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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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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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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7:43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八章、空城計 徐公子勝治

  遊方在孫風波下樓時就被驚動了,他當時正吹了蠟燭閉目定坐,聽聞山間天簌之音,神魂融入其中竟隱約證入空靈忘我之境,神識也得到絲絲滋養,就在這時他聽見了聲音,有人從二樓窗戶下去了。
  
  在這樣的黑夜裡,遊方也看不見孫風波,甚至延展神識也感應不到他,這只能證明一件事,就是那人的秘法修為已經達到了「移轉靈樞」的境界。蟄藏一類收斂神氣的心法精妙,但修為不到地步總有破綻,比如張流冰檀長此道,但還是讓遊方發現了。
  
  可此時遊方的神識感應不到孫風波,說明此人在收斂神氣之時,已經與地氣靈樞融為一體毫無痕跡,只有達到「移轉靈樞」的境界才有可能,遊方本人也是兩天前才剛剛有所體會。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離的很近,自然的靈覺以及感官有所察覺才能發現。
  
  神識感應不到,眼睛也看不見,理論上孫風波是完全隱形的,遊方發動蟄藏心法,與他也一樣都是隱形的,彼此處於雙盲狀態。對於秘法高手來說,還有一個辦法能發現對方,就是延伸神識大範圍觸動周圍的地氣環境,那樣誰都躲不過,但也等於彼此都暴露。
  
  遊方既想跟蹤又不想暴露自己,他還有一個辦法一聽。孫風波畢竟是人不是鬼,腳步再輕還是有聲息的,掩蓋在山野風聲中幾乎不可查覺,但遊方在似忘非忘接近於空靈的狀態下能聽見,這既與神識境界有關,同時也因為他本身的感官就異常敏銳,內家功夫達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狀態而自然有的反應,哪怕不動用神識也一樣清晰。
  
  孫風波下樓,他隨後也悄悄的下樓,孫風波走向村後,村子裡的狗發出了聲音給了遊方指示,此人果然是往後山去的,他也迅速從村外繞到了村後,提前進入了桑林間的小道。
  
  孫風波很小心,一直在留意身後的動靜,但他萬萬也沒有想到,遊方的跟蹤出乎常理,不是跟在他後面,而是「跟」在他前面,一直保持一段距離。遊方看不見孫風波,只能在行走中保持定境不失,聽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以遊方現在的狀態,神識還沒有完全恢復,其實就算他處於完全恢復的巔峰狀態,現在也不可能是孫風波的對手。遊方雖不瞭解對方的底細,但也不得不小心,想阻止此人的圖謀,恐怕還得暗算才行。
  
  黑夜裡不點燈,往山谷裡面摸,顯然是沖考古隊去的,且是一位秘法修為高手,用腳後跟想也知道此人圖謀不軌,萬萬不能放他過去。
  
  遊方要想走的與孫風波一樣快,在這種環境下有優勢也有劣勢,優勢在於他的身法更好,內家功夫絕對在孫風波之上,劣勢當然在於神識不夠強大。但他與孫風波一樣,都想到了借助琉璃珠的靈性,而且遊方還有更特別的手段。
  
  此刻的他,正與一個「人」並肩而行,這是一個不存在的女子,皎好的身形玲瓏窈窕若隱若現,衣裙就似凝煉的月光,正是秦漁。她是心像所見並無實形存在,無視前方的樹木阻擋,直接穿過道邊的桑林而行,就似穿越空氣一般,但秦漁所見便是遊方元神所見,可以為他指路。
  
  前面轉一個彎繞過桑林就到達山谷,遊方在這裡停了下來,進入江,谷前方是一馬平川的空曠田地,在那種地形下一旦動手暴露身形,自己將處於絕對的劣勢,以現在的狀態無法與真正的秘法高手相鬥,事情必須在這裡解決。
  
  孫風波行走中,手中的琉璃突然有奇異的感應,似乎「看見了」什麼東西,神識竟然受到了擾動。正常人與盲人畢竟不同,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下意識睜眼,結果真的看見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冷艷的女子,無可挑剔的完美身體披著一層如月光般朦朧的紗裙,在她的右手腕上繫著一串櫻珞,櫻珞上也綴著一枚琉璃珠。
  
  黑夜裡看見這麼一個人當然吃驚,而且他是不可能看見的,不僅因為周圍根本沒光,而且神識中感應的清清楚楚,前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桑林,就算有人站在那個位置視線也會被完全阻擋。現在倒好,黑暗中看不見一棵樹,直接穿越桑林看見了那個「人」。
  
  高貴冷艷的神情,如此神秘性感的形象,當然不可能是正常人,更何況是這麼詭異的出現,饒是修為高超定力不俗,這一瞬間誰都會驚駭不已,哪怕是換成遊方也一樣。
  
  孫風波怎麼會看見秦漁呢?情況太特殊了,是琉璃珠同樣的靈性互相感應,激發了心像所見,假如換一種情況,就算是劉黎來了也不會看見。他不是以眼睛看見的,但感覺與親眼所見幾乎沒有區別。
  
  神識觸動是互相的,他「看」見秦漁的時候,秦漁也「看」見了他,實則等於遊方看見了孫風波。就在孫風波抬頭睜眼的一瞬間,銳利的風聲傳來,孫風波反應也是極快,退後一步單掌一豎,周圍的空氣似乎在無形中扭動凝結,幾塊拳頭大的石頭在他的身前不到一尺處無聲無息的碎了。
  
  「啪」的一聲,他手中垂下的那條黃絲上系的琉璃珠也被打碎了。
  
  真是高手啊,不服不行,反應如此之快,神識之力如此之強。遊方暗中猝然發難佔盡優勢,以最快最急的手法打出三枚石子,而且是在孫風波陡然驚駭之時,帶著凌厲的內勁哪怕是一頭牛也能當場打趴下,普通的高手就算身手不亞於遊方,也很難避的開。
  
  孫風波卻毫髮未傷,運轉秘法護身全部擋下,僅僅被打碎一枚琉璃珠而已。一切發生的太短暫,孫風波驚駭之下對前方的情況不明,先求防身自保,沒有展開神識發動反擊,甚至也沒來及發現躲在更遠處的遊方。
  
  琉璃珠一碎,秦漁立刻就消失了,不是她不見了,而是孫風波看不見她,同樣的道理,遊方也看不見孫風波。周圍只有桑葉摩挲發出沙沙聲,兩人彼此誰也看不見誰,也感應不到對方的存在,又恢復到雙盲的狀態。
  
  好半天沒有聲息,離的這麼遠,兩人都很小心沒有動作,連呼吸聲彼此都聽不見。遊方收斂神氣靜悄悄的站在路邊一棵桑樹下,然而孫風波卻流冷汗了。
  
  「松鶴谷的月影仙子嗎?在下九星派穿杖堂主孫風波,路經貴寶有些私事,不敢驚動也未曾冒犯!若有開罪之處請月影仙子明言,孫某在此賠罪。」
  
  孫風波的聲傳來,躲在暗處的遊方卻愣住了,滿腦門都是問號啊,心中暗道這人跟誰說話呢?九星派聽說過,但師父只告訴他掌門沈慎一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孫風波卻沒說,只說九星派下設十二堂,對應揚公所傳的尋龍點穴十二杖法,看來這位孫風波就是其中的穿杖堂堂主。
  
  這堂主具體是幹什麼的,師父沒細說,遊方也不是很清楚。
  
  至於月影仙子的名號遊方可是記得很清楚,師父曾向他重點交待,松鶴谷向家有向左狐、向笑禮這一對堂兄弟,在如今江湖風門中算得上是前輩高手,但松鶴谷的第一高手卻不是他倆,而是向左狐的小女兒向影華。
  
  向影華自幼生活在松鶴谷,極少走動江湖,此人天賦極佳加之向家得天獨厚的修行環境,此人在十八歲就突破了「移轉靈樞」的境界,那已經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向影華的輩份不算低,在江湖風門與張璽等人同輩,但卻非常年輕,據說美若月宮仙子,有好事者送了個「月影仙子」的外號,在江湖上傳開來。
  
  據劉黎說,向影華的功力,與他年輕時的鼎盛狀態相比還有差距,但如今再碰上恐怕也得小心應付,一個不留神就得吃不了兜著走,與當年的陸文行不相上下。
  
  他們一老一小這對師徒聯手,把人家的父親向左狐給宰了,雖然殺的是順理成章,但出於種種原因並沒有對外聲張。向左狐畢竟是向家的當代門主,傳出去整個松鶴谷顏面掃地,也會給尚未成氣候的遊方帶來太多的不利,劉黎不得不忌憚,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徒弟的小命著悲
  
  當初在羊羯子火鍋店,遊方愁眉苦臉的問劉黎:「師父,我要是撞到那位月影仙子手裡,小命不就不保了嗎?」
  
  劉黎伸筷子敲他的腦門:「瞅你小子的出息勁,將來就不會比人家強嗎?一代地師傳人,不會連個小姑娘都不如吧?」
  
  遊方:「在您老眼中是小姑娘,在我眼中可不是!至少我現在這兩把刷子,懸的很。」
  
  劉黎擠眉弄眼道:「向左狐是該死,但不是松鶴谷滿門都是壞人,松鶴谷向家還有一位高手向笑禮,為人素來剛正不阿,就是過於固執不講情面,年紀也小了點,所以門主之位落到了堂兄向左狐手裡,我都覺得可惜。
  
  我與向家兄弟的師父還是故友呢,一起討論過心盤,交情非常不錯,況且人又不是你殺的。沒聽說向影華這小姑娘也沒什麼劣跡,自幼在松鶴谷中修習秘法,心性純淨的很,否則也不可能小小年紀就有這麼高的修為。
  
  她可是松鶴谷向家的寶貝,江湖風門中仰慕她的年輕才俊不要太多,要不是松鶴谷向家門檻高估計早就被踏斷了。碰見她未必就是對頭啊,好端端的你和她動什麼手?我看你小予一肚子花花腸子,也算得上才貌雙全,頗有幾分我老人家年輕時的風彩,搞定她不就得了,這才配得上一代地師的手段。」
  
  一代地師就這手段啊?可見老頭子年輕時不要太風流!一百多歲的老頭擠眉弄眼跟徒弟這麼說話,確實夠滑稽的。劉黎似乎對殺人之事看的很淡,但是遊方想到向左狐就是向影華的父親,對這種玩笑覺得很彆扭。
  
  孫風波暗夜中驚鴻一瞥,卻誤以為「秦漁」是松鶴谷中的月影仙子,讓遊方更感到哭笑不得。遊方已經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因機緣巧合孫風波看見了秦漁析射的形像,心中暗道:「我雖不認識向影華,但人家大姑娘又是成名高手,能這麼出來半夜嚇人嗎,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穿,這孫風波是不是腦筋有問題呀?」
  
  孫風波腦筋倒沒問題,就是此刻膽有點小。遊方清楚情況,他可是一頭霧水,根本就沒想到是被人跟蹤了,也沒想到有人煉器能煉出一個秦漁來,只以為自己的行蹤以及來意已暴露,有高手就守在谷口等著他,刻意攔他的去路並給予警告。
  
  秦漁如此現身,不像人又不像鬼,而孫風波內心中忌憚的就是向家高手,第一念就想岔了,以為來者就是向影華。這女子如月光般的冷艷而明媚,卻帶著無形的威煞,讓人不能不震撼,又出現在此地,他想來想去,除了傳說中的月影仙子簡直不可能是別人。
  
  秦漁當然不是人,說「她」是鬼也沒什麼不可以,人沒有那麼現身的。
  
  但孫風波可不會這麼想,因為向影華的秘法修為在他之上,在江湖上更是被傳的神乎其神,有什麼不可思議的手段也完全正常,這情景也許就是他尚不瞭解的境界呢?
  
  孫風波在原地說話,過了半天也沒有人回答,「向影華」就似從未出現過一般,這顯然不是什麼友好的反應。孫風波的冷汗已經干了,周圍只有沙沙的桑葉摩挲聲,黑暗中不知還潛伏了多少高手,他不敢輕舉妄動,就算只有一個向影華,也不是他能對付的。
  
  「此地不是松鶴谷,孫某來此絕無冒犯向家之意,若有打擾月影仙子之處,請開口明示。」孫風波終於硬著頭皮又說話了。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心虛,這裡雖然不是松鶴谷,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牽涉到秘法高手所為,向家都脫不了干係。
  
  他大半夜的如此鬼祟的舉止,人家不懷疑才怪呢。而且聽說這位月影仙子為人孤傲的很,對上門求結交的仰慕者從不假以辭色,甚至連話懶得多說,更何況此時的情景呢,估計也是不想多囉嗦。
  
  孫風波干站了半天,最後拱手道:「孫某夜闖貴地,驚擾了,在此賠罪!九星派與松鶴谷向家素無過節,今日無意中冒犯,改日登門賠罪。」
  
  說完這句場面話,他小心翼翼的退後,見周圍沒什麼反應,這才轉身從原路返回。躲在桑林中的遊方鬆了一口氣,收起了秦漁與另一隻手握的一枚晶石。能嚇退他最好,否則真動手結果難料。竟然能鬧出這種誤會來,實在出乎意料之外,他甚至有點暗自感謝向影華的名頭了。
  
  諸葛亮使空城計嚇退司馬懿,情況差不多也是如此吧?
  
  遊方跟在孫風波後面走出了桑林,仗著身法更快,從村外繞道趕回了招待所。果不出他所料,孫風波回來後還在三樓外趴窗戶看了一眼,窗簾已經拉上了,黑暗中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以神識掃過,「徐老闆」好端端的睡著並無任何異常。
  
  孫風波至此便沒有再把注意力放在遊方身上,開始為向家高手出現的事操心了。
  
  又過了一會兒,遊方裝作起身上廁所,出去又進來,趁機打開了房門,然後收斂神氣潛行,盡量不發出任何一點可疑的響動,以很慢的速度再次下樓。他今夜必須趕到考古發掘現場去,搞清楚那裡究竟出現了什麼東西,引得孫風波這種人暗中動手?
  
  遊方這一天可沒少忙活,到現在也不得消停,在桑林深處又取出了幾樣藏好的東西,兩手拎著走出山谷。一出山林遠遠的就看見兩里外的亮光,那是考古隊營地的柴油發電機點亮的燈光。離的太遠,這燈光照不亮近處的任何東西,就像黑暗中引路的標誌。
  
  走到谷地正中的位置,大約還有一半路程,他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那裡閉上了眼晴。因為神識的感應異常奇特,甚至可以說是前所未有,就來自遠方有燈光的地方。
  
  還有一里多遠,就算遊方的神識已完全恢復,也不可能主動感應到那麼遠的具體事物,而是從那裡蔓延至此的一種獨特靈性觸動了他神識。老天爺,那是什麼東西?就算是高手以器物為靈引施展秘法,也不至於如此誇裝吧?周圍一里外全部包容!
  
  當遊方閉上眼睛站定身形才體會清楚,範圍可不僅僅是燈光周圍一里外,他感應到的竟是四面群山環抱的整座山谷在黑夜中沉睡的生機!這不是任何一件法器本身所能具備的靈性,而是這一片「風水寶地」整體的環境共嗚,以燈光所在之處為靈樞。
  
  這種感應非常微弱,但是精純而清晰。假如遊方收斂神氣潛行,與環境不互相觸動竟然感應不到。他是因為快到地方不想再隱藏身形,收了蟄藏心法這才感應到的,怎麼形容呢?這一片風水寶地就似人一般的活了,而且是一位頂天立地的秘法高手,沉睡的生機就似「它」舒展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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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8:09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一十九章、古老的儀式 徐公子勝治
  
  有一件事讓遊方這個「大行家「感到意外,燈光所在應該就是昨天被炸開的三座古墓位置,白天他來過這片山谷,那裡並不似這座龐大風水局的地氣靈樞位置。雖然說地氣靈樞需要以神識有切實的感應才能確定,但以遊方對風水的瞭解,觀察周圍山川之後基本上就能確定地眼所在。
  
  世上大部分風水先生並未掌握靈覺或神識,確定地眼也是靠勘驗地勢與理氣推算。
  
  這座山谷的地眼應該在距那座古墓上方五十米的左右,緩緩延伸的山腳與陡峭拔起的山崖結合處。對面的貪狼巨峰,兩面的環抱龍虎,來處的山梁桑林,以及中央這一片開闊的谷地,形成了一座獨立的風水垣局,宛如世外桃源,是理論上最適合休養生息的所在。
  
  但此垣局有個缺陷,就是缺水,水口所在並沒有泉流,只在遠處江,梁兩側才有間歇性的山澗。而另一方面,這片谷地如果耕作的話,也最容易在雨季遭受水患,不適合安置村莊,雖是沃野良田,收成也難以保證。
  
  遊方畢竟不是普通的風水師,詫異片刻隨即腦海中靈光一閃,就明白了原因。那座古墓是兩千多年前的,那個年代此處的地形地勢與如今不同,當初這片山谷的地氣靈樞位置就在那裡。而如今所見到的山谷,地面至少比兩千多年前升高了幾十米甚至近百米,應該是千百年來周圍的雨水不斷攜帶泥沙沖積累導致的結果,其中最重要的成因可能是一次或幾次大規模的山洪爆發。
  
  姐夫考察這一帶古墓葬群之後推斷,這裡可能是南楚某個世系貴族的祖源地,也是其發跡地,在長達千年的戰亂中綿延繁衍。當年這裡的地形相貌不可能是今天這樣,要麼天然環境形成了完美的垣局,要麼有人工的水利防洪及灌溉設施,使此地適於耕作居住,那才是真正的世外桃園。
  
  遊方在郴州南塔上領悟心盤,如今雖未發動心盤術,但眼力和經驗還是有的,雖未運轉心盤,卻推斷出這麼個結論。那座古墓中到底有什麼?竟喚醒了整座山谷沉睡的生機,隱約感應到兩千多年前的地氣靈樞運轉。況且古墓應該是被陰氣封存所在,打開之後怎會有此種生機勃發的感應呢,遊方此刻是更加好奇了。
  
  那座古墓前天就被炸開了,白天他也到過附近看熱鬧,卻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原因一方面是因為當時人多雜亂干擾太大,另一方面是因為太陽尚未落山,來自天空以及周圍草木的氣息較為強烈,將這種感給掩蓋住了。當夜深人靜所有一切都沉浸於黑暗中時,這類似於神識舒展般的生機才能被察覺到。
  
  現代很多人對考古發掘工作有極大的誤解,認識還停留在上個世紀所謂的西方探險家在世界各地進行掠奪式的破壞發掘上,世界上有很多文物遺址就是那麼「發現」的,也是那麼被永遠的毀壞了。
  
  盜墓賊的所作所為一切是為了利益,但是當代的文物工作者,對古跡進行搶救與保護工作面臨最大的困難之一,就是經費緊張。
  
  考古發掘與文物保護本身是不會帶來直接的經濟利益的,需要杜會的投入,並不是所有存在古跡的地方都適合開發像秦陵那樣的旅遊項目,而且過度的商業開發與古跡保護本身就存在巨大的矛盾,處理的不好會形成第二次人為破壞。
  
  當今很多人還有一個最嚴重的誤解,就是不瞭解文物保護性發掘工作的程序。其實像池木鐸這種文物工作者,沒有權力私自發掘任何一座古墓,對任何文物遺址的勘測,都需要上報方案經批准後才能實施。野外發掘工作往往只是源於對破壞的古跡進行搶救。
  
