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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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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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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4:02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八章 興捶雙崗 徐公子勝治
      
     熊居仕剛一出手,移轉靈樞發動化地為牢,在視線模糊的那一剎那,遊方一揮左手朝空中打出三枚晶石,紅黃藍三色分別是辰紅石、雀藍石、雄黃石,先緩後疾在半空瞬間形成一個等邊三角,然後無聲無息的化為了碎末。

     三元大陣,最大的威力就是衝擊神魂。在場眾人從未見過有人如此運轉陣法,發動的目的不是為了佈陣,就是為了毀陣,還把珍貴的陣法晶石給損毀了。

     理論上來講,這樣根本成不了陣勢,誰能把三枚石頭扔到空中恰恰形成一個等邊三角?普通人辦不到,以移轉靈樞之力,秘法高手是可以控制的,但在相鬥之中只有一瞬間的機會,遊方要的就是這一瞬間,而且手法之精妙到毫巔,毀陣之果斷令人目瞪口呆。

     在場的觀眾做夢也沒想到有人會這麼玩。秘法晶石是有價的,這三枚晶石都不如剛有的燕尾雙紫晶值錢,但加起來少說也有六、七十萬。而且三枚聚齊,能配合成三元大陣非常難得,不提別人,在場的三元派掌門余中流簡直有想哭的表情。

     各門各派多多少少都有風水陣法傳承,松鶴谷向家是其中最檀長、陣法傳承最齊備、各種變化掌握也最多的門派,三元派傳承中最檀長的陣法就是三元大陣,而布成三元大陣最好的陣樞器物就是這三種晶石。

     余中流來此的目的之一,就是想順道求購這三種晶石,但是向笑禮很遺憾的告訴他,現在湊不齊,雀藍石和辰紅石倒是有幾枚,但是雄黃石的用途更廣,一旦採掘出來早就分發給眾弟子了。向笑禮讓余中流不必著急,等到再有雄黃石出現,一定命人湊齊整套送到三元派。

     余中流無奈,當場開了一百二十萬的支票先把錢付了,定下兩套,並且肯求向笑禮,一旦湊齊優先給他。結果第二天就出了孫風波被殺之事,勘驗現場的時候余中流吃了一驚,他發現了那棵光禿禿的大樹周圍散落的三色晶石粉末。

     眾人推測,是孫風波布成了三元大陣,結果讓對方破了,連晶石都被損毀,唉!

     今天見到遊方如此出手,余中流都傻眼了,轉眼又見到三枚自己重金欲求不得的晶石就這麼憑空損毀!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當初那個三元大陣恐怕不是孫風波布下的,而是「蘭德先生」以同樣的手法損毀的。

     真是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啊!余中流這麼想,實地查驗過孫風波被殺現場的高人前輩也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這一出,這才恍然大悟。

     余中流只是見到了遊方對付熊居仕這一幕,假如他親眼見到遊方殺孫風波的場景,恐怕會按捺不住衝上前去拉住遊方,親自出手替他把孫風波給宰了,然後請求遊方把那三枚晶石給他得了,因為那三枚晶石與現在這三枚是不一樣的,簡直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秘法晶石分為兩種,一種就是完美的天然礦物晶中,可為風水陣法所用之物。另一種是有「移轉靈樞」境界的高手,以煉境之法與心神相融,根據它的物性賦予它獨特的靈性,並且洗煉到最為精純的程度。但這種晶石已經是一種獨特的法器了,可以隨心意發動靈性,不僅僅能用來佈陣而已。

     能煉成這種晶石需要特殊的機緣,不是想洗煉就能成功的,一不小心會損毀,所以世間高人倒不是煉不成,而是代價有點大。

     遊方很走運,一共煉成了十枚,第一枚就是送給齊箬雪的燕尾雙晶香花石,其獨特的靈性對普通女子來說也許是無價之寶,但對於增加風水秘法的效用卻無多大幫助。

     另外九枚是一次煉成的,就是發現建木那晚布成的靈樞大陣,其機緣太難得,是以建木為陣法核心,運轉整座山川的沉睡生機,借助了那個古老儀式的力量,有點莫名其妙與誤打誤撞,簡直是走了狗屎運。

        

     像這種晶石就很難開價了,因為它凝結了煉境者的心血甚至是心神的寄托,這種東西值多少錢不太好說,總之不是想花錢就能買到。遊方只知道這些東西的用途,有了也就有了,成功了也就成功了,不管什麼東西不都是拿來用的嗎,他並不完全瞭解其行情與講究。

     殺一個孫風波,毫不擾豫的接連損毀七枚,也不知道在陰曹地府中的孫風波是什麼感覺?今天發動的三元大陣,威力比那天要小多了,而且遊方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傷熊居仕的元神,控制的手法不太一樣,瞬間引爆只是擾動他元神感應的恍惚。

     熊居仕是全力出手,展開了所有的神識之力移轉靈樞,務求一擊成功,這樣做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就是施展的秘法威力更大,壞處就是沒有餘力自保容易被人偷襲。但是畫地為牢術的妙用就是為了困住對方,所以他也沒想到遊方會瞬間偷襲。

     熊居仕一動,遊方緊接著就動了,三枚晶石後發先至在他上空引爆三元大陣,熊居仕只覺得神魂一陣恍惚。僅如此還制服不了他,遊方在引爆三元大陣同時,右手一抖,就似變戲法似的展開了一幅大約二十公分寬、六十公分長的畫卷。

     場外圍觀的眾人神識中感應到一片浩蕩精微的山水地氣瀰漫而開,竟能與整座松鶴谷產生奇異而微弱的共嗚。遊方這幅畫卷曾在費居村後山谷中煉境攜景,而那個山谷與松鶴谷的風水垣局驚人的相似,畫中包含的靈性在此發動,奇異的妙用更足,這一瞬間就將熊居仕的元神攝入畫卷。

     熊居仕困遊方的人,遊方則困他的神。

     熊居仕能不能掙脫?以他的功力只要收攝心神運轉神識,應該能從畫境中恢復清明。但遊方哪能給他這個機會,右手展開畫卷的同時,左手已經拔出了一柄短劍,朝著身側一劃,身形像高速旋轉的連線陀輪突然斷了線,飛速的向外射了出去。

     熊居士的畫地成牢術雖然精妙,但在這一瞬間卻失去了主動攻擊的目標,只是在哪裡沒有目的的運轉發動,遊方自然能找到破綻。秦漁的劍尖微顫,集中了所有的神識之力以及內勁還有其包含的煞意靈性,沿著地氣運轉的方向切開了一個口子,幾乎沒有費多大力氣就鑽了出去。

     這一手功夫還是當初在永芳堂前跟張流冰學的,但此時的遊方施展起來要精妙多了。向影華也曾給他啟發,前不久遊方有一天晚上布下靈樞大陣滋養神魂時,向影華就沿著陣樞運轉毫無擾動的走到了他面前。

     當時遊方並沒有發動大陣對向影華攻擊,只是在獨自運轉陣法而已,所以向影華能夠很輕鬆的走進來,那種情況與此刻很相似。

     遊方的身形飛了出去,卻沒有走直線,而是沿著地氣靈樞運轉的方向飄了一個非常誇張的S形,快的就如鬼魅一般到了熊居仕的身前,畫卷與短劍都已經收起,伸手一拍他的肩頭,用的是內勁打穴的手法。

     熊居仕混身一麻動彈不得,右手一鬆六爪黃龍玉如意跌落,被遊方順勢接了過去,此時畫地成牢秘法已被破去,一切恢復了正常。

     解說起來這麼複雜,但前後不到一秒鐘功夫。遊方打出三枚晶石時,眾人眼神一直,有些猜疑他是三元派哪位前輩高人的弟子;遊方展開畫卷時,在場高人又不禁猜疑他施展的是尋巒派的尋巒訣;等他擺脫畫地成牢的束縛,以詭異的身法來到熊居仕身前,眾人差點又以為這是八宅派的八宅游年步。

     到最後,愣是沒看出采傳承與底細來,本就看不出來,遊方是個野路子!他的秘法修為究竟如何?很抱歉,也看不出來!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一高深莫測!至少在在場的晚輩弟子心目中,就是這種震撼的感覺。


     原因很簡單,論功力他雖不如熊居仕深厚,論手法卻要精妙的多,也根本未盡全力,眾人只看出他至少有移轉靈樞的境界,卻不清楚究竟他有多厲害,反正對付一個熊居仕已經太輕鬆了。

     雖說一出手打出了三枚晶石有取巧奪人之嫌,但在場的人捫心自問,誰能將神識控制以及陣法運轉掌握到那麼精妙的程度?而且手筆大的驚人吶,相當於燒了六、七十萬鈔票,僅僅就為了圖個利索。

     試法切磋本身就是一種展示,像這種演示對於在場眾人來說實在太珍貴甚至昂貴了,哪能隨便見到此等場面?看人的家的表情根本沒當一回事,這才是前輩高人的身家與底氣啊。這是為了炫耀嗎,當然不是,人家就是騎一輛破摩托來的,這就是真正的率性灑脫。

     而且遊方隨後的出手高明異常,展畫卷、揮煞刃、破秘法、奪法器都是一氣呵成。

     熊居仕躬身行禮致謝,全場鴉雀無聲,只見遊方背手微笑道:「熊居仕,你的功力不錯,畫地為牢的秘法施展的也十分精妙,但有一點,風水秘法從天地靈機變化中所悟,試法之時也應知變化之道。

     你出手過於自信,疏於守護神魂,為我瞬間所奪。元神一困,則秘法破綻盡露!功力再強,亦可取巧破之,這便是變化之道。至於我衝擊你神魂的那一招,共用了三枚秘法晶石瞬間成三元大陣,卻毀陣而擊,這也是陣法之變化,前不久殺孫風波,所用的最後一括便是如此。」

     遊方看起來倒是很坦蕩,把殺孫風波的最後一招都交待出來了,完完全全就是前輩高人在苦心指點與諄諄教誨晚輩弟子的樣子。眾人剛才不是想捧他嗎?那就順勢讓他們捧,遊方就以前輩高人的身份和語氣說話,卻讓人無話可說。

     況且他講的這一番變化之道,未嘗不是至理明言!

     此言一出,眾人發出一片哄然的喝彩,剛才短短不到一秒鐘的試法,實在是太炫了!熊居仕面帶愧色再度躬身行禮,口中只能連連稱謝而退,轉身回到了場外,躲在向家眾人的身後幾乎不好意思抬頭。

     這時有人輕輕挽住了他的手臂,只聽師妹陸月居在耳邊小聲道:「師兄,你輸的不冤也不丟人,沒必要這幅表情,坦蕩大度一點,才是大家傳人的風範。蘭德先生指點的很好啊,以師兄的功力,今後勤加修習並參悟變化,一定會成為當世高手。」

     而遊方向熊居仕抱拳還禮後,又朝周圍微笑道:「下一位,誰下場試法切磋?」

     誰下去啊?誰都不想下去了!出場露臉當然好,但是去陪襯別人露臉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看了遊方剛有的手段,剩下的五位青年才俊誰心裡都沒底。

     雖然是與長輩過招,落了下風也不丟臉,但至少來往幾個回合盡展手段才算出了風頭,而這位蘭德先生收拾人也太厲害了,根本不給露臉的表現機會。

     眾人都望向八宅派弟子梁廣海,梁廣海無奈硬著頭皮正要下場,卻被師父韓知子拉住了,只聽八宅派掌門搖頭笑道:「我看蘭德老弟就不必再出手了,讓孩子們自行試法切磋吧。師弟為了演示陣法控制及變化之道,好大的手筆,已經足夠眾晚輩感悟琢磨了。」

     眾人都笑了,遊方也趁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沒有再堅持要出手。他本來就沒打算將六場試法進行到底,頂多出手兩場而已,然後自己就下場。

     剛才有人暗中玩「撤天梯「的門檻已經被拆了。對付這一招,最好的辦法叫「興捶雙崗」,江湖門檻中的「興崗「與「捶崗」合用。

     所謂興就是捧,你捧我就讓你捧,所謂捶就是驚,你想撤梯子,我嚇你一跳,讓你這梯子架起來撤不掉。要想做到這一點,必須要有真本事才行,這就是所謂江湖術中的尖、裡並重。遊方之所以敢這麼做,因為他根本不怵熊居仕等人。

        

     原因並不複雜,一位在家中煉劍的高手,與另一位在千軍萬馬中廝殺出來的劍客,假如功力相當,碰到一起鬥劍的話結果會如何?用腳後跟都能想到,真動手試法,熊居仕哪能玩得過遊方?熊居仕功力再深,比孫風波還有相當一段差距,遊方在生死糾纏中連孫風波都給殺了,何況是在試法切磋中對付熊居仕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坐下之後,有向家弟子撤了原先的杯子給他重新上茶,三元派掌門余中流趁機開口道:「蘭德先生為了向眾晚輩演示陣法控制、運轉與變化之妙,實在是太破費了。您方才說以三元大陣衝擊神魂最後殺了孫風波,我看見了損毀的晶石痕跡,今日又親眼見到你施展此種變化手段,請問,這三種晶石,您手頭還有嗎?」

     他還沒忘記這茬呢,見遊方將辰紅石、雀藍石、雄黃石隨手亂砸,假如還有的話,向這位小前輩求購,不也省事了嗎?

     遊方搖了搖頭:「那三枚晶石,我手頭沒有一樣的了。」這倒是實話,他身上能藏九枚晶石,原先那七枚已經損毀,除了七耀石與冷雲晶之外,又補了另外七枚隨身攜帶,要不然今天怎會突然打出三元大陣?

     一聽這話,應該還有別的,向笑禮也很好奇,追問了一句:「蘭德先生手邊還有什麼晶石?拿出來讓向某也開開眼界。」這話說的太客氣了,向家就是開採晶石的,還需要開什麼眼界?

     遊方聞言呵呵一笑,順手從兜裡掏出來一枚七耀石道:「我對秘法晶石研究不多,聽聞松鶴谷向家最精此道,還想請教呢。」

     既然是向人家請教,自然要掏最好的出來,然後有那麼幾秒鐘,場面又安靜下來,眾高人眼神都有點發直,還有幾位沒見識的晚輩在小聲的問身邊的長輩究竟怎麼了?

     遊方拿出這一枚礦物晶與剛才那三枚可不一樣啊,前文提到過,秘法晶石分為兩種,這枚七耀石分明經過高人以煉境之法與心神相融,將靈性洗煉到最為精純的程度。更有意思的是,遊方居然在向家門主眼前掏出來了,場面多少有點滑稽。

     遊方真不是故意的,聰明人也有犯傻的時候,他受了一連串的誤導:第一個誤導者是師父劉黎,估計老頭早就發現郴州城中有漏可揀,讓遊方去撿便宜,卻故意輕描淡寫沒把話說清楚,其用意可能是考驗徒弟在無意中究竟肯下多大的功夫,那麼他就將有多大的收穫。

     第二個誤導者就是他自己,遊方將功夫下到了極致,幾乎收穫了全部,然而花的錢太少,五十多枚晶石只用了三百多塊,無論知道這東西有多好用,潛意識裡也不會把它們看得太貴重。

     第三個誤導者是向影華,遊方將九枚礦物晶洗煉出最精純的靈性,然後遇見的是向影華。那一十三枚罕見的微型硅玉輪晶髓,都是靈性洗煉精純之物,就那麼鑲成手鏈很隨意的戴在外面,無形中給遊方一種感覺,這東西的靈性洗煉精純之後妙用雖佳,但也沒什麼太過珍奇嘛。(註:此處可對照一百二十七章閱讀。)

     殊不知那串手鏈,在江湖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也怪月影仙子話太少,沒對他解釋清楚。後來向影華見到箱子中有九枚晶石混雜物性,以為遊方也是大行家,這一方面的話題就更沒多說,說多了反而有炫耀向家之意,向影華還真不是個愛炫耀的人。

     昨天揭破向田華的惡行,遊方本有機會修正自己的「錯誤觀念」,假如晶石不值錢,向田華幹那種事做什麼?但他認為秘法晶石當然值錢,卻沒想到真相是那麼誇張,以為向田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與別人交換秘法器物與好處,反正「成本」也不高。

     也怪他只問華有閒卻不問向田華,而且並不瞭解向家每年所得晶石真正的數目,見一個礦洞裡就採出那麼多,周圍有很多礦,想當然的以為產量不能少了。

     第四個誤導者是向笑禮,剛才一盤子端出來六枚一摸一樣的燕尾雙紫晶,都是遊方從來沒見過的,然後像給孩子分糖豆一樣送給了六位年輕人,看上去也沒什麼大不了嘛。殊不知向笑禮是早有準備,好不容易才湊齊的,就是為了今天的場面。

     剛才話說的好聽」,出手試法之人,我向家皆有謝意」,結果眾人起火架秧子,把遊方頂了出去,出乎向笑禮意料之外,他也在暗中皺眉,該怎麼「謝「人家呢?現在再讓向笑禮拿出第七枚燕尾雙紫晶,倉促之間他也掏不出來。

     眾人驚訝之間,向影華站起身來,走到遊方身前道:「蘭德先生有此種晶石?七耀石雖不貴重,靈性洗煉精純卻異常難得,稍有不慎七色光芒離散便會損毀,影華最近正在洗煉七耀石,卻接連失敗三次,不知這現成的一枚,蘭德先生肯否割愛?」

     她這一句「七耀石雖不貴重」又是無意中的誤導啊,比爾一蓋茨說他家住的房子不貴,還真不是撒謊,但對於其他人來說含義不一樣。向影華性情淡定,說話辦事卻很直接,她真的想要這樣一枚晶石,卻一直沒成功,見遊方突然拿來出來,於是開口相求。

     遊方也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你怎麼不早說?拿去就是了!」隨手就遞給了向影華。

     遊方這一次出門,一共帶了十八枚晶石,恰好能布成兩套靈樞大陣,他手邊有七耀石,向影華見過,就是箱子裡那九枚之一,後來又在費居村山谷中見到遊方佈陣,但是這枚靈性洗煉純淨的七耀石還是第一次看見。

     周圍的人眼神又有點發直,這也太、太、太大方、太蒲灑了吧?但是聯想到他剛才隨意損毀三枚晶石的手筆,倒也可以想的通,就是有點忒敗家!

