了
擦他那秀麗的臉龐。金髮的年輕人至此方才喘了一口氣。
  Ⅴ
  看來立於生死存亡邊緣的似乎輪到同盟軍了。如果繆拉能糾集自己本來所有戰力,或許
他就可以把楊艦隊置於完全的反包圍之下了;也或許放棄這種念頭反而造成了更佳的效果,
同盟軍被擊潰、撕扯開來,在核融合爆炸的火焰及流失的能源煙幕下倒地。
  然而,就整個局面來看,帝國軍並沒有佔優勢。在包圍網沒有被突破的同盟軍和被圍困
在裡面的帝國軍之間的戰鬥,前者佔盡了壓倒性的優勢,不斷消耗著時間及能源。亞特林肯
、布拉斯契兩部隊現在幾乎只能說是軍隊的殘骸。長時間苦戰的特奈傑、卡爾納普、格留尼
曼的各個艦隊也只剩下接應繆拉自外而來的攻勢,突破敵方包圍網的戰力而已。特奈傑光是
防禦就應接不暇了,而格留尼曼則受了重傷,把指揮權委交給參謀長。
  在同盟軍的包圍下,整整持續死戰達二十四小時以上的卡爾納普艦隊也因損傷過重而支
撐不住,當他好不容易跟萊因哈特本營之間聯絡上時,便要求增派部隊支援。當通訊官將消
息傳達給萊因哈特時,年輕的獨裁者搖了搖他那頭金黃色的頭髮回答:
  「總部沒有多餘的兵力,就戰死在那裡吧!有想說的話到天上再說。」
  並不是萊因哈特冷酷,事實上,他的大本營中確實沒有多餘的一兵一艦,然而,他的回
答卻顯得太苛刻了。
  另一方面,聽到這個回答的人反應也太過激烈了。
  「叫我死?好,我就去死!如果我先死了,在天上就輪到我當老大了!你等著看我把你
當成雜工吧!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小子!」
  卡爾納普從指揮官席中站起來,對著銳減的艦隊下令,最高戰速的攻勢便開始了。如果
攻擊集中於一點的話,或許包圍網就會被突破。卡爾納普的選擇看來是很理所當然的,然而
,這麼一來卻給楊製造了寶貴的機會,他在一瞬間所決定的戰術簡直只能以駭人來形容了!
  「砲擊!盡可能準確、有效地射擊!」
  他之所以還要加上後面的叮囑,是因為同盟軍的光束用能源及飛彈已經開始缺乏了。就
在同時,楊故意把承受著帝國軍內外夾攻的包圍網開了一角。
  帝國軍見狀驚喜不已,在包圍網中的帝國軍想朝外逃脫,而在網外的帝國軍則想營救同
伴而急忙衝進去。雙方同時湧到宇宙空間的某一點,出現了過度密集的現象。於是,楊艦隊
發揮了他們的特長,以一點集中的方式朝該處射擊砲火。
  卡爾納普和旗艦一起消失了。咆哮著飛竄的砲火,只要瞄準一艘艦艇便一次可以炸翻好
幾艘,在黑暗的宇宙空間中豎起了無數光彩耀目的巨大墓場。
  於是,戰況第四度起了變化。
  ***
  奈特哈爾.繆拉砂色的瞳孔中映著最前線的旗艦被火球及五彩的漩渦所包圍,同盟軍最
後集結的破壞力之猛烈及強大著實令人驚異,繆拉的旗艦有六個地方破損,核融合爐有爆炸
的危險,乘員們均必須撤離。
  「閣下,請趕快離開這裡,這艘艦艇的命運就快終結了。」
  艦長庫斯曼中校蒼白的臉上泌著汗珠進言道,繆拉微微地歪著頭,然後答應了。但是,
他不希望只是逃命。
  「那麼,就把司令部轉到其他艦上去,距離最近的戰艦是哪一艘?」
  得到的回答是諾休泰德,繆拉點點頭,命令艦長與他一起搭乘太空梭離開,不准他自殺
。不敗的萊因哈特嚴以律己,所以不得不以光榮之鎖綁住自己的腳,但是,繆拉以前曾吃過
楊的敗仗,因此從失敗中學到了軟性的應對辦法,他搭上了太空梭,離開瀕臨死亡的旗艦。
  然而,當繆拉轉換旗艦時,同盟軍朝著諾休泰德集中火力猛攻。艦體中央部分中彈的諾
休泰德立刻陷入不能航行的狀態,在繆拉一行人離開之後五分鐘便化為火球消失了。「到底
是運氣太好呢?還是運氣太差呢?」苦笑不已的繆拉又把司令部轉到戰艦歐凡布魯夫,兩小
時之後,又轉乘到戰艦赫爾汀去。這不是笑話,而是證明了繆拉在激戰之中如何地頑強不屈
,下定決心不退離戰場的奮戰意志。
  於是,奈特哈爾.繆拉便因在這一次的會戰中因四度轉換旗艦的行徑名留後世。可是,
他勇往直前、奮不顧身的作戰態度並不能阻擋楊威利的攻勢,楊的傳記作家們都禁不住要在
後面強調--單靠個人的力量,憑藉著無比的果敢及傑出的判斷力指揮戰鬥,帶領艦隊度過
一次又一次的危機,企圖捉住勝利的尾巴。--楊排除了繆拉參戰的危險要素,在新的環境
下構思戰術,並一步一步將計劃付諸實行。
  ***
  五月五日,戰況發生了第五次劇變。這次劇變的原因出在距離戰場三.六光年外的同盟
首都海尼森。這一天,廿二時四十分,一道超光速通訊抵達楊所在的戰場,同盟最高評議會
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下令無條件停戰。當命令傳到時,同盟軍的砲列已經把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旗艦伯倫希爾納入射程內。[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1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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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Ⅰ
  無條件停戰--
  在衝擊性的巨大氣流掠過幾位臉色鐵青的天使同時,在蒼白的面孔逐漸復原之後隨即產
生了爆炸性的憤怒。那正是同盟軍正欲伸手鉗住帝國軍咽喉的關鍵,當他們正要讓敵人斷氣
的那一瞬間,竟然被自己的人一手拉到牆角去。
  「到底想幹什麼!海尼森的那些傢伙!」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語言化的激情。
  「政府首腦部門瘋了嗎?我們快打勝仗了!不,已經打勝了!為什麼現在非得停戰不可
?」
  咆哮著把黑色扁帽摜在地上的是在彈指間就可以拿下萊因哈特旗艦伯倫希爾的亞典波羅。
  在楊的旗艦休伯利安上,華爾特.馮.先寇布尖聲地對楊說道:
  「司令官!我有話要說!」
  轉過頭來的楊輕輕地聳了聳肩。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什麼都不用說了。」
  「如果您明白,就請再確認一次!」
  先寇布兩眼燃著熊熊烈火,指著主螢幕。
  「請您別理會政府的命令,下令全面攻擊。如此一來,您就可以掌握三件事--掌握萊
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性命、宇宙及未來的歷史!請您下定決心吧!只有照這條路
走下去才能讓歷史走上正軌!」
  他一閉上嘴,蘊含著一場風暴的沉默,籠罩著整個休伯利安艦橋,每個人聽著彼此的呼
吸聲,為自己高亢的心跳而戰慄。先寇布說的都是他不得不說的話,幼年時被祖父母拉著手
從帝國逃出來,靠著自己的能力及功勳升到同盟軍中將,這個三十五歲身材高大的男人在眾
人的環視下,從樹枝上摘下了禁忌的果實。
  然而,這顆禁忌的果實又是如何地甘美啊!那是勝利、霸權、光榮的甘美果汁和芳香的
混合體,而且,不僅是楊本身,周圍的人也得以一嘗箇中美味。
  楊不說話.但是他的沉默有異於其他人的沉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認為他的沉默不
像暴風雨,倒像和煦的初春暖陽,不過,可沒有人敢保證那不是因為她對楊有過度的好感而
產生的錯覺。但是輕輕推開沉默柵欄的楊所說的話卻使菲列特利加更加確信。
  「--嗯,是有這條路可走。可是,對我來說,這件衣服好像不太適合我的身材。格林
希爾少校,麻煩你傳令下去,全軍後退。」
  ***
  --控制了艾流塞拉星域的同盟軍補給通訊基地,正要開始調回頭的渥佛根.米達麥亞
是在五月二日接待了一個稀客。一艘未經確認的航行體出現在米達麥亞艦隊的索敵網中,於
是便發出了例行的信號--「停船,否則攻擊!」而對方的回答卻是「我是友軍,請求會見
司令官。」
  「瑪林道夫小姐為什麼到這裡來--?」
  在「疾風之狼」的注視下,踏上戰艦「人狼」的希爾德--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
爵小姐--帶著夾雜有肉體上的疲勞及欠缺精神活力的微笑向迎接的人打了招呼,她那金黃
色的短髮和異於女性的服裝更加強了像是美貌少年的印象。
  在這之前,希爾德半說服半強迫地向負責留守的高級長官借用了一艘快速巡航艦,偷偷
地離開了干達爾星系,前往巴米利恩星域的週邊部,然後遠觀了開戰之初的戰況以及楊實施
的大規模攻擊之後,便以最快的速度急急趕到艾流塞拉星域。要救萊因哈特,她連一兵一卒
都沒有,因此她只能求助於能信賴的同志,她之所以不使用遠距離超光速通訊是因為處於敵
國領土內,有被竊聽的危險性。
  米達麥亞把美麗的帝國宰相首席秘書官請進司令官室,吩咐幼校學生勤務送上咖啡之後
,便仔細聽取她的來意。
  「唔--這麼說來,就算現在趕到巴米利恩星域去也來不及了?」
  「嗯,就算是『疾風之狼』的快腳也來不及救援羅嚴克拉姆公爵了。」
  米達麥亞收起短暫的苦笑,提出了理所當問的問題。
  「那麼,您說該怎麼做?想必伯爵小姐已有腹案了吧?」
  希爾德點點頭,開始說明。
  今天是五月二日。就算現在兼程趕往巴米利恩星域,抵達該地也是四天後的事,也就是
五月六日了,而且去的不光只是一艘船,而是必須率領著大艦隊。但是,回顧戰況以及推測
今後的演變之後發現楊威利的攻勢非比尋常,萊因哈特失敗的可能性極為濃厚。五月六日到
達戰場,楊如果已經獲得勝利的話,再攻擊他也沒有什麼意義了,然而,從這裡到同盟的首
都巴拉特星系的行星海尼森卻比前往巴米利恩來得近,大致算起來,應該可以早四十八小時
到達。所以,如果能立即調頭,直搗完全沒有防備的海尼森,降伏同盟政府,迫使他們命令
楊停止戰鬥的話,就可以將萊因哈特從失敗的深淵裡拯救出來--
  這個時候,希爾德還不知道奈特哈爾.繆拉比預期中的日子早三天到達巴米利恩戰場。
  「事實上,我曾向羅嚴克拉姆公爵提過這個方案,但是被拒絕了。他堅持『戰鬥、獲勝
』才有意義,這種價值觀雖然無可厚非,但是如果失敗的話,一切就化為烏有了。」
  「妳認為羅嚴克拉姆公爵會失敗嗎?」這是米達麥亞脫口而出的一句質疑。
  相同的問題萊因哈特亦曾試問過繆拉這個問題,並使繆拉無以言對。但這時希爾德毫無
懼色地以明亮的綠色眼眸直視著銀河帝國軍的最高勇將。
  「是的,根據這次事態的推移,羅嚴克拉姆公爵很有可能將會嘗到他一生中最初也是最
後一次敗北的經驗。」
  米達麥亞不得不承認,撇開她的智略不談,至少這個廿二歲的年輕女性在勇氣和行動方
面都有不凡的表現,儘管是開玩笑,不過還真有人將她比喻做女神雅典娜。
  「我明白了。可是伯爵小姐,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米達麥亞端起咖啡聞了聞香氣,隨即又把咖啡放回盤子中。
  「那就是楊威利是不是會遵從政府的停戰命令?以他的立場來說,勝利的果實就近在眼
前了,他為什麼得放棄成果而停戰呢?如果無視於停戰命令的存在,他能得到的好處不是大
得多嗎?」
