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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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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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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4:32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零七章、好白菜 徐公子勝治

  謝小仙後來斷斷續續這些話,應該不是對遊方說的,而是憋在自己心裡面的一些委屈。廣州一個區的分局長,從北京的環境看來,行政級別其實不算高,芝麻官而已。但從地方基層幹起,想爬上這個位置也是相當不容易,這下倒好,直接空降來一個領導,還是這麼年輕漂亮的一位女同志,難免引人非議。
  
  大家當面都客客氣氣,但背後的議論很多,說什麼難聽話的人都有,風言風語多少也傳到謝小仙本人的耳朵裡。這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但畢竟不怎麼痛快,一些小委屈平時也找不到人訴說,總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吧?
  
  今天請遊方喝酒,一個不留神把自己給灌多了,回憶起了死裡逃生的經歷,情緒就有點不受控制,眼淚流下來了,莫名其妙人變的很敏感,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了,結果雙肩顫動,乾脆往遊方胸前一幸,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
  
  完了完了完了,她還來情緒了,越哭越起勁了!遊方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拿了張餐巾紙想給她擦眼淚,卻又有點不好伸手。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一條縫,老闆娘封弦詩向裡看了一眼,見此情景趕緊閃身進來,小聲責問遊方道:「堂堂男子漢,仗著自己有點酒量,也不能把一個姑娘家灌成這樣!人家信任你才和你單獨出來,你這麼做算怎麼回事?」
  
  老闆娘的語氣明顯很不滿,遊方心裡那個冤啊,今天到底是誰灌誰啊,他哪敢把謝小仙惹成這樣?
  
  不一會老闆宋陽也進來了,見此場面搓著手沉聲道:「遊方,你也太不講究了,我早就勸你少喝點,你偏不聽,故意要把人灌醉嗎?也不看看是什麼人!還不快把人哄好,然後送回家,這姑娘的父母要是知道你這樣,還不知會怎麼罵你呢。」
  
  酒勁上來了,情緒也上來了,一時半會可哄不好,謝小仙現在這個樣子,假如給她一輛自行豐,估計也能直接騎過河。送回家?再看老闆娘的眼神,分明有些懷疑遊方的用意,假如遊方就這麼半抱半扶的把謝小仙帶走,說不定引起多大的誤會。
  
  再看警花姐姐哭得嬌滴滴的樣子,是那麼的可憐兮兮,遊方也莫名有些心軟。總不能打,舊讓警察把他們的局長接走吧?萬般無奈之下,他打了一個電話:「林音啊,你在哪?能不能到宋老闆的飯店一趟,把小仙接回家,她喝多了,我怎麼哄也哄不好。」
  
  今天謝小仙請遊方吃飯,林音晚上也和陳軍一起出去吃飯了,吃完飯繼續過二人世界,電影剛看到一半又被攪和了。他們來的還很快,十五分鐘後就到了,一個寒假不見不僅宋老闆的飯店擴張了,陳軍也變了樣,比以前白胖了些,而且還買了一輛嶄新的馬自達代步。
  
  一進屋看見了謝小仙的樣子,林音的臉色微沉責問道:「遊方,你怎麼把謝警官灌醉了,還把她弄哭了?人家到廣州這段日子,可是天天想見你,一見面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陳軍在一旁看著遊方,也是搖頭直歎氣,眼神意味深長,總之也不認為遊方幹了什麼好事。遊方的頭皮直發麻,周圍所有人都有責怨之意,而且都是熟人朋友,他渾身是嘴也解釋不清啊,只得低頭道:「我錯了,真不該讓小仙姐喝太多酒,她醉了,快送她回去休息吧。」
  
  封弦詩推開遊方,與林音一人一隻胳膊將謝小仙扶了起來,哄她道:「謝警官,該回家了!」
  
  謝小仙搖著肩膀道:「遊方,酒還沒喝完呢!」
  
  遊方抓起桌上的酒壺,仰脖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往桌上一頓道:
  
  「全干了,我們走!」
  
  謝小仙伸手掏兜:「老闆,結帳。」
  
  封弦詩將她的手打落:「你結什麼帳,讓他結!」然後與林音將她扶了出去塞進了轎車。陳軍開車,遊方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言不發,而林音在後面半扶半抱著剛才吹了點風已有些昏沉、還在喃喃自語的謝小仙。
  
  等把醉意闌珊的謝小仙扶回家,林音對陳軍和遊方道:「你們倆回去吧,我幫謝警官換衣服休息,以後出去喝酒,注意點!」
  
  遊方無語點頭,和陳軍一起下了樓,在樓下陳牟無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一口氣,開豐自己回宿舍了。鬱悶啊,跟誰說理去,遊方仰頭看天舒展雙臂,似乎想把心中莫名的壓抑感全呼出去!
  
  他沒有回家睡覺,反正也睡不著,沿著馬路向北走來到了珠江邊,然後又沿江而行,一陣江風吹來,他突然覺得很寂賓無聊,閃電般的伸手一抓,抓住了被風吹來一張報紙。靠,真走運!還是今天的新出的離都報。
  
  遊方一眼就看見尹南芳的名字,於是在路燈下多瞅了兩眼,發現這位記者也寫娛樂報道。這家報紙,能將嚴肅的社會事件寫成娛樂八卦,又能將烏七八糟的八卦徘聞寫的像嚴肅的策論,尹南芳這篇女章是關於牛然淼的外孫、亨銘集團董事長趙亨銘的八卦消息。
  
  趙亨銘最近搞上了一個香港的電視節目主持人,被狗仔隊跟蹤拍到了一組熱辣的約會照片。新聞報道之後又借題發揮,回顧趙亨銘與各位名媛、明星的緋聞事件,探索他的愛情軌跡與內心情感世界。
  
  文章中還特意提到了他的一位特殊情人,畢業於劍橋的某材貌雙全的女強人,追隨趙亨銘來到國內,擔任亨銘集團的高層,協助他開創事業云云,以此測證了趙亨銘的魅力風流,有當年半然淼老先生的風采。
  
  雖然沒有直接提到齊箬雪的名字,但和點名道姓也沒什麼區別了。
  
  遊方並沒有懷疑太多,只是心下釋然,原來如此!——齊箬雪年紀輕輕就能擔任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原來是趙亨銘的情婦,平時對人一幅冷然的樣子,也是有原因的。
  
  就算是這樣,這位記者也犯不著這麼寫吧?聽說在鴻彬工業園,尹南芳與安琪妮起過衝突,說不定齊箬雪也得罪她了。
  
  尹南芳這種記者敢用這種事編排齊箬雪,但這種報道趙亨銘卻不會在乎。他這種世家子弟沒事鬧點花邊新聞,並不算什麼壞事,反而能夠提高社會的知名度與關注度,只要注意分寸別惹出麻煩就行,外行人只看見熱鬧,內行人卻能分辨這些傢伙的用意。
  
  牛老有幾十個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淹沒在人堆中幾乎顯不到誰,這個圈子裡很多事,有時候就是為了襯托身份與能力。假如某個人某一段時間突然銷聲匿跡無人關注,大家不會以為他「改邪歸正」了,反而會懷疑是不是生意遇到了麻煩、有財務危機、要破產了?
  
  名流圈中的低調與高調,要分什麼事情,也要分階段性的身份,假如趙亨銘將來有了牛然淼的地位,也就不必在乎這些了。但今天尹南芳這樣的報道,趙亨銘求之不得。
  
  遊方對齊箬雪印像很複雜,但畢竟是被自己「調戲」過的女人,長歎一聲——好白菜讓豬哄了!然後順手將報紙扔進了垃圾桶謝小仙與遊方拼酒的時候,齊箬雪還沒下班,正在看一張報紙,臉色很不好看。恰在此時,趙亨銘推門進來道:「箬雪,工作不要太辛苦了!……你也在看這份報紙?這種八卦消息,不必和他們計較,那些個記者,就是靠扯淡吃飯的。」
  
  齊箬雪淡淡笑了笑:「我怎麼會和那種人計較,亨銘,這麼晚你也沒走嗎,很少見啊?」
  
  趙亨銘帶著溫柔的微笑:「我也看見了這篇報道,怕你不高興,特意過來著看你。……你啊,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又寂賓呢?今天出去散散心,一塊去會所坐坐好嗎,我約了幾個熟悉的朋友,都想見見你呢。」
  
  齊箬雪很客氣的拒絕:「不好意思,我今晚約了朋友。」
  
  趙亨銘微微有些意外:「都這麼晚了,你約朋友見面?要不叫來一起坐坐吧,大家也不是外人。
  
  這樣的報道你別往心裡去,但有些事,你又何必那麼堅持呢?我們的關係,應該是無可挑剔的。」
  
  齊箬雪:「我對亨銘集團的業務,當然盡心盡力,對趙總你,也非常感謝,這些就不必多說了。我的朋友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人,會不自在的,就不要勉強了。」
  
  遊方沿著珠江邊的大道漫步,今天喝了不少酒,不僅沒醉人反倒更清醒了,彷彿變得很敏感,拂過身體每一絲微風都是那麼清晰,心情略有些壓抑身體卻微有些發熱,腳步也變得輕飄飄的,彷彿輕身功夫更上一層樓。
  
  不知不覺中,他來到一處人氣迷離飄蕩的地方,那是大道對面的一條橫街,昏暗的路燈下,街道兩旁有很多霓虹招牌,門前燈光不算很亮卻很柔和,隱約有輕音樂飄蕩。這是中大附近的酒吧一條街,不是蹦迪的鬧吧,大多是喝酒聊天過夜生活的慢搖吧。
  
  遊方突然覺得酒沒喝夠,與謝小仙喝的那些酒沒讓他醉,卻把心中的酒意給勾了起來,乾脆再去喝兩杯吧,散散心中的積鬱之氣。
  
  隨手推門進了一家酒吧,這裡播放著不知哪國語言唱的鄉村歌曲,兩邊的座位光線很暗,只在中間的茶几上點著飄浮於水杯中的紅蠟,燭光卻被正上方一盞射燈的光柱正好罩住。這樣的光線設計,面對面坐著的人可以從燭光中朦朧的看見彼此,而走過的人由於視覺明暗對比的關係,卻不太容易看清他們的臉。
  
  酒吧中間有一個小小的舞池,有幾對男女帶著醉意摟著腰在那裡慢搖。
  
  穿過舞池就是吧台了,這裡的吧台呈馬蹄形,轉圈放著十幾張高腳轉圈椅。酒吧的整體格調宛如淹沒在昏暗中,但是吧台上方卻有十幾盞射燈,光柱射下罩住了每一張椅子。這種設計也很有意思,坐在吧台邊,不論是哪個位置,都有一種很醒目突出的感覺。假如想尋找幽暗不引人注目的環境,可以坐到舞池旁的座位上去。
  
  明暗之間的衝突、動靜之間的襯托、醒目與隱蔽的交替,都在背景鄉村音樂中形成了獨特的地氣運轉。這個酒吧的老闆似乎懂風水,遊方一進門就有這種感覺,然後一抬眼看見了吧台邊坐著那棵白菜,噢不,是齊箬雪。
  
  遊方沒有像夢中那樣轉身離開,而是逕自走了過去,坐到了她身邊的轉椅上。這畢竟不是那個夢,又沒有旁人,他有什麼好躲的?況且齊箬雪還欠他十二萬呢!坐下後很自然的打了聲招呼:「這位小姐,好像很面熟,我們在哪裡見過嗎?」這一句已經是酒吧裡搭訕最氾濫的老橋段了,遊方是故意的。
  
  「對不起,我只想自己喝酒,不需要有人請我。……嗯,怎麼是你?」齊箬雪語氣仍是很有涵養的冷淡,一開口就拒絕陌生人的搭訕,然後一側臉認出了「梅蘭德」。
  
  遊方輕聲笑道:「我果然沒看錯,原來是齊小姐,我們在這裡又見面了。」
  
  齊箬雪很意外,然而口中卻說道:「能在廣州見到蘭德先生我不意外,鴻彬工業園的事態發展後來出乎預料,但你也算信守了承諾,亨銘集團答應的報酬會支付的,你明天到我辦公室來拿支票就行,在廣州轉賬更方便。」
  
  她想起了本打算給梅蘭德那張數額十二萬、日期未填的支票,還在自己的坤包裡放著,包就在外面的豐上,卻沒想現在就取來,公事公辦,她此刻已經下班在喝酒。
  
  遊方讓她給噎了兩秒鐘沒說話,就算是到廣州來要錢的,也不會追到酒吧來啊?這分明就是偶遇!再說了,遊方臨走時暗中捶崗驚人,已經放棄那筆錢了,就算今天見到齊箬雪,也沒打算直接開口要。
  
  他卻懶得多解釋,岔開話題問道:「沒想到齊小姐也回廣州了,鴻彬工業園的事,最後是怎麼處理的,那邊的情況又怎樣了?」
  
  他想問的就是這些,要不然也不會坐下來搭訕。費了那麼多心思,又使了借天梯的手段,總想知道具體的處理結果,而且師父劉黎去找千柱道人了,他也想從側面瞭解一下那裡的情況。其實他才離開兩天而已,在梆州過了兩夜今天剛回廣州,感覺卻像已經過了很久,因為身邊的人和事發生了太多的變化,一時之間還沒適應過來。
  
  齊箬雪的神色稍有些緩和,看著手裡的酒杯,小聲歎了一口氣道:
  
  「對外的輿論宣傳當然先控制住了,你給斷頭催的十七條建議,確定要落實的有七條,還在研究考慮是否需要落實的有三條,其中有八條內容與安琪妮的報告是重合的,我也不清楚是誰的建議起了作用,也是在各方面壓力下決定的。」
  
  遊方追問:「安琪妮的那三十五條建議呢?」——這才是他最關心的。
  
  齊箬雪:「會議結果認為前三條建議值得思考與探討,其餘的,明令立刻落實的有十條,督促鴻彬工業園內部自行整改的還有九條。當地政丨府今年要推行本地工資增長政策,這次正好抓鴻彬工業園做了典型,其實也是內部選擇性調整,不像對外宣傳的那樣。……我是今天才回的廣州,安琪妮昨天已經走了,她臨走時還想見你,可惜聯繫不上,有話讓我轉告。」
  
  遊方:「噢,安琪妮有什麼話?」
  
  齊箬雪扭臉看著他,射燈籠罩下秀麗的五官就似精美的雕塑,眼神卻有點奇怪,隱含著嘲笑還有好奇:「她要我轉達謝意,謝謝你的禮物也謝謝你的幫助,這一次的經歷並不愉快,但是遇見蘭德先生,卻是此行難得的美好回憶,還有那個美好的夜晚!……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保安看見你在她房間裡呆了很久才走,安琪妮戀戀不忘,這就是江湖人的手段嗎?」
  
  遊方也用一種感覺可笑約眼光看著她:「齊小姐,在這樣的事件中,你不應該問發生了什麼,最重要的,你已經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找她,又做到了什麼?其實你沒有資格嘲笑我,我做的比你更多,說這種話,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俗話說身入江湖,良心就被狗吃了一半,但另一半還要小心收好,否則不知為何而來、向何而去?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有意接觸安琪妮就是江湖術中的借天梯。我是在利用她,但也在幫她,同時幫助其他人,其中也包括你!齊董事,你未嘗不也是身在江湖,你收好的那一半良心,未必比我這一半更多。」
  
  以遊方的口才與反應,想拿話噎齊箬雪還不容易?但是說著說著卻來了情緒,不僅是為了教訓齊箬雪,反倒成了一種自我的宣洩。齊箬雪怔了怔,臉色冷冷的卻沒有再多說,淡淡道:「蘭德先生是來喝酒的,我請你吧,想喝點什麼?」
  
  遊方很乾脆的答道:「好啊,多謝!和你杯子裡一樣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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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4:57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零八章、玩火  徐公子勝治

  玻璃杯裡的酒呈琥珀色,漂浮著透明的冰塊,燈光照射下泛著暗金色的光芒,看上去很像高檔的陳年女兒紅,卻不是燙著喝而是冰著喝,喝酒的氣氛倒與面前冷美人的格調十分協調。遊方嘗了一口,皺眉咋了咋舌頭道:「這杯女兒紅,滋味很特別啊?」
  
  齊箬雪淡淡笑道:「蘭德先生沒喝過?」
  
  遊方:「沒喝過,什麼酒啊?」
  
  齊箬雪:「酒保倒酒的時候,你沒看見嗎?」
  
  遊方很憨厚的遙了搖頭:「不認識酒瓶上的字啊,是哪一國的英語?」他也算走南闖北見多識廣,還不至於這麼老土,但齊箬雪看他的眼光中總帶著一絲蔑視與嘲諷,遊方乾脆就耍著玩了,自己找點樂子。
  
  在屠蘇面前,遊方不會亂來,在謝小仙面前,遊方不敢亂來,但在齊箬雪面前,遊方卻犯不著憋屈自己,這和騎自行牟過河的心態也差不了多少。話又說回來,他還真不認識酒瓶上寫的是什麼字?
  
  齊箬雪嘴角的嘲笑之色更明顯:「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梅蘭德,不懂法語也就罷了,怎麼連法文都分辨不出來?」
  
  遊方也笑:「齊董,我從一開始就是江湖騙子,你我心照不宣,何必說那麼多廢話呢?謝謝你的酒,我敬你一杯!……這法國女兒紅細品滋味還挺特別,入口苦,潤舌微酸,到喉中有點辣,可回味有點甜,假如再擱點鹽,五味就全了。……嗯,酒息呼出來,聞著倒是挺香,我喜歡!」
  
  齊箬雪喝了一口,正在吐息,聽見這話身體微微往一旁側了側,神色冷淡道:「蘭德先生還很會品酒嘛?我廢話多,你這一杯酒的廢話也不少。」
  
  喝完了這杯,又叫酒保過來倒酒,遊方索性老土到底,給齊箬雪找點難堪,一揮手道:「不用這麼麻煩了,整瓶上吧,我們自己來!」然後又扭臉道:「齊小姐,你既然要請客,也不能太小氣啊,一杯一杯的點多麻煩?」
  
  酒保直皺眉,心說哪來的二百五,把這裡當大排檔了?且不說這酒多少錢一杯,本來就是現兌細品的酒,只有自以為財大氣粗的土包子勾搭美女時,才會直接要求把瓶。可今天是美女請客,遊方這種耍法,酒保還從來沒見到過,只能為難的看著齊箬雪。
  
  齊箬雪眉頭微蹙,表情很古怪,似乎想發作最終卻只是無奈的一招手:「給我們單獨開一瓶吧,用大咂調好端過來,我們自己慢慢喝。」
  
  等酒保把酒端上來,遊方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耍大了。這酒原味太沖一般不直接喝,需要加三分之一左右的冰塊,再兌兩倍的涼水,一瓶,酒調好了就是三瓶多,裝在兩個玻璃酒咂中。酒咂是別緻的透明連通管,一端稍粗可以持握,從上方開口加冰塊,另一端細長是倒酒的出口。
  
  酒咂有一尺來高,將傳統的壺設計成宛如抽像的天鵝造型,裝上金琥珀色的酒在燈光下非常漂亮,甚至有幾分璀璨!但是兩個酒咂往吧台上一放,未免太刺眼了,酒吧中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們不清楚具體情況,紛紛看著遊方竊竊私語。
  
  看來又有一個自以為有錢裝蒲灑的二楞子想找美女搭訕,在酒吧裡這樣的情景並不是很少見。人們的神色中有鄙夷、嘲笑還有幸災樂禍。
  
  昏暗中投射來的各種異樣的目光,遊方雖然看不見,卻可以感覺到。他在耍著玩,齊箬雪也順勢在耍他,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吃虧啊,耳邊聽見齊箬雪輕聲笑道:「蘭德先生,酒來了,你慢慢喝,注意不要喝多了,我只負責結賬,可不負責送醉鬼回家。」
  
  喝就喝,誰怕誰啊?遊方連古墓鬧鬼都不怕,還怕昏暗中半醉的陌生男女竊竊私語嗎?在柔和的鄉村音樂中、醒目的射燈光下,他開始不緊不慢的喝酒,很從容沉靜,一點都沒有貪杯的樣子,也不說話,就像在沉默中細細的品味。
  
  這樣一來,好奇觀望的人們不再暗自非議,反倒覺得眼前一亮,因為遊方一點都沒與身邊的美女調笑的意思,看舉止就是一位優雅的飲者!黑暗中有個女孩捅了身邊的男件一下」小聲道:「你看看人家,在吧台喝酒的帥哥,好酷啊!」
  
  男件答道:「你也看看人家身邊美女,太有魅力了!」
  
  女孩:,i不許看了!你,把這些酒全喝了。」
  
  齊箬雪的神情淡淡的,自然流露出一種冷艷高貴的氣息,燈光下的素手白如雪、明如玉,中指上戴著一梅深碧色的翡翠,端著琥珀色的美酒,淺淺的送入紅唇。
  
  她也在默默的自飲,卻忍不住用眼角的餘光打量「梅蘭德」。她以前一個人這麼喝酒的時候很多,周圍來搭訕的各色男子也很多,但是像遊方這樣優雅沉靜的飲者還真沒見過,彷彿感興趣的只是酒而不是她。在她心目中,一定要與人同飲的話,應該就是這樣的對酌,可面前的人偏偏是他!
  