     熊居仕在心中暗道:「我怎麼沒有這東西,要是我送的多好!」這話卻沒說出口。牛金泉小聲嘀咕:「我怎麼沒有想到,還可以送月影仙子晶石呢?」卻被他老爹狠狠瞪了一眼。千杯道人在一旁悠悠道:「一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老弟很是豪放啊!」

     老道就坐在遊方身邊,說話時以秘法攏住音,只有近處的遊方與向影華能聽見,遊方這傻小子居然沒聽懂,一愣神不解何意,卻把向影華說的臉色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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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4:3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九章、一對二百五 徐公子勝治
  
  遊方白送,趕緊說道:「這枚晶石自然不會空手相求,不知蘭德先生是想交換器物或是讓向家收購?」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松鶴谷的月影仙子要向別人買晶石?遊方本打算說一句:「談錢多俗啊,送給你得了!」卻覺得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勁,莫名感應到有人看他的眼光帶著些許攻擊性,掃視了周圍一眼,有些小伙眼神中的錯意很足啊。
  
  算了,這種場合別引起什麼誤會了,向影華愛買就讓她買好了,反倒顯得自己不是刻意套近乎討好晚輩,反正剛才毀晶石的一幕大家都看見了,誰也不會說他是小氣人。
  
  蚊子小也是肉啊,遊方最近缺錢,還欠了小表舅劉寅幾十萬呢,能賺點是點,於是語氣很輕鬆的一擺手:「向小姐拿去好了,隨便出個價就可以。」
  
  向影華卻扭頭問向笑禮:「二叔,這枚晶石,究竟值多少錢?」
  
  遊方與向影華,簡直是一對二百五啊!向影華對錢沒什麼概念,而且很少過問家族經營的具體事務,雖然知道某些晶石的價格,卻不太清楚這種特殊晶石的估價。
  
  向笑禮的神色有點古怪,顯然是很為難,但又不好不答,只得沉吟道:「這種七耀石,我向家出售只在十五、六萬左右,但靈性洗煉純淨的礦物晶,向來有價無市,我想蘭德先告也不是重利之人,出太高的價反倒引前輩不喜,乾脆就湊個整數佔點便宜,一百萬得了。」
  
  這東西不太好出價,但一百萬絕對不高,向笑禮只是說了個整數省得遊方難堪。向影華點了點頭:「好吧,蘭德先生「影華就出此價收購,多謝了!」
  
  遊方卻沒有答話,看著她眼神有點直,似乎走神了。啥意思啊,沒見過美女啊,剛才怎麼不這樣呢?向影華可從來沒見過他如此「深情」的看自己,一時間有點錯愕,問了一句:「蘭德先生,您怎麼了,難道影華有何失禮之處嗎?」
  
  向笑禮在一旁歎了一口氣:「影華,你確實失禮啊!如此珍稀之物,你當眾相求,讓前輩不好不予啊。」
  
  這倒是實話,向影華隨即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對,歉然道:「是影華失禮了,蘭德先生勿怪,若您……
  
  遊方愣在那裡想什麼呢?讓在場的人盡情的發揮想像力,恐怕誰也想不到。他在心中無聲的吶喊一一房子、車子、別墅、娶媳婦的本錢、天天上夜總會把妹、沒事就請朋友鬆骨消費,所有這些,全讓自己砸出去了,連聲響都沒聽見!
  
  他這一瞬間都快吐血了,簡直想蹦過去,一把攥住九星派掌門沈慎一的領子吼道:「你們門中的敗類,浪萼-了我那麼多鈔票,賠錢!」
  
  直到向影華開口道歉,他才反應過來,微微喘了一口氣道:「月影仙子不必客氣,您出什麼價都無所謂,梅某只是很好奇,你買它做什麼?」
  
  這不是廢話嗎!這枚晶石對於向影華這等風水陣法大師來說,用處太大了,其實遊方想問的是:「這東西幹嘛那麼值錢?一百萬!你瘋了嗎?」但是這話沒法直接出口。
  
  向影華見他並無責怪之意,這才鬆了一口氣,實話實說解釋道:
  
  「我最近正在研習陰陽生煞大陣,此陣雖然看似簡單,卻變化玄妙深奧,運轉之間若功力過深,很容易損毀佈陣之晶石,因此需要這樣的黑耀石與冷雲晶才能合用,否則也不會自己去煉製。」
  
  遊方看著向影華,就像第一天認識她似的,突然覺得她是那麼靚,人間的美女已經不足以形容,簡直就是天上的仙子啊!為啥呀?
  
  假如不是今天這一出,遊方還會繼續蒙在鼓裡,剩下的那三十多塊晶石,還不知會被他怎麼浪費呢。月影仙子,是命中的貴人啊,如果她不是有那樣一個倒霉老爸,就更完美了!
  
  想到這裡,腦袋一熱,也許是因為破罐子破摔,反正那一套靈樞大陣中的九枚晶石就剩下最後一枚了,也許是因為感恩圖報,人情逞徹底,或者將前輩高人的風範顯足了,他順手從兜裡又掏出一枚晶石遞過去道:「你應該早把話說清楚,陰陽生煞大陣還需要一枚冷雲晶,我這裡恰好有一套陣樞法器,也不好意思再收你的錢,就算買一送一,這一枚是我-迷你的。
  
          
  
  周圍眾人又是一陣驚歎啊,甚至傳來私語議論之聲,陰陽生煞大陣是最簡單的一種風水陣法,但其變化也最為玄妙深奧,向影華想找一套陣樞法器,因此要求購七耀石,不料蘭德前輩問明情由之後,順手又送了另一枚靈性洗煉精純的冷雲晶,現場將陣樞法器給配齊了。
  
  剛才還有人在心中老大不以為然,覺得遊方那一百萬收的不值,不尷不尬還不如不要錢呢,向家難道會虧待前輩嗎?再見到這一幕,卻只有驚歎的份了,連吃醋都吃不動了!有人在心中想:「為啥我不是向影華呀?」還有人在心中後悔:「剛才我咋不買呢?花一百萬買下七曜石也那麼說,蘭德前輩說不定也會將冷給我,天下第一等的陰陽生煞大陣啊!」
  
  向影華有些錯愕:「蘭德先生,這……0」
  
  遊方一笑:「我剛才就想將七曜石逼你,但你非得買,買就買吧,我不跟你還價,現在送你這枚冷雲晶,你可千萬別拒絕,別忘了,孫風波之事,我欠你人情!你要是不收,分明就是瞧不起我逕位小前輩。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向影華也只好收了,然後突然躬身行禮道:「影華有一個不情之請,也請蘭德先生萬勿拒絕,我想邀您與我一起,在明日儀式上發動松鶴谷天機大陣。」
  
  還沒等遊方回答,千杯道人第一個鼓掌叫好,然後眾人紛紛附和,向笑禮也連連點頭,站起身來向遊方拱手行禮。今天的正題就是為了這個,通過試法切磋展示修為境界,月影仙子邀請一位年輕才俊與她攜手發動天機大陣。誰敢說蘭德先生不年輕,不是才俊?
  
  事情的結果出乎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另外六個人,向影華請誰都會有人不服,看上去熊居仕似乎可能性很大,但梁廣海未必比他差,可是請遊方出手,誰也無話可說。向影華很清楚二叔安排這一出的用意,卻不好反對什麼,最終以此方式巧妙的迴避了尷尬。
  
  滋方再想推辭就顯得虛偽了,總不能說:「我也是剛剛突破移轉靈樞境界不久,功力還淺的很,搞不定那種大場面。」他只得答應下來,眾人紛紛拱手稱賀,就連熊居仕在師妹的勸說下,也大大方方的讚頌相祝,看上去是皆大歡喜。
  
  接下來事情還沒完,剩下的五位「才俊」仍然下場試法切磋,逕本就不是一場爭奪,而是一次難得的交流盛會,由於沒有了爭勝的壓力,反而艙夠盡展彼此手段你來我往,場面非常精彩,看得眾人是連連點頭讚歎。
  
  滋方眼睛瞪的溜圓,其實他才是這林場合收穫最多的人,各門各派年輕一代傑出高手的手段,他幾乎都是第一次見識,大開眼界啊!
  
  有趣的是,各位「才俊」試法切磋完畢之後,都會先向著遊方、千杯、向芙禮、韓知子、熊大維所在的方向行禮以示敬意,直到此時此刻,遊方在江湖風門同道面前,才真正奠定了前輩高人的地位。
  
  由於遊方已經與熊居仕動過手了,最後一位出場的三元派掌門余中流的弟子羅斌落了單,余中流乾脆讓自己的女兒余成韻下場,與羅斌一起同門演法。
  
  可能是為了「向蘭德前輩致敬」,這兩人演示的居然都是三無大陣的變化。羅斌用紅、藍、黃三桿陣旗佈陣,稹幡與旗桿當然都是用特殊的材質製成,手中拿著一面羅盤運轉大陣。余成韻功力稍弱,中規中矩的按標準陣圖布下三無大陣,手舞一桿九色旗旛運轉陣法,她的容顏俏麗身段窈窕,運轉陣法也似妙曼的舞蹈,引來陣陣喝彩。
  
  三元大陣的陣圖像一個標準的九芒星,其實是三三旋轉的等邊三角形變化結構,遊方在風水典籍裡就見過。
  
  當秘法修為突破移轉靈樞之境,根據晶石的物性自己琢磨,發現辰紅石、雀藍石、雄黃石的物性恰好可以布成這種陣勢,最簡單、最直接、最有效的作用就是衝擊神魂。
  
  遊方自己沒有得師承專門學過三無大陣,他只會用這一招,但是他這一招用的太震撼了!以至於沒人敢懷疑「蘭德前輩」其實不懂三元陣法的各種變化。
  
          
  
  現在看羅斌與金成韻這兩位真正的大行家演示三無大陣的陣法變換,攻守之間的種種妙處,遊方是歎為觀止,第一個帶頭喝彩!羅斌功力更深厚,運轉陣法也更加輕鬆自如,但他自不會與師妹爭什麼勝負,只是向眾人演示精妙之處。
  
  遊方是一邊讚歎一邊暗中歎氣啊,他能看出來,假如羅斌的三桿陣旗上鑲嵌那三枚被自己毀掉的晶石,威力會極大的增強,發動陣法之時更能發揮其玄妙,再假如是殺孫風波時毀掉的那三枚,天吶,在羅斌手中簡直會有鳥槍換炮的效果!
  
  可惜呀,自己真沒了!否則就沖這一番無意中的指點之恩,遊方說不定一高興,就會把那三枚晶石送給他,他不信三元派會虧待他這位長輩,並不怕做賠本的買賣。記得家裡面還有兩枚雄黃石與一枚雀藍石,就是湊不齊辰紅石了。
  
  他卻不太清楚,三元派掌門余中流此來就是想求購兩套三無大陣的佈陣晶石,所缺的恰恰是兩枚雄黃石。余中流也不是給自己的,而是打算給最得意的弟子羅斌與女兒余成韻一人一套。他把羅斌帶到這個場合併不是衝著向影華,就是與各派交流見見世面。
  
  在余中流的心目中,羅斌不僅是將來三元派掌門的繼承人,也是自己的女婿。別看剛才有人吃遊方的醋,其實同樣有人吃向影華的醋,余成韻刻意展現舞姿運轉大陣,身姿妙曼婀娜頗為動人,就是要讓同場試法的師兄好好看看。
  
  他們試法完畢之後,今天這一場盛會結束了,遊方破例站起身來鼓掌,兩位晚輩很靦腆的並肩行禮道謝,此時遊方略帶感慨的「踣箋!:「看見二位的演法,我有點後悔了,剛才不該損毀「那枚晶石,否則可以送給你們。」
  
  余中流趕緊起身答道:「蘭德先生太客氣了,哪能讓您破費?不怕你笑話,我這次來就是想求購兩套三元陣法晶石,可惜向門主這裡暫缺堆黃石,一時沒有配齊。」
  
  遊方一怔:「雄黃石?我有兩枚,只是不在身邊,太巧了,看來事情並不遺梭。」
  
  這真是意外之喜啊,向笑禮趕緊道:「如果蘭德先生肯割愛,我可以命人隨您去取,然後配齊兩套給三元派送去,必不能讓老弟繼續吃虧就是了,人家的哉已經付過了,可惜我這裡一時交不了貨。」
  
  聽這意思,松鶴谷要花錢買,然後配齊陣法所用送到三無派,遊方已經很大方的送了一枚難得的冷雲晶,總不能讓他再破費了」遊方心中暗喜,又要賺一筆了,而且還白白佔了好大的人情,口中答道:「派人取就不必了,我可以命人送到向家。」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老窩給暴露了。
  
  熊居仕的妹妹熊趵仙問了一句:「蘭德先生,您住哪兒?」
  
  遊方答道:「我剛從海外歸來不久,雲遊天下居無定所,不過老家嘛,在山城重慶。」重慶可不是他的老家,而是師父劉黎的老窩所在,遊方答的也挺詭。
  
  熊路仙又道:「既然是雲遊天下,路過雲南的時候,千萬別忘了到我們鳴翠泉作客!」看她的樣子,似乎對這位年少多金、手段高超的小前輩很感興趣,而熊大維也對女兒的反應很滿意。
  
  遊方只得抱拳客套道:「有機會,一定拜訪!
  
