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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田中芳樹] 銀河英雄傳說(上)【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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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4:26 |只看該作者
  不能著急--楊這樣對自己說道。值此之際,不論最高評議會對楊的敵意有多深,他們
應尚不至於要不顧一切加害於他,否則只會造成親痛仇快的下場,不費吹灰之力就除去心頭
大患,最高興的莫過於銀河帝國了。當特留尼西特或最高評議會決意加害於楊時,其原因大
概有如下四點:
  一、同盟軍出現能力在楊之上又效忠權力者的名將時。
  二、當楊成為銀河帝國與同盟之間永久和平的阻礙時。
  三、當他們認為楊反叛同盟、倒戈帝國時。
  四、最高評議會本身背叛同盟、倒向帝國時。
  關於第一點,姑且不論忠誠度和服從度,目前同盟軍之中,論能力無人可與楊並駕齊驅
。自由行星同盟和銀河帝國仍處於半永久性的戰爭狀態,殺害楊無異是自殺行為。就如同人
類會自殺一般,國家也會自殺,只是目前似乎尚未到達那個階段。
  關於第二點,顯然有點荒謬。若是帝國與同盟之間能夠維持永久和平,抑或相安無事,
楊大可滿心歡喜地退役歸隱去過嚮往已久的退休生活。但事實與認知之間本來就有出入,因
此,也很難避免權力者會在誤解或扭曲事實的認知下採取行動。
  關於第三點,楊本身並無此意;不過,和第二點相同的是,也許政府會搬出春秋大義的
道理或莫須有的罪名,藉以行使逾越法規的手段。
  關於第四點,楊正待進一步思考時,內線影像電話響了起來,貝依准將的臉佔滿了畫面。
  「閣下,一小時之後審查會即將開始,請您準備一下。」
  Ⅲ
  房間大得有些浪費,天花板高聳在上。照明有意弄得昏暗,氣氛陰沉,乾冷的感覺浸透
皮膚。
  進入室內,讓人有種物理上的壓迫感,所有陳設充份顯露黑暗嗜性。審查官的座席高高
在上,由三個方向包圍著受審者的座位。
  倘若楊是一個崇尚權力與權威的男子,在踏進室內的那一刻,肉體和精神大概都要萎縮
了吧。但是楊只感到這個房間充滿了惡意恫嚇的矯飾感,這種虛張聲勢的作風使楊嫌惡到了
極點,了無畏懼之意。
  審查官的位子上坐了九名男子。由楊的角度看去,正面和左右兩邊各坐三人,眼睛習慣
了室內的光線後,坐在正面位置中央直盯著他看的中年男子,表情清晰可見。他是特留尼西
特政權中官居國防委員長的尼古拉龐提,身高與楊不相上下,但肌肉卻厚實多了。這名男子
竟然是審查會的首席審查官?當然他只是代言人而已,真正的發言者是沒有出席在這裡的同
盟元首。
  一想到接下來的幾天當中都要面對特留尼西特的這些黨羽,楊這才覺得鬱悶煩躁。菲列
特利加和馬遜准尉都被帶開,楊只有孤軍奮戰了。相比之下,軍法會議可就公正多了,被告
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還可以選擇三名辯護律師;但這次,楊必須自己為自己辯護,自求多
福。
  尼古拉龐提自報姓名後,坐在他兩側的幾名男子也相繼自我介紹。
  「我是亞林克.馬爾奇諾.伯傑斯.迪.愛倫提斯.艾.奧里貝拉,現任國立中央自治
大學校長。」
  楊行禮表示敬意,這名男子似乎是副首席吧,光憑他記得住自己冗長的名字就頗值得尊
敬了。
  其他七位審查官也相繼自報姓名,其中的五人為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和官僚,對楊來
說,他們是不值一提之輩;但當看到唯一穿著軍人制服的後方勤務本部長--洛克維爾上將
那張面無表情的鵝蛋臉時,楊卻無法再一笑置之了。這表示特留尼西特派系的勢力已在軍部
內部擴展開來。
  倒是非特留尼西特派的政治家--荷旺.路易,對審查會似乎充滿好奇而非忠誠,表情
及印象與洛克維爾大異其趣。或許特留尼西特為了做表面工夫才膺選他為審查官之一的吧,
在這森然的面具劇場上,他所扮演的大概是填充門面的角色罷了。是不能期望過高的--。
  每個人自我介紹過後,尼古拉龐提開口說道:
  「楊提督,請坐吧。--不可以蹺腿!背再打直一點!你現在是受審者,不要忘記這點
!」
  識時務者為俊傑--想到這句話,楊儘量裝出一付恭敬模樣。既已淌了這蹚渾水,還是
靜觀其變較好。
  「那麼,審查會現在開始--」
  主席鄭重宣告,但是楊依舊無動於衷,他只祈盼著落幕時刻的到來。
  審查會最初的兩個小時耗費在確認楊過去事蹟的作業上,從出生年月日,雙親的姓名,
父親的職業到進入軍官學校就讀之間的經歷均逐一加以調查作註,資料比楊對自己的認識還
詳細。
  最令楊感到反感的是,他們竟把他在軍官學校時代的成績表也投影在壁面的螢幕上,戰
史八十九分、戰略概論九十四分、戰術分析演習九十二分--這些科目還好,射擊實技五十
八分、戰鬥艇實技五十九分、機關工學演習五十九分等等,則令楊有點尷尬。因為其中只要
有一個科目的成績在五十五分以下就要留級了。
  假設楊當時因留級而被迫退學的話,楊本身及自由行星同盟將會形成何種發展呢?或許
伊謝爾倫要塞仍將是帝國軍手中難攻不破的堡壘,那麼也就逃過了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同盟軍
慘敗的下場。而救國軍事會議的政變也有可能在「女神的首飾」守護下,贏得局部成功,進
而與反對派相對抗形成內戰狀態。在此情形下,羅嚴克拉姆公爵勢將利用同盟內戰之際,大
舉入侵同盟,實現其稱霸宇宙的野心。
  就楊個人而言,在逃離艾爾.法西爾之際便不會碰上了當時正值少女時期的菲列特利加
,後來也不會和卡介倫成為知己,更不可能透過他與尤里安相逢,先寇布也不會是楊的部屬
了。或許他會被徵調至前線作戰陣亡,也或許他會為了躲避兵役而過著亡命生涯。
  在歷史長流裡,一個人渺小如滄海一粟,在通往未來的無數條路上,只能選擇其一,向
現實妥協,與現實產生互動,形成無數的小宇宙,命運弄人之玄妙實教人驚嘆。
  「--你現在是同盟軍最年輕的上將,擔任前線的最高指揮官,這可是令人嫉妒的好運
啊!」
  這幾句話字字刺激著楊的神經,使他由幻想的天地跌進現實中來。審查官的措辭語氣聽
起來非常刺耳,要是楊的境遇如此令人艷羨,他倒寧願和別人交換。敵艦發射的能源光束勢
如洶湧的波濤排山倒海而來,為了更有效率地執行殺人和破壞作業,他必須不斷下達命令;
這個暫且不提,他還必須從四千光年外的地方,特意趕到首都,老大不痛快地接受審查。他
倒不致於會說:「請同情我吧。」但以他這種身分和處境絕非令人羨慕的對象。若是不知情
的士兵及其家屬也就沒話說。但這群只會躲在安全的地方,絞盡腦汁去打擊鋒芒外露的人有
何資格說這話呢。
  「--不過,無論是誰,都不容逾越我民主共和制國家的規範肆意行動,為了澄清這點
疑慮才召開今天的審查會,那麼,第一個疑問是關於--」
  開始了!--楊心裡想道。
  「去年,鎮壓救國軍事會議政變之時,你將防衛首都、斥資鉅額預算建造而成的十二個
『處女神的首飾』全數破壞,是吧?」
  「是。」
  「你認為這是戰術上不得不採取的手段,但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實在過於急躁粗率了嗎
?除了盡數破壞國家的貴重財產外,難道別無它法了嗎?」
  「我答覆您的問題。正因為沒有其他辦法才出此下策。如果您認為這個判斷錯誤,那麼
請提出您心目中認為可行的替代方案,恭候賜教。」
  「我們不是軍事專家,戰術方面的問題是你們的責任。不過,我認為破壞二、三個攻擊
衛星就進入大氣圈不也是一個好方法嗎?」
  「用這個方法的話,我軍官兵勢將受到殘存衛星的攻擊,平白犧牲。」
  這是事實,因此楊也不需要刻意扯聲辯白。
  「如果閣下認為無人的衛星比官兵的生命更珍貴,那麼我承認判斷錯誤--」
  對於自己的這番說詞,楊感到嫌惡,但不這樣說的話,對方不會有回應的。
  「那麼,下面這個戰法如何?--政變派被困在海尼森上,我們不見得一定要與其短兵
相接,採取時間消耗戰削弱他們的抗戰意志豈不更好?」
  「這個方法我也考慮過了,有兩個因素使我不得不放棄。」
  「你說說看。」
  「第一,深究政變派的心理可以看出,他們為了突破困境,必定會將首都的政要做為人
質,萬一他們把槍頂在諸位的頭上,前來脅迫交涉,屆時我們只有束手無策的份了。」
  「--」
  「第二點更為危險。當時帝國內部的動亂已漸平息,我方若包圍海尼森,好整以暇地等
待政變派自取滅亡,那麼,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那個戰爭天才很有可能會挾其勝
利餘威,大舉發兵攻來。那時,伊謝爾倫除了老百姓外,只剩下寥寥無幾的警備兵和管制員
而已了。」
  楊喘了口氣,很想喝一口水。
  「基於以上兩點,我必須在最短期間內解放海尼森,讓政變派在心理上產生敗北感。如
果大家覺得這樣做應該受到責難的話,我只有甘之如飴。不過,若不提出完成度更高的代替
方案來,我本人暫且不談,只怕那些在戰場上奮戰抗敵、衝鋒陷陣的官兵部下會不能見容吧
。」
  這種帶有恫嚇意味的說話技巧,對楊來說,只能算是不得已而為之的賣弄口舌罷了。似
乎奏效了!審查官們交相耳語,還不時對楊投以厭恨的目光,看來似已再無辯駁餘地了。唯
一例外的是荷旺,他轉頭打個哈欠。過了一會兒,尼古拉龐提猛地乾咳一聲,說道:
  「那麼,這件事暫且不提,我們來談下一個問題。在德奧里亞星域與第十一艦隊交戰前
夕,你曾對全體官兵說過,『國家的興亡與個人的自由和權利相比,根本不值一文』,聽過
這番話的人證多得是,錯不了吧!」
  Ⅳ
  「雖然說法不是一模一樣,但我的確曾經說過相似的話。」
  楊回答道。既有人證,否認也沒有用。楊也並不認為自己所說的是錯的,雖然他不是每
次都對,但是,那時所說的一切確是千真萬確的。
  國家滅亡了,只要再建造就可以了,曾經一度滅亡卻又復興的國家比比皆是。當然,有
更多的國家一旦滅亡,就再無中興之望,但那是因為該國在歷史上所扮演的角色結束了,腐
敗了,老朽了,而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國家的滅亡總是一場悲劇,流血在所難免。甚至,為了將不值得守護的國家自無可避免
的滅亡中拯救出來,犧牲了許多人的性命,而當這些犧牲的報酬率等於零時,便變成了極端
深刻的鬧劇了。失去存在價值的國家嫉恨值得生存的人們,往往將他們一同帶往地獄。拿那
些最高權力者來說,無數的死者高喊著他們的名字仆倒在戰場上,而將此情此景拋諸腦後、
投身敵國晉陞貴族,過著優渥生活的人,更是大有人在,歷史上國家的最高負責人戰死前線
的例子,古今幾人?
  個人的自由與權利--楊曾對官兵們這樣說過,似乎應該再加上「生命」吧?楊以前會
這樣說,今後也同樣會這樣說,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呢?有許多事比
在戰場上指揮殺人和破壞還要有意義啊!
  「你不覺得方才所言極沒見識嗎?」
  聲音很是刺耳!軍官學校時代,學生犯了錯會遭教官白眼,這時候情形亦然,審查官正
中下懷似的連忙說道,聲音就像舔舌狩獵的貓叫。
  「哦?怎麼說?」
  看到楊一副毫無愧色的樣子,國防委員長更為光火,聲音充滿險惡的回響:
  「你身為負責守護國家任務的軍人,而且年紀輕輕就受封提督稱號,旗下大軍之眾,堪
與大都市人口匹敵。以你這樣的身分,竟膽敢藐視國家,甚至輕忽自身的責任,大發厥詞,
導致官兵士氣低落,這種行徑不是沒有見識是什麼?」
  無論如何,你必須忍耐眼前的虛偽和無聊!--楊的理性這樣告訴他,但那聲音卻愈來
愈微弱。
  「我有話要說,委員長閣下。」
  儘管心裡很不願意,楊還是極力壓抑聲音:
  「我認為自己方才的那番話可說是見識獨到。國家並不是由細胞分裂而形成個人,國家
是結合一群具有主體意識的個人所構成的,在此前提下,何者為主?何者為從?在民主社會
中是不辯自明的道理啊。」
  「不辯自明的道理?我的看法略有不同,我認為對人類而言,國家具有不可或缺的價值
。」
  「是嗎?沒有國家,人仍可活下去;但沒有了人,國家也就不存在了。」
  「--這句話可真令人驚訝!你很像是極端激進派的無政府主義者嘛!」
  「不,我是素食主義。不過,一看到美味可口的肉類佳肴就會立刻破戒。」
  「楊提督!你是在侮辱本次的審查會嗎?」
  聲音愈發充滿了險惡。
  「怎麼會呢?我沒有這個意思。」
  事實上,楊正有此意,但卻沒有老實承認的必要。接著楊既沒抗辯,也沒有道歉,就這
樣沉默不語。國防委員長也無從深究,只是緊閉著肥厚的雙唇,覷視著楊。
  「我們休息一下子,怎樣?」
  說話的人是方才在自我介紹之後便一語不發的荷旺.路易。
  「楊提督一定累了吧。我也快無聊--哦,不,我也很疲倦了。能夠休息一下子的話,
真是感激不盡。」
  他的提議解救了不少人。
  ***
  休息了九十分鐘後,再度展開審查。尼古拉龐提開始發動另一波攻擊。
  「你任用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為副官,是吧?」
  「是的。這又怎麼了?」
  「她是去年發動反民主共和制行動的格林希爾上將的女兒,你應該很清楚吧?」
  楊略微提起雙眉。
  「哦?我們這個自由的國家,是和古代的專制國家一樣的採取父罪子償的法律嗎?」
  「我可沒這麼說。」
  「那您能做個解釋嗎?」
  「我的意思是,為避免無謂的誤會,在人事安排上應當要慎重才是。」
  「您所謂『無謂的誤會』指的是什麼?能不能具體說明一下?」
  國防委員長默不作聲,楊接著說道:
  「如果是有充分證據的重大嫌疑也就算了,但至於所謂的『無謂的誤會』,本身曖昧不
清,下官認為根本沒預先設防的必要。依據法律,副官的人事安排受到軍部司令官任用權的
保障,若是將最有能力、最值得信賴的副官任意解除職務,將有礙於軍事機能的全面發揮,
並會使人認為這是故意造成軍部損失的人事安排,這種解釋可以嗎?」
  楊的理論具有攻擊性,先發制人,逼得對方先機盡失。尼古拉龐提有兩三次欲開口反駁
,但苦於竭盡枯腸不得反論要領,只好望著身旁的自治大學校長,向他求救。
  這個叫做亞林克又或是奧里貝拉的男子不像學者,渾身充滿官僚氣息。事實上,國立自
治大學就是為培育政府官僚而成立的,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奧里貝拉一定都在忙碌著追求
秀才的美名,連指尖都滿溢著自信和優越感。
  「楊提督,你再用這種說法的話,我們就很難再繼續質問下去了。我們和你並非敵人,
應該拿出良知和理性來,加深彼此的認知才是啊。」
  聽到奧里貝拉言之無物的論調使楊大倒胃口。違逆上級也好,覺得困惑也罷,比較起來
,尼古拉龐提還算較有人情味一些。
  「看到你方才的言行舉止,似乎對本次的審查會有某種先入為主的觀念,你誤會了。我
們並不是為了指責你才叫你來的,而是站在你的立場替你著想才召開審查會,所以我們需要
你的合作,當然我們也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你。」
  「那麼,我有個請求。」
  「什麼?」
  「如果有標準答案,請給我看看好嗎?我想先了解一下各位心目中期待的答案是什麼。」
  霎時間,室內一片悄然,不久,怒氣騰騰,滿室譁然!
  「警告受審者!不可侮辱本會,嚴禁有損本會權威和品格的言行出現!」
  國防委員長的大叫聲變成無可理喻的咆哮前便霎時凝滯。楊心中暗忖,如果這齣鬧劇還
有權威品格的話,一定要好好端詳端詳。楊保持沉默沒有說出來,並不表示他畏懼、退縮或
在反省。國防委員長的太陽穴浮現肥厚的血管。自治大學校長奧里貝拉不知在他耳旁說些什
麼。楊不高興的瞪著他們--
  ***
  審查會的第一天終於結束了,但解放了的楊還是處於被軟禁的狀態。楊離開審查會後被
送上地上車帶往宿舍。
  見到了負責招待的下士之後,楊便立刻以用餐為由要求外出。
  「閣下,這裡已準備好餐點了,您不必特意跑到外面去吃。」
  「我想到外面吃飯,最起碼不是在這種煞風景的地方。」
  「您想跨出這扇門到外面去的話,必須先得到貝依准將的許可。」
  「我不想特別去要求他。」
  「不想要也得要!」
  「那麼,可以帶我去貝依准將那兒嗎?」
  「准將到最高評議會議長的辦公室接洽公務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一定。只有這件事嗎?」
  「啊,就這件事而已。」
  下士敬禮出去後,楊凝望著窗外有好一陣子,他知道室內有竊聽器,要叫也得壓低聲音。
  「就這樣被困住了嗎?」
  楊把軍用扁帽丟到床上,然後又拿起帽子,撣撣塵埃,戴回頭上。他兩手交叉胸前,在
室內踱來踱去。
  不幹了!這次發誓不幹了!--自去年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就有這種念頭了,但
是他愈是抗拒,地位反而愈高;而加重他的責任,擴大他的權限的不正是政府那些權力者嗎?
  自審查會解脫出來,楊覺得心情變得愉快,因為今天他在戰術運用上大獲全勝,徹底粉
碎了紛紜眾說,同時使得那些厚顏無恥的審查官們滿臉掛彩。
  不過此番戰術勝利並不代表戰略勝利,若那班達官貴人們放棄召開審查會的話可真是謝
天謝地;不過,他們偏執己見,繼續審查的可能性更大。如果今天的忍耐已到達極限,那麼
明天以後更不敢想像,屆時也只有不幹了。
  楊坐到辦公桌前,開始構思辭呈的內容。
  ***
  這時,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並沒有袖手旁觀。她走進女性軍官宿舍的一個房間後便開
始打影像電話到十四個地方,花了三個小時查出貝依准將的去向。步出特留尼西特辦公室的
那一瞬間,貝依迎面撞見了與馬遜一道前來的菲列特利加。
  「我是楊提督的副官,我要求和上司見面。提督現在在哪裡?」
  「這是國家的最高機密。我不能允許你們會面,也不能告訴你楊提督的住處。」
  這種答案無法使菲列特利加信服。
  「我懂了。審查會是指非公開的精神拷問嘍。」
  「格林希爾上尉!講話請小心一點!」
  「如果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請公開審查會,讓辯護人能一起出席,並允許與受審者會
面。」
  「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不能答應的理由何在?」
  「我沒有回答的必要!」
  對方的態度盛氣凌人,菲列特利加並沒有因而退卻。
  「那麼,一部份政要對國家的英雄--楊威利提督施以非法無度的精神私刑一事,讓新
聞媒體界知道也沒有什麼關係嘍?」
  准將神色窘迫:
  「妳、妳敢!妳試試看!我會動用國家機密保護法,讓妳接受軍法審判!」
  「我還不到接受軍法審判的程度,國家機密保護法中並沒有審查會這項規定,所以即使
公開內情也不構成犯罪。你們若是無視楊提督的人權,硬要繼續召開審查會,我也會不計後
果,採取任何可能的手段。」
  「哼!有其父必有其女!」
  准將口中冒出這句惡毒的話。
  馬遜先是一呆,接著憤怒湧上心頭。菲列特利加卻絲毫不動聲色,不過她那淡茶色的雙
眸燃起了熊熊烈焰。貝依丟下這句卑鄙的話後轉身而去,她並沒制止他。
  去年知道父親是政變首謀時,菲列特利加便已有覺悟,副官一職是保不住了。但是,那
時楊卻寬宏大量地對著她說:
  「妳不在的話,我會很為難--」
  這一句話支撐著菲列特利加直到現在,也將是往後支持她的一大動力吧。她轉頭面向那
位同行的巨漢。
  「馬遜准尉!雖然我不想這麼做,但也是最後的手段了。我們去見比克古提督,聽聽他
的意見吧。」
  ***
  揉掉幾十張信紙之後,楊終於寫好辭呈了。他覺得無顏面對尤里安、菲列特利加和卡介
倫等人,但以後也不必再與特留尼西特一干人周旋了。即使沒有自己,只要有伊謝爾倫要塞
,帝國軍也無法跨越雷池一步了啊!--心裡這樣想著,好不容易思緒才平靜下來。
  疲倦已極,鑽進被窩的楊,當然不知遠在數千光年外的黑暗虛空中,有一個叫禿鷹之城
的要塞正在航行。上帝也好,惡魔也罷,畢竟楊並不是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的。[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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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Ⅰ
  由希斯帕尼歐拉戰艦、哥多華巡航艦等共十六艘船艦組成的隊伍,發現「那件事」是在
四月十日。這支隊伍由J.吉布森上校指揮,離開伊謝爾倫要塞,在迴廊內執行警戒任務。
  「即使發現敵人,也不要輕啟戰端,先暫時後退,向要塞報告此事就好。」
  代理司令官的卡介倫少將,對全體駐留艦隊下達這道嚴格命令,在司令官--楊威利不
在期間,他必須極力避免無謂的戰爭。
  哥多華巡航艦的監控員,一面灌進數杯咖啡。一面盯著計量儀器。眼前大致尚稱平和,
只是很無聊就是了,除了喝咖啡,實在無以排遣寂寥。不過,不久之後,胃也難逃咖啡的刺
激作用了--。突然間,監控員臉色一變,把杯子丟向操作臺的角落。
  「前方空間發生扭曲!」
  監控員報告。
  「有不明物體在做空間躍出!距離三百光秒,質量--」
  監控員的視線定在質量計上,聲音哽在喉中,隔了數秒後才勉強擠出話來:
  「質量--非常大--」
  「報告再詳細點!」
  艦長咆哮起來。監控員大咳了兩三聲,才把哽在喉頭的驚愕吐出來。
  「質量約四十兆噸!不可能是戰艦!」
  這次換艦長陷入沉默了。他用力抖了抖身子,立刻下達命令:
  「全速退後!不然會被捲進時空震!」
  艦隊的指揮官吉布森上校也命令全體艦隊急速後退。十六艘船艦發動最高速限,遠離驟
生異變的宇宙空域。巨大的時空震波緊逼在後,空間歪曲、搖動,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捏住
他們的心臟。咖啡杯從操作臺的一端掉落,碎了一地。但他們並沒有因而疏忽了搜索敵人的
任務,視線仍緊緊地凝聚在螢幕上。忽然,眼中閃過驚愕的光芒,無聲的悲鳴接著響起--。
  ***
  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一陣慌亂。監控員們的雙手、視線和聲帶不得片刻休息,以
卡介倫少將為首的幹部們監督著眼前的狀況。
  「可能又會與敵人交戰,負責警戒的同志--」
  「這個時候敵人也真夠勤快!他們連超量勤務的補貼加給都要賺嗎?」
  當然,此時不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但是心中的不安卻使他們無法遵守規定。不久,主
監控員向代理司令官傳達自吉布森上校處傳來的報告。
  「形狀為球體,或類似球體,材質為合金及陶瓷複合材料,質量--」
  「質量多少?」
  「質量約略估計有四十兆噸以上!」
  「兆?」
  卡介倫向來沉著冷靜,但一聽到這個數值,心中也不免為之忐忑不安了好一陣子,首席
監控員接著報告:
  「由質量和形狀判斷,直徑有四十至四十五公里,有可能是人工天體!」
  「--這樣說來,那是類似伊謝爾倫的要塞嘍?」
  卡介倫喃喃自語道,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訕笑道:
  「搞不好是帝國用這種形式派遣過來的友好親善使節哩!」
  「一月分的遭遇戰算是事先的預告嗎?」
  卡介倫的語調頗為苦澀。正如同盟軍過去攻略伊謝爾倫要塞的經驗一般,帝國軍在上次
的遭遇戰吃虧之後,就變得機靈多了--這個結論究竟是對是錯呢?
  「也就是說,帝國軍這次把艦隊連同根據地整個的移過來了?」
  「真是有夠努力哪。」
  先寇布誇讚著,語氣淡然,耿介正直的姆萊少將瞪視著防禦指揮官的側臉,目光略顯露
偏見。
  「儘管這樣,你也未免太小看它了!從要塞可以跳躍這件事看來,可以知道帝國軍已經
開發出新技術了!」
  「還談不上什麼新技術啦!只是規模加大而已吧!不管是怎麼做到的,充其量也只算是
補缺口之類的技術罷!」
  先寇布高唱著說了等於沒說的異調。
  「不過,令人大出意外的是敵人的兵力相當龐大,這是千真萬確的。」
  卡介倫趁隙一針見血地指出。
  「再加上楊司令官又不在,負責留守的我們只得硬著頭皮上陣了!」
  卡介倫話一出口,偌大的中央指揮室立刻佈滿緊張的氣氛,人人面面相覷。伊謝爾倫要
塞易守難攻,固若金湯,他們對此雖然一向深信不疑,但現在這份信心卻開始動搖了。伊謝
爾倫固然經得起所有的砲擊,可是那是對方是以艦砲來攻擊的時候,若是以近乎伊謝爾倫的
要塞主砲來襲,等級上又不同了。
  「以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來攻擊伊謝爾倫要塞的防禦牆,何者會贏?」
  這雖是士兵們隨口開的玩笑,但事態發展卻愈來愈接近事實了。結合超硬度鋼、結晶纖
維和超級陶瓷的四度複合裝甲是全宇宙最堅牢的護壁,不過在這次的戰爭中,這句話恐怕即
將成為過去式了。
  「要塞砲和要塞砲互相射擊--?」
  卡介倫感到背脊一陣冰涼。
  想像到前所未見的巨大能源與能源爆發衝突,不禁令人寒毛直豎。據說,親眼目睹過伊
謝爾倫要塞主砲齊射的人,爆炸的殘光將永久燒灼在眼中。
  「那煙火一定很壯觀吧!」
  先寇布說道。這句話在此時顯得有失其一貫的豁達,而且也不具有任何幽默感。這種想
法對於身處前線的軍人而言,並非一句玩笑就能帶過的。
  「事態緊急,楊提督必須立刻從首都趕回!」
  甫說畢,派特里契夫准將自覺說錯了話,頓時一臉懊喪,因為這麼說可能冒犯了代理司
令官的卡介倫。然而,卡介倫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極力表示贊同,他深自明白自己只足以擔
任平時的留守司令官。
  但是超光速通訊一到達海尼森,即使楊立即趕回,距伊謝爾倫要塞仍相當遙遠。
  「初步估計,我們必須抵擋敵人攻擊至少四週,而且抵擋時間只會延長,不會縮短!」
  「好一幅快樂的未來藍圖啊!」
  派特里契夫這麼說,其實心裡卻沒有話裡表現的那樣輕鬆。司令官--這位非比尋常的
司令官--人人稱作「魔術師楊」、「奇蹟楊」的不敗名將,在他不在的情況下,伊謝爾倫
要塞即將面臨史無前例的挑戰!顫慄挑動起每一個人全身每一根神經,皮膚寒毛直豎,冷汗
浹背而流。
  伊謝爾倫要塞及其駐留艦隊的官兵,共計達二百萬人,其中許多老兵如今已由新兵接替
,儘管如此,它仍毫無疑問是同盟軍最堅強的部隊,而促使其堅強的因素,不外在於對司令
官屢戰不敗的絕對信賴。
  姆萊少將壓低聲音說:
  「要是伊謝爾倫失守,你猜會怎樣?羅嚴克拉姆公爵將率領帝國大軍由迴廊直取同盟領
土!屆時,同盟將--」
  完蛋了!--此時說這句話已屬累贅。
  如果同盟軍仍保持著在亞姆立札會戰之前的實力,事情也不至於會如此嚴重。過去,伊
謝爾倫要塞還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也曾數度與穿過迴廊發動侵略的帝國軍交戰,雙方
互有勝負。只是,目前局勢已與兩年前截然不同了。以迴廊這一方的兵力而言,現在除了第
一艦隊,其餘盡皆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新兵部隊和欠缺長距離機動能力的?星系為單位的警備
隊、火力及裝甲不佳的巡防隊,以及尚在編列之中的部隊。
  如今同盟的軍事安全可說完全維繫於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就因為前方有此屏障,
後方才得以有充裕的時間來編列部隊並訓練新兵。
  可是在這危急存亡之秋,政府卻臨時召回前線司令官,開起無足輕重的審查會來!
  在距離前線相當遙遠的首都海尼森只顧自身安全、只圖豐衣足食的特留尼西特一派,竟
又任意妄為地傳楊回去接受秘密審判,一想起這班政客的嘴臉,卡介倫便怒火中燒!
  和去年政變時及政變之前相比,情況絲毫沒變,前線官兵為了保護這些官僚的權力和特
權必須捨命奔戰沙場!卡介倫不禁懷疑戰爭的意義究竟何在?