  遊方真的是在細細品,這酒的滋味剛開始不太習慣,但是到後來口感越喝越好,帶著一種獨特的香甜,嗯,這才算找到感覺了,眼角眉梢不禁露出淡淡的笑意。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酒已經喝了一半,他們的喝的雖不快,但一直沒有停下杯子。齊箬雪冷眼看著遊方,不禁也有幾分佩服,這個江湖騙子還真不簡單,剛有的尷尬場面無聲無息過去了,反而襯托出一種風度。難怪僅僅一夜交流,就能讓熱情開朗的安琪妮戀戀不捨,臨上飛機前還在談論梅蘭德。
  
  「蘭德先生,你的酒量很不錯嘛?」終於還是齊箬雪首先打破了沉默,喝酒最怕遇到不動聲色、怎麼喝都沒反應的對手,因為看不出對方究竟還能喝多少?他們不是在拼酒,誰也沒有把誰灌多的意思,只是各懷心思在默默的自飲,但無形中卻是你一杯我一杯相同的節奏,就像在暗中賭氣一般。
  
  遊方看著酒咂,笑了笑答道:「齊小姐的酒量也很不錯,這酒勁很烈,確實只適合一杯杯的點,假如不是早就認識,我簡直要懷疑你是個酒托。」
  
  「酒托?」齊箬雪看著杯子下的圓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遊方反問:「齊小姐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酒吧,連這個都沒聽說過?」
  
  所謂酒托,往往都是在吧台旁獨酌,看上去很寂寞的女人,是那些來酒吧措艷者尋找一丄夜情最喜歡的下手對象。往旁邊一坐問一句:「美女,你很有魅力,能有幸請你喝杯酒嗎?」如果美女點頭答應,看上去好似就有戲,但是遇到的了酒托可就是另外一回事。
  
  這種女人喝的都是死貴死貴的洋酒,而且酒量賊好,甚至有時候酒保倒酒時就做了手腳,給酒托的杯子裡兌的酒很淡,這麼喝下去一丄夜情是別想了,就等著結賬掏錢包吧。酒托當然和酒吧是一夥的,不可能被客人帶走,事後會有消費提成。
  
  遊方以前不愛泡酒吧,但是陳軍很內行,曾講對他過不少次。
  
  他簡單的解釋了幾句什麼是酒托,不遠處吧台後的酒保聽得直皺眉,後來還扭過頭去偷偷笑。
  
  齊箬雪微微撇著嘴角,反唇相饑道:「蘭德先生真是見多識廣,這也是江湖門道嗎?倒有些現代營銷的技巧,那些存心不良的人是自找!……以你的酒量與形象,完全也可以做個出色的酒托,到酒吧來找一丄夜情的,可不僅僅是男人。」
  
  遊方現在明白酒保為什麼先皺眉後笑了,今天的場面是齊箬雪請客,而他這位帥哥又這麼能喝,可不就像一位男酒托?可惜他不是酒吧請來的,沒有提成可拿。
  
  遊方只能苦笑:「這種生意太辛苦而且沒什麼技術含量,對身體又沒好處,我不感興趣,齊小姐別忘了,我是海外歸來的風水大師,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齊箬雪今天因為尹南芳那篇報道,心情不好,所以下班後來喝一杯,見遊方提起這茬,突然想起一件事,臉色一寒,語氣很明顯的嘲諷道:「我沒有把蘭德先生當什麼人,你與安琪妮究竟發生了我不想問,那個女記者凌晨四點去你的房間做什麼,我也不想問,蘭德先生自己心裡清楚就行!」
  
  她知道這件事,想想也不奇怪,迎賓樓走廊裡有監控錄像,問一聲保安就清楚了。遊方恰好看到了尹南芳那篇報道,明白齊箬雪心裡有怨氣,現在衝他來了,她以為「梅蘭德」與尹南芳有一腿呢。
  
  遊方也生氣啊,心中暗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被人揭了,可以不高興,但不能衝我來呀,無冤無仇總是夾槍帶棒,你以為你是誰,又把我當什麼人?」
  
  他今天從中午到現在,一直陪著小心,情緒也很壓抑,剛剛喝酒喝的舒服點,齊箬雪又來了這麼一出,帶著酒意怒氣上湧,突然沖吧台內的酒保道:「,小伙,你領口兜裡別的是硼弛,借我用用。……不要硼3,只要耳機,謝謝,只用一會兒。」
  
  他從上衣兜裡掏出一支帶M旺播放功能的錄音筆,插好耳機按了幾個鍵聽了聽,扭頭道:「齊董,說話請尊重點!這裡有一段錄音你應該聽聽。」然後也不管對方樂不樂意,閃電般的一伸手,將一隻耳機塞進了齊箬雪的左耳孔。
  
  遊方到底醉沒醉?與一般人相比,他現在還很清醒,反應也很敏銳,給他一雙筷子,伸手就能夾住空中飛過的蚊子。但是中午喝啤酒,晚上喝黃酒,現在又喝了這麼多洋酒,酒量再好他畢竟也只是小遊子,不是傳說中醉八仙。
  
  他的情緒不知不覺中變的很敏感,感情也很衝動,言談舉止自然比平時出格很多。而且他今天不睡覺也不練劍,本就是感到莫名的壓抑,卻又不知怎樣去發洩。
  
  換一種情況,他根本不會拿出這支錄音筆讓齊箬雪去聽。回到廣州後,他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下午睡覺前簡單沖了個涼水澡換了內衣,外衣穿的還是原先挺帥的那一套,偷來的錄音筆恰好就放在身上。
  
  錄音筆裡播放的是那天凌晨他與尹南芳的談話,絕對的原計原味,從開始尹南芳那一句「梅先生不僅是個學者,體格居然這麼健美,簡直像大衛雕塑!穿著衣服真看不出來。」到最後遊方那一句「很可惜,我不喜歡這個牌子的保險套,太遺憾了,尹小姐請回吧,不送,請你也別再來了。」都是肆無忌憚的清晰。
  
  齊箬雪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摘下耳機低頭道:「對不起,我誤會了!但你怎麼會有這種錄音?」
  
  遊方在冷笑:「談什麼誤會?在齊小姐冷傲的眼中,不論我做過多少事,幫了你多少忙,也就是這種人。……不錯,我就是這種人!錄音不是我錄的,是我從那個記者包裡偷來的,我不僅是江湖騙子,還是個小偷,怎麼樣,你滿意了?
  
  但是齊小姐你又比我高貴多少?劍橋大學才貌雙全的道高材生,趙亨銘的忠實請人,如今是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很好,很好,真令人羨慕!」
  
  這番話聲音不大,混雜在樂曲中,但是齊箬雪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白暫的臉更加沒有血色,一言不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滿滿一大杯。這種酒一般只倒至杯子的三分之一左右才合適,她在控制自己沒有失態,但控制的並不完美。
  
  齊箬雪沉默了,一直在喝酒,遊方見此情景也有些無趣,站起身正準備叫酒保結賬,這頓酒不想讓她請了。恰在這時齊箬雪說話了,聲音很低很細:「我不是趙亨銘的情人,從來沒有和他上過床!」
  
  遊方一愣,又坐回到椅子上聽她說什麼?齊箬雪一邊飲酒一邊自言自語:「這又有什麼區別呢?我很清楚,在我生活的圈子裡,誰都這麼認為。但我為什麼不辭職?如果我這麼做了,那就是被玩膩了拋棄,人們還會這麼認為。解釋是沒有用的,我只能用另一種身份去證明我是一名合格的執行董事,與趙亨銘情婦的身份無關。
  
  以我現在的資歷,不會找到更好的職位去證明。鴻彬工業園的事情,無論誰去,無論怎麼做,都是吃力不討好,但是我主動要求去,這就是我的態度。假如有一天你能明白,是我帶給了亨銘集團更多,而不是所謂趙亨銘情婦的身份給了我更多,這就是我要證明的事,我是不是很可笑?」
  
  遊方瞇著眼仔細看她的側臉,齊箬雪的樣子不像是撒謊,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齊小姐,我無意冒犯你的隱私,剛才有什麼得罪之處,請原諒!……服務員,結賬。」
  
  齊箬雪抬起臉,掏出一張信用卡扔給了酒保,看著遊方目光中有醉意,語氣中帶著嘲諷:「蘭德先生,你已經冒犯了!想像上次一樣,轉身就走嗎?在酒吧裡讓我喝了這麼多,但是,今晚敢送我回家嗎?」
  
  這有什麼敢不敢的?遊方愣神間沒有回答,齊箬雪帶著醉態又笑了,標準的冷笑:「身邊的人都知道我與趙亨銘的關係,沒有哪個男人會公開的引起誤會,你只是個混江湖的,私下裡沾點便宜而已,犯不著因為一件失禮的小事得罪趙亨銘還有牛家,是嗎?……唉!你又把我當什麼人?明天別忘了來亨銘集團拿支票。」
  
  最後一聲歎息,她已經拿回了信用卡,不再理會遊方,站起身來逕自離去。經過舞池的時候走得太急,腳下突然一個踉蹌,一人閃身過來扶住了她的腰,順勢兩個旋步就穿過舞池來到門口,正是遊方。
  
  齊箬雪仰臉道:「我不會摔倒的,鬆手吧,難道想請我跳舞嗎?我拒絕邀請!」
  
  遊方哼道:「跳舞?不會!我送你回家,喝成這個樣子還想自己開車嗎?不為你想,也為路上其他人想,車鑰匙給我!」
  
  不知為何,齊箬雪還真把車鑰匙給他了,上了門外的那輛黑色的奧迪出,齊箬雪竟然沒坐副駕駛位置,而是在後排問道:「蘭德先生,知道把我往哪裡送嗎?」
  
  幹嘛?使喚司機呢!遊方沒答話,從忌駕駛座位前的小物屜裡掏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張某公寓樓的停車卡,上面記錄著業主信息,他看了一眼扔回去,發動了汽車。
  
  過了幾分鐘,齊箬雪又說話了:「為什麼開的這麼慢?」
  
  遊方的車開得確實不算快,他沒好氣的答道:「我也喝酒了!」
  
  齊箬雪:「你很小心嘛,酒後駕車很有經驗?」
  
  遊方不耐煩的答道:「沒有,酒後開汽車是第一次!上一次騎的是自行車,掉河裡去了!我要是你,就少說兩句!」
  
  齊箬雪在後座上坐的端端正正,說話卻有明顯的醉意,似是在撒嬌:「好悶啊,來點音樂。
  
  遊方順手打開了車載CD,音響很好,車廂裡飄蕩著異園鄉村音樂,旋律與剛才在酒吧裡聽見的差不多。聽了一會兒,齊箬雪冷不丁又冒出來一句:「蘭德先生,這又是哪一園的英語呢?」
  
  她還記得酒吧裡那句話,什麼意思,調戲他嗎?遊方沒搭理她,關掉CD打開了收音機。午夜的交通台正在插播廣告,只聽一個莊嚴的男聲說道:「男人,一輩子只做一次包皮手術,當然要選擇蒙氏包皮整形術!廣州xx醫院男科,蒙氏包皮,外形屬於男人的風采!」
  
  遊方手一抖,趕緊將收音機關掉了,兩個人都沉默了,誰也沒有再說話。車廂裡確實有點悶,還帶著莫名的躁動氣息,齊箬雪坐在後排,可是呼吸聲清晰可聞就似在耳邊,這氣息帶著酒香與妙齡女子特有的體香,感覺非常好聞。
  
  遊方打開了車窗,陰冷的夜風吹了進來,感覺臉上身上卻開始發燙,那迷離的氣息總是若有若無難以吹散,他覺得握住方向盤的手有些發膩,不由自主回憶在流花湖握住齊箬雪前胸的感覺。——遊方終於覺得自己醉了,車速放的更慢,比自行車快不了多少。
  
  儘管慢,也終於到了。在公窩樓下的停車場停好車,齊箬雪說了一句:「辛苦了,謝謝你送我回家!」然後推門提著坤包就下了車。
  
  她的車鑰匙還沒拿回去呢,遊方鎖好車在電梯口追上了她,恰好看見齊箬雪身形又是一個踉蹌,趕緊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攬住,連自己都差點沒站穩。齊箬雪仰臉看著他,眼神中似有波光:「你來了?」
  
  遊方:「我送你上樓。」
  
  等進了家門,齊箬雪手中的包滑落在地上,向屋中走去時兩隻鞋自然脫在門前的毯子上。她在客廳中轉身,白暫的臉龐上有醉人的紅暈,卻帶著奇異的冷笑問了一聲:「蘭德先生,想喝點什麼?」
  
  遊方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將車鑰匙放在鞋櫃上道:「謝謝你的酒,既然已經安全回家了,晚安!」
  
  他轉過身,伸手正要開門,齊箬雪卻走了過來,在他身後倚著牆冷笑道:「蘭德先生,這就是所謂江湖中男兒的膽色,是嗎?」
  
  這一句話不知為何突然激怒了已經帶著醉意的遊方,他猛一轉身伸手將她按住。她的後背緊貼著牆壁嗎,身體柔的就似沒有骨頭。遊方低下頭一宇一頓道:「想玩火,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話音網落,就聽見一片裂帛之聲,齊箬雪的上衣前襟從裡到外,不論外套、襯衣還是胸罩,一瞬間全部碎裂,一對壓抑不住飽滿雙峰跳了出來,在燈光下晃眼的嫩白,那一對玫瑰色的深暈,暴露在空氣中毫無遮掩的顫動。
  
  遊方沒有脫她的衣服,而是直接撕開了。不論是內家功夫還是外家勁力,練到網柔相濟的境界,可以將一隻雞蛋的外殼揉碎錄落,卻傷不著包著蛋清那一層柔嫩的薄膜,遊方的鷹爪功今日已有此境界。
  
  緊接著遊方將她的抱離了牆壁,雙手貼腰臀間起伏的曲線往下一撕,又是一片裂帛之聲,下身所有的衣物也化成碎布條落地。僅僅一秒鐘時間,衣衫齊整的齊箬雪就已經在遊方的懷中完全赤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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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5:13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零九章、對不起  徐公子勝

  齊箬雪發出一聲驚呼,一隻手臂卻勾住了遊方的脖子,另一手像是在推開他,卻企圖拽開他胸前的衣扣。遊方抓住了她的雙臂,將她的兩隻手都扭在了身後,一手扣住她的雙腕,另一手解開了自己的衣服。
  
  這種姿勢讓齊箬雪動彈不得,只能聳肩挺胸仰著臉看他,紅唇微張喘息著似在期待。遊方已經解開了自己衣襟,露出健碩的胸膛,然後低頭吻了下去,濕丨潤的唇舌帶著酒香糾纏在一起。他順勢從腰後摟住她,仍然反扭著她的雙臂,赤裸的胸膛緊貼在一起。
  
  彼此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火熱,濕吻中齊箬雪說不出話,神情已經迷亂,身體一瞬間完全融化在他的胸前,喉嚨裡發出一聲奇異的呻丨吟,竟似那煞刃在月光下的清嘯。
  
  ——遊方今天並沒有把秦漁帶在身邊。
  
  遊方雙手突然往下一滑,握住雙臀將她的身體托了起來,嘴唇剛剛從熱吻中解脫,旋即又淹沒在她胸前起伏的波浪中。齊箬雪的雙手終於解放了,將遊方的頭抱在胸前,雙腿也在空中繞住了他的腰。
  
  遊方托著赤裸的齊箬雪,就像擁抱著雪白的雲朵,大步走進了客廳,將她放在了餐桌的邊緣……他也完全赤裸了,彼此再無任何遮掩,她卻沒有躺倒在餐桌上,因為他的手緊緊摟著她的腰背,從上到下如此緊密的貼合。
  
  侵略與容納的那一刻,遊方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突然繃緊了,顫慄中接近於痙攣。這場面很像在施暴,然而她的雙手卻緊緊抓住他的肩胛,口中發出令人骨酥的身音,張開的雙腿也盡量纏住了他。
  
  齊箬雪的靈與肉彷彿已經融合在一起無法分別,感覺從雲端墮落到地獄,然後又被拋回到雲端。這就是她想要的嗎?對,這就是她想要的!暢快的放縱,真正的女人,與任何身份無關,無須委屈與壓抑,自己去選擇渴望的胸懷。
  
  是她將他誘進了家門,是她對他沖滿好奇、不願抗拒。最初的相遇,她毫不掩飾嘲諷與鄙夷,不介意在他面前失禮,是為了什麼?出於身份,本能的以此證明高貴的存在感,或者內心深處,希望自己是所追求的高貴存在。
  
  這種高貴,不是高高在上貴不可攀,而是獨丄立的堅持、期翼的尊重、婦匕家的矜持?她說不清,但是她做的不完美,成了一枚淒清的冷翡翠。他真的值得嘲笑嗎,戲劇性的變化從流花湖那一幕開始,究竟是誰能一眼看穿誰,誰可以嘲笑誰,誰又在寬容誰?
  
  她應該明白,可又不願意明白,就像她無法證明自己的清白。否則何必親自去機場接他,何必邀請他共飲,用酒精麻醉與刺激彼此,何必繼續嘲笑他,何必在他面前辯解,最後一再激怒他來侵犯自己,是為了證明什麼嗎?
  
  舒展身體接受他肆意的馳騁,僅僅是為了證明她不是趙亨銘的女人?不,當然不!這也是她自己想點燃的慾望。這不是愛情,嗯,這只是放縱,但此刻的他,才是她願意毫不掩飾與之縱情的人!
  
  他是如此的健壯有力,她就像被拋上沙灘渴望的魚,每一次衝擊都讓她有窒息般的快感。性愛對於她已是如此陌生,就像已消失的遙遠記憶,而此刻的感受甚至是從未有過的想像。就似浪濤的高潮襲來,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離開了餐桌,就像一幅被徹底展開的畫卷,又被摁在了沙發上。
  
  她早已醉了,但酒意隨著呼吸與汗水揮發,她似乎已經醒來,卻淹沒在慾望中無法思考。這驚濤駭浪中什麼都不必去想,她覺得自己就要死去或已經死去,用盡所有力氣掙扎,卻只在喉嚨裡發出呻丨吟般的呼喚:「天吶……蘭徽…我要死了……」
  
  她呼喚的就是他的名字,遊方聽的清清楚楚!
  
  遊方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飛離了肉體,身體已經化作慾望的符號,卻與靈魂產生著奇異的共鳴。是誰在誘惑誰?如果說有誰能夠激起他最衝動的慾望,那麼就是她!酒後一瞬間的爆發,在她的身體上放縱,也許是一種征服、也許是一種刺激、也許是一種壓抑的宣洩、也許是想證明什麼?
  
  他不可能去仔細分辨,但他正是這個惹憐的女人此刻想要的,清醒時,她已經抗拒了太多!從門前轉身那一刻起,他終於也隨她一起迷亂,明天的事、肩上所有背負,什麼都不要去想了吧,今夜,且將一切遺忘。
  
  從餐桌到沙發,從客廳到臥室,最後,他將她扔在了柔軟的床上,將自己也扔了上去。
  
  第二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霞光透過被扯落一半的窗簾照了進來,貼吧&手打。公寓裡一片狼藉。遊方早已醒了,躺在床上卻一動也不敢動,因為齊箬雪就睡在她的臂彎裡,面對他側著身,一手輕輕攬著他的腰,一支修長的玉腿也搭他的腿間。
  
  清醒之後的遊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也許只是酒後的一夜縱情,他與她只是江湖中擦肩而過,在同樣的時間地點,偶爾上了同一張床?
  