  希爾德承認米達麥亞的疑問是正確的,有誰會放棄已經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九勝算的戰鬥
而停戰呢?如果他不去理會命令而繼續作戰的話,首先,他就可以獲得軍事上的勝利,不僅
如此,就算在這期間,政府崩潰了,他也可以打出救國英雄的姿態,輕而易舉地獨攬政治權
力於一手。應該沒有人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可是--
  「這一點我也想過,不過,我的結論是,政府的停戰命令仍然會對楊威利產生效力。如
果他有野心以武力及軍事方面的才能為背景掌握權力的話,以前就已經有過好幾次的機會了
,可是他卻一再放棄這些機會而甘願去做一個守備邊境的軍人。」
  「--」
  「直覺告訴我,或許楊威利心中有比權力更貴重的東西,他這種氣質值得讚賞,不過這
個時候我們只有利用這一點了,雖然有點卑鄙--」
  「可是,也或許他會突然對權力產生慾望而無視於政府停戰命令的存在,因為這一次的
機會所具有的魅力,是過去的例子中所沒有的。」
  「--嗯,話是沒錯。這麼說來,您覺得我的提案有用但不值得採納?」
  「不--」
  米達麥亞搖了搖頭。
  「我懂了,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我們就照妳的計劃吧!反正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希爾德不禁覺得他的判斷之快速、狀況掌握之精確實在值得讚賞。
  「謝謝!我由衷感激您的決定。」
  「可是,光是我一個人也不行,我想找其他的同志一起去。以伯爵小姐的聰明,應該明
白我的意思吧?」
  希爾德點點頭。她了解米達麥亞身為武人的矜持。如果米達麥亞沒有前往戰場營救萊因
哈特,而是單槍匹馬攻佔行星海尼森的話,事後可能就會被人指責是為了一己之軍事、政治
的野心而坐視主君陷於絕境。這種事是米達麥亞所無法忍受的。就因為她十分清楚「疾風之
狼」是這種人,所以希爾德才會選擇他作為說服的對象,而她的判斷似乎也得到了正確的回
應。
  既然了解米達麥亞的意思,希爾德當然就有必要提出該問的問題,然而那是不可言喻的
問題。
  「那麼,您打算找誰同行呢?」
  「當然是找一個在附近的星系、容易聯絡上、力量也值得信賴的人,那就是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伯爵小姐,您有不同的意見嗎?」
  「不,我認為他是理所當然的人選。」
  希爾德沒有說謊,但是,她也沒有把顧慮的事全說出來。她為什麼會選擇米達麥亞而不
選羅嚴塔爾,理由何在?或許她自己也不清楚。她並不怎麼相信直覺,如果警官的直覺一定
是對的,就應該不會有為無妄之罪而哭泣的人;如果軍人的直覺是正確的,就應該不會有戰
敗的人。可是,這一次的選擇她卻是根基於直覺,因為她沒有付諸理論的資料。
  Ⅱ
  米達麥亞告訴主要部屬要改變方向直取敵國首都海尼森,同時將與羅嚴塔爾艦隊共同作
戰。部下們一時之間似乎都不知所措。
  米達麥亞麾下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中將低聲地問司令官:
  「羅嚴塔爾提督怎麼想?搞不好會演變成帝國軍互相殘殺。」
  「--你文學的想像力出人意外地豐富哪!」
  米達麥亞以揶揄的口氣說道。但是在這之前,他有一段短暫但明顯的沉默,所以這句話
並沒有什麼效果。雖然並沒有什麼充足的情報,拜耶爾藍這個青年卻偶爾會表現出異常的嗅
覺。雖然欣賞並了解他不是一個光靠武力做事的男人,但是,在米達麥亞自己還沒有將感情
及理性整合好的時候,這項質疑令人有些困擾。
  「羅嚴塔爾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是那種可以和一個不明事理的壞男人相交十年以上
的溫和人士。你怎麼想像是你的自由,但是要小心可能招致誤解的言行。」
  「是,對不起,我說了冒失的話。」
  拜耶爾藍深深地低下頭。但是在返回自己旗艦的太空梭中,他卻叫來部下,下令採取第
一級戰備體制,驚訝不已的部下問起理由,拜耶爾藍煩躁地回答:
  「時時防備敵人的奇襲不是武人該做的事嗎!這裡是敵國的境內.可不是故鄉小學裡的
內院呀!不能瞞著老師偷偷午睡哪!」
  彷彿做完了像是自己少年時代的告白後,拜耶爾藍停止了通訊。
  原本他認為自己想得太多,他也知道自己所敬愛的上司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是密友,為
什麼他又會想到自相殘殺之事呢?一個令他激動想法攫住了他。他竟敢把那種想像中的事說
出口,而且也沒有被斥責。還是把想像的翅膀先放下來吧--然而,拜耶爾藍雖然這麼想,
不知何故,他也沒有取消先前頒佈的命令。
  ***
  當米達麥亞以超光速通訊將希爾德的提案傳過來時,羅嚴塔爾沒有立刻回答。兼備敏銳
及膽識的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答覆。
  「如果不回頭的話會怎樣?」
  當離開干達爾時,他曾這麼想過。不過,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不回頭的話,功勞就會被其
他提督搶去,主君對他的評價也會降低,他沒有想到這會成為事實。然而,事態已經急速進
展到煽動他的地步了。
  緊接著貝根格倫參謀長先前來報告,在他們附近的米達麥亞艦隊中,拜耶爾藍中將所屬
的艦隊正採取了在這種狀況下不必要的嚴格警戒體制。
  羅嚴塔爾當時沒說話,但是在他那不同顏色的兩隻眼睛中,卻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他知
道,拜耶爾藍是米達麥亞麾下提督中最年輕、最果敢的指揮官,真不明白拜耶爾藍為什麼會
採取敵人近在眼前似的舉動。羅嚴塔爾想問問米達麥亞,然而,現在羅嚴塔爾覺得他已經有
答案了。如果羅嚴塔爾不只拒絕希爾德的提案,同時還表現出妨礙的行動,則米達麥亞將不
惜一戰?如果是米達麥亞自己下的指示,以他的個性來說,不應該隻字不提的。這麼說來,
想必是拜耶爾藍那個小子自作主張的了--?
  乍見映現於通訊螢光幕上的羅嚴塔爾的金銀妖瞳,表面上雖極為平靜,希爾德卻看見了
那深不見底的深淵中所蘊含的暴風。她知道自己的直覺,至少這一次是押對寶了,同時她也
查覺到那急速產生的不安,或許,這麼一來反而讓這個具有不凡野心及才能的人知道有了大
好的機會了?如果被人告知現在趕去也來不及營救主君的話,恐怕連沒有野心的人都會產生
可怕的念頭--擔心自己做出了愚昧至極的傻事之後,希爾德一顆心七上八下。
  羅嚴塔爾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慌與不安,他出聲笑了笑,並且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懂了。既然妳都說了,我就照瑪林道夫小姐的提案去做吧!我會立刻指示所有的部
隊朝海尼森進攻,不過,為做進一步的詳細討論,我會到你那邊去!當然是在艦隊整合之後
。」
  如果叫米達麥亞過來,或許拜耶爾藍就會有過度的反應,難道想押作人質嗎?羅嚴塔爾
也考慮到這一點了。
  沒有必要勉強。羅嚴塔爾常常會將一顆急欲從理性之手逃脫的心套上鞍繩加以控制,瑪
林道夫伯爵小姐雖然聰明又機智,但是不見得每件事都要照她的計劃來執行。
  Ⅲ
  被稱為銀河帝國軍雙璧的兩名大將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率領著近三萬艘的艦隊於五月
四日進入巴拉特星系。第二天,五月五日,他們到達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的衛星軌道,抬頭仰
望夜空的市民,看到星星的光輝為人工的光點所掩蓋,隨即陷入恐慌狀態。這是歷史上第一
次,首都海尼森的市民可以用肉眼看見帝國軍。
  在一片混亂之中,米達麥亞的宣告經由從介入行星通訊的帝國軍艦上傳了下來。
  「我是銀河帝國一級上將渥佛根.米達麥亞。你們的首都海尼森上空已全部被我軍控制
,我要求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全面講和,立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解除武裝。否則,我軍將對
海尼森進行全面攻擊。給你們三個小時考慮,不過,在此之前先讓你們看看餘興節目。」
  這句話重在恐嚇,所以米達麥亞的措辭和口氣都顯得極其嚴峻。不久,一艘帝國軍艦瞄
準了六千公里外的行星的一點發射飛彈。
  閃光和爆炸聲粉碎了大氣,將士兵及市民的視野漂白了的光芒急速變薄,在仍然鼓噪著
耳膜的巨大聲響中,橘色的光彩聚升成球型,統合作戰本部大樓的黑影倏地碎裂,破片高高
揚起。被爆炸所引起的驟風吹起半個身子,緊緊趴在地上的一個士兵顫抖著聲音說道:
  「他們下手了!是極低周波的飛彈!」
  極低周波的飛彈直接擊中已足夠將統合作戰本部大樓的地上部分完全破壞。
  看著映於螢光幕的淒慘景象「疾風之狼」對希爾德說:
  「這樣就夠了,權力者對一般市民的房舍失火是連眉毛也不會動一下的,然而一旦與政
府有關的建築物遭到攻擊,大概就要臉無血色了。」
  「您是盡可能不想危害市民吧?」
  「嗯,我也是平民出身的呀--」
  希爾德對著露出苦笑的米達麥亞投以好感的眼光。
  「提督,現在能不能下達一項消息?就說以帝國宰相羅嚴克拉姆公爵之名保證,同盟政
府投降的話,最高負責人將不予問罪。我想或許該給他們一個方向決定。」
  「依道理來說,這些話真讓人洩氣。不過照妳所說的可能會有效果,我這就傳下去。」
  米達麥亞似乎已經完全信賴希爾德小姐的進言了。
  ***
  地面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在巨大的螢幕上,自由行星同盟的國防調整會議在遠較一般市民
安全的地下深處召開了,政府和軍部的高官們頂著一張張像是用凍土所雕塑起來的沒有血色
的臉。剛剛被帝國軍摧毀了安身之地的統合作戰本部長德森「元帥」也把空洞的雙眼盯在螢
幕上。
  從不合時節的冬眠中醒來,召集這個會議的最高評議會議長優布.特留尼西特打破了沉
默。
  「下結論了--」
  特留尼西特的聲音當然顯得無精打采,但是,卻很奇妙地欠缺危機感及悲壯感,表情就
像戴著面具的人偶一樣,發出機械般的聲音。
  「我們接受帝國軍的要求。對方威脅全面攻擊,我們別無選擇。」
  愛朗茲國防委員長正待說話,特留尼西特的兩眼放出了銳利的眼神。
  「我已經被罷免了嗎?應該沒有吧。那麼,做決定的責任及資格應該在我手中,這是制
度賦予我的職責和義務所在!」
  「請你住口!」
  國防委員長的聲音因悲愴而顫抖著。
  「你沒有權利濫用民主政治的制度,使其精神和歷史墮落。你想一個人腐蝕國父亞雷.