  這天晚上,仍是在浮梁居中設宴,賓主之間氣氛很是歡洽,彷彿昨日向田華之事並沒有影響到什麼,談的大多是明天「祭祖地靈樞」儀式的話題。這天酒喝的不多,因為明天還有事要忙,散席比較早。
  
  天黑之後,遊方與千杯道人又回到住所,關上門之後千杯給了遊方一拳「差點把他打了一個趔趄,瞪眼道:「小子,你也太敗家了吧!我知道你師父家底厚,你若是對向影華有意思,收個一百萬,送她世間最好的陰陽生煞大陣器物,倒也是紅粉送佳人、寶劍贈壯士之舉,但那三枚晶石,太可惜了,有成也不是這麼種玩法!你若是燒得慌,我老道幫你花!」
  
  遊方苦笑道:「昨天就說請你出去好好吃虧,可不是開玩笑!但此事恐怕是個誤會,我也不知道那些東西值那麼多錢。
  
  他對千杯道人倒不完全隱瞞,在他的耳邊小聲將郴州的經歷說了一遍「卻沒說自己總共找到了五十多枚晶石,只說這些晶石都是這麼來的,他也不清楚有多貴重,至於將一套靈樞大陣中的九枚晶石都洗煉純睜,完全出自偶然。
  
  乾杯道人的表情一開始是錯愕,接著是苦笑,然後是呵呵直樂,笑聲越來越大,差點把眼淚都給笑出來了,最後壓低聲音道:「你師父真是個妙人啊,如此指點弟子,連想都想不到,我老道怎麼就沒碰上這種好事呢?……唉,他要是早對你說清楚,就沒今天這一出了,別的不談,遭遇孫風波之時,你出手只要稍有猶豫,恐怕早沒命了!……嗯,離開松鶴谷之後,我也要去郴州轉一轉,碰碰運氣。」
  
  遊方歉然道:「恐怕這運氣不太好碰了,我自信搜刮的很f淨!本來大家都去找,可是誰也不會說,然後誰都找不到,結果誰都不再找,卻讓我揀了便宜,這就叫燈下黑呀。」
  
  千杯道人湊過來,神神秘秘的問道:「老弟,手邊還有嗎?」
  
  遊方身上茂著九枚晶石,今天毀了三枚、賣了一枚送了一枚,還剩下四枚,都掏出來放在桌上問:「道長,有看中的嗎?隨便挑。」
  
  千杯道人磨磨唧唧道:「我老道四處抓鬼收妖做法事,攤點私房錢不容易啊。」
  
  遊方一笑:「這是哪裡的話?我當然是奉送了,此番松鶴谷之行,幸虧有道長鋪路,正不知如何感謝才好,只可惜靈性洗煉精純的晶石實在沒有-70」
  
  千杯道人嘿嘿直樂:「好,嗯,很好,剛才是錯怪你了!此刻看你,倒是懂得取捨之道,我聽說此地消息,特意從廣州趕來,也算好心有好報。不好意思拿你太多,這支銀珊瑚就行了。」他笑瞇瞇的將銀珊瑚揣了起來。
  
  遊方:「您從廣州來,去找張璽手?」
  
  千杯道人:「我去了廣州,將你的鐵獅子留在張璽那裡,誰知幾天後就聽說了你殺孫風波的消息,立刻趕了過來。尋巒派也真是,應該知道松鶴谷向家的事情,離的又不遠,怎麼沒派人過來?……咦,這麼晚還有人來,又是送宵夜的?不對,是個高手!」
  
  遊方還真沒察覺到有人來,就在這時,院門外有人說話,是向影華的聲音:「千杯師叔,打擾您休息了,影華想見蘭德先生,有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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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4:47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章、起舞弄清影 徐公子勝治

  兩人趕緊迎到了院中打開了門,此時正值皓月當空,向影華穿著月白色的風衣站在門前,身後是一片清幽的松鶴谷。千杯道人搶先笑道:「月影仙子,夤夜來仿蘭德先生,需不需要我老道迴避啊?」
  
  這道人亂開玩笑,看來劉黎並未告訴他向左狐的事。向影華微有些尷尬:「師叔說笑了,不敢打擾您休息,我只是想請蘭德先生私下一敘。」
  
  「哦,你們要出去談,嗯,散散步也好,夜色不錯啊!」還沒等遊方答話,老道已經一把把他推了出去,順手把院門也關上了。
  
  遊方也有點不好意思,只得陪笑問道:「向小姐,找我有什麼事?」
  
  向影華倒不囉嗦,微微一欠身道:「關於明日的天機大陣,影華有些事要與蘭德前輩商量,方便的話請隨我來。」
  
  兩人順著松鶴谷西邊的山腳向南走去,靜夜無人。只能聽見遠處山巒上微微的風拂松濤之聲,這是一條沿著溪流的小徑小溪清澈見低,月光下也能看見水底的卵石,溪水脈脈的無聲流動,向影華也不說話,走了很遠來到了「松峰」與「鶴巒」之間。
  
  這裡有一個月牙形的水潭,明淨先波,倒映著天上的一輪上弦月。向影華在水潭邊站定腳步,突然說了一句:「蘭德先生,您並不瞭解松鶴谷的天機大陣。其實以你的功力,尚無法發動。」
  
  遊方一愣,搞了半天是為這事叫他出來,私下裡說出這番話,是為了照顧他的面子。遊方的底細別人不清楚,向影華多少還是知道的,在費居村親眼見他運轉靈樞大陣滋養神魂療傷,漸漸完全恢復,功力究竟如何基本上能查覺出大概。
  
  遊方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你白天為何邀請我。當著眾人之面讓我無法推辭,到了晚上再說這一出,又想怎麼辦?」
  
  向影華略帶歉意道:「請聽我解釋,蘭德先生已有移轉靈樞之境,神識掌控之精微也很少見,可能是習練秘法時日有限,所以功力尚欠深厚,發動天機大陣略有不足。
  
  但是你送給我那一對冷雲晶與七曜石,若以此發動陰陽生煞陣法的變化,我和你也可以。」
  
  說著話從風衣側兜裡抽出一個精巧的木匣遞了過來:「多謝蘭德先生慷慨饋贈,也多謝您答應與我一起發動天機大陣。這是影華與向家的一點心意,請您萬勿推辭。」
  
  其實遊方白天送出冷雲晶的時候,就知道無論是向影華本人還是向家,都不會讓他白送。必然有所答謝。那六位青年才俊下場演一次法,每人還撈了一塊燕尾雙紫晶呢。接過木匣打開一看,裡面放著七枚鎢光石與一枚黑鎢晶。
  
  「哎呦,這麼多?我送你一枚,你送我八枚,這麼做買賣的話可太賺了!」遊方笑著說道,同時看見盒子裡還放著一張承兌匯票,金額是一百五十萬。多出來的五十萬,看來是向家收購兩枚雄黃石的價錢,提前付給他了。
  
  向影華也被他逗笑了:「蘭德先生勿開玩笑,您喝破向田華的惡行助松鶴谷清理門風。明日又將登台發動天機大陣,這點謝意有些太輕了!這七枚銘光石可以布成星辰璇璣陣的陣樞,以黑鎢晶發動陣法即可,將黑鎢晶鑲嵌在法器上也可以。晶石下有書冊。記錄了星辰璇璣陣的佈陣之法以及變化,是我二叔的一點謝意。」
  
  下面還真放了幾頁紙,第一頁正面畫的北斗七星,旁邊還有很多字標注,拿出來往下翻,講解的都是陣法變換,遒勁有力的蠅頭小楷配合各種圖形,一共是三頁。
  
  遊方拿出這三頁紙,愣了愣道:「怎麼下面還有?」再看下面還有質地不同的一頁絹紙。正面畫著一個陰陽魚太極圖,拿起翻過來,背面是雋秀的小字。講解的是陰陽生煞大陣種種變化。特意詳述了兩人各自掌控陣樞共同運轉陣法的配合。
  
  也就是遊方這種眼力超常的人,在月光下才能看的清楚。星辰璇璣陣遊方從來沒有聽說過,粗略的掃一眼眸圖以及變化講解,與傳統的北斗七星陣有類似之處,但更為深奧玄妙,定然包含精通風水陣法的歷代高人鑽研成果。
  
  其實鎢光石與黑鎢晶不僅僅可以布成星辰璇璣陣。用對應的鎢光石與黑鎢晶同樣可以布成陰陽生煞大陣,但效果卻明顯不如冷雲晶與七曜石,那兩種晶石是最適合的。
  
  對於修習陣法的人來說,最難得的就是各門各派詳細講解的陣法傳承,包含了歷代高手的心血凝結,這是很難獨自琢磨透徹的,因為風水陣法的門類和變化實在太複雜了,而前人早就將他們的體會記錄了下來,這就是大派傳承的優勢。
  
  當然了,僅僅看典籍的記錄也不夠,那只是紙上談兵而已,還需要自己去感悟印證。遊方以前看過很多風水典籍,要不然的話,怎會知道引煞陣、聚陰陣、三元陣、陰陽生煞陣等等名稱與陣圖?直到掌握秘法之後,才結合自己所學有所領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世家大派傳承還有一個無可比擬的優點,就是師長可以演示各種你尚未嘗握或領悟的陣法變換,讓你去領會參透。今天聚會上,三元派兩位弟子演示三元大陣,對遊方而言就是很好的參悟機緣。
  
  向影華答道:「這是我松鶴谷陰陽生煞大陣的傳承精華,還有影華研究此陣的一點心得,擇其精要記錄在上面,不以此陣,明日你我無法發動天機大陣。」
  
  遊方把晶石和那三頁紙都放回去,在月光下仔細閱讀向影華臨時書寫的這一頁陣法,背面一共八張圖,寥寥數百字講解而已,卻都是陣法變化的精要之處,遊方熟記於心,一時卻無法悟透。看起來向影華打算用一種合陣之法,兩人分別以自身為靈樞,神識相印發動陰陽生煞大陣,這可有點難度!
  
  就在這時,突然聽見潭水發出唰拉一聲響,向影華一招手,水潭中有一柄二尺短劍飛到她的手中。然後說了一句:「蘭德先生,你親眼見過楚陽與南姒那兩柄古劍,我雖不知那上古儀式如何發動,但秘法傳承從古至今,總有相應之處。」
  
  說完話飄然一轉身,劍光隨之迴旋,竟在水潭邊舞起劍來。她的劍勢並不快,也不像任何一套劍法,卻如行雲流水般舒捲自如,劍光竟似凝煉了從天空灑落的月光,週身彷彿環繞著一層流動的淡淡光芒。
  
  與其說她在舞劍,不如說這是劍舞,就連月光投射下的影子都那樣的婉轉靈動,白天見余成韻揮旗起舞運轉三元大陣,身姿妙曼動人,但比起此刻的向影華,宛如燭火與明華相較,江湖中「月影仙子」的芳號,果然名不虛傳。
  
  遊方莫名的想起了東坡先生的名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他看的有點出神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流轉的身形劍意,帶動的地氣運轉,就是方才紙頁上所記載的陰陽生煞大陣的靈樞變化。向影華也清楚,僅僅看典籍註解一時難以參透,她乾脆拔劍起舞親身演示,如果遊方再看不懂。那就不是小遊子而是大笨蛋了。
  
  遊方看著她,方才閱讀的文字彷彿化為陣圖,陣圖再化為劍意,劍意又化為凝煉的月影,月影便是運轉的靈樞。他突然輕嘯一聲,右手一招,水潭裡又飛出一柄劍落到手中,揮劍上前與向影華合舞。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以前夜夜煉劍之時,就是這麼與秦漁對舞,到最後並不需要拘泥於任何劍法套路。只隨靈動之意。
  
  水潭中有兩把劍,是雌雄一對。也不知道是誰插在水面下,可能是向影華早有準備,此潭水的地氣以及這兩柄劍的靈性十分特殊,攝出水面後竟然沒有一滴沾濕的痕跡。遊方不需要刻意去思索陣圖的變化運轉,只需隨著劍意靈動與向影華對舞,兩人各成靈樞,自然就是陰陽生煞大陣一分為二、二合為一的變化。
  
  遊方拔劍起舞之時,向影華的劍意略微一滯,她沒想到,但隨即恢復了自然,兩人劍意相合,靈樞互應沒有一絲破綻,就像在一起合練了很多年!
  
  月光與劍光交織已不分彼此。移形換位如靈樞運轉,舞劍是一回事,發動陣法又是另外一回事,假如遊方沒有移轉靈樞的境界,也不可能與向影華配合發動陰陽生煞大陣。這一刻,他做到了,而且配合的幾乎完美。
  
  很久沒有這樣暢意的煉劍了。秦漁雖玄妙難言,但畢竟不是真正的人。孫風波那個沒見識的,竟然把秦漁認成了向影華,僅就形像而言,完全是不同類型的,秦漁冷艷而向影華明媚。
  
  此時此刻,遊方的感覺與秦漁合煉差不多,只是他們之間不是對劍,而是合劍,以手中劍共同發動了一座大陣。遊方煉劍向來很投入,一起舞就沒有停下來,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這才隨著靈樞運轉旋身收劍,與向影華面對面站立。位置與剛才拔劍時竟然一絲不差。
  
  再看向影華,依然神念飽滿,但人已是香汗淋漓,月光下雖看不清臉色,也可以肯定是紅撲撲的帶著微微的熱息。她畢竟不是遊方這種自幼苦熬筋骨的習武之人,為了配合遊方將靈樞合陣所有的變化都演練完畢,這一趟劍可是相當耗費體力的。
  
  遊方很抱歉的一抱拳:「方纔與向小姐合舞,一時凝神而忘形!」
  
  向影華取出一塊絲絹拭了拭額頭的細汗,微微驚歎道:「沒想到,蘭德先生悟性竟如此之好,其實你不必與我合舞,我只是在演示陣法變化,明日以黑耀石為靈引與我一起發動陣式則可……方纔那一番劍舞,影華也甚感形神舒暢,您曾以煉劍修煉神識嗎?否則不可能辦到!」
  
  遊方點頭道:「向小姐好眼力。師父教我的鍛煉靈覺及神識之法,就是以煉化劍靈為主。方才一時興起,不由自主與你共舞,希望向姐不要見怪。」
  
  向影華笑了:「見怪?為何要見怪?影華還從未習練過如此暢快的劍舞,今日拜蘭德先生所賜機緣,我也有所的!……本來還打算再講解一番陣法變換,也不必了,請您隨我來,參觀天機大陣核心所在。」
  
  在水潭邊折轉東行,谷中看似隨意的花草野徑,卻是人工營建與天然的地勢巧妙的融合。正中山峰下地勢漸高,緩坡上有一座祭壇式的平台。周圍是一個碩大的院落。沒有院牆,是松林間密密的花樹叢環繞,形成一個看似天然的空間,足可容納數百人散座。地上鋪的是清一色的青金石。
  
  繞過祭臺向山上走去,登上數十米陡峭的石階,這裡已是整座松鶴谷的靈樞匯聚之地。
  
  前方是一面如斧劈般的山崖,崖前有一個延伸而出的小平台,平台後有一座向內延伸入山腹的石龕,可能是天然形成的,又經過了人工的鑿建。
  
  遊方感應到了周圍有非常強烈的神識擾動卻一閃即沒,這裡肯定有向家弟子守護。但並沒有現身阻攔。
  
  走入石龕已經是山腹,裡面沒有點燈是一片黑暗,好在兩人神識精微,在黑暗中前行並無影響。走了大約十米遠,向影華突然道:「蘭德先生,請止步!」然後一片柔和的白色亮光升起。
  
  她手中托著一枚菱鎂純晶石,以神識激引發出白色光輝,似月光般明淨皎潔,照亮了周圍。這裡是一個很大的山中石室。穹頂高達數丈,在他們走過的道路兩旁,放的是松鶴谷歷代門主的牌位。照理說向左狐的牌位也應該放在這裡,但他如今下落不明,誰也不忍斷定他已不在人世,所以最前方左側的一個牌位是空的沒寫名字。
  
  光芒一亮,遊方陡然一驚!
  
  以他的神識。就算沒有亮光也能感應清楚周圍的一切,但是光芒升起時,他卻看見了一件本「不存在」的東西。這很難理解,可遊方有過切身的經歷,不久前他在費居村後山谷進入那個上古祭壇,神識也根本沒有感應到建木的存在,直到親眼看見才發現。
  
  不是建木不存在,也不是神識無法感應,而是它當時處於一個正在運轉的上古大陣的中樞位置,其靈性與整座山谷天地之間沉睡的生機相融一體,感應它相當於感應整片山川,因此彷彿並不存在。
  
  而在這間石室的正中,有一株九九歸一攢簇晶樹,從上到下有一人多高,估計至少有兩噸多重,它不像其它的秘法晶石基本上都是單一晶體,而是各種礦物晶聚合簇生。最不可思議的是,簇生的每一種礦物晶,都是物性純正可為風水秘法所用,而且靈性皆已洗煉精純!
  