  等她醒來又會怎樣,他該對她說什麼呢,今後該怎樣面對彼此?他寧願這一切只是一個夢,從未真正發生過。
  
  然而真的如此嗎?遊方不得不承認,他享受了有生以來最為瘋狂的歡愉,她是絕妙的性感尤物,那毫無保留的放縱與投入,令人回味難忘,他不可能虛偽的說後悔。
  
  他已經決定了,無論齊箬雪醒來之後說什麼,他都聽著,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也應該做的,不論多難,他都會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這就是代價,否則他早就偷偷溜走了。但是他也清楚,他與她之間,有很多事是他做不到的。
  
  就在這時,齊箬雪的睫毛微微動了動,身體陡然變得僵硬就似受了什麼驚嚇,然後小心翼翼的放鬆。他知道她也醒了,就像從一個瘋狂的夢中恢復清醒,卻發現這不僅僅是夢,遊方剛才的感覺和她現在差不多。
  
  兩個人都醒了,卻都不約而同的閉著眼睛繼續裝睡,等待時方先「醒」來。
  
  齊箬雪很後悔,她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不該如此放縱。但她卻說不清楚這後悔有幾分真實,昨夜的歡愉是從未有過的體驗,自從兩年前與男友分手後,她再沒有碰過男人,可是今天才發現,男女之間的可以有如此銷魂的瘋狂,身體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一次又一次高潮的餘韻,天吶,怎麼會這樣!
  
  她已經明白,自己不是真的討厭梅蘭德,相反,她內心深處對他充滿好奇,甚至想在他面前證明什麼,否則昨夜酒醉之後也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她是真的完全醉了嗎?齊箬雪也說不清,以她的酒量喝那麼多還不至於失態,平時她很注意的,而且她昨晚本打算喝兩杯就走,梅蘭德的到來使她改變了主意。
  
  是她誘惑了他,可是現在怎麼辦呢?假如他向她提出任何要求,她都是很難答應的,他們的生活軌跡彼此交錯卻不可能重合,江湖中偶遇很難談什麼感情,出門之後,她不能嫁給也不能跟他走。假如這個江湖騙子威脅或糾纏自己,要繼續保持這種關係,又該怎麼辦呢?
  
  她想的有點多了,甚至希望遊方趁著她睡著,趕緊穿上衣服不負責任的離去,但假如遊方真的這麼做了,她又會感到失望,總之心裡很亂。
  
  心一亂呼吸就亂,身體反應也跟著亂,別忘了兩人的姿勢,一絲不掛半摟在一起,她的乳尖隨著凌亂呼吸撩撥著他的胸側,竟然起了衝動的反應。真要命啊,遊方的身體不由自主的也起了反應,齊箬雪隨即就察覺到了,因為她的一條腿就搭在他的兩腿之間。
  
  這下倒好,她也發現他其實早就醒了,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裝睡。
  
  恰在此時,客廳裡傳來鈴聲,是齊箬雪的手機響了,緊接著遊方的手機也響了,找他們的人好像還很執著,沒人接,卻此起彼伏響個不停。這下誰不能再裝睡了,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愛咋咋地吧,遊方首先睜開了眼睛正想說話,卻發現臂彎裡齊箬雪也仰著臉睜開了眼睛。
  
  視線一接觸,齊箬雪就像受了驚嚇的小白兔,突然從床上跳了下去,落地腿有些發軟,赤裸著身體跌跌撞撞的逃進了客廳。然後就聽見打開櫃子的身音,她在找衣服穿,幸虧是單身公寓,客廳裡還放了個衣櫃,否則光著身子再進來找衣服,豈不更尷尬?
  
  此刻更尷尬的是遊方,他想起齊箬雪昨天穿的那套價格不菲的職業裝,貼*吧手打。從裡到外一件不留全被自己撕碎了」,作案」痕跡就在外面的地板上,也太粗暴了!而且他也想穿衣服,可是自己的衣服還在外面的地上,這裡找不著能穿的呀,只能扯過揉的亂糟糟的床單裹在身上。
  
  「蘭德先生,對不起,是我錯了!」齊箬雪穿好了衣服,站在門外開口了。她倒先說對不起了,遊方沒有吱聲,聽她究竟想說什麼。
  
  齊箬雪這番話似乎很費斟酌,聽聲音一句一頓,底氣也似乎有點不足——「我不該引誘你,請你喝了那麼多酒,還給了你錯誤的暗示,發生的這一切,錯都在我,希望蘭德先生能夠原諒!……我們都是未婚成年男女,偶爾放縱了自己,希望沒有給彼此帶來傷害,最好的辦法,就當它沒有發生過,相信你我都能做到。…… 感謝你昨天送我回家,也很感謝蘭德先生曾經的幫助,對了,這是上次你應得報酬,就不必去公司拿了。」
  
  說完話她走了進來,卻低著頭不敢看遊方,將一個白色的信封輕輕放在床頭櫃上,然後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
  
  坐在床上的遊方,聞言差點沒吐血!這番話怎麼被齊箬雪說出來了?它就似一個不想負責的男人,勾引女生上床之後,提好褲子的開脫之詞,影視劇裡經常可以聽見,遊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也會聽見這一出,出自與他一夜貪歡的女人之口。
  
  他本來對她很有歉疚感,昨夜的情景,很像是一場被對方接受的強暴,遊方正在琢磨如何表達溫柔的歉意,不料對方卻首先將這番話說了出來,把他要的話全堵了回去。
  
  再轉念一想,遊方卻只能暗自歎息,站在齊箬雪的角度,如果不想主動糾纏他更深,她還能說些什麼?這個女人很聰明,甚至聰明的讓人感激,她說出了那番本該是男人說的話,不想聽他的道歉,將彼此從意外的尷尬中解脫出來。
  
  遊方長出一口氣,只能沉聲道:「你不要這麼說,其實錯在我,畢竟我是男人,感謝你帶給一個美好的、令人難忘的夜晚,希望沒有給你帶來傷害,如果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一定會的。」
  
  齊箬雪有些慌亂的答道:「你不必這麼想,當它沒發生過就行。……上班已經遲了,對不起,我先走了!」
  
  遊方心中暗道:「走什麼走,這裡是你家呀,要走也是我走!」然而還沒等他說什麼,客廳裡就傳來關門聲,齊箬雪匆匆離開了自己的公寓,將遊方關在了臥室的床上。
  
  遊方掀開床單下地,看見床頭櫃上那個信封,打開發現裡面是一張沒寫日期的支票,金額是十二萬整。他的神情很古怪,不由自主有所聯想——上次摸一把,拿了五千塊,這次睡一夜,拿了十二萬,自己成什麼人呢?
  
  他歎了一口氣,從抽屜裡找了半天,只找出一支眉筆,在信封上寫道:「這筆錢,我已經不想賺,如果不好處理,就幫我把它捐了吧。
  
  很抱歉,最後還要麻煩你這麼一件事!——梅蘭德。」
  
  寫完之後,他想把信封放下,不知又想到了什麼,把這個寫著字的信封與支票一起收了起來,走出了臥室。貼吧手打。短短的時間,齊箬雪當然來不及收拾好昨夜留下的凌亂痕跡,但是地板上被撕碎的衣服全部不見了,遊方的衣服也很整齊的放在沙發上,上面還放著他的手機。
  
  遊方穿衣服的時候也有些迷惑,自己昨天到底醉沒醉?如果說沒醉,卻把齊箬雪的衣服撕的那麼碎,如果說醉了,自己的衣服每一件倒脫的完完整整,連一粒扣子都沒掉,要不然的話,今天可沒法出門了!
  
  手機裡有好幾個未接電話,分別是謝小仙與屠蘇打來的,不知為何,遊方突然有一種負罪感,彷彿自己很對不起她們其中的誰,竟然有些不敢回電話,就像做錯了事情怕見人。他悄然離開了齊箬雪的家,心裡有些空虛與莫名的失落,甚至有點賊溜溜的,但另一方面,身體感覺卻很暢快,一夜的性愛滋味,真的是銷魂蝕骨難以忘懷。
  
  人的靈魂與肉體真的可以如此分離嗎?一念及此,他突然感到元神恍惚神識散亂,警覺立生隨即發動了小雷音咒。——總算明白了一件事,元神清明不必無慾,但欲不可不明晰。
  
  出了公寓沿街邊慢步前行,一時沒有打車,抬眼卻看見齊箬雪的車停在路邊,遊方有點納悶,她不是上班去了嗎?再往旁邊一看,原來是一家藥房的門口,他突想起昨夜什麼「措施」都沒有採取,齊箬雪一定是去買緊急避孕藥了。
  
  這一瞬間,他覺得異常的慚愧,有點不敢再撞見她,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心中暗道:「箬雪啊箬雪,不論你怎麼想,也是我欠你的,只能找機會盡量為你做些什麼。」
  
  齊箬雪微紅著臉走出藥房,恰好看見遊方轉身而去的背影,不經意間竟有叫住他的衝動,回過神來這才歎了一口,默默的看著他走遠。遊方的神識有感應,知道藥房門口有人在望著他,卻不好回頭,這時電話又響了。
  
  掏出來一看,是陳軍打來的,貼吧.手打。他在電話裡喊到:「哎呀遊方,你終於接電話了,謝警官都快急壞了,以為你生她的氣,電話都不肯接!但是屠蘇的電話你怎麼也不接呀,難道她爸昨天中午說什麼難聽的話得罪你了嗎?小丫頭也在擔心呢!」
  
  遊方沒反應過來,遮掩道:「我值夜班去了啊,早上有點事,手機沒放身邊。……我生什麼氣,誰也沒得罪我呀?」
  
  也不知道那邊的電話是怎麼打的,林音的聲音突然插丄丨進來說道:
  
  「遊方啊,你沒生氣就好,昨天我們都錯怪你了!……謝警官請你喝酒,自己不聽勸喝多了,我們也不瞭解情況啊。……今天醒來她可後悔了,覺得特別不好意思,打電話想找你道歉卻沒人接,以為你生氣了,家裡也找不著你。……對了,你剛回來第一天就去上夜班啊?」
  
  遊方:「就是為了上班才回來啊,否則我還想在老家多呆兩天呢,你們找我就是為這事?」
  
  林音:「屠蘇也在找你,今天中午我和謝警官做菜,叫上屠蘇,大家一起聚聚。昨天謝警官請客自己喝醉了,卻讓你結賬還挨了一頓數落,她都有點不好意思見你了,想借這個機會道個歉。……謝警官畢竟是年輕姑娘家,臉皮薄覺得尷尬,你是男子漢,就別和她計較了。」
  
  遊方怎麼覺得這一夜過後,是自己不太好意思見謝小仙與屠蘇,心裡有點虛呢?他反問道:「中午,你們不上班啦?」
  
  陳軍的聲音又說道:「遊方,你過糊塗了?今天是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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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5:26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章 那一顧的風情 徐公子勝治

  屠蘇很忐忑,父親昨天中午請遊方哥哥吃飯了,還喝酒了,她卻不清楚他們究竟都說了什麼?晚上在姨媽家吃飯時,父親問起了遊方的學歷,聽語氣似乎有點將信將疑。屠蘇雖然也覺得以遊方的年紀研究生畢業太年輕了,但絲毫沒有懷疑過這一點,相反,她因此對遊方十分佩服。

  遊方根本沒有騙她的必要,況且這些事不是遊方哥哥主動說的,都是她自己問出來的。屠蘇讀的人類學專業就有一門基礎課《考古學概論》,小丫頭曾就課本中不好理解的問題請教過遊方,他回答的是既生動又具體,比講課老師闡述的要透徹多了,屠蘇對遊方哥哥的專業水準沒有絲毫的懷疑。

  屠蘇佩服遊方的地方可不僅僅是考古學專業水準,在她眼裡,遊方哥哥簡直是完美的,假如問她最崇拜誰?答案兩個字:遊方;四個字:

  遊方哥哥。一口屠索誠多少看出來了,所以才會更加不放心。

  父親懷疑遊方的學歷,私下裡說幾句倒可以理解,但如果在酒桌當面說這種話,是很不禮貌的,如果類似的話說的太多,肯定會得罪人。

  遊方哥哥又不是她家什麼人,只是救過她、蘋過她而已,憑什麼無端受此置疑?

  昨天晚上遊方一直沒來電話,小丫頭很擔心,等到早上,她終於忍不住給遊方打電話,通了卻沒人接,心裡就更不安了。——她哪裡想得到,她那位堪稱當代青年楷模的遊方哥哥,當時正光著身子躺在一丄夜情的女人床上,沒法接電話。

  屠蘇去找遊方,在家門口碰到了同樣電話打不通,紅著臉來道歉的謝小仙,這是她倆的第一見面。碰巧的是,她們倆都有這裡的鑰匙,謝小仙是從林音那裡拿的,而屠蘇還沒來得及還。謝小仙見到屠蘇第一感覺很驚訝——好一個美麗可愛的少女!原來小遊子這半年來就和她「同居」在一起。

  屠蘇早就聽說過謝小仙,對這位曾千里助人警官很好奇,也知道她是遊方與林音的朋友,一見面就很有禮貌的稱呼「警官姐姐」,讓人感覺十分親切。而謝小仙也是有意套近乎,拉著屠蘇的手一見面就顯得很親熱,旁敲側擊打聽這半年來遊方的情況。

  畢竟是公安局長,問話很有一套,不經意間就把情況摸的差不多了。謝小仙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有點暗暗擔憂同時也有幾分竊喜。遊方對屠蘇真是沒的說,無私的幫助與照顧,同住一個屋簷下卻沒有佔過小姑娘一點便宜,簡直是個謙謙君子呀,哪裡還像個江湖小混混?她覺得自己看錯人了,或者說看對人了!

  遊方沒找著,在這裡閒扯太多也沒用,都這麼「晚」了人還沒回來,她們都有些擔憂,又一起去了林音家。這天是週末,陳軍也過來了,謝天謝地,電話終於打通了,遊方沒出什麼狀況。

  在林音家見到一個月沒見面的遊方哥哥,屠蘇覺得是那麼親切與不捨,弱弱的問他昨天中午父親都說什麼、有沒有什麼話過分了、是不是惹他生氣了?遊方陪笑答道:「你父親那麼有涵養的人,怎麼會說沒分寸的話呢?衝你的面子,而且他也長輩,不論說什麼,我怎麼能計較?你多心了,我還要謝謝他昨天請我喝酒呢!」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遊方謝謝屠索誠請他喝酒,一旁的謝小仙臉騰的就紅了,低下頭竟有些不敢看遊方。

  屠蘇對遊方是再熟悉不過了,總覺得今天的遊方哥哥有點不對勁,說話總是陪著笑就像不小心做錯了事情,有點懷疑父親真的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以至於遊方哥哥在她面前變得生疏了?

  她很著急的牽著他的袖子道:「遊方哥哥,我爸爸是外交官,說話喜歡兜圈子,讓人想多了。

  ……搬回學校住不是我的主意,去年出來租房子沒告訴家裡,爸爸不高興不是因為你。」

  小丫頭不知道怎麼解釋才好,臉色脹的微紅,遊方伸手刮了她的鼻尖一下:「我沒想多,是你想多了,你爸爸確實是為你好,上大學還是住宿舍方便,集體生活對人也是一種鍛煉。在學校裡乖一點,有什麼麻煩就來找我,遊方哥哥幫你擺平。」

  嗯,這才是遊方平時的樣子,屠蘇總算鬆了一口氣。謝小仙見他倆如此親暱自然的舉動,莫名感覺很不自在,卻又不好說什麼,乾脆,一擼袖子進廚房幫忙,來個眼不見為淨,卻被林音推了出來。

  林音沖屠蘇招招手道:「屠蘇,你來幫姐姐做菜。」屠蘇聽話的去了,陳軍繫了條圍裙裝模作樣的也躲進了廚房,客廳裡只留下謝小仙與遊方。

  「小仙姐,你沒事了吧?昨天把我嚇了一跳。」還是遊方主動開口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不知是酒沒醒透還是別的原因,謝小仙一見到遊方,臉上一直有點發燒,瞟了他一眼又低頭道:「對不起,我昨知…真是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嗎?我不是故意的。」昨天她喝醉了,還靠在人家懷裡哭來著,一想起這茬就臊的慌,而且她也不完全清楚,當時究竟都和遊方說了些什麼話,搞得今天見面感覺怪怪的。

  遊方從未見到謝小仙如此低眉順眼的樣子,神情帶著羞澀,語氣溫柔得簡直可以滴出水來,不由自主回想起昨夜後來的事情,心裡一陣陣發虛,趕忙解釋道:「昨天聽說你執行公務時中了一槍,真的把我嚇壞了,小仙姐,工作也不要太拚命,自己一定要注意保重啊!」

  謝小仙暗暗鬆了一口氣,仍然很靦腆的說:「半年前就說好了要請你喝酒,結果自己喝多了,讓你結賬還挨了一頓埋怨,真是丟死人了!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其實我在外面吃飯應酬,從來沒有喝成那樣,偏偏在你面前……」

  遊方打斷了她的話:「這說明小仙姐信任我嘛,你工作壓力大很辛苦,喝點酒和朋友感慨幾句完全正常,但以後千萬注意別再喝那麼多,不僅讓人不放心,對身體也不好。其實我也有喝多的時候,假如不小心讓你看到了,可千萬別計較。」

  說這句話時他莫名想到一件事,假如,僅僅是假如,昨天酒後萬一他對謝小仙「犯了錯誤」,今天可怎麼是好?絕對是沒有辦法收場的,除非……唉,哪有什麼除非!

  謝小仙終於被逗笑了:「看你喝多了騎自行過河嗎?記住了,堅決不能酒後駕駛,不管是什麼車!」

  今天的感覺有點怪怪的,她以前與遊方打交道,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溫柔體貼」,而且以一種相互原諒與寬容的口吻說話。昨天那一醉雖然尷尬,回想起來心裡卻有那麼一點甜絲絲的,昨天喝醉了在人懷裡哭,怎麼偏偏是他?也幸虧是他!

  假如沒有遊方,謝小仙認為自己說不定已經死了,因為這件事而後怕,靠在人胸前哭一場,也沒什麼好丟人的。——她如是安慰自己,再看遊方的眼神,不知不覺中竟有些帶醉的風情。

  這眼神讓遊方很不安,不知不覺豐竟有些待罪的忐忑。——他寧願與齊箬雪再上床,也不敢去招惹公安局長。

  吃飯的時候,陳軍問了一句:「今天喝什麼酒?」謝小仙與遊方異口同聲道:「不喝酒!」然後對望一眼,都有些心虛的笑了。屠蘇看著他倆,皺了皺可愛的小鼻子,似乎若有所思。

  謝小仙卻沒有吃完這頓飯。坐下後她問遊方:「你不是在做工藝品生意嘛?怎麼一回來就去值夜班,賺錢也要注意身體,還要複習功課呢,不能太辛苦了。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就是了,大家又不會是外人。」

  遊方臉色微微發紅,低頭解釋道:「反正我也要睡覺,睡在哪裡不是睡呢?睡一覺還有錢拿,有什麼不好呢?」

  謝小仙還想多說幾句,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新上任的副局長真的很忙。接完電話之後她面帶歉意的說道:「真不好意思,我參與的專案有新進展,馬上就要去外地出差,這頓飯也來不及吃完了。……遊方,注意身體,好好保重!」

  陳軍很關切的問:「謝局長,你要出差多久啊?」

  謝小仙已經進房間收拾行李,隨口答道:「怎麼也得一個多星期吧,如果有情況,時間可能更長,我回來之前,會打電話告訴林音的。」她很快收拾完行李出門,樓下已經有警車來接,遊方看得清楚,她將他昨天送的那枚紫晶石也帶在身邊陳軍偷偷笑了,遊方卻暗皺眉頭。謝小仙參與的「專案」應該就是狂狐團伙大案,涉及盜掘古墓、非法文物交易、跨國走私、黑市洗錢、暴力兇殺等一系列犯罪行為。易三半年前就落網,該交代的早就交代了,而狂狐已死,連新出現的李冬平都不留痕跡的被殺了,會有什麼新進展呢?