海尼森一手建立起來、歷經兩個世紀的民主國家歷史嗎?」
  特留尼西特的嘴唇兩端往上吊,使得他的臉更像戴了面具一樣。
  「你說得可真動聽啊,愛朗茲。你大概忘了,不過我可記得一清二楚,那夜是誰拿著昂
貴的銀製餐具到我家來,要求我一定要讓他成為我的閣僚。」
  「--」
  如此下流而卑鄙的威脅,在場的高官們應該有許多人早就習以為常了才對。
  「而且,你從那個叫什麼的大企業弄到多少獻金及回扣?分配選舉資金時,你又從中虧
空了多少錢用以週轉買別墅?有多少次你用公費旅行之餘還帶著太太以外的女人去?這些我
都知道。」
  國防委員長寬闊的額頭上冒出了無數不是因為悶熱而跑出來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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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錯,我是個三流的政治業者,我能爬到現在這個地位也是拜你所賜,你對我有恩,
所以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歷史上留下亡國者的臭名!請你再考慮看看,或許我們會死在
這裡,但是,只要羅嚴克拉姆公爵被楊提督擊敗,同盟就獲救了。祈求一個人去蒙受不幸是
一件缺德的事,但是,這是事實,羅嚴克拉姆公爵一旦身亡,帝國軍就不得不撤回他們的領
土,在他們爭奪下一代的霸權之時,楊威利提督就可以趁機重新建立國防體制了,我們的下
一任政治領導者會幫助他--」「唔,楊威利?」
  如果聲音可以成為毒藥,特留尼西特的聲音就是了。
  「您想想看,如果楊威利那個笨蛋以前不破壞守護這個行星的『處女神的首飾』的話,
我們可以不受帝國軍的侵略了!事情會演變至此,也都是因為楊威利的緣故!什麼名將?難
道是指那種看不到將來的無能之輩嗎?」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元帥這個時候才第一次發言。
  「如果有『處女神的首飾』的話,或許這個行星,還有你們的權利能夠沒事,但是其他
的星系將要遭受多大的戰禍呀?你們能安然地讓戰爭持續下去嗎?」
  年逾七十歲的老將聲音並不激動,但是,和特留尼西特的粗言穢語相較之下,卻格外顯
得如花崗岩壁般的堅毅。
  「總而言之,同盟的氣數已盡。政治家玩弄權力,軍人就像在亞姆立札所表現出來的一
樣,熱衷於投機的冒險。大家口中高喊著民主主義,卻從不曾想努力去維持。不,連市民都
把政治交給一部分的政治業者,一點都不想參與。專制政治垮臺是君主和重臣之罪,但是民
主政治垮臺的話,就是全民的責任。人民有太多機會可以合法地把你從權力的寶座上趕下來
,可是,大家都放棄了自己的權利和義務,把自身出賣給無能而腐敗的政治家。」
  「你演說完了沒?」
  優布.特留尼西特微微笑著。如果楊威利看見他那副嘴臉,一定會再度想起以前曾留下
的恐怖和厭惡的印象。
  「沒錯,該演說的時間已經完了,現在是有所行動的時候了。特留尼西特議長,就算拼
了老骨頭我也要阻止你!」
  老元帥下定決心地站了起來。出席這個會議的人是不能攜帶武器的,所以老將軍是空著
雙手的,但是他一點也不膽怯,朝著比他年輕三十歲的議長逼近。
  四周驀地揚起了一片聲響,開始是制止,接著便是狼狽的叫聲。此時,地下會議室的大
門開了,幾個人影跳了進來。來人並不是警備的士兵,但這十個以上手持荷電粒子來福槍的
男人們,彼此的表情比士兵還機械化,表現出毫無個性的順從,一半的人圍成一道肉體障壁
,彷彿守護著特留尼西特一樣,剩下一半的人則把槍口對著出席會議的人。
  「地球教徒--!」
  停止腳步的老提督,其呻吟把原本驚愕而麻痹的其他人都變成了活化石,他們的視線都
凍結在那些保鑣的胸口上。那個地方清清楚楚地繡著標語文字--「地球是我的故鄉,地球
在我手中」--這是地球教徒的象徵,無庸置疑。
  「把他們監禁起來!」
  議長嚴肅地下達了命令。
  「自由行星同盟接受銀河帝國提出的講和要求。同盟將以立刻停止一切軍事行動為證明
。」
  ***
  當這則通告從地上傳達上來時,希爾德、羅嚴塔爾、米達麥亞正在位於海尼森的衛星軌
道上成為共同司令部的戰艦「人狼」的會議室中喝著咖啡注視著螢幕。
  米達麥亞聽到通告後恭敬地低下他那蜂蜜色的頭。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您的智謀真是勝過一個艦隊,今後還望您繼續為羅嚴克拉姆公爵
發揮智謀。」
  「不好意思,有賴兩位提督的協助,事情才能成功的,也請兩位作為羅嚴克拉姆公爵的
雙翼,輔助公爵繼續前進!」
  這些話倒不如說是針對金銀妖瞳的提督要求的。
  「老實說,我沒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哪!真是了不起。」
  羅嚴塔爾雖然扮出了笑容,但是他卻感覺到自己的內心深處蒙上一層陰影。他曾算計過
同盟政府不投降的可能性。難道在民主政治的大本營中,那些口口聲聲以正義者自居,以對
抗專制為己任的傢伙,沒有為理想而賭上自己生命的骨氣嗎?是不是對同盟的大多數權力者
而言,認為一旦自己的生命和權利不保,民主政治的存亡就已經無所謂了?不管怎麼說,對
羅嚴塔爾而言,事情已經結束了。
  「我心裡也在想,如果同盟的當權者們不愛惜自己的生命,拒絕我們的要求的話,我們
該怎麼辦?這種說法或許會顯得很奇妙,那樣事情肯定要大費周章了。不過,那些人可真是
可恥的權力者呀!」
  米達麥亞聳了聳肩。希爾德也點了點頭,雖然說計劃是成功了,但是,他們總覺得有種
無可奈何的不釋然感。
  「一億人花了一世紀的時間,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一切,可以於一夕之間毀在一個人手
中。」
  「所謂國之將亡就是指這種情形吧?」
  米達麥亞口中抒發著不怎麼有創意的感慨,回頭望著旁邊的同志。羅嚴塔爾把他的金銀
妖瞳投映在尚未入口的咖啡表面上,然後抬起頭來說道。
  「我們親眼目睹了分割、支配宇宙的三大勢力--高登巴姆王朝的銀河帝國、自由行星
同盟、費沙--的滅亡,後世的歷史學家們一定很羨慕我們吧!借用特奈傑中將的說法就是
這樣--」
  希爾德及米達麥亞和他有同感。他們口中雖然深表贊同,但是,每個人的心湖上那無法
消失的小小波紋卻不斷地擴大--
  Ⅳ
  在遠離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巴米利恩星域中,士兵們內心的狂瀾已達到頂點。他們雖然
聽從了楊的命令,把艦隊後退,停止戰鬥,但是士兵們對在勝利之前竟由我方提出停戰要求
的無理,有一種超越狹窄視野的憤怒與絕望。
  「首都到底怎麼了?被帝國軍圍攻--」
  「投降了!全面投降了!那些亡國奴,舉著雙手叫救命的傢伙!」
  「那麼,自由行星同盟會怎樣?」
  「你說會怎樣?只好成為帝國領土的一部分啦!或許會獲得認同以形式上的自治區存在
--可是,也只是在形式上,而且,時間大概也不會長!」
  「將來呢?」
  「還用問?去問羅嚴克拉姆公爵吧!去問那個金髮小子呀!因為他今後將是我們的主人
了!」
  有人狂怒,也有人悲嘆。有的士兵對著朋友眼淚汪汪地訴說著。
  「我們應該是屬於正義的一方呀!為什麼正義得對黑暗的專制屈膝乞和?這個世界真是
病了!」
  同意這種率直而平庸的疑問的人雖然為數甚少,不過另一方面卻有不同的論調。
  「這是政府的利敵行為!」
  這類抗議的聲音一旦響起,立刻就化為燎原的野火一般擴及整個艦隊。
  「沒錯!政府背叛了我們!政府背叛了國民的信賴和期待!」
  「他們是一群賣國賊!我們不要聽那些人的命令!」
  其中也有人痛罵通訊軍官,為什麼要接收那種無理的命令?如果在這兩三個小時之內,
對發過來的命令佯裝不知的話,現在就可以逮殺羅嚴克拉姆公爵了,但結果通訊人員卻老老
實實地傳達了,真是不知變通的低能者!