  眼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戰爭可以將楊從海尼森的審查會上解放出來。如果非戰不
可的話,楊也寧可在偌大的宇宙空間戰場上與敵軍一較用兵長短。而卡介倫的任務只是在楊
歸還之前,維持伊謝爾倫的現況罷了。
  為防止最惡劣的狀況發生,卡介倫已預先擬妥數項對策。戰略戰術電腦的情報可以隨時
消除,機密文件也準備完全燒燬,另外,也為超過三百萬的人民安排好退路了。處理這些問
題的靈敏度及正確度正是卡介倫的特長所在。
  於是,超光速通訊自伊謝爾倫要塞飛速傳至後方!
  「四月十日,帝國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迴廊--另挾帶移動式的巨大要塞!情勢危急!
請求支援!」
  Ⅱ
  同在四月十日這天,自由行星同盟的首都海尼森瀰漫著沒有武器的戰爭火花。楊威利在
審查會上與對手周旋,他的副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則似乎已與特留尼西特全體政權
處於敵對狀態中了。
  他們並沒有每天審問楊。以審查會首席--國防委員長尼古拉龐提為首的各個成員,均
有其他職務在身,無法全心處理有關楊的事情,因此,審查會就這樣時開時不開,拖拖拉拉
不知何時終了。楊還頗經得起考驗,換作沒耐性的人大概早已崩潰了,或許審查會的目的並
非在於審問楊以獲致某種結論,而是在於延續審問的動作罷了。
  楊心想,他們到底打算如何收尾善後呢?假設審問的目的是查明「楊威利的存在對同盟
有害抑或無害」,在此前提下,若結論是「無害」,他們自會放楊一馬;若結論是「有害」
,楊勢必會遭受某種處分,但礙於帝國軍事威脅的存在,目前仍不能沒有楊。照這樣看來,
根本審問不出個所以然來,而審查會又不能遙遙無盡期地下去,想到這裡,楊不免有些不悅
和無聊,同時又感到自己心眼有點壞。反正他們遲早總要放了自己,比較令人感興趣的是對
方將如何收拾這齣可笑的鬧劇。
  楊把辭呈放在衣服口袋裡以便必要時隨時都可以取出來丟給國防委員長。審查會第一天
的晚上寫好後,他準備在第二天遞出,不料第二天審查會沒有召開,楊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
,銳氣大減,自此,辭呈便一直放在口袋裡了。後來並非沒有機會遞出,楊也知道隨時都可
以當場提出辭呈,但覺得這樣做未免太平淡無奇了,不如等到更戲劇化的場面出現時再提出
來吧!
  審查會一日不結束,楊便一日不得鬆懈,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整天被軟禁在宿舍裡,除了
吃飯睡覺,什麼事都不能做。從窗戶向外望,只能看到中庭,連立體電視也沒有。他想找一
本書來看,雖明知可能會徒勞無功,但還是試著要求他們看看,結果不出所料--被拒絕了
。那麼,只好繼續歷史論的著述工作了。不過,想到上次自己被審查會成員一個接一個審問
的情景,又覺得厭煩透頂。
  三餐的餐點都非常豐盛,不過卻和房間的陳設一樣,單調乏味毫無個性可言,不能享受
隨性變化的樂趣。尤其早餐,連日以來菜色完全相同,黑麵包、奶油、原味乳酪、咖啡、蔬
菜果汁、燻肉蛋、馬鈴薯,還有洋蔥、青椒和萵苣沙拉。這些食物堪稱人間美味,營養也充
足,只是對楊而言,缺少了一份誠意和獨創性。尤其在飯後只能喝咖啡,最讓楊受不了了。
  這時要是尤里安在的話,一定會為他沖泡一杯芳香四溢的錫蘭紅茶,在做蛋的料理時,
也會稍作變化,有時做菜肉蛋捲,有時做炒蛋,即使是前晚吃剩的殘肴,他也能烹調成奶汁
烤菜飯或什錦粥,在楊眼中,他的手藝堪稱天下一品。
  與其成為一個軍人,從事對文明、人道毫無助益的賤業,毋寧正式學習烹飪技巧,取得
證書,對文化、社會或許更有意義一些不是嗎?這樣一來,楊就可以用退休金為尤里安開一
家餐廳了--。不過,烹飪這一行肯定無法吸引一心想成為宇宙戰艦艦長的少年吧!
  ***
  楊就這樣在海尼森虛度時光、但他的處境和菲列特利加的辛勞一比,可以說是小巫見大
巫了。就像字面形容的一樣,菲列特利加正不眠不休的陷入苦戰。
  自上次遭貝依准將刻薄斥責之後,菲列特利加便在馬遜的陪同下登門造訪宇宙艦隊司令
部。受理的軍官一派官僚作風,在規則、權限與機構間玩把戲,故意刁難菲列特利加兩人,
徒然耗費她的時間。還好最後有一個名叫艾德蒙.梅塞史密斯的年輕少校正要回家時看見她
,就給了她一些方便。
  菲列特利加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軍官學校擔任副總長時,梅塞史密斯是他的
學生,當時德懷特還差點想將菲列特利加許配給他。菲列特利加向他致意問候,梅塞史密斯
露出愉悅的笑容應道:
  「有什麼困難嗎?無論什麼事,只要妳吩咐,我一定盡力幫忙!好久不見了,妳一點也
沒變哪!菲列特利加!」
  菲列特利加向他道謝後,少校馬上把她領進宇宙艦隊司令部。當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
古上將辦公室的門一打開,她便將梅塞史密斯的事全拋到腦後了。
  「上尉!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呢?」
  七十二歲的老提督劈頭問道。菲列特利加沒有猜錯,位居制服組第二號人物的他,果然
不知道楊已奉令被召還首都。這次的審查會到底公不公正,已是不言自明的事實了。
  菲列特利加扼要陳述事情經過後,比克古聳動著白色的雙眉,沉默了良久,他並不是吃
驚,而是厭惡。
  「我曾猶豫了好久,不知該不該把這件事稟告閣下。若您能伸出援手,替楊提督解圍,
那我真是感激不盡!不過,假使事態惡化,搞不好會造成軍部與政府的對立--」
  「這是最令人擔心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擔心也沒有用啊!」
  老提督的話使人莫名所以。語氣不像平素胸壑豁達的比克古,反而黯然得近乎鬱悶。
  「我的意思是說,軍部內部已是壁壘分明,部份人自成一系,局勢已無可挽回了!上尉
。」
  「您是說--軍部內部已分裂為兩派了!」
  「兩派!哼!就是兩派!--如果壓倒性的多數派願意與少數派並列共存的話!當然,
我是少數派的一員。想要幹什麼也沒轍了!」
  菲列特利加倒抽了一口氣,她猶豫了一會,終究還是進一步追問:
  「為何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地步?」
  面對她的質疑,老提督不知為了什麼,似乎也躊躇不決,不知該如何作答。菲列特利加
不得不進一步追問,比克古不得不解釋:
  「說來話長,去年救國軍事會議政變是問題癥結所在,經過那次政變之後,軍部聲望一
落千丈,發言權微乎其微。這是那班政客藉以延伸勢力,滲透進軍部的最好機會!他們我行
我素地操控軍部的人事調動,安排自己的手下到各重要位置任職,以鞏固自身的權益。去年
政變時,庫布斯里本部長和我雖沒有參與其事,但在政變前不能及早預防,政變發生時也無
力阻止,因此,提出抗議也只徒然遭人冷笑!」
  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吧?--菲列特利加心想。話說去年政變以及政變派的代表--
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在在無不成為她未來發展的阻礙。她當然不可能怨恨父親,然而,
這件事情日積月累下來,雖說心中沒有怨恨,但也漸漸感到厭煩。
  「因此庫布斯里提督和我現在有如大海中孤立無依的石頭,那班政客傳令楊提督回首都
,其根本動機仍不得而知,但他們一定認為,不管做什麼也沒有人敢反對,即使有也能很快
擺平!」
  「真不知要說什麼才好--我不曉得會給您帶來這麼大的麻煩!」
  「那兒的話!沒什麼麻煩啊!只是覺得他們很令人厭惡而已!別再嘀嘀咕咕囉嗦不停了
。事實上,這個房間搞不好有裝竊聽器哩!可能性高達九成以上哦!」
  馬遜准尉一聽,巨大的黑色身軀好似騰空了十公分高。老提督咳嗽似的笑了出來,迎視
菲列特利加的目光後,止住了笑說道:
  「我明知故說的原因有二,一來現在再自圓其說也沒有用了,二來竊聽記錄依法不能當
作證據;相反的,我們可以控告他們竊聽的行為侵犯人權,當然,如果政府還把同盟憲章放
在眼裡的話--」
  「政府不能公然破壞民主的原則,一旦有任何狀況發生,我們可以依法動用武力!」
  「聽到上尉這番話,真是令人欣慰啊!不過關鍵在於楊提督本身,現在既已明白事情原
委,我會盡所能協助你的。」
  「不會給您惹麻煩嗎?」
  老提督這次爽朗地笑了開來。
  「妳特意過來這裡,現在就別再掛意這件事了!我很欣賞那個年輕人,哦!不可以在當
事者面前誇他,否則他會神氣起來哩!」
  「真是太感謝您了!您實在過獎了,我也非常欣賞比克古閣下呢!」
  「我一定要說給內子聽聽!對了!有一件事--」
  老提督臉色一變。
  「剛才妳來的時候,沒有被人跟蹤吧?」
  菲列特利加為之一驚,她望向馬遜准尉。自己心裡一直想著楊的事情,一時大意沒有注
意這點。壯碩的黑人挺起背脊,渾厚的聲音應道:
  「確實的證據倒是沒有,不過,有一輛地上車,行蹤有點可疑。它在我們後面跟了一陣
子,就在途中換班了。」
  「果然是貝依這群鼠輩幹的好事!」
  比克古大聲嚷道,或許他是故意透過竊聽器讓貝依本人聽到。好個豪邁的老人家啊!
  「上尉!這就是民主主義大本營的現狀啊!雨雖然還沒下,但已烏雲遮天了!情勢似乎
將加速惡化下去,要想挽回並非易事啊!」
  「是的,我可以體會得到。」
  「很好。」
  老人沉重的聲音中,包含了一份溫馨:
  「我們可以說是好夥伴啊!雖然在年齡上差了老大一截。」
  Ⅲ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菲列特利加決定走訪比克古上將,這步棋下得很成功。比克古已應
允願助一臂之力。以其地位和聲望,即使「壓倒性的多數派」也不能無視於他的存在。若他
們沒有把老提督放在眼裡的話,一定早就解除他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職務了。
  停泊在軍用宇宙港一隅的瑞達Ⅱ號沒有再被監視。禁足艦內的官兵們莫名所以地恢復了
自由之身,開始協助菲列特利加的救援行動。
  菲列特利加接受比克古的好意,暫住在他家裡。若是住在一般宿舍裡,不僅會被竊聽或
監視,甚至有可能蒙受物理方面的傷害。比克古的家有專屬的警衛守護,至少他們還不至於
無法無天到侵擾宇宙艦隊司令長官的家吧!比克古夫人也親切地歡迎菲列特利加的到來。
  「以後要常常來哦!啊,不可以這樣講。我們要早日讓楊提督脫身出來才是!對了!不
要拘束,把這兒當成你自己的家就好了!」
  「給您添麻煩,真是過意不去。」
  「快別這樣說了!格林希爾小姐!家裡有年輕人,顯得有朝氣多了!而且我們家老頭子
啊,只要有個人跟他一塊罵罵政府,他就很高興了!該感謝的人是我們才對呀!」
  夫人溫和慈祥的笑容,使菲列特利加心羨神往。夫妻倆唷結褵四十餘年,彼此相知相惜
的默契,在這番話裡顯露無遺。
  即使如此,這個國家已漸漸地不配再冠上「自由」這個頭銜了。不只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的一切,菲列特利加不由得感到這個國家和社會正急速地失去理性和寬容。
  她以比克古的家為根據地四處奔走,在這段期間,發生了一件事。
  ***
  一個以「愛德華委員會」為名的民間團體成立了。這個組織由反戰派的人士集結而成,
志在紀念於去年「國家廣場屠殺事件」中犧牲的潔西卡.愛德華女士。委員會提出一個關於
徵兵不公的問題。
  在政經界的重要人物中,其子女已屆徵兵適齡期者共二四六零零人。以這二四六零零人
為對象所做的調查,結果令人震驚!入伍者比率不滿百分之十五!被送到前線的,比率更在
百分之一以下!
  「這個數字意味著什麼?就像那班支配階層所說的,為實現正義,這場長期硬戰非打不
可,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他們不讓自己的兒子加入戰場?又為何利用特權,無所不用其極地
大肆徵兵?令人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場戰爭真的值得我們犧牲生命去打嗎?」
  愛德華委員會提出這個問題,特留尼西特政權卻完全置之不理。政府發言人兼情報通訊
委員長伯尼只說了一句話--「沒有必要回答」,這使得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勃然大怒,而
令他們感到悚然的是,竟然沒有一家報紙敢披露這項消息。
  電子新聞、立體電視等,在與政治權力無關的犯罪、醜聞和關說等各種要脅下,無不冷
漠坐視愛德華委員會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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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4:35 |只看該作者
  上訴不得要領,愛德華委員會的成員只好走上街頭,向一般市民公開事情真相。正當五
千位會員要展開示威活動時,防暴警察隊立刻出動加以阻止。為避開警方阻擋的路線,他們
改繞小巷子,不料,主戰派團體--憂國騎士團卻人人手持特殊陶瓷製的棍棒躲在其中伺機
伏擊。包括小女孩在內的愛德華委員會成員,每一個人都在憂國騎士團員的棍棒揮舞下相繼
倒地。這時,防暴警察則遠遠地袖手旁觀,等到憂國騎士團員逃逸無蹤後,才趕過去將手銬
銬在躺在血泊中的愛德華委員會會員手上,罪名是動亂罪。警察發表聲明,指稱是會員們起
內鬨,引發流血事件,泰半的報社照單全收加以報導,憂國騎士團的名字也始終沒有出現報
端,整個事件就此劃上句號--比克古的好友--政治家姜.列貝羅講述這件事時,菲列特
利加起初並不相信,雖然在楊和自己身上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她對民主主義的體制和媒體仍
有一份根深蒂固的信賴。
  然而這份信賴隨著時日的流轉,已在菲列特利加的心中開始產生動搖。原因之一是即使
在比克古公開的幫助和列貝羅暗中的協助下,她的行動仍然毫無進展,列貝羅從荷旺.路易
口中得知審查會召開所在的大樓,那是同盟軍後方勤務本部的用地,比克古親往交涉,對方
仍以國家機密為由,拒絕比克古入內。透過關係者要求面會也遭回絕。從比克古家中出來到
回家之前,總是有人尾隨在後,好不容易逮到跟蹤者,問他話,他卻惴惴不安,不知在害怕
什麼,不願作證回答問題。
  第二次成功地逮到貝依准將時,貝依依舊顧左右而言它,菲列特利加看不慣他的態度,
以投訴媒做為要脅,孰料,貝依的反應和前次大不相同。
  「隨你的便!不過,任何一家新聞媒體都不會替你報導的!他們只會坐視不理,要不就
是以冷笑回報你!」
  菲列特利加瞠目瞪視著貝依,貝依神色略顯後悔和狼狽,因為他說了不該說的話。
  菲列特利加感到心中一片冰涼。就「愛德華委員會事件」來看,特留尼西特政權似已完
全控制了新聞媒體,一旦政治權力與新聞媒體掛勾,民主主義將喪失批判及自省的能力,甚
而招致死亡病毒的侵害!難道,這個國家的局勢已經演變至這種田地了?--政府、軍部和
新聞媒體,被納入同一個人的操控下!
  她在第二天終於想通這件事。馬遜准尉一看見她,便慌慌張張地連忙收起正在看的電子
新聞,當然,他的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菲列特利加一問,馬遜只得一臉為難地拿出報
紙。
  新聞中刊登了有關菲列特利加的消息--大意是說她的父親德懷特.格林希爾是「去年
政變的首謀者」,儘管如此,她仍然保有軍籍云云,以充滿惡意的筆調批判她,甚至還指稱
她與上司--楊是情侶關係,而發表這篇文章的人,其姓名、來路均不詳。報導的出處、意
圖,可說昭然若揭。
  「滿紙胡言亂語,無恥下流的報導!」
  馬遜憤怒不已,菲列特利加連發怒的力氣都沒了。這種卑鄙低劣的說法反而使她的怒氣
由外放轉而內斂。其中一個原因是到目的為止仍找不到能幫助楊脫離審查會的方法,只能日
日夜夜在焦躁和抑鬱的煎熬中渡過。
  ***
  但是,奇蹟出現了!是日,比克古發出緊急聯絡,豪邁勇敢的老提督似乎不再像近日那
般沉靜了。
  「大新聞哪!上尉!伊謝爾倫要塞受到敵人攻擊,帝國軍發動侵略了!」
  菲列特利加倒抽一口寒氣,還來不及從震驚中恢復冷靜,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失
聲嚷道:
  「楊提督可以從審查會解放出來了!」
  「沒錯!帝國軍這時成了救世主了!真是一大諷刺啊!」
  諷刺也好,什麼都好,菲列特利加生平頭一遭對帝國軍心存感激。
  Ⅳ
  這一日的審查會,一開始即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大抵上楊都能平心靜氣地忍受。但
中央自治大學校長奧里貝拉像得了學術熱似的,開始對楊闡述起戰爭的存在意義。言論中儘
是認為否定戰爭是充滿偽善和感傷的空談。
  「提督!你是一個優秀的軍人,又那麼年輕,但你對戰爭的本質似乎並不了解!」
  楊默不作答,他的反應對奧里貝拉滔滔不絕的說教毫無殺傷力。
  「你知道嗎?戰爭是文明的產物,更是消除國際及國內矛盾最聰明的手段!」
  有誰會贊同你這種說法呢?--一想到問了也是白問,楊根本懶得去反駁。但對奧里貝
拉而言,楊沉默的態度倒像是很好的解釋。他更為得意地繼續自己的長篇大論。
  「人類是一種很容易墮落的生物,尤其在缺乏緊張氣氛的和平和自由時期最容易使人類
墮落,戰爭產生活力與規律,唯有戰爭可以促使文明進步,鍛練人類,提升人類精神和肉體
的層次。」
  「您的意見真是高明!」
  楊應和的語氣了無誠意。
  「不曾在戰爭中失去生命和血肉至親的人,或許會相信你這套說詞!」
  一旦心裡覺得不痛快,楊就會耍耍嘴皮,對這些政府高級官員極盡揶揄之能事;若沒有
表現的機會,為了省卻麻煩,楊便閉嘴靜觀變化。不過,這次楊卻充滿了鬥志。
  在某些狀況下,忍耐和沉默不見得是美德。在不該忍耐的時候忍耐,應該講話的時候緘
默,只會徒然助長敵人威風,敵人更將得寸進尺,並認定自己的利己主義可以橫掃千軍,所
向無敵。如同過份溺愛幼兒,一任權力者驕縱無度,最後勢將不得善終。
  「更何況是那些利用戰爭犧牲別人、圖謀一己利益的人,對他們而言,這種說法當然具
有吸引力嘍!而對那些心中不敬愛祖國,卻滿口國家民族大義,藉以蒙蔽他人的傢伙來說更
是如此!」
  聽了楊這番譏刺嘲弄兼而有之的話,奧里貝拉開始怒髮衝冠。
  「你!你竟敢誣衊我們對祖國的愛是假的?」
  「各位,若你們真像你們嘴上所說的那樣關心祖國的安危,並願為祖國獻身的話,那麼
,在你下命令叫他人做這做那時,何不自己率先身體力行呢?」
  對審查官的怒氣視若無睹,楊語氣間從容不迫。
  「比方說,主戰派的政治家、官僚、文化學者、財經要人等可以組成『愛國連隊』,為
人民做個好榜樣,一旦帝國軍隊來侵時,就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如何?甚至,若能把居所
從安全的首都移到最前線的伊謝爾倫要塞豈不更好?住的地方還多得很呢!」
  再一次的沉默中,雙方的對峙更明顯,敵意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楊也心知肚明,但
他毫無畏色的進逼道:
  「人類各種行為中,最為卑劣無恥的是什麼?--權力的擁有者和諂媚權貴的人藏身於
安全的地方,歌詠戰爭的偉大,用愛國心和犧牲精神等名目,強制將與自己無關的人送往戰
場,這種行徑最為無恥!為使宇宙恢復和平,在我們繼續與帝國打這謂的戰爭之前,是不是
應該先剷除國內這種低劣無恥的寄生蟲呢?」
  這時,連空氣也變蒼白了吧!審查會諸官作夢也想不到,年輕的黑髮提督嘴巴竟然這樣
毒辣。只有荷旺.路易一臉意外地注視著楊。
  「你所謂的寄生蟲是指我們嗎?」
  尼古拉龐提強作鎮靜,但聲音卻高低起伏不定。
  「我說的還有別的嗎?」
  楊不留餘地地應道。尼古拉龐提暴跳如雷,樣子猶如鼓脹起來的青蛙,手握著議事槌猛
敲桌面。
  「你無故侮辱本席!莽撞無禮至極!我們認為必須重新審核你的品性!審查會只得再度
延長會期!」
  「我有異議--」
  楊的聲音被不斷敲打的槌聲所淹沒。
  「受審者禁止發言!」
  「根據何在?」
  「根據審查委員會主席的權力--哦!不!我不認為有說明的必要!請遵守秩序!」
  楊雙手插腰,鬥志高昂,在表情和態度間表露無遺。他決定不顧一切豁出去了,而現在
正是時候!
  「你不如下令退場好了!說明白點,我實在看不下去、聽不下去了!沒有付薪水也就算
了,忍耐也應該有個限度的--」
  國防委員長手中的電話鈴聲突然響個不停,打斷了楊的話。
  「喂喂!是我。什麼事?」
  尼古拉龐提瞪著楊,充滿嫌惡的聲音向話筒傳去,但對方的一句話令他錯愕不及。他緊
繃的臉青筋暴露,幾度叫嚷試圖證實事情真假,不消多久,他放下聽筒,滿臉狼狽地向在座
的人尖聲嚷道:
  「暫時休息一下!各位審查官到隔壁房間集合!楊提督暫留原地!」
  楊心裡明白,事情鬧大了。他面無表情地看著落荒離座的審查官們,是發生政變嗎?不
過,特留尼西特議長死掉更好!--心存這種念頭的楊,似乎已稱不上是位紳士了。
  ***
  以尼古拉龐提為中心,每張臉都面無血色。敵軍大舉入侵伊謝爾倫迴廊!--這個消息
像一把無形的巨錘,重重地敲打了審查官們。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應該是無庸置疑的才對吧!」
  荷旺.路易是其中唯一保持鎮靜的。
  「立刻中止審查會,讓楊返回伊謝爾倫,擊退帝國軍--不!為我們擊退才對!」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成了朝令夕改?我們現在才開始審問他啊!」
  「難道要貫徹初衷,繼續審查下去?直到帝國軍殺至這個行星?」
  「--」
  「反正也別無選擇了!」
  「不過,我們決定了也沒用!必須請示特留尼西特議長!」
  荷旺.路易以充滿憐憫的目光望著表情木然的尼古拉龐提。
  「那就這樣做吧!只要五分鐘就可以了!」
  ***
  --楊數了將近五千隻羊,審查官們才回到會場來。楊感覺到氣氛和數分鐘前迥然不同
,他內心忐忑不安。這時國防委員長對他說道:
  「提督!有緊急狀況!伊謝爾倫要塞遭帝國軍全面攻擊,據報敵人挾帶著移動式的巨大
要塞,大舉向伊謝爾倫挺進!事態緊急,必須立即派軍趕往救援!」
  「--你的意思是要我趕回去?」
  十秒鐘的沉默過後,在溫和的表情和聲音中,楊確定了這個消息。尼古拉龐提看起來有
點洩氣,但還是勉強打起精神說道:
  「當然啊!你是伊謝爾倫要塞及駐留艦隊的司令官,你的義務和責任就是阻止敵人侵略
啊!」
  「不過,我是遠離前線的待審之身,態度又惡劣不堪,本當革職才是。審查會一事究竟
又該如何處置呢?」
  「審查會必須停止,楊提督!我以國防委員長,也就是你上司的身分,命令你即刻趕回
伊謝爾倫,指揮防衛與反擊任務!懂了嗎?」
  聲音聽起來銳猛無比。然而語音的餘顫卻顯露出說話者內心的極度不安。在法律制度上
,尼古拉龐提固然是楊的上司,但假使楊故意違背命令,至使伊謝爾倫淪陷,那麼在法律根
據上,他作為楊的上司的實質權力也將化為泡影了!
  尼古拉龐提終於察覺以自身為首的這一夥人無異於在火藥庫邊玩火!有了國家的安全才
有他們的權力,有對方的服從才有其支配權。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確實地掌握根植基於宇宙
法則的實力。
  「我知道了。我會回伊謝爾倫的。」
  楊的話讓尼古拉龐提如釋重負般地深吁了一口氣。
  「那裡有我的部屬和朋友,您能保證我的行動自由吧?」
  「當然!你自由了!」
  「那麼!我先告退了!」
  楊站起身來,一位審查官這時對他開口說話,那是當初自我介紹時坐在尾端的男子,名
字在當時便已忘記,言語間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如何?楊提督,勝算很大吧!不、絕對不會沒有勝算的!因為你是無人不知的『奇蹟
楊』啊!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我們的期望!」
  「我會盡力而為。」
  楊淡然應道。為了搏取審查會諸官的歡心而自吹自擂、妄下豪語,這種事楊做不出來。
他的語氣變得如此委婉,原因之一在於他只想儘快脫身,不想再節外生枝,除此之外,應該
如何對付入侵的帝國軍,此時的他也沒有明確的構想。
  坦白說來,事態會演變至此地步,審查會應該負起完全責任。不過,楊也不能否認一個
事實--帝國軍趁虛而入了,這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早有預謀的呢?無論如何,人類的想像能
力畢竟有限啊!
  要塞對要塞,在要塞中加裝推進裝置航行,這是大砲巨艦主義的一種變相。就本質上看
來,還談不上是衝擊性的新戰法。不過事實上卻對同盟的權力階層造成莫大的心理震撼,並
促使他們提早結束這場鬧劇,釋放了楊。
  如果劃時代的技術已經破壞兩國間的軍事均勢,那麼這也意味著一萬光年以上的超長距
離跳躍技術已經發展出來了--楊心裡打量著,一旦這種技術發展成功,帝國軍便有可能跳
過伊謝爾倫迴廊,運送大批艦隊和補給物資進入同盟的核心。要是有一天,首都海尼森的上
空突然戰艦群出,勢同熾雲蓋日,屆時,不但市民們呆若木雞,權力階層也只有在俗稱「城
下之盟」--山窮水盡的全面包圍--的憾恨中束手就範了!
  那時該怎麼辦呢?--楊想都沒想過,事態已超乎楊的處理能力,屆時誰能承擔責任?
只怕連薪水都拿不到了罷?楊的退休金情結使他不得不如此忖度了一番。
  楊扶正軍用扁帽,裝模作樣地拍拍衣服上的塵埃,大步走向門口。
  「對了!我差點忘掉一件重要的事。」
  楊矗立門前,模樣上畢恭畢敬,實則毫無誠意地向全座的人說道:
  「你們特別選在帝國軍入侵的時候召小官自伊謝爾倫不遠千里而來,關於這件事誰該負
起責任,市民們一定希望有人出來做個交代!當然,我是指萬一伊謝爾倫沒有陷落的話--
那麼,我告辭了!」
  回過身,楊強壓住幾日來不滿的情緒走出房間。聽了這番話,審查官們臉上的血液流量
可能又將產生變化吧?楊很想留下來仔細端詳一番,但這樣一來,又得在這個不愉快的地方
多待幾分鐘,楊可不願意這麼做。
  九位審查官凝望著門開門合,有的人一臉挫敗感,有的人神色不安,有的人則怒氣沖沖
。其中一人喃喃念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以為是什麼東西!」
  褪去偽裝,小吏本性顯露無遺。
  「他啊!一點也不像是救國的英雄!」
  荷旺尖酸地應和道。
  「如果沒有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現在我們可能已經投降帝國,而且被關在政治犯
監獄裡了,也不會在這裡玩審判遊戲了!他是我們的恩人哪!我們不知感恩也就算了,這些
日子以來還這樣折磨他!」
  「但是他對上級魯莽無禮、態度惡劣,難道就不過份?」
  「上級?政治家有那麼偉大嗎?我們對社會生產並沒有多少貢獻,我們的責任只是將市
民繳納的稅金公正而有效率地加以重新分配,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然後領份薪水,如此而已
。嚴格說來,我們不過是社會結構的寄生蟲罷了,拜宣傳之賜,使人產生錯覺,誤以為咱們
有多偉大。不過在大談這種論調的同時--」
  荷旺的目光益發顯得不以為然。
  「戰火的距離又拉近許多了吧!在這裡窮擔心又能怎樣?就像楊提督所說的,敵人已迫
在眉睫,卻偏偏從前線召他回來,這個責任誰擔待得起?看來要準備辭呈的是我們,不是楊
提督吧!」
  十幾道視線集中在尼古拉龐提身上,國防委員長肥厚的臉頰危顫顫地晃動著。召楊返回
首都並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聽命行事罷了,雖然對這件事他並非全然消極。環繞在側的男
子們已在心中為他的頭銜加上一個「前」字。
  Ⅴ
  楊步出室外,明亮的陽光靜靜地灑滿一身,他用力伸展雙手,將陰濕的空氣自肺中排出。
  「楊提督!」
  微微發顫的聲音穿透他的鼓膜,直入內心深處,他轉身探尋聲音的主人。
  「格林希爾上尉--」
  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窈窕動人的身影佇立在陽光下,她的身旁站著比克古上將和馬遜
准尉。
  幾個人終於團聚在一起了,楊心裡想著,畢竟,他並不是無處可去啊!