  該不會是查出與遊方有關的線索吧?他難免有點擔憂,轉念又一想,這不太可能,應該是與狂狐的上線有關。

  他見識過李冬平的本事,也不清楚幕後插手此案的還有什麼高人,不禁又開始為辦案的謝小仙擔憂起來,但願別再出什麼意外。

  謝小仙如今大小是個領導,還是個年輕的女同志,不至於再傻乎乎的沖在第一線。——遊方如是安慰自己,這一頓飯吃得也不是滋味。

  吃完飯後遊方回家,屠蘇卻沒有回學校,借口要收稔東西也與遊方一起回去了。她租的房間雖然月底才到期,但是東西早就收拾乾淨了,分明就是找借口與遊方單獨說話。來到一起合租的「家」,屠蘇坐在遊方的床幫上晃悠著小腿說話——「遊方哥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林音姐今天在廚房告訴我,小玉、姐姐年前走得時候根本沒退房,新買的東西連電腦都沒帶走,她打算把這間房給小玉留著,還有八個月租期呢!……她還告訴我不用還鑰匙,我想回來隨時可以,如果晚上不回宿舍,住小玉姐姐的房間就行。而且她最近不缺錢了,剩下的房間也不打算再出租。

  這樣太好了,我還可以回來做晚飯,與遊方哥哥一起吃。聽謝警官說,你還在準備學位論文答辯,我告訴她,你上個學期晚上幾乎沒回來睡過覺,一邊值夜班打工一邊複習功課。我們都覺得你真的很辛苦,也很了不起。要是連飯都吃不好,身體會受不了的遊方笑了,他「很辛苦」這句話可能是謝小仙說的,至於「很了不起」這句話只能出自屠蘇之口,他拍著自己的胸脯笑道:「以前不認識你,沒人給我做晚飯,我的身體也棒的很,這半年都快被你慣壞了!屠蘇,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屠蘇很認真的點頭:「你說。」

  遊方:「你爸爸讓你回學校住,就是想讓你的學習和生活都方便。你如果每天再跑回來給我做飯,還經常不回宿舍,他會擔心也會生氣的,不僅生你的氣還會恨我。我可不想給他留什麼壞印象,你也應該做個聽話的乖女兒,對不?

  他叫你姨父看著你,就是不想你再溜出來調皮,你乖乖在學校住一段時間,好讓他放心啊。這裡離中大那麼近,我還可以去吃食堂,你每天不也吃食堂嗎?有什麼事來找我當然沒問題,但這一陣子尤其是晚上就不要總過來,你不回去住不好,太晚回去的話我又不放心,還得送你!是不是?」

  屏蘇不是不懂事,聽遊方這麼說也覺得很有道理,她可不想遊方哥哥給自己的父親留下什麼壞印象,於是點頭道:「嗯,我聽你的,你要是去學校食堂打飯,也可以叫我一起呀。在夜總會吃飯也不錯,就是總去太浪費。」

  然後皺了皺眉頭看了門外一眼道:「林音姐姐今天還告訴我,你和謝警官都是好人,當初你租這裡的房子,就是幫謝警官的忙,也是幫她的忙。……謝警官真了不起,這麼年輕就當上分局長了,我聽林姐姐說,在北京的時候你和謝警官就是好朋友。那時候我也在北京念高中呢,可惜還不認識遊方哥哥……」

  遊方苦笑著打斷了她話:「林音還對你了說什麼?」

  屠蘇一攤雙手:「沒有啦,做一頓飯的功夫,哪能說那麼多話?」

  又不無擔憂的問道:「但是林音姐和陳軍遲早要結婚的,謝警官不會搬到這裡住吧?我原先的房間還空著,林音姐又說她不打算往外租。」

  遊方搖頭道:「不會咱,人家大小是個副局長,單位會安排的。」

  屏蘇笑了:「說的也是,我不是不喜歡謝警官,但她是公安局長,住在這裡肯定人來人往事情很多,遊方哥哥學習和休息都不方便。」

  唉,還是小丫頭知道疼人啊!遊方笑道:「我會好好複習,也會注意休息的。但最近我要出門一趟,你正好可以在學校好好呆著,這樣我也放心了。」

  屠蘇詫異道:「遊方哥哥要去哪裡、多長時間?」

  遊方解釋道:「我也不是總值夜班,偶爾也出差,順便在各地倒騰點土特產。可能十天半個月吧,也說不定,要看具體的情況了,我回來之前會給你打電話的。你放心,我一向很會照顧自己的。」

  「這樣啊,我知道遊方哥哥本事大,也什麼好擔心的,就是工作不要太辛苦了。」屠蘇說著話突然又想起一件事,眨著眼睛問道:

  「你昨天送給謝警官的晶石好漂亮,聽說這裡還有許多,能不能讓我也看看?」

  遊方從床下拿出旅行包,把屠蘇叫道到客廳,將那些礦物晶一枚枚取出來放在茶几上。」哦!好漂亮啊!太可愛了!」幾乎每看見一枚晶石,她都拍著手發出一聲讚歎的驚呼,看樣子喜歡的不得了。

  「喜歡嗎?你認為哪個最漂亮,就拿去好了。」遊方在一旁笑著說道。

  「真的可以嗎?」屠蘇用好可愛好可愛的眼神看著他。

  遊方莫名有一種衝動,真想把她一把抱過來,摟在懷裡好好親一番,這衝動讓他感到有點慚愧,只能柔聲道:「當然可以了,能送謝警官,為什麼不能送你呢?而且要送最最漂亮、最最可愛的,你自己挑吧。」

  屠蘇沒有客氣,也沒有矯情的說要付錢,甚至沒有太多的思考與猶豫,伸手就拿起一枚晶石道:「就是它了,我最最喜歡的,謝謝遊方哥哥!」

  遊方暗自驚歎一聲,這丫頭拿的可真準!屠蘇手裡棒的,就是那枚在風水陣法中用處最廣、也可以凝聚神識幾乎能輔助施展任何秘術的燕尾雙晶明淨石。

  一堆礦物晶中最「有用」的一枚被挑走了,遊方不僅不失望反而感到很高興,因為這枚晶石明淨的物性,與屠蘇純真的氣質簡直是天然的絕配,就似大自然準備好要送給她的禮物。沒有生命的晶石捧在屠蘇手中!似乎突然有了靈性,而捧著晶石的屠蘇,週身的氣息也變得明淨而生動。

  這不是純粹的感覺,雖然換一個普通人看見此時的屠蘇可能也有這種感覺,但它同時也是神識中真切的體驗!

  人是萬物之靈,往往也是環境中最具靈性、最生動的風景,遊方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但在秘法修煉中,想堪破如此天然相諧的境界並不容易!因為他自己也是「人」,受修為與見知所限。今天不經意間看見手捧燕尾雙晶明淨石的屠蘇,靈光一閃似頓悟一般,他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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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5:4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一章、化境 徐公子勝治

  屠蘇走後,遊方坐在客廳中恍惚出神,猶在元神中捕捉那稍縱即逝的一閃靈光,竟與他這段時間以來習練的「煉境」秘法有關。

  掌握神識之後,師父教他修習「煉境」心法,以期達到「神識凝練,移轉靈樞」的境界,才能稱為真正的高手。但勘破此境界太難了,首先要功力足夠深厚,其次要將玄理悟透,最後也是最重要,要有切身的印證——這一點,僅僅依靠在家中行功習練是不夠的。

  很多人修煉風水秘法一輩子都邁不過這道門檻,成為不了真正的一流高手,同樣的師父傳授,有人練了幾十年,卻趕不上別人僅僅練了幾年,原因無非如此。所以劉黎要遊方去搜集三兩陰界土,借此機會行走天下山川,也是在尋找突破機緣。

  如何描述這「神識凝練,移轉靈樞」的境界?師父說的既抽像又形象,普通人看風景,能否將風景帶走?那麼在秘法修煉中,能否袖攜風水、立地成局?遊方當然能領悟,他打造了一幅奇異的立軸山水藏於袖中,打算行走各地收攝靈樞,曾在家鄉一帶行遊,已經很有心得。

  遊方自幼習練內家功夫,又有江湖八大門特別是風門、冊門的家傳,修煉風水秘法的功底自然是極好的,悟性也沒話說,師父只擔心他太過聰明溜滑了,可是切身印證的機緣誰也沒辦法,需要自己去尋找。遊方也明白,不可能總呆在「家」裡練功。

  這一次回廣州,正如劉黎所說,他是真的想再見屠蘇一面,把周圍的人和事都安排妥當,就出發去各地雲遊,有感悟需要靜靜消化時再回來,然後再出發。他本打算先待個把月再說,本不必著急,不料剛剛回來一天,就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三頓酒、一丄夜情!

  他對屠蘇說最近要出門一趟當然是實話,所謂要倒騰的土特產就是陰界土,之所以這麼著急就要走,於此時此地的心境有關,他已經感覺在廣州呆不下去了,必須換個環境。

  在北京遇到謝小仙被銬進局子,他並無怨言,但到了廣州卻撞進了林音家租了狂狐的房子,然後謝小仙又來了,做了本轄區的分局長還參與狂狐的案子,無論是有心無意分明時刻在關注他。一到廣州偶遇齊箬雪,在鴻彬工業園又重逢,萍水之交,昨夜竟然與她上了床。

  為什麼來來回回總被這無形的圈繞住,是掙脫不了還是不想掙脫呢?遊方感覺自己不是在江湖中自在行遊,而是掉進了一個魚缸,所以他想擺脫這種心境,否則永遠無法勘破「神識凝練,移轉靈樞」的境界。

  反正屠蘇也回學校住了,他本打算在屠蘇離開後立即收拾行李,然而等屠蘇出了門,他卻在恍惚出神,隱隱約約在元神中想捕捉一絲感應,好似對「袖攜風水、立地成局」那麼一絲朦朧的頓悟,因為看見了屠蘇手捧燕尾雙晶明淨石的一幕。

  屠蘇只是個普通人,卻展示了人的靈性與晶石的物性天然相印,她就是一道風景,捧著晶石的她就是天成的風水局,屠蘇帶著自己的風景在行走。

  那麼遊方呢?在秘法修行中「神識凝練」功力已足,究竟如何才是,i移轉靈樞」呢?他突然站了起來,關上門窗拉好窗簾,連手機也關了,不想受任何打擾,收攝心神於房間裡定坐,試圖在空靈忘我之境中抓住那一絲閃現的靈光,以求真正的證悟。

  說來也巧,他剛剛關了手機不久,就有人給他打電話了。

  游成元看著火車停靠窗外的廣州站,手機裡卻傳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成成的電話怎麼總打不通,難道五舅公交待他的事還沒搞定?……算了,先辦正經事,等回去的時候再聯繫他試試。」

  就在這時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說道:「木鐸啊,你又給我打電話了,不是告訴你沒要緊事不用聯繫,等我回去再說!那個山溝裡沒有手機信號,打個電話都要爬好遠的山路,不小心摔著了怎麼辦?別總是傻笑!…我早就說過給野外工作隊都配上衛星電話,你總是說經費緊張,下次我掏錢買自己付費,省得你那台總借給別的工作隊。

  什麼?找著陰界土了!和成成描述的特徵一樣,但是樣本無法採集?……我知道了,剛才沒聯繫上他,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廣州,明天買完東西再聯繫。成成可能還在辦事吧,等電話打通了,再叫他過去找我們也行。

  你小心點,我看當地的山民很刁,附近的村子裡贓物不少,我們在那邊拎救發掘,他們明偷暗拎文物都有可能,凡事交給警察,你自己可千萬別在那裡逞強。……探鏟?噢,我這裡是有一套,怕你背著太沉,結果走的時候忘了,我再帶回去就是了。」

  打完電話,游成元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拿下兩個包,一個大旅行包輕飄飄空蕩蕩提在手中,另一個長筒狀的包,裝的似乎是高爾夫球桿、析疊式魚竿一類的東西,看上去挺沉斜挎在肩頭,信步走下了火車。

  在站台上站定腳步,左右望了幾眼,身後不遠處有一位戴著黃不溜紅太陽帽的中年大漢走了過來,很熱情的招呼道:「小姐,出站嗎?我是工作人員,幫你拿行李。」

  假如屠蘇在這裡,一定能認出此人就是曾藉著幫拿行李,強行要她錢的那位大叔。游成元沒回頭,淡淡道:「謝謝,我自己拿,挺沉的,別閃著你。」

  「客氣什麼,姑娘家哪能背這麼沉的包,還是讓我來吧!」說完話大漢也不管游成元願不願意,主動伸手抓住她肩上那個包,就往自己肩上扛。

  游成元眉頭一皺卻沒吱聲,抬起胳膊手拎著背帶隨包走。那大漢將包扛到肩上,然後就聽見噗通一聲,他身子一軟,雙膝、雙肘著地栽倒在站台上,腰閃了、腳扭了、膝蓋磕破了,手也在地上撐破了。

  怎麼回事?游成元肩上那個包從背帶下墜的形狀來看似乎有點份量,但是一個女人背著似乎並不費力,看上去沉也沉不到哪裡去,但其實要比大漢想像的要沉得多。裡面裝的是傳統洛陽鏟改進成的探鏟,鏟頭口徑很小,是用來探測地底較深處泥芯的。

  除了鏟頭之外還有鏟桿,鏟桿都是外徑三公分的無縫鋼管,每一節有七十公分長,兩端有螺紋可以一節節首尾相接成一支長桿,拆卸之後攜帶起來十分方便。包中這套探鏟一共有十二節鏟桿,份量加起來有八十多個整個相當於關二爺的冷艷鋸啊!

  一條大漢卯足勁照說也能扛動這麼重的東西,但他把包拎過去的時候,游成元一隻手提著卸了大部分的重量,等到他將包扛上肩,游成元暗中一鬆勁,八十多斤的份量陡然都壓在肩上,那大漢非趴下不可!游成元還算手下留情,手沒有完全松,兜了一下沒放的太狠,否則那漢子別想自己再爬起來。

  大漢趴下了,包還在游成元手中,她又很輕鬆的背回自己肩上,就似什麼都沒發生,不動聲色的邁步前行。那大漢單膝跪地勉強撐起身子,一臉痛苦的在後面喊道:「小姐,我受傷了,你不能走,陪醫藥費!我們民工就這麼好欺負嗎?」

  游成元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誰欺負你了?早告訴你很沉別閃著,你還非得拎!還能爬的動嗎?那就跟我爬去站前派出所,交待清楚你是怎麼在站台上打劫的!」

  就這回頭一眼,將那大漢嚇了一個哆嗦,好半天沒敢說話,這姑娘從後面看著很正點,可是冷不丁回頭瞪你一眼,也忒驚人了!他趴在站台上,引得不少旅客好奇的觀望,而游成元已經不緊不慢的走遠了。附近幾位戴著同樣太陽帽的大漢趕來,問了幾句,卻沒有追過去。

  游成元走出火車站,看著站前廣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微微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道:「這地方可夠亂的,成成跑到這裡混,確實挺鍛煉人。」她往遠處望了一圈,朝著流花賓館方向去了,與弟弟游成方一樣,到了廣州也選擇在此處打尖。

  遊方在家中定坐,卻怎麼也進入不了那空靈忘我的心境,他這一天來經歷的事情太多,身心受到的各種衝擊與擾動都極大,別的不說,僅僅是昨夜與齊箬雪那近乎瘋狂的纏綿,身體與精神都不可能完全的平復。

  讓他定坐行功恢復神氣當然可以,但要進入那玄之又玄的空靈忘我之境卻很難,半個時辰之後遊方睜開了眼睛,自己也明白是怎麼回事,方才朦朧的領悟到一些東西,卻還不能印證透徹。

  師父劉黎傳煉境心法時曾提及:「若空中不得靈,則於定中求空;若定中不得空,則於靜中求定;若靜中不得定,則於動中求靜,若動中不得靜,則於靈中求動。是為風水輪轉、生生不息,見境總有可證,化而相攜。」

  口訣的最後有點深奧,遊方此刻卻忽有所感,就按師父說的做吧。他不再於密室中枯坐,而是從衣櫃裡取出從郴州買來的五色絲線,坐在桌邊開始完成一件昨天計劃,好的事情

  給那枚蜻蜓眼琉璃珠編織配飾的纓珞,做為秦漁的劍穗。

  五色絲線在指間穿梭,編製成精美的紋路與流蘇,遊方的手很穩、很靈巧,四寸長的瓔珞共計九百九十九個結,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給秦漁配上裝飾琉璃珠的劍穗,遊方輕輕撫摸著劍身,就似撫摩著她的肌膚,然後還劍歸鞘攜於腰間,看神情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他自言自語道:「看這纓珞,我的功力已有,當以秘法印證感悟,我能做到嗎?……無論如何應該出門一試,卻不必走太遠,天下何處無山川,機緣總在際遇中求。」

  他站起身來,又將畫卷藏於袖中走出房間,那些琳琅晶瑩的礦物晶還放在客廳的茶几上,遊方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了其中一枚燕尾雙晶香花石。

  這枚晶石與他送給屠蘇的那枚燕尾雙晶明淨石外形與結晶形狀是一樣的,物性非常相似但有微妙的區別,另有其特點。它不是完全透明的,內部有芙蓉花瓣一樣非常漂序的紋路,呈波浪狀分佈毫不雜亂,以之為靈引凝練神識,既可以匯聚環境中的各種地氣纏繞,同時也能洗濾周圍雜亂的物性干擾。

  至於它能匯聚纏繞什麼、洗濾澄清什麼?晶石本身沒有生命,在於施法之人如何運用,只要掌握了靈覺,布下特定的風水陣法時都可以借助它。另一方面,這枚晶石的材質物性偏冷,以神識激發卻能感受到其中的暖意,來自芙蓉花瓣狀的波浪紋路,含畜、內斂、卻有著綻放的激丄情。

  如果不是用在風水法陣中,就將它放在環境中,又會與什麼樣的人產生什麼樣的共嗚呢?這枚晶石本身還缺乏遊方想要的某種靈性,須移轉靈樞化入欲煉之境。

  遊方帶著畫卷、秦漁與這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出門了,一走就是兩天兩夜。

  他先去了流花湖公園,在湖邊一株垂柳樹下展開畫卷,靜靜的站了一個下午。這是他網到廣州時養劍的地方,就是在這裡休復了秦漁受損的靈性,也是在這裡「非禮」了齊箬雪。接近黃昏時他了離開了流花湖,打了一輛車去了白雲山。

  白雲山是個好地方,九州龍脈南支入珠江平原滋養生機之處,從風水角度看,沒有這小小的山脈餘勢,沒有山下的流過的珠江,就沒有人煙自然匯聚成形的廣州城。遊方在廣州這麼久,除了那次陪牛老吃早飯,竟然從未在白雲山中練功,回想起種種緣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白雲山太遠,也不是遊方不識風水,可他偏偏沒來!