  上世經五十年代,在吳晗、郭沫若等人的鼓動下,中央批准開啟了定陵,當時遭到了很多文物工作者的強烈反對,事後證明那也是個錯誤的教訓,造成了很多無可挽回的損失。
  
  今夜的池木鐸,不得不帶隊連夜拎救清理三座被破壞的古墓,因為他知道,只要考古隊一離開,這裡所有的在爆破中倖存的東西將會再次遭到村民的洗劫與破壞,不知會流落到何方,有價值的文化信息也將永遠失去。
  
  但是清理這三座古墓感覺卻非常怪,隊員們先從兩邊疑似陪葬墓開始清理,墓室中卻沒有發現任何陪葬品,只有兩具沒有棺拷的屍骨,還有一些絲織物殘留的痕跡。對古代絲織物的考證並不一定要見到真正的絲織品,這種東西保留下來的可能性太小,池木鐸是在屍骨旁兩千年未曾有人觸動的腐朽積塵上,觀察到了紡織品的紋路痕跡。
  
  這可能是屍骨身上穿的衣物留下來的,兩千多年後這些古代絲織品早已腐朽,卻在墓中積塵上留下了痕跡。池木鐸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織法,還能清晰的辨認出精美異常的鳥獸繡紋,高超的刺繡技術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池木鐸匍匐在墓室中,藉著冷光源用放大鏡一寸一寸的查看,然後用高清度數碼相機拍照留存,心中感到一絲慶幸,看來盜墓者沒有來得及進入,否則他們一翻揀屍骨尋找殉葬品,在池木鐸看來最有價值的痕跡信息就會永遠被抹滅。也幸虧村民炸毀墓室時磚土沒有落到屍骨附近,否則這些古代絲織品以及仿織工藝的信息無法保存下來。
  
  但這兩個陪葬墓很奇怪,從屍骨附近的腐塵痕跡來看根本就沒有人動過,卻沒有發現棺槨。清理完畢之後分析辨認,一左一右兩具屍骨竟然是屬於一對青年男女,其它的物品只有兩把青銅劍,也不像是隨葬品,看落地的痕跡竟像是握在那兩人手中的。
  
  池木鐸做出了一個驚人的推斷,這兩人並不是死後被安葬,而是通過某種特殊的儀式,自己在墓室中拔劍自盡。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想在自己死後以靈魂保護中央主墓嗎?古人有這種想法也很正常,尤其在南楚一帶曾流行各種奇異的巫祝之術。
  
  兩柄青銅劍一把較寬較厚,長約五十七公分,另一把較細較窄,長約五十四公分,劍脊上有非常精美的瑞獸鏤雕,看上去似乎是雌雄一對,最特別的是劍格上各有兩個錯金古楚大篆,池木鐸一時之間沒有認出來是什麼字。
  
  這是這麼多天的搶救發掘第一次見到了文宇資料,這是異常寶貴的信息。
  
  青銅器比鐵器耐腐蝕多了,大多保存的條件比較好,但出土之後也會有快速朽化的現像,首先是劍鞘很難保存下來,其次是器物表面會起一層類似鹽霜的東西,就像是什麼成分被析出了。

  這層「霜」的厚度、顏色、形狀與器物的金屬成份、封存年代、發掘條件、保存環境以及表面處理工藝有關,差異很大並不絕對,有些情況到目前為止還解釋不清楚。
  
  但是這兩把劍保存的卻非常好,出土後不僅一點霜都沒起,連金屬器物表面最常見的一層朦朧霧氣都沒蒙上,光澤絲毫未失,劍刃鋒利異常閃爍著寒芒。池木鐸指揮隊員將兩柄劍小心的收起,拍照之後盡量沒有觸動屍骨,按照一般的原則,墓葬需要在原地封存,盡量將盜洞處掩埋恢復原狀。
  
  接下來的清理工作印證了池木鐸的猜測,這兩座奇特的殉葬墓竟是與主墓連在一起的,卻也不是單純的耳室,因為它們之間的甬道非常狹小,別說人,連隻貓都鑽不過去。最合理的推斷,這是供死後的靈魂出入的。
  
  對於考古學家來說,本人是不是無神論者並不重要,得出的結論要根據古人的思維。
  
  然後最困難的清理主墓的工作開始了,這一次的清理與通常情況不一樣,可能會有危險。因為墓頂已經被炸塌了,池木鐸要下去一點一點清理落下的碎石與泥土,假如這時候發生二次塌方很可能會把他埋進去。通常的程序是下探方將地表的土層挖開,然後再做發掘清理,但現在的情況來不及了。
  
  池木鐸沒有讓其它隊員冒險,決定自己親自下去,游成元攔不住丈夫,只能決定陪他一起下去,發生狀況也好拉著他快撤,正在這裡商量呢,就聽山腳下有人喊道:「成元姐,我是徐凱,給你們送吃的來了。」
  
  遊方趕到了,他提前喊了這麼一嗓子打招呼,因為分手時還沒料到這麼多事,通知姐姐自己在村莊裡使用了化名的身份,等會兒說話不要露出破綻。游成元聽見這聲音面露喜色,悄悄在在丈夫耳邊說:「是成成到了,他化名徐凱,也不知發生什麼狀況,等會先聽我怎麼說,不要露了破綻。」
  
  其它幾位考古隊員都吃了一驚,這黑鼓隆冬的大半夜,什麼人能摸到這裡來?幸虧還沒上山就喊了一嗓子,看來是游成元的熟人,否則突然鑽出來還不把人嚇壞了?干考古的怕的不是鬼,而是心懷叵測的活人。
  
  再往山下一看,走上來一小伙,哇,手提裡了三隻雞兩隻兔子,都是洗剝乾淨的,還有一口大黑鍋以及一個塑料袋,塑料袋裡裝著椒鹽蔥姜等調料。他真是雪中送炭啊,這個點誰都是又累又餓,考古隊的野外營地有煤氣罐和蒸鍋,但準備的東西並不多,只能做大米飯就鹹搾菜充飢,想吃的豐富點還得回村子裡。
  
  從白天忙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做飯呢,現在卻有人送來了這麼豐盛的晚餐。遊方手裡的雞是從村子裡偷的,放了血在村委會的院牆上表演書法,兔子是在桑林裡碰巧捉的,正宗的野味,至於那些調料是游成元的大旅行包裡帶來的,他還順手拿了大寶家院子裡晾的幾塊姜,在田地裡拔了幾根小嫩蔥。
  
  游成元已經迎了過去:「徐凱啊,你終於來了,白天哪去了,怎麼沒有一道過來?」
  
  遊方苦笑道:「我和你一起進山谷,一看當時的架式就沒敢過來,怕和你們一起被村民用鋤頭拍,就冒充進山收資的古董販子住到村裡招待所了。假如你們真出了事,也好有個人通風報信啊!等半夜也不見你們回去,想想不放心就摸過來看看,順便送點吃的,大家都餓了吧?」
  
  游成元回頭沖池木鐸解釋道:「我在桂東市遇到徐凱了,聽說我們在這裡發現了這麼大一片古楚墓葬群,非常感興趣,也想跟過來見識見識,我們這裡人手也不足,就把他帶來了。」
  
  池木鐸笑道:「徐凱啊,你不是轉行搞收藏鑒定去了嗎,怎麼還對考古發掘這一行感興趣?來見識見識也好,你恐怕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先秦兩漢墓葬分佈。」
  
  遊方答道:「我對這行非常感興趣,就是長年干吃不了那個苦啊,還是搞收藏鑒定輕鬆,一直對池所長佩服的不得了!」
  
  池木鐸又對其它幾位搞古隊員解釋,這位徐凱也是一位同行,以前在新丄疆的考古發掘中一起共事過,後來不做野外發掘工作了,轉行搞收藏鑒定,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他對游成元姐弟耍的各種花樣早已見怪不怪,很默契的就圓了謊。池所長既然開口這麼說,幾位考古隊員也不好懷疑什麼。
  
  游成元上前介紹其他考古隊員給遊方認識,三十六、七歲的男隊員鍾毅,來自湖南省博,四十多歲的男隊員張人云,來自本市文物局,三十出頭的男隊員朱大有與考古隊中另一名女隊員江霞飛,就是本縣博物館兼考古工作站的。
  
  江霞飛二十七、八歲,家鄉就在附近山區,身材與游成元差不多,比當地大部分女人高出半個頭,模樣帶著山裡妹子特有的水靈與標緻,脾氣卻很有些大大咧咧,上來就拍著遊方的肩膀道:「好俊的帥哥呀!成元,你不是說這一趟要把你弟弟帶來介紹給我認識嗎,怎麼換人了?」
  
  游成元:「我弟弟也不知道幹啥去了,在廣州電話怎麼都打不通,回來的路上恰好碰見徐凱,我們的關係也很不錯的,就和親姐弟差不多。」
  
  接下來清理工作暫停,眾人架起簡易的煤氣灶開始燉雞湯,那邊又點起一堆篝火烤兔子,誘人的香氣瀰漫在山腳,讓人聞了忍不住流口水。在這寒冷緊張的黑夜裡,增添了溫暖而輕鬆的氣氛,眾人一天來的疲勞彷彿也減輕了不少。
  
  大家圍著遊方問起村裡的情況,遊方詳細介紹了村裡發生的離奇爆炸案以及警察的調查經過,最後安慰大家道:「這一陣子村民起不了刺,明天就有大批警察進村,挨家挨戶搜炸丄藥問案情。」
  
  江霞飛:「太好了,總算可以過幾天安心日子!謝天謝地,這費居村總算遭報應了!但願警察將那些盜墓分子一網拿下。」
  
  朱大有卻皺眉問道:「縱火爆炸案究竟是什麼人幹的,你在村子裡就沒聽見什麼風聲?」
  
  遊方一聳肩:「我也是第一天到這裡,哪瞭解什麼情況?與村民一起跑回去的時候,村委會早就炸沒了,就看見牆上那幾個字。想必是這裡的人作孽太多,遭報應了。」
  
  朱大有搖頭道:「我們是考古工作者,什麼東西沒見過,怎能相信這一套?」
  
  遊方不以為然:「我們信不信沒關係,那是警察的事,這樣的惡性事件能不仔細查嗎?真要是在村裡過一遍篩子,縱火案能不能破是一回事,那些盜墓案恐怕得查個底掉。」
  
  說話間雞湯燉好了,兔子也烤熟了,江霞飛從帳篷裡取出幾個不誘鋼菜盆和鋁質飯盒,大家一起吃東西。遊方卻說自己已經吃過了不餓,站起身來問池木鐸道:「清理的怎麼樣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游成元道:「主墓有點危險,墓室穹頂炸塌了,怕有再次塌方,還沒有人下去。」
  
  遊方走到附近往下看了一眼:「沒什麼問題,我下去吧。」
  
  游成元追問:「你確定真沒有問題嗎?」
  
  遊方很肯定的點頭,又給姐姐使了個眼色:「我下去的話,應該沒有問題,你在上面幫著牽繩子,就一點危險都沒有了。」
  
  游成元趁機沖池木鐸道:「想當初在新丄疆搞發掘的時候,徐凱是身手最靈活的,技術也是最巧的,比你和我都強多了,不如先讓他下去看看情況。」
  
  遊方是真的想下去,而且是第一個下去,從山谷中走到這附近,神識中那奇異的感應一直存在,卻沒有因為距離的接近而變的更強烈,一直保持著若有若無的隱約精微狀態,就是這一片風水垣局整體的共嗚,而激發它的靈引就來自墓室中。
  
  在這座墓裡,一定有常人難以理解與察覺的現象發生,剛才閒聊時聽姐夫講述清理兩座陪葬墓的奇異發現,遊方覺得非常震撼,難道是兩千多年前的人們施展了某種不可思議的秘法,給後人留下了某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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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二十章 建木傳說 徐公子勝治

  在古玩市場中,有一類被行家稱為「妖怪」的東西,就是沒有辦法確定是屬於哪個年代、哪種風格、哪種文化的造形器物,妖怪通常會被認為是膠造的廈品,就算是古物,也可能是改形拼接偽造成的。除非文化考證或者考古發掘有新的證據出現,否則妖怪永遠是妖怪,因為它們斷不出來歷,沒有「根」。

  元青花也曾一度被認為是妖怪,因為在上個世紀初,北京城一幫搞古玩瓷器的,對元代青花並沒有足夠的認識,史料記載與明確的實物證據也不多。直到上個世紀末,隨著中國陶瓷工藝史研究的深入,以及景德鎮一帶古代窯址的發掘取得突破性的新進展,元青花瓷的歷史地位才得以確認,到了本世紀初,在國際收藏品市場中莫名來了一輪狂炒。

  這兩把劍的鏤雕風格與紋飾造形遊方曾經見到過,不僅在潘家園市場,還有佳士得園際拍賣會宣傳圖冊上都曾見過同一種風格的東西。但當時被稱為妖怪,因為誰也難以確定這是哪種文化風格的東西。在佳士得的圖冊上,甚至被猜測為兩河流域文物,幾乎無人問津,以很低的底價被境外收藏愛好者拍走。而在潘家園,這類東西也幾乎都是糊弄老外的。

  到今天遊方才醒悟過來,這類東西恐怕都是來自楚陽鄉費居村後的這個山谷,屬於古南楚文化的一個分支,其中可以辨別斷代的器物且不論,那些不可辨別的「妖怪」也是近兩年出現的。那麼姐夫今天的發掘太重要了,他給一類器物以及一種文化風格確定了「身份,「是最直接的考古證據。

  這兩柄劍給遊方的感覺也很特別,在地下被封存了兩千多年,出土之後卻沒有時間沙漏現象,仍然與當年一樣帶著鋒利的光澤,似乎千年以來生機未絕就等著這一刻重現世間。從器物來看這是標準的煞刃,帶著非常特殊的靈性,其鋒芒似乎能夠切入人的元神,而且兩柄劍之間的靈性相互呼應吸引,以古人的話來說,就是雌雄雙劍。

  但它們畢竟是幾千年前的古劍」假如真做為鬥法的兵刃,遊方認為不如自己手中的秦漁好用,假如在格鬥中互擊,更不如李冬平那柄現代工藝的合金短劍,只是做為平時輔助煉劍的器物或施法的神識靈引會很特別。器物最重要的靈性都要靠秘法高手自己養成,這兩柄劍可能也經過遠古的秘法高手多年養煉。

  遊方有點奇怪,這兩把劍雖好,但對於秘法高手來說並不是不可取代的。假如是他,在潘家園古玩市場看見,會毫不擾豫的花自己能承受的高價買下,但他不會在此時以這種方式去謀奪。法律是。方面原因,代價也不值得,真正的高人不屑於做這種事,看來孫風波應該主要是沖別的東西來的,那座主墓中特殊的器物足夠讓他動心。

  如果僅僅為了與人相鬥,遊方未必要得到兩把這樣的劍。但這對雌雄雙劍的靈性卻給了他啟發,他以秦漁煉劍」拳意中也帶著劍意,其實自身相當於與秦漁合煉的另一把劍」他自己找到了這種感覺。但這兩柄劍之間的互相感應,非常直觀的描述出了這種狀態,就是一種傳承心法,讓遊方一見之下就領悟的非常透徹。

  到目前為止最大的收穫,是見到了這樣兩把劍」對於他來說就足夠了,以後的煉劍可以非常直觀的進入真正的煉境狀態。

  還有一個問題讓池木鐸很疑惑,是關於這三座奇異相連的墓葬的斷代,他根據土層分佈、葬制、墓磚、壁畫殘留初步確定是漢代古墓,但是在那兩把青銅劍的劍格上見到的卻是前秦古楚大篆。

  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後,車同軌、書同文,原六國文宇一律改寫小篆,到了兩漢時期,筆畫更為平直、書寫與辨認更為方便的隸書流行,古老的楚篆早已消失,怎會出現在漢代的器物上?

  遊方看見了那兩把劍,以神識仔細查探其物性,解決了姐夫的疑問,墓葬的斷代沒錯,大約在東漢年間,但那兩把劍卻不是漢代的,而是先秦古物。他當然沒和姐夫講解什麼神識,只是解釋了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不僅當代有古董,古時也有古董。

  那兩柄劍可能一直在部族世系中流傳,一直到東漢年代,才被那兩個人帶入墓葬中。古人通過一種特殊的儀式守護主墓中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遊方腰間扣著登山繩,雙肩以及左手腕上都分別繫著一隻手電,挎包裡帶著刷子、竹籤、泥鏟、小刀、鑷子等考古用具,從地表那個被挖開炸塌的大洞緩緩的滑到墓室中。考古工作者通常擔心的倒不是傳說中的機關埋伏,而是盡量避免因為自己的進入損壞了古跡,用這種方式落地一定要小心。

  池木鐸還是很小心的讓遊方戴了一個防毒面具下去,遊方以左手下照,看見了結實的磚地,落地踩石抖了抖繩子,向上方喊道:「姐,這裡沒問題,也不會塌,你不用管我了,自己去喝雞湯吧,我恐怕要在下面待一陣子。」

  游成元喊道:「我守在上面吧,有什麼動靜就給我發信號。

  他下來時已經釋放神識掃過,這個墓穴並沒有坍塌的危險,他需要獨自查探清楚裡面的東西。對於考古來說,這是一個非常細緻的活,一不小心就可能損壞某些遺跡,比如池木鐸在陪葬墓中發現的古代絲織品痕跡,確實需要專注不能分心。

  遊方落地的時候覺得很詫異,這墓室中感應不到絲毫的陰氣,整座山谷的生機韻律也充盈其間,哪裡像一座古墓呀?

  落地摘下防毒面具,遊方剛剛低頭平視,一瞬間就愣住了,整個人就似石化一般。這裡面真有東西,一人來高就大約在兩尺外,幾乎與他面對面站著,然而剛才以神識查探絲毫都沒有感應到,燈光照亮了他才看清楚。

  不要誤會,那東西不是鬼也不是殭屍,否則遊方只會感到驚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靈魂就都深深的被震撼,完全被定在那裡,幾乎進入了忘我空靈之境。

  這是一棵七尺高的「樹,「假如池木鐸下來,第一眼估計也會愣在當場,他第一念會想到三星堆出土的青銅神樹。遊方的第一念也差不多,他不由自主想起了上古傳說中的「建木」。

  《淮南子》中記載:「建木在都廣,眾帝所自上下。……」《呂氏春秋》中記載:「白民之南,建木之下,日中無影,呼而無響,蓋天地之中也。」《山海經一海內經》中記載:「建木,百仞無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大暤爰過,黃帝所為。」而《山海經一海內南經》中還有一段:「有木,其狀如牛,引之有皮,若纓、黃蛇。其葉如羅,其實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在很多古代神話傳說中,所謂都廣之野,據說天地的中心,而建木是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樑,伏曦、黃帝等上古先皇來往於天庭與人間的梯子。

  而遊方看見的這棵「樹」是青銅鑄成,一根筆直的主桿,在頂端舒展開九十九條青銅枝,非常抽像寫意的彎曲長片狀,上面佈滿了各種嵌金紋飾,有像形枝葉、山川流水、飛禽走獸、花卉果實、日月星辰,在每一片枝條的末梢,都有一個嵌金的古楚大篆。

  遊方看見這一人高的青銅古樹,為何第一念就想起了神話傳說中的建木?因為風水鼻祖郭璞在《山海經》中為建木寫了一句註:「其下聲無響,立無影也。」而《呂氏春秋》中也提到「日中無影,呼而方川響」。

  是什麼樣一株神樹,站在下面發不出響聲,也沒有影子,那不是根本看不見也感覺不到嗎?遊方突然醒悟古人附會於神話中的描述,假如能在現實中親眼驗證,究竟是在形容什麼?而風水鼻祖郭璞所注,又是什麼意思?