  「給您添麻煩了!」
  楊誠摯地向比克古低頭行禮,老提督輕輕地搖搖手。
  「要道謝就去跟格林希爾上尉說吧!我只不過才幫了點忙而已!」
  楊再次轉身向她:
  「謝謝你!上尉!真不知該說些什麼來表達我的謝意!」
  菲列特利加忍住內心的激動,微微笑道:
  「我只是做一個副官該做的事啊!閣下,沒想到竟然能幫得上忙,我真的好高興--」
  老提督的下顎稍稍動了一下,似乎在喃喃囁嚅著:「兩個拙於表達感情的人!」
  但是沒有人聽到他在念些什麼。他接著對他們這樣說道:
  「對啦!回去伊謝爾倫可不能空著手啊!要準備的東西可多著呢,大夥先去吃個午餐吧
!但願在咱們吃飯的時候,伊謝爾倫還挺得住!」
  這個提議蠻周到的。
  ***
  在「白鹿亭」餐廳,姜.列貝羅等候一行人的到來。身為在野政治家,他總是儘量避免
進入軍事設施。楊對他的幫助言謝過後,列貝羅也表達了祝賀之意,接著,列貝羅神情肅然
地說道:
  「國民對政治已逐漸失去信心了,值此時期,所幸還有一位兼具實力與聲望的高級將領
使人民心存希望,這個人就是你,楊提督。但是對民主共和政體而言,這種現象相當危險!
可以說是培育獨裁政治萌芽的溫床啊!」
  「您的意思是說,我是溫室中的花嘍!列貝羅閣下!」
  楊開玩笑地應道,列貝羅卻面不改色地接著說: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楊提督!在未來的歷史中,很難保證你不會成為魯道夫.馮.
高登巴姆第二啊!」
  「--等等!」
  楊連忙打斷他的話,雖然他經常被人家曲解本意,但這次可能是其中層次最高的。
  「列貝羅閣下!我可不想成為獨裁者,如果想的話,去年政變爆發之際,機會多的是哩
!」
  「我也這樣認為。不過--」
  列貝羅語重心長地說到一半,抑鬱的視線凝望著黑髮的年輕提督。
  「人都是會變的!五百年前,魯道夫大帝是不是一開始就有野心想做皇帝?我很懷疑!
在掌握權力之前,他或許有一點獨善其身的觀念,也可能只是一個熱衷於理想和信念的改革
者。但在取得權力之後,一切都變了,先是全面性的肯定自我,繼而過度膨脹,無止境的放
縱於自我神化的迷夢中!」
  「您的意思是說,我若掌權也會變質?」
  「我不知道。只是擔心有那麼一天你會為了保護自己而不得不重蹈魯道夫的覆轍--我
祈禱這一天永遠不會來!」
  楊沉默不語了,他想問列貝羅該向誰祈禱呢?不過,答案可能不會令人滿意吧!列貝羅
一向被評為良心派政治家,他對楊說了這番憂心忡忡的話,使楊心情惡劣到極點。列貝羅飯
都沒吃便先行離去了,此時,楊內心不免興起歸去來兮的感嘆,菲列特利加和比克古也心有
戚戚焉。當然,他們對列貝羅仍然心存感激,只是像他如此悲觀的男子似乎與此時此地格格
不入--
  享用了以烤鹿肉為主菜的大餐後,楊還把附送的水果冰淇淋吃個精光,才心滿意足地起
身正待離去。就在這時,一個令人意外的人物出現了!原來是先前在審查會上與他針鋒相對
的尼古拉龐提。
  「楊提督!你身為公眾人物,站在維護國家名譽的立場上,有關這次審查會之事,請你
在對外發言時,儘量避免醜化國家的形象。」
  楊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心中不住納悶--人類竟是這般厚顏無恥嗎?楊穿上外套,站到
他面前答道:
  「照您這麼說,表示您也承認這次針對我而召開的審查會公諸於世的話實在有損國家機
構的形象嘍?」
  這個反擊令尼古拉龐提招架不住「算了吧!」他心灰意冷地暗忖道。為了美化特留尼西
特的形象,他不得不忍辱前來要求楊對審查會的事三緘其口。
  「我只是盡一個公務人員應盡的義務罷了,不過相對的,身為公務人員,我確信在盡義
務的同時,也可以要求對等的權利。」
  「--確信與否是委員長您的自由,我不想再提審查會的事了,現在,最重要的是該好
好想想如何打贏這場戰爭了!」
  甫說畢,楊轉身走出餐廳,方才吃下的大餐彷彿已開始在胃裡發酵了。海尼森行星的自
然是如此美麗,但當人類佔據地表後一切便為之改觀了。淨想著他們的事又有何用?還不如
研究如何贏得戰爭勝利要來得實際些。
  「若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公爵還好,我可不想輸給他的部下呢--」
  察覺到自己竟有此想法,楊不禁一陣苦笑。他想,這不是自信,是長進吧!
  「無論如何,咱們同盟政府老喜歡掣手掣腳,又老是不自量力地打硬仗,真是傷腦筋啊
!比克古提督!」
  楊認為這種說法已算客氣了,自攻佔伊謝爾倫要塞以來,楊經常是在戰略運用多方受限
之下勉強作戰的。楊很希望政府能讓他在戰場上放手一搏,這雖然與他厭惡戰爭的個性相矛
盾,但的確是他內心的一大願望。
  「沒錯!不過,不管那些傢伙打算怎樣,這次是非戰不可了!」
  「您說得對!不管怎麼說,伊謝爾倫總是我的家啊!」
  楊並沒有刻意掩藏自己的感性,因為他自認自己是不屬於生活在陸地的人。
  雖然他生於首都海尼森,但五歲時,母親便去世了,六歲開始隨著父親--楊泰隆住在
來往於?星間的商船上。十六歲時父親亡故後便搬進軍官學校的宿舍。在這十年間,他從未
在陸地上連續居住達一個月以上,這也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笑稱「楊的雙腳從不著地」的原
因所在。還有尤里安也在那裡。楊此時只覺得世上所有他所關心的人都已齊聚在伊謝爾倫了。
  「上尉,咱們回家吧!」
  他對美麗的副官說著。[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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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Ⅰ
  「四月是最殘酷的一個月」--古代有位詩人曾這樣詠唱。對伊謝爾倫要塞的官兵們而
言,宇宙歷七九八年四月,可說是多災多難的一個月。不但司令官不在,還面臨大敵壓境,
陷入孤立無援的苦戰當中。
  「那時大家人心惶惶,只因為楊提督不在--」
  尤里安在事後如此向菲列特利加說道。
  「不過,相反的,在楊提督回來之前要先穩住陣腳才有用啊!就是因為人人心存此念,
伊謝爾倫才有救。嗯--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司令官不在,大家並不恨敵人乘虛而
入,但政府在此時傳令楊提督回後方卻令絕大多數的人大為震怒!」
  士兵們可以痛快淋漓地臭罵政府,高級軍官卻不行。楊不在期間,由亞列克斯.卡介倫
少將代理司令官一職,其他尚有要塞防禦指揮官先寇布少將、參謀長姆萊少將、駐留艦隊副
司令官費雪少將,駐留分艦隊的阮少將和亞典波羅少將、以及副參謀長派特里契夫准將--
由這些人組成指揮小組。由於位列同一階級者較多,因此,必須採取集團指導的形式,擔任
司令官代理人的卡介倫,也只是同級者當中「比較高級的一個」而已。
  也就是說,在伊謝爾倫要塞的關係圖中,司令官楊上將身居最高峰位置,其他高級軍官
則在週邊形成第二波高山。坐二望一的人選目前仍然沒有,銀河帝國軍的總參謀長--奧貝
斯坦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說「組織尚稱健全」吧!
  但眼前有一個微妙的問題,即現任司令官顧問的「客座提督」梅爾卡茲的角色定位。在
銀河帝國時,他官拜一級上將,內戰失敗亡命至同盟後,只受到中將待遇,連降二個階級。
現在的同盟軍沒有現役的元帥,也不設一級上將,連統合作戰本部長庫布斯里也只是上將而
已,因此,不可能授予亡命者和其相同的階級。
  但是,身為中將,他的階級卻也在卡介倫等人之上,楊不在的時候,他若以自己的階級
身分要求相對的權限,勢必會造成組織大亂。然而梅爾卡茲對於自身的立場--「新來的客
將及亡命者」--劃分的很清楚,行事審慎,節制有度,他人未徵詢意見時,自己也絕不多
說一句。
  梅爾卡茲的副官貝倫哈特.馮.舒奈德,在這方面則略顯不足。他就是當初力勸梅爾卡
茲亡命同盟的青年軍官,在帝國時,官拜少校,現為上尉待遇,由於上司被降了二個階級,
他也要求自己應該被降二級成為中尉,但楊威利卻以一句「這個階級如何?」來回應他。楊
本認為,沒有必要連舒奈德也降級,可是,楊眼中這位潔身自愛到近乎有點「潔癖」和頑固
的舒奈德,卻堅持與上司同進退,楊不得已只得妥協降他一級。
  而舒奈德勸梅爾卡茲亡命同盟的用意並非為圖安穩生活,身為軍人,他想做點有意義的
工作,過得更積極一些。與此相對的,姆萊少將則認為楊司令官過於禮遇亡命的客將,而且
在楊的部下中與他持相同意見者也大有人在。因此,楊不在的期間,伊謝爾倫要塞的集團指
導機制能否順利運作令許多人擔心不已。
  ***
  「四週!只要熬過四週,楊就回來了!」
  卡介倫強調,他只能這樣給自己打氣,同時也以此鼓舞官兵的士氣。他在行政處理方面
的盛名和實績,人人有目共睹,信賴有加。但當危機迫在眉睫時,他在執行實戰指揮官一職
的能力上,則又另當別論了。
  現在,卡介倫再次強調一點:
  「不可以讓敵人得知楊不在的消息!」
  敵人若知道楊不在,必定軍心大振,加強攻勢。更糟的是,敵軍還可能使出殺手(金+
間)?,半路攔截將楊俘虜。
  「我們的基本方針是,在楊返回之前守住伊謝爾倫。在戰術上,以防禦為主,隨時作好
準備應付敵軍的攻勢。」
  會議室中,卡介倫說道。同僚們你看我,我看你,他們雖然不滿這種有失創新性和積極
性的做法,但除此以外也別無選擇,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
  「全力做好防禦工作固然好,但未免過於消極了吧!而且反過來還會招致敵軍的懷疑。」
  年輕的亞典波羅說。
  「你說的沒錯,不過這樣做也可能會使敵人誤以為是『魔術師楊』在故施什麼策略呀!」
  「若敵人不這麼想呢?」
  「那麼,咱們辛辛苦苦打下的伊謝爾倫只好再度落入帝國的手中嘍!」
  亞典波羅正欲再辯,這時通訊官發出報告,帝國軍的要塞傳出通訊電波。霎時之間,卡
介倫眉頭深鎖,他下令把電波接入,所有幕僚人員均移至中央指揮室。
  一個輔助螢幕接收到電波,一位身穿帝國軍提督制服的男子出現在畫面上。男子身形壯
碩,為一壯年軍官,予人氣概威武的印象。
  「叛軍!哦--各位同盟軍!本官乃銀河帝國禿鷹之城先遣軍總司令--坎普上將,戰
火即將點燃,我要奉勸各位一句,聰明的話,儘快投降!不過,我想你們大概不會這麼做!
那麼,各位只有在戰火中自求多福了!」
  「作風古板,但稱得上堂堂男子漢!」
  尤里安的身旁,先寇布如此評價道。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像花崗岩般的風格令尤里安大為折服。這位身經百戰的勇將,武
功彪炳,全身散發著陽剛氣勢。尤里安心想,楊若站在他身旁,充其量也只像個初出茅廬的
副官而已。當然,他並沒有輕視楊的意思。
  --後來,有人問尤里安對於他的監護人--楊威利有何看法時,尤里安答道:
  「--嗯--表面看來並沒有那麼偉大,在眾多威風凜凜、相貌堂堂的軍人當中,他一
點也不顯眼;但是,只要他一離開人群的話,大家就會立刻發現的。他就是這種人--」
  ***
  禿鷹之城上。
  「伊謝爾倫沒有回音!」
  通訊官來報,坎普點點頭。
  「有點可惜啊!很想一睹楊威利這個男子的風采,不過,身為軍人就該有軍人的作風,
也許應該以實力和他一較高下吧!」
  伊謝爾倫要塞沒有回音,是因為他們不想讓帝國軍知悉楊不在,帝國軍也無從得知此事。
  「要塞主砲填充能源!」
  坎普聲音發自丹田,下達命令。
  禿鷹之城要塞的主砲是X射線光束砲,光束波長一百埃,輸出達七四零兆瓦,只要被擊
中一砲,再大的戰艦也將化為烏有。能量顯示盤由白轉黃,砲術軍官報告「能源裝填完畢」
後,坎普雄渾有力的聲音下令道:
  「發射!」
  下達命令的同時,數隻手指按在數個按鈕上。
  十二道白熱光束由禿鷹之城射向伊謝爾倫,看起來如具有質感的固體,在短短二秒內征
服六十萬公里的距離,刺穿同盟軍要塞的壁面。
  能源中和磁場欲振乏力,鏡面處理的超硬度鋼、結晶纖維及超級陶瓷所組成的四重複合
裝甲勉強抵抗數秒之後終告失敗。光束刺穿要塞外壁直達內部,周邊的空間在瞬間燃燒起來。
  ***
  爆炸發生。
  震動伴隨著轟隆巨響搖撼整個伊謝爾倫,中央指揮室的要員們全部站起身來,其中也有
人失足摔倒在地。緊急狀態的警鈴聲大作!
  「RU77區破損!」
  通訊員的聲音也顯得那樣淒厲!
  「調查損毀狀況!救出傷患!快!」
  卡介倫站著下達指示。
  「77區裡沒有生命反應!共有四千名士兵困在砲塔和兵器庫中--」
  通訊員舉手拭去額頭冒出的汗水。
  「現在不可能修復外壁!破損區域必須放棄!」
  「不可以放棄!封閉RU77區!下令全體戰鬥人員穿上宇宙服,還有非戰鬥人員不得
進入接近外壁的區域!情況危急,立刻行動!」
  先寇布快步走向卡介倫。
  「代理司令官!可以用要塞砲反擊了吧?」
  「反擊?」
  「不反擊不行了!再這樣下去,等敵人發動第二次攻擊,我們只有坐以待斃了!」
  「但是,看看現在這一切!」
  膽識過人的卡介倫也臉色鐵青。
  「雙方同時發射主砲射擊,最後只有同歸於盡哪!」
  「是的!兩邊要塞主砲彼此攻擊,只有同歸於盡一途!但我們就是要讓敵人領教同歸於
盡的可怕,才能夠使敵人停止發射主砲啊!一旦雙方都無計可施,我們才得以爭取時間!現
在絕不能讓敵軍發現我們的弱點!」
  「我知道了!就這麼辦!」
  卡介倫隨即吩咐砲術軍官:
  「雷神之錘!裝填能源!」
  緊張的情緒宛如光速在指揮室中奔馳。
  「雷神之錘」是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輸出達九二四兆瓦,凌駕在禿鷹之城之上。這座
要塞在帝國軍手中之時,同盟軍前後共有六次大舉來襲,每一次都大量折損官兵和艦艇,帝
國軍也每每發下豪語:「伊謝爾倫迴廊是用叛軍士兵的屍體鋪成的!」
  「能源裝填完畢!瞄準點固定!」
  卡介倫吞吞口水,舉起一隻手。
  「發射!」
  這次,巨大的光柱由伊謝爾倫射向禿鷹之城,像紙一般刺破能源中和磁場和複合裝甲,
引起內部爆炸。白色小小的光泡迅速湧現,伊謝爾倫要塞的人可以從螢幕上看到這幅景象。
這些光泡足以抵過數十艘戰艦同時爆炸所引起的能源浪濤,在一瞬間,禿鷹之城也損失了數
以千計的生命!
  Ⅱ
  這場慘烈的主砲發射戰是要塞與要塞對戰的第一幕。雙方都造成重大的傷亡損失,心理
上的衝擊更為嚴重。這時對方已開始畏懼使用主砲的殺傷力了,這方攻擊,那方反擊,最後
只有同歸於盡!他們的目在於獲勝,因此必須尋求同歸於盡以外的辦法。
  「接著應採取什麼策略才好呢?」
  卡介倫一臉疲憊地望著同僚們,姆萊少將答道:
  「其中一個辦法是,出動艦隊,以艦隊戰一決勝負,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貿然出動
艦隊,只會徒然成為主砲的砲灰!」
  「還有呢?」
  「現在周邊空域充滿電磁波和干擾電波,而通訊和索敵都必須仰賴光學原理,趁此空隙
,他們很可能會用行動較為靈活的小型艦艇將步兵部隊送到要塞附近,從外壁潛入進行破壞
活動,這是我的想法!」
  「嗯--防禦指揮官的看法?」
  被指名詢問的先寇布,指尖彈著空咖啡杯。
  「參謀長的確高見!不過我要補充一點,我們不能一味靜待敵軍出來,必須同時採取同
樣的策略!」
  「--梅爾卡茲提督的看法呢?」
  卡介倫一說,舒奈德上尉眼中閃過比梅爾卡茲本人更為得意的神采。梅爾卡茲還未答話
,此時,緊急聯絡的鈴聲響起,卡介倫拿起聽筒,說了兩三句話後,望向防禦指揮官。
  「第二十四砲塔傳來的報告,砲塔附近的要塞外壁上,敵軍步兵部隊開始降落,落點位
於死角,無法攻擊!我方也必須動員步兵部隊,先寇布少將!偏勞你了!」
  「敵人的攻擊行動竟然如此迅速!」
  先寇布嘆口氣,傳喚凱斯帕.林茲上校,在先寇布晉陞將軍之後,他便成為威名遠播的
「薔薇騎土」連隊指揮官。褪色麥穗般的頭髮,碧藍的眼睛,是一個身體健壯的青年。
  「準備肉搏戰!狀況危急!由我直接指揮!」
  在命令的同時,先寇布已大步走出去。
  「喂!防禦指揮官不需要親自參加肉搏戰啊!待在指揮室!」
  卡介倫大嚷,先寇布頭也不回。
  「我去做點運動,馬上就回來!」
  ***
  和行星的重力圈比起來雖然微不足道,但伊謝爾倫也有重力圈,範圍自外壁至上空十公
里處。在要塞回轉的慣性作用下,外壁上當然是一環有重力的世界,同時也是一個接近絕對
零度的真空世界。在這裡開闢戰場,環境相當特殊。
  這裡現在已成為兩軍步兵部隊激烈衝突的戰場,入侵的帝國軍是第八四九工兵大隊和第
九七裝甲擲彈兵連隊,前者在要塞外壁裝設小型雷射氫彈的同時,後者擔任掩護。
  伊謝爾倫要塞外壁的表面積達一一三零零平方公里,設有許多索敵系統、砲臺、槍座及
艙口,彼此互相監視,然而並非全無死角,入侵者便利用死角進行滲透。
  帝國軍的士兵陸陸續續降落外壁,為數超過一千人時,同盟軍開始迎擊。
  雷射步槍閃光四射,兩個帝國軍士兵應聲倒下。由先寇布直接指揮的同盟軍,向措手不
及的帝國軍襲擊過來,他們從艙口躍出,利用砲臺的陰影移動,用雷射槍進行掃射。帝國軍
狀極狼狽,但仍還以顏色。在某種情況下,雷射槍未必是有效的武器,裝甲服若經過鏡面處
理,即使中槍,光束只會反射彈開,因此,原始的十八毫米口徑至二十四毫米口徑無後座力
式自動步槍,此時倒出乎意外地成為強力武器,子彈追循著直線虹光,在眩花士兵們視線的
同時一一奪去他們的生命。彼此距離愈近,原始的肉搏戰愈為激烈,高密度碳素結晶製的戰
斧、長而大的超硬陶瓷製戰鬥刀兇狠地吸吮敵人的鮮血。
  戰場上的殺人技巧是一種洗練的藝術--只有極少數人能使人產生這種感覺,但華爾特
.馮.先寇布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本可以單手使用全長八十五公分的戰斧,現在則兩手握著
斧柄縱橫揮舞,向前殺出一條血路。單以威力或速度來看的話,在他之上的敵軍比比皆是,
但同時擁有二者,將二者完美地結合在一起,招招痛擊敵軍致命之處的攻擊效率,則無人能
出其右。先寇布在混戰的亂流中移動,施展出雄渾臂力和高超技術,揮動戰斧,在電光火石
之際,劈向突襲而來的敵兵,在敵人來不及設防的喉頭和關節處,準確揮下毫不留情的利斧。
  帝國軍第九十七裝甲擲彈兵連隊陷入險惡與絕望的苦戰之中,如果他們的對手不是「薔
薇騎士」連隊的話,現在或許還有還擊的餘地,但他們只為「同樣的人數下,薔薇騎士無人
能敵」一說徒然留下見證。
  帝國軍死傷慘重,處於被半包圍狀態,當他們窮促外壁一隅時,在送他們前來的登陸艦
掩護下,數架單座式戰鬥艇王爾古雷一躍而出,緊急低飛,在同盟軍的上空俯衝襲至。
  王爾古雷發射的光束無法穿過外壁,但貫穿同盟軍士兵的裝甲服則綽綽有餘。在此同時
,對人飛彈掃射而下,眩目的閃光如洶湧的漩渦襲捲各處,被撕裂的人體在宇宙中飛散。王
爾古雷一面大肆殺戮,一面伺機提高速度,正欲脫逃時,同盟軍的對空砲塔突然發出無聲的
咆哮,被光子彈擊中的王爾古雷一個踉蹌,失去控制,撞向外壁爆炸開來。
  一片混亂中,先寇布命令部下發射信號彈,信號彈發出白色的的光芒「薔薇騎士」連隊
開始陸續自艙口撤回要塞內部。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肉搏戰鬥漸漸接近尾聲;帝國軍一方亦
然,暫時停下戰鬥行動,救回生還者,然後撤退,但無情的對空砲火依然彈如雨下,死傷更
形慘烈!
  先寇布卸下裝甲服淋浴一番,沖洗掉身上的汗水後,回到中央指揮室。
  「三兩下就把他們打回去了!我方才說的辦法怎樣?把我方步兵也設法送到他們那邊去
試試看--」
  「不行!不可以那樣做!」姆萊參謀長嚷道。
  「為什麼?參謀長!」
  「閣下剛才俘虜了幾個敵人的士兵,如果相反的情況發生該怎麼辦呢?要是我軍士兵被
捕,在拷問逼供下抖出楊提督不在的話--」
  「的確啊,有這個危險!」
  先寇布點點頭,不經意地露出銳利的目光。在剛才的激戰中,我方捉拿了俘虜,敵方呢
?在宇宙戰鬥中,戰死者和俘虜有時毫無差別,屍骨無存是常有的事。因此,不管是戰死或
被俘,都只能暫時算在失蹤者之列。
  卡介倫歪著頭。
  「我方的人沒有被俘虜吧?先寇布少將!」
  「但願沒有啊!不過,要是--」
  「怎樣?」
  「從現在開始該怎麼做呢?我們總不能命令士兵不准投降、死戰到底啊!戰場上,一兩
人被俘是常有的,不可能避免。」
  「那怎麼辦?」
  「既然紙包不住火,不如乾脆我們主動把這個秘密向外洩露,這樣做可能反倒不失為上
策,故布疑陣,看看敵人的反應如何?」
  「不!再仔細研究一下敵軍的情勢吧!我們貿然耍這種小花招,萬一弄巧成拙,捅出紕
漏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卡介倫舉棋審慎自有其道理,先寇布明白他的用意,看看螢幕上的敵軍要塞,肩頭微微
一聳。
  「話是這麼說,敵人的第一波攻擊是勝負立見的大招術,第二波攻擊是小招術,第三波
攻擊又會採取什麼手段呢?--」
  沒有人作答,大家打從一開始想都沒想過這個問題。先寇布環視室內,走近他的射擊和
肉搏戰技學生,拍拍他的肩膀。
  「尤里安!現在該好好去睡一覺嘍!因為,到時候可能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哩!」
  ***
  禿鷹之城要塞的中央指揮室裡,螢幕上映現著相距六十萬公里的伊謝爾倫要塞,總司令
官卡爾.古斯塔夫.坎普與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一面注視著那個銀色的球體,一面交談
著。
  「工兵隊失敗了嗎?哎!有什麼辦法?如果事情像預期中那麼順利,我們就不用吃那麼
多苦頭了!」
  「對方畢竟是楊威利啊!連羅嚴克拉姆公爵也對他另眼相看呢!」
  「楊威利,那個人可是個逃跑高手呢!前年,亞姆立札會戰正待開始時,就被他狡猾地
溜掉了,那傢伙分明贏了,卻又逃走,真是個奇男子!」
  「奇男子?--他究竟在運用何種奇略呢?實在難以判斷哪!」
  「不能再等了!先下手為強,那件事的準備完成了嗎?繆拉!」
  「完成了!要開始了嗎?」
  坎普點頭示意,霸氣滿滿的視線投射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影像上,剛毅的下顎,綻出一抹
自信的微笑。
  Ⅲ
  緊張與不安加速了每個人的心跳,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工兵隊任務失敗之後,帝國軍
長達八十個小時沒有攻擊行動,使人感覺猶如飽餐過後的猛獅,正在秘密潛伏行動當中。
  「敵軍沒有進一步採取行動,在打什麼主意呢?」
  焦慮的聲音隨處可聞,不過,伊謝爾倫指揮部的方針即在拖延時間,敵人的攻擊行動停
頓下來,對他們來說可說正中下懷。
  「楊提督一分一秒地接近伊謝爾倫,我們也一分一秒地接近勝利了!」
  派特里契夫准將對士兵們說道,這段話的前半段,大家深表贊同,至於後半段,卻未必
得到全面的支持。因為在楊提督趕來救援之前,伊謝爾倫要塞或許早已淪陷了。身處前線的
士兵心理大多喜好樂觀而非悲觀,成功地將敵人擊退逐離外壁,這個事實才是使士氣得到提
振的主要原因。
  這時,事情突然發生了!沒有任何先兆,就像一閃而過的影片鏡頭,沉靜的局面一轉而
變得動盪起來。監控員確認自己的知覺正常後,禿鷹之城發射的光棒早已刺穿虛空。
  「能源波急速接近!」
  還沒說完,外壁某處已被X射線光束炸裂,要塞動搖起來,內部連續發生數起小爆炸。
聲響如巨雷轟頂,中央指揮室內,人人心跳急劇加速。
  「第七十九砲塔損毀!無人生還!」
  「LB29區破損,死傷眾多!」
  通訊員的叫聲近乎悲鳴般此起彼落。
  「放棄第七十九砲塔!立刻救出LB29區的受傷人員。」
  通話一度中斷。
  「雷神之錘!準備發射!」
  卡介倫下達命令,事實與內心不住地交戰。他以為帝國軍已放棄了主砲戰,沒想到自己
太樂觀了!此時若有人批評他那極端被動的指揮方針是錯誤的,他也只能甘之如飴了--。
  數秒後,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開始向禿鷹之城噴吐報復的烈焰。白熱能源的獠牙咬裂
了禿鷹之城要塞的外壁,五光十色的火焰在空中張牙舞爪,又過數秒後,另一波報復的光束
又襲捲而來,搖動、爆炸,接著轟聲巨響--。
  「他們已覺悟要同歸於盡--?」
  忽而看看螢幕,忽而看看偵測器,派特里契夫呼吸急促地說著。卡介倫咬著嘴唇,默不
作答,精神回路的一部份已經攪亂了,一股奇怪的失調感自體內湧現,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
的,到底是哪不對勁呢?
  突然,天花板發生彎曲。三半規管全速運轉,及時避免了卡介倫和先寇布等人跌落在地
。隨著亂流的咆哮,兩三個偵測器的畫面變暗,通訊員歇斯底里地慘叫起來。
  「壁面被炸開!是炸彈爆破!不是光束攻擊,研判是雷射氫彈!」
  「敵軍艦隊逼近要塞後部!」
  「什麼?怎麼會這樣?」
  卡介倫大惑不解地嚷道,但不消片刻,他便理解一切了,是聲東擊西!實力相當的要塞
主砲彼此轟擊,目的在於掩護艦隊的出動和工兵隊的活動,亦即掩護作戰。為什麼當初沒想
到這點呢?他厭恨地詛咒著自己的粗心大意。
  ***
  另一方面,以旗艦倫貝克為首的艦隊聚集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後方,艦橋上,繆拉嘴角浮
現出會心的微笑。
  雷射氫彈已將伊謝爾倫要塞外壁的一部份炸成一個巨大的破洞,直徑長達二公里,形成
一鋸齒狀邊緣的黑色深淵,狀似一隻巨大食肉獸充滿血漬的口腔。
  奈特哈爾.繆拉下令出動二千架王爾古雷,他們掌握了伊謝爾倫重力圈內的制空權後,
運載五萬名裝甲擲彈兵的登陸艦立刻出動,並在洞口四周放下他們。裝甲擲彈兵由此侵入要
塞,與外部的攻擊行動內外呼應,目標指向要塞內各主要發令室和管制室,即使無法佔領,
至少也要破壞要塞內的通訊設施和運輸系統。
  「這樣一來,伊謝爾倫要塞和迴廊就是我們的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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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4:43 |只看該作者
  警報器和信號器競相爭鳴,聲聲刺耳,尤里安走在傳動帶上,向單座式戰鬥艇斯巴達尼
恩的專用港快速前進。他剛才被邀至卡介倫家中,與三位女士共進午餐,卡介倫不能離開中
央指揮室,又擔心家人的情況,因而私下託尤里安前去。對於這種程度的公私混淆,尤里安
尚能接受。因為若要認真計較的話,卡介倫大可以把家人遷至首都,或搬到要塞內最安全的
地方。午飯吃到一半,聽到緊急警報聲,尤里安抓起軍用扁帽,飛也似的離開卡介倫家。
  「尤里安哥哥!小心哦!」
  莎洛特.菲莉絲的餘音繚繞耳際。
  「多可愛啊!如果能有妹妹的話,就要像她那樣!」尤里安心想。
  有一次,楊故意逗尤里安:「十年後,你二十六歲,莎洛特十八歲,是不是很配啊?」
  尤里安也不甘示弱:「楊提督現年三十一歲,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二十四歲,更
配耶!」
  楊一聽,只得露出苦笑,趕快把話題岔開。尤里安常想,要到什麼時候,提督才肯說出
心裡的話呢?他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現在是二十六歲就好了--。
  「小子!現在要出動嗎?」
  輕鬆自在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此時的狀況,可以清楚感到四周危機四伏的壓力,因此,
那聲音聽起來特別讓人安心。尤里安止步,轉頭望見年輕的擊墜王--奧利比.波布蘭少校
的身姿。他也可說是尤里安的斯巴達尼恩空戰技術的老師。
  雖然先寇布及波布蘭的私生活經常遭人非議,楊仍然堅持派任這兩位一流的老師來指導
尤里安。但是,他們兩人在伊謝爾倫韻事頻傳,風流之名不脛而走,或許唯獨這一點楊似乎
不希望見到尤里安也有樣學樣吧!