  在一片否定的聲浪中,也有人萌發出一株肯定的幼芽。
  「--可是,我們的家人都在海尼森。如果拒絕投降就會受到全面攻擊的話--因為政
府的投降,家人才得以獲救呀!」
  說這些話的人不可能再說得更多了,由於四周的戰友變了臉色站了起來,他知道要說出
一介市民的心聲是需要很多勇氣的。
  「我們去請求楊元帥,請求他完成真正的正義,請求他不要遵循無理的停戰命令--」
  「對呀!就這麼辦!」
  在一片騷動聲中,尤里安朝著展望室快步走去,他想和先寇布中將談談。
  先寇布手拿著口袋型威士忌酒瓶站在落地窗邊,映著黑暗的靜寂及星星,躍動的雙眼中
閃著極為不悅的光芒。尤里安停下腳步,以失意者的沉痛眼光沉默了好一陣子。
  「先寇布中將--」
  回過頭來的先寇布拿起口袋型威士忌酒瓶朝少年打了招呼。
  「呀,你特地來見我,想必我的期待是對的。你是不是和我一樣的想法,楊提督應該不
理會停戰命令?」
  走上前來的尤里安以謹慎但不讓步的表情回答。
  「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是這樣做會在歷史上留下不好的前例。如果允許軍隊司令官根據
自己的判斷而無視於政府的命令,民主政治最重要的東西,也就是國民代表控制軍事力的機
能就消失了。您認為楊提督可以創下這種前例嗎?」
  先寇布嘲諷地歪了歪嘴。
  「那麼我問你,如果政府下令殘殺絲毫沒有抵抗能力的民眾,軍人是不是就該遵守命令
?」
  尤里安猛烈地搖了搖他那頭亞麻色的頭髮。
  「這種事當然是不允許的。我認為在非人道的抉擇時,必須暫時撇開軍人的身分,來探
討人性的尊嚴究竟該何去何從才對。到那個時候,即使是政府的任何命令,也有不得不拒絕
的理由。」
  「--」
  「可是,就因為如此,除了那種情形之外,身為民主國家的軍人在必須有所行動時,就
該遵循政府的命令。否則,就算你是基於正當的理由去行事,也會被指為恣意亂行。」
  先寇布無意識地把玩著酒瓶。
  「孩子--不,尤里安.敏茲中尉,你說的沒錯。可是,我也懂這些道理。雖然懂,我
還是不得不說。」
  「嗯,我很了解。」
  這是尤里安的真心話,他反駁先寇布的論調何嘗不是他對自己感情的理性反駁。
  「楊提督對政治沒有野心,或許也沒有政治的才能。但是,他至少不會做出像優布.特
留尼西特那樣把國家私有化、把政治當成附屬品、背叛市民的期望。楊提督的能力或許比不
上歷史上那些大政治家們,但在這個時候,要做相對的比較,優布.特留尼西特一個人就夠
了。」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尤里安鬆開了領結,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使自己信服比說服他人要來得困難得多。
  「可是特留尼西特議長畢竟是大多數市民所選出來的元首,即使那是錯覺而造成的結果
。但要修正這個錯覺,不管要花多少時間,都必須由市民本身來完成。職業軍人是不能以武
力來導正市民的錯誤的。如果這樣做,就和兩年前救國軍事委員會的非法武裝政變一樣了,
軍隊成為領導、支配國民的組織。」
  先寇布把威士忌瓶口送到嘴邊,半途又放了下來。
  「或許銀河帝國會要求以楊提督的生命做為和平的代價。如果政府答應他們的要求,到
那個時候該怎麼辦?難道我們就唯唯諾諾地聽命嗎?」
  少年的臉漲起紅潮,並斷言道:
  「不!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
  「可是政府的命令是不得不遵從的吧?」
  「那是提督的問題,而這是我的問題。我可不想遵從屈服於羅嚴克拉姆政府的命令,我
只聽楊提督一個人的命令,因為提督接受停戰命令,所以我也不得不聽。可是,其他的事可
就另當別論了。」
  先寇布蓋上威士忌酒瓶的蓋子,以感動的表情凝視著十七歲的中尉。
  「尤里安,或許我的話有些失禮,不過,你是真的長大了。我也該學學你,接受該接受
的事。不過,有些事也是不能讓步的,這也是你說的。」
  ***
  瀰漫在旗艦休伯利安會議室的空氣彷彿呈現半固體化似的沉重。昂然佇立在這看不見的
無形流體中的副官舒奈德,他那犀利的眼光射向楊威利。
  「我明白停戰是不得已的,因為這是同盟政府的決定,但是,如果你們自由行星同盟軍
為了保身,想把梅爾卡茲提督犧牲掉的話,我可不會聽從你們的處置!」
  「舒奈德!」
  「不,梅爾卡茲提督,舒奈德中校所言甚是。」
  楊只說了這麼一句。他並沒有對同盟政府有任何批評,原本政府就以拯救市民不受攻擊
的大義名分為投降的理由,所以楊也不能說什麼,即使他早已看穿了政府的真正用心--
  「梅爾卡茲提督必須離開這裡。」
  他接下來的這句話擾亂了瀰漫於室內停滯的流體,就連幕僚們也都驚愕了。
  「我不能預知未來,但是就像舒奈德中校所說的,我已經仔細考慮過同盟政府將您交給
帝國軍以獻媚之事的可能性,我是同盟人,我必須遵守政府的愚行,但是,您沒有這種義務
。如果您不離開這艘即將沉沒的船,會令我很為難。」
  楊的表情有些猶疑,讓人感覺那似乎是玩笑話。
  「請帶一些戰艦去。當然,連燃料、糧食、人員都帶走。」
  流動的氣氛又再度被劇烈地攪亂了。
  「一旦立於戰敗者的立場,同盟軍當然無法保有和以前一樣水準的武力。我想,與其讓
帝國軍破壞,不如藏起來好。更何況因戰鬥而被破壞或者自爆,是很難去確認的。」
  「謝謝你,楊提督。可是你是要我去逃命而留下你一個人去扛責任嗎?」
  梅爾卡茲說完,楊的臉上浮起某種閃爍的表情。尤里安和菲列特利加知道是一種會心的
微笑。
  「我知道您會這麼說,不過,梅爾卡茲提督,我可不是讓你們到別的地方去逍遙哦。因
為我有個更無禮的想法,我是想,為了將來,希望您把同盟軍的一部分,而且是最精髓的部
分保存下來,也就是說,我希望您領導以前羅賓漢傳說中所說的『活動的謝伍德森林』。」
  在這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室內的空氣在不藉助空調的情況下完全改變了。完全了解意思
的人彼此交換著興奮激昂的視線。總而言之,他們是有東山再起的希望。在一片嘈雜聲中,
楊撫摸著臉,他覺得自己似乎又說了什麼裝模作樣的話,不過,只要意思通了就可以了。
  一個高亢的聲音響起。
  「我贊成!」
  大家將視線投向說話者--奧利比.波布蘭,同盟軍屈指可數的擊墜王似乎一點都不在
意自己的發言有多大的意義。
  「所謂自由行星同盟的自由就是獨立自主。對於淪為帝國附屬領地的同盟,我已無心眷
戀,就像喪失自尊心的女人一樣沒有魅力。我請求能跟隨梅爾卡茲提督同行。」
  聽了他這段話的人大多覺得這個比喻完全吻合擊墜王個人的風格,同時,大家也覺得朝
光明的地平線跨出一大步了。只要有人先踏出一步,跟在後面走總比帶頭來得輕鬆,因為大
家知道,至少這不會是一條孤獨的路。
  「如果能獲得先寇布閣下的允可,下官也想--」
  「薔薇騎士」連隊長凱斯帕.林茲上校也氣勢雄偉地站了起來。
  「我也是個亡命者之子,現在更不願屈居於帝國下風,請讓我跟隨梅爾卡茲提督,但是
--」
  林茲凝視著黑髮的元帥。
  「假以時日,我們一定要楊提督再做我們的總指揮。只要您在,『薔薇騎士』連隊誓言
效忠於您。」
  「這是軍閥化的第一步哦!宣誓效忠的對象不是國家也不是政府,而是個人。真令人傷
腦筋。」
  亞列克斯.卡介倫以不帶嘲諷的口氣說完,隨即引來一陣哄堂笑聲。被問及他個人的去
留時,卡介倫回答:
  「我要留下來,倒不如說是必須留下來,將官大量失蹤會引起帝國軍的懷疑。我和楊司
令官留下來等候處置。」
  先寇布、費雪、亞典波羅、姆萊、派特里契夫、馬利諾,以及卡爾先等將官們決定接受
與卡介倫共同進退的安排。梅爾卡茲終於打破漫長的沉默,向楊敬了一個禮。
  「當我亡命而來時,已經將我的未來都交給你了,既然你決定這麼做,我會欣然地按照
你的希望去努力的!」
  「謝謝!有勞您了。」
  幕僚們解散之後,菲列特利加和楊留下來。是楊以眼神示意她這麼做的。
  「對不起,菲列特利加。」
  剩下他們兩人時,黑髮的年輕元帥笨拙地說道。
  「如果是別人做這種事,我一定也會認為他是白癡。可是,結果我還是只能以這種方式
生存,相反的,我卻讓那些我所喜歡的同伴增加麻煩--」
  菲列特利加伸出她白皙的手,為楊整理從衣領露出來的紊亂領結,淡茶色瞳孔中映照著
對方黑色的眼珠,她微微笑道。
  「我也不知道你做得對不對,可是我知道,我無可救藥地喜歡你所做的事。」
  菲列特利加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已經沒有必要了。她很清楚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
  帝國軍中有人對驟然的停戰並不感到驚愕,但是那並不是萊因哈特。當他接到總參謀長
奧貝斯坦的報告時,這個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反而像自尊心受到傷害似地顫抖著身體。
  「怎麼回事?」
  萊因哈特發出尖銳而險惡的聲音,眼前呈現出理性所不允許的事實,讓他覺得倍受侮辱
及憤怒,即使那是極為振奮人心的吉報。
  「同盟軍停止前進了,不僅如此,還提出停戰的要求。」
  奧貝斯坦從表情到聲音都武裝了起來,準備承接主君的激動情緒。
  「太無稽了,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再一步,不,只要再半步,他們不就勝利了嗎?
有什麼正當的理由讓他們放棄眼前的勝利?」
  等主君平息了感情的波濤之後,奧貝斯坦說明事情的原委。他並沒有提及自己從同盟軍
那邊接獲這個消息的時候,是不是能夠完全保持冷靜。
  「--你是說我的勝利是別人拱手讓出來的?」
  了解事情經過的萊因哈特,緩緩地將裹於黑色和銀色軍服的優美肢體沉進指揮席中喃喃
說道。
  「真是可笑。我拿到了原本不該屬於我,而由別人雙手奉上的勝利?簡直像乞討--」
  萊因哈特笑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笑容。笑容中沒有華麗感及生氣,一種如雕刻出來
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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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Ⅰ
  宇宙曆七九九年、帝國曆四九零年五月五日廿二時四零分,前後十二天的「巴米利恩星
域會戰」結束了。帝國軍參戰的兵力有艦艇二萬六九四零艘,將兵三二零萬三一零零名。被
完全破壞的艦艇有一萬四八二零艘,遭受損傷的艦艇有八六六零艘,破傷率達百分之八七.
二。戰死者有一五九萬四四零零名,負傷者有七十五萬三七零零名,死傷率達百分之七二.
零;同盟軍參戰的兵力有艦艇一萬六四二零艘,將兵一九零萬七六零零名。被完全破壞的艦
艇有七一四零艘,遭受損傷的艦艇有六二六零艘,損傷率達百分之八一.六。戰死者有八九
萬八二零零名,負傷者有五零萬六九零零名,死傷率達百分之七三.七。
  關於這場會戰的勝利者到底是帝國軍,還是同盟軍?戰史學家們的見解分歧,無法統一
。雙方的死傷率都超過七成,這種情形已超過軍事上的常識了。以小數點前後的細微數字來
決定勝敗實在沒什麼意義。那麼,這場會戰難道是「平手」嗎?
  主張同盟軍勝利的人闡述了以下的理由:
  「在巴米利恩會戰中,同盟軍總司令官楊威利的戰術指揮往往凌駕在帝國軍司令官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之上。在開始的階段,兩者平分秋色,羅嚴克拉姆公爵的機動性縱深
陣看來似乎奏功了,但是一旦崩潰後,戰事的主導權就握在楊的手中了,如果不是受敵人脅
迫之下的政府下令強制停戰,歷史應該會明白地記載著楊是完全的勝利者。」
  另一方面,倡言帝國軍勝利的人提出這樣的反駁。
  「在巴米利恩的戰鬥,只是為了征服自由行星同盟及統一全宇宙的目的之下,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所構想而展開的壯大戰略中的一個小環節而已。將敵人的主力牽制在戰場
上,再以奇兵突襲敵人的首都使其降伏的手段是自古以來即有的優秀戰法,所以對於個別戰
役的失利是沒必要感到羞恥的。帝國軍達到戰爭的目的,而同盟軍阻止失效,到底誰獲勝?