  在麓湖北岸的山腳下車,展開畫卷、手托晶石,遊方以跨步行樁之法沿路上山,走的就是齊箬雪去年坐車接他的那條路。道路有幾個分叉通往不同的地方,遊方走的這條路,盡頭就是曾見到牛然淼的那座山莊別墅。

  遊方當然沒有進去,在山莊外走入了林間野道,沿起伏的地脈向高處繼續前行,身形消失在白雲山深處。一夜過去朝霞升起、日照麓湖艷陽隨波、日影移轉又是黃昏、天地靈樞運轉夜氣重生,一天兩夜,他始終沒有走出白雲山。

  又是週一,公宮中已經收拾整潔,可是心情卻不知怎樣去收拾,齊箬雪又來到亨銘大廈上班。助理吳琳琳比她先到,正在坐在外間的桌邊看著一樣東西,表情呈幸福遐想花癡狀。那是掛在辦公桌前、以玫瑰色的絲帶編製成的凝望雙蝠結,既精雅又漂亮。

  看貝齊箬雪進來,吳琳琳趕緊起身打招呼:「齊董早!……咦,齊董,你今天氣色不一樣啊?」

  齊箬雪下意識的伸手摸了自己的臉頰一下:「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幹嘛這樣看著我?」

  吳琳琳睜大眼晴,就似發現了新大陸,很興奮的說道:「你的氣色就像出水芙蓉,好滋潤啊!週末去哪裡美容了,什麼新技術,能不能也介紹我也去試試?」

  齊箬雪莫名心中一陣亂跳,顯得有些慌,卻板著臉掩飾道:「琳琳,好好做你的事,別成天不務正業!」

  吳琳琳很委屈的坐下了,拍馬屁卻拍到了馬蹄上,簡直懷疑齊董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剛才那番話是個姑娘家都愛聽,吳琳琳還巴不得有人天天對她這麼說呢!而且她也不是刻意奉承,說的完全是實話。

  齊箬雪白暫的臉上有著淡淡的徘暈,就像打了很淺、很自然的腮紅,整個人的氣質冷艷高貴中彷彿添了幾分羞澀嬌艷,就似被雨露滋潤的花朵,看上去異常有魅力。

  說實話誇讚為什麼會是這種反應?齊董平時神情雖然冷談,但言談舉止很有涵養,聽見這種話只會很有禮貌的說謝謝,怎麼會板起臉來i人呢?吳琳琳實在有些想不通。

  齊箬雪已經走到辦公室門口,手扶著門框回頭欲言又止道:「琳琳,你桌子前面掛的那個結……」

  吳琳琳趕緊答道:「是凝望雙蝙結,彼此凝望、相互祝福的寓意。梅蘭德先生親手編的,送給安琪妮一個,這一個本來是要送給你的,走的時候沒見著你,就送給我了。」說到這裡語氣一頓「,齊董也喜歡嗎?要不,您拿去好了!」

  她在心中暗道,齊董不會是因為這件小事和自己生氣吧,難道她和梅蘭德關係不一般?假如頂頭上司想要,她也不敢不給,但是說實話,她心裡還真捨不得。

  齊箬雪看著那個凝望雙蝙結,心裡各種滋味都有啊,有些走神的說道:「送你的東西,你就留著,但不要掛在這裡,上班的時候總望著它發呆,影響工作。」

  話網說到這裡,吳琳琳桌上的電話響了,她接聽之後道:「齊董,有人送了一件東西給你,在公司前台,一定要你親自簽收,讓他拿進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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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6:01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二章、禮物 徐公子勝治
  
  也許是女人的直覺,齊箬雪覺得東西可能就是「他」送來的,不知道為何突然心又跳的好亂,趕緊道:「我去前台簽收,你忙自己的事情吧!」然後在吳琳琳詫異的目光中,轉身匆匆去了。
  
  來者當然不是梅蘭德,而是快遞公司的送資員,齊箬雪暗自鬆了一口氣,卻又莫名感到有一絲失望。但是看見快遞郵單上的字跡,她又覺得呼吸不太均勻,微微有點喘息,收了小包裹趕忙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才定下心神,就似偷了什麼東西害怕被人發現一般。
  
  她的直覺一點沒錯,這就是梅蘭德送來的禮物,裝在一個小紙盒中,外面還用五色絲線打了一個燕尾雙飛結,只有手心那麼大,異常的精巧別緻。
  
  要想將紙盒打開,就得將這個結解開或剪斷,齊箬雪迫不及待想知道裡面是什麼,卻又捨不得弄壞這個結,用文具刀小心的裁開紙盒的邊緣,將這個結連著繫住紙盒的絲線摘了下來,掛在了面前的檯燈上。
  
  紙盒裡有一塊很漂亮的礦物晶,裝在透明的有機玻璃保護罩中,下面還壓著一個白色的信封。將礦物晶取出放在桌上,她拿起了信封,就是她裝支票留給梅蘭德的那一個。這麼做是他的老丄習慣了,記得去年在流花湖公園被他「非禮,「自己也留下了一個裝錢的信封,第二天他寫來一封親筆信,就裝在那個信封裡。
  
  難道這裡面又是一封「道歉」的信?齊箬雪隨即發現它還真是一封信,而且就寫在信封的的另一面,分為上下兩段,第一段字跡較大,竟然是用女人的眉筆寫的——
  
  「這筆錢,我已經不想賺,如果不好處理,就幫我把它捐了吧。很抱歉,最後還要麻煩你這麼一件事!——梅蘭德。」
  
  下面一段是冉鉛筆寫的,宇跡很小很整齊——
  
  「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斯為憾事!
  
  這枚燕尾雙晶香花石,能匯聚含情生發朝氣環繞,洗濾衰頹雜擾,且與箬雪之質相合共嗚,有駐顏之神效。箬雪身心氣質如一,此石之效長隨。
  
  行走時隨身相攜,常至身心俱感輕靈之地,其效更佳。安坐時可置於身後三尺之處,其高與心相齊,入睡時置於床頭即可,心舒為宜不必強拘。
  
  這次沒有騙你,我真的是風水大師。」
  
  假如這封信的內容是真的,那麼這樣一件禮物,簡直可以點中世上所有女子的死穴。遊方說的也不是假的,這枚晶石真的有效,尤其對齊箬雪的效果特別明顯。它當然不可能是神話傳說中的九轉紫金丹,但至少不比在任何一家美容院常年做保養的效果差,置於有效到什麼程度,連遊方自己也說不清。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常年在某些地方生活的人,出落的總是比較水靈,神采自然而然保養的非常好,這與空氣、水質、氣候、飲食等諸多環境因素有關,遊方當然不可能用一枚晶石完全複製這種環境,但運用的是類似的原理。
  
  更特別之處,此晶石經過遊方的神識凝煉,增添了一種靈性,恰好與齊箬雪的神氣相合,在環境中有一種天然的共嗚,對她的效用特別明顯。但假如齊箬雪今後心性大變,不再是此時的她,這枚晶石本身依然有效,但會失去對齊箬雪獨特的神效。
  
  所以遊方才會說:「箬雪身心氣質如一,此石之效長隨。」
  
  遊方怎會弄出這麼一枚晶石來?情況非常偶然!是勘破「移轉靈樞」境界的福至心靈,他當時沒有用那副畫捲去收攝山川地氣,而是用這枚晶石凝練了獨特的效用,這枚小小的晶石就是送給齊箬雪的如畫山水,看不見,所賦予的靈性卻存在。
  
  如果劉黎看見這枚晶石,就能意識到徒弟已經勘破「神識凝煉,移轉靈樞」的境界,同時也會歎息一聲:「這小子泡妞,真捨得下血本啊!同樣的功夫與機緣,完全可以煉製成的對風水秘法大有神效的器物,怎麼搞出一件對自己幾乎無用的東西來?」
  
  但是話又說回來,不如此,恐怕也不會有所證悟,獨特的機緣很難得。此時的遊方已然神氣耗盡,一絲神識皆無法運用,從風水秘法的角度,幾乎和普通人差不多。
  
  他以燕尾雙晶香花石為靈引,行走坐立中發動煉境心法,兩天兩夜未曾停歇,神氣耗盡之時,堪堪化境成功,差一點就前功盡棄。白雲山中回首,豁然開朗,他醒悟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邁過「煉境」的門檻,暗道一聲僥倖。
  
  行遊煉境如輕歌慢舞,但是兩天兩夜輕歌不走一個音、慢舞不踏錯一步,確實僥倖!看著手中這枚晶石,假如讓他刻意煉製同樣的一枚,也很難再成功。雖然已經掌握煉境入化之道,就像學會了作畫,卻很難再重複一幅靈感泉湧時創作的作品。
  
  齊箬雪看著這封「信」惘然出神。第一段文字是用眉筆寫的,她臥室床頭櫃中就有同樣顏色的眉筆,看來梅蘭德當時就寫了,想將信封留下,卻改變念頭又帶走,隨著這份特殊的禮物一起送回來。
  
  她那天早上看似冷靜,其事心裡就像有兩隻小兔子在亂跳,現在回想起來,將支票放在床頭櫃上的舉動,配合當時的情景,實在有點不對勁,人家會怎麼想?她不禁在心中想像後來的場景:梅蘭德下了床,桿開信封看見了支票,眉頭緊鎖從抽屜裡找出一支眉筆,伏在桌邊寫信。他當時還是赤身棵體,健碩的身軀就似完美的雕塑……
  
  想到這裡她的臉突然紅透了,身體內竟有些發熱發緊,咳嗽一聲才回過神來,打開信封看見了那張被退還的支票,一時不知所措。
  
  想了半天,她打開抽屜又取出了一封信,同樣工整的宋代工藝書體寫成,最後一句是「齊小姐妙齡貌美、身份嬌貴,勿再行昨夜輕身涉險之舉。」這是他半年前寫給她的,齊箬雪還一直留著,她又將兩封信反覆看了很多遍,這才連那張支票一起小心的收好。
  
  桌上放著那枚精美的晶石,齊箬雪有些不敢相信梅蘭德的話,但在潛意識中,寧願選擇相信。回頭看一眼,身後的沿牆擺著一排玻璃門栗色實木文件鉅,離她的後背正好一米左右,櫃中有很多格,裡面放著不少文件夾還有各種陳設工藝品。
  
  齊箬雪站起身來,將正對自己身後的那一格文件櫃清空了,將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單獨放了進去,位置恰好在她坐下時與心相齊。一一遊方那封信,按江湖門道講,是典型的「尖」「,裡」並用。
  
  遊方在暗中遠看著齊箬雪出來,親自簽收了那個小包裹,他才離開了亨銘大廈。此時的他不僅僅是神氣耗盡,而且施展秘法過度幾乎超出極限,再也無法動用一絲神識,若是一柄劍的話,就相當於空有靈性卻無從發揮,自從習練秘法以來,還是第一次有這種遭遇。
  
  秦漁靈性受損,遊方以心神養劍休復,而他自己這種狀況,單純依靠行功內養恢復起來太慢了,原先的功力還有損失的可能,需要借助外界地氣靈樞滋養。看來還是要去各地走走,閱歷天下山川,感應地氣運轉,勘察地理脈絡,匯聚天地靈氣相助修煉形神,不僅能更快、更好的恢復,還能使功力漸深。
  
  境界有了,就要看功力與經驗了,也罷,回家收拾行李吧!
  
  上街買了點東西回到家中,簡單收拾好行裝,除了一個雙肩背包,重要的東西都隨身攜帶一一秦漁在腰間、畫卷在袖中。
  
  那麼多晶石當然不能都帶著,遊方挑選了十八枚,剩下的仍然放在床下。他嫌原先的包裝太佔地方,都拆開了用面紗裹好,其中九枚放進旅行包。包中除了換洗衣服之外,還有那張在潘家園專門給秦漁弄的的工藝品收藏鑒定證書,免得帶著管丄制刀具碰到意外的麻煩。(註:詳見本書三十四章。)
  
  至於另外九枚晶石,遊方藏在身上,反正冬天外套比較厚、兜也比較多,而且遊方還在外套上做了點小文章,自己掏縫了幾個小兜,試了試,每一枚晶石都可以很方便的取用。這些細節上的小習慣在平時可能顯得多餘且麻煩,但遊方行事一向準備的如此「周到」。
  
  此時的他還不清楚,這件外套將來會救他一條小命。
  
  雖然暫時無法運用神識,但遊方並沒有太多的擔憂,身心其他方面沒受影響,他仍然是一位內家功夫高手,且擁有「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敏銳直覺,更重要的是,他本就是小遊子,何懼走江湖?
  
  出門時才想起兩天兩夜沒開手機了,不知道會有什麼事,也該給陳軍打聲括呼,剛一開機就收到一條短信,竟然是姐姐游成元發來的:「我在廣州,你姐夫找到陰界土了,有空趕緊聯繫我!」
  
  遊方吃了一驚,趕緊拔通了電話:「姐,你到廣州啦?不好意思,我前兩天出門辦事沒開機,你在哪裡,我馬上就去找你!……什麼,你已經退房要走,打算坐火車去郴州?……太巧了,我去火車站找你,一起走。……你直接去火車站買兩張票就行,我很快就到,沒什麼好收拾的。」
  
  過年時剛剛在白馬驛見面沒多久,姐弟倆又在廣州火車站會合了,一見面遊方就笑道:「姐,你不是考古隊員嗎,啥時候成搬運工了,這兩個包有一百好幾十斤吧?」
  
  游成元:「少耍貧嘴,找你兩天都不開機,現在才來!幫我提著。」說著話將手中那個鼓囊囊的大包遞給了遊方。
  
  遊方單手掂了掂,至少有六十多斤啊,問道:「你到廣州來幹什麼了,什麼東西這麼沉?」
  
  游成元:「工作隊的探測儀壞了,到廣州買個配件。」
  
  遊方很好奇的將包鏈打開一小縫,驚訝道:「什麼考古儀器啊,用這種配件?全是好吃的,還有各種調料!難道要開野餐會?」
  
  游成元解釋道:「噢,順便給你姐夫買點吃的改善伙食,野外發掘工作太辛苦,經常吃不好也休息不好。」
  
  遊方又問:「你背的是配件吧,挺沉啊?」
  
  游成元:「這是一套洛陽鏟,配件在吃的底下,只有電池那麼大。」
  
  遊方看了看手中那個碩大的旅行包,有點哭笑不得:「姐,你至於嗎?究竟在什麼地方搞發掘,連吃的都買不到,需要從廣州帶這麼多?郴州我去過呀,不是南極洲。」
  
  游成元:「可不是在郴州市區,遠著呢!山裡面工作條件苦,很多東西買不到,也不方便,上了車再跟你細說吧,路上要走兩天呢。」
  
  以現代的交通工具,從北京到紐約也用不著兩天,但是從廣州到湖南某地,卻不止兩天。池木鐸所在的考古發掘現場,位於湖南與江西交界的羅霄山脈深處。
  
  在火車上,游成元取出地圖冊指給遊方看,遊方暗自有些意外。
  
  因為在那個地點十幾公里外,就是向家所在的松鶴谷,劉黎曾特意告訴他詳細的地點。但深山中的十幾公里直線距離,其實是很遠的,且向家也沒人認識他,所以遊方並沒有太多的擔心,凡事小心一點就是了。
  
  聽說松鶴谷附近山川靈氣極佳,倒是個修煉形神的好地方,正適合此時的遊方。
  
  到郴州天色已晚,找了家旅店休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乘坐長途客車往東行,經過資興、興寧、彭市等地,山路越來越多,道路兩旁的止,勢也越來越險峻,但在遊方看來,真是青山秀水好去處,這一路竟似穿行在地氣靈樞運轉之中。
  
  動靜之間涵養形神,神識也在漸漸的恢復,雖很緩慢,但遊方感覺比以前更加精微清晰,如果完全恢復的話,功力顯然能更上一層樓。
  
  在某個縣城吃了一頓午飯,又換乘一輛很髒很破的長途客車,最後在湘贛邊境的某個小鎮下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向鎮外遠望,就是連綿的崇山峻嶺。越往山裡走,當地人說話的方言口音就越重,好在游家姐弟對各地方言發音都有所瞭解,還不至於如聽外語。
  
  在鎮上唯一的一家括待所歇了一夜,遊方夜間溜到鎮外山中展畫卷定坐。第二天早上再出發就沒有大客車坐了,有當地人經營各個集鎮間專門載客的敞篷車,在顛簸的山區鄉村公路上,幾十里路走了一上午。
  
  中午在一個村子找到一家小飯館吃飯,遊方才明白姐姐為什麼要帶那麼多吃的?這裡的有些菜倒是很新鮮,綠色純天然,但是做的很粗糙,很多東西都沒有,碗筷也不算很衛生,而且在野外跑出來吃一頓飯很麻煩。
  
  吃飯時多嘴問了幾句,才知道考隊工作隊的越野車壞了,底盤不小心蹭著了石頭,就算有車游成元也不打算讓人接,最後那一段路非常不好走。
  
  下午再進山,連農用敞篷車都沒得坐了。別看游成元身強力壯,但也不想自己背著東西爬山路,能省事還是盡量省事。吃完飯在村子裡找到一輛拉磚頭的手扶拖拉機,商量好價錢坐著拖拉機又出發了,途中還加了一次水,黃昏時來到一個村莊。
  
  迎面群峰巍峨,來路山勢起伏,這一路要是換個嬌生慣養的少爺,可能都要被顛散架了,但是遊方的精神卻越來越好。開拖拉機的山民都不累,他有什麼好累的?況且在山川行遊中隨境滋養,對神氣恢復大有好處。
  
  姐弟倆在村外下了拖拉機,背上東西步行穿過村莊,再往前走,就只有山間小道了。落日的餘暉下,村莊裡靜悄悄,沒有多少人在外面走動,就連炊煙都稀稀落落,偶爾跑過幾個玩鬧的孩童,都用很古怪的眼光看著他們不說話。
  
  這個深山裡的村莊給遊方的而感覺卻並不貧困落後,村裡的房子雖然修建的比較粗糙,但大多很新,這一片山區裡很少見的二層小樓就有幾十棟,傳統農村上門板式的大開門,卻配著鋁合金窗戶。
  
  百十來戶人家的村子,有兩家飯館、三家商店、甚至還有一棟小樓的院門上掛著括待所的括牌,旁邊就是村委會。這裡明顯比沿路經過的村莊更富裕,似乎也更加繁華。但是深山裡的村子,又不是旅遊風景區,開什麼招待所呀?
  