  「少校!慢走啊!」
  尤里安說道,卻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可能中午的時候,又跟某一個情人共渡一段甜
蜜時光了吧?留意到少年的表情,擊墜王笑了笑,手湊到鼻頭,嗅嗅香水的芬芳。
  「小子!這就是人生的--嗯!不!是生命的芳香啊!你很快就會明白了--」
  尤里安還來不及對他的話發表感想,兩人已來到港口區域。在機庫乘上斯巴達尼恩自空
氣閉鎖艙進入跑道區域,全身裹著氣密服的整備兵向他們揮揮手,除了駕駛者本人,他們也
希望所有機裡的人都能平安歸還。
  自高速航行中的母艦起飛時可以利用慣性原理,但從伊謝爾倫要塞起飛,則必須先滑行
一段。跑道寬幅五十公尺,長二千公尺,艙門高十七點五公尺,接近跑道的末端,可以看見
前面遠方出口的光點。駕駛員們稱它為「死神的白眼」。
  「二十八號機!進入跑道!配合信號起飛!」
  管制室的聲音自耳機中傳來。
  「一到外面要特別小心!」
  這是管制室對新兵的一番好意。
  「去吧!」
  數十秒後,尤里安的愛機自「死神的白眼」躍向虛空之中。
  ***
  「威士忌、伏特加、萊姆、蘋果傑克、雪利、可涅克,各中隊集合!」
  波布蘭在操縱席上傳喚部下。
  「好了!不要胡思亂想了,要保護國家,就不可以想別的事,要想就想那個為你癡迷的
美麗姑娘!祈禱自己能活著回來看那位美麗女郎的笑容,只要想著她,遭好妒的神嫉恨也無
所謂,反正還有善良的惡魔保護我們!懂了嗎?」
  「懂了!」
  全體部下齊聲應和。圓圓的頭盔下,年輕的擊墜王展顏一笑。
  「好!跟我來!」
  ***
  應不應該出動艦隊?卡介倫猶豫未決。但費雪、亞典波羅、阮已紛紛來報「出動準備完
成!」困坐要塞,束手旁觀戰況,是宇宙軍艦乘員最痛苦的一件事。
  一旦形成混戰,帝國軍也不願因發射要塞主砲,而危及己方的艦隊。因此,顯而易見的
,艦隊決戰的可行性極高。但問題是,卡介倫現在仍無法準確抓住出擊的最佳時機。
  「九點半方位!出現敵軍戰艦!」
  「第二十九砲塔!迎擊!」
  報告和命令夾雜交錯,充塞著官兵們的聽覺。隔著一層牆壁,仍然令人難以置信外面是
一個寂靜的世界,雖然室內保持著十六點五℃的適溫,但不可思議的是,人人依然汗如雨下
,浹背濕透。
  先寇布少將幾乎每隔一分或一秒,便發出迎擊指示。他向值班的勤務兵招招手,要塞防
禦指揮官對緊張過度的士兵說:
  「給我一杯咖啡!半匙砂糖,不要奶精,沖淡一點!」
  年方十幾歲的勤務兵聽得一楞一楞,先寇布悠然而笑。
  「搞不好這是生命中最後一杯咖啡哩!拜託你用心泡哦!」
  勤務兵自中央指揮室飛奔而出,卡介倫體力透支,疲倦得面無光澤,但還有開玩笑的力
氣:
  「還記得交代咖啡的口味,可見你還不要緊哪!」
  「對啊!凡是女人和咖啡的事,死到臨頭也絕不妥協!」
  兩人相視抿嘴一笑,這時一個聲音揚起。
  「代理司令官!」
  卡介倫循聲望去,原來是客座提督梅爾卡茲。亡命的客將,垂老的臉上浮現沉靜的決意
,先寇布興致沖沖地望著這位帝國軍的老將。
  「請暫時將艦隊的指揮權交給我,我想我可以使情況好轉一些。」
  卡介倫沒有馬上作答,他知道這件事早晚都會來的。
  「--就交給您了,請您奮戰。」
  Ⅳ
  淺黑色皮膚,黑黝而粗的頭髮,中等身高但體格魁梧,雙頰及嘴上蓄著鬍髭,臉形有稜
有角--這就是楊的旗艦休伯利安的艦長亞塞道拉.沙其安中校的輪廓圖。他在指揮艦隊的
能力方面,仍屬未知數,但在領導一艘艦艇的才華方面,不論統率力或應變能力,均屬無懈
可擊。在多次艱危的戰鬥中,楊之所以能夠專心指揮全體艦隊,是因為楊很放心將旗艦的行
動交予沙其安全權負責。
  在迎接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提督及舒奈德上尉登上自己的艦艇時,這個精
悍的軍艦強人,兩眼目光炯炯瞪著他們,以毫不客氣但又不失禮數的口吻放言道:
  「這艘戰艦,除了楊提督,其他人我一概不以司令官之禮歡迎他!不過,我自然知道自
己的職責所在,請下命令吧!」
  他的態度率直,梅爾卡茲並未感到不悅,並不是特別針對自己,事實上他對所有的高級
軍官都是這樣直來直往的。
  代理司令官卡介倫少將秉持的基本方針,是採取嚴密守勢以待楊威利趕來救援,但這樣
做真的正確嗎?他自己也不禁開始懷疑,而且,這個方針對戰術運用有否助益,責任也在自
己身上。眼前當務之急須先清除企圖進入要塞的帝國軍。關於請梅爾卡茲提督率領艦隊出擊
一事?請大家提出意見吧--。
  「我支持梅爾卡茲提督。」
  費雪少將說。
  「我支持楊提督;而楊提督信賴梅爾卡茲提督,所以支持梅爾卡茲提督吧。」
  亞典波羅少將提議。
  「支持梅爾卡茲提督是必要的。」
  阮少將也說。
  由於梅爾卡茲態度謙沖自持,因而普遍博得大家的好感。
  ***
  值此之際,數量佔優勢的帝國軍王爾古雷部隊雖然保持戰況優勢,但要完全取得制空權
則尚言之過早。同盟軍伊謝爾倫要塞的斯巴達尼恩部隊,出乎意料的頑強!尤其擊墜王奧利
比.波布蘭麾下的六個中隊,戰法玄妙出奇,堪稱變化萬千的惡魔!
  波布蘭對自己的空戰天份,向來信心十足--而這也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另一方面,
他也知道自己在這方面的天份無人能及,所以在他徹底的訓練灌輸下,部下們個個深諳三機
一體的集體戰法。
  例加,以一架戰機為餌,引敵軍的王爾古雷上當,其餘二機再從背後同時夾攻,所謂三
機一體的集體戰便是使用這類的戰法。在執著於騎士精神的王爾古雷駕駛員眼中,這種戰法
無異於「卑鄙!」儘管如此,戰果卻相當輝煌,而且,波布蘭自己更常單槍匹馬過關斬將,
殺敵無數,可謂所向披靡。
  話雖如此,就全體戰況而言,帝國軍仍處於壓倒性的優勢當中,因此繆拉迫不及待地回
到禿鷹之城,報告這個消息。坎普一聽,興奮地說:
  「很快這個迴廊可以改名了!就改叫禿鷹之城迴廊吧!或者,取名為坎普∥繆拉迴廊也
不錯哩!」
  繆拉雙眉微微聳動,印象中的坎普即使在開玩笑時也不輕言大話,他一向是一位懂得分
際、值得尊敬的武將。但是,現在年輕的副司令官眼中所看到的坎普,不是精神昂揚,而是
一反常態,輕浮且欠自制。即使換作是故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
姆元帥也絕不容許部下如此招搖個人的名聲--。
  回到旗艦後,繆拉稍微變更作戰計劃,他一直在等王爾古雷部隊取得要塞重力圈內的全
面控制權,但沒想到反而耽擱更多時間,因此,他打算在同盟軍艦隊出動攻擊之前,用無人
操縱的六艘驅逐艦大膽突破衝入,封鎖要塞主要港口的出入口,如此在戰術上應能創下佳績
。繆拉並非此時此地才想到這招,其實這個方案在他心中早已醞釀許久,不過,他考慮到若
在攻陷伊謝爾倫之後,己方人員也將有一段時間不能使用遭破壞的港口設施。因此,他決定
在作戰期間,非到必要盡可能不使用此戰術。
  然而,當繆拉將六艘驅逐艦排列完畢後,伊謝爾倫要塞的主砲,驟然吐出火舌!落點並
不正確,因此,只有幾艘巡航艦和驅逐艦受到膨脹的能源波及,遭致破壞。但是,繆拉也因
而被迫暫時解散密集隊形,然後伺機在主砲射程的死角空域,再次集結起來。孰料,在這個
微不足道的時間空隙,赫然發現同盟軍的艦艇自主要港口的出入口,一躍齊出。
  繆拉在千鈞一髮之際功敗垂成!假使同盟軍慢一步出動,繆拉就可以成功的封鎖伊謝爾
倫要塞的主要港口,而同盟軍艦隊也將被關在港口中,動彈不得,有如甕中之鱉。此外,伊
謝爾倫要塞也將喪失一半以上的功能,僅餘對空砲臺,存在價值大為降低。
  年輕的繆拉頓足捶胸,憾恨不已。不過,他回過頭一想,這次不成功,只是稍稍拖延了
大獲全勝之時的到來罷了,對我軍的優勢地位根本毫無影響。
  他現在有充裕的時間迎擊眼前的同盟軍艦隊,但是,為了戰鬥而出擊的同盟軍艦隊--
而且極有可能是馳名天下的楊艦隊--似乎有意避開繆拉的銳鋒,循著要塞的球體表面,開
始快速移動。繆拉推測其行動曲線後,並不傻傻地緊追敵後,他打算反向而行,由正面予敵
人的先鋒部隊迎頭痛擊。然而,這正是一個設計巧妙的陷阱,繆拉的艦隊現在正好位於伊謝
爾倫要塞完整無損的對空砲塔群前形成拱形陣列。
  繆拉一發現不妙,連忙下令後退!不,正待下令時,同盟軍已經以驚人的速度和秩序,
逆向襲至,成功地截斷了繆拉艦隊的退路。
  帝國軍陷入伊謝爾倫要塞的對空砲火和梅爾卡茲所指揮的駐留艦隊兩方面的包夾圍攻中
。在此之前,礙於天時、地利和特殊情況,一直不得出戰的伊謝爾倫要塞駐留艦隊,其所蓄
積的滿腔戰鬥意志和復仇心,隨著光束和飛彈,發洩似的轟擊帝國軍。死亡與破壞交織成能
源巨網,進退維谷的帝國軍毫無反擊能力,灼熱的巨網無處不在,一旦觸及,便立即引起爆
炸噴出熊熊焰火,被擊碎撕裂的艦體化為火球,宛如裝飾在網上的夜明珠,光可鑒人!
  ***
  禿鷹之城也看得到這幅光景,但這時若向同盟軍發射主砲,繆拉所率領的帝國軍也將與
之同葬火海,化為烏有。有鑒於此,禿鷹之城的砲手們個個只得束手待命。
  「繆拉在搞什麼!該果斷的時候猶豫不決,演變成這種局面!」
  坎普勃然大怒地咆哮著。但一味發脾氣也沒用,在此時他也必須做一個決定--該不該
派出麾下待命的八千艘艦隊,前往救援繆拉?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艾恩德爾夫、派特利肯!立刻出擊,把繆拉這渾球救回
來!」
  坎普粗野的言詞,令兩個部下大吃一驚。不過,若不趕快遵照命令採取行動,司令官對
繆拉的怒氣將轉到他們身上。兩個提督遂自司令官跟前,速速退下,各自指揮分艦隊,從要
塞的主要港口出發。在電梯裡的時候,兩人竊竊私語道--司令官可緊張得很哩!因為成功
的話,前所未有的大功將非他莫屬,但失敗的話,被降級不說,搞不好還會被調充閒職呢!
到時候,他和米達麥亞、羅嚴塔爾兩位提督的地位差距,就有如天壤之別了--
  ***
  雖然帝國軍艦隊受到集中火力攻擊,傷亡慘重,但卻能倖免於全面崩潰,其中關鍵在於
奈特哈爾.繆拉奮不顧身的指揮和統率。他疾馳旗艦,來回移動於戰場全域,拯救陷於苦戰
中的部下,整頓瀕臨潰散的艦列,並將防禦能力較差的艦艇移至陣形內側,鞏固周邊的防禦
,一心等待救兵的趕到。
  當他得知艾恩德爾夫和派特利肯已趕來救援時,便集中最後的攻擊力量於一點,突破包
圍網。
  梅爾卡茲也算準了撤退的時機,避免無益地與敵軍再次衝突,同盟軍艦隊井然有序地返
回要塞,目的已充份達到了。
  尤里安也歸來了,在這次戰鬥中,他擊落三架王爾古雷,證明他在第一次上陣時所建立
的功績並非僥倖得來。
  Ⅴ
  從四月十四日到十五日為止,帝國軍的攻擊成功率達九成以上,但結局卻急轉直下,功
敗垂成。事態大出卡爾.古斯塔夫.坎普的意料之外,他把滿腔憤怒發洩在無能--他這樣
認為--的副將身上。
  「你確實驍勇善戰,但是,也不過如此罷了!成果竟然一無所獲!」
  聽到坎普這番嚴厲的責備,繆拉自覺羞慚,也一再反省。但對「以後到後方去好了!」
這句話卻大不以為然。連萊因哈特也有所評價的這位二十多歲便得到上將地位的男子,並非
是個毫無自信和自尊心的人物。
  壓抑著不滿,他率領麾下的艦隊,依令移到後方。他並不是氣量狹小的人,但這時卻不
免開始懷疑坎普是否有獨佔戰功的居心。與此同時,有一位軍醫帶來一個消息:
  「有一個俘虜說出一件奇妙的事!」
  「什麼事?」
  「事實上,楊威利司令官根本不在要塞裡--」
  上半身向後一仰,奈特哈爾.繆位注視著軍醫。「真的嗎?」這一段不知所以然的問話
,恰恰證明了他心中深刻的驚愕感。軍醫一派冷靜。
  「可信度仍有待商榷,不過是垂死的俘虜在發高燒時說出來的,人已經死了,無法確定
是不是真的--」
  「但是,有可能嗎?要是那個可怕的人不在要塞裡--」
  繆拉喃喃自語道,比他更年輕的卓文奇少校提出疑問:
  「楊威利真有這麼可怕嗎?」
  繆拉沉默良久後,答道:
  「你可以使我方人員滴血不流就攻陷那座要塞嗎?任誰都無法想像的方法!」
  「--不!不可能!」
  「那麼,楊威利是一個可怕的人物!對於優秀的敵人,我們也要抱有相當的敬意吧!少
校!這樣做無損於我們的顏面啊!」
  開導了少校之後,繆拉再度陷入沉思。伊謝爾倫要塞乃要衝中的要衝,身為司令官的楊
威利,有可能隨便離開任地嗎?尤其,此時正逢帝國軍不知何時會發動全面攻擊的不安時期
。對於繆拉而言,不!凡對任何具有責任感和常識的軍人而言,都絕不會輕易相信這種事的。
  他突然想起,之前同盟軍艦隊自伊謝爾倫要塞出擊時,其中一艘艦艇他確信曾經看過。
  由艦型判斷,那艘戰艦是休伯利安,最近兩年,由於楊威利用作旗艦因而廣為人知。休
伯利安也在出擊之列,不正意味楊還在伊謝爾倫要塞嗎?或者,這是藉以掩飾楊不在的騙術
?還是敵軍欲引誘我軍魯莽突進,而故施此策?不管怎麼說,楊威利畢竟是那個不使部下流
一滴血便將伊謝爾倫輕易納入囊中的男子啊!兩年前聽到伊謝爾倫陷落的報告時,自己何等
震驚!當時不禁大嘆,楊威利的戰術真可謂變化多端哪!
  垂死的俘虜所說的話可信嗎?發高燒時,意識模糊不清,或許是軍醫誤診。死者死前的
一句話就把帝國軍搞得雞犬不寧?
  於是他判定俘虜是遵照楊的指示說的。
  繆拉輕輕的搖搖頭,不管楊威利在或不在都讓帝國軍頭痛不已!「魔術師楊」果然名不
虛傳--
  若是能聽到奈特哈爾.繆拉的心聲,楊威利一定會聳聳肩,自顧說道--被高估了也真
麻煩,自己只不過是一心嚮往退休生活的市井小民,沒啥大志,要是國人能和帝國軍一樣看
得起我,就不會被審查會折騰得半死了!
  繆拉再用心也百思不得其解,撇開楊的智略不說,自己若根據不確實的情報貿然採取行
動,後果將不堪設想。只可惜那名士兵已經死了,在宇宙中,只有戰艦投降或在要塞內肉搏
戰中負傷,才有可能成為俘虜,偏偏這次的戰爭,捕獲的戰俘少得可憐,而且又都是意識不
清的重傷者,無法進一步確認事情的真相。
  其中,只有一個俘虜的說法令繆拉反而大感困惑:
  「是先寇布少將命令我們說楊提督不在的--」
  奈特哈爾.繆拉終於下了決心,下達命令:
  「在迴廊全境內佈署索敵和警戒網!在楊威利的歸途上等待將他俘虜,這樣一來,伊謝
爾倫要塞和同盟軍自會瓦解,最後的勝利非我們莫屬了!」
  遵照他的命令,三千艘艦艇分配在迴廊上,發揮最大的索敵能力,設下重重陷阱,準備
捕捉楊威利!一切的佈署都經過審慎考慮後才決定的。
  但是,這個決定卻使一個人大為光火!總司令坎普質問:「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任意
調度兵力!理由何在?」
  繆拉必須說服他:
  「去年,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元帥為交換俘虜曾親赴伊謝爾倫,回來後,他私下
向我透露--乍看之下,楊威利一點也不像軍人,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可怕--」
  「然後呢?」
  坎普的表情和聲音都顯露出其不悅之情,儘管如此,繆拉卻不能臨陣退縮:
  「伊謝爾倫的俘虜在死前說,楊不在要塞,不在的理由何在,我們不得而知。但當楊獲
知帝國軍來襲,一定會急急趕回伊謝爾倫,所以我們只要在半路攔截,將楊擒拿到手,就等
於讓同盟軍遭受致命傷了!」
  聽完這番話,坎普不屑地說:
  「我們怎會知道這是不是楊在玩弄什麼詭計而故意放出來的假消息!話都是你在說的,
伊謝爾倫要塞是同盟最重大的要衝,身為司令官的他怎麼會離開任地?明顯就是敵人想誘使
我們以為楊不在要塞裡,以便分散我方的兵力。立刻把人手調回原來的位置!你的部隊是預
備兵力,相當重要的!」
  繆拉無奈,只得告退,但心中仍不認同。他想不管坎普的命令,放手去捕捉大獵物,但
又覺得猶疑,遂找來擔任參謀的歐拉准將商量。歐拉的回答是:
  「閣中並非總司令官,而是副司令官,切莫我行我素,致令我軍產生內部分裂,應該遵
從總司令官的指示才是!」
  繆拉沒有說話,他的沉默似乎在表示強烈抗議,自己實在萬難放棄捕捉楊的計劃,但是
微微嘆口氣後,他接受了參謀的進言。
  「你是對的!副司令官應該遵從總司令官的意思,我知道了!放棄小我吧!撤回先前的
命令!」
  和楊一樣,繆拉也不是萬事通,即使才能出眾,洞察和預測能力也畢竟有限。
  因此,為捕捉楊威利而設的陷阱全部被清除。
  結果,繆拉錯了!後來帝國的戰史專家評論,一致譴責繆拉的決定,並認為如果當事人
是羅嚴塔爾或米達麥亞的話,一定會堅持初衷,成功捕獲楊威利。不過,米達麥亞本人則答
稱--那些人只是倒果為因,站在繆拉的立場上,我也會像他這麼做的。
  於是,自此之後的戰鬥並沒有產生決定性的優劣差距,戰況處於半膠著狀態中。時間飛
快流逝,四月進入尾聲,楊威利的「回家時間」也漸漸接近了。
  Ⅵ
  在伊謝爾倫迴廊,正當楊威利的部下們開始陷入苦戰之際,在費沙自治領所在的費沙迴
廊這邊,自治領主的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正以熟練的鬥牛士態度,迎接暴跳如雷的客人。
  「啊!別這麼激動嘛!外交官閣下!」
  青年的微笑在此時讓人聯想到飄動的紅布,年長的外交專員漢斯,血壓直線升高。
  「副官閣下!說歸說,在下無法冷靜下來!我們聽從你們費沙的建議,將楊提督自伊謝
爾倫要塞召回,展開審查,但是為何帝國軍會在他不在時大舉侵犯國境?時間上太巧合了吧
?關於這件事,無論如何請您說個明白!」
  「茶快冷了喲!」
  「現在不是喝茶的時候!我們聽從你的勸告,去--」
  「那是不妥當的勸告!」
  「--你說什麼?」
  「我說,那是不妥當的勸告!」
  蓋塞林格故作優雅地將奶茶送到嘴邊。
  「楊提督早該接受審查--我們沒有權利說這種話,因為這牽涉到干涉別國內政的問題
。但你們是有正當的權利和理由拒絕,是你們自己放棄了這個權利,我們隨口說之,你們竟
主動接受。在這種情形下,專員閣下還是一口咬定全部的責任都在我們費沙身上嗎?」
  自由行星同盟的代表人臉色忽青忽白,年輕的費沙副官則好整以暇地觀察著他。
  「但是--假使當時我們拒絕了,我自由行星同盟今後將無從得到你們費沙在財政上幫
助了。從當時你們的態度判斷,我們才下了這樣的決定,這樣不對嗎?」
  這雖是拼命的反擊,但副官似乎不為所動。
  「好啦!已經過去的事再說也沒用,問題現在才開始呢!今後,你們究竟打算怎麼辦?
專員閣下!」
  「今後?」
  「哎呀!您竟沒考慮過!真是傷腦筋哪!我們費沙煩惱的事情多的很呢!譬如,現在的
特留尼西特政權和將來可能產生的楊政權,我們應該支持哪一個呢?」
  衝擊如同長鞭重重地打在專員的身上,他的表情彷彿甫自窩穴爬出即被獵人槍口頂住的
獵物。
  「將來可能產生的楊政權?胡說!哦!不!對不起!但是,那種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絕
對不會!」
  「哦!好個充滿自信的推斷!不過借問一下,三年前你們曾想到像萊因哈特.馮.羅嚴
克拉姆這麼年輕的人竟會在最近成為銀河帝國的統治者嗎?」
  「--」
  「歷史蘊藏著豐富的可能性,命運變化無常,世事本就如此。專員閣下!你也該好好考
慮考慮以後的出路了,我是指繼續效忠特留尼西特政權之事,它能帶給你幸福嗎?聰明如你
,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用費沙的話說,先行投資可是很重要的哦!人類珍惜現在是天經地
義的事,不過與其沉緬將成為過去結果的現在,不如好好把握即將成為未來關鍵的現在啊!」
  蓋塞林格再次端起奶茶。薄薄的霧氣間可以看見專員同時在數個意圖之間舉棋不定的容
顏。[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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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Ⅰ
  巡航艦瑞達Ⅱ號,在星群與暗夜交織而成的巨大迷宮當中,往伊謝爾倫要塞的方向疾駛
而去。先前在往首都海尼森的途中,僅帶少許的幾艘護衛艦,但在回程的路上,卻有大大小
小五五零零艘的騎士緊緊地追隨在瑞達Ⅱ號巡航艦的四周。
  「政府真的要叫我們空手而回了,是吧!」
  楊對著菲列特利加說道,這實際上並不是推測,而是他偏激的看法。因為無論特留尼西
特政權對楊是多麼不懷好意,還是得給予他充分的兵力,靠他來將敵人擊退,沒有道理讓他
空手而回。
  不過,數量上雖然是差不多了,問題就在於素質上。授與楊的兵力事實上根本就是一支
混合艦隊,並且分別由不同的將官所帶領,其中二二零零艘是由雅拉肯少將,二零四零艘是
莫頓少將,六五零艘是馬里涅汀准將,而其餘的六一零艘則是為沙尼亞准將所帶領,任何一
隊都是不隸屬於軍方中央艦隊的獨立部隊,平常的任務是負責維護地區的警備和治安。不過
就整體而言,該有的火力和裝甲倒也都不缺。
  宇宙艦隊司令長官比克古上將原本打算動員第一艦隊,在眼前這個時候,只有這支部隊
在火力、裝甲、編制、訓練、戰歷等各方面,可以和楊在伊謝爾倫上的駐留艦隊相匹敵,而
這也是同盟軍當中唯一完好無缺的正規艦隊,艦艇數總共是一四四零零艘,司令官是曾經擔
任楊威利上司的派特中將。但動員第一艦隊一事,不僅政府首腦們,連軍中內部也有反對的
聲浪。他們擔心一旦第一艦隊離開駐地,首都海尼森將立即呈現真空狀態,在首都的防禦上
會是個大問題。
  「說來也算是我的恥辱,去年政變的時候,首都裡面同樣也是駐留了不少艦隊,儘管這
樣,政變不也是照樣發生了嗎?而且,如果不動用第一艦隊的話,那麼楊提督還有什麼兵力
可用?」
  比克古說了上述這樣的話,力圖說服政府派出第一艦隊,但由於統合作戰本部的本部長
庫布斯里上將此時還在住院治療當中,所以沒有任何人擁護老提督的建議。最後,國防委員
會命令第一艦隊全力守衛首都,而統合作戰本部則拼拼湊湊地好不容易湊齊了五五零零艘船
艦。
  「庫布斯里在這個時候也完全沒有力量了。一方面又有一些壓力,如果住院時間又拖長
的話,大概遲早會提出辭呈。久而久之,只剩下我這個孤立無援的老人了。」
  「還有我在啊!」
  楊出自肺腑地脫口說出這一句話,而老提督則笑著說道:那可要好好地感謝你呀!事實
上伊謝爾倫與首都海尼森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真能夠給予老提督多大的支援呢?總是令人
覺得靠不住的。
  對於混合艦隊四名指揮官當中的那兩名准將,楊並不甚了解,只是心中暗暗地祈禱,如
果那兩個能有一般程度的軍事常識和指揮能力的話就已經很好了。
  不過對於莫頓少將楊卻有著充分的信賴感。萊歐尼爾.莫頓原本擔任第九艦隊的副司令
官,亞姆立札會戰時,曾代替身負重傷的司令官,指揮艦隊長途敗逃跋涉,使艦隊免遭全軍
覆沒,是一個被評定為富有沉著與忍耐力的人物。就其功績而言,即使被擢升為中將也沒有
什麼好奇怪的。現年四十過半的年齡,比楊有更長的戰歷。或許因為他不是軍官學校出身,
且其本人對於這一點也太過在意而使得他在組織當中較難立足吧!