  在柔和的光芒照射下,晶樹折射、反射、衍射、透射出各種光、影、形、色,絢爛無比璀璨至極。
  
  這是無價之寶啊!神識感應不到它的原因,與遊方見到建木時的情形類似,整座松鶴谷就是一座天地之間無聲運轉的巨大法陣,以此九九歸一攢簇晶樹為中樞,靈性相融一體,運轉它的力量不是來自任何人,而是天地之間生生不息的四時靈動。
  
  只要是習煉秘法之人,第一眼見到它,神魂無法不為之深深震撼。遊方靜靜的站立了良久,也許是十分鐘,也許是半小時,也許是一小時,遊方這才長舒一口氣道:「這就是天機大陣嗎?佈陣已成,無需發動,也非人力所能發動,自在天地靈機運轉之中。」
  
  向影華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左手一指辦手腕上那串手鏈道:「此陣法並無定式,其實我一直戴在手上,這一十三枚硅玉輪晶髓就是陣樞,發動之時,我本人就是運轉陣法的靈樞,相當於這株晶樹,便是立地成局的天機大陣。
  
  而松鶴谷這座大陣,走向家先人歷百年之功,在此地山川依天成地氣布下十三座靈樞。並安置這株九九歸一攢簇晶樹為陣法中樞,發動之後便數百年生生不息。與天地之間四時靈動相呼應。每十二年一度的儀式,並非是運轉大陣。它本就在自然運轉之中。
  
  你我要做的。是激引它與天地靈機的清晰感應,讓在場的弟子都可以感受到,這是開啟靈覺的一種方式、是印證神識的一種演示、移轉靈樞的一種參悟、掌握神念的一種機緣,不同的人可能有不同的收穫。
  
  天地之間陰陽消長、生煞相化、靈機運轉不歇,因此可用陰陽生煞大陣來激引,明日正午一個時辰之內,你我借助這座大陣,要讓在場的的眾人感受到天地靈機運轉,便是這個儀式的目的,每十二年此時機最佳。」
  
  遊方聞言這才徹底明白,原來如此啊!別看他收拾熊居仕乾淨利索,但是天地靈機可不管他懂多少江湖門檻,功力不夠就激引不了這座大陣的感應。向影華一開始可能根本沒指望他,直到遊方去取出了一對靈性洗煉精純的七曜石與冷雲晶,這才靈機一動邀請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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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5:06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一章、微語劍雙飛 徐公子勝治
  
  第二天一大早,尋巒派來人拜山,而且一來就是四個,張璽之子張流冰與張流花兄弟,還有包旻之女包苒與弟子何德清。他們怎麼今天才來?千杯道人就是從廣州趕過來的,照說尋巒派早就收到消息了。
  
  可惜張璽做不得主啊,他倒是建議代掌門陸長林親自來松鶴谷,但是陸長林不感興趣,完全就像個海外實業家與慈善家,與天下風門沒什麼關係。張璽也不好越俎代庖,於是去找包旻商量,派了四名晚輩過來。
  
  這四個人來參加向笑禮繼任門主的儀式就不太合適了,而是以拜山恭賀的名義,趕的時間也很巧,恰恰在十二年一度「祭祖地靈樞」儀式之前。能參觀天機大陣運轉,也是難得的機緣,長輩派他們來自然有這種用意,當然了,他們送的賀禮也很貴重。
  
  由於向左狐是莫名失蹤,所以向笑禮繼任門主並沒有專程向風門各派發請貼,這次來的賀客,除了千杯道長和九星派之外,都是向家曾私下求助查找向左狐的門派中人。
  
  向家也曾向張璽求助,請他在廣州以及南方一帶尋訪向左狐的蹤跡。
  
  張流冰遊方已經見過,張流花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小伙,模樣長得很是俊俏,甚至有點太秀氣了,留著長髮梳著一根馬尾辮,氣質很似他的名字----流花。聽說他是一位建築設計師,平時以藝術家自居,喜歡在文藝圈裡廝混,讓他老爸很是頭疼。
  
  這四名晚輩來到谷中當然要給眾人見禮,早上卻沒有見到大名鼎鼎蘭德先生。
  
  遊方一大早就被幾位向家弟子恭恭敬敬的請走了,沒有吃早飯,當日不食是儀式的講究之一,不僅是遊方與向家弟子,所有參加觀禮的訪客今天都得餓肚子。遊方焚香淨手沐浴更衣,連衣服人家都準備好了,一套很典雅卻不乏現在時尚風範的中裝,尺寸也正好合適。
  
  在那種場合,必須注意著裝與形象,這好似對向家祖先的一種尊重。
  
  整理梳妝完畢,身邊的向家子弟眼神中都有驚艷之色,男人也是需要好好收拾的,不必像女人那樣雕琢,但也需由內而外的身心爽朗、先前眾人只把他當做前輩高人,心理面就沒有當做一位小帥哥,雖知道他挺帥的,此刻才突然意識到蘭德先生這麼帥!
  
  就連向影華再見到遊方,也是微微驚異,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兩人並肩出門朝儀式所在祭壇走去時,後面向家眾人忍不住竊竊議論:「影華小姐請蘭德先生共同發動天機大陣就對了,都則誰能配得上?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啊!」
  
  ……
  
  「祭祖地靈樞」其實是松鶴谷向家的祭祖儀式,拜祭祖先留這麼一片風水寶地庇佑後人繁衍生息,也是松鶴谷一派的祭先師儀式,拜謝歷代先師留下的秘法傳承。
  
  向家幾松鶴谷弟子跪祭祖先之時,訪自不必陪跪,但都處於禮數長揖行禮。祭祖、祭天、祭地之後,迎來了所有人期盼的高潮——
  
  遊方與向影華一左一右登上了祭壇,並肩向天地山川行禮,怎麼看都有點像拜天地成親的意思,就是男的沒有帶大紅花、女的沒有披紅蓋頭。禮畢之後一左一右面對面站在祭壇兩側,遊方手持七曜石,向影華手持冷雲晶,互相給凝望著對方,眼神純淨不帶一絲雜色。
  
  就這樣過了十幾秒鐘,眾人都在屏息凝神中期待,很多萬人並不清楚這個儀式的門道,以為就得有這麼個過程呢,熊居仕、梁廣海、牛金星等人心裡還在想呢:「要是我站在蘭德前輩的那個位置,該有多美啊!」
  
  向笑禮卻一皺眉頭,心裡暗道影華這孩子在幹嘛呢,怎麼還不激引天機大陣難道是帥哥看美女、美女看帥哥,看走神了?走神也別在這個時候啊!
  
  只有遊方暗暗叫苦,以冷雲晶與七曜石為靈引激引神識,發動陰陽神煞大陣,他與向影華不需要有任何動作,只需以神識控制就可以了。但卻出了一點意外,他的功力差了那麼一絲火候,無法激引遠在幾十米上方山腹中的九九歸一攢簇晶樹。
  
  看來向影華還是高估了他一點點,功力就是有那麼一絲絲差距,就似一層薄薄的窗戶紙沒捅破。但是身形已經站定,總不能停下來和大家商量:「諸位,我功力差了一點,咱把儀式的位置往上挪一挪,站到半山腰石龕門口怎麼樣?」
  
  這種情況,簡直下不了台啊!就在向笑禮皺眉的同一瞬間,遊方與向影華似乎心有靈犀,突然同時動了,身形向對方飄去再錯身一個迴旋,竟雙雙起舞。
  
  他們其實在舞劍,更確切的說是在合練一場劍舞。就似昨夜那般,此時手中並沒有劍,卻分別握著七曜石冷雲晶,發動的劍意便是陰陽生煞大陣的靈樞運轉。隨著身形起舞,在場高人的神識忽有感應,祭壇上的陰陽消長、生煞相化,天地靈氣運轉之間形成了一輪巨大的太極陣圖。
  
  此太極不可見,只能以神識感應,遊方與向影華就是陰陽魚的陣樞,迴旋起舞的身姿充滿靈動。這陰陽合律之舞,太精彩神妙了,很多晚輩弟子的眼神都看直了!
  
  就在這時,整個松鶴谷中運轉的天機大陣被激引了。幾乎是突然的,環抱松鶴谷的天地山川彷彿突然變「活」了,擁有了自己的生命,你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它的生機律動、它那生生不息在天地間滋養萬物、無情又似有情的情懷。
  
  這不是藝術家的形容,假如掌握了神識,這就是一種真切的感應;如果修為不足,僅僅只掌握了靈覺,這是一種難以言述的境界;如果修為更高已達到移轉靈樞之境,能夠非常直觀的感應到天地之間那自然的靈樞運轉,從古至今生生不息。假如什麼都不會,就是普通人看熱鬧,也會進入一種彷彿被催眠的境界,莫名感覺自己的靈魂被天地山川震撼洗禮。
  
  陣法一發動就不能停下來,按照自古流傳的儀式,這個過程要持續一個時辰。對這一切感受最深刻的當然是祭壇上的遊方,他此時已沒有任何雜念,神魂完全融入了天地靈動之中。
  
  他突然有所領悟,今日與向影華這番起舞,竟極似楚陽鄉那個古老南楚部族的巫祝儀式。
  
  所謂秘法傳承至今,歷代心血凝結,後人自有高明之處,松鶴谷中的天機大陣不需要人力刻意發動,在自然的運轉之中,能借助這一一種儀式讓在場眾人都感受到它的玄妙。
  
  但是與那個古老儀式激引建木相比,此陣雖更為精妙渾然,但好似缺了一點什麼,沒有陪伴那神秘的「心盤」。所謂心盤術遊方當然會,但卻發動不了那種奇異而神秘的心盤。他並不清楚,當初向左狐就動過心思,想拿下劉黎逼問歷代地師秘傳的心盤,其心法竟然暗合!
  
  大陣之中不能胡思亂想,遊方並無雜念,只是自然而然的領悟而已,在場眾人也各有所獲。整座沉睡的松鶴谷彷彿甦醒而擁有了生命,祭壇前的一百多人完全安靜了下來,有不少人出神的望著台上那妙曼至極的陣舞,大部分長輩則閉上了眼睛凝神入境。
  
  向笑禮也沒想到台上兩人竟然來了這樣一出,以往歷年儀式都沒有出現過這種場景,比如十二年前他與向左狐激引大陣時,只是一左一右站那裡而已。但不得不承認,此刻的場景更加有觀賞性與震撼力!
  
  他甚至沒看出破綻,只有向影華知道遊方差點搞砸,還好把場面應付下來了,而且儀式完成的極為完美。
  
  一個時辰之後,隨著靈樞迴旋,兩人面對面停了下來,所站的位置與發動前一絲不差,天機大陣仍在無聲運轉,但那神識激引的感覺應已經消失了。再看向影華,粉臉微紅吐氣帶著熱息,顯然體力消耗很大,而遊方看上去一滴汗都沒有,毫無異狀,只是神識中有深深的倦意。
  
  兩人又轉身向南跪拜下去,這時谷中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一齊俯身跪拜。這不是拜哪一位長輩,也不是拜誰家祖師,而是表達對自古以來天地運轉輪迴的敬畏。至此,儀式正式結束。
  
  ......
  
  這一天是寒食節,很多地方自古就有不動火起炊煙的風俗,而向家的傳統更是一日不食,入松鶴谷做客就得守人家的規矩,一直到晚上各路訪客都沒吃飯。尤其是尋巒那四位弟子,連夜趕路開車,幾乎等於餓了一天一夜,還好都是秘法修行弟子,並沒什麼大不了的。
  
  遊方確實太累了,不是體力不支,而是一個時辰的陣舞極耗神識幾乎無力為繼,向影華也完全清楚他的底細了,儀式結束就親自送他到主峰半山一座涼亭中定坐調息,在此滋養神魂其效最佳,整整半天沒有讓任何人來打擾。
  
  向家也不能讓客人都餓著呀,一過午夜零點,浮梁居中正式開宴,這一次是開懷暢飲賓主盡歡。遊方也只緩過來五、六成功力而已,但表現上看不出任何異狀,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直接從山上下來參加宴會,被眾人帶著恭敬的熱情一頓猛灌。
  
  這次酒可真沒少喝,要不是海量,恐怕早就給灌趴下了,饒是如此也很有點暈乎,最後是被兩位向家弟子扶回去休息的。
  
  尋巒幾位弟子當然也給蘭德先生敬酒了,看著他的目光充滿崇敬,尤其是張流冰,莫名覺得遊方有一種熟悉與親近感。他當然沒認出來眼前的蘭德先生其實就是李豐前輩,就是一種形容不出的感覺而已。
  
  張氏兄弟還問了:「千杯前輩將蘭德先生的一件法器留在家父那裡,請問您何時去取?我等也好準備恭候大駕。」他們可沒說把鐵獅子送過來,而是順道邀請遊方登門做客。
  
  遊方答道:「天明之後我將離開,還有點私事要辦,但遲早要到廣州一行,可能需要月餘時間,屆時正可托你張家派人將兩枚雄黃石送到松鶴谷。」
  
  閒話少敘,酒勁醒的很快,第二天一大早遊方就告辭離開松鶴谷,向笑禮還想挽留,結果遊方給的借口讓人啼笑皆非:「我這輛摩托車是跟派出所借的,原本說只用一、兩天,沒想到已經耽誤三、四天了,得趕緊還回去,別耽誤湖南省的警察辦案。」
  
  眾人在向家村村口涼亭外公送蘭德先生離去,也有不少同道在此時告辭千杯道人湊熱鬧,有那麼多好車他不坐,非得與遊方一起走。
  
  遊方笑道:「道長可要坐穩了。這破摩托車顛得很,別一不小心給你顛到山下面去了》」
  
  千杯道人哈哈笑道:「無房無妨,貧道是走路上山,兜風下山,也不能讓你獨自在眾人面前賣弄瀟灑!」
  
  遊方騎著破摩托車帶著千杯道人,順著迴旋蜿蜒的山道飛速的離開了向家村,在這裡的道路上,還就是這種摩托最好使,連向影華的Q7越野都攆不上,他是走的最快的,將所有人都遠遠的甩在後面。
  
  經過向家村外的那一段修的很好的盤山公路,又經過坑坑窪窪破破爛爛的山區鄉間道路,終於到了一出又公路經過的市鎮。在鎮外千杯道人叫遊方停車,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搖頭笑道:「貧道本以為你不死也得脫層皮,所以大老遠趕過來,沒想到你這麼光鮮水嫩的就脫身了。年紀輕輕手段了得。你師父這些年,終於找對傳人了!」
  
  遊方:「若沒有道長先鋪路、後護航,此番松鶴谷之行,哪得輕易脫身?」
  
  千杯道人一撇嘴:「你是看準了向影華,也知道江湖各派同道在此,殺孫風波真相已明,才回來松鶴谷。假如我不在,你一樣能脫身,我來不過是給你興崗架天梯,順勢捧你出場而已,露臉的是可都是你自己幹的呀,若沒有機變真手段,別人想捧你都捧不起來!
  
  舞跳得漂亮、晶石送的大方、收拾人夠利索,這些就不說了。僅僅是華有閒那孩子的事,貧道是真有幾分佩服了。……..大前天晚上,你和向家姑娘進城,時間可不短啊,前天又出去大半夜,都幹啥了?」
  
  遊方正色道:「吃飯、散步、談論賊嚴肅的話題,你信不?」
  
  千杯道人直晃腦袋:「我不信!」
  
  遊方:「既然不信,你還問個啥?和我開玩笑沒關係,可不能影響姑娘家的清名。」
  
  千杯道人有點納悶的看著他:「看你這樣子,你難道做過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這不可能啊,向影華可不是弱女子,假如那樣的話,哪能放過你!」
  
  遊方心裡一哆嗦,趕緊道:「你都說了不可能,還扯什麼?別談這個了,道長,你要在這裡下車,難道是有事?」
  
  千杯道人又笑了,神情有點裝神弄鬼的意思,使人聯想到他行走世間的另一個身份——青城山下來四處捉妖捉鬼的周洪道長。他眨了眨眼睛說到:「的確有事找你商量,你能猜到是哪一出嗎?」
  
  遊方也笑了,撿了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易地圖指指點點道:「這樣吧,我們劃分一下地盤,郴州所轄資興、桂陽、永興、宜章、嘉禾、臨武、汝城、桂東、安仁這八縣一市,桂陽、宜章、嘉禾、臨武那四座縣城歸你,汝城、桂東、安仁、永興這四座縣城歸我,至於資興市,誰先去歸誰,全憑運氣,您看怎麼樣?」
  
  他們說啥黑話呢?不知道還是以為是打仗畫地盤,其實是在談淘寶撿便宜。郴州有礦物晶工藝品這種「特產」,郴州城裡雖然被遊方搜刮的差不多了,可別忘了它還下轄九座縣市呢!雖然不可能有郴州城區那麼多,但未嘗沒有經營礦物晶的店舖,秘法晶石雖然罕見,但也有可能出現。
  
  這種東西被當作紀念工藝品,在旅遊業發達、遊客較多的地方有可能出售,就算找到秘法晶石概率極低也值得碰碰運氣。小遊子這麼會過日子的人,怎麼可能錯過這個機會?松鶴谷中那些江湖同道,對遊方的印象絕對是談笑中一擲千金,大概做夢也想不到,一離開松鶴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個。
  
  上次他並沒有掃蕩周邊縣市,一方面是因為停留的時間短著急回廣州、當時神氣耗盡已無餘力再尋找;另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並沒有意識到秘法晶石竟然那麼值錢!雖然師父指點的事情盡全力去做,卻沒有動更多的心思,而如今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看來千杯道人也是個很會過日子的,遊方看他的表情就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於是兩人在路邊畫地盤搞「承包」。
  
  千杯道人拍著遊方的肩膀道:「老弟啊,就算沒有你師父的情面,有今天這一出,往後你有什麼事,貧道也願意幫忙,很高興與你這種人結交!」
  
  遊方呵呵笑道:「有幸與道長結交,也是我的福緣!這就出發吧,我再送你一程?」
  
  千杯道人一擺手:「這破摩托還是你自己騎吧,我到鎮上抓個鬼弄輛車,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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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5:20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二章、正經事 徐公子勝治

  遊方並不著急還摩托,常書欣說的清楚,愛用多少天就用多少天,只要別弄丟了就行。接下來大半個月的時間,遊方騎著這輛破摩托,背著一個新買的大旅行包,包裡裝著一套換洗衣服,走遍了汝城、桂東、安仁、永興這四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為什麼用了這麼久?當初他轉遍綁州城只用了大半天而已,但那時他是傻小子不懂行情,如今情況不一樣了。記得上一次他半日之間神氣耗盡,幾乎沒有應付意外突發事件的餘地,這一次當然要謹慎行事,而且在松鶴谷中發動天機大陣,消耗的神識之力尚未完全恢復。

  所以遊方並不著急,對於他來說,找到秘法晶石固然是一種樂趣與收穫,就和買彩票中獎差不多,但尋找的過程就是一種淬煉。

  是的,就是淬煉,他當初在潘家園古玩市場中淬煉靈覺,如今在綁州各縣市大街小巷中淬煉神識。他有一種體會,在這種勤苦綿長的神識消耗中,時時滋養神魂休復,不僅不會傷著自己,而且是增強功力的一種絕佳方式。

  除了縣市城區,遊方還到了各地的風景點,一方面是想在旅遊商店中看看有沒有礦物晶出售,另一方面是勘察山川地氣,袖中畫卷攜靈樞入境,同時滋養神識緩緩強大。這一次的運氣可遠遠不如上一次了,從城裡到鄉下走了四個縣市,查驗數萬枚礦物晶,也僅僅找了十二枚可用的秘法晶石,甚至在某個縣一枚都沒找著。

  想想也正常,秘法晶石必須是品相最純正、結晶體毫無瑕疵的礦物晶中才能出現,這類工藝品一般都集中在客流較大的城區發售,包裝保存的也好,至於鄉下一些旅遊景點賣的礦物晶,便宜但雜亂,品相並不純正。

  四座縣城的最後一站是汝城,遊方在這裡搜刮晶石完畢,也不忘了娛樂休閒,來到一處旅遊風景區,在地氣最佳的環境中休息,泡了當地最著名的溫泉。溫泉帶著地熱升騰之氣,夾雜陰陽交感的擾動,躺在裡面洗去一身風塵與連日來的疲憊,舒坦啊!