  最讓遊方吃驚可不是這些,他一進村沒走多遠就站住了,指著旁邊一戶人家院子的牆根小聲驚呼道:「姐,我沒看錯吧?漢代墓磚,還是帶花紋的,用來砌牆基!」
  
  這戶人家的院牆用普通紅磚砌成,很高很整齊,牆頭上抹著水泥插著密密麻麻的碎玻璃片,但是露出地面的牆根部分是青灰色的菱狀條紋磚,顯得很厚實古樸。
  
  游成元歎了口氣:「當然沒看錯,你姐夫一進村也注意到了,沒敢像你這麼肯定,跑過去蹲人家牆根下研究半天,差點沒氣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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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6:3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三章、桑田寶地 徐公子勝治

  遊方張大嘴道:「這是誰家呀?」
  
  游成元:「村主任家!你也別只盯著這面牆,這村子裡的山水深著呢。」
  
  前走幾步又路過一戶人家,院子裡散養著幾隻雞,遊方停下腳步再度驚訝道:「姐,你看那裝雞食的盆,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是缺了底座的陶豆,還是彩陶!」
  
  所謂豆,是古代一種裝食物的器皿,形狀像帶座的盤,而遊方看見的這件彩陶,無論從紋飾還是從器形來看,至少也是兩千多年前的東西,底座有缺損而上部容器的形狀保存的基本完整。這件東西在古玩市場中價格不是很高,在北京潘家園內行出價也只能賣個幾百塊,文物販子從這裡跋山涉水千里迢迢運去不是很划算,這戶人家倒是很會「廢物利用,「裝飼料喂雞。
  
  游成元已經見怪不怪了,微微搖頭道:「村子裡這種東西多的是,都是盜墓時損毀的殉葬品,文物販子不收。……唉,其實文物價值與文化研究價值都相當高,可惜已經無法見到原貌了,連墓葬都破壞了。」
  
  這個村子叫費居村,來的路上遊方已經聽說,這附近的深山谷地中有一大片古代墓葬群,從春秋戰國一直延續到兩漢時代,規格都很高,應該是古代某個世系貴族的祖墳地,南楚一帶當時的史料保存下來的不多,史志考證的線索很少。
  
  為什麼會在深山中修建規格如此高的墓葬,而且年代先後綿延上千年,沒有太多的資料可以查證。修建墓葬的材料從哪裡來?木材和石料可以就近採取,其它的材料則需要從山外運進來。
  
  從遊方今天走的路就能看出來,兩千年前陸路交通一定異常艱難,但古時和現代畢竟有不同。遊方不僅看了地圖,也觀察了一帶的地勢,在古時可以走水路船運,從長沙、衡陽方向沿來水逆流而上,在讓,外下船,再翻過兩道山口走大約十幾公里的山路,可以到達這個地方,那應該是古時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如今時代不同了,假如游成元與遊方也從衡陽方向這麼過來,按古代的方式恐怕至少也有大半個月,如果是運送資物建材的話時間就更長了,可見當初千年綿延的人工浩大。只能推測這裡可能是某貴族世家的封地,或者是其發跡的祖源地,這才能解釋的通。
  
  這一切應該是古楚文化所缺失的重要一環,甚至也涉及到先秦時中國具體的行政疆域範圍。近幾年流散到古玩市場的很多文物漸漸引起了考古部門的注意,這才有專業人員到這一帶進行考察,可惜已發現的墓葬被盜掘損毀嚴重,很多有歷史文獻價值的文物不是被偷走了就是已在盜掘過程中損毀了。
  
  很簡單的道理,先秦兩漢考古中最有文獻價值帶銘文的青銅器,也是盜墓分子的最愛,至於其它的更有史料價值的壁畫、彩繪、竹簡、帛書,只要墓室一打開,很快就會損毀,很難保存下來。而盜墓賊也不可能像考古工作者那樣,以拎救為目的進行發掘,隨時記錄與保護,只是把所有能帶走的值錢東西盡量帶走。
  
  此處山高皇帝遠,而且交通不便,古墓葬群的發現以及文物盜掘都在地下進行,直到去年才引起關注,於是有了池木鐸帶隊的這個考古小組前來。池木鐸一到有兩大驚歎,其一是此地的深山墓葬群規模如此之大、年代如此之久遠、價值如此之高!其二是此地盜墓風氣之猖獗令人目瞪口呆。
  
  由於交通的原因,費居村是通往那一片深山谷地的必經之路,盜掘「工作」被這個村莊完全壟斷了,不許外人插手。這個村子裡的青壯年這幾年很少打工,也不老實種地,搞土特產發展山區特色經濟等,連進山的路都故意沒修。據游成元觀察猜測,此村男女老幼沾邊帶角幾乎全是地下工作者。
  
  池木鐸是河南省文物考古所的副所長,怎麼會帶隊到湘輸邊境來?當然是抽調的,這種事在考古及文物保護界很常見,他曾經在郴州參與過戰園楚墓的發掘,整理過考古實物並發表了專業文獻,也算是對這一帶最熟悉的文物專家之一了。
  
  考古工作隊有省文物部門的批文,還有地方縣鄉兩級政丄府的介紹信,當地村委會表面上也不好阻止他們的工作。來到這裡之後池木鐸才感覺到,此地的文物保護根本不受重視,縣鄉兩級政丄府的支持不過就是給工作隊開了一紙介紹信而已。而鄉民們暗地裡就像盯賊似的盯著這些文物保護專家,游成元當然能感覺得到。
  
  池木鐸他們可不是來挖墓的,而是來考察這一帶的墓葬分佈以及其文物、文化價值,確定其年代、規模、範圍以及具體的歷史遺存信息,對已經被盜掘破壞的古墓進行拎救行發掘,盡量整理與保存荊余的文物,記錄其有價值的發現,並要求地方政丄府部門對此地依法採取保護措施。
  
  看見村民院中喂雞的彩陶豆,游成元回首一指村主任家的院牆道:「一那個院平是三年前修的,當時他們家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那堵牆的玄機,後來文物販子來的多了,村裡人也明白過來,假如有誰進村沒在村長家牆根下蹲一會,他們都不愛搭理,認為不夠檔次。」
  
  遊方是哭笑不得,沒想到這一堵牆,陰錯陽差竟然成了考驗文物販子的眼力牆。這個只有一百多戶人家的小村子地處深山交通閉塞,居然有三家小賣鋪、兩家小飯館、還有一個農家院掛著招待所的牌子,看來這幾年有全國各地的文物販子蜂擁而至,每年營業額不小啊。
  
  游成元接著介紹,據池木鐸現場勘察,山中所有的盜掘痕跡,全部是當地村民自己下手幹的,一律野蠻開挖甚至直接用炸丄藥揭頂,破壞的非常徹底。一般的盜墓賊都不會這麼幹,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很有技術含量的盜掘,只取裡面的東西,對墓室結構以及荊余器物的破壞還不至於那麼嚴重。
  
  當地村民不讓任何外人插手,一方面是為了保密,另一方面也是擔憂好東西被別人偷走了,就連來村裡收購東西的文物販子都不許進入那片山谷,只能在村裡挑選村民拿出來的東西。
  
  遊方聞言卻有另外的推測,此村莊發現古墓群並大規模盜掘時間絕對很短,也就是近幾年的事情,在此之前,這裡的地下墓葬一直沉睡無人發現,與洛陽北邙山一帶自古以來的「盜墓天堂」情況完全不同。因為池木鐸在已經破壞的墓葬外側土層中,幾乎都發現了陰界土。
  
  陰界土這種東西,不僅要有青膏泥層,而且要封存濃郁的陰氣隔絕千年以上才會成形。理論上挖出來之後仍然凝聚陰氣不散,那一層黑色的膜狀物不會消失,但也不是絕對的,暴露在空氣中,三、五年之後也會消散。
  
  也就是說,兩千多年以來這裡的地下埋藏保存的很好,連盜墓賊的蹤跡都極少,因此今天才能見到這麼大的規模與分佈範圍,近幾年卻突然遭到了一場浩劫。
  
  說話間走過了那家「招待所,「院牆外另一側停著一輛滿是泥濘的越野車,四個車胎都被扎漏了癟在那裡。游成元一眼看見就神色陡變,喝了一聲:「不好,終於出事了!難怪這村子裡的青壯年都不在,快,跟我去發掘現場!」
  
  剛才還是不緊不慢的邊談話邊走,現在突然拔腳疾行,背著八十多斤重的洛陽鏟,出了村子在山間小道上健步如飛。遊方拎著大包緊緊跟隨道:「我一進村看見炊煙也覺得奇怪,太陽快落山了,卻沒有幾家生火做飯!……姐,究竟會出什麼事啊?」
  
  游成元:「我早就懷疑工作隊裡有內鬼,我們清理出來什麼東西,村子裡面全都一清二楚,前一陣子就是揀一揀盜墓剩下的零碎,還能相安無事,一旦發掘出來什麼值錢的古董,很可能就會出事!我提醒過你姐夫,這裡的村民刁的很,簡直是無法無天。
  
  上個禮拜我們在這裡拎救發掘,就有村民敢在山谷另一頭放炮炸墓,把你姐夫氣壞了,報了好幾回警,鄉派出所也派民警來了,但是趕到地方根本沒抓著人。村民嫌你姐夫斷了他們的財路,暗中對考古工作隊懷恨在心,藉機鬧事很有可能。
  
  成成,待會到了地方,如果打起來,我就護著你姐夫,你不要太顯眼,混在人群中下暗手,擠在人堆裡專門踢腳脖子,動作小點別讓人發現,能放倒多少是多少,到時候也查不出來是誰傷的誰,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也替你姐夫出一口氣。」
  
  從村子出去向南走,地勢很特邊,兩邊遠處是連綿的山峰,中間是一道地勢起伏較緩的山梁,山梁頂端很平很寬,兩側緩緩向下延伸,以地勢推斷,左右往下走到谷底肯定有澗流,路上偶爾也能聽見水聲。
  
  周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桑樹林,這片範圍很大的桑樹可是古代人所種植,歷年落種新發佈滿山間,但如今早已成為野外荒林,桑樹間雜灌野棘叢生幾乎無法落腳,但林間沿著山梁頂端有一條明顯被人踩出來的路,勉強可以通行手扶拖拉機或驢車。
  
  走了大約一里多遠,面前豁然開朗,遊方不由自主仰面深吸一口氣,因為此處滋養生機的靈氣匯聚,異常之精純,心神為之一振。遠遠望去,遊方想起了一篇古文《桃花源記》,這裡簡直太像一個世外桃源!
  
  出了桑林,山梁頂端平鋪而開形成一大片平坦的谷底,在三面滿是翠竹鬱鬱蔥蔥的群山環抱中,有接近兩里的方圓,也就是說,在此深讓,之中,有近千畝可開墾的土地,遊方看了看腳下的土質,都是適於耕作的熟地良田。
  
  這是一片天成的風水寶地呀!在遠古時非常適合形成地方貴族世系發跡的祖源地,也非常適合在亂世中歸隱自保,千年生息綿延不絕。然而如今開墾出的田地還不到這片谷地的一半的面積,周圍都是野樹雜林,耕田里的早春青苗也是稀稀落落,栽種的很是漫不經心。
  
  讓人感到更意外的是,田地在此處,村莊卻在一里多山路之外,而此處又不是沒有地方建村莊,村民何必捨近求遠呢?遊方畢竟精檀風水,掃了一眼就明白了,此處看上去極佳,但是聚居耕作卻有極大的隱患,主要在於水。
  
  這裡地處南園羅霄山脈,常年降雨十分充沛,尤其在每年雨季,三面山洪都匯流到這片谷地中,極易導致水患,這裡的田地必定經常被淹,看上去是適合耕作的良田,其實收成非常不容易保證。而這一片開闊平坦的谷地,應該就是歷年的山洪攜帶泥土沖積而成。
  
  洪水漫過山谷,從那道長滿桑林的山梁兩側流入江,澗,一里外的村莊不受其害。
  
  可見凡事有利有弊,天下沒有各方面的都完美的風水局,但此地滋養生機靈氣之精純,實在太適合此時的遊方了!但在這精純靈氣中,他剛剛恢復的神識卻隱約感應到一絲絲陰氣、煞氣、戾氣以及浮躁人氣的擾動,來自山谷另一側的正前方。
  
  脅怎兩側的山陡峭險峻,正對面那座山雄偉巍峨,緊連谷地處的地勢卻不是很陡,有一個較為緩和坡度連綿環繞、延伸而上。遊方的眼力極佳,遠遠的就看見那麼一處坡地邊緣,聚集了百十來號人,大多是青壯男子,其中也有十幾個女人。
  
  這個山坡上幾處植被已破壞,地表露出大大小小好幾個坑,淺褐色的泥土暴露在外面,周圍還散落著地底掀出來的五花土層,遠望就像長了很難看的皮癬。坑洞周圍用麻繩拉了隔離帶,上方山坡的平緩處還搭著三座行軍帳篷,該應是考古隊的工作現場。
  
  百十來號村民都圍在麻繩之外,七、八十號青壯男子人手一把鋤頭,氣勢洶洶,不知道情況還以為這裡在拍電影呢,出境的是鋤頭幫。十幾個婦女在最前面,手舞足蹈不知在說些什麼,周圍的村民群情激奮,而幾個村幹部摸樣的人正攔在前面勸阻。
  
  麻繩後站著一名裝著制服的警察,一臉緊張與無奈,警察身後是四男一女五名考古隊員,個個臉色鐵青。
  
  遊方遠遠的點,對游成元說道:「姐,有警察維持次序,現在還沒鬧起來。
  
  如洪真出了狀況,一個警察恐怕壓不住,我們別走在一起,你先去和姐夫匯合,我暗中摸摸情況,實在不行就把這些人攆回去。」
  
  一百多號氣勢洶洶的山民,可遊方的語氣就像在說一百多隻山羊,游成元皺了皺眉頭道:「也好,那邊人太多還拿著傢伙,真出了亂子我怕護不住你姐夫。你要動手的話小心點,別走了風,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
  
  遊方點頭道:「放心好了,江湖飄門那一套我比你精。這裡其他的人不認我,但你們考古工作隊裡面如果有內鬼,你負責盯好了別走風。……我們一起進村的時候被人看見了,這個包我先拿著,配件你帶走。」
  
  這姐弟倆說的話旁人不太容易聽懂。游成元取出探測儀的配件揣進兜裡,背著洛陽鏟繼續大步走向山谷那邊。遊方一閃身消失在田地旁稀疏的山林裡,提著大包從側面繞道前往鬧事現場,他的身法非常快,趕在游成元之前就到了。
  
  人群前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扯開嗓門正在激動的呼喊:「鄉親們,這伙外鄉人挖開咱們的祖墳,拿走祖宗留給我們村的寶貝,還挖斷了我們村的風水龍脈,今天非把他們趕走不可!」
  
  旁邊有不少人呼喝道:「人滾蛋,東西全留下!費居村的風水不能破壞。……支書啊,你向著誰說話呢,怎麼還要攔著我們?」
  
  那位村支書大聲勸道:「起什麼哄,全給我回去,人家可是政丄府派來的!挖東西怎麼了?反正挖出來都是人家的,風水不風水,政丄府次才不管呢,你們誰在宣揚封建迷信那一套呢?」
  
  這話不勸還好,一開口反而等於故意在火上流油,有人大聲喊道:「政丄府派來的就可以破壞咱老百姓的風水啦?那還是不是老百姓的政丄府?……咱麼村也有政丄府,村委會主任呢,主任呢,出來說句話啊!」
  
  考古隊中有個二十七、八歲的女隊員忍不住呵斥道:「胡說什麼呢?你們費居村遷過來的歷史五十年都不到,這裡的古跡最少也有兩千年了,亂認什麼祖宗!有自己挖自己祖墳賣的嗎?誰挖斷了誰家的風水,這裡的文物都被你們糟蹋成什麼樣子了,我們是在拎救保護!」
  
  立刻就有人不幹了,擠上前去晃著鋤頭道:「你一個女同志,怎麼可以污蔑我們,還侮辱我們的祖宗,你哪只眼晴看見我們盜墓了?……常公安,你都聽見了吧?她誣告我們,你怎麼不抓他,還攔著我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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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一十四章、黑鍋 徐公子勝治

  楚陽鄉派出所的治安警常書欣是一肚子苦水啊,身為鄉村基層幹部,最怕出這種群丄體事丄件,萬一這些村民真的昏了頭一擁而上,後果不堪設想。

  他腰間別著一支六丄四手丄槍,俗稱小砸炮,威力非常有限,假如一槍打不中要害,連一個醉鬼都夠嗆能放倒。而且這支槍也月得上老古董了,不知用了多少年,連膛線都快磨平了,只配了五發子彈。

  況且面對聚眾鬧事的村民,他不僅不敢拔槍,而且後悔帶槍出來了。哪怕是朝天示警開上一槍,回頭都要寫一堆報告,至於對村民開槍簡直不敢想像。

  且不說能不能擋住,出了事造成輿論壓力,上面可不管是什麼原因,擔責任的肯定是自己,近年來這種例子太多了,報紙上就看到不少。

  就算不開槍,萬一在衝突中將槍弄丟了、被人趁亂奪走了,他一樣要倒大霉。

  他是接到池專家的報警後,騎著所裡一輛破摩托趕來的。昨天有人放炮揮鋤頭盜掘古墓,不小心同時炸塌了三座漢墓,包括一座主墓連同兩旁的陪葬墓,其中主墓穹頂上的壁畫也灰飛煙滅,只在殘磚上看到些許痕跡。由於犯罪分子有炸丄藥,他帶了槍。

  鄉派出所的警力十分緊張,包括所長在內正式編製只有五名干警,其餘幾個人都是不能獨立辦案的聘用人員以及協丄警,管著下面各村的治安聯絡員。接到報警時其餘幾個干警都去辦事了,所長派他來也不得不來。

  等他趕到現場,考古隊員已經在守在漢墓周圍,而盜墓者早就跑的沒影了,上哪裡去抓?費居村佔據山谷盜墓發財,常書欣在當地也有所耳聞,但是這種事情很難處理啊。只要不當場抓住,都是鄉里鄉親的,還能四處去抄家不成?干警也是當地普通人,也不想莫名其妙的挨報復。

  其實考古隊一進村就報過警了,在村民的院子裡看見了盜掘文物,但是村民辯解這些都是耕地時挖出來的,比如地裡有磚頭,他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還不能拿回家徹院牆嗎?明知這些話都是在撒謊,他也不好處理。

  對於基層干警來說,還有一個更頭疼的問題,他們也不是文物專家,說實話,有很多贓物,平時就算大搖大擺從眼前過,都認不出來。

  當時上級文物部門派來的池所長要求他配合,帶著考古隊員挨家挨戶宣傳文物保護法,象徵性的收繳了一批文物,總算將場面暫時對付過去,不料今天又出了更大的簍子。

  這幾年袁所長和費居村的費米主任關係很不錯,哪一次來不是喝的醉醺醺的,在招待所過一夜才會回去?別說是袁歸途所長,就連陳青羽鄉長都是一個德行,很多事巴不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今天池專家報警,卻不得不處理,所長也必須派人來做個樣子,就像眼前的村幹部也在裝模作樣的勸說村民。從鄉長到所長都很清楚,考古隊做的事情合理合法,尤其是池所長這種有影響、有名望的專家,雖然管不著各級政丄府官員,可如果抓住了什麼問題,回去之後只要在上面說幾句話或者來點官方輿論,絕對不是他們這些鄉幹部能兜得起的,表面上還必須要配合。

  常書欣卻有一個問題想不通,甚至懷疑費居村的村民是不是吃錯藥了?

  既然考古工作隊就在這裡,那些違法的勾當的就不能消停幾天,非要搞出這麼大動靜來,不是明擺著上眼藥嗎?前一陣子考古隊住在村裡的招待所,每天出錢請村裡的勞力開挖探方,表面上不也是相安無事嗎?

  退一萬步說,就算還想偷摸幹什麼勾當,等人家走了之後再說,何必這麼著急鬧事呢?他前幾天聽池專家普及文物保護常識,對考古隊的工作性質已經很瞭解,他們只是來清理搶救已經被村民盜掘的古墓,不會主動發掘未發現的完好墓葬。

  按池專家的話,現有技術條件下,就算最科學的發掘也不可能完好的保存古墓葬中的文物,大量有文化價值的實物與信息都會損毀,造成永遠也無法挽回的損失。最好的辦法就是盡量不要打擾先人的沉睡,這是留給後世子孫的文化財富。

  現代很多發掘,有一部分是城市建設觸及古跡,不得不採取措施,其他絕大部分,幾乎都是被盜墓賊給逼的不得不搶救殘局,那種痛心與遺憾是難以形容的。

  池木鐸只是表示,完成這裡工作後,將呼籲地方政丄府與執法部門加強對這片野外山地的保護,嚴懲盜墓犯罪分子。但是考古工作隊可沒有執法權,也不可能總留在這裡,礙不到村民什麼事,接下來的事情還不是地方自己處理?

  村民們不可能沒聽說這些,別看考古隊被他們圍在山中束手無策,但如果今天真出了亂子傷了人,比如池所長這種專家有個三長兩短,問題的性質可就完全變了!不再僅僅是深山中抓不住人的盜墓案件,影響會極為惡劣、後果會相當嚴重。到時候縣裡、市裡甚至是省裡有關部門想不重視都不行,只要真來嚴查事丄件,費居村等於自找倒霉。但在此之前,先倒霉的肯定是常書欣這個現場出勤的警察,就算勉強彈壓住村民,今天也是得罪了整個村子,不論怎麼樣,他是背定了黑鍋!

  真不明白這些村民是集體吃錯了藥,還是受了什麼人的挑唆?常書欣心中升起一股怨氣和怒意,他已經快要受夠了!很多人平常天天在嘴裡喊著公正執法,呼籲法活社會,但是違法的事輪到他們自己頭上,又要搞聚眾鬧事法不責眾那一套,顯得是那麼理直氣壯。

  「最他媽討厭的,就是這種人!」——常書欣突然在心中恨恨的罵了一句,看見有幾個村民拿著鋤頭就要往上闖,他一咬牙也豁出去了,反正左右要倒霉,索性幫理不幫親,況且這村子也沒什麼好親的!