  問題就在於山卓.雅拉肯少將。在能力上是無庸置疑,但在性格上卻有許多必須注意的
地方。有關於他個人一些不名譽的風聲,楊也時有所聞。他是一個近乎病態的軍隊至上主義
者。去年他之所以沒有參加政變,不過是因為與救國軍事委員會的幹部艾凡思上校個人不和
,在思想上可說是非常極端,但對楊來說,最使他忌諱的莫過於雅拉肯曾不只一次被控告有
拘禁殺害平民的嫌疑,在幾次軍法會議中雖均以證據不足或無事實根據而被無罪開釋,但楊
懷疑這裡面可能有令人非議作嘔的「同僚相互庇護」牽涉其中。但提督就是提督,兵力就是
兵力,此刻對楊來說,必須要做到能夠有足夠的度量,來充分利用這個人。
  這回楊的對手並不是羅嚴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本人。這時候的萊因哈特,必須每天專心
於國政。換個角度說,也是因為他不需要親自出馬上戰場。這一次的戰役對他來說,是如果
能獲勝的話算是走運,或者甚至不能稱之為審慎的出兵。
  去年羅嚴克拉姆公爵(那時候還只是伯爵)之所以進攻到亞斯提星域來,不僅僅是因為
完成了各個擊破的戰術,還因為伊謝爾倫要塞在帝國的手中。正因為擁有完善的補給與後方
支援的機能,萊因哈特才能安心無後顧之憂地深入敵方的領地。
  此外在同一年內,萊因哈特之所以在亞姆立札會戰中大獲全勝。就是因為破壞了同盟軍
的補給能力,並且將該事實作最大限度利用的結果。
  萊因哈特的戰法極其的壯大,極其耀眼奪目,旁人看來彷彿是在演出一場超物理性的魔
法似地,令人目不暇給。但事實上絕非如此,在他身為一個戰術家,不,更貼切地說應該是
身為一個戰略家的同時,在他到達戰場以前,絕對是早已完成了各項獲勝必須的準備。
  萊因哈特過去的每一次戰績,無論是如何地輝煌,如何地神乎其技、異想天開,但追根
究柢看來,其道理就在於邏輯理論與實際整合性的一貫,已進一步成為戰略的保障。
  萊因哈特是一名「輕易獲勝」的男子,正因為如此,連楊也衷心認同他的偉大之處。所
謂「輕易獲勝」,所指的是將獲勝所需的條件準備妥當,將己方所可能遭受的損失減至最低
,然後輕輕鬆鬆地獲得勝利。大概只有將人命視為無限資源的愚劣軍人和草菅人命的當權者
,才會不給予萊因哈特極高的評價。
  萊因哈特的麾下有眾多的名將正因為他有著如此過人的才幹。而楊有機會得以直接與之
會面相識的則僅有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人--當初獲知他已身亡的消息時,楊感受到一陣
錐心的刺痛,彷彿失去了一位多年的好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或許可以成為帝國新體制與
同盟之間的橋樑吧!楊如此地想著。
  菲列特利加彷彿感應到楊內心思緒般地問起了有關萊因哈特的事情。
  「羅嚴克拉姆公爵會殺死皇帝嗎?」
  「不,我想不會。」
  「不過羅嚴克拉姆公爵想要篡奪皇位的意圖非常明顯,而皇帝對他來說豈不成了一種障
礙嗎?」
  「歷史上篡位的人不計其數,任何一個王朝的開國皇帝不是侵略者就是篡位者。難道每
一個篡位的人在篡奪成功之後都將先朝皇帝殺害嗎?絕非如此,反倒是將之視為貴族而倍加
禮遇的例子多處可見,而在這種情況下,舊王朝又將新王朝壓制下來而復興的例子,從古至
今均未曾有過。」
  有一位古代王朝的創始者,雖是以強迫前王朝的幼帝讓位給自己的形式達到篡奪皇位的
目的,但之後,則給予先朝皇帝各種特權並加以禮遇,在自己臨終的時候,更特別留下遺言
,要後代繼承者立下誓約,不得忽略對前王朝血統傳人的照料。而該王朝終其一代,這項誓
約一直被維護著。這位創始者事實上可說是非常賢明的,因為他早已洞察到對於敗者給予寬
厚的待遇,不但可以獲得人心,而且就權力體制而言,處於衰弱狀態下的前王朝將因受到貴
族般的禮遇,而減輕對新王朝敵視的心理,而最後終會銷聲匿跡。
  就萊因哈特對門閥貴族勢力所採取的政略和戰略兩方面的措施而言,雖然看來似乎無情
苛刻,但是絕不殘忍,當然它也絕不笨拙愚昧。如果殺害七歲幼兒的話,那很明顯會遭到人
道上、甚至政治上的批評,所以他自然不會作出這麼不利的選擇。
  但是,幼帝現在是七歲,過十年就十七歲,過二十年之後,就變成二十七歲,到那時候
或許又會有許多不同的想法產生,但那畢竟是以後的事。在眼前這個時候,羅嚴克拉姆公爵
所考慮的,應該就是如何地保全幼帝的性命,然後作最大程度的利用吧!說來雖然諷刺,但
現在最在意幼帝安全的人應該就是這位年輕的帝國宰相了。因為幼帝一旦過世,不管是真的
自然死亡或者是遭遇意外而去世,他都會被扣上一項謀殺的罪名,相反地,幼帝繼續活著,
也不致於會成為萊因哈特在推行變革時的大障礙,像那些支持幼帝的人所給予的支持對萊因
哈特來講並不是必要的。
  五百年前,曾有魯道夫.馮.高登巴姆使歷史的潮流逆轉,他重新揚起人類在遙遠的過
去中,那早就應該被褪下丟棄的舊衣上的塵埃--專制君主政治與階級社會而出現在全體市
民的面前。這雖然是文明產生後要邁向成熟的道路途中必經的過程,但終究還是必須將歷史
的角色轉讓到近代市民社會的手中,而早早宣告退場。更何況他所採取的是將多數人對少數
支配者的犧牲予以制度化的一種施政方式。
  羅嚴克拉姆公爵促使變革,或許只是他為達成個人野心的權宜之計,也可能只是單純地
因為他反對高登巴姆王朝的一種情緒表現。但是他的腳步卻是很明顯地與歷史進步的方向-
-自由與公正--相互一致。如果真是這樣,那麼自由行星同盟又有什麼理由必須與他對立
呢?其實不是應該要共同攜手,將古代專制的殘渣自宇宙中掃除,建立歷史的新秩序嗎?更
何況全人類的社會並不一定要是個單一國家,即使是有好幾個國家並存也無妨!
  問題就在於政治實行的方式。究竟是要將歷史的進步或者歷史的倒退,全委託在像羅嚴
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樣傑出的一個人手中,或者是要像自由行星同盟一樣,由能力與品德
均極為平凡的人,在不斷地相互爭執、懊惱、彼此妥協、嘗試錯誤,但責任卻也由全體市民
來攤分的制度下,緩緩地向前邁進。到底應該選擇哪一種方式呢?
  將專制君主打倒的近代市民社會選擇了後者。楊認為這應該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像羅嚴
克拉姆公爵萊因哈特這樣同時兼具野心、理想和能力的人物會在這人世間出現,與其說是一
種奇蹟--倒不如說是因為歷史的反覆無常。他現在正集銀河帝國所有的權力於一身,不但
是帝國宰相,同時也是帝國最高司令官,但這並沒有什麼不好,他本身確實有足夠的實力來
達成這兩者所應盡的責任與義務。但是,他的後繼者呢?
  對百年來也不見得會出現一個的英雄或者偉人,加以權力限制所可能產生的對人類社會
的負面損失,與不使平庸的人握有過於強大的權力所可能產生的正面利益兩者相較,後者遠
勝於前者,而這正是民主主義的原則。像特留尼西特這樣的人如果一旦成了神聖不可侵犯的
皇帝豈不是非常糟糕的事?
  Ⅱ
  警報聲四處響起,監控員好像在展示優美聲調似地對艦上人員報告。
  「十一點鐘方向發現敵方蹤跡!將影像擴大投影在螢幕上!」
  在螢幕上看到的是一艘驅逐艦以及六艘左右的小型護衛艦所組成的警戒哨兵小隊,因數
千艘同盟軍艦隊的出現,正慌忙地要逃跑。
  「被發現了,這麼一來就無法用奇襲的方式了!」
  楊好像有些驚訝似地注視著艦長傑諾中校。
  「什麼?奇襲?我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打算啊!帝國軍艦隊發現了我們,但是我還是一樣
很安心的--」
  這樣的話當然是出乎幕僚們的意料之外,所以楊不得不加以詳細的說明。
  「也就是說,帝國軍的指揮官在發現敵方的援軍,也就是我們之後,將被迫作出一個抉
擇。想必他也正為此大傷腦筋,究竟是要繼續對伊謝爾倫實施進攻而背對我等的攻擊呢?或
者是相反地轉過頭來和我等作戰,而背朝向伊謝爾倫?又或者是要兵分兩路在兩面同時作戰
呢?還是要利用時間差,賭一賭是否可以來一次各個擊破?或者覺得沒有勝算乾脆就收兵算
了--嗯,對方已經受到了壓迫。光是這一點就讓我們佔了上風。」
  楊稍微地聳了聳肩膀。
  「我個人的話,是希望他能選擇最後一項。這麼一來的話,也不會有人犧牲,最重要的
,還是輕鬆一點的好。」
  混合艦隊的幕僚們看似愉快的笑了,大概只是把這些話當作是單純的一種幽默,他們這
幾個人,並不像伊謝爾倫要塞上的幹部們那樣了解楊的性格,只有知道這些話事實上就是楊
本身真正心聲的菲列特利加,獨自一人未與眾人同笑。
  ***
  卡爾.古斯塔夫.坎普在接獲警戒哨兵小隊的急報之後,眼睛直瞪著螢幕上所顯示的影
像,正極力思索著因應的方法。在他肌肉厚實的兩眉之間,出現了像刻痕一樣又粗又深的皺
紋。
  如楊所預料的,坎普現在正被迫必須要作出一個抉擇。前幾天,他己將戰況報告到帝國
首都奧丁,那份報告的內容可說是花了相當多的心血。目前的狀況並不算是失敗,而且也確
實造成同盟軍相當的損失和心理上的衝擊,但是伊謝爾倫要塞目前雖然受到創傷,卻仍然還
是健在如故,此外也未能有一兵一卒侵入到要塞內,所以說事實是處於一個僵局中。而坎普
本身對巨大的禿鷹之城要塞應該如何利用也有一些不知所措。胥夫特技術上將雖極度巧言令
色地誇耀自己的提案,但在實際運用中所遭遇的困苦,則是他這提案者所不能想像的。但如
果在報告上這樣說,現在的狀況很困苦等等之類的說法,那麼無論是接受人事重新調派、撒
退、或是由同僚派兵支援,任何一種命令都將會傷害到坎普的矜持。所以最後坎普所報告的
是:
  「我軍,有利。」
  ***
  大約在同一個時候,一支超過兩萬艘戰艦的大艦隊正由銀河帝國領域逼近伊謝爾倫迴廊
。艦隊分為前後兩軍,前軍由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後軍由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
級上將--這兩位人稱帝國軍雙璧的超級將領所率領。他二人是突然接到萊因哈特的命令,
出兵去援助坎普的軍隊。
  在接到命令的時候,米達麥亞斜著頭在思考,而將兩人心中疑問說出口來的是羅嚴塔爾。
  「謹遵閣下您的命令,但是在這個時候由卑職等出擊的話,是否會令坎普提督等誤解為
功績被橫奪了呢?」
  羅嚴塔爾因考慮到前線軍人的心理,故如是說道,但萊因哈特所回覆的卻是像無特別意
義一般的低笑聲。
  「卿等不必如此考慮。第一,坎普假設已有立功那也就罷了,更何況事實也不見得是這
樣。」
  「--閣下您的意思是?」
  「不要使戰火過於擴大。除此之外其他的事就交由你們二位來處理了。」
  兩人自萊因哈特面前退下之後,在走廊並肩走著,羅嚴塔爾將自己的疑問提出說道:
  「元帥究竟是什麼樣的打算呢?如果是因為戰事陷於膠著狀態,那我們特意前去確實是
有充分的理由。但是如果坎普獲勝的話,那我們根本沒有必要前去,而如果他敗了的話,那
現在趕去不嫌太遲了嗎!」
  「不管那麼多了,反正我們現在已經接到宰相閣下的命令,就照命令行事吧。」
  米達麥亞明快地再度確認自己的立場。
  「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做到最好就是了。至於到了伊謝爾倫之後會遇到什麼狀況?那時應
該怎麼做?到時候再決定吧!」
  「也只有這樣了!」
  坎普如果勝了的話,那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如果戰事陷於膠著狀態的話,那就有必要
當場和坎普重新協議。最後二人討論的只是萬一坎普落敗而遭受敵人追擊的時候所應該採取
的策略,整個應變方案三言兩語就解決了。像他們二人如此合得來的同級指揮官的搭配,無
論在帝國或是在同盟當中,都無法找到。
  ***
  在命令下達之後,萊因哈特重新閱讀坎普所提出的報告書時,奧貝斯坦前來求見。
  「不知道閣下您對坎普提督的報告書是否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
  「看來坎普還想要有一些作為,不過好歹也總算讓敵方吃到了一些苦頭,這大概也就是
他所能發揮的最大極限了吧!反正我們的目的也只是要削弱伊謝爾倫的力量,不見得一定要
擊敗他們或佔領。說得極端一點的話,即使要用要塞去撞擊要塞來加以破壞的話也是可以的
。」
  奧貝斯坦的義眼閃過一道光。
  「可是,坎普卻是想要以禿鷹之城為據點,和敵人作面對面的挑戰。」
  「所以我說已經到了極限了。」
  萊因哈特有點粗暴地將報告書扔到桌面。鑲著義眼的參謀長用手撥起半白的頭髮。
  「就這點而言,將坎普選為負責人的我也難辭其咎。將他推舉出來的是我,所以我本身
也要對這個錯誤的選擇加以檢討和反省。」
  「哦!這倒是相當值得敬佩。」
  萊因哈特冷漠地回答道:
  「但是,最後下決定選擇他的人是我。而且,真要歸根究底起來,那個胥夫特也是要擔
當責任的,如不是他提出這樣一個無用的方案也就不會發生今天的事了,只不過如果只是單
純沒有益處的話,那也就罷了,但如果演變成對我軍有害的話,那我就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
的方式來處置他了。」
  「但是,像那樣的一個人,或許還有什麼用處也說不定。單靠武力就想取得宇宙的話是
很困難的。屬下以為棋子是愈多愈齊備愈好,即使是骯髒的棋子--」
  注視著參謀長的冰藍色眼珠此時閃爍著格外冰冷的光芒。
  「你別搞錯了,奧貝斯坦,我並不是想要偷取宇宙,而是要奪取宇宙!」
  「誠如閣下您所說的--」
  奧貝斯坦行禮離去之後,萊因哈特甩了甩他那如獅子般豪華耀眼的金髮,他那白皙的手
指玩弄著胸前垂著的墜子。
  「所謂的掌握權力就是這麼回事嗎?我週遭剩下的全是一些根本不了解我的人。這難道
真的是我的錯嗎?」
  冰藍色的眼眸沉浸在一片憂鬱的陰影當中,這樣的情況並不是他所想要得到的,他真心
渴望的是在這之外的東西。
  Ⅲ
  「我們現在並沒有太多的時間。」
  楊對菲列特利加說明道。如果知道伊謝爾倫迴廊尚未被壓制住,那麼帝國的萊因哈特.
馮.羅嚴克拉姆必定會增派艦隊前來支援,而且會是極為龐大的兵力。如果只是少數兵力的
話,結果只是重複將人力投入到犧牲當中的愚蠢行為。所以如果在敵方的援軍到來之前,還
沒能收復伊謝爾倫周邊領域的話,那麼楊的勝算可說是接近於零。
  菲列特利加問道:
  「到目前為止,敵方只能靠日復一日的進攻來消耗伊謝爾倫的戰力,接下來難道不是這
樣嗎?如果閣下您是敵方指揮官的話大概老早就將伊謝爾倫給攻下來了吧?」
  「這個嘛!如果是我的話,大概會利用禿鷹之城來撞擊要塞,讓它們轟的一聲相碰,然
後就這樣結束了。在一切都沒有了之後,再把別的要塞搬過來就行了。如果帝國軍使用這個
策略的話,那麼我們絕對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應付,不過,看來帝國軍指揮官的腦筋好像轉不
過來。」
  「--這個方法太過於激烈了!」
  「不過卻很有效,對不對?」
  「如果對方一開始就採取這樣的策略,那我們當然就沒有對策了,不過如果他現在才想
要來這一招的話,那就只剩下一個方法了。」
  楊此時說話的表情,在菲列特利加看來,就好像是一個少年發現了遊戲當中的新絕招。
和十年前指揮著大家由艾爾.法西爾星域中成功脫逃的楊相比,一點都沒變。十年的歲月與
這段期間當中的顯達榮耀仍然未使楊染上一般軍人的臭氣。在這段時間中,人們看楊的眼光
不一樣了。在艾爾,法西爾中脫逃的時候,菲列特利加還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當時的大
人們,有的壓低嗓門竊聲交談,有的則大聲憤然抗議「真的可以讓那個不足以讓人信賴的乳
臭未乾小子來指揮逃脫嗎?」等等的景象,菲列特利加此時仍記憶猶新,而現在代之而起的
則是來自眾人壓倒性的讚賞,以及如同對待帶菌者一樣的惡意中傷。但是無論別人怎麼說,
楊從未曾放在心上。
  「伊謝爾倫要塞從外圍被攻陷--應該絕無可能。」
  「那麼,接下來要怎麼辦呢?」
  從楊的表情看來,似乎有些苦澀。
  伊謝爾倫要塞之所以尚未陷落,原因之一當然是要塞本身有相當的防禦能力,但除此之
外是因為攻擊的一方並沒有完全的自由。攻打伊謝爾倫要塞的目的在於控制伊謝爾倫迴廊,
以確保帝國同盟之間航路的制宙權,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為了制宙權,所以帝國軍建設伊謝
爾倫要塞;為了制宙權,所以同盟軍數度對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造成無數的死傷。伊謝
爾倫要塞有著如此重大的戰略價值。
  總而言之,攻擊伊謝爾倫要塞是為了佔據而不是破壞。歷史上唯一成功的人就是楊威利。
  但是這些都已成了過去式。一旦迴廊當中可以設置取代伊謝爾倫的戰鬥補給的據點基地
,帝國軍就可以對伊謝爾倫發動以破壞為目的的攻擊行動。在這種情況下所發動的攻擊,將
遠比純粹以佔據為目的的攻擊行為來得嚴苛,而且毫不留情。
  --這樣想起來的確會讓人不寒而慄,但事實上又好像不是這樣。帝國軍的指揮官看來
只是將移過來的禿鷹之城作為佔據伊謝爾倫要塞作戰時的據點。這對處於弱勢的同盟軍是極
為幸運的。
  同盟軍的戰力之所以會呈現今日如此弱勢的狀態,除了因為去年的內戰外,最嚴重的莫
過於去年亞姆立札一役中遭到慘敗。就因為那次毫無意義的出兵,同盟軍不但損失了二千萬
名的將官士兵,許多有能力的提督也在那個時候失去了。
  仔細想起來,在那些戰役之後,楊好像成了專門做戰敗善後處理的人。假若像伍蘭夫,
或者波羅汀,這些在亞姆立札會戰當中戰歿的勇將們還有人存活下來的話,即使是只有一個
,也能大大減輕楊的許多負擔。
  但是空想無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回想這些,已經死了的人是不可能再復活的。這世
上的事情只能靠這些活著的人來解決。儘量有許多事情是令人又疲倦、又麻煩、又不高興的
--。
  ***
  另一方面,帝國軍在困難的狀況當中,已經決定了應該採取的方針。
  坎普所採取的是這樣的方針。
  首先,自伊謝爾倫要塞前面急速撤退。同盟軍見狀,一定會認為是援軍到了,所以會趁
機想由要塞中出擊來個前後夾攻吧?在這個時候,我們就立刻回頭予以打擊,這麼一來,同
盟軍又會以為這是我們假裝敵援軍到來,誘使他們走出要塞出擊所設下的圈套,故又再度縮
回要塞去,這樣我們就可以暫時將他們封鎖在要塞之內,然後再將趕來救援的同盟軍予以擊
破。也就是利用時間差予以各個擊破的戰法。
  當這樣的提案發表時,繆拉一方面覺得十分了不起,而另一方面又禁不住不安的情緒,
這個作戰方法如果成功的話,坎普或許會被讚揚是個用兵的藝術家。但是問題在於敵軍是否
會踏到己方所預設的圈套當中呢?而且,整個的作戰方式可說是極為技巧性且時間上極為緊
迫,只要走錯一步,帝國軍很可能就會受到前後夾攻、腹背受敵。基本上,各個擊破的這個
作戰方式本身應該是個正確的方針,不過是不是先以禿鷹之城來引開伊謝爾倫監視的注意力
,然後全艦隊再與敵方援軍對抗的方式較好呢?
  繆拉將自己上述的想法稟告給坎普知道。就許多事情看來,這樣的行動的確需要不少的
勇氣,坎普衡量之後,也採納了繆拉一部分的意見,對自己的作戰方案作了些許修正。
  ***
  「是援軍到了呢--或者根本是一個陷阱?」
  在伊謝爾倫要塞的中央指揮室內,一眾大概是以亞列克斯.卡介倫少將為中心的幹部們
陷入判斷的迷惑當中。原本環繞在伊謝爾倫周圍,而且一直執拗地呈現波狀攻擊狀態的帝國
軍艦隊,此刻卻像是退潮似地後撤。禿鷹之城要塞則並未稍有改變,仍然在距離六十萬公里
遠的地方,一付嚴陣以待、隨時準備迎接砲戰的樣子。
  「你覺得呢?小弟!」先寇布可能是以開玩笑的心理對端著咖啡走過來的尤里安問道。
  「或許是兩方面都有可能也說不定。」尤里安如是地回答道。
  「兩方面都有可能?」
  「是的,楊提督的援軍確實是已經到了,帝國軍應該是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想反過來將
之利用為一種圈套吧!他可能是想在我們這邊的艦隊離開伊謝爾倫要塞出擊的時候,給我們
一個迎頭痛擊,讓我們誤以為是中了圈套而又再度退回到要塞裡來,這麼一來,他正好可以
將我方的艦隊封鎖起來,然後集中全力來迎擊我方的援軍。」
  幹部們一時間全體默然地注視著這個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不久,卡介倫輕咳一聲打
破沉默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呢?尤里安?」
  「因為帝國軍的舉動實在是太不自然了!」
  「這倒是真的,不過你的判斷依據難道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嗯,應該這樣說吧,若是平常的話,假設他們是純粹地設立了一個陷阱,那目的應該
是什麼呢?是另有埋伏呢?或者是想咬住我方出擊的艦隊不放,再回過頭來入侵要塞呢?總
而言之,一定脫離不了這兩個目的,這應該是不難想像的。而事實上敵方應該也早已充份了
解到我方傾向於堅固自守而不遠離要塞出擊的作法,所以這麼一來,他們就正好可以利用我
方防禦的心理來達到封鎖我們的目的。我們如果謹慎留神些不遠離基地出擊的話,至少絕對
不會出錯。」
  「--說得沒錯,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你在成為我和波布蘭的徒弟之前,的確是楊提督
的得意弟子。」
  先寇布的口氣中夾雜著些許讚揚的意味,於是將視線轉到卡介倫的身上,代理司令官徵
求梅爾卡茲提督對於應對策略的意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整個的情況並不太困難。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先假裝遭到他們的
封鎖,然後待他們回過頭去的時候,突乎其然地攻擊其後背。假使能剛好和援軍配合上的話
,就可以展開一個理想的前後夾擊戰。」
  梅爾卡茲淡淡地說出他的看法,卡介倫於是請求他指揮出擊作戰的行動。梅爾卡茲點點
頭,隨即對亞麻色頭髮的少年說:
  「尤里安就和我一同坐上休伯利安旗艦吧!到艦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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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4:52 |只看該作者
  雖然不像在兩年前發覺到萊因哈特的天份時那麼地驚訝,但這位老練的用兵家的心理確
實也受到了相當程度的震撼。Ⅳ
  「如果將戰爭比喻作登山的話--」
  在「達貢星域會戰」的時候,曾經使得同盟軍大獲全勝的「嘮叨尤斯夫」,也就是尤斯
夫.托波洛元帥曾經這樣說過。
  「那麼決定應該登上那座山的就是政治。而決定應該用什麼樣的途徑,如何作準備工作
的就是所謂的戰略了。最後如何依照原先決定的途徑有效率地攀登上去就是屬於戰術方面的
事情了--」
  對楊而言,應該攀登的途徑老早被設定好了。楊曾經深切地希望,有朝。一日能用自己
的手來決定攀登的途徑試試看,但這應該是與他厭惡戰爭的心理很明顯地相互矛盾--。
  「前方,十一點半的方向發現有敵方艦隊。」
  監控員的報告緊緊地牽引著全艦隊每一個人的身心。我方艦艇數量約五千,相比之下帝
國軍則確實有這個數字的二倍以上。如果與之正面作戰毫無獲勝的機會,只能等待伊謝爾倫
上己方的艦隊出現在敵方的背後來支援。
  楊的內心裡靜靜地在祈禱著他在伊謝爾倫上的幕僚們作出適當的判斷。如果他們在要塞
內袖手旁觀的話,那麼在雙方艦隻的數量上居於劣勢的楊可能就成了敵方各個擊破戰略下美
味的餌食了。因為他整個的作戰構想基本上必須要能夠和伊謝爾倫要塞方面有默契地互相聯
繫支援才能夠成立。
  幸好有身經百戰的梅爾卡茲在,他應該是能夠讓人信賴的。此外,楊又再度想起尤里安
--那個受他監護的少年俊秀的臉龐。過去曾對他說過一些與戰略戰術相關的話,而且也曾
經特別強調過--敵方假如在不自然的時間點上撤退的時候,就必須要多加注意。那時也教
了他許多應變的方法,是不是都還記得呢?如果能夠這樣的話--不,等一等!自己不是不
希望尤里安成為一個軍人的嗎?自己如果還這樣期待的話,那不就太差勁了嗎--?
  「敵方已進入射程範圍!」
  「好,一切照計劃行事。」
  楊將紙杯中的紅茶一口飲盡。
  「退後,與敵艦隊的相對速度保持零!」
  命令經由莫頓、雅拉肯傳達至全艦隊。
  帝國軍方面,許多帶著疑問的眼睛,集中注視著螢幕及各種索敵系統上。
  「敵方持續後退,自五分鐘前開始,相對距離完全未縮短。」
  帝國軍的監控員雖然試圖維持一種事務性的聲調,但終究無法掩住疑問的微妙波動。
  坎普使自己巨大的軀體深深地坐進指揮席的座椅當中,一面絞盡腦汁地在思考,忽然想
到什麼似地問道:
  「敵方是不是有可能擺設縱深陣,企圖想要將我軍往裡面拖呢?」
  為了回答司令官的疑問,人腦與電腦全面同時動作,不久之後得出了結論--如此的可
能性極小,據推測眼前展開的應該就是敵方援軍全部的兵力--。
  「那麼那些傢伙是企圖想要拖延時間了,等伊謝爾倫的艦隊出擊後好來個前後夾攻。真
狡猾!居然想用這一招。」
  這時候,坎普的洞察完全正確,他那強而有力的手掌往指揮桌上重重一拍,下令所有戰
艦以最大戰鬥速度前進,三分鐘後開始砲擊,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同盟軍的增援部隊
擊破,然後中途返回。而且不但如此,更聽從繆拉獻上的策略,由於禿鷹之城牽制了伊謝爾
倫要塞的一舉一動,艦隊便得以通過到目前為止不可能通過的迴廊內。如此一來,勝利之後
不就可以順勢直接進攻到同盟的領域當中了嗎?
  「敵軍已進入射程距離。」
  「好,射擊!」
  數萬道的光箭由帝國軍射出。
  一瞬間,伊謝爾倫迴廊當中,能源的波濤由一方湧向另一方,化成無形的風暴,耀眼奪
目的彩色漩渦開始捲動,遭到痛擊的同盟軍艦艇,發出一陣閃光之後碎了,未受到直接攻擊
的艦艇也在餘波當中激烈地晃動著,即使是臨時旗艦瑞達Ⅱ號也不例外。
  這場晃動使得一如往常坐在桌上指揮作戰的楊也翻倒過來,自腰部以下跌落到座椅裡面
,楊忘記了自己正乘坐在比戰艦休伯利安還要小三成,防禦能力也較差的瑞達Ⅱ號上。
  以可以描繪為「狼狽」的姿勢跌陷到座位裡面的楊終於滿臉通紅地成功站了起來。平衡
感好像比上司還要發達的菲列特列加以平穩的步伐走了過來,臉上充滿牽掛掂念的表情。
  「採取D隊形--」
  楊在跌落後仍毫不在意地又重新坐到桌子上面發佈命令,菲列特利加聽到之後傳了下去。
  「全艦隊變換成D隊形!」
  負責通信的士兵複誦著。所利用的不是已呈疲軟的通信回路,而是利用信號來傳達命令。
  這是圓筒陣形當中極為極端的一種隊形,幾乎是呈輪狀地敵軍包圍住。接著同盟軍好像
是要將輪的中心打穿似的,自左右上下將砲口對準帝國軍。砲火於是自然而然地由圓的四周
往中心集中在一點上,明顯地提高了破壞的效率。突進的帝國軍艦艇,有的甚至同時遭受到
來自不同方向的襲擊,被好幾道的能源光束貫穿,像被環形切割似地爆發成一團火球。
  這個陣形如果是在廣大無邊的宇宙空間內使用的話,一旦有敵軍突破輪形,並在此將隊
形擴散並且回轉過來的話,就可以由外側將輪形陣包圍起來,但在這狹窄的迴廊當中就不可
能了,這是楊利用迴廊的特殊地勢所想出來的戰法。
  ***
  帝國軍在遭受第一波猛烈攻擊之後,一時之間被迫由攻勢轉變為守勢,此外--
  「背後有敵人來襲!」
  監控員發出驚叫聲,坎普愕然地使自己龐大的身軀由指揮席當中站了起來。梅爾卡茲所
指揮的伊謝爾倫駐留艦隊以驚人的速度與壓力,由帝國軍的背後和天頂方向攻了過來。如果
從好幾個光年外的距離遠望過來的話,或許看起來像是光的瀑布在流瀉般的美麗。
  帝國軍的後備部隊當然絕非粗心大意,但也禁不住強力的動搖,無數艦艇在高密度的像
雨一般傾盆而下的光束當中被擊中,接二連三地遭到破壞。
  「變換成E隊形。」
  楊在此時又下達指令。原本呈輪狀陣的混合艦隊,雖然看來行動有些許不統一,但卻也
能快速地收斂陣形,變化成漏斗狀。突進的帝國軍如今又遭受來自同一方向多層的光束攻擊
,終於逐漸地在白熱的能源濁流當中消失了蹤影。而來自後方的,又有亞典波羅等人近乎狂
熱的攻擊,受到勝利在握的驅使,施展出楊艦隊砲戰的特色,所有火力均往局部地區集中,
帝國軍於是無可奈何地被一步一步帶入死亡。
  像這樣的時候,如果是一般無能的指揮官,可能會命令「艦隊的前半部與前方敵人作戰
,後半部與背後敵軍作戰」,卻反而能夠殺出重圍扭轉危機,在一片雜亂無序的混戰當中,
獲得意外勝利的機會也說不定。但是坎普本身卻是一個同時具有用兵家的作戰實績與自負的
男子,要他放棄一個指揮官所應盡的責任與權限等等這樣的的命令是絕無可能的。
  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雖然已經感覺到絕望的黑色蛀蟲正逐漸地在啃噬著自己的心,
但仍然決意要善盡其責。即使有無限的後悔,在這樣的時刻,如何努力地去防止艦列的崩潰
,拯救我方的部隊才是他的當務之急。他自指揮席當中站了起來,一道又一道地發佈敏銳確
實的命令,嘗試著要脫離險地。但並沒有立竿見影的效果,只是減低了戰況惡化的速度。
  但這樣的努力終於也到了極限。坎普以及繆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己方同僚的艦艇一艘接
一艘被炸裂成為火球,戰線與司令官之間的距離事實上已經等於零。帝國軍面臨全面敗北的
深淵而搖搖欲墜。
  「不許退後!」
  怒吼著的坎普,額上的汗水成圓珠狀地揮灑而下。
  「不許後退!還剩一步,只要再一步,整個銀河系宇宙就是我們的了!」
  Ⅴ
  坎普所說的話,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絕不誇大。因為同盟軍戰線的背後,伊謝爾倫出口
的那一方,此時正敞開著毫無防備狀態的?星與行星所形成的星海。
  只要同盟軍防衛的戰線一旦被突破,坎普與繆拉或許就可以率領艦隊闖進同盟的領域當
中。到了那個時候,守護伊謝爾倫迴廊的同盟軍該作何行動呢?如果來追擊坎普和繆拉的話
,整個迴廊將空空如也,一旦米達麥亞或者是羅嚴塔爾這兩位在第二線待命的帝國軍名將殺
到迴廊來的話,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加以阻擋,屆時伊謝爾倫迴廊將成為帝國軍征服銀河系宇
宙的通路,而同盟軍在這段歷史的角色或許會受到後世人們的批判吧!