只要排除無謂的軍事浪漫主義,正視結果,就可以得到回答了。」
  此外,還有想誇示自己公正性的人。
  「在戰場上,同盟軍是勝利者;在戰場外,帝國軍贏了。」
  「在戰略上,帝國軍是勝利者;在戰術上,同盟軍贏了。」
  各式各樣的理論都被提出來了,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主張,倡言者都必須覺悟到會有相
同程度具說服力的反論存在,無論如何,這場會戰使後世產生了無數的著作,也為許多戰史
學家掙得每日的糧食。
  而當事者的心境又如何呢?很明顯的,雙方的最高指揮官都不認為自己是勝利者,萊因
哈特無法輕易地從「我沒有勝,勝利是偷來的」的這種厭惡感中解脫;而另一方面,從楊本
身重視戰略的勝利遠勝於戰術勝利的軍事思想來看,他一點都不確信自己勝利。或許這麼說
是誇大了些,不過,他們確實給予對方的成功比本身要高得多的評價,與其說這是謙讓的結
果,倒不如說是他們自覺到自卑感的存在。
  帝國軍最高司令官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和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司令
官楊威利元帥之間的正式會面是在停戰生效後剛好廿四小時,也就是五月六日廿三時。
  在這段期間,雙方又各自做了什麼事呢?那便是人類超過食欲及性慾的最大願望--睡
眠。在歷經十二天的死鬥當中,偶有戰鬥轉緩的狀態,雖有輪班休息及睡密艙床的時間,但
是要讓被劈擊般的神經獲得全面性的休息根本是不可能的。現在好不容易從「暫時的睡眠直
通向永久安眠」的恐懼中解脫,帝國的英雄也好,同盟的智將也好,都在安眠藥的幫助下享
受了深沉的睡眠。
  在這段期間,黑色槍騎兵艦隊司令官畢典菲爾特、法倫海特、瓦列、舒坦梅茲、雷內肯
普等趕不上戰鬥的帝國軍領袖們都趕回戰場四周了。在接獲已經停戰的報告之後,他們一方
面感到羞愧,一方面又為欲求不滿所惱,但是,仍然採取了必要的處置。
  ***
  五月六日十九時,當楊威利在自己的床上被睡眠之神釋放出來時,他的四周已被四萬艘
帝國軍艦艇--完全沒有損害的--所包圍住。一邊感嘆地看著四周那重疊交織的光點群,
楊一邊洗著澡、擦了臉,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
  「被四萬艘敵艦包圍著喝紅茶實在是很別緻的氣氛。」
  楊悠閒地把紅茶冒上來的熱氣蒸到臉上。尤里安所沖泡的紅茶有一種久違了的甘香。餐
桌上只有他和尤里安、菲列特利加、卡介倫、先寇布等五人。如果沒有帝國軍可能突然狂暴
地用砲火殺戮的不安,餐桌上甚至會有朋友前來家庭聚會的氣氛。儘管如此,楊的大膽,或
者該說是鈍感,實在令人嘆服,其他的四個人一直凝視著司令官的臉龐。
  這個時候,梅爾卡茲所指揮的有六十艘艦艇的小艦隊已經離開了戰場,逃過帝國軍的監
視消失不見了。六十艘船中計有西瓦、卡山卓、尤里西斯等戰艦八艘、宇宙母艦四艘、巡航
艦九艘、驅逐艦十五艘、武裝運輸輪二十二艘、工作艦二艘。事實上這些艦艇完全沒有損傷
,但由於竄改了資料,這些艦艇名義上都已經在戰場上被完全破壞了。搭乘其上的包括陸戰
要員,戰鬥艇駕駛員總計一萬一八二零名,以林茲上校、舒奈德中校、波布蘭中校等人為幹
部,當然他們在資料上都是戰死者。
  Ⅱ
  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的內部充滿了莊重及優美的絕妙調和感,這是一種超越軍艦的機
能性感覺,楊就像鄉巴佬進城一般,率直地以感嘆的眼光環視四周。
  「--那就是楊威利?」
  四周此起彼落細聲交談的聲浪闖進楊的耳中。是不是很失望呢?楊不禁事不關己似地為
他們惋惜。他不是像萊因哈特那種風華絕代的美貌貴公子,也不像以前敗死在他手裡的卡爾
.古斯塔夫.坎普一般有著硬漢型的個人風格,也不是冷酷銳利的秀才型,當然也不是貧相
外露的小農民類型。依個人審美觀點的不同,他似乎還多少稱得上英俊--對菲列特利加.
格林希爾來說就是,整體看來,或許說他像一個眼看著就可以爬上副教授寶座,卻由於政治
力遠較學識不足,以致於只能停留在講師職位的青年學者還比較恰當。乍見之下有廿七、八
歲,本來是中等身材,但是由於這段時間連日的戰鬥,使得他顯得有些削瘦,雜亂的頭髮從
軍用扁帽下方露了出來,怎麼看都不像軍人。總之,他的外表絕不如他所締造的戰績一樣,
能予人那麼強烈的印象。
  這時一位砂色頭髮,砂色眼珠的高大青年軍官迎面前來,對著楊行了禮。
  「下官是奈特哈爾.繆拉。得以一見同盟軍最高的智將楊元帥閣下,實乃下官之榮幸。」
  「哪裡--彼此彼此--」
  楊回了禮,也回了一句不怎麼上道的客套話,當然他也沒有再回答什麼了。
  繆拉對楊似乎有著一種無法釋懷的敗北感及敵對的印象,原本對楊的武勳就充滿敬意的
他,砂色的瞳孔深處閃著錯綜複雜的微笑。
  「如果閣下和我們生在銀河系的同一邊,我一定要在您麾下學習用兵之道。事與願違,
真是遺憾。」
  楊也露出了自然而溫和的表情。
  「不敢當。我也很希望你能生在我們這一邊,如果這樣,我現在就能躺在家中舒舒服服
地睡覺了。」
  這不是客套,而是楊的真心話。如果同盟軍中有繆拉這種有才能且又勇敢的艦隊指揮官
,楊的辛勞應該是可以減輕一大半的。
  繆拉笑了笑說:真是天不從人願呀,在繆拉的帶領下,楊來到了萊因哈特的房間。門前
站著一個有黃玉色瞳孔的青年軍官,默默地敬禮之後,他打開了門讓客人進去。這個人就是
萊因哈特的親衛隊長奇斯里上校。
  於是,把脫下的黑色扁帽拿在一隻手上的楊威利,便和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直接
面對面相會了。
  強大獨裁者的房間並不怎麼奢華,或許是因為房間的主人所具有的華麗特質掩蓋過了一
切。當金髮的年輕人從對面的一個沙發上站起來時,楊不可思議地感覺到自己竟聽不到音樂
聲了。楊在伸手可及的距離內看見了這個獨佔神話、歷史和美神寵愛的年輕人,以黑色為基
調,各處配上銀飾的帝國軍軍服從來沒有這麼美侖美奐地映現過在楊的眼中過。
  從瞬間失去自我的狀況中回到現實的楊,一舉手敬禮,前額上的豐沛黑髮便散落下來,
將楊的眼睛附近給遮住了。他慌忙將頭髮攏上去,盡可能端正地重新行了一個禮,萊因哈特
也柔順地回之以禮,他的視線越過楊的肩膀,對奇斯里點頭示意。門在楊的背後關上了,現
在,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萊因哈特秀麗的嘴唇露出微笑的形狀。
  「長久以來我就一直想見你一面。好不容易,我的願望實現了。」
  「不好意思。」
  又是一次不怎麼高明的回答。他並不想和這個金髮的年輕人在辯才上一較長短,他順著
萊因哈特的邀請,坐到沙發上,重新戴上扁帽,他的頭髮常常給人覺得有些雜亂。一個像是
幼校學生模樣的少年打開門,送來了銀製的咖啡杯組,不久,香醇的熱氣便漂散在大理石桌
上。少年對主人投以憧憬的眼光,對客人則投以好奇的視線退了下去。萊因哈特以流利的動
作拿起杯子。
  「我們有各種因緣。三年前的亞斯提星域會戰,你還記得嗎?」
  「嗯,我接到閣下的通訊,上面說願健壯至再戰之日。托你的福,雖然惡運頻繁,仍得
以茍活至今。」
  「當時我沒有接到你的回信。」
  萊因哈特笑了。楊也受影響地裝出了笑容。
  「非常抱歉。」
  「我不是要跟你討回這個債--」
  萊因哈特收起笑容,安靜地把杯子放回盤子上。
  「怎麼樣?要不要過來我們這邊?聽說你已被授與元帥的稱號,我也可以給你帝國元帥
的稱號。現在,我們這邊應該有比較實質性的東西。」
  事後,楊曾自問,如果不是事先曾想過這種情形,並且也已準備好答案的話,自己究竟
能不能夠耐得住這個勸誘。
  「這是我無比的光榮,不過,恐怕我不能接受。」
  「為什麼?」
  看不出萊因哈特有多少驚訝,不過,會這樣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我認為自己大概幫不了閣下的忙--」
  「這算是謙虛嗎?或者,你想說我欠缺主君的魅力?」
  「沒這種事!」
  楊微微加強了語氣,他在想該怎麼說明才不會傷到金髮的年輕人?令人驚訝的是,他並
不是怕觸怒獨裁者,而是拒絕這種親切的邀請令他產生罪惡感。
  「如果我生在帝國,就算閣下不來邀請,我也一定會投效閣下麾下。但是,我是喝和帝
國人不同的水長大的,我聽說,喝了不習慣的水恐有傷身體之虞。」
  似乎連自己都覺得這個比喻太蠢了,楊為了掩飾窘態端起咖啡往嘴邊送。即使是擁護紅
茶一如楊者也知道,這杯黑色的液體中投注了最好的咖啡豆及最好的沖泡技巧。萊因哈特似
乎不因被拒絕而感到惱怒,他也拿起了咖啡杯。
  「但我卻認為你現在喝的那些水未必適合你。和你偉大的功勳相較之下,你不是顯得太
沒有成就,而且受掣肘的時候也太多了嗎?」
  只要能拿到退休金就好了--楊當然不能這麼說,所以他只得厚顏地板起臉來回答道:
  「我本身覺得已經很滿意了。而且,我喜歡這種水的味道。」
  「你的忠心只是針對民主主義,是吧?」
  「嗯,唔--」
  楊淡淡地回答,然而,萊因哈特仍然放下杯子,開始認真地討論起來。
  「民主主義有這麼好嗎?銀河聯邦的民主共和政治不是也產生了魯道夫.馮.高登巴姆
這麼醜陋的畸形兒嗎?」
  「--」
  「而且,把你所摯愛的--我是這麼想--自由行星同盟交到我手上的敗類,就是由多
數的同盟國民按照自己的意志所選出來的元首。難道所謂的民主共和政治就是人民依其自由
意志貶低自己本身的制度及精神的政體?」
  對方放言至此,楊不得不加以反駁了。
  「對不起,依照閣下的說法,讓我覺得就像是因火災而否定了火的價值一樣。」
  「唔--」
  萊因哈特歪著嘴,但即使是這種動作似乎也不能破壞這位金髮年輕人的優美感。
  「或許吧!那麼,專制政治不也一樣嗎?我們不能因為偶爾出了一個暴君就否定了具有
領導性的政治制度的價值呀!」
  楊以悶悶不樂的表情回望著對方。
  「我可以加以否定。」
  「如何否定?」
  「因為能夠侵害人民權利的只在人民本身。換句話說,當人民把政權交付給魯道夫.馮