  神清氣爽,精力充沛而飽滿,溫泉泡的舒服,難免有所遐想,一邊撩著水,他想起的人竟然是齊籌雪,心裡莫名有些癢癢的,身體也有些蠢蠢欲動。

  趕緊打住念頭,卻唸唸生生不息,不由自主的又想起純真可愛的屠蘇、躲不過的冤家的謝小仙,還有——怎麼還有她呢?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居然想到了向影華,那明媚月光下的翩然之舞!到此時趕緊收攝心神恢復明淨,在溫泉中輕輕拂拭秦汪的劍脊,自言自語道:「秦汪啊秦渣,我們好久沒有煉劍了,經過松鶴谷那一番妙舞,想來你我的劍意都會更加精進。」

  別亂想了,還是趕緊擦乾身上的水穿衣服吧,帶著秦渣繼續遊走江湖。

  離開汝城縣去了資興市,繼續尋找秘法晶石,卻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他很清楚千杯道人的功力遠比他深厚,如果全力搜尋晶石,另外四座縣城早就撥刮完畢,資東肯定已經來過了。然而出手預料,他在資興竟然找到了五枚秘法晶石,其中有兩枚就很顯眼的放在商店的櫃檯中。

  看來這位道長還是跟他客氣了,根本就沒來資興市。

  這一趁出門太值了,雖然毀了十枚晶石,送了一枚晶石,但也高價賣了三枚晶石,還收到松鶴谷八枚晶石的禮物,最後又找到了十七枚。

  唯一的遺憾,就是損毀了七枚靈性洗煉純淨的晶石,但想想沒什麼好遺憾的,再值錢的東西,也是要拿來用的。最重要的是,遊方明白了這些東西的價值,假如不來這一趟,恐怕會繼續蒙在鼓裡,也別提更多的收穫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走起路來也無形中抖擻昂揚,就連破摩托感覺都像奔馳的駿馬!可憐小遊子中關村賣過碟、潘家園練過攤,卻做夢沒有想到如今能擁有如此身家,說不高興未免太虛偽,他簡直太高興了,甚至想哈哈大笑。

          

  下一站還是要回費居村考古現場所在的那個山谷,別忘了隨著姐姐來到這裡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捏集陰界土,結果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正經事」幾手沒幹。如今終於一切都搞定,風波平息,也該言歸正傳了。

  從他離開松鶴谷,直至回到費居村,不多不少整整三個星期。回到村裡是中午,第一件事是還摩托,打聽了一下,有人告訴他常所長正在村東頭小飯店裡吃飯。不到一個月時間,常書欣竟然當了鄉派出所所長,倒是一個好消息。

  村裡的飯店當然沒什麼包間,一進門遊方就愣住了,只見一張拼起來的大桌旁,坐著池木擇、游成元、張人云、鍾毅、江霞飛、常書欣,正在熱熱鬧鬧的說話吃飯,而在江霞飛和游成元的中間,那神情淡淡並不多言的妙齡女子,赫然正是向影華。

  她怎麼又來了?遊方納悶間,游成元已經看見他了,站起身來大聲道:「徐凱,這麼多天幹嘛去了?這麼久才回來,影華已經回來半個月了!像你這麼幹活可不行,別忘了你是臨時僱傭人員,小心池所長開除你!」

  池木澤則在一旁笑道:「臨時僱傭,干一天活算一天錢,有什麼開除不開除的,人家走的時候也請假了,事情比較忙唄。徐凱,你回來的正好,現在發掘清理工作正到最高潮,缺人手呢,快坐下吃飯吧。」

  當眾不好問向影華為什麼會來,只得坐下一起吃飯,他發現桌邊的人看著他和向影華的眼神都有點異樣的笑意,其能低頭不語。

  向影華為什麼又一次混進考古工作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說來複雜。江湖各派的同道離開松鶴谷之後,向笑禮也開始下大力氣肅整門風,來了一次從上到下的大清查,與向田華之事有關的人、或者在私下裡玩貓膩的,查出來十幾個,處罰依行止不同各有輕重。

  有三個人被廢了修為,送進局子與向田華作伴去了,就算向家不查,警方也查到了這三個人與案件有牽連。

  其實向笑禮肅整門風還有一個更複雜的背景,自從他暫攝門主半年多以來,向家以及松鶴谷一派某些人就頗有怨言,認為向笑禮過於嚴苛,凡事不如向左狐那麼好商量,原先有很多好處現在撈不到了,尤其以與向左狐關係甚秘的派系子弟為甚。

  向田華之事給了向笑禮一個很好的借口,正可徹底整頓一番立威,如此一來,原先本就對向笑禮不滿的派系怨言就更大了,卻無法直接對抗。向影華是向左狐的獨女,而且是門中第一高手兼任掌祭長老,地位超然,只有她才有權威直接反駁向笑禮。

  於是有很多挨收拾的派系子弟,私下裡找到向影華訴苦,請求她出面告誡向笑禮不要做的太過分了。向影華卻不想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一方面向笑禮做的事並無可指責之處,有錯就罰誰能說什麼?另一方面她自己也覺得父親在有些事務上可能太過寬縱疏忽了,從而導致門中有些人肆意妄為,正應該好好肅整一番。

  心裡這麼想,但天天面對這些鬧哄哄的事也夠煩的,她本就不愛插手門中事務,祭祖地靈樞儀式結束之後也沒她什麼事了,於是對向笑禮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出去訪友,便開著車離開了松鶴谷。

  去哪兒呢?向影華竟然神差鬼使般的先到了費居村,依然來找游成元,上次走的急沒來得及好好道別,這次本來想再說聲謝謝。當然了,還可以見遊方一面,既然遊方說了要還摩托,肯定也會回到這個地方。

  遊方沒回來,游成元依然很熱情,一見面就拉弄手道:「影華,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徐凱那小子不是說找你去了嗎,他又貓哪兒去了?」

  向影華解釋道:「他有事要辦,耽誤幾天才回來吧。成元姐,我……我還想加入考古工作隊,覺得這裡的工作很有意思,可以嗎?」

  本來只想再見一面打聲招呼說聲謝謝,一開口卻變了主意,決定繼續留在這裡,反正前一段時間在這裡的感覺也挺好的,假如不是實在有事,她還真不願意回松鶴谷呢。

  游成元很爽快的笑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正缺人手呢,尤其是有專業經驗的人手,你也算一號了。領導重視了,經費也批了,臨時僱傭專業清理人員的工資也漲了,原先是每天六十,現在是每天八十。就是招待所的房間不夠,還好,徐凱那間還留著,你就住那一間吧。……呃,外面那輛掛著江西牌照的Q7,是你的車?」

  向影華點了點頭,很隨意的答道:「嗯,我開車來的,山路很不好走。」

  游成元拍了拍她的肩頭:「好好好,考古隊這麼艱苦的工作,你也不在乎,真是好樣的。」言語之中大有深意。

  向影華就這樣留了下來,在池木釋所帶的考古小隊中工作,游成元並不讓她鑽古墓,每天只負責出土器物的清理。向影華完成的非常好,甚至比有著多年經驗的老考古隊員做的都完美,池木鋒稱讚不已,真是一個好幫手。

  等到遊方回來時,向影華已經在費居村待了半個月了,再見蘭德先生,她當然也很高興,連中午的飯都多吃了半碗,就是為了坐在桌旁聽遊方和一幫考古隊員聊天吹牛。

  遊方來此化名徐凱,自乖曾是考古工作者,後來轉行做收藏鑒定了。他解釋前幾天外地有人請他鑒定古董,完事又請他到汝城去洗溫泉,所以回來晚了,然後講了一堆文物鑒定的故事,很是生動風趣。

  向影華知道他在編瞎話,但是編的很好玩,也聽不出來破綻。

  吃完飯以後,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怎麼住啊?遊方的房間已經被向影華佔了,現在村裡考古工作隊的人手太多,幾手所有的地方都住滿了。遊方卻毫不在意的說道:「清明節已經過了,山裡不算太冷,我就在現場住行軍帳篷吧。」

  游成元也懶得管,當即笑瞇瞇的點頭道:「你愛住哪就住哪。」在她看來,其實一間房就夠了,遊方不想在山裡住帳篷,那就住回來與向影華一起住唄,反正在縣城賓館的時候,大半夜又不是沒有摸過去睡一間屋。

  確實不用給遊方安排一間房,他住行軍帳蓬就足夠了,甚至連半夜也基本上不在帳蓬裡,他的行李也留在這個帳蓬中,不怕別人偷他東西,只是將那一張匯票隨身揣著。

  這天夜間,山腰灌木叢中的空地上,向影華與遊方站在月光下說話。遊方當然要問她為何要來,向影華簡單的解釋了幾句松鶴谷中的情況,只說最近向笑禮因向田華之事在整頓風門,必不能讓江湖同道以及蘭德先生失望云云,然後又說她也想繼續參加考古隊的工作,感應遠古沉澱的物性精微。

  雖然話未深說,但以遊方之聰明,也能猜到松鶴谷現在的情況,明白向影華是出來躲清靜的。愛躲就躲吧,反正姐夫願意留她在考古隊,自己又何必反對呢。

  憑心而論,他對向影華的印像很不錯,特別是在松鶴谷的儀式上發動天機大陣時,彼此的神識自有一種共鳴般的默契。可惜呀,她偏偏是向左狐的女兒,遊方並不願意與她深交,在她面前總是覺得忐忑不安,這對於已掌握移轉靈樞境界的秘法高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心境。

  但是轉念一想,也就平靜多了。當初是向左狐縱容胡旭元殺他,然後又親自出手想置他和劉黎於死地,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可不是遊方要殺向左狐。

  如此說來,真正「不計前嫌」的反倒是遊方,既然向影華幫過他,那麼能幫她的地方就幫忙吧,好在這姑娘不惹人煩。

          

  「向小姐,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你修習風水秘法,究竟是為什麼?」

  遊方岔開了松鶴谷的話題,問了他最感興趣的一個問題。以向影華的年紀,在秘法修為上有如今的之造詣,實在太難得了。同樣是自幼得世家大派傳承,熊居仕等人也是江湖風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可是與向影華相比還有相當一段差距。

  能看出來,她的性情心無旁鶩,與成長的環境有關,從小到大不必理會什麼俗務,也沒什麼俗事需要她去操心。向左狐以及松鶴谷向家是一株參天大樹,不僅能為她遮風避雨,什麼家業經營、江湖爭鬥甚至陰謀詭計、作奸犯科之類的事情也與她無關,向左狐早就處理妥當,向影華不必關心甚至不必知情。

  她只需在松鶴谷中潛心習練秘法即可,直至今日已傲視江湖。她並沒有什麼大小姐的習氣,只是骨子裡自然而然眼界很高,卻不驕縱,考古隊這種環境對一般人來說很艱苦,向影華呆的也挺好。只要她願意,便沒有太多挑剔。

  劉黎初見遊方時,曾問了一個問題——你為何要習武?如今遊方將類似的問題拋給了向影華。

  向影華抬手一指夜色中沉睡的山谷,皓腕上那串手鏈發出悅耳的微聲:「身為天地靈樞,萬物生動常在,山川風情搖曳,神魂融煉其間。世人所求諸事,終究又是為何?」

  這話答的妙啊,遊方當初回答劉黎習武是為了享受生活,與向影華的話含義類似,卻有雅俗之別。她的意思可以理解為享受人生的境界與境界的人生、環境與心境的融煉,隱然已有「天人合一」的感悟,不愧為當世風水大家。

  聽她的語氣,遊方問的簡直是廢話,假如是別人開口,可能懶得理會。遊方且贊且歎道:「我亦有所體會,但不得如此精妙,多謝向小姐直言。」

  向影華側過臉看了他一眼,有些突然的說了一句:「蘭德先生,稱呼我影華即可。」

  影華?這個稱呼顯然親近了許多,但從「長輩」稱呼「晚輩」的角度,也未嘗不可。遊方卻略顯尷尬的答道:「還是叫你向小姐吧,感覺更自在一點。」

  這回答是一種不太委婉的當面拒絕,向影華的神色說不清是意外還是失望,但隨即恢復了平靜,並沒有糾纏這個話題,回過頭望著山谷問了一句:「你的事情很多,為何還會留在這裡?」

  遊方盡量輕鬆的笑道:「我告訴過你的,難道忘了嗎?我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陰界土,還沒來得及收集,就出了一些意外,被耽擱到現在。」

  向影華:「噢,我差點忘了!先前你受了傷,剛剛痊癒就去了松鶴谷,確實一直沒時間,不知你想收集多少陰界土?」

  遊方:「三兩。」

  向影華很驚訝:「這名多!此物幾手沒份量,這整片山谷的考古遺跡,能收集到的全加起來,恐怕也不過一兩多,前幾天我也收集了一些,才知道太容易。」

  遊方苦笑:「這是我師父交待的任務,不湊齊三兩不得正式出師,行走江湖時也不得打他老人家的名號。」

  向影華:「以你現在的功力,收集這麼多恐頗為不易。」她應該是這世上最瞭解遊方功力深淺的人,說話也直。

  遊方:「誰說不是呢?但這也是師父鍛煉我的一種方式,凡事先下功夫再求機緣,不縱不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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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5:33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三章、綿綿若存有深致 徐公子勝治
        
     有一個成語叫「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可能說的就是遊方,接下來這段時間,遊方在夜間收集陰界土,第二天借地氣靈樞滋養神魂,第三天煉境入畫移轉靈樞,第四天夜裡接著收集陰界土,第五天再休養神識,基本上三天練功、兩天用功的節奏,這裡雖比不上松鶴谷,但也是個很不錯的風水寶地。

     這種節奏是前些天在各地搜尋秘法晶石時摸索出來的,不一次耗盡神識,施法恰恰達到一個臨界點,每一次收集的陰界土不算最多,但從多日累積來看恰恰效率最高,感覺也最為舒適愜意。

     而且以這種方式行功練功,遊方感到神識之力在不易察覺中緩緩增強,雖然很慢,但相較須長年累月的秘法修煉,這種精進速度已經相當驚人了!功力深厚與否,很難直觀的量化描述,可能是神識蔓延的範圍更廣,運轉的地氣靈樞更為精純。

     但這種情況不是一成不變的,它受環境的變化以及人的身心狀態影響起伏非常大,遊方之所以選擇在午夜收集,一方面是行事方便,另一方面採集陰界土的效率比正午要高出兩成。本來需要很久才能自我察覺的功力精進,師父劉黎卻給了他一種非常直觀精妙的自省方式,就是在同等情況下,一次能收集多少陰界土?