  這株樹近在咫尺看的清清楚楚,連鼻子都能聞見青銅特有的氣味,皮膚也能感覺到那青銅葉片散出的寒氣,但神識卻沒有絲毫的感應,就似無聲無息無影無形不存在一般。遊方根據眼中所見,終於發動神識鎖定了這棵樹,然後元神所見突然進入到一個奇異的世界。

  為什麼神識感應不到這棵樹?並不是因為它不存在,因為它的靈性完全與這一片天地山川融為一體,區區七尺竟似頂天立地,遊方可以神識鎖定一棵樹,但他絕對沒有那麼深的功力將這周圍群山環抱的諾大世外桃園全部鎖定,誰也不可能有那麼大的本事!

  這裡就是兩千年前的地氣靈樞所在,而這棵樹就是靈引,激發的是整片山川的生機為神識,遊方無法以自己的神識鎖定它,而在空靈忘我之境中,元神與之融為一體。這種感覺宛如心盤發動,他不僅清晰的「看見」了這片山谷的每一寸土地與草木,而且也「看見」了兩千多年前的江,川原貌。

  不是他主動發動心盤,他的心盤術不可能如此高深,也不可能感應的這麼清晰!

  是什麼力量激發了這靈引,讓兩千年後的人看見這一切?遊方隱約有所感應,這座墓室左右有甬道,陰陽運轉之間激發了靈引,從而使地氣靈樞與整片山川產生了共嗚。難道是古人那奇異的儀式,有一對男女燃燒了自己的神魂,讓奇異的力量依附在這株青銅樹上要告訴後人什麼嗎?

  當墓室被打開,儀式的力量最終被觸動,它是兩千年前所施展,直到今天才發揮效用的一種秘法。

  墓室上方穹頂被炸出一個大洞,但這株樹並不在正中位置,而是往裡靠了一段距離,所以落下的土石並沒有碰到。而墓室四周還有殘存的壁畫,內容與青銅葉片上的紋飾類似,卻多了很多人物。

  隨著奇異的「心盤」運轉,殘存的壁畫似乎活了過來,遊方的元神莫名明瞭了一切。

  這裡是某一支南楚族人世代居住的世外桃源,其家族發跡於此,並走出大山建功立業,無論誰統治,他們都能受到世代封賞,由先秦至兩漢,這裡都是其祖源地。亂世之中此地可以退守自保繁衍生息,使世系不絕。並以此為據,勢力延伸到周邊百里,太平時受封賞自重,戰亂時四處搶掠自肥,誰也拿他們沒辦法。

  他們是綿延千年的地方豪強,在此地呼風喚雨,也是顯赫的貴族世系,歷代積威。但是在兩千多年前,這裡發生了一場山川震動,並件隨千年未遇的雷嗚暴雨,這個山谷被毀了,崩塌的山體以及山洪衝下的泥土將這個世外桃源徹底掩埋。

  而恰在此時,封侯的族長也獲罪於漢家天子,全族都受到牽連流放,這次不能再依托於老天爺的庇護。在被迫遷徙之前,殘存的族人舉行了一個儀式,將歷代流傳的聖物永遠留在了此地,就是這株青銅神樹,象徵著千年以來天地神靈的庇佑。

  很難確切的體會他們當時的心態,究竟是感謝還是怨恨上蒼,總之這個儀式給後人留下了一切經過的信息。

  兩千多年後的事誰也想不到,儀式的力量因為盜墓賊炸開墓穴,青銅神樹重新感應到生機靈動被激發了。

  這個過程可以持續一、兩天,恰好在此期間掌控神識的遊方進來了,清晰的感應到古人留下的信息,如果是孫風波進來,經歷與遊方估計是一樣的。

  但假如換一個普通人進來,比如池木鐸,只能根據周圍的殘存的壁畫去推斷了,或者只有朦朧的直覺感應彷彿做了一場夢,卻說不清是怎麼回事。——考古發掘中發生過一些類似的神秘現像,至今也無法解釋。

  這片山腳,是這個部族中的重要人物歷代歸葬之地,而遊方進入的這座「古墓,「根本不是一座墓,而是供奉青銅神樹的祭壇,也是他們留下的最後的遺跡。他們為什麼費這麼大的勁要留下這種信息?現代人需要瞭解古人的心態。

  在這片土地上古人的觀念中,事死如事生。勉強用一句通俗的話來形容:「你希望怎麼活著,那你就應該追求怎樣的最終歸宿。」生是短暫的經歷,而死是一種回歸、又一個輪迴的開始、這一番世間生命的總結。這不僅僅牽涉到對墓葬的重視,也牽涉到杜會評價的人生信念,古人評論一個人時,所注重的是他最終的歸宿時此生一切所為的總結。

  一個人的一生尚且如此,那麼一個部族世系的消亡怎會沒有意義呢?所以他們要舉行這樣一個儀式,將這一切封存在地下,留給後人感歎評說。

  就在這時,遊方腰間一緊差點被提了起來,耳中聽見頭頂上有人大聲喊道:「你沒事吧,在下面幹嘛呢?」

  游成元在上面用電筒照著,可以看見下面的情形,見遊方落地之後就傻傻的站在那裡,半天不動也不說話,擔心出了什麼狀況,將手中的繩子一緊喊了他一聲。

  牽虧她拉了一把又喊了一嗓子,將遊方從數千年徊魂大夢中驚醒,假如就把遊方扔在這裡不管,他可能會昏迷幾天幾夜,再棒的身體也會大病一場,將功力盡失過很久才能恢復。這情形與遊方曾在洛陽古墓中見到「神虎噬女魃」類似,一不留神困於畫境中,幸虧謝家母女路過將他喚醒。

  遊方後來打造了一副畫卷,除了師父傳授的煉境心法之外,也是受了那一段經歷的啟發。

  但今天的遭遇更離奇,遊方在洛陽古墓中尚且能夠自警,只是受傷的元神無法自我掙脫,而此刻他自己根本醒不來,是在空靈忘我之境中主動將神識融入其中,相當於在兩千年後參與了這個儀式:一方面氣機與整座山川沉睡的生機共嗚;另一方面元神也與歷史存留的信息相融;與此同時,他也等於在運轉神識激發靈引。

  想當年,那一對男女是以燃燒神魂付出付出生命力為代價完成的這個儀式,遊方如何能消耗得起?怪只怪他的本事太大,已達到移轉靈樞的境界,不由自主這麼做,換一個與他同樣境界的高手進來,恐怕也是一樣的反應。除非是當代地師劉黎才能自我警醒,因為他早已切身了悟這種「心盤」運轉的玄機。

  或者是池木鐸那樣的普通人,只會恍然如夢一場,事後精神疲憊卻沒什麼大礙。秘法修煉有得有失,有些特殊情況下需要格外小心。

  遊方回過神來,暗道一聲僥倖,就這麼一會兒工夫,剛剛恢復不多的神識之力差一點又耗盡,抬頭喊了一聲道:「我沒事!這裡有發現,需要清理一下,給我兩個小時,盡量不要打擾。……下面沒地方落腳了,不要再下來人。」

  驚醒後的遊方為何還要獨自留在這裡?剛才一幕雖然驚險,但對於習練秘法者來說,卻是可遇不可求的絕佳機緣,能夠感悟到太多的未知境界與體驗,就算其中有些玄妙自己瞭解也是不太可能親身去施展的,極難有見證的機會。

  遊方也感覺到,經過自己的觸動,這個古老的儀式已經快結束了,再一看時間,恰好進入天地一陽生的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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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8:3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一章 真正的寶地 徐公子勝治

  遊方將周圍散落的土石清理乾淨,從身上摸出來十枚各式晶石,圍繞著那棵青銅樹擺了一個特殊的陣式,他挑選這九枚晶石帶在身上,恰好可以布成一個簡單的靈樞大陣。然後他就在青銅樹的前方靜靜的坐了下來,取出畫卷展在身前。

  已有所警惕,遊方自然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他沒有以神識激發這棵樹,因為這株青銅建木此刻等於處於一個正在運轉的、巨大的風水法陣的靈樞位置,這陣法就是天地之間這片山川整個的風水局生機萌發,它是自我發動的。

  在這株與自己差不多高的青銅樹之前,遊方卻感覺到自己是那麼渺小,一個人自然無法與天地山川相比,他也沒有那麼大的力量去擾動它。

  這一番定坐,仍是將元神融入其中,卻以陣法收斂神氣,不去參與、激發這個儀式,而是靜靜感受其運轉。他有一個深刻的體會——為什麼神話傳說中的建木被視為勾通天地人神的橋樑?

  眼前這株上古部族的聖物,此刻以神識感應不到,或者說它就與此地的山川風水融為一體,每一片舒展的枝條上那抽像寫意的嵌刻,就是此地的山川流水、花鳥草木,樹枝就像各個觸角,神識通過它們可以延伸到整片山谷,感應的無比清晰。

  遊方開始以神識激發九枚晶石的靈性,緩緩的運轉靈樞大陣,開始結束這個古老的儀式。這是個千年難遇的機緣,它等於凝聚了這偌大山川的風水靈樞在滋養神魂,看似過了很長時間,其實也不過是一個時辰而已,最不可思議的是,遊方的神識盡復,甚至隱約比以前巔峰時更為強大。

  當靈樞運轉緩緩消失,古老的儀式終於結束,那九枚晶石也經過了一番洗煉,靈性精純到達頂點。他站起身來收起晶石,也捲起了畫卷中的山川,神識終於清晰的感應到面前的青銅樹。

  它確實是一什古老的法器,卻是不能輕易激發的,它包含的靈性太渾厚、太龐雜,以神識催動他,能向周圍天地山川蔓延,到極致處,甚至能夠運轉整片山川的地氣靈樞,還包含著奇異的心盤。

  更特別的是,剛才的心盤發動時遊方很清楚的記得自己見識過,在香山南麓劉黎對付向左狐時,就曾發動過幾乎一樣的心盤術,只是威力與範圍沒有方纔那麼大。遊方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境界,就算窺見其玄妙也根本施展不了,但等到有朝一日功夫到了地步,他卻可以嘗試。

  遊方此時無論是體力與精力正處於巔峰狀態,也想試試如何運用這件法器,他走上前去單手握住樹幹下部,將這棵青銅樹提了起來。以之為靈引運轉神識,卻很小心的控制在自己功力所及的範圍內,將神識通過枝條蔓延而開,體會與整座山川與地氣之間微妙感應,然後扯動繩索給上面發出了信號。

  「徐凱,你要上來嗎?」游成元在上面喊道。

  「成元姐,你讓開,把繩子鎖緊,我要帶著東西上去,有兩個人的份量。」遊方在下面提醒了一句。

  這株青銅樹用手掂一掂有一百三十多斤,通常情況下單手持於身前是非常困難的,遊方以之為靈引運轉神識,山川地氣都受激引,甚至連自己的身體都像能夠飛起來一樣。他當然不是真的能飛,而是能夠以神氣運轉地氣升騰,一發力身形變的非常輕巧,沿著繩子輕飄飄的就上去了。

  遊方出來的方式把眾人都嚇了一跳,他手持一株一人多高的樹狀物就像從地洞裡飛出來一般穩穩的落地。

  只要能夠轉向的燈光都向他照了過來,緊接著大家發出一片驚歎,然後都像石化般被這件東西深深的震撼,好半天反應不過來。

  對於秘法高手來說,這是運轉法陣的器物,對於盜墓賊來說,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然而對於文物工作者來說,這是一件無價的國寶,此生考古發現中最為難忘的時刻之一!誰能想到在這個遍佈盜洞的發掘現場,能見到這件一株舉世難尋的寶物,堪稱南楚考古史上價值巨大的發現。

  足足五分鐘之後,池木鐸才從呆立的狀態下反應過來,喊了一句:「成成,你怎麼沒帶手套?這麼拿著,會損壞文物!」

  此刻他忘記了遊方已化名徐凱,連小名都喊了出來,幸虧其餘幾人也沒注意這個細節。他下意識的就要伸雙手去接,游成元卻拉住他道:「別接,你可拿不動。」

  她看的清楚,遊方輕飄飄的跳出來,落地很穩,但腳卻陷入浮土層中,這東西恐怕有一人多重,池木鐸伸手是萬萬拿不動的。

  遊方也喊了一句:「很沉,你們別動,找個地方將它放下。」

  各位考古隊員非常緊張、激動、興奮,手忙腳亂的清理出一頂專門的帳蓬,鋪好氈墊,如眾星捧月一般簇擁著遊方手持青銅神樹走了進來,就像要隨時攙扶他,唯恐他走路不小心摔一跤。

  等遊方把青銅樹放下,眾人拿著放大鏡與各種便攜式儀器圍著它轉來轉去,一張張臉憋的通紅,眼睛冒著光,就像打了興丄奮劑一般。

  「建木,建木,這是建木,三星堆曾經出土過!」江霞飛大聲叫了出來。

  「對,這就是青銅神樹,傳說中的建木!」眾人紛紛開口附和。

  熱議了半天,他們才想起轉身詢問遊方在墓室中的經過,言語之中甚至隱含著責怪之意,這麼大這麼珍貴的器物竟然就這麼很隨意的單手拿著爬上來了。就算力大驚人能拿得動,哪怕在運輸過程中不小心有一點輕微的受力形變,也會對國寶造成巨大的損失。

  遊方也不分辨什麼,只是笑著解釋道:「不好意思,我也是太激動了。」

  池木鐸問道:「下面還有什麼,你怎麼待了這麼長時間,是將這株建木復原了嗎?這也太冒險了!」他看出來了,這株青銅建木的樹枝是可以拆卸的,但是在墓室中徒手將它拼裝起來,確實是冒著損毀文物的風險。

  遊方搖了搖頭:「我沒有復原,它本來就是這個樣子。那下面不是墓葬,而是安放建木的祭壇,裡面是空的沒有別的東西。……我待了很長時間,是因為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關於這件東西的歷史,你們想不想聽?」

  江霞飛湊過來抓住遊方的胳膊問道:「是現場幻覺嗎,你碰到神秘現像了,快說出來聽聽!」

  遊方:「想聽故事,就都坐下。

  ………………

  池所長,那兩柄劍上的銘文,你認出來了嗎?」

  池木鐸略顯撕愧的答道:「認識一個楚字,另外兩個字能認識但不敢確定,還有一個字沒見過。」

  遊方:「我現在卻知道了,雄劍上刻的是『楚陽』,雌劍上刻的是『南姒』。很有意思,這個地方如今就叫楚陽鄉。這兩柄劍是這個部族世代流傳的象徵守護器物,歷代有一男一女兩人執掌,他們都是部族中的祭司……」

  遊方簡要講述了這個古老部族的故事,最後說道:「那一左一右的陪葬墓留下的痕跡,其實是一個遠古的儀式,那些人在離去之前,希望將這樣已消失的世系傳承歷史連同他們的聖物一起留下來,告之後人。……池所長,你寫發掘報告的時候可以把這個故事寫進去。」

  池木鐸微微皺了皺眉:「這有點像臆測,不好解釋呀。」

  遊方:「這是傳說,更能夠增添文化古跡的感染力,龐培古城的故事,吳屏東教授沒有講過嗎?墓室中還有殘存的壁畫,也是珍貴的古跡,你可以親自下去看看,記錄的就是這些信息,可惜上半部分已經損壞了。」

  江霞飛笑道:「除了考古報告之外,可以再寫一部文學作品了,真是不錯的題材。」

  池木鐸若有所思道:「徐凱,你是說這座山谷在兩千多年前被掩埋了,我們如今看見的地形,比當年抬高了近百米?」

  遊方:「是啊,你這一陣子就沒做探測嗎?」

  江霞飛接話道:「怎麼沒有,在谷地裡下探鏟,鏟桿都放到頭了,打了十幾米深還是積土層,根本見不到底部基巖,這在我們這一帶山區簡直是不可思議。…… 本來我們是在野地裡下鏟,讓村民看見了還要敲詐五百塊錢呢,說我們把莊稼地挖了壞了,幸虧我是本地人才沒讓他們敲詐著。」

  張人云也解釋道:「這個現象確實比較少見,山區可不是關中平原。」洛陽鏟在積土層較厚的平面地帶用處比較廣泛,但在這種山區做大面積探測,往往一鏟子下去就能碰到岩層,作用受到了很大限制。

  遊方眨了眨眼睛又問了一句:「你們看今天的費居村,生活條件如何?」

  鍾毅:「風水寶地呀,當然不錯了。」

  江霞飛:「話也不能這麼說,這片山谷容易內滂,種莊稼收成不好。但這個村子歷來豐衣足食沒問題,出去打工的人都不多,而且周圍山中特產很多,完全可以發展多種經營,夠這個村子開發的。如果把路修好了,想富起來真不難,比周圍村莊的自然條件好多了。但是他們這些人懶而且貪,不願意那麼辛苦投入,盜墓發了財連路都不修,唯恐別人進山太方便發現了他們的非法勾當。」

  池木鐸沉吟著插話道:「根據考古結論,看這一片墓葬留下的信息,在兩千多年前此地非常的富足,不僅農耕發達,而且手工業水平也相當高。我在墓葬裡發現了坊織品留下的痕跡,看那麼細的紋路不可能是棉或者麻,只能是絲織品,精美的讓人窒息!」

  鍾毅也接口道:「進山谷的那一大片桑林,很可能就是古人種的,有桑才有絲,但是現在廢棄了,這些村民根本就沒有想到再去利用,多好的條件。唉,南楚的絲織工藝如今恐怕也失傳了很多,但願這一次考證能夠重新發現一些,看看以現代技術能不能利用並改進。」

  張人云在一旁問道:「不對呀,難道在兩千年前,這裡就不遭水患了嗎,怎麼適合發展農耕,形成當時的積累?」

  遊方伸手在地上畫了個圖樣:「在兩千年前這裡可不是如今這般面貌,至少大部分時間可以早澇保收,千畝良田能種的不僅僅是莊家,而且到了現代,周圍山上的經濟作物也很多,價值不比這片山谷更差。……在這裡有兩條溪流,最上方還有人工的堤壩,是最古老的水利工程。」

  遊方根據心盤所見,畫出了當年的樣子,在山谷的左右兩側有兩條排水的溪流,發源於中央山谷的左右坳口中,其源頭還有人工圍成的攔水壩,一方面在平時可以蓄水灌溉,在洪水到來時也可以分流將水引到左右山澗中。

  江霞飛很驚訝的說:「哎呦,你也懂水利工程?這就是這一片山區小流域改造的規劃思路啊!左右各修一座小型人工水庫,再開挖兩道洩洪渠,灌溉和防汛設施都有了。」

  遊方謙虛道:「我不是學水利的,但我懂一點風水,如此佈置就是一個近乎完美的風水垣局。可惜這裡的村民並不想著真正把家鄉營建的更好,怎樣利用這個天然的風水寶地?一天到晚就動歪心思幹那些作奸犯科的事情!……霞飛姐,你是學什麼專業的?」