  就另一方面而言,如果為了迎擊勢必會殺到的敵方第二波艦隊,而無視坎普與繆拉的入
侵,繼續保衛迴廊的話又如何呢?如樣這樣的話,那麼坎普與繆拉勢必會理所當然地盡情破
壞同盟各星系,並且進一步攻略首都海尼森。而更有可能的是坎普與繆拉會佔領靠近伊謝爾
倫迴廊的星系,等待不久之後將到來的時機,也就是待帝國軍第二波艦隊入侵迴廊的時候與
之相呼應,由前後兩頭夾擊迴廊內的同盟軍。這對帝國軍來說是是一種必勝的戰法,而同盟
的一方卻是只要稍加想像,就不能不立即感受到一股錐心刺骨的痛苦。
  對於這一股不能不立即感受到的刺痛--楊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深刻的懊悔。因為即使
到了這種地步,自己並沒有什麼責任。無論如何,到了最後,即使自由行星同盟這個國家消
滅了,人總是還活著。只是不能再稱為「國民」,而只是「人」。國家消滅之後,最為困擾
的莫過於寄生在國家權力機構中樞的那一夥人,若只是為要討好他們那些人,而要所有「人
」來犧牲的話,宇宙之中任何角落都找不到這個道理。儘管這是楊威利個人的想法,但他確
實沒有理由要一個人扛起國家興亡所有的責任。
  帝國軍當中一直到最後仍不相信敗北的無疑是坎普,但是儘管他個人全身上下充滿了不
屈不撓的鬥志,其他的幕僚和士兵們卻已經都像洩了氣的皮球般地疲軟。
  看著螢幕上一艘一艘被破壞而燃燒起來的己方艦艇,他們臉上的血氣愈來愈稀薄。
  「閣下,抵抗已經不可能了。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就只能等死或被俘虜了。雖然很難
啟齒,但是我還是得說,我們應該要撒退了。」
  參謀長費賽尼亞臉色蒼白地作了上述的進言。
  坎普灼熱的眼神瞪視著參謀長,幾乎要破口大罵,但最後還是沒有失去理性。他重重地
嘆了一口氣,以強忍住心中抑鬱的表情,百般無奈地看著帝國軍數量逐漸地減少,戰線也愈
縮愈小,在臨終垂死的邊緣痛苦地掙扎著。
  「對了!還有那個--」
  費賽尼亞忽然生成一股異樣的感覺,嘴裡咕噥自語的坎普臉上好像恢復了生氣。
  「還有最後的一個方法!利用那個東西來破壞伊謝爾倫要塞!艦隊戰是失利了,不過還
不到全面失敗的地步!」
  「您所說的那個東西指的是什麼呢?」
  「禿鷹之城!就用那個沒有價值的東西去撞擊伊謝爾倫要塞!這麼一來,伊謝爾倫當然
是禁不住一擊的。」
  聽到這番話,費賽尼亞心中的疑惑變成了確信。即使是像坎普這樣富有指揮官的能力和
度量的男子,在思慮極度匱乏時,精神狀態也會失去平衡--。但是坎普卻仍然冷靜且充滿
信心地發佈了撤退到禿鷹之城的命令。
  ***
  伊謝爾倫駐留艦隊與救援部隊終於會合了。
  「梅爾卡茲提督,真是無以言謝。」
  楊深深地敬了一個禮。通信螢幕上映著梅爾卡茲那穩重的面容。在兩人的背後,無數軍
用扁帽在空中飛舞著「勝利!勝利!」這些單調但卻熱情的叫聲一直不斷地持續著。
  梅爾卡茲說:「讓我為你介紹最大的功臣吧!」說著,將一個人拉到畫面上來。
  「楊提督,歡迎您回來!」
  是那名有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
  「是尤里安啊--」
  楊見到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雖然事前也想過這個可能性,但料不到這名少年竟真
能做出令監護人訝異的事來。而在同一時候,警報聲又響了起來,將楊由奇妙的困惑不解當
中解放了出來。
  「禿鷹之城開始移動了!」
  監控員的報告聲中隱約地有著一些恐懼。
  同盟軍的歡喜由沸騰急降到冰點。完全的勝利尚未屬於他們。
  「它正朝向伊謝爾倫的方向前進!難道--難道是想要讓兩個要塞互相撞擊?」
  「終於想到了--不過太遲了。」
  菲列特利加的視線在楊喃喃自語的側面臉上探尋著。楊的聲音當中竟然有著些許同情的
意味。
  事實上楊是有些同情敵方的司令官。以要塞來撞擊要塞的這種戰法,凡是一般正統派的
用兵家是不會想得出來的。如果不是楊或者那個無與倫比的戰爭天才萊因哈特.馮.羅嚴克
拉姆,會考慮到使用這種戰法的無疑是個平庸的外行人。正統派的用兵家一般認為要塞的存
在和利用價值在於擁有強大的火力和裝甲,可以和敵方的要塞抗衡。對於將要塞本身當作是
一枚巨大的炸彈的作法,則認為根本是一種異常的奇想。楊不得不為那位在窮途末路之下只
好採用這種奇想的司令官心中所受到的苦惱感到悲哀。但事實上將他逼進這窮途末路的就是
楊自己,人們或許會認為楊的想法根本就是一種偽善。但喜歡說的人,還是讓他去說吧!
  禿鷹之城要塞帶領著帝國軍的殘存部隊,十二個航行用的引擎全力發動,正朝著伊謝爾
倫要塞逼近當中,就好像是在黑暗的虛空裡,一隻巨大的禿鷹正靜靜地舞動著雙翼,震撼了
整個同盟軍,所有的人驚異地嘴巴半張著,在全艦螢幕的前面,瞪視著眼前這令人難以置信
、非比尋常的景象。
  在禿鷹之城上面的有坎普及幾個幕僚、航行要員、醫務兵等約有五萬人之多,而其他的
將兵則在繆拉的指揮之下分乘在各艦艇上。要塞當中,所有脫出用的太空梭都在隨時發射的
狀態下伺機而發。隨著禿鷹之城一分一秒地推進,坎普充滿了反敗為勝的自信,注視著愈來
愈大的伊謝爾倫要塞。就在這個時候,同盟軍艦隊上的楊威利下達了命令--對於那個要塞
,艦砲並不管用,只要瞄準那些正在發動當中的航行用引擎,而且所有的砲火只要集中在其
中一個,也就是行進方向左邊的那一個即可。
  各艦艇上的砲術士官們紛紛飛撲到操作席上去,瞄準了狙擊點。命令一齊射出。
  「射擊!」
  「射擊!」
  「射擊!」--
  數百道光束全部集中在單一個普通航行用的引擎上,這威力足以使引擎的複合裝甲外殼
產生龜裂,第二次齊射的時候,則一舉將原有的龜裂加以擴大,接著爆裂開來,白色的閃光
四處飛散。
  接下來的瞬間,禿鷹之城停止了繼續的前進,巨大的要塞不但被扭曲,而且開始急遽地
打轉。
  宇宙船的引擎推進軸,原則上必須嚴密地貫通整個船體的重心。這就是為什麼宇宙船無
論大小,基本上都是採用圓或者是球體這種上下、左右呈對稱的形狀。如果違反這項法則的
話,宇宙船不但會迷失前進的方向,而且會變成以中心點為重心不斷地打轉。雖然這個時候
只要將整個動力關閉即可,但即使動力是停止了,也會因為慣性的作用而一直繼續回轉下去
。在這段期間內,所有的管制機能均宣告麻痺。
  持續打轉的禿鷹之城衝進帝國軍的殘存艦隊裡面,瞬時間數百艘的艦艇被吸到回轉的漩
渦當中,被破壞、被吹走了。透過通信回路,可以聽到無數重疊的慘叫聲,但都好像被揮動
著的刀斬斷了似的。要塞本身也因與艦艇的相互撞擊而受到創傷,又在這時,從伊謝爾倫當
中「雷神之錘」齊射,突破了禿鷹之城的外壁,這是最為嚴重的致命傷。
  「看到了嗎?這真是楊提督的魔術啊!」
  同盟軍的士兵異口同聲地叫著,菲列特利加.格林希爾上尉也與其他的士兵一樣,對上
司充滿了讚嘆。
  如果除了楊以外,還有其他人會想到採用這種戰法的話,菲列特利加或許會感到一股莫
名的恐懼。楊為了摧毀禿鷹之城,自一開始就想到除了破壞那航行中的航行引擎,使推進軸
的位置偏離之外別無他法,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就只有使要塞航行移動,而要迫使要塞航
行,就不得不將敵人追到那樣的窮途末路。到了最後,楊就成功了--就像過去在戰場上獲
得的無數次成功一樣。
  ***
  禿鷹之城要塞此時出現了死亡的痙攣。沿著內部的配電路,多起的爆炸與火災同時發生
,熱氣和煙霧超過了空調系統所能處理的範圍,瀰漫在要塞內的所有地方。渾身都是汗與灰
屑的士兵一面不斷地咳嗽,一面蹣跚而行,在他的腳下,被血泊浸濕全身的戰友趴著一動不
動。中央指揮室也幾乎被破壞殆盡,但坎普並未自指揮席上離開。
  「趕快--讓全員撤退。」
  費賽尼亞參謀長感到喉中一陣乾澀,僵硬地無法傳達這道命令。
  「閣下您呢?」
  坎普苦笑著。
  「我已經沒救了,你看看這個。」
  坎普的手正壓著右邊的側腹,鮮血不斷地湧出,並且還可以看到一段因折斷而刺穿出來
的骨頭,恐怕內臟也受到了很重的傷害。爆炸發生的時候,壁面的破片亂飛刺中了他巨大的
軀體。
  費賽尼亞不禁要黯然神傷。去年,就是在這個要塞上,不敗的驍勇將領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英年早逝。這個禿鷹之城原本是為貴族聯合軍所有,難道是以前主人陰慘的怨魂正一步
一步地將萊因哈特麾下的名將拖進死亡的深淵--?迷信的恐懼支配著參謀長,讓他不禁打
了一個哆嗦。所幸禿鷹之城這種不吉的生涯終將要閉幕了。
  不久,費賽尼亞踉蹌地走出指揮室,死者的雙眼目送著他。
  「全員撤退!撤退--」
  警報聲持續地響了起來。
  滿身傷污的殘存者紛紛登上脫出用太空梭的專用艇上,一架太空梭上的人員還不到規定
人數的一半時就迫不及待地想立即發射,有好幾個人緊緊地抓住太空梭的機體。
  「快要發射了!你們這些人不要礙事!」
  「等一等!讓我們上去吧!不要把我們丟在這裡自己跑掉啊!」
  「叫你們滾開--」
  艙門打開了。士兵們正期待能讓他們登上太空梭,一群人一窩蜂地擠了上來。
  哀號聲充斥了整個室內的空氣。較早登上救生太空梭的士兵居然揮動雷射刀,斬斷後來
也想登上來的士兵的手。那名士兵被斬斷了一手之後,頓時失去了平衡,由太空梭的搭乘口
跌落到座臺上,稍後趕過來的士兵一言不發地拔出腰上的光束槍,擊中了那個手持雷射刀的
士兵的臉。
  一場逃亡的大恐慌就此拉開了序幕。對生存的慾望及恐懼急速沸騰,原有的理性早就不
知所蹤,戰火前後左右地展開,自己人將自己人擊落到座臺上,並且以軍靴加以踐踏。
  就在幾個士兵緊抓住機體的情況下,太空梭強行開始滑行。一顆手提式加農砲的砲彈被
射向太空梭,轟隆巨聲頓時響起,橘紅色的火焰團團地包圍住整個操作席。被扯斷的斷腳殘
臂被爆風颳起,在空間中狂亂地飛舞著,太空梭化成了一團火,衝進一整群的士兵當中,士
兵們就好像是雜草一般地被砍倒,被割斷,噴出的血被熱氣蒸發掉水分,形成赤黑色的血塊
,牢牢地黏在灼熱的地上。
  突然間赤紅色的景象驀地產生變化,化成了白熱一片。禿鷹之城要塞的核融合爐在那一
瞬間爆炸了!
  超高熱的暴風將所有的殘存者颳起,又重重地甩落到牆上、地上--,轉眼均加入了死
者的行列。就在禿鷹之城要塞所在的位置上,突然誕生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強烈光雲。正在急
速脫離的同盟軍各個艦艇上的螢幕,立即啟動了入光量調整系統的全部機能,沒有任何人能
夠直視那強烈的光雲。這道對人類視線造成威脅的強光,持續了一分鐘以上的時間。
  當爆炸所引起的最後餘光消失之後,宇宙又回復到原來的黑暗。楊注視著螢幕,保持原
先坐在桌上的姿態摘下了軍用扁帽,面對著遭到失敗毀滅的敵人,不禁俯首悵然。他非常的
疲倦,勝利總是使得他非常地疲倦。
  Ⅵ
  禿鷹之城的爆炸對受傷且精疲力盡的帝國軍而言,無疑是最後的一擊;殘存兵力的八成
左右,被捲進了人工行星的毀滅當中,遭到了與總司令官相同的命運。僥倖從鬼門關逃出來
的人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人完好無傷。
  受到了爆炸的衝擊,奈特哈爾.繆拉的身體被吹了好幾公尺遠,撞在那已裸露出計量儀
器與零件的牆壁上,摔落到座臺上。拼命地將一時愈來愈遙遠的意識拉了回來,他想要出聲
叫軍醫過來,但近乎窒息的痛苦,在他的胸口開始發作。
  原來有四根肋骨被撞斷,尖尖的末梢刺穿肺部,幾乎使他無法呼吸,當然也就無法出聲
了。
  繆拉強忍著劇痛與近乎窒息的痛苦,深深地靜靜地把空氣吸進去,聽到骨頭碰撞的聲音
,胸腔膨脹之後,肋骨接合了,肺部自壓迫當中被釋放,身受重傷的副司令官終於成功地發
出聲音。
  「痊癒要多久時間?」
  繆拉以痛苦但卻不失沉著的聲音,對著那個自己臉上也流著血,匆匆忙忙跑過來的軍醫
問道。
  「副司令官您真是不死之身啊!」
  「說的好,就用這句話來做我的墓誌銘吧!到底,痊癒要多長時間?」
  軍醫一邊檢查一邊數著--肋骨有四根骨折、腦震盪、裂傷、跌打損傷、擦傷、還有外
傷的出血以及內出血,軍醫保證三個月內可以痊癒。
  繆拉拒絕被移到醫務室當中,所以備有醫療設備的病床被搬到艦橋上來。他一邊接受著
電子治療、極低溫保存血液的輸血、以及鎮靜劑與解熱劑的注射。與勉勉強強好不容易由禿
鷹之城上脫逃出來的費賽尼亞中將會面。
  「坎普司令官怎麼樣了?」
  面對這個問題,滿身傷痕的費賽尼亞悲痛得無法立即回答,但終究還是必須要說出來的。
  「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
  「坎普司令官要我傳話給您。他是這麼說的--代我向繆拉道歉。」
  繆拉陷入一陣帶電的,幾乎令對方感到害怕的沉默中。不久之後,他的手緊緊地抓住床
單,以微弱的聲音痛苦地喊道:
  「奧丁大神在上,請您照鑒。我誓為坎普提督報仇!將楊威利的首級提在我這隻手上!
--現在不成,我沒有這個力量,與那個傢伙差得太遠--,但還是請您看著,將來有朝一
日--!」
  繆拉咬牙切齒地說完之後,多少沉著了一些,接著將副官叫到床邊來。
  「準備通信螢幕。不,不要畫面,只要讓聲音能夠傳達就好了。」
  因為聲音可以控制,但是卻不能讓士兵們看到這身受重傷的樣子。不管說的話是如何地
雄壯威武,只怕一旦士兵們看到渾身包滿繃帶的司令官,也會受影響而士氣不振吧!
  不久之後,這些被打敗的帝國軍的生還者們,透回通信回路聽到了那位年輕副司令官的
聲音,那聲音雖然並不是很有力,但卻非常的清晰,充滿了理性與堅強的意志力,有著將他
們從絕望帶往希望邊緣的效果。
  「我軍戰敗了!但是司令部還存在!司令部保證將全體官兵活著帶回故鄉去,謹守榮譽
和秩序,大家應該都希望能井然有序地踏上歸途吧--」
  離開故鄉的時擁有一六零零零艘艦艇的帝國軍,現在卻只剩下二十分之一,繼續著殘酷
的敗走。儘管如此,艦列並未全面瓦解,而且可以維持著團體的秩序。這無疑是身在病床,
但仍全力指揮的繆拉的功勞。
  ***
  「前方有艦艇群接近!」
  聽到報告之後,渥佛根.米達麥亞一級上將注視著艦橋上的螢幕。他的旗艦「人狼」的
所在位置比艦隊的先鋒集團還要居前,一馬當先的舉動正說明了其英勇名號的由來。
  備戰狀態已部署好,信號也已傳出。
  「停船!否則將受到攻擊!」
  過了懸疑的一分鐘之後,米達麥亞知道了前方接近過來的是我方敗走的艦艇群。米達麥
亞下令將螢幕擴大投影之後,不禁為那慘不忍睹的景象叫了出來。透過通信螢幕,全身包滿
繃帶的戰友繆拉橫臥在病床上,聽他說明了事件的經過後「疾風之狼」垂下了肩膀嘆息地說
道:
  「坎普死了,是嗎?」
  當他閉目為戰友祈求冥福之後,立即張大眼睛,米達麥亞全身散發出銳不可當的氣勢。
  「你回後方去向羅嚴克拉姆公爵覆命吧!為坎普的復仇之戰就交給我們了。」
  通信切斷之後,米達麥亞回頭重新面對著部下。無論由何種角度看來,這位身材短小的
司令官都像是一位巨漢似地壓倒了所有的部下。
  「以最大的戰速前進!」
  「疾風之狼」下達了這項指示。
  「對追殺繆拉的敵方先頭部隊施以迎頭痛擊!快速地急襲之後立刻離開!繼續追趕在現
在這個時刻是沒有意義的。拜耶爾藍!布羅!德洛伊傑!照剛才的指示行動,知道嗎?」
  幕僚們以敬禮回覆之後分頭進行佈署,同時將整個狀況透過通信傳給了後面的羅嚴塔爾。
  當羅嚴塔爾的副官艾密爾.馮.瑞肯道夫將米達麥亞的傳言帶到後,金銀妖瞳的年輕提
督重重地點了點頭,發佈了與戰友相同的命令。
  「是嗎?坎普已經死了!」
  他也同樣地咕噥自語,但那表情和語氣與米達麥亞有著些許微妙的差異,應該說像是毫
不在意的樣子。他心想,即使毫無勝利因素,卻仍可以取得勝利的例子,但是絕無不具有敗
北因素,卻在最後遭到敗北的例子。坎普之所以失敗,是因為他本來就應當失敗。羅嚴塔爾
認為沒有任何值得同情的餘地。
  ***
  伊謝爾倫要塞就好像是同盟建國慶典與達貢戰勝紀念日同時到來一般,整個地沉醉在一
片歡喜和狂熱之中。僅剩的香檳酒喧鬧地被打開、不是戰鬥員的人一回到家中將行李放下,
為了迎接凱旋歸來的將兵,立即又再度地飛奔出家門。卡介倫與先寇布在中央指揮室一面看
著主螢幕,一面輪流喝著整瓶的威土忌。
  但是楊並沒有踏進自己家門。雖然曾嚴令窮寇莫追,但阮少將和雅拉肯少將,合計五千
艘以上的艦隊仍執拗地對敗走的敵人窮追不捨。他們在通信狀態尚未完全恢復的狀態下,就
這樣地咬住敗走的敵人不放,匆匆忙忙地加以追擊。而楊一定要把他們帶回來才行。
  陶醉在全面勝利當中的阮等人,完全不知道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正在前方等他們前來自
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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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Ⅰ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的四月至五月間,銀河帝國軍和自由行星同盟軍在伊
謝爾倫迴廊發生的攻防戰,戰術上有許多話題和教訓在後世廣為流傳,但戰略上則被認為毫
無重要意義可言。然而這場攻防之戰帝國軍若是獲勝,後來人類的歷史無疑勢將改寫,至少
像尤里安.敏茲這個原本微不足道的人物,能夠躍登歷史的舞臺,全拜今年的這場戰爭之賜
。歷史上沒有一場戰爭不具有深切意義。
  在這場戰爭的最後一幕,帝國軍挽回了一部分名譽。巧妙地結合了細密和大膽的設計,
誘使阮邦修和雅拉肯這兩位少將的艦隊,漫無章法地窮追帝國敗軍,進而被引進預先設好的
陷阱當中。
  「敵軍自背後來襲!」
  監控員驚慌失措地喊道,粉碎了同盟軍的勝利大夢!阮吞了吞口水,自指揮席中站起來
,在迴廊的天頂頂端方向,帝國軍自不能航行的危險地帶迅速俯衝而下,阻斷了同盟軍的背
後。這是渥佛根.米達麥亞指揮的最精銳部隊,阮和雅拉肯以為是戰敗遁逃的殘餘兵力,實
則是米達麥亞艦隊的後半部,為引他們上當,故作後退狀。
  ***
  「為坎普提督報仇!一艘都不能留,給我殺個精光!」
  米達麥亞所下的不是命令,而是煽動。穩操戰術成果的他此刻已不需要步步為營地下達
細微的指示,只消算準時機便可以了。
  在此同時,拜耶爾藍中將所指揮的艦隊也不再偽裝逃走,打開了全部砲門對準不及猛然
停下的追擊者。
  同盟軍的艦隊有如一頭撞到一面巨大的光壁上。
  高密度的能源分子與超合金分子,以亞光速的相對速度相互衝撞,剎那間,一方被消滅
了,撕裂的艦體和四散的人體,在無聲的悲鳴中佈滿空間。同盟軍的艦艇或蒸發為烏有,或
爆炸四處紛飛,或斷裂在宇宙中翻騰,在帝國軍陣前交織出死亡的錦繡圖騰。
  目擊這一切的人只能噤聲地看著眼前這華麗輝煌的光影色舞,其中也不乏有人是純粹抱
著「美與善之間本就毫無關連」的心態觀賞著這幅景象。
  前後挾擊同盟軍的帝國軍,齊聲合唱出死者的輓歌:第一小節,負荷過重的能源中和磁
場破裂;第二小節,貫穿艦體的複合裝甲;第三小節,艦艇爆炸;於是一首輓歌就這樣戛然
而止。
  ***
  「下面!向天底方向逃走!」
  雅拉肯絕望地呼喊。同盟軍的殘餘艦隻為了躲避自上而下的殘酷攻擊,爭取生存的時間
和空間,向天底方向拔足狂奔。
  然而,這只是稍稍移動他們的墓碑座標而已。在他們的去路上,與米達麥亞並肩齊驅的
名將--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早已埋伏以待,全艦隊的主砲能源飽滿,在指揮官號令下,
齜牙咧嘴地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準備讓同盟軍浴身火海。他們尖銳的目光殺氣騰騰,眼看
著同盟軍像自殺似地翻飛而下。
  「主砲三門齊射!」
  羅嚴塔爾一聲令下,無情的砲火齊發,摧殘同盟軍。光劍將他們劈開、擊碎,為了某種
目的而製造的金屬和非金屬物體碎裂成數以億計毫無意義的破片,在虛空中飄散開來。
  狼狽已極的同盟軍,指揮系統失去統一,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竄。反觀帝國軍兵力雄厚,
戰術層出不窮,指揮官人才濟濟,在在顯示出帝國軍勝券在握。而面臨死亡的人,顯然再沒
有機會記取這次的經驗教訓作為將來的借鏡了。他們被追趕、被粉碎,最後只能嬝嬝散放出
比螢火更細微的光芒,終至消失。
  「這些烏合之眾真的是楊威利的部下?亞姆立札會戰時並不是這樣的!」
  「疾風之狼」頗為不悅地自言自語道。一旦失去傑出的總司令官,軍隊就會如此一蹶不
振嗎?
  被六道能源光束同時擊中,在爆炸的光芒漩渦中,阮邦修少將連同他的乘艦一起自這個
世上消失了。
  山卓.雅拉肯少將雖然比阮多活了些時候,但也僅有五分鐘吧,最多也不超過十分鐘。
光子飛彈直接擊中雅拉肯的座艦,艦艇一折為二,包含艦橋的前半部,撞上己方的巡航艦,
同時爆炸。
  「又有敵軍艦隊!這次更多,超過一萬艘!」
  當此報告傳至時,戰場上的生存者可說人人皆勝利者。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透過通訊螢
幕對話。
  「聽到了嗎?羅嚴塔爾!」
  「楊威利本人可能也在其中,怎麼辦?你要繼續打嗎?」
  「這個--不過,如今再戰也沒有意義了!」
  戰況不利的話,楊一定會逃到要塞裡去。更何況帝國軍的戰線和補給線,差不多已達界
限了,應該趁敵軍主力到達之前趕緊撤退!--兩人達成一致的結論。雖然這一點點的勝利
尚不足以彌補坎普和繆拉的慘敗紀錄,但若無視戰況演變,一意孤行,最後將難以收場。
  米達麥亞忍不住搖頭嘆息。
  「動員千萬大軍甚至要塞,辛苦籌謀數千光年的長途遠征,所換得的代價竟然是一敗塗
地,獨獨造就楊威利一個人的威名嗎?哎!」
  「唉!戰場上是沒有百戰百勝的--這倒是和羅嚴克拉姆公爵所說的沒兩樣。楊威利的
腦袋總有一天會落在你或我的手中的!」
  「繆拉也很想要吧?」
  「哈!看來今後的競爭會更加激烈了!」
  露出無畏的笑容,兩位青年提督立即著手準備撒退。各艦編成以一千艘為單位的小隊,
一隊在退時,隨後的一隊負責掩護其背後,井然有序地撤出戰場。先遣部隊由米達麥亞率領
,同時負責調整全體艦隊的秩序,斷後的部隊由羅嚴塔爾指揮,採取逆襲的態勢,以防同盟
軍攻來,漂亮地完成整個撤退行動。
  ***
  就這樣,當楊威利轉乘戰艦休伯利安,率梅爾卡茲一行人抵達時,放眼望去,只見己方
的艦艇殘骸和遠處的點點光群。楊沒有下令追擊,他指示立即救出生還者,返回伊謝爾倫要
塞。
  「看到了嗎?尤里安!」
  望著亞麻色頭髮的少年,楊喟然嘆道:
  「這就是名將的戰爭手法!抱著明確的目的,達成後就脫離不戀戰。打仗就得這樣!」
  阮和雅拉肯就是欠缺這一點,楊只是不能在此種場合說出來罷了。
  帝國軍--應該說萊因哈特軍的人才可謂多如過江之鯽!倘若年輕的紅髮勇將--齊格
飛.吉爾菲艾斯還活著的話,楊獲勝的機會便微乎其微了。當然這已是不必再擔憂的事了--
  「格林希爾上尉,向全艦隊傳達歸返命令。」
  「是!閣下!」
  「還有,尤里安,好久沒有喝你的紅茶了,替我沖一杯好嗎?」
  「沒問題,閣下。」
  少年飛奔出去。
  「尤里安真是了不起呀!」
  梅爾卡茲對楊說道,語氣沉穩而懇切,他只是想將尤里安看破帝國軍戰法之事,傳達給
這位稍微脫線的監護人。
  「尤里安哪--」
  楊掀起軍帽,搔搔黑髮,雜亂的頭髮又長長了些。審查會期間,有人曾無聊地挖苦他道:
  「一點也不像軍人的髮型,幫你理個涼快髮型,怎樣?」
  「你知道嗎?我一直不想讓那孩子成為軍人,不過,事實上,即使我命令,他也不會放
棄。」
  「那樣有違民主的精神哦!」
  梅爾卡茲開玩笑道,楊只得禮貌性地笑一笑。其實楊內心感到一陣刺痛,因為就種種跡
象顯示,這一天--楊不能再阻止尤里安往軍人的路上邁進之日--終於來臨了!