     而且收集的方式與練功的過程,如果摸索到最適合自己的節奏,也能達到相對條件下功力精進最快的狀態。遊方越來越深切的體會到,老頭的手段玩的太精了,簡直有深不可測的感覺!無論是讓他在梆州尋找秘法晶石、還是去天下撥集陰界土,看似簡簡單單很隨意交待,話都沒有說透,關竅卻指點的堪稱絕妙。

     假如當初將一切都挑明,遊方能否領悟且不說,後來遭遇的種種意外事件中,恐怕也很難有那些機緣巧合。一代地氣宗師,名不虛傳啊,遊方對師父佩服的是五體投地。

     「聰明」的遊方曾幾次自以為看透了師父的用意:第一次是瞭解陰界土尋找之艱難以後,以為師父只是讓他借此機會行走天下山川,既閱歷世間又攜景煉境,於是他耍了個心眼,打造了一幅特殊的畫卷隨身攜帶,將尋找陰界土的事情交給姐夫幫忙。

     第二次是聽向影華提起當修為達到「神識化神念」的境界之後,陰界土也可自行煉製,他又以為老頭在玩「兩頭堵」的江湖門檻,無論如何,目的是為了限制他出師時的眼界與修為。『註:可參讀一百二十九章、兩頭堵。』

     現在回頭一想,這些用意老頭肯定都有,但收集陰界土本身對於遊方來說仍然最為關鍵。他的根基師父很清楚,江湖八大門尤其是冊門、風門的底子很好,靈覺以及神識掌控之精微常人莫及,但功力不足是他最大欠缺,收集陰界土只要用對了法子,是最佳的彌補。

     就連向影華都驚歎不已,遊方告訴她什麼是陰界土以及怎樣收集,她親自嘗試並且親眼看著遊方這段時間的練功與用功,發覺這是功力精進的絕佳鍛煉,就看個人如何領悟其妙趣了。唯一可惜的是,陰界土實在太難尋找,不可能在大派傳承中推廣,它只能屬於一種單獨秘傳。

     遊方自己當然體會的最深刻,甚至找到子古人形容的「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妙趣。某天伴晚,與向影華聊起修煉感受時,還聽她念了唐人玉川子的一句詩——獨食太和陰陽氣、浩浩流珠走百關,綿綿若存有深致。

     當然了,也得感謝國家的考古工作者,否則的話,就算知道這下面埋藏著陰界土,別說搜集,就是讓遊方拿著鋤頭自己一處處去挖掘到青膏泥層,也不知會幹到猴年馬月。如今山谷裡有數十位考古專家,每天指揮超過二百名當地的民工,有計刮、有層次的開挖探方。

     這一片山腳坡地上,被盜的古楚大墓有上百座,凡是能夠被發現的幾乎無一倖免,大規模盜掘時間持續了三年多,就連村民家裡喂雞的食盆都是戰漢彩陶。要想全部搶救、清理、保護,工作量不是一般的大。

     考古人員一共分成七隊,按每隊每星期清理一座古墓的進度,現場工作也要好幾個月。假如不是池木釋發現建木引起了轟動與關注,這一大筆經費是不可能批下來的,地方政府也不可能如此重視與配合。

     都是被盜過的古墓,也有清理與搶救的價值嗎?當然有了,而且非常有必要。盜墓者只關心有什麼器物可以出售換錢,並不在乎自己破壞了什麼文物。

     比如池木釋進A楚陽與南她殉身之處,最關注的是骨骸旁古代塵土上保留的絲織品痕跡,而盜墓賊根本不會注意這些。

     還有一些文物被塌陷的墓穴掩埋、或在盜墓過程中被損毀丟棄,考古工作者都要清理出來,並進行初步的拼湊與復原。別的不說,每天清理出來的彩陶碎片就有不少,這些本來都應該是墓穴中完整的器物。

     遊方白天時當然也要參加考古隊的工作,游成元不怎麼照顧他,分派的全是累活,最主要的就是下墓穴搞發掘,而且與向影華一組,發掘出來的東西都由向影華接手清理。這兩人配合的非常好,效率也高的驚人,有他們兩人在,其他隊員感覺輕鬆了多。其實遊方與向影華做這個工作,完成的也非常輕鬆。

     他們又在費居村待了一個月,遊方的功力精進如何,向影華瞭解的最清楚,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但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假如此時的遊方再站到松鶴谷祭壇上發動天機大陣,必不會出現當日差點下不了台的尷尬,每每想到那一幕,向影華嘴角總是不經意間有淡淡的笑意。

     一般人修習秘法時,很忌諱有同道窺探底細,但遊方在向影華面前卻很坦然,用功練功並不刻意躲躲藏藏,一方面他的底細向影華最清楚不過,另一方面也不必擔心她會偷學、偷襲或無意中驚擾,有這樣一位高手在山谷中尖鎮,遊方反倒安心了許多。

     以遊方先前的功力,一次盡全力能收集煉化大半錢陰界土,然後需要休息一周左右,然而以如今的節奏,他一次只收集三分之一錢左右。到了一個月後,遊方自己有感覺,假如盡全力的話,一次可以收集近一錢。精進如此明顯,不僅是因為功力的增長,也包括技巧的熟練與控制的更加精微、無謂的消耗更少。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月三十天,遊方總共收集了一兩左右的陰界土。這麼算不對呀,一個月累計收集十二次,每次三分之一錢左右,加起來半兩還不到啊?原因無它,自然是向影華這位高手幫忙了。

     向影華是主動幫忙的,遊方解下劍穗,夜間提著琉璃珠收集陰界土,她都看在眼裡,當遊方想休養煉功之時,她就來借琉璃珠,每次歸還之後份量都沉了一些。

     對於向影華來說,秘法修為至此,再想精進一步非常困難,她很感謝遊方毫不藏私的傳授了陰界土的玄妙,並且帶她來到這個有大量陰界土的地方,這也是一種很好的淬煉神念的方法。

     對於向影華的謝意,遊方並沒有拒絕,陰界土又不是他家的,他能以此淬煉神識,向影華也能以此淬煉神念。再說了,劉黎又沒說不能找人幫忙,尋找陰界土不就托姐夫幫忙了嗎?收集凝煉陰界土這種事情也能有人幫忙,算他的本事。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此處的盜掘已經持續三年多了,許多地方的土層早就被挖穿,封存千年的陰氣已瀉。天然凝聚精純陰氣的陰界土也不能永久存在,一般過幾年就會散逸於地氣之中,有些地方的陰界土需要趕緊收集並以神識煉化了。

     以遊方一人之力,無論如何是來不及的,估計有至少有一半他都收集不了,幸虧向影華在這裡。陰界土可是難得的好東西,在秘法中用處非常多,比如有了它,完全可以取代聚陰大陣的威力。
        

     遊方可從來都沒有浪費的習慣,除了一擲千金砸晶石的誤會。

     除了幫助遊方收集,向影華自己也收集了一些,大約兩錢左右,凝練於遊方送她的那枚冷雲晶中,從外觀上竟看不出一絲痕跡。

     一個月後,山谷中可收集的陰界土雖所剩不多,但還有少許,一向奉行不浪費原則的遊方卻突然決定離開。至於原因嘛,恐怕沒人清楚,因為謝小仙竟然找來了!

     那是一天上午,費居村來了兩輛警車,新上任的所長常書欣陪著一位容顏俏麗、身姿挺拔的女警官下了車,同行的還有好幾位警察。他們在村裡做了短暫停留,走訪了幾戶人家,然後直奔村後山谷中的考古現場。

     謝小仙的職業警惕性還很高,經過招待所時看見了一輛停在那裡的奧迪Q7豪華版越野車,在這樣一個山村中顯得格外刺眼,立刻引起了她嚴重關注,特意詢問常書欣這輛車是誰的?常書欣解釋這車是一位考古隊員的,此人家境優越但是熱愛考古事業云云。

     謝小仙還是覺得有問題,要求見見這位考古隊員問幾句話。

     她怎會來到這裡?倒也不完全是巧合,她正在參與調查一起全國範圍內文物盜掘、走私團伙大案。費居村倒賣古文物已經三年多了,甚至連狂狐都曾以古董販子的身份來過這裡,只是遊方不知情罷了。

     根據易三的交待,專案組順籐摸瓜也查到郴州來了。巧合的是,就在這個時間費居村大規模盜墓案終於被捅了出來,正在湖南出差與當地警方協同辦案的專案組成員謝小仙,帶著狂狐以及團伙骨幹分子的照片趕到楚陽鄉,讓已經落網的盜墓村民辨認,還真的認出來其中好幾個。

     謝小仙於是趕到了費居村做現場走訪調查,以期發現更多的線索。這裡曾是全國各地的文物販子收購非法盜掘文物的彙集地,很多古董商都是有錢的大老闆,比如李秋平。這麼一輛豪華車出現在如此偏僻的山村裡,很可能與文物販芋有關係,一般考古隊員哪能買得起?連開都開不起!謝小仙起疑心也正常。

     快到中午的時候,遊方與游成元在在一座挖開地表土層的墓穴中,用毛刷小心清理一隻剛出土的青銅器碎片,突然聽見探坑上方常書欣的聲音說道:「向小姐,這位廣州來的謝局長想問你幾句話,現在方便嗎?」

     池木釋的聲音道:「你們找影華問什麼?」

     緊接著是一個女子的聲音:「也沒什麼,我是來瞭解這裡最近發生的盜掘文物案。……向小姐,聽說你是臨時加入考古工作隊的,村裡那輛奧迪凹是你的吧?……能不能瞭解一點簡單的情況「用不了你多長時間,請到那邊帳蓬裡坐著說吧。」

     向影華跟著警察走了,游成元道:「成成,你在發什麼愣?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你快跟過去看一眼。」

     遊方當然在發愣,謝小仙的聲音他怎會聽不出來?地球真是太小了,躲在這麼偏遠的地方,她也能追到!幸虧在古墓裡面,剛才沒撞見,否則就麻煩了。

     聽見姐姐的話,遊方立即搖頭道:「有什麼好看的,沒聽見嗎,是因為那輛車,一天賺八十塊的臨時工可開不起,出現在這個地方,警察起疑心也正常,問清楚就沒事了。」

     游成元拍了他一巴掌:「成成,影華家裡到底多有錢啊?你該不會是看中家產才跟人家搞對象的吧?這些我都不好意思細問她,你又不說。」

     遊方不滿道:「姐,我解釋過好幾次了,我沒跟她搞對象。」

     游成元:「你小子就嘴硬吧!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這姑娘人不錯,還怕家裡人反對嗎?得,也快吃午飯了,今天就歇會兒吧,我上去看看情況。」
        

     遊方:「我也上去,就別等我吃午飯了,我去山裡抓只免子,晚上給大家打打牙祭。

     」他三步並作兩步爬出了墓穴,轉身就上了山,跑的比免子還快。

     謝小仙問話,向影華有什麼就答什麼,沒什麼不好解釋的。松鶴谷是秘法傳承大派,但又不是躲在深山老林中見不得人,向影華本人還擁有江西松鶴礦業集團的股份呢,家裡是做有色金屬買賣的,兼營旅遊、房地產開發,愛查就查去唄。

     至於參加考古隊,出於愛好,池所長也挺有錢的,不也是因為愛好才從事這項工作嘛?謝小仙問了幾句話,記錄了向影華的身份信息,隨即表示並沒有別的意思、抱歉打擾了她的工作,然後又和常書欣去別的地方了。

     謝小仙當然沒有住村裡,當天下午就回鄉里去了,但是表示可能還會再來,涉及案情的有些細節還需要進一步核實。池木釋對謝小仙的到來很感興趣,專門找她聊了追索流散文物的事情,瞭解她的來意之後,還詢問了專案組的工作進展,耽誤了謝局長不少時間。

     謝小仙走了,遊方卻一直沒露面,直到晚飯前才從山上下來,這一下午貓在深山老林裡他可沒少沒少忙手,不僅抓了只免子,還打了兩隻山雞,拎了一條大蛇、一準備晚上做蛇羹給大家改善伙食。

     晚飯沒有回村,就在考古現場現做現吃,享受郊遊野炊的樂趣。

     遊方打的野味加上游成元的手藝,大家吃的都很香很開心,也就無人指責遊方無故曠工一下午的事情。吃的最熱鬧的時候,遊方突然告訴池木釋,他要走了,明天就得離開這裡。

     借口很簡單,當初是聽說這裡發現了大規模的古楚墓葬群,跟著游成元來開眼界的,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前前後後耽誤的時間也不短了,早就跟人約好在廣州有事,現在該回去了。

     池木釋並沒有多挽留他,知道他來的目的是為了尋找陰界土,這些天也不知用什麼鬼門道把山裡的陰界土都給收走了,不必繼續留在考古隊裡。這一次,幸虧遊方來了,否則事態不堪設想,哪還能有今天的考古重大發現?

     至於向影華也不意外,在松鶴谷的時候,就聽遊方與張流冰、張流花兄弟倆約好,月餘之後到廣州拜訪,算算日子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也該動身了。遊方要走,向影華也要走,並且說道:「徐饑,我正好也要到廣州辦事,順便送你吧。」

     這讓遊方很意外,這位向小姐怎麼還要跟著自己,傳出去不成了蘭德先生拐帶月影仙子離家出走了嗎?但又不好當眾問什麼,只得客氣的拒絕道:「我自己走就行了,哪能讓你送呢?」

     向影華卻道:「你不是要到廣州找張總有事嗎,我恰好也想拜訪,順道一起去而已,而且還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幫我開車?反正你也要坐車。」

     還沒等遊方回答,游成元已經說道:「徐凱,你和影華一起去廣州,路上多照顧點!這麼遠的路,總不能讓姑娘家一個人開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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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5:49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四章、東走西顧 徐公子勝治
  
  在這個只有一條路進山的村莊裡,一不小心被謝小仙撞見,躲都沒地方躲。見面十有八九會被叫破「遊方」的身份,假如有心人按這條線索查下去,會發現他不過是個曾在中關村站街賣碟的小混混,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身份立刻就會被戳破。
  
  這些倒是小問題,最重要的是,他在廣州落腳的溫馨小窩很可能會暴露,說實話,那套租來的房子他住的很舒服,有點捨不得離開了,潛意識中已經把那裡當做漂泊江湖之後容身休憩之所,遊方可不希望那個小窩被江湖同道察覺知,弄不好會逼得他不得不離開。
  
  另一方面,他化名「徐凱」混進池木釋帶領的考古工作隊,在這個敏丄感時間出現在這個敏丄感地點,謝小仙不可能不懷疑。假如順著池木釋與游成元的線索,很可能查到他的老家白馬驛,以他對這位警花姐姐的瞭解,不查才怪呢,連「遊方」這個身份都沒放過。
  
  唉,還是趕緊走吧!假如換一種情況,遊方是很願意幫助謝小仙查案的,但是現在不行。
  
  相處的時間雖不算太長,但共同經歷的波折不少,彼此都有感情了,分別時也很不捨,大家說著珍重與祝福的話,有不明真相的隊員想起了在此地「犧牲」的朱大有,不禁流下了熱淚,場面挺感人,連向影華都有所動容。
  
  遊方一看氣氛不對,趕緊設法打住,伸手朝池木釋道:「池所長,既然明天就要走了,把我和向影華的賬結了吧。」
  
  旁邊的向影華一愣:「什麼賬?」
  
  遊方解釋道:「工錢啊!這次是一天八十,一個月,上次是一天六十,十天,加起來我們每人三干塊,你上次走的時候就忘記領了,幸虧又回來了。」
  
  向影華小聲道:「這錢還用要嗎?」
  
  遊方一瞪眼:「憑本事幹活,勞動所得,為啥不要?談錢不怕傷感情!你看那些挖坑的民工一天還要五十呢,不給錢的話,誰肯來幹?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出門打過工?」
  
  向影華的神情居然有幾分不好意思,低聲道:「我還真沒有。」
  
  池木釋笑著說道:「賬當然要結,吃完飯跟我回村,在招待所簽字領錢吧。」
  
  第二天吃完早飯,遊方就開著向影華的車上路了。向蘇華的行李並不多,換洗衣服與生活用品主要還是上次游成元幫她買的那些。而遊方有兩個旅存包,其中一個是新買的,裡面裝著最近搜來的各色晶石。
  
  這時就能看出遊方會過日子不浪費的「優點」了,他這次出門,沒想到會在一個山村裡耽誤這麼長時間,只帶了一套換洗內衣,外套也只有身上穿的一件。今天離開費居村時,身上從裡到外穿的都是在松鶴谷主持大陣時那套新衣服,這套衣服當然就順手送他了,誰還能往回要啊,挺合身也挺帥氣的,稱得上儀表堂堂,也能配得上他開的這輛車。
  
  向影華看見他這身打扮,莫名總覺得很親切。
  
  她與遊方去廣州是臨時起意,但也不是沒有原因。松鶴谷的「內部整頓」沒結束,她現在仍然不想回去,另一方面,恰好去廣州拜訪張壘當面道謝。去年向左狐失蹤後,向家曾托各地江湖同道查找,兩廣一帶張璽也曾幫過忙。
  
  在路上她打了幾個電話,估計是和家裡打招呼順便安排行程,第二天上午,向影華接到了一條信息,然後給了遊方一個衛星導航坐標,很客氣的請求他到了廣州之後直接將車井到那個地方,這輛車,當然是帶有電子地圖導航系統的。
  