  江霞飛:「我原先是南京河海大學畢業的,學的就是地質水利,畢業以後卻對考古感興趣,轉行進修考古學。……有這些水利工程,還得把進山的路修好。」

  「池所長,看來你提交考古發掘報告的時候,不僅要附上一份古代傳說故事,還要再來一份山區小流域治理報告,指導村民幹點正經事。」

  鍾毅皺眉道:「難道我們吃那些村民的苦頭還不夠嗎?我們僅僅是考古工作隊,幹好本分工作就可以!這裡明明是清山秀水,就算沒有這些,也是豐衣足食,可是他們偏偏要那麼幹!他們自己不明白嗎?這種人,不值得好心同情,一個村子全抓起來才合我心意。」

  池木鐸歎了一口氣:「就算為子孫後代著想吧,我會向當地政府與村民提供這樣一份報告。霞飛,這方面你專業,就由你來執筆吧。至於他們采不採納這種建議,那是他們自己的事,老話說的好,天做孽猶可恕,自做孽不可活!」

  然後又恨恨的說道:「但是!那些盜墓犯罪分子,一個都不能放過!導師吳教授告訴過我——為人卻不知好好做人,世上處處窮山惡水。」

  他們幾個倒是越聊越熱鬧了,說了半天才楊起來自己該干的正經事,時間已經不早了,池木鐸吩咐道:「這棵青銅建木太重要、太珍貴了,要盡快送走,直接送到省博,在這裡絕對不安全!……鍾毅、老張、霞飛、大有,你們把它拆卸了分裝好,這個樣子不好運輸。我要下到那個祭壇裡面去,考察一下殘存的壁畫,看看保存的條件,也要立刻記錄下來。」

  四名考古隊員留在帳蓬裡,準備將建木的枝條都拆卸下來用專門的包裝保護好便於運輸,這種工作可不是在家裡拆電腦,弄壞了就拉倒,而是幾乎與錄生雞蛋殼差不多細緻,全部完成至少也得一、兩天。

  池木鐸與游成元走出帳篷,正準備否次下到「墓室」中,遊方跟出來小聲道:「姐夫,你過來,我有話告訴你。」

  他們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遊方指著前方山腳下的平地道:「以盜墓賊的眼力,就算是高手,這個地方能找到痕跡的大墓基本上都被摸過一遍了,姐夫你是不是很失望?」

  池木鐸的語氣心疼的都要滴血:「是啊,近百座大墓無一倖免,幾乎盜無可盜,要不是最後這株最珍貴的建木倖存下來,我幾乎想痛哭三天三夜,不瞞你說,我連拿刀砍人的心思都有了!」

  這是怎麼樣一種狀況,竟然使得池木鐸這種文質彬彬的學者都想拿刀砍人,遊方卻笑道:「姐夫,你是有身份的人,也在公家任職,如今我姐也一樣。那種放火呀、砍人呀之類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連打聽都別打聽,交給我這種江湖人來處理吧。」

  游成元掩口一笑:「你姐夫就是打個比方,真要他拿刀砍人,我連做夢都想不出來是什麼樣子。」

  池木鐸卻一驚道:「成成,聽你的口氣,村委會是你炸的?」

  遊方一縮肩:「姐夫,我可什麼都沒說。」

  游成元也搶話道:「木鐸,成成啥也沒說,你可千萬別瞎說!」

  池木鐸又歎了一口氣,乾脆不說話了,游成元又道:「我也有點後怕,來晚一步,這件無價國寶恐怕就要流失了,又成為一件無根之物。」

  遊方補充道:「恐怕不僅僅是流失,就怕這幫又貪又蠢的村民,為了好出手分贓並多弄點錢,把整株青銅樹拆開了賣葉片,一棵樹變成一百件古青銅器,還他媽是鑲金帶銘文的!那麼這株上古建木將永遠消失,再也不會被發現,這幾年這種事還少嗎?」

  姐弟倆對這種事情見得多了,聊的很隨意,池木鐸的臉色卻越來越黑,一見他明顯不愛聽這個話題,遊方趕緊話風一轉道:「姐夫,您別生氣,叫你出來是為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其實這個墓葬群被發現的還不到一半,剩下的都在這個斜坡地底掩埋,最淺的至少也有幾十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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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8:49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二章、內鬼 徐公子勝治

  池木鐸一把抓住遊方:「你是怎麼知道的?」
  
  遊方微微一笑:「當然是推測,但也可以肯定,你也是這麼猜的吧?別忘了剛有的故事,兩千多年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整個山谷被掩埋了有近百米深,就憑那些村民,可不容易找到剩下的大批墓葬了,除非調大型工程隊來把這個山谷全部掘開,把子孫賴以生存的田地全部毀掉。……且別說後果如何,但工程投入和盜墓產出不成比例,這種不划算的事情,他們再笨再蠢也是不會做的。」
  
  池木鐸的臉色終於多雲轉晴,小心叮囑遊方道:「你這個推斷,可千萬不要洩露出去,跟誰也別說!……就算無法大規模盜掘,那些村民為了碰運氣,弄不好也會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挖的,萬一真挖出來一兩座也是造孽,而且把農田都毀了,關中平原上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心」
  
  遊方:「我當然明白,跟誰都不會說,就是悄悄告訴你一聲。我看你的樣子像丟了魂似的,順便給你喚喚魂。」
  
  就在說話間,帳篷那邊走出來一個打著手電的人,游成元遠遠的喝問道:「朱大有,這黑燈瞎火的,你往哪裡去?」
  
  朱大有嚇了一跳,走過來解釋道:「我們剛才商量過了,都認為這個發現太重要了,要趕緊通知縣裡、市裡還有省裡。這裡沒有手機信號,要到村口外打電話,看樣子,我們一整天都要呆在這裡,我順便去取一些補給,包括吃的喝的。」
  
  池木鐸不動聲色問道:「你好像忘了我是隊長,這件事不匯報,怎麼一出帳篷就想直接下山?」
  
  朱大有陪笑道:「我沒看見你們,以為已經下到墓室去了,再說心裡既激動又著急,就想快點通知外面,這可是重大發現啊。」
  
  池木鐸點了點頭:「這個發現實在太重要了,而且我們的處境很不妙!等於被困在山谷裡。在犯罪分子眼裡,這株青銅神樹價值連城,很難不動心。……我現在宣佈一條紀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可以單獨行動,不可以檀自與外界聯繫,每一個人與外界接觸時,都必須有另外一人在場監督,直到建木安全的被送出去。」
  
  遊方看了姐夫一眼,心中暗道姐夫看上去溫文儒雅,卻不是一個迂腐書生,該做什麼決定很果斷,不愧是吳老的得意門生。今天的發現當然是考古學術界的重大成果,但在此時此地,不僅文物本身的安全受到威脅,就連考古隊員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證,封丄鎖消息絕對是有必要的。
  
  朱大有卻皺著眉頭問道:「池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懷疑誰嗎?」
  
  池木鐸:「我不是懷疑誰,只是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對園寶以及隊員的安全負責。如果有人將消息洩露給村民知道,或者傳到不法分子耳中,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
  
  朱大有很激動的說道:「池所長,我幹這行已經七八年,也是老文物工作者了!這一次和你一起來費居村,吃的苦頭還少嗎,我可曾有一句怨言?我要趕緊通知縣文物工作站,讓他們派人接應,這才是負責的態度,你為什麼攔著我?」
  
  池木鐸:「我沒有攔著你,但我是隊長,通知誰、什麼時候通知,應該由我決定。剛才宣佈的紀律,請你遵守。」
  
  朱大有:「什麼事情該不該做,我當然清楚,用不著池所長你提醒。我是本地工作站的,在本地發現的文物,依照程序要及時上報,這也是我的工作職責。池所長是這次發掘工作的指導與領隊,現場專業技術問題我當然尊重的你的意見,但從行政角度,我不歸你管轄。池所長攔著我,難道有什麼私人目的嗎?」
  
  這位本縣考古工作站的工作人員反應出乎意料的激烈,鐵了心就是要出去,他說這話等於撕破臉了,池木鐸是從外省抽掉來的技術專家,雖然是現場的領隊,從行政關係上卻管不著朱大有。朱大有拼著事後挨自家領導的批評或處分,就是不聽池木鐸的,還真沒辦法,考古隊畢竟不是軍隊。
  
  「依照程序要及時上報。」這句話一點也不錯,但所謂「及時」究竟是很麼概念呢?此時此地絕對不合適!
  
  現在是半夜,在一個無法與外界聯繫的山谷中,出入山谷唯一的路是交通不便的費居村。假如消息洩露出去,能以最快速度趕到的,絕對不是上級考古部門的人。連查案的警察都還沒有來得及進村,假如這時候有一批利慾熏心的歹徒進入山谷拎走建木,考古隊員能有什麼辦法?
  
  費居村的大規模盜掘持續了數年,出土的文物不僅出現在潘家園,甚至出現在佳士得園際拍賣會上。村民們只不過坐在村子裡買「土特產」,其餘的事知道的並不多,除了村民之外,不可能沒有專業人員的參與。
  
  游成元曾懷疑考古中有內鬼,有很多事情,不像警匪片中的情節那樣曲析複雜,朱大有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堅持連夜出去,甚至不惜頂撞與開罪池木鐸,事情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可惜池木鐸並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與不法分子相勾結,也無權強制他不上報,只得搖了搖頭道:「既然這麼說,那你就去吧,路上小心。」
  
  他讓朱大有走了,也沒派誰跟在後面監督,看著他早下山坡,然後轉身向帳篷走去,游成元與遊方對望一眼,也跟在池木鐸後面。進了帳篷幾位隊員還在拆卸建木,池木鐸問道:「朱大有怎麼一個人下山了?」
  
  其他幾人都很驚訝的說:「有這回事?他只是說有事要找你匯報。我們剛才在這裡議論,發現建木的消息千萬不能讓村民知道,否則就麻煩了,這個當口出什麼意外,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怎麼也要等到明天大批警察進村後,才能放心與外界聯繫,我們商量,這兩天乾脆就死守在這裡,把吃的喝的也都拿來。」
  
  池木鐸噢了一聲:「原來是這麼回事,大有剛才走了,說要立即上報。」
  
  這時游成元突然道:「夜間的山路很不好走啊,而且山裡說不定會有野獸出沒,朱大有一個人回村很不安全啊。」
  
  遊方也接話道:「是啊,假如路上出點意外,連個幫忙的人都沒有,實在太危險了。」
  
  池木鐸扭臉道:「既然這樣,你還不趕過去與大有一起回村,路上也好有個照應。你是半夜自己過來的,也該回去了。記住,回村之後可千萬保密消息,有什麼動靜及時通知一聲。」
  
  遊方答應一聲,拿起一把手電也走了,池木鐸又道:「都累了一天了,你們輪流休息吧,這工作要求很細緻,狀態不能太疲勞。」
  
  說完話與游成元一起走出帳篷,又準備去看殘存的壁畫,在山坡上望著遊方迅速離去的背影,似是小聲自言自語道:「有些事就不要再提,連打聽都別打聽。」
  
  游成元拍了拍丈夫的後背:「你就放心交給他處理吧,一定比你處理的好。」
  
  朱大有很著急,聽徐凱的介紹,明天就有大批警察進村,偏偏今夜有了那麼重大的發現,錯過時間可就很難再下手了。他心中就像有火在燒,又像有貓在抓,那一株華美無比的青銅建木,就像一棵閃著金光的搖錢樹,假如……那這一輩子什麼事都不用犯愁了。
  
  費居村這幾年的盜墓,他一直就知情。三年那位叫費材的村民拿著一個彩陶罐跑到縣博物館籌建處,神情閃爍的請他這位「專家」看看值不值錢、公家收不收?他當時就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告訴對方,這東西是古董,如果是盜墓所得,是違法的。
  
  然而費材自稱是祖傳的,很慌張的立刻就走了,看到這種反應,他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後來,在附近的古玩市場中,他見到了不少同樣的器物。
  
  朱大有在一個小縣城文物局工作,單位同時掛著縣博物館籌建處與考古工作站的牌子,卻是個清水衙門,待遇很一般。然而平時很清閒,有大把的自由時間,他畢竟不是池木鐸那種專家需要全國各地到處跑。
  
  別看單位待遇一般,他在當地日子過得卻很滋潤,托這幾年收藏熱的福,他在縣城裡已經是很權威的文物鑒定專家了,有不少人看了電視,將家裡老式的罈罈罐罐都抱來求他給鑒定一下,如果碰到值錢的真品不可能沒有好處。
  
  這些倒是其次,早在好幾年前,利用工作與專業之便,他轉遍了附近的文物市場,不論是公開的還是地下的,自己也搞一些私人收藏。收藏不是目的,最主要的做一些收藏品的買賣,這一帶的文物販子,他幾乎都認識。
  
  這種行為很難說是違法,北京潘家園舊資市場的古董交易,不也是在合法情況下進行的嗎?收藏以及古董交易本身並一定不違法,至於暗地裡非法的勾當,他自然會小心,不能放在明面上。
  
  經過幾年的經營,朱大有形成了自己的古董交易渠道與剛絡,有不少在各地鄉下收資的古董商都是直接與他聯繫,其中甚至有來自香港的走私商。朱大有具備官方身份,同時也有專業優勢,做這種中間人非常便利。
  
  費居村的出現,對於他來說是個源源不斷的財源!但是他很小心,從來不直接上門收購村民的東西,而是暗示當地的熟悉古董販子去收資,然後在古董市場中收「來歷不明」的東西,鑽法律的灰色地帶的空子。
  
  如今的他,是當地古董販子們一個重要的出資聯絡人,大宗貴重資物出手大多依靠朱大有中介。如果朱大有自己吃不下,也會介紹外地買家。這種交易,就講究暗地裡聯絡。因此費居村出土了什麼好東西,他基本上都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外地大買家希望尋找什麼東西,他也會叮囑下線販子讓村民特意去找。
  
  一開始他只是在法律的灰色地帶賺點外快,到後來卻越陷越深,已經捲入到非法文物交易以及向境外走私活動中。他做的很隱僻,表面上沒什麼破綻,仍在一家清水衙門裡混日子,其實暗地裡能影響的勢力不小,一個電話,完全可以讓近百號人行動起來。
  
  以前朱大有一直很謹慎,也沒有企圖壟斷這裡的非法文物交易,外地文物販子直接找到費居村來的情況也不在他的控制之內。但這種人畢竟比例較少,真正的大買家是不會直接來做現場交易的,還是需要當地文物市場可靠的中間人,朱大有掌握了信息與資源剛絡的優勢。
  
  可以說在大部分時間內,費居村出去的東西,都是他挑剩下的,外地直接上門的古董販子要碰運氣,除非恰好村民新挖出來什麼,才能挑到最好的東西。而且費居村那種販賣出土文物的方式,諸如單線集中交易、不允許文物販子到盜墓現場去,都是他通過中間人建議的。
  
  朱大有平常做事並不極貪,在文物轉手的時候,往往只收一筆「鑒定費」,從名義上盡量規避法律風險。但是今天他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為那株青銅建木是在太值錢了,意味著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這麼好的機會,可一定要截下來。
  
  自古殺頭的買賣總有人干,道理無非如此,總有人會因為巨大的利益鋌而走險,一步步萬劫不復。
  
  他其至不怕頂撞池木鐸,那又能怎樣?自己堅持按規定辦事,誰也沒有他違法的證據,真出了事,費居村的村民有最大的嫌疑,那些人犯的事還少嗎?到目前為止,山外還沒有人知道青銅建木出土的消息,假如事情做得乾淨,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內情。
  
  朱大有盡量不去深想細節,心中卻有著強烈的期盼,腦袋裡甚至有點嗡嗡作響,身上也發熱,一個人也敢在山間走夜路了。他一邊走一邊想:「出了村子,先向上級匯報這裡發現了重要的文物,可以不說出是建木,順便匯報白天的事件,告訴領導他們的處境很危險。然後……」
  
  此時他已經穿過谷底走入桑林,還沒等想的太明白,腳下一個不留神,絆在路邊伸出的一根灌木枝上,身子一晃就栽倒在路邊的樹叢中。更倒霉的是,路邊是一個向下的緩坡,他滾了一段距離才被一顆桑樹攔住,手上和臉上都被荊棘劃破了,一隻腳也扭了,手電筒不知滾落到哪裡丟了。
  
  四下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一陣陰風吹來,他終於清醒了,想起這裡是野外山林,發財大夢暫時拋到腦後,深深的恐懼襲上心頭,顫抖著聲音喊道:「有人嗎?幫我一把!……有人嗎,快來救救我!……救命啊!」
  
  這個地方哪有人,就算他喊破喉嚨也沒用啊!然而他的運氣真不錯,僅僅過了十幾分鐘,就在他的聲音變得嘶啞的時候,前方不遠傳來了亮光,只聽徐凱的聲音喊道:「是朱大有嗎?你哪兒?」
  
  「我在這裡,不小心摔下來了,快救救我!」朱大有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
  
  遊方的腳程很快,在谷底中央就熄滅了手電悄悄趕上了朱大有,跟著他一起進了桑林,然後,朱大有就莫名其妙的栽倒了、摔傷了。
  
  遊方又悄悄溜出桑林,在外面等了十幾分鐘,等朱大有的嗓子喊啞了,再喊恐怕聽不見了,這才打開手電走進桑林,裝作剛剛趕到的樣子,「救」了朱大有,順手把他的手機也摸走了。
  
  此刻的遊方只是認定朱大有是向村民通風報信的內鬼,還不瞭解他的具體打算,畢竟也只是剛剛認識,否則剛才那一跤,直接摔死他都說不定!
  