.高登巴姆,或者更微不足道的優布.特留尼西特這類人的時候,責任確實是在人民本身,
他們責無旁貸。而最重要的就在這一點,所謂專制政治之罪就是人民把政治的害處歸結到他
人身上,和這種罪惡比起來,一百個名君的善政之功就顯得渺小多了,更何況,像閣下您這
麼英明的君主是難得出現的,所以功過自然就更明顯了--」
  萊因哈特看來似乎一片茫然。
  「我覺得你的主張大膽又新鮮,不過卻過於極端,所以我只能略表贊同。你是想藉此說
服我嗎?」
  「不是的--」
  楊困惑地回答。事實上,他也是很困惑,並且完全無意去說服萊因哈特或問倒他。他習
慣性地脫下扁帽,撥了撥過長而雜亂的黑髮,顯得有些慌張。要對抗萊因哈特優美的舉止固
然無理,但眼前最重要的是沉著。
  「--我只是針對你的主張提出對照性的看法,因為我在想,相對於一個正義,是不是
在相反的角度一定會存在另一種等量等質的正義?所以,只是提出來說說--」
  「正義不是絕對的,也不是一句話可以說清楚的。這就是你的信念嗎?」
  討厭「信念」這個說詞的楊補充道:
  「這只是我的想法,或許宇宙中存在著獨一無二的真理,有著可以解答的聯合方程式也
不一定,不過,那不是我的手臂可及的。」
  「這麼說來,我的手是比你的更短了。」
  萊因哈特略帶自嘲地微笑著。
  「我不認為真理是必要的。自己想要的東西只需要自由行使自己的力量去爭取就行了。
反過來說,那就是一種可以不聽命於討厭的傢伙的力量,你不這麼認為嗎?你沒有討厭的人
嗎?」
  「我所討厭的就是只顧著自己躲藏在安全的地方,然後讚美戰爭,強調愛國心,把別人
推到戰場上去,而自己在後方過著安樂生活的人。和這種人共同生活在一面旗幟之下是一種
難以忍受的痛苦!」
  楊的口氣超乎嘲諷而達到了辛辣的程度,萊因哈特趣味盎然地注視對方。發現到這視線
的楊趕忙淨了淨嗓子。
  「您不一樣,您常站在陣前。恕我失言,我實在是感慨不已。」
  「果然,只有這一點你認同我了。我很高興!」
  萊因哈特揚起了音樂般悅耳的笑聲,然而,楊卻感覺到他的表情突然顯得透明了許多。
  「我有一個朋友。當我們發誓要掌握宇宙的同時也這樣宣誓過--絕不學大貴族們卑劣
的行徑,一定要站在陣前作戰,贏得勝利--」
  萊因哈特雖然沒有說出名字,可是,楊卻可以推測出來,那個朋友就是幫他從暗殺者手
中搶回一條命而犧牲了自己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我隨時隨地打算為那個朋友犧牲。」
  萊因哈特一邊用白皙的手指頭把落在額前的華麗金髮往上攏一邊說道。或許他把楊看作
是鋼琴上的鍵盤,演奏著他的安魂曲。
  「然而,事實上犧牲的總是他,我一直習慣性地這樣倚賴他,結果,連他的生命都為我
丟掉了--」
  蒼冰色的瞳孔反射著燈光,他下了斷言。
  「如果那個朋友還活著,我現在面對的應該不是活著的你,而是你的屍體。」
  楊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金髮的年輕人不需要他的回答。
  萊因哈特輕輕地嘆一口氣,轉移話題,他似乎想把心拉回到現實世界來。
  「剛才我從佔領你們首都的我軍指揮官那兒接到報告。大概是你的上司宇宙艦隊司令長
官,所宣告的內容是說,軍部的責任都由他擔起,希望不要再問罪他人。」
  楊不禁動容了。
  「這的確像是比克古司令長官所說的話。不過,我懇求閣下,請您拒絕他這個請求。讓
長官一人擔起責任就顯得我們太過沒價值了。」
  「楊提督,我不是一個復仇者。對帝國的貴族們而言,我也志不在報復,但是,我認為
你們跟我是互爭長短的敵人。現階段逮捕敵人的軍事最高負責人統合作戰本部長下獄是不得
已的事,不過戰火熄滅之後再為沒意義的事情流血就不是我們喜歡的了。」
  萊因哈特的表情在這個時候有一種高深的自傲,楊完全相信他的話,自然地敬了一個禮。
  「對了,如果讓你重獲自由之身,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對於這個問題,楊一點都不需要猶豫。
  「退役。」
  瞬間,萊因哈特以他那蒼冰色的眼睛凝視著年長他九歲的黑髮提督,他以沒來由的體諒
心情點點頭。
  會面結束了。
  在回自己的旗艦休伯利安途中,楊忍不住沉思著,萊因哈特對民主共和政體的指責是不
是太過尖銳了?
  「依自己的自由意志貶低自己本身的制度及精神的政體--」
  地表上最硬的碳結晶體--鑽石的形成需要巨大的地質壓力。同樣的,要孕育人類的精
神中最重要的東西--抵抗權力及暴力,希求自由和解放的精神,強者的壓抑也是不可或缺
的條件吧?適合「自由」的環境只會使自由墮落。
  楊不懂,世界上有太多事情不是以個人的智慧所能斷定的。出現明快解答的日子究竟會
不會到來呢?
  Ⅲ
  踏上同盟首都海尼森土地的萊因哈特,接受了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兩提督及首席秘書官
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的歡迎。這一天時值初夏,刺骨的霧、雨罩在皮膚上,年輕人華麗
的金髮上沾滿了露珠。
  「萊因哈特皇帝萬歲!」
  五月十二日這一天,動員護衛這位年輕獨裁者的士兵本來有二十萬人,但是,輪到休假
的士兵們為了目睹他們忠誠及崇拜的對象一眼,紛紛跑出宿舍,狂熱的歡呼聲彷彿要撕扯開
雨、霧所罩成的薄幕。
  「皇帝萬歲!帝國萬歲!」
  以前迴響著「打倒帝國」的那些自稱為愛國者的叫聲及反戰主義者被施暴的街角,現在
都充滿了支持征服者的聲浪。看見從地上車的窗戶中揮手的金髮年輕人,士兵們的歡呼聲更
加高亢,狂熱氣氛更濃,因太過感動而哭泣的人數大概足以編成一個師團了。現在,在他們
心中已不在乎已經有多少人為了這位他們所崇拜的年輕人而死,也不在乎今後還必將有更多
的人為他而亡。
  由於受到士兵們的歡迎,萊因哈特比預定的時間稍晚才抵達原同盟政府的最高評議會大
樓。
  萊因哈特對於此次的遠征該以什麼樣的形式來解決,他不僅在這裡匯集軍方首腦們的看
法,也參考了隨行的行政專家們的意見。不能單純的因為勝利了就不做改動、照原有的制度
來支配,為了維持霸權,必須想出更有效率的方法才行。
  「管制的範圍不能過度膨脹,我軍的行動已經達到臨界點。首先應該把全力投注到完全
掌握費沙區域這件事上面,待事情底定之後,再完成支配同盟的工作。」
  「目前,我們隨時隨地可以自費沙、伊謝爾倫兩迴廊進攻同盟領地。只要能確保這個軍
事方面的支配權,就不必拘泥於形式上的統治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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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9:48 |只看該作者
  「而且,士兵們都希望在打了勝仗之後趕快回國去。長期的佔領會加深他們的思鄉情緒
,可能會引起他們對羅嚴克拉姆公爵的不滿。」
  「用強權支配二二零億個對帝政充滿敵意的人民並沒有什麼效率,再加上同盟的財政及
經濟已經瀕臨崩潰。如果要將這些問題一併承攬下來,對才在這兩年因改革而較為健全的帝
國財政是一項新的負擔,恐怕不太理想。」
  歸納了這些意見之後,奧貝斯坦向萊因哈特提出報告。
  「大多數的意見顯示,現在使同盟在形式上完全滅亡,並且置其於帝國的直接支配下為
期尚早。我個人也贊同此一說法。」
  義眼總參謀長也陳述了自己的意見。
  「但是,我認為應同時採取使同盟的財政更形惡化的處置。因為軍事支出急速銳減之後
,財政應該會健全一些,所以沒有必要使他們成為第二個費沙。」
  「當然。」
  萊因哈特把報告書丟在桌上。這張桌子是歷代同盟最高評議會議長所使用的,是擬定對
抗帝國的政戰策略的歷史證物--
  ***
  五月廿五日,雙方簽訂「巴拉特和約」。萊因哈特將完全併吞自由行星同盟領土一事延
後,決定在市民的武裝抵抗尚未成形之前,儘速返回帝國本土。但是,那當然是在獲得了相
當的利益之後。就算萊因哈特再怎麼拘泥於完全征服的形式,看過和約的條文之後,他大概
也很難不滿足了。「巴拉特和約」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
  一、銀河帝國同意自由行星同盟繼續保有名稱及主權。
  二、同盟國把干達爾星系及位於兩迴廊出口周邊的兩個星系割讓給帝國。
  三、同盟同意帝國的軍艦及民間船隻在同盟領土之內自由航行。
  四、同盟每年支付帝國一兆五千億帝國馬克作為安全保障稅。
  五、同盟可以保有象徵主權的軍備,但必須放棄保有戰艦及宇宙母艦的權利。此外,同
盟在建設、修改軍事設施之前,必須和帝國取得協議。
  六、同盟制定國內法,禁止任何妨礙和帝國友好及協調為目的的活動。
  七、帝國在同盟首都海尼森設置高等事務官府,並享有駐留警備軍隊的權利。高等事務
官代理帝國主權者(皇帝)和同盟政府折衝、協議、並且具有旁聽同盟政府各項會議的資格
--
  第八條以下的條文則讓雙方確認了同盟已隸屬帝國領土的事實。同盟元首優布.特留尼
西特在帝國軍士兵的重重包圍下完成簽名、蓋章的工作,然後宣稱自己擔起戰敗的責任,引
咎辭職。議長退職,而國防委員長愛朗茲則因心力交瘁,成了半個廢人,躺在病床上,蒼白
著臉的眾閣僚人員於是邀請特留尼西特的政敵,前財政委員長姜.列貝羅代理元首之職。
  列貝羅雖為事態的嚴重性所困惱,不過,最後還是答應了眾人所求。然而,在這幾條條
文公開之後,列貝羅的朋友荷旺.路易如此說道:
  「就像脖子上套了繩索,只有腳尖觸到地上。列貝羅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沒有像他這麼冷靜,又不擅於極端表現方式的其他高官們都湧出了悲憤的淚水。兩世紀
半之前,亞雷.海尼森等人歷經艱難,完成充滿苦難的一萬光年逃脫之行是為了什麼?難道
是為了看看今天同盟所受到的屈辱?而且是由國民的代表所下的毒!