  從費居村到廣州,遊方開的雖然不慢,但也用了一天多,最耽誤時間的就是出山這條路,半路上還在梆州找賓館歇了一夜,第二天接近中午到的廣州。
  
  遊方在路上就覺得不對勁,很據衛星地圖顯示,目的地在白雲止,風景區裡面。出色的風水師都是活地圖一般的人物,何況是遊方這種掌握心盤的高手呢?到了廣州市郊直接拐向麓湖北岸,果不其然,向影華的落腳點就是牛然淼曾住過的那座山莊別墅。
  
  這是向影華在半路上向家人就聯繫好的,真是松鶴谷的天之驕子啊,落腳的地方選的太好了!假如讓遊方來選,不考慮價格因素的話,僅以地氣環境而論,也會想到這個地方。但住在這裡未免太奢侈,向影華還真沒考慮錢的因素。
  
  若論財雄勢大,向影華再有錢也不可能與牛老相比,而這姑娘對錢財不是很計較,錢就是用的,住得起就住唄,與一般豪門紈褲的奢侈習性還是兩種概念。
  
  車在山莊門前停下,沒等遊方下車開門,向影華自己就下去了,從這個細節來看,他不是專職的司機。遊方將車停好,一下車就聽見一個驚喜的聲音:「蘭德先生,怎麼是你?」抬頭一看,遇見熟人了,面前站著的正是齊箸雪的助理吳琳琳。
  
  吳琳琳看見遊方是喜出望外,上次分手時,是她送他去的尖車站,遊方送了她一個親手編織的凝望雙蝠結,她送了遊方一個擁抱還在臉上親了一口。這一次見面,吳琳琳已經張開了雙臂,遊方無奈,只得來了一個禮節性的擁抱,還好,她沒有再親他。
  
  一旁的向影華很詫異的問了一句:「蘭德先生,你們認識?」
  
  遊方鬆開手笑著解釋道:「這位是亨銘集團的吳助理、吳琳琳小姐,我們在鴻彬工業園認識的,真是太巧了,你落腳的這個山莊,我記得沒錯的話,應該是亨銘集團的產業。」
  
  吳琳琳也很詫異:「蘭德先生,你與向小姐是朋友,與她一道來的?難怪會住在這裡,在廣州可很難找到環境這麼好的地方。」
  
  遊方也沒法解釋太多了,只能笑著說道:「向小姐是我的朋友,這次來廣州,正好順道一路。……別在這裡站著了,快進去吧,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吳小姐。」
  
  早有服務人員幫著拿行李,他們隨身帶的東西可夠少的,別墅裡已經準備了兩套臥房,服務員詢問行李分別送到那一間?向影華則向遊方解釋道:「蘭德先生既然也到廣州有事,不妨就在這裡暫時落腳吧。」
  
  連他下榻的地方都安排好了,這也是對「前輩」應有的尊重,考慮的很周到。其實就算向影華不安排,張壘也會安排的。遊方也不好解釋自己根本不是從海外歸來的「梅蘭德」,早就在廣州居民區裡租好了房子,也就沒說什麼。
  
  這座山莊別墅是亨銘集團的產業,經常接待上層人士以及來往的貴賓,閒置時也對外整體出租。向家聯繫了這個地方讓向影華落腳,向影華的父親向左狐是江西松鶴礦業的董事長,她本人也是松鶴礦業的董事與重要股東,這些信息都可查到。
  
  有人要租用這個山莊,齊箸雪也過問了這件事,當然不可能親自處理,卻派自己的助理過來一趟,以示禮節性的重視。
  
  向家聯繫時只是商定了租用時間為一個月,亨銘集團物業管理部報了一個大概價格,到入住時才付費,吳琳琳順便把這些事也處理了。
  
  進了山莊看了房間以及樓上樓下的設施,也沒什麼不滿意的,吳琳琳仍然很興奮,與遊方聊個沒完,聊著聊著,遊方就和她侃起價來了,不自覺帶出在潘家園練攤的老丄習慣,反正也沒太多別的話題好聊。
  
  這座山莊最基本的租用費一個月是二十四萬,包含一系列的基本服務,至於另外的服務諸如用車、洗衣、午餐與晚餐以及設宴待客、召開晚會、提供消費性娛樂等等費用另算。遊方則問向蘇華需要提供什麼額外服務、安排哪些服務人員,然後與吳琳琳談價錢。
  
  一次包租一個月,遊方將基本費用侃到了十八萬,吳琳琳還挺配合的,告訴他這是內部友情價,是在她權限範圍內的最低價了。向影華不希望有太多的服務人員,山莊內外只留了一名領班經理、兩名廚師、兩名客房服務員、兩名保安。
  
  按向影華的意思,連保安都不必留,她用的著這些人「保護」嗎?
  
  遊方卻決定將保安留下,保安的作用是避免麻煩和嚇唬人的,難道有人摸進來,還要讓松鶴谷第一高手向小姐親自抓小偷嗎?反正也是免費提供的。
  
  除了菜單上的早點之外,中餐、晚餐都另計費用,如果有超出菜單之外的特殊要求,需要提前一天打招呼,好備料或另派廚師。如果自己不想開車,可以叫司機或者派車,總之一切都很方便。
  
  向影華挺感謝他的,以她性子,自然不會處理這些俗事的細節,只是提出要求到時候付錢就是了。遊方幫她侃價並安排好雜事,她也不是個天生愛浪費的人,能省錢省心當然不是壞事。
  
  租金一次付清,額外的服務費用退租時另結,十八萬也不算少了,開張支票或者通過銀行直接轉賬最方便,向影華卻選擇了刷卡。山莊裡倒是可以刷,這麼一大筆消費刷出去,銀行的客服電話不一會兒就來了,與向影華確認是否剛剛有過巨額消費?
  
  辦完這一切也該吃午飯了,向影華很客氣,見吳琳琳與遊方一副老朋友見面的樣子,很有禮貌邀請她一同吃午餐,反正山莊裡現成的廚師與菜單都準備好了。吳琳琳也沒有太推辭,就留下一起吃,席間她對遊方與向影華的關係很感興趣,旁敲側擊的詢問了半天,卻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吳琳琳走後,向影華微笑著問了一句:「蘭德先生,這位吳小姐,與你並不熟嘛?」
  
  遊方笑著答道:「是不算很熟悉,只是上次在鴻彬工業園有過一面之緣,我去鴻彬的事情,想必你也聽說了,當時千杯道長也在那裡。」
  
  下午給張望的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卻獲悉張總又出國了,要過幾天才能回來,遊方沒說自己已經到了廣州,只說他叫梅蘭德,等張總回來後再拜訪。向影華獲悉後,決定先在這裡休息幾天,反正也沒別的事,不著急。
  
  遊方也打算先在這裡住兩天,見到張璽後再悄悄回自己的小窩,省的來回麻煩。他有點感慨啊,沒想道自己有一天住到這裡來了,享受享受吧,反正向影華的錢已經付了,不住白不住。向影華住三樓,他住二樓,也沒什麼不方便的。
  
  但遊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吳琳琳可是齊箬雪的助理,他回到廣州還住在了這裡,吳琳琳回去之後不可能不告訴齊箬雪。他清楚的記得齊箬雪說的話「我們都是未婚成年男女,偶爾放縱了自己,希望沒有給彼此帶來傷害,最好的辦法,就當它沒有發生過,相信你我都能做到。」
  
  假如這話是男人說的,夠傷人的,可偏偏是女人說的,真能做到嗎?假如不再見面,也許能夠做到,但畢竟是發生了。遊方在想,齊箬雪聽到消息會不會找借口來一趟?究竟是希望再見面還是不希望再見,他自己也說不清,總之那樣的話,也許會很尷尬。
  
  齊箬雪整個一下午都心神不寧,胸口就像揣了只亂跳小白免。吳琳琳今天回來後,很興奮的向她匯報:在白雲山莊遇到蘭德先生了,原來就是他和一位女伴將山莊包下來一個月。那位向小姐好漂亮、好有氣質啊,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他們還請她吃飯了,她以為他倆是一對情侶,後來飯桌上說話感覺又不像,總之住的不是一間房,一個住二樓另一個住三樓。唉,也不知道蘭德先生有沒有女朋友,但是看上去,那位向小姐與他倒挺般配的。假如他們不是一對的話,自己說不定可以去追蘭德先生。
  
  吳琳琳的話剛說到這裡,就被齊箬雪打斷了:「中午沒喝酒吧?
  
  快回去工作!」
  
  然後整個下午,齊箬雪總是有些走神,將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從身後拿了過來,放在眼前呆呆的看了半天。這枚晶石她一直隨身攜帶,上班時放在身後的文件櫃裡,睡覺時放在床頭櫃上,外出時就放在隨身的坤包裡。
  
  說來也怪,這東西彷彿真能養顏,這兩個月來,齊箬雪覺得而自己的氣色越來越好,感覺肌膚細嫩滋潤,比美容院裡的嫩膚保養效果都好,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原因?
  
  看了半天,她突然給物業管理部打了個電話,確認了租用山莊的向影華的身份,又核實了一遍先前是什麼人聯繫的。接電話的部門經理很驚訝,他搞不清楚為什麼齊董事會特意過問這件事?
  
  放下電話之後,齊箬雪難免有所聯想。看來向影華很有錢!家世背景也非常好,假如以她早先對「梅蘭德」印象,難免會懷疑那個「江湖大騙子」在玩拆白黨的手段,企圖騙財騙色。但是那瘋狂的一夜之後,她對他的印象有微妙的改變。
  
  牛老看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梅蘭德應該是就是混江湖出身,但也沒有她想像的那般不堪啊,別忘了,牛老當年也是從江湖中摸爬滾打起家的。瞭解了他在鴻彬工業園做的判青,後來又聽見了他與女記者的那段錄音,齊箬雪已經回過味來。
  
  那張沒寫日期的支票連同兩麩親筆信還在她的抽屜裡,到現在還沒過期,他並沒有收這筆錢,在信中說的原因的很簡單不想賺。這又算什麼理由呢?至少能看出來,這人並沒有騙財騙色的意思,儘管那一夜……回想起那個夜晚,齊箬雪不由自主臉色潮紅,呼吸也變得不均勻,坐在那裡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她多少有點誤會了,以為向影華住在白雲山莊,一定是梅蘭德的主意,否則怎會這麼巧?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那天的話太傷人了嗎?所以他要帶著一位更出色的女伴回來向她示丄威,很多男人都有這種心態,恰恰說明他真的在乎。
  
  晚上還有事不得不應付,沒到下班時間齊箬雪就離開了亨銘大廈,本想回家換套衣服,卻莫名在心中暗想:「沒必要再見他了!上次話說得清楚,一切就當沒發生,他住在哪裡,與什麼人同行,與我有什麼關係?……是的,與我沒關係,何必見面再讓彼此尷尬呢,他又不是持意來找我的,我又何必去找他?」
  
  心裡這麼想著,開車走到半路才突然回過神來,自己竟然沒有回家,而是直奔白雲山,已經出了市區前方可以看見麓湖了。這裡沒法掉頭,她乾脆繼續往前走,忽然間改變了主意,心中暗道:「去就去吧,就算是和公司的客戶打聲招呼問候一聲,人家也租了山莊嘛,說不定亨銘集團往後與松鶴礦業有業務往來呢,有潛在的商業機會,拜訪也是正常的。」
  
  到此時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想見的不僅是梅蘭德,而且對那位向影華小姐很好奇,想看看她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否像吳琳琳形容的那麼出色,與梅蘭德究竟又是什麼關係?儘管她表面上不願意關心,但內心深處真的很想知道。
  
  釋題: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漢樂府《古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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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四十五章、非君佳偶 徐公子勝治
        
     接近落日時分,湖光山色最美。遊方坐在別墅前的草坪上,懶洋洋的倚著休閒椅,手邊的桌上放著點心與清香微騰的綠茶,欣賞著白雲麓湖風景,享受著悠然閒暇時光。這一陣子遭遇的事情實在太多,一連串的凶險與考驗,好久沒有這種身心放鬆的滋味了。

     向影華就坐在不遠處,神情恬靜,把服務人員都打發走了,不受打擾的與遊方一邊品茶一邊遠眺麓湖。就在這時她突然向著左側的山路來處看了一眼,遊方隨即也感覺有車沖這兒來了。

     過了大約半分鐘,盤山道上出現了一輛黑色的奧迪a4,遊方已經站了起來,迎向了山路的盡頭,他認出了那是齊箬雪怕車,自己開過。

     齊箬雪開車上山,順著山勢轉了一個彎,抬頭看見了山莊別墅的紅色屋頂,再一低頭,前方路旁站著的不就是他嗎?他似乎早就知道她要來,彷彿就一直站在那等她。

     再一次看見他,仍然是那麼氣度從容,衣飾打扮也恰到好處的襯托出與眾不同的器宇,真的很俊朗。

     齊箬雪下了車,他就在兩步之外,微笑著伸出了手:「齊小姐,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齊箬雪也面帶禮節性的微笑,伸手輕輕相握道:「蘭德先生,真是幸會!下午聽吳琳琳的轉告,才知道您來了,歡迎下榻亨銘集團所屬白雲山莊!」

     只說了這一句話,她的聲音就頓住了,胸前莫名有些發脹,嗓子眼就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呼吸微微發熱,眼圈也有點紅了,就似受了什麼委屈。這變化雖然很細微,她仍然面帶微笑,但細心人也能看出一絲痕跡。

     兩人還在握手呢,齊箬雪以為自己只是輕輕相握,但手指攏的卻有些緊,除非遊方刻意甩脫,否則還真不好鬆開。這個姿勢如果是靜態的,看上去相當自然,可是動態的就有點特別了,就似兩國領導人會面,刻意保持一個友好握手的造型,讓圍觀的記者拍照。

     這隻手細膩柔嫩,握在手心很舒服,遊方當然摸過。不僅摸過,他還曾緊扣她的十指,將她的雙臂扭在身後,而她衣下起伏銷魂的曲線,他都曾肆無忌憚的撫揉。眼前的她依然冷艷而性感,顏色中卻悄然增添了一抹嫵媚。真的就能對自己說什麼都沒發生嗎?做為男人,某些事情,干了就是干了。

     「齊小姐,你的氣色好多了。」大約過了十秒鐘,遊方才說了第二句話。

     齊箬雪下意識怕答道:「是啊,謝謝你的關心!」

     這時向影華已經走了過來,朝著齊箬雪伸手道:「蘭德先生,這位也是你的朋友嗎?你好,我叫向影華!」

     齊箬雪這才反應過來,似是很自然的鬆開了遊方的手,與向影華握手打招呼:「向小姐,你好!我是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齊箬雪,歡迎您選擇這裡下榻!我恰好聽說蘭德先生也住在這裡,順道過來拜訪,代表亨銘集團問候一聲。」

     嘴裡說的完全是場面話,心中卻不得不驚歎面前這位女子的明媚動人!湖光山色、淑景濃情,可以襯托一個人的神彩,但對於某些人來說,她站在那裡,卻可以增添山水的風光,向影華無疑就是這種人。

     女人對女人,有非常直觀的第一評價,吳琳琳說的一點沒錯,親眼所見甚至超出了她的形容。

     「齊董事,您太客氣了,多謝你的問候,一起坐下喝杯茶吧?你與蘭德先生老朋友見面,正該好好聊聊。」向影華順勢拉住齊箬雪的手,親切而不失禮貌的邀請她一起坐下。

     山莊的領班經理見齊董竟然親自來了,趕緊走出來打招呼,並且親自沖茶續水,三人坐在一張桌邊聊天,說的都是一些禮節性的客套話,好似她與遊方之間真的沒有發生過什麼。齊箬雪問了向影華的來意以及在廣州打算做什麼,向影華只回答她是出來散散心,順便拜訪朋友。
        

     齊箬雪也問了遊方怎會這麼巧與向鼎華一起來,他們是怎麼認識的?遊方看似很隨意的解釋是給松鶴礦業看風水的時候認識的,然後又聊了幾句風水方面的話題:古時開礦也要講究地理勘驗,工程師就是風水師,沿地脈變化而尋礦脈。到了當代,找礦開礦已經有了很多前進的科技手段,但是看風水仍然很重要云云。

     談話的氣氛是很輕鬆友好的,每人的臉上都帶著微笑,但內心的感受卻又似在刻意迴避著什麼。聊著聊著,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草坪周圍亮起了柔和的燈光,領班經理走過來問道:「梅先生、向小姐,快到晚飯時間了,要把菜單送過來嗎?」

     向影華則很有禮貌的邀請齊箬雪共進晚餐,天色已晚,總不能讓人下山回家吃飯吧?她倒是挺大方,中午請客晚上也請客,請的都是年輕漂亮的大姑娘,而且都是遊方的朋友。

     恰在這時,齊箬雪的手機響了,她說了聲抱歉打開坤包拿出手機,站起身來到一旁接電活:「喂,段總嗎,我是齊箬雪,今天晚上的約會當然沒忘,合約我隨身帶著呢,你為什麼非要在那裡簽呢?……那好吧,我大約一個小時以後到,回頭見!」

     說到這裡她想放下電話,那邊好像還沒完,她又說道:「您說什麼?我是提前下班了,處理一些私事,真沒想到您會親自到亨銘大廈去接我。……亨銘?他去外地出差了,要下個月才能回來,合作的事情,我可以全權處理。」

     放下電話很抱歉的說道:「謝謝向小姐的邀請,但我晚上還有公務要處理,改天請二位吧,只能先告辭了!」

     齊箬雪匆匆的走了,開車下山的時候莫名感覺鼻子有些發酸,卻又不知道為什麼,蘭德先生對她的態度沒有問題,她不該有所幽怨。但是向影華卻讓她有一種受挫感,無論家世、相貌、談吐幾乎都無可挑剔,尤其是那恬靜而自信的氣質,幾乎是他人模仿不了的。

     齊箬雪也算這座城市中的精英,年輕貌美、性感高貴、受過良好的教育身居要職,身邊從來不缺乏艷羨的目光,但是在向影華面前,卻有一種孔雀看見鳳凰的感覺,偏偏梅蘭德的同伴就是向影華,她沒來由的有一絲傷感。

     齊箬雪走後,向影華與遊方仍坐在那裡品茶,並沒有要吃晚飯的意思,遊方的神情微有些不安,向影華突然問了一句:「那位齊小姐的包裡,有一枚秘法晶石,對嗎?」

     遊方點頭道:「是的,瞞不過您這種高手的神念。」遊方的旅行包裡有一堆晶石,各色物性混雜,向影華反倒不知其究竟,也不可能去翻他的包。但齊箬雪的坤包裡只有一枚晶石,且靈性洗練純淨非常特殊,向影華這種大行家怎會察覺不到?