  「徐凱」與朱大有走了還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而且是徐凱將朱大有背回來的,朱大有受了傷不能走路,臉上,手上都有血跡。雖然沒什麼大礙,但看上去也嚇人一跳,連池木鐸都從祭壇裡上來看情況。
  
  「太危險了,朱大有在路上栽了一跟頭,摔到山坡下面去了,幸虧我路過聽見有人喊救命。……營地裡有急救箱吧?快給他處理一下,還好沒什麼大事,就是腳扭了。」遊方向大家解釋道。
  
  在一頂帳篷裡將朱大有放下,給他處理傷口,池木鐸沉著臉道:「趁大家都在,我宣佈一條紀律,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可以單獨行動,不可以檀自與外界聯繫,每一個人與外界接觸時,都必須有另外一人在場監督,直到建木安全的被送出去。」
  
  沒有人表示異議,坐在地上直喘氣的朱大有也不吱聲了,他在暗中慶幸自己的企圖還沒有暴露,至少沒有任何把柄被人抓住。就算出了山谷,只要建木還沒有離開這片山區,總可以想別的辦法,還有機會。
  
  遊方卻皺著眉頭道:「我得回去了,誰來監督我?」
  
  池木鐸:「我監督你,你也監督我!正好我也要回村,天亮後處理一些事,等警察進村我就向上級匯報,盡快找人將越野車修好,然後帶一批吃的喝的回來,我們至少還要工作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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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9:04 |只看該作者
地師一百二十三章、多美的落日徐公子勝治

  第二天上午,鄉長來了,同行的還有一批鄉幹部、鄉派出所的袁歸途所長以及三名干警、四名協警、五名附近村莊的治安員,真是浩浩蕩蕩一大批,吉普車就有好幾輛。

  他們在村外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池木鐸,別看這位專家在村民面前似乎很無奈,只能挨家挨戶苦口婆心的宣傳文物保護法,但是對這批幹部可是一點都不客氣,站在進村的道路上將整個車隊都堵住了。

  他站在山路中央招手,點名道姓讓陳鄉長下車,當著在場所有鄉幹部的面,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口吻和下來視察工作的市委書記也差不了多少。這場面讓陳鄉長很下不來台,池木鐸也壓根沒想讓他下台,而且他批評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讓人無從辯駁。

  面紅耳赤的人反倒是池木鐸自己,陳鄉長陪著笑一個勁的點頭道歉,顯得既謙虛又誠懇。聞訊趕來的費居村村幹部見到這一幕,竟然上前企圖拍馬屁,指責池木鐸不應該這麼和鄉領導說話,結果挨了正在氣頭上的袁所長一頓臭罵,推推搡搡把他們全部趕回了村子。

  池木鐸這一番訓斥還真有效果,一行人進村時憋了一肚子火,只能拿村中的不法分子出氣。鄉長道歉總得有點誠意,當天就有人將考古隊的越野車修好了。在處理村中的事情之後,陳鄉長與袁所長還帶著從小賣部臨時買來的慰問品,抽空帶人來到山谷,對全體考古隊員表示了親切的慰問與誠摯的歉意,並且表示,一定要嚴懲不法犯罪分子。

  伸手不打笑臉人,考古隊員們倒也不好再說什麼。當然了,他們沒有見到建木。

  當大隊人馬進村時,遊方就在招待所三樓看著,等他搞清楚這些人的身份之後,也就明白了用意。這些人是來平息事態的,不想把事情鬧大弄成惡性案件,盡量在鄉一級內部解決,那麼對問題的定性肯定就是有人私藏炸丄藥,不小心著火引起的事故。

  搜炸藥這種得罪人的活,還是交給常書欣去幹,他帶著幾名鄰村的治安員還真把炸藥給搜出來了。袁所長的聰明之處是啟用鄰村人來幹,既能轉移矛盾又能解決問題,這些人對費居村可沒什麼好印象,又瞭解附近的情況,真想搜,不是搜不出來。

  費居村的村民們將炸藥藏在離村兩里外的一個山溝裡,那裡原來有一處看山人的房子,院子裡還有羊圈,三年前已經廢棄沒人住了。村子裡搜不到炸藥,有人就想起了那裡,到了地方一看都嚇了一大跳!

  靠,軍火庫啊?這裡堆了滿滿一屋子炸藥,旁邊還放著不少雷管,假如引爆的話,其威力恐怕能把旁邊的小山包都給削平了,太嚇人了!大家想到這裡可能有炸藥,但是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

  常書欣立刻匯報領導,鄉領導立刻派人設立了警戒再離帶,將房子看住。這些炸藥怎麼處理,當然要運走,可是誰來搬?常書欣與幾名治安員在回村的路上,在手機有信號的地方收到一條短信:「炸藥裡有埋伏,亂搬可能會炸。」吃驚之下失聲念了出來,其他人也聽見了。

  事情終於還是無法完全摀住,得向市裡申請派防爆專家過來,炸藥放在這裡,附近其他村的村民也不能答應啊!但是當務之急,還是先破了案子在說,查出炸藥是誰藏的?

  一上午鄉領導都在召集村領導開會,連威脅帶恐嚇勸說村民站出來自首,可是有誰會主動承認?這邊開會呢,外面負責設置隔離帶的常書欣回村後又把案子給破了,線索還是一條短信。

  說來也好笑,昨天村民們在運送炸丄藥時還發生了一場爭執,這麼多炸藥放在一起,事後怎麼分得清的是誰家的?有人想在上面貼名字,被「明白人」阻止,假如被警察發現不就全暴露了?爭吵的結果還是村會計出面,將各家存放的炸藥數量登記下來,記在一個小本子上。

  常書欣收到的短信是關於這個小本子的,他帶人一搜就搜到了,然後帶走了村會計。他搞不明白為什麼有知情人總給他發短信,看號碼還是本地的,但對於破案他還是很熱心的,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氣,有公事公辦的機會還能不辦嗎?

  陳鄉長、袁所長平時收了費居村不少好處,對此地的盜墓行為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弄不好就是穿一條褲子的。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事情不能不處理,想包庇也包庇不了。假如換一種情況,弄不好連武警部隊都給驚動了。

  既然如此,常書欣為什麼不查?反正費居村給領導的好處跟他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反倒是背了好幾次黑鍋,巴不得把事情搞大。

  案件的最新進展也讓陳鄉長有點措手不及,乾脆都甩手交給了警方,現場指示:「要嚴肅處理私藏炸藥事件,該怎麼處罰就怎麼處罰!另外,一定要抓幾個盜墓賊的典型,震懾不法分子。」

  遊方對案件的進展並不是很滿意,他認為鬧的動靜還不夠大,蓋子還沒有徹底揭開。象徵性的處罰私藏炸藥,抓幾個倒霉蛋當盜墓賊典型,並不能解決問題。但是他不著急,先幫姐夫的把眼下的事情辦好再說。

  池木鐸今天直接向省文物部門匯報了在此地的發現,接到的指示是,小心求證、再度確認,如果有必要就將建木轉移到市博物館,假如不安全,可以向當地警方申請保護。

  也不能說上面不重視,湖南是文物大省,馬王堆就在長沙,一直很重視文物保護工作。但這是常規的做法,畢竟直接派人到楚陽鄉來太遠太慢,第一時間應該要求當地警方協助。另一方面,現有的通訊條件下,池木鐸無法發送任何圖文資料,只能在電話裡口頭描述。

  建木這種東西考古實物太少了,幾乎是絕無僅有,不是池木鐸一個電話就能確認的,湖南省文物部門也不敢置信。考古發掘中現場鑒定的誤會其實很常見,重要遺址以及國寶級文物的鑒別從來不是哪一個人說了算的。

  上級要求池木鐸將「建木」轉移到掛東市文物部門,就近組織掛東、資興、梆州、汝城等地的文物專家進行初步的研討與鑒別。假如能夠初步認定,省裡將組織一個大規模的考古工作隊到現場來,展開全面的清理與搶救。

  池木鐸帶的這個工作隊規模很小,目的本來只是進行考察與勘測,沒想到這裡墓葬分佈規模會這麼大,更沒想到會有這種重大發現。這裡被盜的大墓就有近百座,就算全部簡單清理一遍,也不是現有的工作隊能完成的。

  他們到這裡不過十來天,只能做一些登記與勘探工作,選擇幾座有代表性的墓葬進行搶救發掘。現在情況起了變化,考古隊還要留守在這裡,但池木鐸要將「建木」送進掛東市,並將詳細的圖文資料以及現場調研情況發往省文物局。

  在招待所裡,池木鐸與遊方商量該怎麼辦,是否請當地警方保護?

  遊方不贊成,因為他不相信這裡的警方,而且據他所知,鄉派出所的袁所長本人就和費居村的盜墓案有牽連。

  這裡是湘贛交界處的偏遠山區,就算請求當地警方保護,一級一級佈置下來,任務還是得落到當地鄉派出所頭上。

  現在鄉里一半的正式警力都在費居村呢,就那麼幾支破槍,且不說能抽出多少警力護送,其中既值得信任也能辦實事的只有一個常書欣。

  就算常書欣揣著那把破六四押車,真遇到什麼狀況也起不到多大作用,最好別把消息洩露出去。遊方決定親自開車護送,游成元也和池木鐸一起走,帶著建木與兩把青銅劍盡快出山趕到桂東市,其他考古隊員留守在這裡。

  今天早上午警務人員進村前,孫風波還有兩外兩名文物販子已經走了,但遊方還是有點不放心。

  這天晚飯後遊方又悄悄來到山谷中,考古隊員們還在進行最後的拆卸工作,這株建木最後可以折卸為一百零八個部分,除了九十九個葉片之外,樹幹也分為上下九節。包裝好再填充空隙,裝在一個旅行箱中,看著體積不太大,可是份量相當沉,這一系列工作直到第二天上午才完點。

  遊方來到山谷中也沒閒著,在黃昏的餘暉中提著一把鋤頭還有秦漁,在山坡上四處搜集陰界土。這種東西就算知道地下有,也很不好搜集,還好「勤勞能幹」的費居村村民們幫了很大的忙,很多地方的土層都被挖開了,露出了有陰界土分佈的地方。遊方只需沿著這些斷面延展神識切入,以琉璃珠攝取,偶爾也挖上幾鋤頭將土層刨開。

  以遊方今日之功力,一次最多也不過煉化大半錢陰界土,然後得休息至少一周。然而他卻沒有盡全力搜集,搜集小半錢之後天已經黑了。他又來到離那座祭壇上方約六十多米高的山坡上,在兩株灌木之間的空地取出昨日洗煉精純的九枚晶石,布成一個靈樞大陣,然後在陣中定坐,感悟昨夜的收穫。

  這裡就是如今這一片天地山川的風水靈樞位置,遊方以陣法匯聚地氣靈樞滋養形神,深切感受到師父傳法時說過的一句話,「立地成局」。

  這才是「移轉靈樞」境界真正的妙趣。此刻的遊方,就相當於昨夜的建木,他是以自身為靈引,激應這整片風水寶地的生機運轉。此種心法,師父只講述了原理與禁忌,比如煉境之至可立身為靈樞、驚雷天不得習練等等。

  遊方真正習練時,卻有自己的獨到之功,在模仿昨夜建木運轉生機的感應,這恐怕是劉黎也想不到的。沒有那個古老儀式的力量相助,遊方也沒必要運轉心盤,布下靈樞大陣為協助,不去主動運轉地氣,而是化身為靈樞融入其中。

  此時的遊方,也相當於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樑,這便是建木的靈性。

  從入夜到天色微明,遊方感覺到這種方式對增強神識效果十分明顯,看來這個山谷他還需要待一段時間,不僅為了搜集陰界土,也為了鍛煉神識。

  他的神識精微敏銳不亞於世上一流高手,但是功力不夠深厚強大,這是必須要下苦功彌補的,不能偷懶耍滑。搜集陰界土極耗神氣,而遊方此刻化身為靈樞的滋養之法,不僅能鍛煉神識,而且能很快的恢復衰弱的神魂之力。

  劉黎可真夠黑的,竟然讓遊方搜集三兩之多,就是逼著徒弟下這種苦功,不斷的運用、消耗、鍛煉、恢復、增漲,等三兩搜集齊了,估計差不多就該出師了。

  遊方有意搜集少量的陰界土運用神識,然後以一夜時間滋養神魂,當第二天到來時,他的體力與精力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沛狀態。

  他終於終於體會到做為真正的秘法高手那種「大自在」的身心,微閉著眼睛深長而無聲的呼吸,宛如在看不見的天地靈樞運轉中游移的魚兒,飄然下山。

  那口裝著建木與青銅劍旅行箱,遊方暗中還做了一些手腳,他在箱子的內表面以神識凝練了一層極淡的、若有若無的陰界土,外表面也同樣凝練了一層幾乎看不出來的公雞血竭。

  過去鄉下幾乎家家戶戶養公雞,除了報曉打鳴之外,其實在民間還有一種說法,雄雞啼鳴能驅夜氣陰邪、破夢魘之鎮。報曉打鳴的壯年大公雞,毛色有油光、雞冠鮮亮者陽氣最足,其腿骨就是一種最簡單、廉價的佈陣法器。

  這種公雞的雞冠血又稱純陽血,劉黎當初給遊方的那塊綢布,正反兩面分別用陰界土與純陽血竭凝練過,有隔絕陰陽物性的奇效。陰界土之難得自不必多說,劉黎當初在沿途幾十個村莊每一隻報曉的大公雞的雞冠上,都取了一滴血,這才給遊方鼓搗出那塊綢布。

  遊方當初感覺神奇的不可思議,如今自己也成了行家,不用師父教,卻也會如法炮製了。他當然搞不到那麼多純陽血,就算把全村的雞都抓來排隊放血也不夠啊,退而求其次,用物性類似但遠沒那麼精純的公雞血代替了,陰界土也只凝練了極淡的一層。

  這樣當然不能完全隔絕陰陽物性,但可以擾亂神識感應,他又在箱子裡放了九枚晶石,彼此物性相雜湮滅。他自己以神識感應這口箱子,也只能發現裡面只是一些石頭與金屬器物,卻察覺不到法器特有的靈性,這才讓池木鐸帶著上路。

  遊方天亮前就回到了亂哄哄的村子,從招待所窗戶上去,天亮後又從樓裡面下來,結賬離開了費居村。——連費材都因為私藏炸藥被警察帶去問話了,他這位「徐老闆」當然得趕緊走人了。

  池木鐸夫婦是在他走之後帶著箱子回村的,同行的還有江霞飛和張人云兩名隊員。池木鐸叮囑江霞飛這名女隊員就留在招待所,其他三名男隊員輪流值守在山谷現場,總是保持兩個人在場可以互相監督,等待他回來。

  在村子裡吃了頓飯,游成元開車載著池木鐸離開了村莊,對外人兵說到縣城裡買東西。出了村口不遠,在一個隱蔽的拐彎處,遊方悄悄上了車,換他來開車,游成元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從廣州背回來的那套探鏟居然也帶著,裝在長條狀的包裡,就放在游成元的腳邊。池木鐸坐在後座,旅行箱就放在身邊,還用一隻手扶著生怕國寶飛走了。出村的道路非常差,勉強只容一輛越野車通行,彎彎曲曲坑坑窪窪的機耕道,越野車走得不比拖拉機更快。

  等到並入另一條道路,情況好了點,是三合土上面鋪著煤渣的路,還算平整多了。但這一帶是山區,道路崎嶇起伏,而且不寬,哪怕對面來了一輛驢車都得減速靠邊錯行,車速當然不可能快。

  午後他們到達鄉政府所在鎮子,簡單吃了個午飯又上路了,這回總算見到水泥公路了,是通往縣城的。雖然是公路,但仍然在群山間蜿蜒起伏穿行,路邊時而是村莊、時而是田地、更多的是山崖哨壁與野樹叢林。風景是極好的,但池木鐸的神情卻很焦急。

  游成元笑著勸道:「木鐸,你不用那麼緊張,我們已經足夠小心了,費居村的村民早就沒影了,你就放鬆一點,欣賞一下風景吧。看那邊,多美的落日!」

  車在前行,西邊一輪紅日也在兩山間遊走前行,金色的輝光就似從天邊直鋪到眼前,山巒樹梢也染上了落日的顏色,煞是好看。

  池木鐸卻皺了皺眉頭道:「看時間,我們到了縣城天也黑了,是繼續趕路還是歇一晚上?」

  遊方手扶方向盤,望著並方笑道:「我建議還是歇一晚上,盡量不趕夜路,雖然縣城到市裡有國道,但沿途還是山區,小心點總沒有錯的。」話剛說到這這裡,他臉上的笑容卻凝固了,眼神陡然變得陰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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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二十四章、殘陽如血 徐公子勝治

  公路在這裡拐了一個彎,經過一個緩緩的下坡,前方是這一片山區少有的又平又直的道路,再往前望是一個山坳間的長上坡。道路兩旁是稀疏的山林,荒郊野外不見一個人影,一般司機走到這個地方,都會不假思索的踩油門加速,接下來好沖坡。
  
  遊方卻沒有踩油門,雖然沒減速,但已經摘了檔,右腳悄悄放在剎車上,很突兀的問了一句:「姐,你還記得江湖飄門律嗎?」
  
  這是一句黑話,池木鐸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游成元的臉色卻變了,低聲道:「你姐夫……」(註:本處「江湖飄門律」究竟何指,後文相關章節中有詳解,暫不展開。)
  
  遊方搖頭道:「不關姐夫的事,實在不行,你就把他眼晴蒙上。你也別插手,護好姐夫就行,太陽在地平線上,逆光很刺眼,到時候就當沒看清。」
  
  池木鐸:「你們在說什麼?」
  
  游成元:「前方有殺氣,需要解決掉,你什麼都別問,就當沒看見。」她雖然沒有掌握神識,但自幼習武,內外功夫不亞於年輕時的莫四姑,直覺非常敏銳,能感應到前方有殺意升騰。
  
  他們在這個地方沒有仇人啊,是什麼人動了殺機?看樣子還不是一個兩個,顯然是沖箱子裡的寶貝來的,而且做好了打算要殺人滅口,既然這樣,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遊方自言自語道:「三十五個人。」
  
  游成元暗暗吃了一驚:「這麼多,你是怎麼知道的?一個人能行嗎?」
  
  遊方:「我自有辦法知道,對付他們沒問題,就是得想個法子把他們包圍了,一個都別放過,也讓他們來不及與外界聯繫。」這話說的有點匪夷所思,一個人「包圍」三十多個?
  
  游成元:「高手怕亂刀,千萬別留情!」
  
  遊方拔出秦漁遞給游成元:「我怕的倒不是這些人,但既然他們來了,就不得不防著點別人。姐,你待會兒什麼都別管,扛著姐夫就按我指的路走,如果遇到讓你出手感覺很彆扭的人,不要糾纏,就用我這把短劍運勁直接往前挑,近身宰了踩過去。」
  
  池木鐸看向車窗外,沒有發現任何異常,見姐弟倆說的如此可怕,嗓子發乾道:「究竟怎麼回事?有人要拎劫建木?保護園寶要緊!」
  
  遊方:「有命才能留住你的寶貝!姐,東西留下,帶姐夫走,東邊山溝裡!」
  
  說話的功夫,已經來到了公路的上坡處,遊方突然一腳剎車停住,游成元打開車門跳了下來,二話不說拉開後車門,將池木鐸拽了出來扛在肩膀上,大步跑進了路東邊的樹叢。與此同時,前方路西邊突然倒下來一棵樹,將將撞在車頭前,看上去就像遊方反應很快及時停下了車,其實他早就等著這一幕的發生。
  
  游成元跳下車,遊方緊跟著也從副駕駛位置跳了下去,扛起後座上的大旅行箱跑進路邊樹叢。這姐弟倆一個人扛丈夫一個人扛箱子,二話不說停車就跑,出乎截道者的預料,前方樹叢中追出幾十個揮舞著砍刀的人,大聲呼喊道:「站住,別跑,東西留下!」
  
  樹林不是太密,遊方扛著一百幾十斤重的箱子,跑的雖然不慢,但遠遠的還可以看見,他是沿著上坡往一個山溝裡跑,後方的追殺者面露喜色——那是一條死胡同。
  
  進了一條狹長的山溝,兩邊的山勢越來越陡峭,只有筆直一條路,到盡頭一道懸崖攔住去路已無處可逃,游成元放下池木鐸就站在山崖下。遊方大步跑到他們面前將箱子放下來,池木鐸下意識的伸手扶住,就聽遊方說道:「蒙住姐夫的眼!」然後眼前一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游成元脫下外套把他的腦袋蒙住。
  
  這一條狹長的山溝有兩百多米,假如舞刀往前衝,最多能容三個人並行,這便是遊方選擇的戰場。再好的功夫,也怕四面八方亂刀揮舞,一不留神就會被砍中,這個地形是他剔意選擇的,一次只從正面對付幾個人,對方人再多,也無法亂刀將他包圍。
  
  遊方放下箱子,轉身走了回去,正好面對西天的殘陽,夕陽帶著血色從地平線上迎面照來,有點刺眼看不清對面的人,只有那密密麻麻的砍刀帶著殺氣倒映著血光。遊方微微瞇上眼晴,深吸了一口氣大踏步前行。
  
  三十多名歹徒衝進了山溝,最前方兩名大漢已經衝到遊方身前,一言不發揮刀就砍了過來。就聽一聲叮噹巨響件隨著火星四濺,遊方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根鐵根格開了兩柄砍刀,右手從肩後一揮,又是一根鐵根,帶著凌厲的風聲打在最前一名大漢的腦殼上。
  
  噗的一聲響,當場腦漿迸裂,那大漢帶著前衝的姿勢一聲未吭栽倒在地。緊接著遊方雙手一錯,兩根鐵根變成了一根一米多長的鐵根,半旋身一揮,打在第二名大漢的頸側,就似打爛了半個西瓜,連脖子都打斷了,這大漢往旁邊一歪軟軟的倒地。
  
  也就是零點幾秒的功夫,雙手空空的遊方突然變出來傢伙了!剛才他從車上不僅扯下來箱子,那個裝著探鏟的長條形旅行包也挎在肩上,前行的順手抽出裡面的鏟桿,都是直徑三公分、長七十公分的無縫鋼管,兩端帶螺紋可以接成一根。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後面的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遊方腳下速度不變,踩著一具屍體踏步前行,用手中的鐵根朝前直刺,滄榔一聲帶著火星架住了一柄砍刀,同時捅碎了另一人的咽喉。左手又抽出一節鏟桿,打在第三人握刀的手背上,這隻手連著骨頭幾乎都被打爛了,卻只發出了半聲慘叫,因為遊方起腳撩陰已經把他挑飛了,落在後面舉起的幾柄砍刀上。
  
  幾秒種功夫,遊方放倒了七、八個人,然後已經沒有人能衝到他面前了,因為他先後接好了五根鏟桿,並且把探鏟的鏟頭也裝上了。手中是一支近四米的丈二長槍,抖著朵朵槍花帶著爆發的內勁,遊方腳下加速向前衝去。
  
  這細細的探鏟是傳統的洛陽鏟改進而成,洛陽鏟的原理就是一鏟子插在地上,能夠把泥芯帶出來,這東西如果用來衝殺,比開了血槽的三稜軍刺還要恐怖。因為它只要捅中了人,就等於開了一個直徑三公分左右的洞,不論是血肉還是內臟都直接帶出來,這種傷口無法縫合,哪怕醫院就在旁邊,送去拎救都來不及,就算紮在不致命的地方,也會要人命的!
  