  Ⅱ
  費沙的首都,夜色輕籠,原本應是躲避黑暗的休息時刻,但費沙的居民並不是簡樸的原
始人,即使在夜裡,各種活動依然熱絡地進行著。
  自治領主魯賓斯基的宅邸燈火通明,形形色色的人物進進出出,儼然是另一處人類社會
的中樞地帶。
  魯賓斯基並沒有像神祗一般地受到崇拜,也沒有像天使一樣受到愛戴,人們尊敬他,只
因他是一個勢力強大的政治家。
  有一天晚上,副官魯伯特.蓋塞林格來到他的書房,向他報告一件事,一個世紀以來,
一向保持均勢的三國--帝國、同盟、費沙,勢力比率終於改變了。
  「正確數值要到明天中午才出來,我大略看了一下,比率是這樣的,帝國四十八,同盟
三十三,我費沙則約變成十九了!」
  帝國的門閥貴族勢力幾乎被一掃而光,下級貴族和平民階層的人才逐步被網羅登用,促
進人事的新陳代謝也消除了心理的閉塞感。同時,隨著貴族所獨佔的財富重新分配,投資大
幅增加,經濟活動也熱絡起來。另一方面,舊貴族雖然因而窮困潦倒、苦不堪言,但受惠的
卻是絕大多數的民眾,因此並沒有造成社會問題。只是缺乏生存能力的舊貴族最後勢必會漸
漸被社會淘汰。
  而同盟的國力則出現令人不忍卒睹的低落慘狀,前年亞姆立札會戰大敗和去年內戰的打
擊,是其主要原因。在這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內,軍力急轉直下,減少了三分之一。更令人
憂慮的是,社會維持體系也逐日式微,各行各業意外事故的發生率大幅提高,市民對政府的
信賴度更是一落千丈。
  又加上消費物資所帶來的壓力,生產量減少、品質低劣、價格上升--三者合一,加快
了步向毀滅的速度。
  「要不是亞姆立札會戰時敗得那麼悽慘,同盟的國力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佔領伊謝爾
倫之後,他們應該採取和平攻勢,將帝國內的舊勢力和新勢力玩弄於股掌之間,有效地達成
對自己有利的外交成果。但他們卻沒有這樣做,反而貿然發動毫無勝算的軍事行動,最後把
自己逼進醜態百出的窘境!他們的愚蠢簡直是罪惡!」
  此外,由於與帝國長期對立,無法削減軍事開支,更不能縮小軍隊規模,現在同盟經濟
的窘境,莫此為甚!因為同盟的國民生產總值有百分之三十以上必須投入到軍事支出。
  一般而言,平時軍事費用佔國民生產總值的比率最高不應超過百分之十八。至於戰時如
何呢?以戰敗前夕的交戰國而言,有時可超過百分之百,這時,過去的積蓄將被啃蝕殆盡,
由於消費遠超過生產,所以經濟亦將由貧血狀態步向死亡。
  「但願同盟能長此以往下去,當他們的國家經濟破產之時,也就是我費沙接收同盟之日
!然後,迫使帝國承認費沙在同盟的權益,屆時,宇宙事實上已經掌握在費沙的手中了!」
  對於年輕副官的滔滔雄辯,魯賓斯基默不作答,只是瀏覽著手上的資料,隔了半晌才說
道:
  「總之,多留幾步棋,從中留下最有效益的就行了!」
  「我知道!該做的,我都安排好了,請放心!對了,帝國軍的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該怎
麼處置?」
  「關於這個問題,我正想問問你的意見哩!」
  被反問回來,年輕的副官立刻明快地答道:
  「他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還對我們擴大要求,不如趁現在把他給甩了!」
  他一度閉嘴觀察自治領主的表情,然後意志堅決地放言道:
  「相關的文件已準備妥當,只要徵得閣下的同意後,隨時都可以交到帝國司法部的相關
人員手中!」
  「好!馬上去辦!廢物不速速排除,污水將堵塞不通!」
  「遵命!」
  命令的人和被命令的人似乎都不把胥夫特當人看,一旦對方失去利用價值,便將其棄若
敝屣,其冷酷無情可見一斑。
  「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對了,明天不是你母親的忌日嗎?休息一天無妨!」
  自治領主冷不防對他這樣說,年輕的副官斜嘴一笑,這種笑並不代表任何意圖,只是他
的習慣而已。
  「啊呀!閣下連我個人的事情都這麼關心,我真是受寵若驚!」
  「理所當然吧--你是我血脈相連的至親嘛。」
  蓋塞林格的上半身不禁微微一晃。
  「--您都知道了?」
  「我對不起你的母親。」
  自治領主與副官--這對父子,互相靜靜對望著,父子之間彼此的關愛早已乾涸,而各
自帶著不同的表情。
  「您還記掛在心上嗎?」
  「啊!一直都--」
  「我母親在另一個世界若聽到這番話,一定會很高興。我代她致謝!不過,其實您大可
不必放在心中。在當年,三餐不繼的窮人家女兒和全宇宙財富屈指可數的富豪千金之間,我
也會與閣下--嗯--和閣下作同樣的選擇!」
  魯賓斯基的兒子有點不知所云,但不出兩秒,立即又恢復常態。
  「--我只是個剛從大學畢業,不知天高地厚的庸才,您卻將副官的重任交給我,是因
為您對我的父子之情嗎?」
  「你真這麼想嗎?」
  「我不敢奢望!我對自己的能力多少有點自信,因此我認為您是認定我的能力的。」
  魯賓斯基面無表情地望著氣勢昂然,侃侃而談的兒子。
  「在內心裡,你跟我太像了;外表上,就像母親--」
  「謝謝!」
  「費沙元首的地位不是世襲,想成為我的繼承人,不是靠血脈,實力和聲望才是最重要
的!花點時間培養本錢吧!」
  「您的話我會銘記在心!」
  魯伯特.蓋塞林格躬身行禮,或許他是為了躲避父親的視線而掩飾自己的表情,但相對
的,這樣一來,他也看不到父親的表情了。
  不久,魯伯特.蓋塞林格自父親--自治領主的跟前告退。
  「實力和聲望,哼--!」
  魯賓斯基的兒子抬眼望著父親宅邸的燈光,發出不屑的低語。
  「為了達到目的,你儘管為所欲為吧!自治領主閣下!自己不花任何工夫卻叫我做這做
那,真是矛盾哪!別忘了!我是你的兒子啊!」
  透過偵測電視的畫面,魯賓斯基看著搭上地上車離去的兒子。他沒有叫傭人,自己動手
用杜松子酒和蕃茄汁調雞尾酒,做成一杯「血腥瑪麗」。
  「魯伯特和我太像了!」
  魯賓斯基指的是野心勃勃、富有霸氣、冷靜、善於思考、工於心計,必要時會不擇一切
手段達到自己的目的,排除任何擋在自己前面的障礙--
  這種危險人物不能放在遠處任其自由行動,必須置於身邊,就近監視和控制。正因為如
此,魯賓斯基才任命他為副官。
  或許魯伯特的資質遠在父親之上,但父親卻比他多出二十年以上的閱歷經驗,儘管如此
,相差了二十年以上的人生經驗,並非是光靠天賦的才能就可以彌補得了的。為了趕上這段
差距,魯伯特勢必要付出莫大的努力吧!但是結果他又能得到什麼呢?這仍是個無人知曉的
未知數--
  Ⅲ
  在羅嚴塔爾和米達麥亞兩位提督的保護下,打了敗仗,只剩下頂多七百艘左右艦艇的伊
謝爾倫迴廊派遣軍終於班師回朝了。經過這次慘烈的戰役,帝國軍總計損失了總司令官坎普
上將、一萬五千艘以上的艦艇、一百八十萬以上的官兵、以及禿鷹之城要塞,幾乎可說是全
軍覆沒。
  在以往的紀錄中,帝國軍--特別是萊因哈特及其部下們,從來就沒有過類似這次一敗
塗地的紀錄。雖然在亞姆立札會戰中畢典菲爾特曾被打敗,但這不過是大獲全勝中的一個小
小挫折罷了!儘管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也曾經對窮追不捨的敵軍予以強力的反擊,但這只代
表一個小戰術的運用成功而已,並不能挽回作戰全面大敗的局勢!
  許多人都預測羅嚴克拉姆公爵一定會把生還歸來的副司令官奈特哈爾.繆拉罵得狗血淋
頭。
  而當繆拉頭裹著帶血的繃帶趕赴元帥府向萊因哈特負荊請罪時,他跪在元帥面前說:
  「下官承蒙閣下您委以重任,如今卻未能達成任務,不但損兵折將,還使得司令官坎普
提督因而戰死沙場,大敗而歸,此罪真是萬死不辭,現在我卻還厚顏活著回來是為了報告事
情經過以待閣下裁處。求您能從寬處置其他的部下,所有的罪過都讓下官一人承擔--」
  深深俯首的同時,赤紅的鮮血自繃帶滲出流到了他的臉上。
  萊因哈特用他那冷峻的眼神凝視著這位戰敗的提督好一陣子,終於在所有大臣的面前說
話了--
  「卿無罪!你這次打了敗仗,下次再戴罪立功就行了。這次長途跋涉也夠你辛苦的。」
  「元帥--」
  「我已經失去坎普提督了,現在更加不能再失去你。好好養傷吧!靜候回復現役的命令
。」
  單膝跪地、深深低下頭行禮的繆拉,頭部傷口未癒,再加上長期身心受到痛苦煎熬及情
緒上的緊張,此時忽然之間鬆弛了下來,以致他還未開口答話就猛然地失去神智,身體筆直
地往前倒了下去,躺在地上。
  「快送醫院!另外,追封坎普為一級上將!」
  就在萊因哈特下命令的同時,他的親衛隊長奇斯里已和部下合力將繆拉送往醫院去了。
看到這位年輕的主君如此寬宏大量,所有在場的大臣都鬆了一口氣,感到相當高興。
  其實,當萊因哈特得知部下慘敗的消息時,他的反應是相當憤怒的。他認為即使戰況不
利到我方不得不撤退的地步,也不至於使兵力折損九成以上!所以當他聽到此一消息時,氣
得將手中酒杯摔在地上,並且立刻回到書房。他心裡想著一定要嚴懲繆拉,不過,當他看到
鏡中自己胸前的墜子時,他又想起了已經死去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吉爾菲艾斯曾經在亞
姆立札會戰後,向他進言特赦打敗仗的畢典菲爾特。如果他還在的話,一定也會勸他赦免繆
拉吧。萊因哈特想:
  「像繆拉這樣的人才真的是不可多得,要他為了無益的戰爭而死是愚蠢的行為啊!還是
赦免他吧!吉爾菲艾斯,這樣就行了吧?」
  ***
  萊因哈特對繆拉雖然寬大,可是他對科學技術總監胥夫特上將就沒這麼好了。他把胥夫
特找來,當面問他:
  「我倒想看看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萊因哈特一副要對他興師問罪的樣子。胥夫特則仍然自信滿滿地回答說:
  「在下所提的案子並沒有錯,作戰失敗的責任應由統率指揮的人來擔負起來才對!」
  他竟然還死咬著已被赦免的繆拉不放。
  英俊貌美的帝國宰相對著他冷笑說:
  「你還在浪費唇舌,我並沒有說你是因為作戰失敗才有罪的啊!克斯拉!你過來,告訴
他他犯了哪些滔天大罪。」
  隨著軍靴聲的響起,有一位軍官應聲走了出來。
  他就是今年剛被萊因哈特任命為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的伍爾利.克斯拉上將。克
斯拉上將那輪廓分明、有稜有角的面孔朝向科學技術總監,以嚴峻的神態說:
  「胥夫特上將,你被捕了。罪名是收賄、逃稅、不盡職守、洩漏軍事機密!」
  說完,旁邊六個孔武有力的憲兵馬上包圍了胥夫特,並且將他逼到牆邊上去。此時科學
技術總監已面如死灰,他之所以聞之色變的原因不是因為這些罪是冤枉他的,而是因為他所
秘密犯下的罪行竟然被赤裸裸地揭發了!
  「證據呢?--」
  他還是掙扎強辯著,但也只是在虛張聲勢罷了!左右士兵們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他立刻
發出痛苦掙扎的聲音。
  「把他帶走!」
  克斯拉喊著。
  「人渣!」
  萊因哈特聽到他漸去漸遠的呼喊聲,忍不住厭惡地罵了出來。這時在他冰冷的瞳孔中,
絲毫找不到同情的影子。克斯拉正要退出時,萊因哈特又把他叫進來吩咐道:
  「從現在起,加強對費沙專員辦事處的監視工作,讓他們察覺也沒關係,也許這麼做對
他們的牽制效果會更好。」
  萊因哈特具有敏銳的洞察力,他能視實際情況剷除沒有存在價值的胥夫特,同時也把握
此一契機,讓科學技術總監部這部老朽的機器能適時地注入新血。另外,他當然也不會忘記
仔細觀察費沙的動向。除掉胥夫特後,費沙將採取什麼措施?有什麼樣的動態?就可慢慢揭
曉了。
  「費沙這個拜金主義國家到底在打什麼歪主意呢?--」
  儘管是無足輕重,但費沙自治領的動向確實令人懷疑,但是他絕對不會讓費沙的計劃和
陰謀輕易得逞的。
  Ⅳ
  帝國軍統帥本部次長梅克林格上將奉命去向卡爾.古斯塔夫.坎普「一級上將」的遺族
致意感哀。身為提督又同時身為藝術家的梅克林格帶著相當哀淒的心情前往喪家,只見坎普
夫人不住地哭泣,才八歲的長子緊緊扶持著悲痛的母親,梅克林格的心不禁酸了起來。
  「媽媽!媽媽!不要哭!我一定會替爸爸報仇的!我一定要把楊威利那傢伙幹掉!」
  「對!把他幹掉!」
  一旁五歲的弟弟雖不明字意,卻仍附和著。
  看到這種情景,梅克林格再也忍耐不下去了,於是急急告辭離開。坎普目前已被追封為
一級上將,享有帝國軍國葬,同時還加授了許多勳章,他的遺族往後的生活也都有補助,生
活絕無困難。不過即使國家事後所給予追封的榮譽和報酬如此的豐厚,卻也無法彌補坎普已
經死去的事實,他再也活不過來了。
  ***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明白萊因哈特的心中始終藏有一個缺口,這個
缺口若不能填平,她擔心萊因哈特終有一天會人格崩潰。
  有一天,這位帝國的年輕元帥在餐桌上說道:
  「不論是白手起家創業的人,或運用智慧巧取豪奪的人,都值得我們去讚賞他,這是不
容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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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3-26 23:14:59 |只看該作者
  希爾德對於這種看法也有同感,所以她也深表贊同。
  「不過,如果一個人不是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實力來行事,只單單靠著祖蔭而垂手繼承了
權力、財富和名譽的話,那他有什麼資格擁有這些呢?一個人若真正擁有實力時,機會一來
就會成功,否則就只有被歷史淘汰的份,我最厭惡的制度就是血統嗣繼的制度。權力只能被
個人擁有,一代結束後,此一權力不應該單靠血統來繼承,而應該憑著實力來獲得才對!」
  「那麼,您的地位和權力絕對不會傳給兒子囉?」
  這位帝國宰相看了看臉色有點異樣的希爾德,她可能很難想像他將來身為人父的樣子吧
!萊因哈特收回視線,若有所思地繼續說:
  「繼任我位置的人,能力一定要和我一樣好,或甚至比我更強才行。而且也不一定要在
我死後才能繼任--」
  說到這裡,萊因哈特秀美的臉孔上已完全沒有笑容,他的面部表情使希爾德聯想到在寒
光中閃爍的鑽石,雖然它美不勝收,但是卻一點也不溫柔,它只讓人感到冰冷。
  「如果有人想要從背後暗殺我,得手後繼任我的權位的話,那麼不妨試試看!不過,如
果不幸失敗,後果將會如何?他們可以運用自己豐富的想像力去想一想!」
  他的這番話儘管有如音樂般地被播送出來,可是聽者卻感到膽顫心寒,萊因哈特說完話
後將手中的紅葡萄酒一飲而盡。自從失去了紅髮的朋友後,他的酒量就明顯地增加了。
  希爾德默然不語。她認為在萊因哈特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深藏著一顆孤獨的心,自從他
的好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去,姐姐安妮羅傑也離開他以後,他幾乎已經沒有什麼知心朋
友了。儘管有許多部下有能力而且又對他忠心耿耿,但是萊因哈特總是將自己的心緊緊封閉
起來。其中奧貝斯坦就是又有能力,對他又效忠的一個。
  奧貝斯坦這個人在權術謀略上不流於私情,像個精密運作的機器。若極端地來說,萊因
哈特對他言只是一個工具罷了。當這個「工具」征服宇宙,統一人類社會,集所有權勢和榮
華富貴於一身時,奧貝斯坦勢必會以藝術家自居。他將滿足地看著自己運用完美的技巧所完
成的一幅偉大作品,而這幅作品正是一幅以時間和空間為背景的壯麗歷史畫。
  奧貝斯坦最不願見到的,大概就是萊因哈特時常懷念他姐姐安妮羅傑以及他的朋友齊格
飛.吉爾菲艾斯這件事了。他認為這是一位強者表現脆弱的舉動。
  奧貝斯坦主張「君主應該是個讓他的臣子們望而生畏的對象,不可有親愛臣子的表現-
-」。
  古代主張這種思想的代表人物有兩個,這還是希爾德在念大學時所學到的。這兩個人一
個是韓非子,一個是馬基維利。在經過數千年的時空交錯之後,現在出現了一個似乎想徹底
實踐此一思想的人--奧貝斯坦。遲早他都可能會促使這個歷史上空前的霸主誕生於銀河系
上。一旦霸主誕生,那個原本還帶有多愁善感性情的年輕人就將宣告死亡了。這位絕對霸主
的出現,意味著比魯道夫大帝的高登巴姆王朝還要專制的帝國即將形成,這將是全體人類的
不幸,也是歷史上的空前浩劫。
  希爾德微感頭疼,她突然覺得害怕。她在想,說不定自己也會成為奧貝斯坦要鬥爭的對
象。
  希爾德下定決心,如果這場鬥爭不可避免的話,她一定要擊敗對方,取得勝利。她絕不
能讓萊因哈特變成「魯道夫二世」,萊因哈特必須是萊因哈特自己,雖然他也有自己的缺點
和弱點,可是最重要的是,他仍然是他自己,不是別人。
  「已經下定這個決心了!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
  希爾德回到家裡,她用她那充滿活力與知性的深綠色眼眸盯著鏡中自己微紅的臉孔,一
本正經地問自己:
  「妳有勝算嗎?加果光憑決心就能勝過對方的話,那還有人肯努力做事嗎?啊!對了!
去看看他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吧!如果吉爾菲艾斯提督還健在的話,我也不需要這樣強出
頭了啊!」
  希爾德撥了撥她那短俏的金髮,人死已不能復生。但是,這位英年早逝的紅髮青年,今
後還將會喚起多少名將發出類似於惋惜的共鳴呢?
  「如果他還活著--」
  希爾德想著。
  ***
  希爾德的表弟海因里希.馮.邱梅爾男爵躺在病床上養病。他持續著一點小發燒,汗卻
不停地流著,光是這一天下來,就已經更換了十幾條床單以上。女傭為了給生病的主人解悶
,特地坐在病床旁朗誦詩集給他聽。
  「--我內心有如長了翅膀一般--逃離了重力的魔掌--遨遊於太空中--被世人遺
棄的母星,昔日綠蔭曾經如此地蒼翠--現在連鳥鳴聲也聽不見了--」
  「夠了!出去!」
  聽到主人沒什麼力氣的命令,女傭有點害怕地闔上那本詩集,草率行禮後就離開了,海
因里希憎厭地看著這個身體完全健康的人離去,微感疲累地呼吸著。
  隔了一會兒,海因里希用他那雙微微發紅的雙眼看著鏡中的自己,他發現自己臉頰上有
著病人慣有的暈紅,而且還不住有汗從咽喉往胸口流去。
  這位邱梅爾男爵家年輕的主人心裡想著,自己大概活不久了。其實他覺得自己能活到現
在--十八歲,已經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了。當他還是個小孩時,每天晚上,他都活在不
知道還看不看得見明天早上的太陽的恐怖陰影之下。
  他現在對死亡已不再那樣感到恐懼了。不過,他還是很害怕在自己死後,人們會慢慢地
將自己忘掉。他想,自己死後的一年左右,家中的親人,親戚們,以及他那美麗的表姐都將
慢慢地遺忘他這體弱多病的年輕人吧!
  到底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呢?每天都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支付昂貴的醫藥費,難
道真的就要躺在病床上結束自己短暫的一生嗎?難道就這樣無聲無息,什麼事也沒做,就這
樣離開人世了?為什麼有人在和他同為十八歲的時候就當上了提督,二十歲就成了帝國元帥
,二十一歲就登上帝國宰相的寶座,且未來前途又充滿光明,而為什麼上帝就這麼不公平!
給了他這樣一個坎坷的命運呢?
  汗已經濕了枕頭,他用手指輕拭著自己單薄而蒼白的臉頰。他不願就這樣死去。他想要
做點值得在歷史上留下紀錄的事情,這樣他才會心甘情願的死去。
  ***
  就在坎普舉行國葬的那天傍晚,渥佛根.米達麥亞帶著一瓶白酒到他的同事奧斯卡.馮
.羅嚴塔爾的單身居所。羅嚴塔爾好像想到了什麼事情似地,他高興地把米達麥亞請到房間
去,拿出酒杯。米達麥亞本來想和主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可是主人卻已經有點醉了似的,
他竟然說了一些驚人之語。
  「你聽我說,米達麥亞!以前我們總是說要打倒貴族,消滅自由行星同盟,以統一整個
宇宙為羅嚴克拉姆公爵和我們的共同目標。可是,這已經是我以前的想法了!--」
  「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我現在覺得,當人家使喚的部下,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道具罷了!除了齊格飛.吉爾
菲艾斯是個例外之外,對公爵而言,其他人根本是無關緊要的。看看坎普吧!我很同情他,
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戰爭而死,就像是用完了就丟!」
  「但是公爵也哀悼坎普之死,並也追封他為一級上將了,他的遺族們也都領有一筆為數
可觀的撫卹金,不是嗎?」
  「話是沒錯,可是坎普還是死了,給與死者再多同情的淚水和名譽也是無用的,因為死
者再也不能和活著的人一樣擁有實質上的東西--權力和財富。我們的主君還值得我們繼續
效忠嗎?我很懷疑。」
  米達麥亞喝了酒後,也以微醉的表情反駁他說:
  「喂!你怎麼這樣講呢?我記得去年秋天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的時候,公爵曾一度意
志消沉,不就是你倡議大家設法使他重新振作起來的嗎?那難道不是你心中所想的嗎?」
  「不錯,我當時是這麼想!」
  羅嚴塔爾那雙金銀妖瞳正綻放出一種很奇異的光芒,他說:
  「但是,我也不敢斷言自己到目前為止所做的判斷及選擇都正確無誤。即使現在尚無任
何不妥,但有朝一日,我或許會後悔不已呢!」
  羅嚴塔爾話一說完,這兩位年輕的提督彷彿都覺得四周的空氣變得沉重起來,一時之間
兩人都默默不語。
  「就當我沒聽見吧。」
  米達麥亞終於開口了。
  「不過,這種話你最好不要隨便告訴別人,如果被奧貝斯坦那些人聽到了,那就不得了
了。我在想,羅嚴克拉姆公爵是一代英雄,如果我們能成為他的助手去輔佐他,而後得到相
對的獎賞就行了。」
  不久後,來訪的朋友終於辭別離去了,只剩下羅嚴塔爾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嘟嚷著:
  「嗯!我又這個樣子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厭惡的表情。以前,當他提及母親的事情時也是這樣吧!今天算是酒
喝多了,對米達麥亞也就多說了幾句話。而且這些話都是不為米達麥亞所熟知的。其實,自
從去年萊因哈特說過「若有自信的話,不妨來挑戰看看」這句話以來,這樣的想法就一直在
羅嚴塔爾心中揮之不去,可是--
  羅嚴塔爾望往窗外,夕陽僅剩下一點餘暉照射著,彷彿不斷地在人們的頭頂上,撒下了
鋪滿金粉的深藍色天蓋一般。
  掌握全宇宙--他心裡試著這麼想。就人類的能力和實績而言,這種誇大不實的言論,
往往能帶給人們一股熱血沸騰的衝動。
  而回家途中的米達麥亞,心情就好像剛喝了一杯充滿酸味的咖啡般。他一直無法忘記羅
嚴塔爾的話,無法聽過就算,儘管他一再告訴自己羅嚴塔爾是在醉人痴語,但是這種藉口仍
然不能使自己信服。
  在這個新時代中,或許就是會發生一些新的紛爭吧!不過再怎麼說,自己也不太願意相
信自己的親密戰友羅嚴塔爾竟然會對主君產生不滿和不信任的想法。雖然目前還不知道該如
何面對這種局面,但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好,若是讓奧貝斯坦那種人知道的話就不好了。
  米達麥亞捫心自問,自己是否過份單純了?他的知識水準雖高,但是除了在戰場中打敗
敵人之外,其餘的事都不曾在腦中想過。對於權力鬥爭,他只感到厭煩,他想到的全是戰場
上的敵人。他現在所煩惱的大概也只是楊威利不知道在做些什麼罷了,比方說,在慶祝會上
和美女跳跳舞--等。
  Ⅴ
  米達麥亞的聯想並未命中。
  身繫自由行星同盟存亡的救國英雄楊威利,竟然在接連打了幾個噴嚏後,病倒在床上,
病因是身體太過勞累,病名是無治根治的絕症--感冒。對楊來說,或許這場病是幸也是不
幸,就在他參加完戰勝慶功宴回到宿舍後,就躺在床上就一病不起了。即將升為准尉的尤里
安在一旁服侍著,尤里安在他的首次上陣中就一舉將敵機消滅,而且還看破了帝國軍的作戰
計劃,表現相當優異,也因此獲得了長官的推薦。而楊本身由於已晉陞到相當高的職位,這
次並沒有再升為元帥,只是獲頒勳章而已。
  「我來給你做點熱果汁吧!在酒裡摻蜂蜜和檸檬,再加入沸水,對付感冒最有用了。」
  「不要加蜂蜜、檸檬和熱水,好嗎?」
  「不行!」
  「沒有什麼差別啊!」
  「那不如不要酒算了!」
  「--你四年前來家裡時,還很聽話的喲!」
  「嘿!我會變成這樣,是後天的因素造成的。」
  尤里安你一句我一句地應戰,楊欲辯無力,只得面對著牆壁喃喃發牢騷:
  「哎!真是了無生趣啊!--有煩人的工作壓力,又沒有情人,連喝個酒也要被罵--」
  「你感冒了,就認命一點吧!」
  尤里安提高嗓門,以壓抑自己快忍耐不住的表情。這種對話持續了兩個多月,他們反倒
希望往後還能持續下去,因為自從來到楊家後,這便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習慣。在廚房做好熱
飲,他小心端給感冒患者。
  「你真是個好孩子哩!」
  雖然不夠穩重,一口氣喝完後,楊立刻改口說道。少年所做的熱飲,簡直近乎真正的醇
酒。楊裹著毛毯坐在床沿上,很滿足似的喝著「溫熱的感冒藥」。注視著黑髮的年輕提督,
半晌之後,亞麻色頭髮的少年,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道:
  「提督--」
  「幹嘛?」
  「我想--成為正式的軍人!」
  「--」
  「你可以答應我嗎?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行的話--我就放棄--」
  「無論如何你都想當軍人?」
  「對!我想做維護自由和平等的軍人!不是侵略或暴政的爪牙,而是保護市民權利的軍
人!」
  「你剛說可以放棄--放棄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不過,到那時,提督您就會為我安排了。」
  楊兩手搓弄著還剩一半熱飲的杯子。
  「你這小子從一開始就沒有考慮過我會拒絕的情況吧?」
  「才不是呢!」
  「不要小看十五年的時間差距呀!這一點我可早就看穿了。」
  楊了不起似地說道,但畢竟身上穿著睡衣,所以想裝得嚴肅一點也不行。
  「--對不起。」
  「沒辦法啊!看看你那種表情,我能再反對嗎?算了!希望你不會成為讓人傷腦筋的軍
人,就隨你的意思去做吧!」
  少年暗褐色的眼睛,閃耀著光芒。
  「謝謝!謝謝你,提督!」
  「--奇怪,怎麼會那麼想做軍人呢!」
  楊不由得一陣苦笑。
  不論那種宗教、那種法律,自古以來,都有一個共同的基本規範:
  不要殺人!不要搶奪!不要欺騙!--
  楊反省自己,殺了多少的敵人?搶奪了多少東西?欺騙了敵人多少次?在現世之中,上
述種種行為之所以無罪,完全只因為遵照國家的命令行事而已。事實上,所謂的國家,除了
不能讓死者復活外,其他可說無所不能!它可以免除罪犯的罪;相反的,也可以讓無辜的人
坐牢,甚至送上斷頭臺;連安居樂業的市民也不放過,強迫他們扛著武器上戰場拚命。軍隊
對國家而言,無異是有組織的、最大的暴力集團。
  「尤里安!或者我沒有資格說這些話--不過,如果你想做軍人,有一件事不要忘記-
-軍隊是暴力機關,暴力有兩種--」
  「善良的暴力和邪惡的暴力!」
  「不是!支配、鎮壓的暴力,和作為解放手段之類的暴力。國家的軍隊--」
  楊一口氣將冷掉的飲料喝光。
  「--就本質而言,是屬於前者的組織,很令人遺憾吧?但歷史就是明證,當權者和百
姓對立時,軍隊倒戈百姓者少之又少。不僅如此,過去有許多國家,軍隊甚至成為最高權力