  他終於撥出了槍,雙手緊握朝天斜指,破口罵道:「操,不要命了?都給老子滾回去!你們這些個沒皮沒臊的,還有臉談風水?這山裡挖了多少洞,誰挖的,老子沒抓住,你們自己心裡沒數嗎?……懂不懂文物保護法?池專家這些天跟你們白講了?地下這些是文物,祖宗留給所有子孫的,是你們家的嗎,想炸就炸?……真抓住了,一個個都得槍斃,還敢在這裡鬧事?」

  他橫了吧唧的,拔槍連罵帶恐嚇,假如在大城市裡公開執法,這樣絕對不合適。但偏遠山區的一個小干警,在這種場合,只能是這種執法風格才能鎮得住。

  一見常公安真的敢拔槍,幾個拿鋤頭嚮往上闖的村民罵罵咧咧的退了回去,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頂了上來,指著常書欣斥責道:「這不是山那邊老常家的二蛋子嗎?當了公安神氣啦,敢拿槍嚇唬人,來,衝你大媽我開槍!」

  常書欣沒跟她囉嗦,繼續大聲喝道:「老子今天是來執法的,我可不管什麼人,誰犯法收拾誰!抄傢伙幹什麼,想襲警啊?真逼急了,子彈可不長眼!」然後沖人群前面的村主任喊道:「費米,費主任!你今天要是敢讓人衝過來動手,砸我的飯碗還要我的命,老子先要你的命,臨死也得拉個墊背的,這槍裡的子彈,老子全往你身上崩!」

  假如謝小仙在這裡,見常書欣如此執法一定會目瞪口呆,他竟然持槍恐嚇村主任。村主任也給嚇了一跳,轉身道:「常公安,你怎麼衝我來呀,沒看見我在攔著鄉親們嗎?」同時揮手使了個眼色,周圍起哄的人消停了許多。

  常書欣:「這裡的村民選你當主任,不衝你來沖誰來?你要是真想攔著,今天就不會有這一出!……費主任,我可提醒你,真要是把事情鬧大了,上面不得不處理,倒霉的可是你們村子,誰褲襠裡有屎誰心裡清楚,你是吃錯藥了還是發神經,自己想作死?」

  這句話提醒的可是相當對,真敢衝過去哄搶文物傷了考古專家,事情一鬧大上面來次專案行動,費居村絕對沒有好果子吃,身為村主任不可能想不明白。

  遊方拎著大包悄悄的從側方走出山林,站到了人群後面,注意聽著人們的談話。別看前面那些人一個個氣勢洶洶義憤填膺很激動,站在隊伍後面這些村民神情卻很輕鬆,一幅起哄架秧子看好戲的樣子,不少人掛著鋤頭談笑風生,和趕集也差不多了。

  遊方接連換了好幾個地方聽閒話,瞅空沖一位村民打招呼道:

  「大寶叔,瞅什麼熱鬧呢?聽說這裡來了考古隊,多大的斗啊,需要雇這麼多民工挖探方?」

  那位剛剛與鄰居嘮完磕,此刻正踮著腳尖伸著脖子往前面瞅,名叫費大寶的村民被嚇了一跳。回頭很詫異的問道:「你哪來的,怎麼跑到這裡了,還知道我的名字?」

  遊方:「大寶叔不記得了,我前年來過你們村收土特產,就住在費材大哥家開的招待所裡。」

  所謂土特產,就是村民盜掘的那些文物,他剛才在後面聽人議論,村民們說什麼考古隊來挖他們的土特產、費材家的招待所不能讓住了云云。而那個費材顯然也在人群中,和身邊的人說:「我家的招待所開了三年,還是第一次要往外趕客人。」他一轉念就明白了大概。

  遊方坐了一天的農用車和拖拉機,一幅風塵僕僕的樣子,手裡拎著大旅行包,很像這幾年經常光顧此村的文物販子。

  費大寶打量了他幾眼,皺眉道:「收土特產在應該村裡等著,不能到這裡來!」

  遊方笑道:「我在路上碰著一位大姐,差點沒給她的樣子嚇一跳,說是考古隊的,在後面山谷搞發掘,我和她一起進的村,順便進來看看熱鬧。……你們村也沒人啊,招待所門都是關的,都跑這裡幹嘛?

  哎呀,怎麼還有警察,你們村最近不做生意啦?」

  費大寶瞟了一眼周圍小聲道:「沒關係,生意照做,回頭你去我家一趟,有好東西,就是村東頭院裡有柿子樹的那家。」

  剛才費大寶和一位鄰居在人群最後竊竊私語,好像在說村治安員費材的壞話。費材開了一家招待所,將收土特產的客人都截住,領村民賣東西他還要分一筆介紹費,美其名曰安全管理。這兩人在那裡議論最好堵上收貨的到自己家來,還能多嫌點。

  遊方聞言是又氣又樂,這費大寶還真以為地下文物交易是收土特產了?一點違法風險意識都沒有,既貪且蠢,所以故意盯上他搭話。

  「有警察在這裡盯著,咋做生意啊,這一趟來的不是時候。」遊方一臉擔憂之色。

  費大寶安慰道:「不用怕,招待所裡還住著一撥收貨的呢,人家也等著沒走。常公安是考古隊叫來的,看見沒有,我們今天就要把考古隊趕走,鄉親們抄傢伙都來了。」

  遊方點了點頭:「嗯,他們是有點礙眼,想辦法轟走了最好,米主任和火書記怎麼還在前面攔著?」

  費居村主任叫費米,支書叫費火,當地村民都叫米主任和火書記,遊方聽了幾句村民閒聊就知道了,此刻說話也如此稱呼,搞得就像對這裡很熟一樣。他和費大寶說話也引起旁邊幾位村民的注意,回頭看見這個外鄉人,也過來開口詢問來歷。

  遊方臨時客串一個因特殊情況誤闖山谷的文物販子沒什麼問題,村子裡近幾年來的這種人很多。費大寶嘿嘿笑道:「幹部嘛,戲還是要唱的,否則不好跟鄉長交待,其實我們都是米主任領來的,就是要看戲。」

  就在這時,常書欣拔槍警告米主任,說的那番話後面也聽得清楚,遊方皺眉道:「那公安說有道理啊,你們把這種事情鬧大,對自己也沒好處,真要出了什麼亂子引起外面注意,往後我們來收土特產也得小心了。」

  憨厚的費大寶一臉壞笑:「放心吧,我們把考古隊轟走,和盜墓沒關係,要讓他們自己丟臉的走,我猜一定有高人指點主任呢,就等著看好戲吧。」

  旁邊另一位村民也幸災樂禍道:「不賣給他們吃的,不給他們住,再把那個池所長搞臭,灰溜溜的轟走,快看,好戲開始了!」然後旁邊幾人不知受了什麼興奮的刺激,開始往前擠,顧不上與遊方說話,所有人都伸著脖子往裡瞅。

  遊方也裝著找個好位置想看熱鬧的樣子,閃身不見了。

  聽見常書欣的威脅與質問,米主任咳嗽一聲道:「常公安,文物保護法我們知道,池所長一本正經的宣傳這麼多天了,違法的事情怎麼能做呢?……但是今天鄉親們來鬧事,可不是因為這些,既然你連槍都掏出來了,我也就把醜事抖出來了。……費材,你把招待所的服務員小春給我叫過來!」

  費材領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妹子走到了前面,這位叫小春的姑娘低著頭一臉悲悲慼戚的樣子,瞄了對面一眼,伸手指著池木鐸道:

  「就是他!昨天就晚上叫我送水去房間,給錢給要我陪他睡覺,還說他是什麼單位的領導。……我不答應,他已經把門插上了,一把抱住我……」

  周圍很安靜,她喊的身音很大,鄉親們的情緒一下子就沸騰了,不僅有好戲看,而且還能現場聽到葷段子,一個個興奮就像打了雞血,紛紛喊道:「還考古專家呢,說是宣傳文物保護,竟然跑來糟蹋我們止,裡妹子,絕對不能放過他們!」

  這幫人可真能耍呀,葷的素的全上了!這種事情太有殺傷了,就算查無實據最後息事寧人,池木鐸以及整個考古隊在當地的名聲可就全臭了。以池木鐸的身份,為這種事情與這種人在這種地方打官司,傳出去都是一種恥辱。

  況且這種一對一的指控,法律上以證據不足息事寧人容易,反訴對方卻很難,池木鐸恐怕會帶著考古隊灰溜溜的被轟走,誰還不好說什麼,說多了丟人。

  池木鐸的臉都成了豬肝色,手也在發抖,指著小春道:「你血口噴人!」

  突然出現的意外讓常書欣也不知所措,收起了手丄槍,眉頭擰成了疙瘩,喝問了一句:「那個叫小春的!你說昨晚上池所長在房間裡對你那樣,你怎麼不喊人呢?」

  小春掩面哭道:「我當時嚇壞了,手腳都不聽使喚,他脫了衣服,就把我推到在床上……」按她的描述,事丄件竟然成了一場沒有反抗的所謂強暴,那在法律上怎麼定性可就困難了。

  周圍的村民情緒卻更加高漲,紛紛呼喝要將哪個禽獸拖出來,反倒是費火、費材等村幹部攔在前面竭力勸阻。米主任愁眉苦臉的一攤雙手:「常公安,本來鄉親們為了姑娘家的名聲,不想說出來,就是要教訓那個禽獸。現在這樣子,你快把他們都帶走吧,萬一控制不住場面,我可負不起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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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7:0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五章、著火了 徐公子勝治

  就在這時,人群後面發出一聲霹靂般的怒吼,蓋過了亂哄哄的聲音:「池木鐸,你好大的膽子!我才走幾天啊,你就做出這種事情,看我怎麼收拾你!」
  
  眾人回頭一看,是游成元大步走了過來。她的樣子早就給村民留下了深刻印象,人們也知道她和池木鐸是兩口子,發出一陣哄笑主動給她讓開了一條路,臉上紛紛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
  
  游成元怒氣衝天,看樣子就像要把池木鐸生吞活錄,抬著一隻手遙指池木鐸的鼻尖,絲毫不理會前面的人群,大步流星直線走了過去。
  
  池木鐸本來氣的渾身發抖,看見老婆來了,一副要收拾他的樣子,反而平靜下來,眼神深處竟有一絲苦笑。
  
  村民們都安靜下來期待著什麼,游成元已經來到人群最前方,就像要衝過去將老公掐死,在麻繩前卻冷不丁一回身,揮手給了小春一記耳光。這一巴掌打的是又脆又響,就像放鞭炮,好大的動靜卻帶著巧勁,小春原地轉了一圈差點沒栽個跟頭,除了臉上有點紅腫居然沒受什麼傷。
  
  「臭不要臉的東西,吃了豹子膽,敢勾引我老公!」件隨耳光的,是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
  
  這一巴掌與一聲吼,將所有人都打蒙了,場面安靜了好幾秒鐘,所有人都已為她要找池木鐸算賬,怎麼反手揍了小春?
  
  站在近處的費材有點沒反應過來,喊了一句:「你怎麼打女人呢?」
  
  游成元怒斥道:「婆娘打架,你個老爺們插什麼嘴?狗男女的事情,你也有一腿嗎?還有誰,都站出來!」
  
  當然沒人站出來,這意外中的意外誰也沒料到,游成元雖然相貌驚人,但平時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沒想到撒起潑來這麼凶啊,簡直像個暴走的夜叉。村民們的反應有點亂了,有人在大聲起哄叫好,有人在興奮的議論就像欣賞精彩大戲,也有人在後面叫罵游成元不該打人。
  
  也難怪大家是這種反應,針對這種情況,村主任事先可沒交代過,平時在鄉間看婆娘拌嘴打架互相撕扯,起哄慣了,事不關已巴不得越熱鬧越好。況且游成元罵的是「勾引我老公,「而不是「污蔑我老公」,還是葷段子,鬧大了結果是一樣的。
  
  幾位考古隊員見游成元如此衝動,想上前勸阻,卻被池木鐸暗中拉住,這位「當事人」低頭摸著鼻子,一臉的苦笑。
  
  還是村主任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上前喝道:「你搞錯沒有?明明是你老公糟蹋人家閨女,你怎麼不問清楚亂打人呢?」
  
  游成元一指費米,手都快戳到他的鼻樑上:「你也有一腿嗎,自己站出來啦?我幾天不在,老公就在你們村出了這種事,你這個村主任是拉皮條的麼?告訴你,我跟你沒完!」
  
  有人哈哈大笑,有人甚為不滿,旁邊有一群婆娘都不樂意了,上來攔住游成元道:「你這個女人,哪能這麼不講道理,自己看不住老公卻怪別人,還要臉不要臉?……常公安,你還不把那個姓池的流氓抓起來?」
  
  常書欣眼見場面已經成了徹底的鬧劇,鑽過麻繩板著臉喝道:「都起什麼哄,讓開!咋回事還沒搞清楚呢,你說抓人就抓人啊?……小春,你要告池所長嗎?那我把你一起帶回去審審!我可警告你,造謠誣陷是犯法的。」
  
  村支書不知為何,卻在一旁呵斥小春道:「告什麼告?你連喊都沒喊一聲,誰能證明是強姦,還嫌丟人丟的不夠嗎?
  
  人家可是上面來的大幹部!」
  
  小春捂臉哭喊道:「常公安,我不告他,本來就沒想告他!……鄉親們都在這兒,我沒臉見人了!」
  
  游成元跨步上前,冷不丁一把將常書欣的警服衣領給攥住了:「常公安,既然鄉親們都在,你也別回去問,大家就在這裡來個三堂會審。」小春,你放心,假如你真是受害者,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公道,否則鄉親們也不答應,是不是?」
  
  「是啊,快審,快審,說說他們都是怎麼幹的!」不少人大聲附和。
  
  游成元鬆開手,抬頭喝問道:「池木鐸,你真幹了那種事嗎?」
  
  池木鐸也不知什麼表情,搖了搖頭,很平靜的答道:「沒有。」
  
  游成元一轉身沖小春道:「他在撒謊,是嗎?」
  
  小春忘記了哭,放下捂臉的手,點頭道:「是的,他撒謊!」
  
  游成元:「那他就是干了,脫沒脫衣服?」
  
  小春:「脫了。」
  
  游成元:「從上到下都脫了嗎,你沒看錯,就是我老公?」
  
  常書欣很納悶甚至有些尷尬,倒是誰是公安啊,怎麼游成元當眾問起了「案情,「也不嫌家醜外揚臊得慌?但圍觀的村民情緒卻被再度點燃了,一張張紅撲撲的臉興高采烈,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沒想到今天能趕上現場直播,這可比趕集聽戲精彩多了。
  
  小春:「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
  
  村支書費火眉頭一皺感覺似有些不妥,想上前阻止,游成元上前兩步卻把他擋住了。常書欣一見這個情景,突然明白了什麼,扶著腰間的手槍把,上前一步攔在人群前方道:「誰也別起哄,讓她問!」
  
  游成元:「睡了你多長時間?」
  
  小春這時候才掩面又發出哭腔:「我後半夜趁他睡著了才走。」
  
  游成元:「別哭,真有委屈,我替你做主,要人抓人,要多少錢我陪多少錢!……當時燈關了嗎?」
  
  小春愣了愣才答道:「關了。」
  
  游成元反問:「大晚上關著燈,你怎麼能認出來是我男人?」
  
  小春解釋道:「開始一直開著燈,他析騰完了摟著我睡覺,後半夜有關的燈。」
  
  游成元一轉身邁過麻繩,來到池木鐸身邊,抓住他的一條胳膊,另一隻手在他身前從雙肩到胸腹畫了一個圈,厲聲道:「我男人上身前面有個胎記,杯口大十分刺眼!,小春,你今天要是能指出來,我就信了你的話!你要是指錯了,信不信我把你的牙槽打爛,讓你下半輩子只能就湯喝稀飯!」
  
  人群發出「嗡」的一聲,大家竊竊議論,沒想到人家還有這一手,要是池木鐸沒幹,小春還真指不出來。說話間游成元已經鬆開了池木鐸,大踏步走向小春,樣子比凶神惡煞還可怕,一邊走一邊喝道:「我從一數到十,你要是還沒指出來,可別怪我不客氣!」
  
  小春說不出話,也不再裝哭,一臉驚恐的連連退後。常書欣一見她這個反應,立剔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喝道:「小春,不許走,把話說清楚!」
  
  費材見勢不妙,上前一步企圖攔在游成元身前,不料手中的鋤頭被她劈手奪了過去。游成元拿著鋤頭沖小春冷笑,只聽卡嚓一聲,酒杯粗的棗木鋤頭把,被硬生生徒手析成兩截這婆娘力大驚人啊!
  
  「不關我的事!」小春驚叫一聲轉身就跑,圍觀人群自動讓開一條縫,又自動合上,就眼睜睜的把她這麼放跑了,有好幾個村民在小春跑過身邊的時候,還趁機伸手在她身上摸一把,其中就有費大寶。
  
  「大寶叔,你們怎麼摸人家姑娘呢?」遊方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人群後面費大寶的身邊,很好奇的問道,同時也伸手欲摸卻沒摸到。
  
  費大寶嘿嘿笑道:「招待所裡招待客人的,你們想睡得花錢,不摸白不摸。」
  
  游成元沒有追,而是一閃身又攥住了費米的衣領,好懸沒把他提起來,喝問道:「米主任,你什麼意思?今天不給個交代,我可不能讓你走了!」
  
  一幫考古隊員除了池木鐸之外都走上前去,一定要討個說法。常書欣一見場面又要亂,趕緊拔開游成元的手臂道:「費米主任,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帶這麼多鄉親抄傢伙來,就是為了造謠誣陷嗎?」
  
  費米直擺手:「誤會啊誤會,我也是聽費材說的,氣忿之下忘了問清楚。」
  
  游成元轉身瞪著費材:「這事是你幹的?」
  
  費材也往後直躲:「不是不是,是小春自己造的謠,她見池所長是個大人物,可能是想趁機敲一筆。」
  
  游成元:「人是你們招待所的,找不著她就找你算賬,信不信我砸了你家灶,拆了你家的門?」
  
  費材:「你去找小春算賬,我道歉,住宿費給你們打析……」
  
  常書欣在一旁勸游成元:「別激動,我會查清楚的。
  
  費材,因為你散佈謠言,鄉親們紮了人家的車胎,你負責請人來修好,否則我處理你!
  
  費米主任,還不快帶著你們村的人走,回頭給池所長賠禮道歉,鬧的還不夠嗎?」
  
  幾個村幹部面面相覷,扯什麼都是轍,今天聚眾鬧事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把考古隊灰溜溜的趕走,假如自己就這麼灰溜溜的走了,實在有點不甘心。
  
  就在這時,游成元拍了常書欣的肩膀一下:,x常公安,你的槍掉了。」
  
  這一下拍的常書欣全身發麻動彈不得,眾人低頭一看,常書欣的手槍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竟然沒人發現。游成元彎腰拿起來道:「這東西可得拿好了,我幫你揀起來吧。」
  
  說是幫他揀,卻不還給他,而是握在她自己手中向外面轉圈比劃。
  
  池木鐸站在高處不失時機的喊了一聲:「成元,可別亂來,小心走火!」他不喊還好,這一嗓子,周圍所有人都注意到游成元的動作了,發出嗷嗷的連聲驚叫轉身就跑。
  
  槍在常公安手中朝天指著,好像沒多大威懾作用,不少村民包括老娘們都敢往前闖,就似不怕死的勇士。但是到了游成元手中轉圈一指,槍口掃過之處,所有人都似受了驚的兔子跳起來往後躲閃不迭。
  
  先前那位頂上來呵斥常書欣,叫他衝自己開槍的勇敢的大媽,此刻跑的比男人都快,連一隻鞋都跑掉了。人群大亂,如潮水般退出去百八十米,丟了一地的鋤頭。
  
  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不好了,村子裡著火啦!」抬眼看去,費居村方向的上空,升起了一道濃煙。
  
  包括費米在內,所有人都臉色大變,二話不說發了瘋似地就往村子裡跑,頃刻間就走的一乾二淨。常書欣終於感覺身子能動了,游成元將手槍還給他道:「警官,你辛苦了!」
  
  常書欣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小心翼翼的將配槍收好,回頭問池木鐸道:「池所長,你要告小春誹謗嗎?」身為警察當然有法律常識,誹謗一般是自訴案件,就是俗話說的民不告官不究,想打官司得自己去法院起訴。
  
  池木鐸上前把臂握住了游成元的一隻手,沉著臉搖了搖頭。其他幾位考古隊員都抬頭望著遠處的濃煙,面帶疑惑之色,費居村怎麼恰好在這個時候著火?
  