  遊方刻意控制自己的出槍節奏,每一刺都不是太狠,否則把人扎穿了不好拔,如毒蛇吐信般伸縮,所過之處倒下一片持刀的歹徒。迎著夕陽,前方星星點點似乎全是吞吐的鏟尖,對面兩、三個人一起以砍刀括架,卻哪能格擋的開!
  
  這是馬槊的招式,只有在冷兵器時代重騎兵衝鋒的戰場上才能看見,遊方雖然沒有騎馬,前衝卻帶著本馬之勢。這些揮舞著砍刀的歹徒怎麼可能見過,恐怕連做夢都想不到,此刻的遊方已經成為收割生命的死神。
  
  遊方卻沒有一絲緩手留情的念頭,他也是血肉之軀,別看此刻殺人如割草,但是自己若被亂刀砍倒的話也就是幾秒鐘的事情。游成元在車上說的清楚:高手怕亂刀,千萬別留情!況且他手持這麼長的一桿槍在如此狹窄的山溝裡往前衝,幾乎不可能轉身。
  
  這種情況下,遊方最怕的就是有人從背後掩殺,這也是冷兵器戰場上重騎衝陣最大的忌諱,所以他要絕對保證自己所過之處,所有倒下的人都不可能再有機會從後面揮刀。有人倒地時本來還有一戰之力,但遊方帶著勁力的雙腿踩過去,一片筋斷骨折之聲登時了賬。
  
  遊方本來是一路逃竄,眼看逃進了死胡同,一幫歹徒都大喜過望,卻眨眼遭遇這種人間之大恐怖,這人居然揮舞著一桿長槍毫不擾豫的殺了回來,所過之處無人能擋。歹徒們最開始與遊方是面對面一起往前衝,然後停下了腳步,到了最後十幾個人已經膽戰心驚轉身欲逃。
  
  步兵在重騎面前轉身逃,會是什麼下場?還沒等他們跑呢,遊方已經衝了過去,鏟尖抖槍花閃爍,全部扎倒在地。
  
  「砍刀幫」隊伍的最後有兩個人,手裡沒有刀,穿著長風衣,站在山溝出口處等待著前面的同夥得手。山溝很窄,前面亂糟糟全是人,他們在後面也看不清楚狀況,等到最後幾名歹徒面帶驚恐之色轉身要逃跑時,這兩人才察覺到不對,臉色變的很難看,撩開風衣伸手就掏向腰間。
  
  靠,有槍啊!他們早不開槍的原因很簡單,一是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二是不想打壞遊方等人隨身帶的國寶,他們就是為這件東西來的。等到追進山溝,已經沒有開槍的機會了,在山溝的另一端只能打中自己人。但此刻,他們卻不能讓遊方衝出來。
  
  遊方早就看見他們了,就是在費居村遇到的除了孫風波之外另兩個文物販子。左邊的人手已經握到了槍把上,一桿長槍帶著嗡嗚聲飛來,直接穿胸而過把他帶飛出去很遠,落地時斜斜的釘在了地上。
  
  另一人以為自己已經把槍拔出來了,下意識的扣扳機就射,也不管前面還荊下三個同夥。但是扳機沒有扣響,槍也沒拔出來,因為他的右臂已經不在了,還握著槍柄掛在腰間。就在他拔槍的同時,一道寒光飛來,從肩側掃過斬斷了他的右臂,發生的速度太快,這一瞬間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遊方衝出谷口時,面前只荊下了三名持刀歹徒,而山溝外兩名風衣人卻正準備拔槍,他將手中的長槍扔出去放倒了其中一人,同時拎步上前劈手奪下一把砍刀飛斬另一人的胳膊,身形騰空而起,空中連環出腳將最後三名欲逃跑的歹徒重重的踹倒在地。
  
  最後還站著的那名風衣人意識到自己的右臂沒了,發出撕心裂肺般一聲慘叫,然後戛然而止。因為遊方已經站在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咽喉,聲音冷的就像地獄裡的寒冰:「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可能會痛快點。你們來幹什麼?」
  
  不需要任何逼供,那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了,下意識的答道「上古神樹,價值連成的寶貝。」
  
  遊方:「誰告訴你的?」
  
  斷臂風衣人:「豬,豬,豬大油。」他已經口齒不清開始哆嗦了,遊方沒有給他止血,失血過多的第一反應就是身上發冷全身打顫。
  
  「朱大有?他是怎麼通知你的,你們也真敢幹,究竟是什麼人?」遊方繼續發問。
  
  「我們都是做土特產的,道上的……豬大油說沒關係,做的乾淨就行,他說是借派出所長的手機打的電話……饒命,不,救救我!」斷臂風衣人說話已經斷斷續續,語不成聲。
  
  一聲微弱的脆響,就像捏碎了一個核桃,遊方捏碎了他的咽喉,順手將擾在抽搐的身體推倒在地。俯身在他的腰間搜出出一把俗稱黑星的五四手丄槍,然後走向前去又在另一名風衣人身上搜出來同樣一把槍,拔出那根長長的探鏟,遊方一言不發走回了山溝。
  
  池木鐸的腦袋被上衣蒙著,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一片刀槍碰撞以及慘呼之聲越行越遠。游成元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她的臉色非常之難看,顯然這一幕對她的震撼與衝擊也是相當大。不到一分鐘時間,遊方殺了所有的人,除了鞋底之外,身上連一滴血跡都沒沾。
  
  總算游成元不是一般人,這種情況下還能忍得住,沒吐也沒有驚慌,只是緊緊扶著老公的雙臂站在那。
  
  「成成,這些人怎麼處理?」
  
  「木鐸,你別動!」游成元說話不由自動的壓低了嗓門,聲音中帶著不易察覺的戰慄,同時阻止了池木鐸企圖掀開衣服看情況的舉動。
  
  遊方的聲音有點沙啞,似乎還帶著與年紀不相稱的無奈與蒼涼:「姐,把劍給我,你也把頭轉過去吧,我不叫你,你就什麼也別看,就當今天的事根本沒有發生。」
  
  太陽已經漸漸隱沒在地平線下,天色還沒有暗下來,對面山巒輪廓籠罩就似染上一層血跡。遊方迎著落日的餘暉走了過去,手提秦漁一路揮劍」琉璃珠發出一陣陣震顫,劍刃發出瑟瑟的嗚響。
  
  上空的山風帶著寒意,遊方沒有布下聚陰大陣,也沒有施法凝聚江,間的陰氣。琉璃珠中的陰界土就是世上最精純的陰氣,以神識激引化為快速流轉消失的生機,秦漁的劍刃上籠罩著一層藍幽幽的光芒,等他走到山溝的出口,另一端的屍體連同衣服已經腐化為塵埃。
  
  等他再析返走回游成元的身邊,山溝裡所有的屍體都不見了,地上只有一片片黑乎乎的痕跡。他取出一枚晶石,輕輕吹了一口氣,掠過山溝上空的風忽然打著旋繞了進來,吹散了這些痕跡。地上只留下一些腐朽散裂的誘鐵片、無法辨認那曾經是幾十把砍刀。
  
  然後他用秦漁貼著那根探鏟輕輕一抹,所有的血跡化成一團灰霧與黑色的粉末散落。
  
  遊方終於明白為什麼師父劉黎殺人後卻沒多大興趣搜身,他此剎也沒有挨個搜身的興致,連那些人是誰都不想知道,只在心中默念:「生煞相化,陰陽消長,歸散於地氣之中」。全身的毛孔一陣陣發寒,山風是那麼陰冷,這畢竟不是點鼠標打遊戲,殺的是與自己一樣活生生的人,遊方雖然殺過人,但從未經歷與今天一樣慘烈的場景。
  
  一片戾煞之氣纏繞元神,同時以他為中心也向周圍發散,直讓人不寒而慄!這就是所謂的心魔與與殺氣嗎?遊方發動了小雷音咒,又掏出了另一枚晶石,驅散纏神戾煞,同時也散去沉鬱在這條山溝中、風吹不走的陰怖氣息,否則的話,將來這個地方很可能會鬧「鬼」的。
  
  他還沒有忘了運轉神識安撫姐姐、姐夫略顯雜亂的神氣。這兩人倒沒什麼大礙,池木鐸根本什麼都沒看見,游成元心神堅定,不比一般的秘法高手弱,而且她也沒看見最後那一幕。
  
  遊方收起秦漁,拆開探鏟重新裝進背包,做完這一切之後才盡量平靜的說道:「好了,沒事了,姐姐、姐夫,我們回去吧。」
  
  游成元拿開蒙住丈夫腦袋的衣服,重新穿上外套,兩人轉過身來時,看見的只是一條空蕩蕩的山溝,剛才那殺氣騰騰的「砍刀幫」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池木鐸萬分驚詫道:「人呢?」
  
  遊方:「全散了。」
  
  池木鐸:「他們被你趕跑了嗎?假如再通知更多的同夥,你們也對付不了啊!現在報警,歹徒來的也會比警察更快,我們還是趕緊離開,找地方躲一躲。」
  
  游成元的眼神中也充滿驚駭,看了遊方一眼,卻勸丈夫道:「不用報警,警察也抓不住人了,他們也不會通知同夥。沒聽見成成說的話嗎?你既然什麼都沒看見,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什麼都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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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9:33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五章、困境 徐公子勝治

  池木鐸雖然是位學者,但也不是一個簡單的書生,最早的成果是研究樓蘭古屍的,什麼陰森恐怖地方沒鑽過,什麼稀奇古怪的現像沒經歷過?假如換一個人,此刻說不定真的會手足無措,但他還算鎮定,游成元要他別問,也就真的沒有再問了。

  游成元扛起箱子,遊方背起探鏟,三人一起向山溝外走去,走出山溝時游成元問了一句:「成成,監察莫家原八大門傳人行止,莫老太公將秘法傳給你了嗎?」

  她雖然未掌握神識,但對有些事情並非一無所知,隱約猜到了什麼。遊方搖了搖頭道:「監察八大門的秘法傳人應是莫家子弟,怎麼會是我?老太公只對我講過江湖門檻,沒有教過別的,我另有奇遇,有些事還是不牽扯家人的好,姐,你也別問了。」

  說話在時他心中也有幾分疑惑,看來在費居村時就犯了一個錯誤,小看朱大有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疏忽。

  原以為朱大有只是一個勾結村民通風報信的內鬼,平日裡私下做點非法文物的買賣,驅車離開費居村之後,也就用不著怕那些人了。沒想到朱大有背後的水這麼深,能調集這一帶黑道上的勢力,搞出這麼大的陣仗,假以時日,未嘗不是另一個狂狐啊!

  為了對付他們三個,怎會動用這麼大的力量?三十三個帶刀大漢,還有兩把手丄槍!有可能是感覺到他們不好對付了吧,游成元功夫過人,徒手就能折斷杯口粗的棗木鋤頭把,朱大有可是親眼見過。而他半夜想離開山谷,卻莫名其妙走不出去,心中不可能沒有忌憚。

  可是情況還是超出了朱大有的想像,這麼多人無聲無息的消失了,連打個電話與外界聯繫都沒來得及。——這也是遊方動手時最擔心的,所以下手之利索令人瞪目結舌!

  遊方原以為那兩個文物販子與孫風波是一夥的,看情況似乎不是,最後那兩個帶槍的風衣人分明與朱大有是一夥的,而孫風波不過是以一個文物販子的身份做掩護,進村有所圖謀而已。遊方動手時一直沒有放鬆警惕,展開神識擾動周圍地氣,最怕就是孫風波這種人突然偷襲,將秦漁交給姐姐的目的也是如此。

  在這種情況下,只要在他神識擾動的範圍之內,沒有高手能夠隱身,在山溝裡神識延伸運轉的範圍受到很大限制,沒有發現有什麼異常情況。

  走出山溝,剛剛回答完姐姐的疑問,遊方突然展開神識到極限,以非常微弱的力量擾動了這一片山林范因內所有的地氣。漫無目標的搜索,總是展開神識運轉地氣的話,極耗精力與體力,遊方也不可能隨時隨地如此,只能在走出山溝的同時來了一個瞬間大範圍查探,就和突然襲擊一樣。

  神識中聽見秦漁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嘯,心中也陡然升起一種危險的感應。遊方的情神本來就陰沉似水,無論是誰無奈之下殺了這麼多人都不會好受,此刻也談不上變色,不動聲色的卸下裝著探鏟的背包,交給游成元道:「姐,有什麼人再衝過來,就像我剛才那樣,運內勁推鏟直殺過去,千萬不要站著囉嗦。」

  游成元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異樣,聽遊方這麼說很是驚訝,接過探鏟道:「又有什麼情況?」

  「在這裡等我,保護好姐夫!」話音未落他已經閃身形飛快的消失在右側的山樑上方,越過樹叢不知去了什麼地方。

  越過一道山梁,穿過一片密林,遊方飛遁的身形突然定住,似被無形的力量擋下,站在原地看向時面。隔著半人來高的一片雜草叢,幾十米外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人,望著他面帶似有似無的嘲笑,正是孫風波。

  遊方猜測的不錯,孫風波與那兩名文物販子不是一夥的,九星派遠在福建,他不是當地人,只是借助文物販子的身份掩護,來辦自己的私事而已。

  前文提到,遊方轉遍綁洲城,在各經銷礦物晶的門市點搜集到五十多塊有用的晶石,已經有兩年時間沒有人這麼幹了。那麼在兩年前,最後做過同樣一件事的人,就是孫風波。

  兩年前孫風波剛剛就任九星派穿杖堂堂主,他也算是在秘法修煉上狠下過一番苦功、頗有天賦的人,但不知為什麼,上代門中的長輩對他總不是很放心。直到他皿十多歲,秘法功夫在九星派已經成為僅次於當代掌門的高手,這才勉強被推舉為十二堂之一的穿杖堂堂主。

  人到中年,在江湖上方才有點地位,當然不忘雲遊四方結交秘法傳承各派,既能混個臉熟,與各派高人的交流對自己也頗有好處。兩年前他來到松鶴谷拜訪向家高人,主要是想請教風水法陣,對方接待的很客氣,但也不算很熱情,關於風水法陣真正的高深玄妙淡的並不多。告辭時,向笑禮送他一枚特別的晶石做為禮物,並介紹說這是綁州特產。

  離開松鶴谷之後到了綁州,孫風波也在附近搜刮了一圈,他沒有遊方那麼好的耐心與運氣,但也收穫了十來枚可用之晶石。他看出來了,像這樣搜集實在太費勁了,於是動了點小私心,想到附近山區原礦產地去找,於是在這一帶轉了一圈。

  關於晶石的收穫並不大,松鶴谷向家在此地歷代經營,凡是有特殊晶石出產的礦脈,基本都有向家弟子插手監督,有些最重要的礦就是與向家有關係的旁系子弟開的,孫風波以九星派穿杖堂主的身份跑到那裡去找,不是等於找刺嗎?