  於是,卸任的特留尼西特便如人們所想像中的一般,市民的憤怒及憎惡從萊因哈特身上
轉而針對接受屈辱和約的特留尼西特。
  ***
  萊因哈特是在和約簽訂之後的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廿六日從首席秘書官希爾德口中知道
了特留尼西特要求會面的事情,當他聽到「會呼吸的不名譽」的前議長的名字時,白皙的臉
上燃燒起厭惡的火焰。
  「叫他滾!」
  「但是--」
  萊因哈特以少年般倔強的眼光瞪著希爾德。
  「我應該是地上具有最大權力的人,難道我不能不見我討厭的人嗎?」
  「閣下--」
  「如果可能的話,我還想把他這種廢物丟到復仇心旺盛的激進人群中去!我--」
  「我了解您的心情,可是,我們曾以羅嚴克拉姆公爵之名宣稱不問罪於最高負責人的。
也許這違背了您的心意,可是,如果出爾反爾,就會招來『帝國不誓、違反和約的所載』的
悖信之名啊!」
  萊因哈特激動地咋舌,一掌擊在桌子上,洶湧的波濤還在感情的水面上翻騰,他把視線
投向希爾德。
  「那麼,那個傢伙要求什麼?」
  「生命和財產的保障,以及在帝國本土的居留權。他還說,如果能謀得一官半職,願為
閣下竭心盡力。」
  獨裁者端麗的嘴邊浮起了不愉快的笑容。
  「看來他是沒臉和他所出賣的國民一起生活了。他認為只要在帝國領地內就可以受到我
的庇護嗎?好!我答應。既然答應了,就沒有必要見他。叫他回去!」
  希爾德知道萊因哈特不可能再多作讓步,正想退出之際,萊因哈特叫住了她,猶疑了一
下之後,彷彿要掙脫掉某種情緒似地說道:
  「伯爵千金,我是個心胸狹窄的人,我知道是妳救了我的命,只是,現在我說不出任何
向妳道謝的話。請給我一點時間。」
  希爾德不置可否,金髮年輕人不怎麼巧妙的致謝方式讓她的胸口一陣翻騰。在冷酷無情
的謀略家面具下,仍保有一張對溫柔的姐姐安妮羅傑付出無限關愛的少年臉龐。
  「哪裡的話,我做得也太過分了,閣下再怎麼叱責我都是應該的,您這麼說反而讓我羞
愧得無以自容。但是,請恕我多事,我有個請求。請您重重地酬謝米達麥亞及羅嚴塔爾兩位
提督的功績。」
  「嗯,我會的。」
  萊因哈特輕輕地舉起一隻手,於是,希爾德行了一個禮之後便離開了。從房間退出去之
際,希爾德晃著她短短的金髮,越過肩膀回頭一看,支著臉頰正在思索的萊因哈特映在她那
急速縮小的視線中。
  ***
  在甄選派遣到同盟首都海尼森任職的高等事務官時,萊因哈特考慮以羅嚴塔爾為候選者
。高等事務官不單單是外交代表,同時必須監視同盟的國政,盡可能地維護帝國的最大利益
,甚至還要面對各種反抗及抵抗、鎮壓武力叛亂等。萊因哈特認為羅嚴塔爾有足夠的才幹可
以處理這些事務,但是,總參謀長奧貝斯坦反對,他的理由是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員大將
必須在本國統轄帝國軍的實戰部隊,然而,在某一次機會下,奧貝斯坦把他反對的真正理由
只說給部下菲爾納上校聽。
  「羅嚴塔爾是一隻猛禽,把他放在遠處太過危險了,這個男人應該把他放在看得到的地
方,用鐵鏈鎖著。」
  也有人認為這種說法是後世人的突發奇想,不管如何,萊因哈特的確是把羅嚴塔爾從人
選中抽調出來了,改而以雷內肯普為就任人選。羅嚴克拉姆獨裁體制基本上是將軍人的政治
支配制度化,所以從來就沒有考慮過以文官任此要職。但是理所當然的,在雷內肯普麾下配
屬了許多文官--外交、財務及行政專家。
  然而,奧貝斯坦同樣也反對雷內肯普這個人選。理由當然和反對羅嚴塔爾不同,他的理
由是雷內肯普太過軍人型,思路往往太過僵直,尤其又曾經極不名譽地敗在楊威利手下,因
此對同盟的態度恐有欠缺柔軟性之虞。聽奧貝斯坦說完,萊因哈特笑了笑回答:
  「雷內肯普失敗的話就撤掉他,如果同盟也有責任的話,當然也要問罪。事情就只是這
樣,沒什麼好煩惱的。」
  奧貝斯坦行了一個禮,認同主君的看法。這和佔領費沙時的處置是相似的手法,但是,
聽到這一段話,奧貝斯坦對年輕主君的度量及才能起了敬意。
  此外,萊因哈特任命舒坦梅茲為帝國直轄領土--干達爾星系的基地司令官。本來,高
等事務官和干達爾星系駐留司令官以一人兼任為佳,但是,那應該是日後完全征服同盟時的
課題。
  舊貴族派的亡命政權銀河帝國正統政府是帝國軍所敵視的對象,所以自然伸出了彈壓之
手,但是當「軍務尚書」梅爾卡茲已經在巴米利恩星域戰死的記錄被提出來之後,他的死也
讓帝國軍的高官們肅然起敬。
  銀河帝國正統政府的首相瑞姆夏德伯爵由弗恩仰藥自殺了。那是在他的私宅被羅嚴塔爾
麾下的士兵包圍後,金銀妖瞳的提督對瑞姆夏德伯爵表示敬意,給了他自殺的時間。亡命政
權於是消失了。
  然而,卻不見幼帝人影。搜查的結果,帝國軍發現正統政府的軍務省次官,也就是把幼
帝從帝國首都奧丁帶出來的綁匪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和八歲的男孩一起消失了。
  羅嚴塔爾及米達麥亞憂心如焚,擴大搜查網,同時向萊因哈特報告,然而,年輕的獨裁
者卻沒有叱責他們的過失。
  「到哪去都好。該滅亡的時候不滅亡,對國家對人民都只是乾枯的果實而已。」
  萊因哈特的聲音中除了冷漠之外,還包含著憐憫的微粒子。
  「如果夢想高登巴姆家再興的話,還是躲在床上不要看到現實狀況的好,對這些人我們
又何必太認真呢?」
  事實上,萊因哈特根本沒有時間去和非現實的浪漫主義者的夢想打交道,他必須著手進
行即位及加冕的準備工作,同時還必須用腦筋去思索在不久的將來完全併吞同盟領地,同時
完成對他而言已是既定事實的遷都費沙計劃。此外,新帝國蓬勃發展之後的人事也成了極重
要的課題。新帝國是由皇帝親政,所以不需要宰相,但是閣僚卻是必須的,而且軍隊組織也
必須改制。萊因哈特雖然最終接受了奧貝斯坦的忠告,下令搜查,但是他也馬上把這件事丟
到遺忘之井,蓋上蓋子了。
  ***
  同盟的人們也不允許留戀過去,輕視未來。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離開了公職,拖著一
身衰老而失意的身軀回到老妻身旁養老去了。
  楊威利元帥退役,長達十二年違背自身意願的軍人生涯終於譜上休止符--看來是如此
,取而代之的是安穩的退休生活。他預定在最近和一同退役的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結婚。
對他來說,他所希望過的生活模式似乎已經確立,但是為了獲得這小小的幸福卻犧牲了多少
人命的苦惱卻沒有從他腦裡消失。儘管如此,就算他遭遇不幸也不能讓那些戰死者起死回生
,所以,他雖然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帝國的監視之下,但是他仍然不時和菲列特利加聯
絡,計劃將來的生活藍圖,過著一般人的生活。然而,他在如何組織家庭的構想力方面等於
零,所以只能成為菲列特利加所提的方案的無條件擁護者。
  尤里安則偷偷地進行潛入位於帝國領土內部深處的地球的準備工作。除了從地球教的德
古斯比司教那邊聽來的一些情報,再加上背後支持特留尼西特議長讓他逃過非法武裝政變之
災的地球教徒的存在事實「到地球去就可以了解一切」這句話儘管有誇大之嫌,但或許是事
實也不一定。尤里安認為應該有充分調查的價值。
  除此之外,就像他以前對卡介倫所說的,他無意去打擾楊和菲列特利加的新婚生活,他
知道即使兩夫婦都不認為尤里安會是個干擾。但是,知道歸知道,或者說就因為知道,所以
尤里安認為至少自己應該在他們面前消失個一年半載才是。在費沙的短暫生活,多多少少使
他長大了一些,他希望藉著這次的旅程能再讓自己成熟些,然後再和他所喜歡的這兩個人見
面。
  黑膚圓目的巨人路易.馬遜少尉當然也開始準備隨著尤里安前往地球。以他的立場來說
是「不能違背命運的安排」,但卻也沒有人認為他是被迫走上他所不喜歡的命運之路。尤里
安和馬遜都向軍部提出了辭呈,雖然還未被受理,但是他們已是一副「受不受理不干己事」
的模樣,而且他自從尤里安回到海尼森之後一直就和楊同行,現在也一起住在銀橋街的官舍
中,以致前來監視他們行動的帝國軍士兵們也打一開始就認定他是楊家的人。
  楊雖然是勉勉強強聳著肩接受馬遜存在的事實,但是,他卻毫不猶疑地把保護尤里安的
重大任務託付給黑巨人。此外,楊對從社會上消失了蹤影的梅爾卡茲一行人的今後去向也負
有責任,他不可能成為一個完全的隱居者。如果帝國軍知道了這項事實,在重新建立起來的
秩序中,楊的立場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
  當年的「頑童波利斯」,也就是波利斯.高尼夫和從費沙抵達海尼森的馬利涅斯克事務
長再會面了,但是,當他聽到愛船貝流斯卡號的遭遇之後,再也無法無止境地沉迷於樂天的
氣氛當中。
  當時,滯留在同盟的費沙人都聚集在失去法律依據的事務官辦事處,交換著不安的情緒
及貧乏的情報,但是,波利斯.高尼夫卻先朝著楊威利的官舍前去。帝國軍的士兵已經在門
前警衛,楊處於被軟禁的狀態,但是,高尼夫誇稱自己是楊獨一無二的密友,再加上楊從玄
關走出來勸阻,高尼夫因此得以成為楊家的客人。高尼夫和闊別十六年的老朋友再會,品味
著尤里安的紅茶,同時也獲得了堂弟伊旺戰死的消息。
  「承蒙你大力幫助尤里安,多謝了!貝流斯卡號船上的朋友們也給了他許多方便--」
  「功在馬利涅斯克,不用對我道謝,問題是我的船哪!同盟政府形同虛設,難道要我向
帝國軍申訴?」
  「關於這一點我來想辦法吧。」
  楊毫不在意地許下承諾,他意味深長地對老朋友笑了笑。
  「不過,現在,你是不是先聽一聽我的要求--」
  ***
  隨著楊回到首都的將官中,先寇布及亞典波羅強行提出辭呈退役了。卡介倫的辭呈被駁
回,反而還不得不接受後方勤務本部長代理之職,費雪、姆萊、派特里契夫、卡爾先等人則
待在自己家中等待時機的到來。就這樣,每個人頭頂上的時間陰影一點一點的移動著,但是
,卻沒有人知道冬天會有多長?或者多短?