機構,即軍政府,軍隊負責人成為統治者,以暴力支配民眾,去年那些搞政變失敗的傢伙就
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提督您雖然是軍人,不也是很反對這種事嗎?我很想成為像提督這樣的軍人,
至少,這是我的志向!」
  「噢!這下子麻煩了--你應該早就知道我志不在此,不是嗎?」
  楊堅信筆幹絕對勝過槍桿。然而在這個真理蕩然無存的人類社會中,會支持這種信念的
人可說是少之又少的例外。
  「用劍不能打倒魯道夫大帝,不過,我們卻可以把他對人類社會所造成的罪孽紀錄下來
,這就是筆的力量。用筆可以控告幾百年前的獨裁者,甚至幾千年前的暴君。劍不能讓歷史
倒流,但筆卻可以。」
  「但是--照這樣說來,到頭來也只能確認過去而已嘍?」
  「過去?這樣說吧,尤里安。人類的歷史倘能繼續下去,所謂的過去便會無限地累積起
來。歷史並非僅僅是過去的紀錄而已,更是文明延續至今日的證明。現在的文明是由過去的
歷史所累積出來的,懂嗎?」
  「懂了!」
  「--所以,我想成為歷史學家,但是,剛開始時走錯一步,便落到今天的下場啊!」
  是嘆息,也是埋怨。
  「不過,若是沒有人創造歷史,那麼寫歷史的人也沒有存在價值了。」少年說道。
  楊再次苦笑,把杯子遞還給少年。
  「尤里安,剛才的熱飲,可不可以再給我一杯,真的蠻好喝的。」
  「好!我馬上去做!」
  楊的視線從在廚房的尤里安身上,轉移到天花板上。
  「哎!世事本就不能盡如人意啊!不管是自己的人生,或是他人的人生--」
  Ⅵ
  以楊為首的伊謝爾倫要塞和要塞駐留艦隊的官兵們,在接受了自由行星同盟政府頒贈的
勳章後,軍部內部隨即有了小規模的人事變動。國防委員長--尼古拉龐提提出辭呈,由愛
朗茲接任,這位政治家在各方面均深受特留尼西特議長的影響,由此看來,軍事政策的變革
,可能性完全化為泡影。
  新上任的愛朗茲委員長,對引咎辭職的尼古拉龐提進退了然於心的氣度,讚不絕口,並
對全國表示會遵循其在位期間的政策。他的內心是否真的這樣想,不得而知,但尼古拉龐提
表面上確實瀟灑地辭去國防委員長的要職,轉任國營氧氣能源公社的總裁。
  愛朗茲委員長走馬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是造訪費沙自治領的特派專員--布列查理,就
進口軍需物資的佣金問題,作一商談。當商談順利結束後,兩人在閒聊中,愛朗茲提到尼古
拉龐提對楊威利召開審查會失敗之事。話中,愛朗茲刻意美化尼古拉龐提的用意,是為了避
免軍人干政。
  「大概的情況我也都聽說了,總之,你們大可以隨便作個理由罷免楊,但是罷免之後,
一旦他投身政界,威脅到你們的權力時就麻煩了!」
  布列查理言語間毫不掩飾,率直地指出愛朗茲話下之意。愛朗茲沉默數秒,然後答道,
並不是楊個人如何的問題,而是要阻止軍人干政的問題。
  「既然如此,就制定法律好了!有什麼比權力更令人愉快呢?讓千千萬萬的人遵守自己
制定的法律和規則,這種樂趣--金錢買不到的樂趣才值得投入大量資金以掌握權力!對不
對?」
  「所言甚是--」
  愛朗茲沒有流汗,卻掏出手帕來擦著額頭,無非在掩飾自己不快的表情。讓他覺得老大
不痛快的原因,是對方露骨的口氣,和一針見血的說法。
  但不管怎麼說,費沙特派專員的提議相當有吸引力,因此,愛朗茲言謝過後,便馬上趕
往特留尼西特那兒,做緊急報告。
  ***
  在隔壁耳聞這一切,極力克制著的波利斯.高尼夫,有想唾口水的衝動,但地板擦得太
亮了,遂打消此念頭,把口水吞了回去。
  這個充滿污穢的世界啊!身為獨立商人,他認為即使從前身處於獨立商人的圈子裡頭,
爾虞我詐的策略雖也不可避免,但是以政治權力為手段來打擊競爭對手的敗類,均會成為業
者同聲譴責的目標。那種世界真是光明大得多了!自從成為專員辦公室的一員後,手頭上負
責的儘是這類下流的勾當。在最初的時候,他原本就沒打算要長期忍受下去,如今或許已經
達到極限了。
  ***
  五月下旬,費沙自治領主魯賓斯基決定了一件事。
  「蓋塞林格!」
  自治領主叫道,年輕副官立刻出現,畢恭畢敬地行個禮。
  「那個計劃準備充分了嗎?」
  回應的是自信滿滿的微笑。
  「萬無一失!閣下!」
  「好!那麼,馬上進行!將消息傳達給執行小組!」
  「遵命!對了,閣下,這項計劃成功之後,羅嚴克拉姆公爵和楊威利一旦發生全面衝突
,誰將會獲勝呢?」
  「我不知道。不過,正因為如此,才令人覺得有趣呀!不是嗎?」
  「您說得對!那麼,我將命令傳達給執行小組了!」
  自那個晚上以來,父親與兒子關係並未更加親密。雙方在有共識的基礎下,保持著上級
與下級的關係。退回自己辦公室的副官,按下消除影像發送機能的影像電話,確定對方受信
之後,發佈命令:
  「這裡是狼穴--現在怪狼被放出來了!重複一遍,怪狼被放出來了!」
  多麼幼稚的暗號啊!--魯伯特.蓋塞林格心裡想,這和他本身的語言敏感度,此時並
沒關係。無論是誰說的,局外人均無從判明,能讓對方明白就行了。
  被放出來的怪狼張開血盆大口,誰將是他尖牙利爪下的犧牲品呢?年輕輔佐官的臉上浮
現陰險的笑容,既然不是狗而是狼的話,那麼它也有可能掉過頭來反咬自己的主人--
  ***
  原銀河帝國軍上校雷歐波特.休馬哈再次確認印有偽名的護照,這是由費沙自治政府所
正式發放,可以假借他人的名義活動。
  這項計劃事成之後,依照約定可以得到費沙的永久居留權、市民權,還有一筆可觀的報
酬。
  休馬哈從一開始便沒有完全相信費沙副官的約定,無論是對費沙自治政府,還是對蓋塞
林格個人,他都抱有強烈的不滿,但他沒有選擇,一想到加諸於自己身上的報復將有可能轉
移至部下身上,他只有聽命行事。假使費沙有意利用他,那麼他也會利用費沙!不管了,先
重返帝都奧丁再說吧--
  「走吧!上校!」
  同行的亞佛瑞特.蘭斯貝爾克明亮的聲音說,休馬哈點點頭,徐徐步向費沙宇宙港的辦
公室。
  宇宙曆七九八年,帝國曆四八九年,這一年的前半段方才結束,距離震動銀河帝國和自
由行星同盟的事件發生,尚需要一個月的時間。[size=-2]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1-3-27 00:4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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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一章】
  「歷史的轉變與勝敗,往往都決定在一瞬之間。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過後才去回
顧。很少人知道此刻就是產生巨大變化的那一瞬間,更少有人能夠用自己的手來定奪這一關
鍵的時刻。而更不幸的是,愈是心懷不軌的人,卻往往能夠以過人的意志來面對未來--」
(D.SINCLAIR)
  「預測未來、直接體驗現在,充滿恐怖的驚竦,與充滿憤怒的驚竦,其中最值得畏戒警
惕的無疑是最後一種。有許多的人將之改稱為『後悔』--」(E.J.MACKENZI
E)
  Ⅰ
  這一年,帝國曆四八九年,寒冬的餘威仍然大肆張牙舞爪地霸佔不去,春天的風和日麗
遲遲未見影蹤。但一旦到來之後,春意立即快速成長並驅走寒冬,帝國首都奧丁的市街上綴
滿了錦簇的鮮花。接著季節轉移,花朵開始凋零,濃濃的新綠塗滿了人們眼界所及之處,微
風吹來陣陣初夏的氣息,透過薄薄的衣衫,讓人們的肌膚也跟著活躍了起來。
  六月中旬,對處於北半球中緯度地帶的銀河帝國首都奧丁而言,正好是溫濕度適中最為
舒適的季節。但是這天卻異常的悶熱,雲層快速地變化流動著,從學校下課的孩子們也好像
受到催促似地由原野向住家飛奔。
  銀河帝國宰相府是一棟灰白色的石造建築物,就建築本身而言,象徵性的權威感遠勝於
實際的使用機能。當然,這不是現今的主人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所授意建造的。在他
之前,曾有好幾個皇族或大貴族,也入主過這棟建築物,以皇族代理人的身分,對多達數以
百計的?星世界行使行政權。萊因哈特在這棟建築物歷代的主人當中,可說是年紀最輕,但
卻最為強大的一位。在他以前的帝國宰相均依皇帝任命而產生,他卻是要求皇帝任命自己而
成為宰相。
  在莊重、陰暗、封閉的建築物當中,有一名非常年輕的女子在走著。腳步聲非常地有規
律,穿著男子樣式的服裝,暗色調的金髮剪得很短,讓人猛一看以為是一位俊美的少年,但
她臉上有薄薄的淡妝與領口部分所露出的橘色領巾中,似乎在證明她是一名女子。
  帝國宰相秘書官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來到萊因哈特辦公室門前時,
衛兵對她行禮,並且恭敬謹慎地將門打開。希爾德目前已經確立了無需任何條件也能讓警衛
對她畢恭畢敬的地位了。
  希爾德簡潔地道謝之後進入寬闊的辦公室中,視線搜尋著這棟建築物的主人萊因哈特。
這位身為帝國宰相,同時也是帝國軍最高司令官的俊美青年,本來正佇立窗邊向外眺望,手
指撥動著他那華麗耀眼的金髮,此時聞聲而回過頭來。身為軍人的他,身著以黑色為底色,
各處綴以銀色的華麗軍服,襯托著他那年輕的身軀。
  「是否打擾到您了,宰相閣下。」
  「哦!沒關係。有什麼事嗎?瑪林道夫小姐。」
  「憲兵總監克斯拉上將請求謁見,說是有緊急事由。」
  「哦!克斯拉有什麼事這麼緊急?」
  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的伍爾利.克斯拉當然並不是一個完全毫無人格缺陷的人,
但帝國宰相和秘書官也都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會無緣無故或輕易地顯現出焦慮或狼狽的角色。
克斯拉會如此地焦急必定有相當的理由。
  「好,帶他進來。」
  這位帝國實質上的獨裁者一邊用他那像雕刻家一般纖細的手指,將落到額前的金髮撥起
,一邊對希爾德吩咐道。他從未曾迴避過伴隨著地位而產生的責任,這是連與他敵對的人也
無法否定的事實。
  希爾德正要轉身的時候,隔著窗戶外邊意外地泛起一片微微的亮光。厚厚的雲層若沉若
浮在低迷的空中,散發著一種不健康的光暈。
  「好像要打雷了--」
  「氣象局報告說大氣層的狀態不穩定,可能會有雷雨產生。」
  此時遠方因放電現象空氣摩擦而產生的聲響傳到了兩人的耳裡。那聲音逐漸地升高,顯
得更為粗暴,終於,一記光錘打進視線內,雨滴開始簇擁地落在玻璃窗上。
  伍爾利.克斯拉的身高較這位年輕的主君稍矮,但身材較為寬大,有著歷戰軍人的精悍
相貌,但不知為何那茶色的頭髮卻在耳朵的兩旁泛白,眉毛當中也混雜著一些白毛。就三十
過半的年齡而言,給人一種不太相稱的印象。
  「羅嚴克拉姆公爵,在您繁忙之際前來打擾,實深感惶恐。屬下因接到消息說前些天裡
有二名舊大貴族派的餘黨潛回帝都,故前來報告。」
  站立在窗旁的年輕主君視線越過肩膀,回頭凝視著部下。
  「為何會知道這件事呢?克斯拉。」
  「事實上是有人密告--」
  「密告?」
  年輕帝國宰相的聲音當中充滿了不悅。如果有與「背叛」同樣地會污染他的精神花園且
同時散播毒素的害蟲存在的話,那麼這害蟲的名字就該是「密告」了!雖然有時確實是有其
重要價值,但無論如何他對這種行為仍採取既不歡迎也不獎勵的態度。
  銀白色的閃光由空中蛇行穿過,雷鳴巨聲炸響,寂靜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地被擊碎,在萊
因哈特等人的耳膜中留下令人不悅的殘響。在尾聲尚未消失之前,萊因哈特好像忽然改變主
意似地催促憲兵總監接著繼續報告下去。
  克斯拉於是用手指操作著放在他手掌中的一隻小盒子,在與年輕帝國宰相視線相同高度
之處,浮現出小小的立體影像。那是一名年輕男子,雖稱不上是美男子,但卻能令人感覺出
他良好的品性與家世,在眼角與嘴邊洋溢著的微笑當中並沒有一絲的憂愁。
  「這個人是蘭斯貝爾克伯爵,名叫亞佛瑞特,現年二十六歲。是去年參加利普休達特盟
約眾多貴族中的一員,戰敗之後隨即亡命至費沙。」
  萊因哈特默然地點點頭,這個名字和臉孔在他的記憶當中還很明顯地留著。以前曾經幾
次在慶典及宴會當中見過面,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印象,是一個雖不見得有益,但卻也無害的
人物,如果是生在高登巴姆王朝的安定時期,那麼大概會是一個熱衷於那些不入流的詩歌或
小說當中,具有文學興趣的人,一生中無大過並且也將就此而終吧!但對於在亂世之中,要
能夠掙扎求存所必須具備的機智和適應能力方面,就沒有如此的天賦和幸運了。他之所以參
加反萊因哈特派的盟約,與其說是因為憎惡萊因哈特,不如說是受傳統的價值觀影響,單純
地認為只有門閥貴族才是帝國政治的支柱所致。
  接著出來的影像,是一個較亞佛瑞特稍微年長的男子,其相貌令人覺得是一個精明能幹
的生意人。憲兵總監說明,他是原大貴族聯合軍的一名參謀--休馬哈上校。
  雷歐波特.休馬哈二十歲時畢業於軍官學校,十年後晉陞為上校。由於不是貴族出身,
所以在後方服勤的時間較前方服役的時間來得長,雖不若渥佛根.米達麥亞那麼地幸運有機
會可以締造輝煌的戰功,但能爬到今日的地位也算是罕有的擢升了。他不但有理性、任務執
行能力優越,而且能視情況需要可以獨自一人行動,也可以指揮集體行動。可說是極為「有
用的人」。
  「這不就是應該網羅到麾下來的人材嗎?」萊因哈特如此地想著,自己那可以稱得上貪
心的人材募集網上,居然出現破洞而有了漏網之魚,萊因哈特甚是覺得可惜。他本身對於物
質的關心與慾望甚為淡薄,但對於在人材方面的網羅卻極為執著。特別是去年痛失紅髮至友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之後,雖明知不可能,但也從未吝惜過絲毫的努力,希望能彌補這個損
失。
  先不管這些,再回過頭來,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和休馬哈捨棄了費沙這個安全的亡
命之處,而暗中潛入敵人所管轄的帝國首都,到底是為了什麼?
  萊因哈特猛然想起地問道:
  「他們二人應該會持有旅行和入境簽證,這些證件是正式簽發的、使用假名的真證件,
還是純為偽造的假證件?」
  憲兵總監的回答是「真的」。在入境檢查的時候,並未發現有任何可疑之處。如果沒有
人密告的話,恐怕根本無法辨別他們真正的身分。由他們所持有的證件是由費沙自治政府所
簽發出來的這一點看來,很容易地就可以明白費沙與這一件事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克斯拉
也因此前來謁見,請求宰相作一政治上的判斷。
  萊因哈特於是答應稍後再作指示。讓憲兵總監先行退下之後,又將視線投到那佈滿雷雲
的空中。
  「帝國的歷史家們將魯道夫大帝的怒號比喻成打雷,你應該知道吧?瑪林道夫小姐。」
  「是的,知道。」
  「這真是個相當巧妙的比喻。」
  希爾德並沒有立即回答,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年輕的帝國宰相那凝視著窗外的優雅姿態。
希爾德感覺到萊因哈特所說的話與心中真正所想的並不一致,語氣中似乎帶著些許嘲諷。
  「打雷這種現象--」
  萊因哈特剛開口說話時那俊秀的臉龐,在雷光閃過時,閃爍著一種白色的光輝。在那一
瞬間,竟像是一尊用鹽塊堆砌而成的雕像。
  「簡單說來,其實只是一種能源的浪費。雖具有強大的光熱與聲響,但卻粗野而狂暴,
對任何事物並沒有什麼好處。以此來形容魯道夫倒也相稱。」
  希爾德那線條美好的嘴唇輕啟,但一言未發又閉了起來。因為她發現萊因哈特並不需要
她的回答。
  「而我不同,我不會這樣。」
  希爾德感覺到這些話,一半是對著他自己,一半是對著那並不在場的某一個人說的。萊
因哈特將視線轉回室內,注視著年輕貌美的伯爵千金說道:
  「瑪林道夫小姐,妳的想法怎麼樣?我想聽聽妳的意見。」
  「有關蘭斯貝爾克伯爵等人回到帝都來的原因嗎?」
  「是的,如果他乖乖地待在費沙,作作那不怎麼高明的詩文,倒也可以平安地過著日子
,為什麼要甘冒危險跑回這兒來呢?妳有什麼看法?」
  「據我所知,蘭斯貝爾克伯爵是一個絕對的浪漫主義者。」
  這樣的一個回答,似乎微妙地刺激了萊因哈特那並不豐富的幽默感,漣漪般的微笑在他
的嘴角盪漾開來。
  「我不認為妳的觀察有什麼不對,但是我不認為那個二流詩人是想回到故鄉來,而在其
中找到一些浪漫。如果是經過了幾十年變成一個老人之後或有此可能,但從去年內亂到現在
也只不過才一年啊。」
  「如您所說的,蘭斯貝爾克伯爵回來應該具有更為深刻的理由,而且有值得他冒險的價
值。」
  「那麼這個理由究竟是什麼呢?」
  萊因哈特很顯然地熱衷於與聰明的瑪林道夫小姐如此地一問一答。這並不是男女之間的
對話,而是希望能藉由與一個知性上相當的同伴,彼此之間非公開的討論,產生一種強烈的
催化劑,帶給思考的刺激與活力。
  「如歷史上所顯示的,對於強者進行所謂的恐怖主義,會使得一個行動派的浪漫主義者
變得極為激進。蘭斯貝爾克伯爵或許就是為了能戲劇性地滿足他那單純的忠誠心與使命感,
故鋌而走險大膽潛入帝都吧。」
  希爾德如此地回答。而這正是於去年喪命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無法為他人所取代之其
價值的一部分,希爾德深深地感受到。
  「說到恐怖主義,大概就是打算來暗殺我吧!」
  「不,恐怕不是。」
  「為什麼呢?」
  希爾德對著深感興趣的萊因哈特說明道,不論是暗殺或者是對過去的清算,對於將來的
發展並沒有任何助益。如果萊因哈特遭到暗殺的話,那麼有誰可以接替這個地位,接受這個
權力的轉移呢?去年,因「利普休達特盟約」而集結在一起的貴族們之所以敗亡的原因之一
,就是盟主布朗胥百克公爵與副盟主立典亥姆侯爵,對於打倒萊因哈特之後權位的瓜分意見
歧異所致。正如克斯拉上將的推測,蘭斯貝爾克伯爵的潛入,必定與費沙有相當程度的關聯
。對費沙而言,萊因哈特死後,統一權力的瓦解,對社會、經濟所可能造成的紊亂,或許還
不如現階段的狀態還來得好一些。
  「依我看,費沙在幕後唆使恐怖行動,應該不是想要暗殺,而是要挾持要人。」
  「這樣的話,那對象是誰呢?」
  「我認為有三個人。」
  「其中一個當然就是我啦,那另外二個是誰呢?」
  瑪林道夫小姐直視著那蒼冰色的眼眸,回答道:
  「一位是閣下的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
  希爾德的話一說完,萊因哈特那原本從容的神情,隨即激情翻騰而無法抑制。這變化是
如此地直接急速,令人錯覺彷彿是幾秒之間被誰的手強硬地削下一般。
  「如果那二流的混帳詩人膽敢傷害到姐姐,那麼我會用人類絕對無法想像到的殘酷手段
殺死他,叫他後悔帶著痛覺被生到這個世界來!」
  希爾德無法想到有任何理由,會讓萊因哈特不實現他這個如此可怕的咒誓。而蘭斯貝爾
克伯爵亞佛瑞特如果真陷入到這不法的誘惑當中,那必定會製造出一個異於常軌的復仇者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我剛才所說的並不值得讓您如此憂慮,請您恕罪!閣下,令姐應不
致於在這一次行動當中遭到挾持。」
  「為何如此斷言?」
  「因為挾持一名女性作為人質,根本上違反了蘭斯貝爾克伯爵的作風。正如剛才所說的
,他基本上是一個浪漫主義者。對他來說,與其挾持一名柔弱的女性,而遭受他人背後的指
點,不如選擇其他困難度較高的途徑。」
  「沒錯,蘭斯貝爾克伯爵,那個差勁的詩人或許是這個樣子。但如你所說的,這一件事
費沙也牽扯在內,他們難道不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施展陰謀嗎?費沙的人根本上就是不擇手段
的功利主義者,難保他們不會強制蘭斯貝爾克伯爵採取省事而且有效的方法。」
  只有在對著其姐姐,也就是格里華德伯爵夫人安妮羅傑的事情時,萊因哈特才會表現得
易於衝動而失去理性。只要這塊心靈上的禁區,也就是這個弱點繼續存在的話,就意味著萊
因哈特與「鋼鐵巨人」魯道夫大帝兩者僅存的一線之隔吧。
  「羅嚴克拉姆公爵,我所假設的三位挾持對象當中,首先將閣下除外,因為即使實際行
動的蘭斯貝爾克伯爵本身有這樣的想法,在背後操縱的費沙也不會同意。接著再將閣下您的
姐姐格里華德伯爵夫人除外,因為蘭斯貝爾克伯爵不會接受這樣的作法。所以,最後能滿足
計劃者與執行者雙方條件的,我想只剩下第三位--」
  「那麼第三位又是誰呢?」
  「就是現在頂戴至尊之冠的人。」
  萊因哈特此時所表現出的驚愕並沒有想像中的大。他應該是與希爾德有著相同的推論,
只不過由嘴裡說出來,更強調了意外的感覺。
  「那麼妳是認為那個二流詩人是想要誘拐挾持皇帝嘍?--」
  「對蘭斯貝爾克伯爵來說,這不叫誘拐而是將幼小的主君由奸臣手中拯救出來的忠義行
為,不但不會有任何排斥,甚至還會欣喜地去執行。」
  「對那二流詩人來說,這樣的確是心滿意足了。但是對另一個當事者而言呢?誘拐皇帝
對費沙有何好處?」
  「這一點目前還不清楚。但總之對費沙來講也沒有任何害處,您說是不是呢?」
  「確實如此,妳說的沒錯。」
  萊因哈特點點頭,認同了希爾德的推論極具可能性。她的意見當中,無疑地是充分掌握
了費沙的功利思想與蘭斯貝爾克伯爵亞佛瑞特的性格。
  「結果又是費沙的黑狐在搞鬼。這傢伙自己絕對不會現身,總是躲在幕後吹笛拉線。這
次受指使的二流詩人,倒是個不錯的傀儡啊!」
  萊因哈特挖苦似地咕噥著。他對這個傀儡般的「二流詩人」並不同情,而對於費沙自治
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也沒有一絲祝他成功的寬大。
  「瑪林道夫小姐,我想來密告二流詩人等潛入的傢伙,應該是費沙的工作人員,妳認為
呢?」
  「是的,我認為閣下您的看法是正確的。」
  希爾德在這一剎那間或許正期待著萊因哈特的微笑,但這位年輕俊美的帝國宰相卻又將
他那冰藍色的眼眸再度轉向窗外,神情近乎嚴苛似地緊繃著,兀自地循著思考的軌跡陷入沉
思之中。
  Ⅱ
  不正常的天候一直持續到隔日,帝都中央墓地一早就籠罩在一片水滴的簾幕當中,分不
清是霧還是雨。晴天裡枝葉流暢如水晶般閃爍的成排檜樹,此時沉默地佇立在白茫茫的水煙
內。
  希爾德吩咐地面轎車等候之後,抱著那綻放香氣的山百合花束獨自走上石頭鋪疊而成的
墓園小徑。到祭拜的墓地約需要走三分鐘左右。
  那並不是壯麗的陵墓,乾淨潔白的墓石上所雕刻的碑文極為簡潔。
  「吾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於此長眠。帝國曆四六七年一月十四日--四八八年九月九
日。」
  希爾德佇立在墓石的前面,水滴沾溼了她白皙的臉龐。「吾友」--這幾個字背後所蘊
藏的深厚意義,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地體會到呢?萊因哈特對這位解救了自己性命的紅髮至
友,追贈了無數的榮譽以作為報答。帝國元帥、軍務尚書、統帥本部總長,以及宇宙艦隊司
令長官。能夠身兼「帝國軍三長官」的要職,是無數提督們畢生追求但卻難以實現的夢想。
在紅髮至友過世後,萊因哈特將此封號贈送給他,而卻在墓碑上刻下了比這些榮譽意義還要
深遠的碑文。
  希爾德將山百合花的花束放在那濕冷平坦的墓石上。她不知道濕度是否會使山百合的香
氣轉濃或變淡。從小她就對花或者娃娃就沒有興趣,相反地,受溫厚且飽學的父親遺傳及環
境的影響,在思考上受到較多的薰陶與訓練。
  在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生前,希爾德沒有機會能與之相識。但是在去年的「卡斯特羅普
動亂」當中,如果沒有吉爾菲艾斯的勝利,希爾德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佛蘭茲的性命恐怕也
不保了,希爾德並不喜歡談恩義之類的說法,但至少也算是欠了他一份人情。在利普休達特
戰役即將展開之際,希爾德說服了父親,與萊因哈特交涉,瑪林道夫伯爵家族因此獲得保全
,但希爾德並未將自己的成績予以過度的評價,因為如果不是吉爾菲艾斯在這之前將伯爵家
族由存亡的深淵中救出,今日的局面早已不存在了。
  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所表現出的能力、見識與忠誠心不但是無與倫比。而且還一直以副
官的身分輔佐萊因哈特。從卡斯特羅普動亂,亞姆立札會戰,一直到立普休達特戰役,獨立
的作戰行動中也建立了無數輝煌傑出的功績。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那麼於即將到來的對同盟
軍事行動當中,還不知會建立多麼卓越的功勳,甚至改變了歷史。
  然而只要是人類,就沒有所謂的絕對。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他或許也會有失敗,與萊因
哈特之間或許也會產生感情的齟齬和理念上的對立產生,不,事實上是已經開始產生了。當
吉爾菲艾斯奮不顧身地解救萊因哈特時,他的手上並沒有武器。而在那以前,在某些場合其
他人不許攜帶武器時,只有吉爾菲艾斯例外地被特許。可是,就在萊因哈特聽從奧貝斯坦的
建議廢除了這項慣例,且有意將這位紅髮至友--他的半身--貶為與其他部下同等看待的
時候,悲劇的利爪延伸到了極限,撕裂了金髮的年輕獨裁者。就這樣,由於「威斯塔朗特的
屠殺」,在兩人之間才要引發的危機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徒留下無可挽回的悔恨與慘
痛的損失。
  希爾德甩了甩頭,細微的水珠在短短的金髮上聚集起來,頸子上感受到令人不悅的沉重
。她再度凝視著墓石上的碑文,山百合的花束是出自衷心的供品,應該可與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相稱吧!不知道會不會有什麼不吉利的花語,看來,應該對花多抱持一些關心才是。
  希爾德不久就走了。雖然是特地前來,但在這天,她仍然沒有想到該對死者默禱的話。
  ***
  佛洛依丁的山嶽地帶位於帝都中心市街的西方,有著巨大的山翼伸展開來,約有地面轎
車六個小時左右的車程的距離。由三個方向延伸出來的山稜往中央點集中,相互交錯屈曲深
奧,使得大地高低波狀起伏。山脈與水脈交會之處,地勢改變,相互地遮斷阻擋,於是到處
產生深峻的溪谷與湖岸線錯綜複雜的湖泊。隨著海拔高度的上升,植物的生態由混合樹林轉
變成針葉樹林,然後接著出現的是高山植物的族群。跟隨陽光照射的角度,萬年的山頭積雪
散發出如彩虹一般的光彩,彷彿是大地的頂端在與天空親吻。
  在森林與岩石裸露處之間,散佈著牧場以及自然形成的花圃,牧歌聲此起彼落的山村,
好像在裁縫著這些間隙似地,屹立在一大片濃厚的綠意之間而不為之所吞噬,小心翼翼地訴
說著自己的存在。這些山莊幾乎沒有例外地全為貴族所有,但由於大半的所有者在去年的「
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均已敗亡,故很多沒有人管理而任由其空置廢棄著。它們遲早都將會
轉作公共利益的用途,而現在只是單純地佇立在那兒。
  擁有格里華德伯爵夫人此一稱號的安妮羅傑所居住的山莊,建立在呈丫字型湖泊中央突
出的半島上。
  半島的基座設有一個堅木材質的正門,門扇呈現開啟的狀態。希爾德在此走出地面轎車
,負責駕駛的士官由於此刻已經接近傍晚,而且由正門到山莊內的建築物還有一些距離,故
建議用車。
  「不用了,正好可做做運動。」
  希爾德覺得,如果不讓肌膚接觸一下這幾近甜美的涼爽空氣,好像是重大的損失似的。
  未經鋪設的道路形成一個和緩的坡道,沿著那翠綠欲滴的榛木樹蔭,有一道好似透明玻
璃的小溪,那清澈的流水正輕輕地潺潺流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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