  至於向家勢力之外的礦藏,找到特殊晶石的可能性非常小。況且當地開礦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為發掘完整礦物晶,這只是一種礦石中的副產品,一車一車的原石拉出來,保存完整的礦物晶數量極少,其中有月的晶石數量就更少了。

  晶石的收穫雖然不大,但孫風波卻有意外所得,在掛東市一處舊貨市場中,他發現了一枚琉璃珠,保存的非常之好。孫風波能看出來,這東西是剛剛出土不久的,不僅有沉澱數千年的物性,靈性也未失去。

  他花五百塊就買下來了,出乎預料的便宜,立即以心神滋養煉化為一件有用的法器,就是被遊方偷襲時打碎的那一枚。

  孫風波又動了心思,暗中追查琉璃珠來歷線索,在文物市場蹲點守候、跟蹤潛伏,最終查到了費居村。於是他搖身一變,成了到當地收土特產的文物販子,他收的東西雖然不多,但私下裡總能給費材一些好處,比如不收文物時也給點消息錢,從外地帶點真正的土特產等等,交情看上去倒是不錯的。

  身為九星派穿杖堂堂主,當然不能一年四季待在費居村,他後來結識了朱大有,也成了外地的一位買家,大部分時間由朱大有提供信息。孫風波在福建開了一家小公司,主要做台灣水果貿易,日子雖然過的不錯,但畢竟財力有限,並不是一位大買家。每年只要有空,孫,風波總會自己來一趟費居村,這樣既省錢,也容易發現有用的好東西。

  這一次發現的東西非同小可,一開始孫風波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他感應到了那整座山川沉睡生機的微弱運轉,一定是一件特殊的寶物,遠比他以前在此地搜集到的器物加起來還要珍貴。白天村民鬧事他沒機會下手,等到夜間再潛入,卻碰見了向影華攔路。

  一孫風波當時深信不疑,以為自己看見的就是向影華。

  這一次得罪人可是得罪大了!自己這兩年偷偷摸摸潛伏到距向家這麼近的地方,私下弄點好處也就罷了,但是參與不法交易總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如今又幹出夜半潛入企圖出手謀奪寶物的事情來,向家第一高手出手阻止,孫風波覺得自己不得不有所交待。

  他這人的秘法修為非常高,但是私心重膽子也比較小,有時候想事情想的比較多。箬二天他就離開費居村去了松鶴谷登門賠禮,松鶴谷所在已經是江西省了,別看在山中直線距離只有十幾公里,繞的路走起來可得有大半天。

  孫風波來到松鶴谷拜山,目前暫時主事之人向笑禮見了他一面。

  孫風波只說自己到附近雲遊,在山區練功,恰好遇到村民盜墓,似有靈性特殊的器物出土,動了好奇心夜半前往查探,不料見驚擾了月影仙子,特來告罪云云。

  不料這次拜訪卻很尷尬,向笑禮聞言之後態度變得很冷淡,直截了當開口道:「孫賢侄休再多言,我侄女影華這幾日一直在松鶴谷中修習秘法,從未邁出谷中一步。江湖同道年輕才俊拜訪者頗多,我還從未聽過賢侄這種借口,你既是九星派穿杖堂堂主,還是好好打理門中事務,莫要想入非非。」

  向笑禮顯然是誤會了,以為孫風波是來找借口結交向影華的,這幾年江湖同道中年輕才俊登門拜訪者不少,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有的是煉製了什麼特殊器物,請月影仙子賞鑒,有的是發現了什麼寶地靈樞,邀月影仙子遊玩。

  至於孫風波這種離奇的借口,向笑禮顯然是沒聽過,胡謅一個故事上門來賠罪,然後說一段奇文引起向影華的興趣,順便邀請她出山查探寶物出土,便有了接近交往的機會,這一招玩的挺有趣啊。孫風波已經老大不小了,在江湖上也算不得什麼人物,動這種心思幹什麼,向笑禮很厭惡。

  也難怪向笑禮會誤會,就算向影華長成游成元那樣,江湖上這種人也少不了。松鶴谷向家的財富與地位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風水陣法的傳承、掌握的各種資源,都令江湖風門各派很是羨慕。而且向影華是松鶴谷第一高手,還是一位涉世不深的單純姑娘,能與這種人結交,想到與想不到的好處都太多了。

  更何況江湖傳聞中,向影華美若天仙。

  孫風波碰了個不冷不熱的釘子,鬧了場不尷不尬的誤會,灰頭土臉的告辭離開松鶴谷。但此行也並非沒有收穫,他瞭解到松鶴谷向家根本就沒人插手費居村的事情,那麼昨夜肯定是自己搞錯了,另有人下手把他給驚走了!

  他越想越後悔,當即決定悄悄返回費居村暗中一探究竟。在回來的路上他突然察覺到有人潛伏,於是就近下車悄悄繞了回來,暗中窺探這些人在幹什麼,結果偷聽到重大的消息。

  費居村出土的竟然是上古建木!而且將由幾名文物工作者運送到掛東市去,今天就要路過這裡,那些歹徒想攔路殺人奪寶。且不說建木對風水秘法的修煉以及施展有多大用處,這件東西是價值連城啊,假如走私到海外藝術品市場,意味著一輩子花不完的財富。

  孫風波於是在暗中潛伏,他沒想自己先動手,打算等那些人得手之後來個黑吃黑,暗中下手突然搶走或者偷走,這伙不法分子恐怕也是啞巴吃黃連,背了黑鍋卻沒地方找他去,警方要追究的話也追不到他頭上。

  另一方面,孫風波也有些疑神疑鬼,不知道前天夜裡出手驚走他的人究竟是什麼來歷,所以也想暗中看一看,讓那些歹徒試試底細,再決定怎麼動手。

  歹徒們讓孫堂主失望了,揮舞砍刀殺氣騰騰追進山谷,卻突然被人反殺回來,不到一分鐘時間內全部被收拾完畢,那人好厲害的槍馬功夫!不就是村裡見過的那個文物販子徐老闆嗎?後來遊方毀屍滅跡之時,走到谷口外最後那兩劍,孫風波看見了,發現了他手中的那柄煞刃以及劍穗上的琉璃珠。

  雖然不明白前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看見的到底是什麼人?

  但見到這枚琉璃珠,孫風波卻隱約想通了當時大概的情況。看來這位徐老闆不僅功夫高的驚人,也是一位修習秘法的高手同道,但是看他的出手功力尚顯不足,自己完全能夠對付。

  這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呢?孫風波收斂神氣,藏在下風口的山樑上偷聽他們談話,游家姐弟走出山溝時說的那番話他也聽見了。正在琢磨怎樣暗中偷襲突然解決掉遊方,然後再把建木拿走,同時他也很疑惑,因為神識感應中察覺不到那口箱子有什麼異常,難道這些人玩的是聲東擊西調虎離山計,真正的建木不在這口箱子裡?

  他正在琢磨和猶豫間,遊方突然神識暴漲,瞬間主動運轉周圍的地氣,查覺了他的所在,然後拔腿就衝了上來。孫風波雖然不怕遊方,但對此人的功夫也是很忌憚的,假如近身與他格鬥,應該不是對手。

  孫風波向後急退,同時以運轉神識阻擋遊方,穿過一片密林之後,兩人都站定了身形。

  「我該叫你徐老闆呢,還是叫你游小弟?原來你出自莫家原八大門,倒和江湖風門有點淵源。那個會功夫的考古隊員是你姐姐,從一開始你就在村裡玩鬼花樣,村委會也是你炸的吧?年紀輕輕有此能耐,我還真是小看你了。」孫風波首先開口說話了,同時伸手取出了一支青銅短杖。

  這支短杖的頂端浮雕著奇異的人面造型,杖身上有嵌金的紋路,其風格與那兩柄青銅劍非常相似,看來也是費居村村民盜掘的文物之一,卻落到了他手裡成為了一件施展秘法的器物。

  遊方的臉色本就陰沉,此刻心也沉了下去,剛才這一番急衝,已經試出了孫鳳波真正的實力。

  這位籍籍無名的九星派堂主,神識之強大超出了他的意料,比之向左狐、千杯道人相差也不太多。

  雖然從山梁下穿過樹叢、灌木、荊棘往上律,在態勢上遊方有些吃虧,但這是他最擅長的。孫風波在後退,地氣運轉中,遊方腳下的山坡似乎在發軟,周圍草木的影子彷彿也從四面八方纏繞住他的身形。

  遊方的速度已經很快,但總是被拉開了相當的距離,很難受,不好拔劍發動攻擊。前衝之勢一弱,遊方立即站定,收斂神識守護心神。

  孫風波也站住了,好整以暇取出青銅短杖,看著遊方的眼神就像貓看著一隻被戲弄在爪下的老鼠。

  換一種情況,遊方可以當機立斷轉身就走,他不信孫風波能追的上。可是他無法逃避,姐姐、姐夫就在身後的山梁另一側,而且聽孫、風波的語氣,對方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與來歷。這是小遊子行走江湖以來,所遭遇的最大困境,明知是網也要往上撞了,哪怕是魚死網破。

  「穿杖堂堂主孫風波,你可知九星派戒律,可知地師宗師監察天下風門行止?」遊方反倒沉靜下來,冷冷的問道。

  孫風波笑了,帶著嘲笑的口氣揶揄道:「年輕人,你以為你是誰,劉黎那個老不死嗎?你叫出了我的名號,看來前天夜裡在費居村外裝神弄鬼的人就是你。如今之計,老實交代你當時是怎麼做的,並告訴我真正的建木藏在何處?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哦?遊方明白了孫風波為何還沒有動手,箱子有門道,他不敢肯定建木在不在裡面,懷疑被遊方這個高手給偷梁換柱了。遊方面露狐疑之色問道:「埋藏建木的地方只有我知道,告訴你,能放我一條生路嗎?」

  孫風波聞言面露喜色,然而還沒等他開口說話,神情陡變揮動青銅杖往後急閃。遊方在他氣勢一緩的瞬間,突然拔出兩把手丄槍,朝著他的方向衝來,雙手連扣扳機丄,槍聲不斷一口氣將彈匣全部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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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09:50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六章 瘋狂的晶石 徐公子勝治

  高手怕亂刀,那麼比亂刀更可怕的,就是亂槍!

  人能不能躲開子彈?假如聽見槍響再想閃,再好的身法也是來不及的,因為在有效射程內,子彈比音速更快。想躲槍,理論是並非完全不可能,比如步丄槍,在三、四百米距離射擊,子彈出膛到打中目標有半秒鐘時間,看見對方想開槍,反應快的話有可能避開彈道。

  當然了,一般人在這麼遠的距離不太可能看清,看不見的話,那就要看對方的槍法如何,賭自己的人品了。

  但對於孫風波這種高手來說,是很難被打中的,因為子彈的速度不等於開槍的速度,動了殺機、拔槍、扣扳機也需要時間,他會有危險的感應,提前就會閃避。最穩妥的辦法,是將他堵在三面高牆插翅難飛的死胡同裡,直接用沖丄鋒槍掃射,那種情況下別說是孫風波,劉黎也躲不掉。

  但世間高人提前都會有警惕,很少讓人逼入這種絕境。可是話又說回來,不長眼的亂槍最難防,劉黎的大弟子朱湧傑盡得一代地師真傳,在故後偵查立功無數避過了很多凶險,但最終還是犧牲在抗日戰場上。

  遊方此刻舉起雙槍連環射擊向前本跑的姿勢,假如有旁觀者看見,可能會不由自主的想到吳宇森,這個造型太符合這位大導演塑造的浪漫主義暴力美學的銀幕形象了,比之湯嬤一克魯斯、周潤發等人的蒲灑勁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假如劉黎看見了,哪怕是謝小仙這種警察見了,都會皺眉道這不是瞎打槍嗎?幾十米外別說射一個人,哪怕是一頭大象站那兒,能打中都算運氣超好。

  五四手丄槍在手丄槍中子彈穿透力極強,但後坐力極大,射擊穩定性不好,單手開槍幾乎控制不了彈道,更何況是本跑中一手一支槍,從來沒玩過槍的人,沒打中自己的腳面就算不錯了。

  遊方不是沒碰過槍,但經驗也非常有限,至少從來沒開過槍,所會的僅僅是打開保險扣響扳機而已。還好他膂力過人,柔韌性和協調性也非常好,能控制得住槍的震動,射出的子彈都是朝前飛的,沒有偏離大概的範圍,是朝著同一方向的亂槍。

  遊方沒指望這不算密集的連續亂槍能把孫風波打倒,他只是收斂神氣守護元神,盡量不讓對方的秘法干擾到自己,產生判斷上的錯覺,藉著開槍的掩護衝上前去。你還別說,他的運氣超好,至少有那麼兩、三枚子彈理論上是能打中孫風波的,但幾十米外的孫風波竟然閃開了!

  子彈出膛神識中有感應,似乎不是打在空氣中,而是打在流動的水中。不論什麼子彈,在水中的射程都會大打析扣,彈道也會出現極速的拋物線下行,更何況有效射程很短的手丄槍呢?孫風波的身形往兩邊閃、同時往後退,這幾槍都打進他身前的地裡。至於其它的子彈,彈道也呈急速下墜之勢。

  周圍似乎被奇異的凝滯力量包圍,在山野中,連槍聲都傳不出去。

  遊方感到一絲駭然,那天夜間能夠驚走孫風波,純粒是撞了大運。自己手中還是五四呢,在手丄槍中子彈的侵切力算是極大了,若換成小砸炮,幾十米外對孫風波幾乎造成不了威脅。假如換成自己,在這個距離只能提前閃,子彈出膛後是沒有那種功力避開的。

  孫風波心中駭然更甚,他看見遊方掏傢伙的動作了,神識中也有危險的感應,以為他想取出那柄煞刃,但沒有察覺到任何器物靈性的波動,緊接卻看見黑洞洞的槍口。高手怕亂槍,遊方開槍時他極力閃避,並且以全部功力運轉神識,擾動地氣竭力阻滯亂飛的子彈。

  風門秘法妙在運轉地氣靈樞,理論上來講與格鬥殺人無關,心術不正者可以之暗中害人,只有修為極高超者才能直接發動形神攻擊。但那樣做消耗極大,還不如一刀宰了省事,所以一般秘法高手生死相鬥時,都是盡量干擾對方,然後出擊得手。而遊方更乾脆,第一時間拔槍亂射。

  遊方雖然一槍都沒打中,但孫風波受到的衝擊也極大,後退中神識幾乎運轉到極限。理論上他不必這麼緊張的,遊方只有兩隻槍,而且是輪流扣板機,神識感應清楚對方的動作,每一顆子彈都可以從容的提前避開。

  但這僅僅是理論,孫風波為求萬無一失不挨槍子,這種場面他以前也從未經歷過。他已經傷了自己,就似平常人猛然用力過度。

  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暇發動秘法反擊遊方不讓他衝過來。子彈打完了,孫風波已經後退著倒縱上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樹。而遊方毫不擾豫的將手中兩把槍扔了出去,以暗器的手法帶著最大的勁力砸向孫風波,人已經衝到了十米開外。

  兩把黑黝黝的槍帶著凌厲的風聲飛過去,砸中的話不亞於子彈的威力,卻在樹冠前就像被奇異的力量扭曲,突然分解成一堆零件散落,其中有些不太結實的部件都變形了。

  孫風波終於運轉了地氣靈樞發動了反擊,黃昏中的山影似乎在堯動,周圍的地面彷彿倒捲而起要將遊方吞沒其中。遊方覺得自己撞講了一個漩渦,四面八方無形的壓迫讓他窒息,天色其實還沒有那麼暗,此刻感覺卻完全黑了,只要他的元神一昏沉散亂,孫風波跳下樹就可以殺了他。

  然而就在此時,樹冠上方爆發出一團耀眼的銀光,就似一個太陽炸裂,刺破黃昏中的暗影。原來是遊方並沒有停止動作,仍出手丄槍之後緊接著又扔出了一枚蓬鎂純晶石,此物最基本的的靈性就是破夜氣陰障,聚剛陽物性。

  遊方以之為靈引只攻不守,將運轉靈樞之力發揮到極限,晶石所能激發的威力是有限的,超過這個限度就會損毀,在空申直接炸裂了。

  孫風波更是震駭不已,因為運轉秘法需要時間,他還沒來得及全力攻擊遊方的形神,而遊方用了這種魚死剛破的手法,剛才受到的衝擊還沒平復,幾乎等於又中了幾槍。

  而遊方根本沒管他是什麼反應,另一隻手一揮,一道紫光飛了出去,銳意如錐將所有力量集中在一個點,這是一枚能匯聚力量朝一個方向的紫晶石。

  紫晶石飛出之後也直接在半空炸裂,碎片卻集中在一個方向往前直射,孫風波所站的位置樹葉全部飄落,他的身形露了出來,胸口就像挨了一片針丄刺一般。晶石可不是他弄碎的,而是遊方將所有的力量集中,以靈引激發神識的時候一瞬間就把晶石給毀了。

  就這麼一閃念間,孫風波已經失去了發動反擊的機會,再度陷入防守,連閃避都來不及。

  紫晶石炸裂之後,貼著那棵大樹的樹幹突然升起一道旋風,就似一隻狂蟒繞樹而上,樹皮都被劃,出螺旋形的痕跡,一股束縛之力要將站在上方孫風波捆起來。孫風波大吼一聲揮短杖下擊,砰的一聲旋風飛散,這棵樹上也似爆發了一朵煙花,滿樹的葉子和細枝都化為飛末,只剩下光禿禿的主幹和幾根粗枝。

  遊方的右手上也噗的一聲,一枚亮銀珊瑚石瞬間化成了粉末。孫風波的還擊震碎了這枚能夠旋轉地氣、束縛靈樞運轉的晶石。

  上唇一熱,遊方的鼻孔中無聲無息流下了鮮血,他受傷了,內傷。但他腳下沒停仍然穩穩的向前本跑,手上也沒停,左手一舉,圍繞著孫風波突然發出一片急促的震顫嗡嗚聲,就似一大群蚊子將他包圍了,周圍的空氣也似被切割成無數細碎的小片,微弱的光線形成了種種析射,看上去似星星點點的閃爍。

  遊方左手上那一枚多方層解石也在震顫,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然後化為粉末如流沙般從手指間瀉落。

  孫風波大喝一聲,但嗓音已經啞了,身邊的樹杈都化為了一堆碎末片,可是他立足之處卻毫髮未損,只有額前幾根短髮飄落,手中的青銅短杖顯得凝重無比,彷彿將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遊方也發出最後一聲大喝,聲音啞然沉悶,雙手連揮似乎向天空拋出了什麼東西,然後只見紅藍黃三色光環交織,緊接著往外膨脹爆發,中心地帶便是孫風波。遊方的手法之妙匪夷所思,同時扔出了辰紅石,雄黃石、雀藍石等三枚晶石,在空中瞬間布成陣式,未等晶石下落陣式自散,發動最後的力量激引陣法,晶石也全部損毀了。

  三元法陣衝擊神魂的力量卻完全爆發出來,就在那麼一瞬間。

  遊方的神識之強不如孫風波,於是借助晶石為靈引激發地氣靈樞之力,他畢竟也是高手,且手法之妙、反應之快、控制之精、體魄之強、殺意之堅都超出孫風波的預料。

  換一個人,就算不打架,叫他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連扔出這麼多塊晶石,且全部精準的控制住,是難以想像的,至少孫風波就做不到,這功夫依靠的可不僅僅是秘法修為。

  宛如鐵打的遊方此刻卻再也控制不住身形,踉踉蹌蹌撲倒在離樹幹三米遠的地方,單膝跪倒一手拉地,鼻孔還在流血,張大嘴急促的喘氣,胸口發出如破風箱一般的聲音。他還有一道小傷口在額頭,並不是孫風波所傷,而是一開始向前急衝時被槍膛跳出的彈殼砸中的。

  只聽噗通一聲,有一個人摔落在他面前,全身上下毫髮無傷,只見七竅流血,軟棉棉的一動也不動,手中還緊握著那根青銅短杖。再看那棵原本近十米高、樹冠茂密的大樹,此刻只荊下了三、四米長一截主幹,樹皮也被錄落了大半。

  遊方掙扎著爬了過去,伸手按在孫風波的頸側,確定他已經死了,這才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好半天沒有動彈。

  孫風波的眼睛還睜著,眼角流血,神色中充滿不可思議的驚恐。這種奢侈的死法是很多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被錢砸死的!