  Ⅳ
  太陽向著地平線傾斜,褪色的光芒在大氣中的微粒子亂反射下,使整個世界沉浸在一片
橘色的光波中。以前授予人類豐碩果實的大地彷彿為自己化為不毛之身感到羞恥,尋求著黑
夜羽翼的庇祐。
  「地球」深刻著衰老及疲憊皺紋的這塊土地,以前曾是這個星系的中心部位,是全宇宙
的中樞。久遠久遠的歲月,不知不覺三十個世代也過去了。
  一個全身裹著黑衣的壯年男人踩著規律但緩慢的步伐在老舊的石造建築物中徘徊。當他
站到某一扇門前時,侍衛行了一個禮打開了門。室內充滿了幽暗、模糊的光,一個比先前那
個男子更老的人臥坐在羊皮上。
  「總大主教猊下--」
  恭恭敬敬地稱呼老人的男子,眼看著對方沒有反應,遂又繼續說道: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征服了自由行星同盟。」
  聽到這個消息,黑衣老人這才抬起頭,用他那乾巴巴的手招呼男子。門在男子背後關了
起來。
  「--那,之後呢?」
  發出來的聲音同樣顯得乾枯而了無生氣。
  「他沒有逗留在征服地,而是任命手下一個叫雷內肯普的人率領大軍駐留在當地負責監
視,自己則回帝國本土了,離開時帶走了那個特留尼西特--」
  「那個男子也已充分地發揮效用了,那麼就這樣讓他在帝國做個腐敗的蘋果嗎?」
  「不,我們一年多以前已在帝國那邊安排了海因里希.馮.邱梅爾男爵,現在似乎還需
要等待時機。」
  「聽說那個人重病纏身,你確定有用嗎?」
  「如果再保個半年,我們的目的就可達成了,醫生也派去了,他原本就嫉妒羅嚴克拉姆
的才能及健康,要加以利用並不困難。」
  「好吧!就交給你了。費沙那邊怎麼樣了?」
  「唔,關於費沙方面,不能確定的因素太多了。」
  男人的聲音這時失去了自信,黃色的眼睛中泛著疑惑的光芒。總大主教又問道:
  「還沒和魯賓斯基聯絡上嗎?」
  「目前是的。但是,那個男人的心深不見底--」
  儘管知道沒有其他人會聽到,但是,總大主教的部下仍然壓低了聲音,把身子往前探,
對著老人侃侃談論起自己心中的擔憂。
  「不單單是精神服從方面可疑,或許他有不順從之野心。請閣下--」
  「這事我知道。」
  老人顯得頗不在乎。
  「只要是在我們的手掌上跳舞,就不用介意他是以什麼形式來跳。倒是那個不肖的德古
斯比後來怎麼了?」
  「確定德古斯比已經死了,但問題是他死前是不是洩露了什麼秘密--」
  祈望歷史逆轉的竊竊私語仍然繼續著,他們的頭頂上無數繚亂的星光開始點綴在夜空中。
  ***
  凱旋回帝國的萊因哈特為了實質和形式上的需要,開始忙碌起來,各種迫切處理的事情
都等著他的判斷及決定。
  他最先著手進行的事完全是為了私人的義務感及微微怯懦的滿足感。他給予現在擁有格
里華德伯爵夫人稱號的姐姐安妮羅傑,加贈大公妃的稱號。另外賜予故友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大公的稱號,並制定了冠上他名字的勳賞。當他以這兩件事為優先辦理之要務時,奧貝斯
坦不無反論,但是,萊因哈特一句「這個處置會傷害到誰?」便使得他無話可說了。
  這兩件事底定之後,萊因哈特在有才能的構想家、實務家之外披上了精神之衣,開始制
定各項人事、組織及制度。在軍事方面,羅嚴塔爾、米達麥亞、奧貝斯坦均晉陞為帝國元帥
,奧貝斯坦兼任軍務尚書。十名上將陞為一級上將,最年輕的繆拉則因為在巴米利恩拯救萊
因哈特於危急之時,厥功最偉,所以在十名一級上將中名列首席。文官方面的人事也已底定
,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被推上國務尚書寶座。歐根.李希特為財務尚書,卡爾
.布拉格則為新設的民政尚書。
  六月二十日,不到一年前因身為出生才八個月的女皇帝之父,而從子爵三級跳至公爵地
位的貝克尼茲家的主人尤爾肯.歐佛,一面飽受不安及懷疑的折磨,一面戰戰兢兢地走進了
帝國宰相府。這個幾乎把熱情及財產全都投注到象牙藝品的收集上,對政治及軍事完全沒有
興趣的三十歲青年貴族,從比他冷漠一萬倍的奧貝斯坦手中拿到一張紙,那是女皇帝退位的
宣言狀,接下來的一張紙上面聲明把帝位讓給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隨後第三張紙又交
到已汗流浹背的青年貴族手中,上面已有萊因哈特的簽名,主旨是說萊因哈特將保障貝克尼
茲家的爵位及財產安全,今後,至女皇帝去世為止,每年會得到一五零萬帝國馬克的贍養金
,貝克尼茲公爵為了穩定心情而流出了更多的汗水,浸濕了他昂貴的衣裳,他用手帕擦拭了
整個臉部,拿過對方遞過來的筆,以一歲又八個月大的女皇帝的監護人身分在兩張文書上簽
了名。
  自開國始祖魯道夫大帝以來,支配人類社會達四九零年,三十八人坐過皇帝寶座的高登
巴姆王朝於焉結束了。
  六月廿二日是新皇帝萊因哈特登基及加冕的日子,從這一天起,他就不再是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公爵,而是萊因哈特皇帝陛下了。以前,從他身邊奪走姐姐安妮羅傑的高登
巴姆家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一身襤褸的悲慘身影隱藏於過去的領域中。
  在新無憂宮廣大的「黑珍珠室」中聚集了數十個宣誓效忠新王朝的文武高官,然而,在
人海之中卻沒有萊因哈特最想要見的兩個人,沒有和他一樣擁有金黃色頭髮的臉孔以及長著
像火焰般燃燒的紅髮面孔。
  在「皇帝萬歲」的歡呼聲響徹整個大廳時,萊因哈特拿起放在紫色絹布上的黃金帝冠,
以毫不造作地,但卻又無人能模倣的優雅姿態將冠置於自己頭上。黃金帝冠和金黃色的頭髮
融為一體,似乎無言地詔告世人,這個青年在幾世紀之前就是正統的所有者。
  羅嚴克拉姆王朝從此開始了。[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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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9:51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和一萬光年的遠征之途相較之下「銀河英雄傳說」系列顯得極微不足道的十本書(註一
)好不容易發展到全程的一半了。筆者首先要對鍾愛這部充滿缺點的作品,同時又不斷地鼓
勵怠惰的作者之廣大讀者致十二萬分謝意。
  這系列的作品是筆者自己想要寫所以才寫出來的,因此沒有想到會獲得這麼廣大的迴響
。聽說在日本甲府還發行了「(楊)提督通信」,同人誌登了幽默漫畫等(註二),筆者的
心境就像在守著明星的星媽一樣。
  本作品的源流來自原預定由現在已停刊的「幻影城」社發行的「銀河西洋棋」長篇小說
。當寫了一百張稿紙時「幻影城」倒閉了。在遇到下一個拾荒者撿到之前,這些東西簡直無
依無靠。後來,序章中的一部份復活了,於是便成為現在的「銀河英雄傳說」。
  和舊稿相較之下,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的人格沒什麼改變,倒是楊威利卻有了一
八零度的轉變。在舊稿中,他更沉靜,更具忍耐力,是一個品格高尚的人,不是一個拘泥於
退休金的問題兒童。為什麼會做這樣的修改,連作者自己都不清楚。原以為不會受女性讀者
歡迎,哪知加上了美人副官之後,竟也出現了許多女性讀者反應「楊是理想的男人」。叫作
者丈二金剛摸不著頭。他之受歡迎功不在作者,純粹是盤算錯誤。
  若要說盤算錯誤,這裡面有一個讓作者印象比較深刻的情節,那就是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太早死了。本來這只是在作品中淡述的,哪知道,每次和讀者碰面或收到來信時,都一定
會因為這件事受到抗議及彈劾--。雖然是出於必然性,所以筆者才殺了他。不過,事實上
,筆者後來也挺後悔的。就像許多人所說的一樣,萊因哈特及吉爾菲艾斯是表裡一體的,可
以說是「二體合一」的角色,或許也可以「光和影」的表現方式來說明其一體性。這麼一來
,就必須出現「光和影因共存而攀高,當一方消弭時,另一方也會衰微」的模式了。因此,
吉爾菲艾斯應該活到萊因哈特的最盛期,至少也要活到第五冊(註三)皇帝登基時才行(或
者生死反過來)。
  然而,他卻在萊因哈特正要上坡時就匆匆下臺了。因此可以說,筆者自己破壞了可以重
疊、複合地構築作品要素之契機,而使得許多期待著某些情節的存在及發展的讀者們倍感失
望。筆者發現到這件事時就開始後悔了。然而,如今又不能讓他「死而復生」。
  筆者到現在仍然後悔不已,只要我將來仍繼續從事創作故事的工作,一定會牢牢記住這
種悔恨交加的感覺。
  不過,筆者於此處也有話要說。那就是,既然各位讀者對筆者已完成的故事那麼有感覺
、依依不捨,那麼也希望大家同樣愛護筆者目前陸續推出的作品。筆者個人非常滿意後來取
代吉爾菲艾斯活躍於帝國陣營的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奧貝斯坦、希爾德、繆拉等人。筆者
很高興他們擁有各自的支持群眾。
  不只是他們,凡是自己所創造出來的人物能獲得讀者們的青睞,這是最讓筆者高興的事
。至於主要人物受歡迎的程度,萊因哈特是一如所料,吉爾菲艾斯超過預估計算,至於楊則
是失算了。而讀者對配角們的喜愛也相當多采多姿。今年的情人節,有男性讀者送安妮羅傑
糖果;也有女性讀者支持被稱為「伊謝爾倫的諸星當(註四)」的波布蘭。身為她及他的代
理人,筆者一併致謝。和這些令人振奮的事情相較之下,筆者為了給每個人物命名而翻遍古
代國際人名錄的辛勞也就不算什麼了。儘管如此,特別有德國風格的名字也給快用光了,但
是庫存的資料我早就堆積如山了。如果要開始寫後半部時,得還要絞盡腦汁去找名字呢!
  最後對讀者們有個厚顏不情之請--請給予患有慢性低糜症的作者及逃過其魔掌而殘存
下來的登場人物更多的支持。
  宇宙曆前八一六年四月一日
  
  
  註一:本公司出版之「銀河英雄傳說」中文版二十冊等於日文原書的十冊
  註二:本公司亦設有銀英迷的「銀英傳紙上讀書會」,反應熱烈,不亞於日本銀英迷。
歡迎投稿。
  註三:日文版第五冊等於中文版第九、十冊。
  註四:「諸星當」是高橋留美子的暢銷名作「福星小子」的主角。好色耍寶。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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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部:  銀河英雄傳說系列 (下)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18: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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