  「轟隆,「遠處突然傳來隱約的悶響,常書欣變色道:「是炸藥!」
  
  池木鐸點頭道:「是炸藥的聲音,你不是接到報警來查案的嗎?案子也不難查,盜墓賊使用了炸藥,這裡既不開礦又不修水庫,哪來的這種管制物品?誰家私藏炸藥就是線索。」
  
  說話間連接又聽見兩聲悶響,還是炸藥發出的聲音,常書欣道:「我得去看看,建議你們也離開這裡暫時住到鎮上去。」
  
  池木鐸斷然搖頭:「不行,這裡的三座古墓剛剛被炸開,有一些沒毀掉的文物還沒來得及被盜走,我要連夜清理拎救。」說完話回身望著山坡中間的那個大坑,地下就是那被炸壞穹頂壁畫的漢墓,神情就似要哭出來,剛才被人誹謗時也沒見他這麼委屈,又自言自語道一
  
  「這裡被盜的墓葬已經有近百座,從地表能觀察到的任何可能特徵和探測結果來看,這一帶已經沒有大墓倖存,能盜的都已經被盜了,這恐怕是最後一座大墓。
  
  如果還有的話,我希望還有,更希望它們現在不要被找到。
  
  這本來可以是南楚考古史上重大的發現,填補楚文化史料的空白,考證東周至兩漢時期珠江流域的歷史、它與黃河、長江流域文明的關係與差異,這方面的信史記載非常少。可惜我清理到現在,連確定墓葬主人世系身份的東西都沒找到,最有文化價值的東西,不是被盜走了就是被損毀了。
  
  文物的價值不能拿市場價格來衡量,如果失去了文化考證來源與繼承者,那種所謂的古董,就像沒有生命的枯葉、山野中的亂石,失去了它最根本的價值。沒有這種價值做依托,世界上沒是有一件古董是值錢的。有人不清楚正是有悠久的文明傳承,他們才能盜得有價值的古物,更不知道自己在破壞什麼!」
  
  游成元默默握著丈夫的手,心疼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著火的地方是費居村村委會,事村口處一棟獨丄立的建築,止下兩層樓有十個房間,分別是辦公室、資料室和倉庫,當時裡面沒有一個人,大門與院門都鎖的緊緊的。
  
  這火著的十分離奇,突然就冒起了濃煙,沒過幾秒鐘就傳出一聲悶響,小樓崩塌了半邊,村子裡留守的人全被驚動,卻誰也不敢去救火,反而扶老攜幼都躲得遠遠的,因為他們聽見了炸藥的聲音。
  
  村委會的倉庫裡有炸藥?假如有很多的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村委會裡真有炸藥,而且是分好幾次爆炸的,將小樓徹底炸塌成一片瓦礫,三面院牆也被炸塌了兩邊。十幾米外離的最近的房子只是震碎了幾塊玻璃,村子裡沒有遭到其他的破壞一這是全體村民唯一感到最慶幸的地方。
  
  當時全村的青壯還在山谷裡往回趕,不清楚具體情況。村委會倉庫裡堆了不少炸藥,如果一起爆炸的話威力驚人,離得近的房子恐怕都會被震壞,全村的窗玻璃也別想留下幾扇。沒有人清楚一件事:這些炸藥被人分開了,在樓下不同的地方漸次引爆,威力減弱了不少。
  
  山谷中的村民看見濃煙為什麼會跑的那麼快?因為他們很多人家裡都藏有炸藥!就算自家沒有,也知道鄰居家有,一旦著火可不堪設想,村裡留下的可都是老弱婦孺啊!穿過整片山谷有近兩里地,穿過桑林間的小道還有一里多地,等他們趕回去的時候,村委會早就炸沒了。
  
  火災中炸毀的村委會,只留下了緊鎖的院門與連著院門一堵殘牆,在牆上卻有八個鮮血淋漓的大宇毀吾陰居,平爾陽宅!
  
  這幾個字是漢隸體,也不知是用誰的鮮血寫成,更特別的是,它不是寫在院牆外,而是寫在大門緊鎖的院牆內!在火災發生前,誰也沒看見有什麼人出現在村委會院中,火災發生後,更沒看見有什麼人跑出來。
  
  當然了,在那種混亂的情況下,也沒人注意到村子裡丟了幾隻雞。
  
  漢語與漢字有個無與倫比的獨特優點:幾千年前的簡單文章,只要具備中學水平的現代中國人,基本上就能讀懂大概;現代還在使用的宇體,與兩千多年前沒有區別,就算是平時不寫繁體字,大多也能認出來。
  
  遊方本來想寫大篆,後來又想起楚篆與秦篆不同,現存的資料很少,自己認識的也不多。況且寫古篆的話,很多村民夠嗆能認識,還是將就著寫漢隸吧,降低點難度,對費居村的鄉親們要求不要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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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7:26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六章、疑案 徐公子勝治
  
  硝煙未散盡的村委會廢墟前,村民們好半天沒敢靠近,誰知道還有沒有殘餘的炸藥,在這個時候會不會被餘燼引爆?最後還是常書欣第一個走了過去,繞過殘牆看見了那八個字,當場就斷定這是人為縱火。
  
  身為警察,在現場看見了這樣的字跡,理所當然要給案件如此定性最關鍵的問題是,誰幹的?村中的頭面人面都站在這一堵殘牆前面,臉色鐵青一言不發,他們都不相信是「鬼」干的,肯定是活人作案!
  
  儘管心裡這麼想,可是意識深處無法抑制的感到莫名的恐懼,心頭就似壓了一塊大石般喘氣都困難。有的村民認不全,有的村民沒看懂是什麼意思,在後面小聲的詢問,大家很快都知道出了什麼事!許多人眼中掩飾不住狐疑驚恐之色。
  
  只有常書欣感覺最輕鬆,甚至在心中暗罵費居村活該,對於無理取鬧害自己差點背黑鍋丟飯碗的這夥人,他在內心深處厭惡至極。一方面常書欣根本不相信會鬧鬼,另一方面,在潛意識中就算認為鬧鬼,冤有頭債有主,找也找不到他頭上。
  
  從私心而論,他甚至有些不想破這個案子,很感謝那個縱火者今天給他解了圍。
  
  罵歸罵,案子還是要破的。鄉間有人縱火可大可小,吵架洩憤點火燒了人家草堆的事情時有發生,那種案子很好破也很好處理。但是這個人動用了炸藥炸毀了村委會,可不是山野間很難管的盜墓,也不是普通的縱火,而是重大的惡性治安案件!
  
  處理的不好,一不留神可能會產生惡劣的政治影響與社會輿論炒作,作案者的膽子也太大了。縣裡、市裡都可能會被此案驚動,常書欣深知性質的嚴重性。
  
  身為第一時間趕到案發現場的警務人員,他有責任保護現場,展開第一手調查取證工作,記錄案發當時的原始信息,這樣才能交代的過去。
  
  還沒等常書欣發話,村民再度圍位了他,這次不再是要求他別辦案管閒事,而是堅決要求他立即破了縱火案。聽有些人的語氣,他這位警察不立刻抓住縱火犯,就是國家的敗類、社會的蛀蟲、代表政府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等等。
  
  常書欣也有火氣,終於壓抑不住的發作了,撩開上衣從褲腰帶上拽出快生銹的手銬,指著吵吵最凶的村民費盡忠罵道:「你媽了個逼的,少跟老子齜牙!有人盜墓,你們村總是擋著鬧事不讓辦案,逼著老子吃癟?每次就你蹦的最歡!現在村委會讓人炸了,又逼著老子瞪眼就破案?還是你蹦的最歡!
  
  想破案啊容易啊,盜墓賊用了炸藥,縱火犯也用了炸藥,這就是線索,這裡哪來的這種東西?我看是一夥人幹的!瞅你就像嫌疑犯,現在就到你家裡面搜,搜出來炸藥就銬走,我看你還犯不犯賤?」
  
  一夥村幹部趕緊大聲呵斥費盡忠,幾位村民推推搡搡將他趕走了,村幹部們又勸道:「常公安,何必跟那種二傻子生氣呢,他腦子有毛病,我們全村人都知道,還是辦案要緊。」
  
  反正已經開罵了,常書欣索性臭罵到底:「你們他媽的全是傻子啊?都站這兒看什麼熱鬧,保護現場不知道啊?費米,叫人用繩子把這裡攔上,誰也別讓進來,你們也都出去。……不能就在這裡辦案,找個地方,我要問話做筆錄。」
  
  這一次村民們都陪著小心,誰也不再鬧事了,連頂嘴的老娘們都沒有。
  
  村委會都炸了,能上哪裡辦公呢?只能去村治安員費材開的招待所。一出事就是一連串,從村口走到招待所的路上,還處理了一起打群架的民事糾紛,原因讓人哭笑不得。
  
  這一把火不僅炸了村委會,山下接進村的電源線、電纜線、電話線都是從村委會二樓牆外的架子上過的,此刻全斷了。除了村口有還手機信號之外,固定電話全斷了,而且全村停電了,看這個形勢,短時間內修不好。
  
  天已經擦黑了,村民紛紛去小賣部買蠟燭和電池,還且一買就買許多,開小賣部的村民自己家還得用呢,後來就不賣了,一家不賣就去別家買,一次買的更多,最後三家小賣部就像商量好一樣都不賣了,除非高價限量發售。
  
  沒買到的村民就不幹了,在村子裡叫罵,這家說那家不地道,那家說這家買多了,干罵也不頂事啊,有的人家還黑著呢,罵著罵著一幫婦女就揪衣服扯頭髮打起來了。費米陪著常公安路過恰好看見這一出,氣不打一處來,呵斥著叫男人們把各家婆娘都拉開,問明情況之後現場處理,結果誰都說自家沒多買。
  
  還是一位從從招待所裡出來的外鄉人出了個主意。這位外鄉人四十來歲,身材不高往那裡一站卻很有氣勢,就像個對下屬發言的領導或指揮乖隊的教練。他建議今天所有村民買蠟燭的錢都由村委會出,大家拿著蠟燭去會計那裡登記報數。
  
  幾位村領導點頭同意,然後問題解決了。支書要求每家領走幾支,剩下的都留在招待所備用。
  
  處理完這些倒灶事,在招待所的一間房裡,常書欣把村主任、支書、治安聯絡員、會計等七八位村裡的重要人物都叫進了一間房,關上門點著蠟分析案情,卻不談怎麼破案,而是在分析案件的性質,他談了兩種假設——第一種情況:村委會私藏炸藥,火災中引起了爆炸。村委會裡有這種東西,幾位村領導責任難逃,要接受調查,相關人員交代來源與用途,然後接受處理。
  
  第二種情況:縱火犯自己拿來的炸藥,故意用炸藥炸毀了費居村村委會,那麼性質很嚴重,是危害公安安全的惡性治安案件,警方絕對要下大氣力嚴查。
  
  最後他問道:「都是鄉親,諸位就交個實底,村委會究竟有沒有私藏炸藥?我匯報案情時上面也好確定偵查方向,給案情初步定性。」
  
  在座的人都紛紛搖頭否定,村委會怎麼會私藏炸藥呢,當然是縱火犯帶來的!就算有人隱約感覺到不妥,也不願意站出來給全村頂缸,況且這裡還有盜墓案,一旦承認了私藏炸藥,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常書欣在心中冷笑:無知不可怕,可怕的是愚蠢的自私與貪婪,炸藥的來源不同,此案的性質不同,偵查的力度就大為不同,真把事態搞大了,倒霉的說不定還是費居村。他已經暗示了,可是這些人都怕獨自擔責任。」
  
  然後常書欣開始調查案情,起火時全村青壯都在山谷中折騰半天了,沒有作案時間,村裡只剩下老弱婦孺,也沒看見有誰中途回來過。
  
  那麼假定作案人當時就在村中,常書欣心裡也清楚,就村裡這些人的水平,恐怕誰也不能揀把笤帚順手就在牆上寫出那麼漂亮的漢隸來。
  
  那麼嫌疑犯非常有可能是外來的。就書法來看,嫌疑最大的就是考古隊那些知識分子,但他們不可能作案,當時都被村民圍著呢。
  
  今天有兩個人進村,游成元和一位名叫徐凱的外鄉人,這兩人的嫌疑也被排除了。有小孩看見他們下拖拉機進村後直奔山谷,而且案發前游成元早就在鄉親們面前「審案」,不可能有作案時間。
  
  至於化名「徐凱」的遊方,也沒有作案的可能,費大寶等好幾位村民都作證他一直在現場看熱鬧,拎著一個大包,到的比游成元還早,後來跟著大家一起跑回村裡。
  
  其實費大寶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他中間有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遊方,卻以為遊方一直在身泡況且從山腳下穿過谷地、桑林、村莊,到達村委會跑個來回,最短也接近四公里,十幾分鐘時間幹下這種事,大白天還能不被任何人發現,實在不可能,他連想都想不到。
  
  招待所裡還有三位來自外鄉的客人,與徐凱一樣自稱是來收山貨的兼農家游的,是重點嫌疑對象,但是服務員作證,這幾個人在案發前後以及整個下午,根本就沒離開過招待所。假如服務員沒撒謊的話,那就剩下兩種可能,要麼還是村裡人作案,要麼嫌疑人根本沒在村裡露面。
  
  常書欣也懷疑幾位外鄉人是文物販子,在招待所檢查了遊方與其他三人的證件與行李,卻沒發現什麼破綻。——他們早就知道村子裡出事了,有破綻也早就收拾好了,還會等著警察來查?證件沒問題也正常。
  
  常書欣站在村口用手機給所長打了個電話匯報案情,然後叮囑村幹部保護好案發現場,打著手電徒步回去了。夜間在這裡的山路上騎摩托太危險了,他乾脆把破摩托丟在村裡。村主任也不放心,叫幾個人打著手電送常書欣一起下山,順便到鎮上請鄉供電所派人來修電線。
  
  常公安一走,村裡人可就忙開了——忙著往村外運送炸藥!
  
  誰也不敢把炸藥留在自己家裡,常公安罵費盡忠的時候可說的清楚,誰家藏了炸藥被搜出來,誰就是犯罪嫌疑人。就算查不出來盜墓或縱火,私藏炸藥也是違法的,要處理。平時沒人來查,但是明天說不定就有一夥警察來搜炸藥。
  
  其實村民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怕自己家著火把房子給崩了,村委會院牆上寫得字他們都看見了,那是觸目驚心啊!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誰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還是小心為妙。村子裡已有各種傳言在散佈,其中也有遊方的一份功勞。
  
  遊方回村之後被熱情的費大寶趁亂拉回了自己家,搬出一推瓶瓶罐罐讓他看。遊方在這一堆東西中還看見了琉璃珠,形制與他配在秦漁劍接上的那枚差不多,但是沒那麼大保存的也沒那麼好,當然更沒有「能激發心像所見」的特殊靈性。
  
  不是所有的器物都有異常特殊的靈性,就算這些琉璃珠曾經有點靈性,出土這麼長時間也漸漸散失了,只留下歲月沉積的物性,能感覺到那是幾千年前的古物。封存千年的琉璃器出土後,雖不會腐蝕分解,可以保存下來,但色澤會漸漸變得暗淡,內部也會慢慢渾濁,這個過程只有幾個小時到幾天。
  
  遊方那枚琉璃珠有胡桃大小,就似大夢中剛剛睜開的少女的眼睛,不僅靈性未失而且流光溢彩如明眸善睞。而費大寶家這些琉璃珠,直徑不到一公分,一個個就像鹹魚的眼睛,有些還有缺損。
  
  他不甘心的問道:「這些珠子,還有更好的嗎?」
  
  費大寶:「更大、更好看的都被收走了,這些小的、不好看的人家不要,留在家裡給孩子玩呢。……徐老闆,你看看別的,給個公道價。」
  
  遊方回頭一看,可不是嗎,費大寶的孩子正在院子裡將琉璃珠當彈珠玩。給孩子玩這種東西,也不怕睡覺時多夢纏身,將來得神經衰弱!遊方一邊暗罵一邊笑著與費大寶侃價,隨口出的價他認為已經相當低了,費大寶卻眉開眼笑就像揀著了寶。
  
  聊了一會,鄰居費盡忠從村口被趕回來,過來竄門,看見遊方在這裡談價,請「徐老闆」到他家也看看,於是遊方與費大寶一起來到費盡忠家。閒談中費盡忠說到了村口事情,不無擔憂的問道:「徐老闆,你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人,在別的地方聽說過這種事嗎?」
  
  遊方皺眉沉吟道:「炸房子可沒聽說過,我猜肯定是活人幹的!但怪事倒是有,我聽說一個專門盜墓的村子裡鬧過瘟疫,前前後後死了不少人,北京的醫生都治不好,搞不清楚是什麼病。」
  
  費大寶:「真有這種事嗎,我就不信了,我們村不就好好的嗎?
  
  遊方反問:「好好的村委會能讓人給炸了?」
  
  費盡忠:「你剛才說是活人幹的,這不算!」
  
  遊方:「有些事情確實邪乎,不小心不行。
  
  ……大寶叔,別給孩子玩那種珠子,不信回家仔細問問,孩子白天玩珠子,晚上是不是經常做怪夢?……哎呀,不說了,怪嚇人的。」
  
  他突然打了個哆嗦。
  
  費大寶也莫名打了個哆嗦,印象中還真聽孩子說過,卻沒當一回事,轉身就想回家仔細問。遊方卻拉住了他:「別著急啊,事情還沒談完呢。」
  
  遊方告訴兩位村民,現在有警察在村子裡查案,不方便收土特產,等風頭過去再說。但是他們也別著急,已經把東西都登記下了,價錢也定好了,遲早會來收的。同時叮囑他們今天私下裡談生意說的話,不要告訴別人。
  
  兩位村民心領神會的點頭,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恰好有孩子跑來告訴費盡忠,他家婆娘在村裡和人搶蠟燭打起來了,於是出門去看狀況。
  
  遊方拉著費大寶陪他一起去招待所登記住宿,費材不在,前台的費材家婆娘看見遊方的生面孔有些狐疑,費大寶則拍著胸脯保證「徐老闆」以前就來過村裡收土特產,於是遊方就住下了。
  
  遊方在剛才的閒聊中已經打聽清楚狀況,費居村盜掘文物的交易都集中在這家招待所進行,由費材這個「治保主任」單線聯繫,來的文物販子們並不和村民直接談買賣,這是村委會集體決定的。
  
  能當上幹部畢竟不會太笨,也有那麼一點反偵查經驗。作為文物販子來說,這種交易也不願有那麼多目擊證人,有人集中組織貨源還幫著侃價,而且盜墓的村民他們根本就沒有直接接觸,甚至可以推說自己根本不瞭解盜墓的事,何樂而不為?
  
  費材在常公安那裡開完會,聽說招待所裡又住進了收土特產的客人,上門來拜訪,一見遊方是生面孔,很是遲疑的問道:「這位徐老闆,您以前來過嗎,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遊方笑道:「我是前年和李老闆一起來的,當時還只是個跑腿的馬仔,現在在單干了,你印象不深也正常,但總該記得這琉璃珠吧?」他從取出一截纓珞,上面繫著一枚胡桃大小的琉璃珠。
  
  費材還真有印象,他就出手過這樣的琉璃珠,至於這一枚應該是特別漂亮的那種,能賣好幾百呢!於是點頭道:「恭喜徐老闆,如今發財自己當老闆了!只是這幾天村子裡不太方面,土特產生意不能做,您看,是不是過一陣子再來?」
  
  遊方搖頭道:「你們村裡出的狀況我也知道了,但這麼遠的路都來了,還在乎多住兩天?這裡空氣好、山水好,就當療養了。生意的事等考古隊和警察都撤了再說,這裡還有三位同行不也在等嘛,材經理,你不會擔心我付不起住宿費吧?」
  
  見遊方取出了眼熟的琉璃珠,並且很熟絡的稱呼他做生意時的綽號「材經理」,費材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朦朧的還真記起有這麼一個人來了。
  
  見他就要留在這裡,想必是怕被另外的同行搶了生意,費材笑道:
  
  「說哪裡話,你們都是大老闆,我的小生意全指望你們捧場發財呢!……您先歇著,我今天還有事要忙,想吃野味還是有什麼需要,就跟前台說一聲,反正您也是熟客。……對了,一會兒可能有公安來問話,可能還會查證件,跟您打聲招呼。」
  
  費材走了,遊方卻很疑惑,主要是因為另外三個外鄉客人的行為不合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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