  遊方隨身攜帶的九枚晶石,經過上古建木發動的那個古老儀式的洗煉,是世上靈性最為純正的風水秘法礦物晶。其中任何一枚,都是相當珍貴的,如果想花錢買的話,恐怕一輛進口高檔驕車也換不來。

  更難得是九枚齊聚一體洗煉而成,布成靈樞大陣,是移轉靈樞滋養形神最佳的輔助,換成其它的同類晶石效果也沒這麼好。假如好整以暇布成法陣,正式運轉開來是很難損毀的,而遊方幾乎拿它們當炸丄藥用了,拆散了對自己最為有用的靈樞大陣法器,一連損毀了七枚。

  可憐小遊子闖蕩江湖這些年,好事壞事都幹了不少,卻沒有攢下多少身家,至今沒車也沒房。今天他等於左手一輛寶馬、右手一輛本馳,接連不斷的砸了出去,砸到自己實在砸不動了,硬生生也把對方砸死了。

  想像一下,弄一堆秦漁來,發動煞意靈性,卻當飛刀連著撇,那是什麼效果?遊方捨不得秦漁,卻捨得晶石。

  當然了,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輪亂槍,也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孫風波雖未中槍,元神卻受到了些許衝擊,接著在一輪又一輪爆發式的衝擊之下,失去還手的先機,只能依仗渾厚的功力苦苦支撐,最終神氣枯竭,被生生震散了元神。

  「你聽見槍聲了嗎?」山溝出口處,游成元皺眉問丈夫。剛才讓,梁那邊的槍聲雖然微弱,她的直覺敏銳似乎聽見一點動靜。

  池木鐸搖了搖頭:「我沒聽見,不要管我了,你趕緊去幫他一把。」

  游成元:「應該是成成開的槍,他剛才在那伙歹徒身上搜出了兩把手丄槍。」

  池木鋒:,i動槍?成成不會輕易這麼幹的,你去看看情況。」

  游成元解下背包,取出幾節鏟桿迅速的裝好一隻長槍,拎著箱子藏進樹叢中,對池木鐸道:「你也藏到那邊草窠裡去,離箱子遠遠的,不是我和成成叫你別出來。」說完話提著長槍也大踏步走上了山梁。

  游成元動身的時候,那邊的激鬥已經結束了。黃昏的天色還沒有黑,但密林中光線已經很暗,游成元走上山梁,遠遠的看見一處樹叢上方有一群飛鳥驚起,於是趕了過去,卻走錯了方向,遊方不在那邊。

  遊方坐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口淤血,伸手抹去上唇與下巴上的血跡,又把自己的手搓乾淨。這一次他想搜身了,然而手剛放在屍體的胸口,還沒來得及拉開上衣的拉鏈,動作突然停住了,雙肩微聳後背微弓,處於一種發力的凝固狀態,一動也沒動。

  他受傷了,內臟受震動牽連,雖然這內傷要不了他的命,但短時間內也很難與人動手了。還有微弱的神識之力,但是連拔出秦漁激引琉璃珠中的陰氣毀屍滅跡都做不到了。就在這個時候,他卻感應到自己被若有若無的神識鎖定,同時也察覺到身後不遠處有人走出樹叢,正站在那裡看著他。

  「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直覺還在,而且那個人根本就沒有想隱藏自己的身形,鎖定遊方的神識雖然微弱但卻精微異常。遊方莫名有一種感覺,無論自己怎麼動都掙脫不了那人的控制,這麼微弱的神識可以控制的這麼精微,是相當了不得的境界,在一瞬間可以化為強大的力量,將他牢牢的束縛在當場。

  只有師父劉黎才會給他這種感覺,但這人顯然不是師父,遊方察覺不到致命的危險,卻能感受到對方的告誡與監視之意,在這種情況下他不能妄動。

  「你是誰,他又是誰,你為何要殺他?」耳邊聽見一個輕柔悅耳的女子聲音,語氣中有幾分好奇,卻冷冷的就似審問。

  「他叫孫風波,是江湖風門九星派穿杖堂主,我也算是江湖風門同道,按江湖上的字號,你可以叫我梅蘭德,行走江湖至此,化名徐凱。」請問你就是松鶴谷的向影華嗎?今日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你若想知道緣由,我可以細細告知前因後果。」

  遊方沒有回頭,卻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同時緩緩的站起身來,收攝心神不帶任何一絲故意,強忍著全身骨節的酸痛,調息凝神站直了身體,眼前隱隱有些發黑似有金星亂閃,他盡量安穩神氣,才勉強恢復平常自然的形容。

  「梅蘭德?我不久前聽過你的名號,據說來自海外風門,看來真的身懷秘法傳承。他就是孫風波?此處在松鶴谷附近,孫風波是九星派弟子,今天剛剛拜訪過松鶴谷。出了這樣的事,我向家難脫干係」必須給風門各派一個交代,不可能放你離去。你自己說清楚實話最好,在我面前,不要企圖逃遁。」

  向影華並未追問遊方何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說話的同時遠遠運轉神識安撫遊方略顯散亂的神氣,讓他感覺好受了許多,一口氣終於喘勻了,但仍然若有若無的鎖定,戒備他趁機妄動,讓人分辨不出是惡意還是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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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0:0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七章 押送 徐公子勝治

  遊方轉過身來,黃昏的山野裡,終於見到了這位江湖轉說中的月影仙子。

  美若天仙?自然是誇張之語,這世上哪有天仙啊!但還有一個詞叫「眼前一亮」,形容的卻是非常傳神準確,遊方看見她,真真切切眼前一亮。

  天色已經昏暗,西邊的山際只留下一線餘光,山巒野林影影綽綽,但是她站在面前,山野似乎增添了一抹靚色,彷彿能使人忘記周圍的昏暗,古人用「明」來形容「媚」,這明媚二字用的真是太貼切了。

  她的肌膚如溫玉,氣色很好,五官也很秀美,最重要的是她站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就是明媚。她的年紀當然不大,但至少也應該有二十好幾了吧?相容看上去卻像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女,而且眼神特別清澈。

  向影華的個頭不太高也不算矮,大約一米六左右,穿著一身月白接近米黃色的半長風衣。遊方的眼力很毒啊,透過衣服也能看出來,她的身材曲線並不是很誇張,但非常勻稱柔美。然而最吸引他目光的,是她右手腕上帶的一串手鏈。

  一十三枚淡碧色的硅玉輪晶髓,每一枚只有菩提珠大小,卻是完整無缺的風水秘法礦物晶。這種東西當然不能穿孔,若破壞了晶體內部結構就等於破壞了其物性與靈氣,用一條精巧的銀鏈鑲嵌連接,戴在纖巧的皓腕之上,更能襯托她的明媚與嬌美。

  礦物晶的體積有大有小,太大與太小的,結晶形狀保持完整無缺的都很少見。這麼小的硅玉輪晶髓,完整晶體非常少,具備獨特物性能成為秘法器物的更加少之又少,能湊齊一模一樣的十三枚簡直不敢想像,而向影華隨意的戴在手腕上,就似一條普通的手鏈。

  這條手鏈值多少錢?假如就用錢來橫量,杭州西湖邊上一棟獨門獨院的別墅價格,未必都能湊夠。

  遊方不懂行情,也不知這東西值多少錢,更不清楚自己剛才「砸「了多少錢,因為他那一兜子晶石來的太容易了。但他卻是識資的,他能看出向影華這一串手鏈上鑲嵌的晶石,靈性皆已洗煉到最純淨的程度,與他借助上古儀式洗煉成的那九枚晶石的情況一樣。

  硅玉輪晶的形狀呈柔和的圓柱狀,像一枚棋子,從中心到邊緣,顏色的深淺有變化,就像一圈一圈的年輪,又似水波的漣漪蕩漾而開。除此之外,還有金黃色的放射狀紋路,從中心射向四周。其物性不僅能夠延展神識,還能夠凝聚地氣。

  而向影華這串手鏈,就是一個微形的、極其精妙的風水大陣,遊方不知道此陣的名字,卻感歎其用處太妙了,簡直是對想像力的一種考驗。向影華戴在手上,立地成局以自身為靈引移轉靈樞之時,就等於有此法陣相助。

  無論什麼樣的器物在她手上,都能極大的延展神識控制的範圍,運轉的地氣靈樞的威力大增。而此時此刻,她手裡什麼都沒拿,只需要帶著手鏈伸手一指,無論是攻是守,遊方都動彈不得。

  「不瞞向小姐,我混跡在考古隊中,閱歷天下山川與先人遺跡,以便鍛煉神識。此地楚陽鄉費居村,有一片風水寶地,山谷邊緣發現了綿延千年的上古墓葬,村民盜墓猖獗,政府派考古隊來調查情況並拎救保護,日前出土了一件國寶級的文物。」

  「此物的文化價值相當重要,填補了附近一帶南楚文化考證的空白,害怕無知村民哄拎,考古隊長親自將它送到桂東市,組織文物專家會同鑒定。不料此人心懷險惡,在此攔路設伏。」

  「我在費居村就見過他,暗中驚走了他一次,沒想到他仍然凶心不死,又將我們連人帶物堵在了這裡。我僥倖識破其行藏問其來意,荒山野林之中,他依仗秘法修為高超,企圖殺人奪寶。我迫不得已出手,不僅為了國寶,也是為了運送東西的另外兩人的安危。」

  遊方只是看了她一眼,隨即抱拳行禮,簡要說出了事情的經過。向影華聞言眼神中有一絲詫異,這位年輕男子能說出孫風波的身份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當然是一位江湖同道。他一開始直呼向影華其名,抱拳的時候稱呼她為向小姐,向影華可從來沒聽過年貌相當的江湖同道這麼叫她。

  遊方看見她眼神一亮,這很正常,但也僅僅是欣賞而已,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興奮。隨即注意到她右腕上的手鏈,神色很專注帶著讚歎,看來對風水陣法與器物靈性的鑒別是個內行。這就讓她更意外了,因為遊方的神色僅僅是讚歎而已,並沒有太多的驚訝與震撼。

  江湖中恐怕沒有第二個人,能戴著一串這樣的手鏈隨意行走,不僅僅是因為錢的原因。向影華自己倒覺得這東西沒什麼,但遊方的反應還是讓她意外,因為他只是看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抱拳行禮。

  「公路邊有一輛車停著,前面的樹倒了,山梁那邊有個男人與一口箱子藏在草叢裡,我過來的時候,還有一個女人提著鐵根在樹林裡尋找,他們是什麼人?」向影華不動聲色的問道。

  「箱子裡裝的是出土文物,省文物局要求送往桂東市,男人是考古隊長,女人是考古隊員,他們是一對夫妻。……你說他們分開了?池所長躲在草叢中,我得過去看看情況。」遊方見對方沒有還禮,也就放下手很坦然的回答。

  接下來向影華的反應出乎遊方的意料,只見她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巧的手機,拔了個號碼說道:「二叔,我是影華,九星派的孫風波在落風坡被人所殺,我已經見到出手之人,他叫梅蘭德,你對我提起過的。……派人來處理一下,我會查清楚原因的,並把人帶回去有個交待。」

  等她打完電話,遊方苦著臉道:「向小姐,在這裡發生了這種事情,我應該交待清楚,但前路未盡、凶險未知,我的任務也未完成,不好立刻跟你走。假如再出了事,還是江湖風門秘法高手所為,松鶴谷仍然難脫干係。」

  向影華瞅了他一眼:「你說的話是否屬實,還需查證,我自會處理明白,無須你來擔心。」她走了過來,在幾米外站定,伸出右手向外轉了半圈,然後看了一眼孫風波的屍體,隨即眉頭微蹙將眼神移開。

  遊方觀察的很仔細,這位絕頂高手竟有些不敢看死人,倒不是因為她的膽子小,可能沒見過這種場面。修為高不見得就殺過人,在野外見到一具七竅流血的屍體,感覺絕對不會很好,本事再大,也畢竟是一位大戶人家的姑娘。

  「這些是什麼?那邊有彈殼,原來是手槍!怎麼會動槍呢?」向影華看見了散落在地的手丄槍零件,突然又問了一句。

  遊方答道:「若論殺人伎倆,槍可比秘法好用多了。」這話說的模稜兩可,並沒有承認這槍是自己拔出來的,看現場的情況,倒更像是孫風波開槍後退,最後還是被遊方格殺了。

  「會有人來查驗與清理此處,這件事既然你做下了,就要擔當,如今松鶴谷中恰好有江湖風門五派尊長拜山,會給此事一個公斷的。梅蘭德,你跟我來,去問問另外兩人。」向影華轉身向山坡更高處走去,似乎絲毫不擔心遊方會逃走。

  「慢著,這件東西我要帶走。」遊方回身一指屍體手中的青銅短杖。

  向影華沒說話不置可否,自顧自離去,遊方掰開孫風波的手拿起青銅短杖,跟在後面道:「向小姐,那兩人是官方的文物工作者,為了保護與拎救國家文物古跡而來,與江湖風門沒有半點關係。」

  向影華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你說話就注意點,是真是假,瞞不了人。」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開口,繞過一道起伏的山坡,前方又是一片密林,陡然聽見有人喝道:「什麼人?」

  「成元姐,是我,徐凱!」遊方此刻中氣不足,只能盡量大聲喊道。

  游成元提著探鏟一閃身就竄了出來,看見向影華似乎吃了一驚,緊接著大步上前道:「你怎麼受傷了,誰下的手?……這位小姐是誰?」

  遊方一指向影華解釋道:「剛才那歹徒的功夫頗高,幸虧這位向小姐路過幫忙將他趕走,她是我一個朋友,江湖上習武的同道。現在已經沒事了,快回去找池所長吧,你怎麼把老公丟下一個人過來了?」

  姐弟倆短短的幾聲招呼,傳達了不少信息,首先遊方提醒姐姐在向影華這個「外人」面前不要洩露了他的身份,因為他已經確定向影華並不知情,所以他還是考古隊員徐凱。其次他暗示姐姐這位向小姐是高手,需要小心對待,至於他怎麼受的傷,卻沒有詳細解釋,分明是不太方便。

  而在向影華看來,梅蘭德同樣也是不太方便在考古隊員面前談江湖風門的內情,游成元是習武之人,她早已看出來了。在荒郊野外陡然看見游成元的相貌,她同樣很吃驚,但是很有禮貌的沒有流露出太多的異色。

  游成元伸手要攙扶遊方,遊方卻很客氣的說了一句不必,三人結件走出了這一片野地,並未經過剛才激鬥的地方。來到山溝外,池木鐸還在草窠裡老老實實的貓著呢。

  「老公,沒事了,遇到一位高手幫忙,是徐凱的朋友,那個歹徒已經被趕跑了,國寶安全了,你出來吧。」游成元將池木鐸喊了出來,又親手摘去他頭上和衣服上粘的碎草葉。

  「池所長,我能查驗一下你的證件嗎?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核實身份。」這通常是警察才會說的話,向影華卻直截了當的開口,雖然是問,但語氣卻不是徵求對方的意見。

  池木鐸看見姐弟倆帶著一位形容明媚的大姑娘回來,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游成元說此人是「徐凱」的朋友,但看情形顯然又不像,居然要查自己的證件。他下意識的反問道:「請問這位小姐,你是什麼人?我的身份不是什麼秘密。」

  遊方在一旁勸道:「池所長,你就讓她看一眼證件吧,我們把車丟在路邊跑進野地裡,確實需要解釋一下,向小姐出手幫忙了,自然要問清楚。」

  池木鐸很配合把自己的工作證、身份證都掏出來遞給向影華,向影華卻沒有接,掃了一眼點頭道:「謝謝,我知道了。」然後在原地掏出手機打了幾個電話,打聽楚南鄉費居村有沒有來過一個考古隊,帶隊的人叫什麼名字?

  也不知她是通過什麼渠道問的,很快就有人回電話,事情已經打聽清楚了,確實無誤。問完之後向影華朝三人道:「既然如此,我親自護送你們去桂東市,就不會再有意外了。」

  她說不會再有意外,另外三個人都是大感意外,遊方趕緊道:「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向小姐功夫不俗身手過人,有你在這一路上押車,此地的歹徒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您才好!」

  遊方心裡明白向影華的用意,她這不是押車而是在押人。想查清事實其實很簡單,只要送他們到桂東市一觀究竟即可,「梅蘭德」不可能讓整個國家文物部門從上到下來配合他圓謊。

  但是向影華不嫌麻煩願意這麼做,讓遊方感到很有些意列。要論江湖中看人的眼力,遊方當然是大行家,與向影華這種人打交道並不複雜,因為她做事情不習慣繞太多彎子。一方面她的修為非常高,另一方面在向家的地位也是非常高,有什麼想法用不著拐彎抹角,久而久之就形成了這種性格,她可是松鶴谷的天之驕子。

  這與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那種任性或刁蠻的脾氣還不一樣,向影華一點也不嬌氣,否則不可有這麼高的秘法修為。再好的資質悟性與環境條件,不下苦功也是達不到她這種境界的,雖然與習武之苦不同,但是講究更多、要求更高。

  這是一種自信與專注的體現,看起來做事似乎腦筋不轉彎,但這種人絕對不傻,心裡明白的很,卻懶得多問多解釋。剛才電話裡說的清楚,她要把「梅蘭德」帶回松鶴谷,而且松鶴谷中還有江湖風門五派尊長拜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向影華很隨意、又像是很有深意的答道:「你不必謝我,我確實不想讓你們在這裡出事,天快黑了,出發吧。」說話時有意無意看了山梁那邊剛才激鬥的方向一眼。

  小遊子那可是沾上毛比猴都精,看見這個動作就猜到了一件事,向影華之所以沒有立刻要帶他回松鶴谷,是因為她自己不想回去,但是不回去又不好,正巧找個借口在外面呆著,反正孫風波之死需要查清楚。一般情況下,這種事哪需要向影華親自去查,難道與風門五派拜山有關?

  見遊方已經很熱情的的答應與感謝,游成元與池木鐸也不好說什麼,今天遭遇的變故已經夠多了,簡直讓人反應不過來,此刻全聽遊方的吧。

  游成元去草叢中拿箱子,池木鐸的注意力突然被遊方手中的青銅短杖吸引過去,上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問道:「徐凱,這東西哪裡來的?」

  遊方遞了過去:「當才那名歹徒遺落的,你看看是什麼?」

  池木鐸從兜裡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小心的接過去仔細觀瞧,一邊看一邊道:「與南楚村出土的青銅器是同一風格的文物,太重要了!被盜的墓葬中這種東西很難留下,從文物考證角度需要多件器物做作對照鑒別,我們發掘到的實物太少了。……這可能是祭司的法杖或部落首領的權杖,如果是這樣的話,與黃河流域的文化習慣不太一樣。……嗯,應該是一種祭祀儀式所用的儀仗器物,我有印象,在墓室壁畫裡見過,而且不止一根。」

  遊方笑了笑:「我在村子裡見過那名歹徒,當時就懷疑他是與村民勾結的黑市文物販子,看來果然不假。」

  向影華看了遊方一眼,眼中有恍然的神色,突然插了一句話:「這東西,是一年前出土的。」她的語氣很肯定,就算不是文物鑒定專家,也能判斷出這短杖上沉澱的歷史氣息以及靈性的變化,而且此物還經過孫風波的心神養煉。

  剛才遊方殺了孫風波,明知道松鶴谷中會有同道查問,卻當著她的面取走了九星派穿杖堂主的隨身法器,這是很犯江湖忌諱的一件事。然而向影華卻沒問也沒阻止,更沒有要遊方解釋,只是心存疑慮冷眼旁觀,此刻終於明白了原因。

  她不提醒與質問什麼,恰恰相反,就是想看遊方等人在做什麼事情?——向影華的心態如此。

  「向小姐也是行家嗎,怎會知道這麼清楚?」不明所以池木鐸的池木鐸很好奇。這時游成元已經把箱子扛回來了,向影華沒有回答,眉頭微蹙道:「時間不早了,還不快走!」

  嗯?看來她是要盡快離開,不想與松鶴谷中趕來的人見面,遊方當然也不想,於是括呼道:「此地不宜久留,池所長、成元姐,我們快走!」

  遊方還真猜對了,向影華此刻不想與松鶴谷中前來拜山的訪客見面,碰到孫風波被殺之事,於是絕定親自「押著」遊方查明情況。她藝高人膽大,也不怕他們玩什麼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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