     向影華又問道:「是燕尾雙晶香花石,難得靈性洗煉純淨,有凝境養顏之神效,對嗎?」

     遊方又點頭道:「是的,向小姐果然是大行家。」

     向影華微微笑道:「此物做為秘法晶石,另有用處,但洗煉純淨之靈性,對於一般人來說是世間致寶,但對於你我這種修為,卻無多大用處。」

     這倒是實話,劉黎都一百多歲了,看上去還精神的很,說他是某個單位還沒有退休的領導,絕對有人信。遊方親眼見過向左狐,他當時已經七十歲了,看容顏也就和三十多歲的人差不多,只是氣質老成,沒有人會把他當小伙的。

     遊方微微驚訝道:「齊小姐並不知風水秘法,此物對她當然有神效。我只是有些好奇,向小姐並未看見,僅憑神念感應就能說的如此清晰細緻,有些不可思議。」

     向影華淡淡道:「其實也沒什麼,原因很簡單,我十八歲那一年,也凝練了一枚一模一樣的晶石。……如果我猜的不錯,齊小姐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就是蘭德先生送的吧?」
        

     一句接一句的問話都判斷的準確無誤,遊方只得連接點頭道:「是的,就是我送的。」

     「蘭德先生,您真是風流豪爽!」向影華看著他,眼神中竟有難以琢磨的笑意,似包含戲謔、寬容、考問等等情緒,就像拆穿了遊方心底裡的隱秘一般。

     這話說的也不錯呀,拿這種東西送人,而且是送給沒有真正明白其價值的美女,確實是既風流又豪爽,甚至稱得上狂放了。

     若說他與齊箬雪沒什麼關係,鬼都不信!

     她這是在誇他嗎?聽語氣很像,味道卻又不太對。這姑娘很聰明,說話也很直接,遊方沒有與她的目光對視,低下頭去喝杯子裡已經有些涼的茶。向影華的話還有更直接的呢,耳邊只聽她又說道:

     「蘭德先生,恕影華直言,齊小姐才貌俱佳,卻非君佳偶。」

     這話什麼意思?聽到這裡,遊方終於感到有一絲不悅了。向影華說齊箬雪不是他的最佳伴侶,其實一點都不錯,梅蘭德的身份是江湖風門前輩,精通秘法修為,而且此番出山,也惹了不少恩恩怨怨。齊箬雪這種坐寫字間的現代白領與他顯然不合適。

     但是,這又關向影華什麼事?就算是實話,也不好這麼當面說呀!

     見遊方底頭不言,嘴唇碰著茶杯沿既不喝也不放下,向影華隨即道歉:「影華方才失言了,不應該說這種話,請蘭德先生萬勿怪罪,在此向您賠禮!但是你心神不寧,為何還要坐在這裡不去找她呢?影華只是想提醒而已,卻不好開口。……方纔那個電話以你的耳力應該能聽清楚,對方那位段總可能用意不善,我能感覺出來,相信你也有所擔憂。

     既然齊小姐是你的朋友,關心是應該的,她畢竟是個弱女子。」

     遊方終於放下了茶杯,抬頭道:「原來你是想提醒我,那姓段的可能心懷不軌,卻又拿不準我是否願意管她的閒事?其實我還坐在這裡,就是等她先下山,不想讓她發現我在後面尾隨,既然被你說破了,能不能把車借我用一用?」

     向影華笑了:「說什麼借字,車鑰匙還在你手裡呢。」……今天約齊箬雪見面的人,就是鴻彬工業園的副總,綽號斷頭催的段信念。要談的業務很重要,先因後果說來話長——鴻彬工業園「事件」之後,迫於內外雙重的壓力,鴻彬集團也做了很多調整,這些調整當然導致了在當地經營成本的上升。也許是為了還擊輿論,也許是為了降低成本,鴻彬集團在公開的場合曾表態,要將生產線向印度或越南轉移,總而言之就是想撤資。

     這些都是瞎扯淡,發幾句牢騷耍傲嬌而已。勞動密集型、生產工序組織協調嚴密、需要發達的物流系統支撐的行業,跑到印度那種地方是找死,跑到越南那種地方也鋪不開規模。在如今世界上,根本找不到像中國大陸這樣基礎設施如此完善、受過完備基礎教育的高素質勞動力如此充沛、運作效率如此之高的投資地。

     儘管這裡有很多讓人不滿甚至無語的事情不斷在發生,很多遺憾仍未改變甚至越來越深,但三十年來這個龐然大物經濟飛速發展創造的有利環境,其成就無論如何是不能抹殺的。

     鴻彬集團的計劃就是將集中的代工生產線,從東南沿海向中國內地轉移,鴻彬工業園的規模不再擴大而是有計劃的逐步縮小,增加在重慶等地的生產線,一方面繼續尋求所謂的招商引資優惠政策,另一方面也利用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降低人力成本。

     在鴻彬集團內部的高層決策會議上,遊方提供的「風水報告」也被拿出來討論,其中有一條說得清楚,鴻彬工業園的規模過於巨大,以致於在內部形成獨立的社會環境,而企業本身卻缺乏很多社會職能,結合其他方面的風水分析,此地有戾氣生成不能疏散,容易形成戾氣化煞局。
        

     遊方提供的「風水報告」當然遠不止這一條,但是鴻彬集團董事局主席段德樟後來重點關注的就是這一條。他在考慮如何將規模優勢控制在一個臨界點,分散迴避社會風險,結合其他方面的因素,做出了轉移以及新建生產線的決定,下一站選擇在重慶。

     擴建重慶工業園並沒有太多技術上的難度,首先需要找尋方方面面的門路,重新建立人脈,這需要可靠的人經手,負責人就是段德璋的侄子斷頭催。

     此舉當然會削弱鴻彬工業園的盈利能力,但堤內損失堤外補,鴻彬集團並不吃虧。可是對於亨銘集團的意義就不一樣了,亨銘集團只是鴻彬工業園的股東而非整個鴻彬集團的股東,在將來的投資收益方面無疑要受損失。

     亨銘集團無法左右大股東的決策,但可以繼續尋求投資合作,趙亨銘特意拜訪了段德樟,原則上達成了同比例參股重慶工業園的意向。

     但這只是一種意向而已,具體的合作方案還是需要與斷頭催談。趙亨銘見到了斷頭催,口頭達成合作,然後自己就和往常一樣做了甩手掌櫃,具體事務以及合約細節都需要齊箬雪等工作人員來簽訂。

     上層人物表面上的點頭容易,真正研究起參股合作陌節卻很困難,甚至是分歧重重,因為鴻彬集團並不一定需要與亨銘集團在重慶工業園繼續合作,段德樟對趙亨銘點頭也許就是給牛老一個面子。好不容易達成了最後的協議合約,斷頭催卻一直沒時間簽字。

     齊箬雪告訴斷頭催,趙亨銘去外地出差了,其實趙亨銘去了哪裡,斷頭催比她更清楚。趙亨銘帶著一位在電視節目中新近嶄露頭角女模特,還有昂貴的專業攝影器材,到雲南研究「人丄體攝影藝術」去了。該模特是一位千嬌百媚的尤物,就是斷頭催「經手」介紹給趙亨銘的。

     斷頭催今晚約齊箬雪在廣州的香林大廈見面,就是要最後簽約,這種工作方式很不正規,但是斷頭催從來都是這樣的工作風格,段總工作很忙嘛,好不容易抽空飛來廣州一趟。

     齊箬雪是一個人去的,斷頭催私下向鴻彬集團索要一筆「好處費」,趙亨銘答應了,齊箬雪要帶一張轉賬支票過去,名義上是支付各給斷頭催指定的某公司的「技術服務費」,表面上看不出索要好處的痕跡。這張支票,要在合約簽字蓋章後,親手交給斷頭催本人。

     齊箬雪怎麼想不到,斷頭催今天晚上打算錢也要x人也要!別說她,連趙亨銘都蒙在鼓裡。像他們這種人,有錢有勢根本不缺女人,想玩女人有的是辦法,用不著非法暴力手段,沒必要的話誰惹那個麻煩呢?齊箬雪這種女人,受過高等教育有一定社會地位,不是無知少女,就算想上也不好亂來。

     但是斷頭催這位出身台灣幫會組織、依靠伯父段德樟才擁有如今地位的「實業家」,竟然就打算用黑道下三濫的手段強佔齊箬雪,陷阱正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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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四十六章、淺畫娥眉為誰容 徐公子勝治
        
     斷頭催吃錯藥了嗎,動趙亨銘的女人?且不說這麼做的法律後果,就算齊箬雪不是趙亨銘的女人,也是合作方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這件事如果傳出去,還怎麼做生意?但是斷頭催還真敢動,色膽包天這四個字大概就是形容他這種人吧。在台灣混幫會以及在鴻彬工業園當頭號監工的時候,無法無天的事也不是沒幹過。

     他第一次見到齊箬雪,是在鴻彬工業園,看見這位冷艷性感的美人兒,就忍不住身上發熱,恨不能摟到床上好好蹂躪一番。但是他沒機會,人們都說齊箬雪是趙亨銘的女人,從英國萬里迢迢專門追隨而來。

     俗話說狗肉上不了檯面,就算上了檯面——它還是狗肉!段信念的出身在他所交往的圈子中,大家都清楚,雖然表面上稱兄道弟,但是內心真正看得起他的人沒幾個。斷頭催想玩女人有的是,但是齊箬雪這種人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就算是做情人,斷頭催能給的,趙亨銘一樣能給,而趙亨銘所具備的,斷頭催沒有。就是這樣一位讓他垂涎欲滴又沒法到手的冷美人,激起了他最大的佔有慾,終於有個機會可以上了。

     斷頭催有兩個心腹馬仔,是從台灣混幫會時就一直跟著他的手下,狗頭軍師一般的人物,一個叫金坤,另一個叫林淵,斷頭催冒什麼壞水一般都和這兩人商量,經常也是這兩人去安排。他從重慶飛到廣州之前,就和這兩狗頭軍師講了自己的打算,此番一定要如願以償,將齊箬雪搞上床,最好還能長期玩弄。

     金坤當時就嚇了一跳,婉轉的勸道:「那可是趙亨銘的女人,你得罪了趙亨銘不要緊,萬一鬧大了得罪牛家就不好了。段總想要妞的話,我倒認識幾個新鮮漂亮的妹子,打個電話叫到廣州去陪您玩玩。

     斷頭催卻冷哼一聲道:「少跟我提趙亨銘,這一次重慶工業園合作,是我賞他口飯吃!他帶去雲南的那個模特,上個月可是我的馬子,我把自己的馬子都給他了,不能動他的馬子嗎?

     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又怎麼樣,不就是個高級打工妹?這種人爬的越高,就越擔心失去現在的地位,反而越好擺弄,你們跟了我這麼久,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嗎?這種事情,就算趙亨銘知道了,他還能向外宣揚嗎?而且只要做的漂亮,那齊箬雪自己都不敢說。

     上次在鴻彬工業園,她請來那個洋妞,說是搞危機干預的,結果卻被政府請去當顧問!擺了我們那麼多道,小嘴一張,工業園的損失就上億啊!雖然我大伯說是不得不為,但這筆帳不算到她頭上算到誰頭上?

     這麼多錢都花了,我上了她又怎麼樣,她那小丄逼難道是金子打的?

     你們倆好好琢磨琢磨,怎麼把這外事做的乾淨漂亮,讓這妞以後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女人嘛,只要得了手,多上幾次也就認命了,弄不好還幹出感覺來了,段哥我的床上功夫可不是吹的!媽的,我一想起這小婊子,老二就硬的不行!」

     一見老闆主意已定,而且話說的也很有道理,兩位狗頭軍師就開始琢磨了,以前壞事顯然沒少干,這一次按排的陷阱幾乎天衣無縫。

     斷頭催私下裡向趙亨銘索要好處費,這事不能讓別人知道,讓齊箬雪一個人來簽合約,並把支票交給斷頭催本人,急待簽約的齊箬雪不可能不答應。

     齊箬雪是亨銘集團的執行董事,而且也有亨銘集團的干股,為了一筆重大業務上門行賄,祈求段信念簽約。萬一事情鬧開了,沒有證據,誰相信這是強姦?無非是為了利益的色誘而已,就算上了法庭法官也會這麼認為的。別忘了齊箬雪是晚上自己去的,帶著合約還有行賄的支票。

     當然了,這些都是最壞的打算,在這種情況下,齊箬雪自己也應該清楚,最終只能吃啞巴虧,真要鬧起來的話,身敗名裂的恐怕是她,這一手安排不可謂不毒不妙。
        

     至於趙亨銘,說白了,斷頭催還真不怕他,鴻彬集團與牛氏集團的生意往來並不多,而且這一次擺明了是給面子同意與趙亨銘合作,就算他知道了斷頭催動過齊箬雪又能怎樣,公開翻臉嗎?亨銘需要與鴻彬合作,而鴻彬未必需要拉上亨銘,誰求誰得搞清楚。

     而且這種事,齊箬雪未必會說,趙亨銘未必會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能宣揚。斷頭催精蟲上腦雖然犯渾,但畢竟是從道上混出來的,不是什麼門道都不懂,他還特意叮囑兩位狗頭軍師:「我送了趙亨銘一套攝影器材,自己也買了一套,這次正好用上。」

     商量好計劃之後,金坤舔了舔嘴唇道:「段哥,這次也是您先吃肉,我們兄弟跟著喝口湯嗎?」

     斷頭催斷然搖頭道:「不行,這個婊子不一樣,你們不許碰!」

     齊箬雪可不是向影華所說的「弱女子」,向影華在游面前那麼說,多少有點反諷的意思,向影華雖然不習武,但眼力還是有的,也能看出來這位齊小姐會功夫,而且身手不弱。

     齊箬雪不僅練過時下流行的女子防身術,甚至練過內家拳,功夫雖然不能與遊方這種真正登堂入室的高手相比,但是施展開來,打倒兩三個流氓沒問題。否則的話,上次也不會冒冒失失的大半夜跟著遊方進了流花湖公園。

     她隨身也有三寶啊,小型高壓電擊器、防狼噴霧劑,還有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都放在坤包裡。齊箬雪當然想不到斷頭催會這麼對付她,除非他吃錯藥了,可是斷頭催恰恰是吃錯藥了!

     香林大廈只有十二層,稱「大廈」兩個字很勉強,在高樓林立的廣州市只是一棟不起眼的建築,也是鴻彬集團在內地的物業。一至三樓共建對外出租,有洗浴中心、飯店、精品屋、美發館等等,四至十二樓是辦公場所。

     別看樓不高,但內部裝修很精緻,而且秉承鴻彬集團的一貫風格,樓內監控很嚴密,電梯、樓梯、走廊兩端以及拐角處都安裝了監控攝像頭,樓內也有紅外感應電子報警系統,但通常並不開啟,因為各個樓層晚間總有人加班。

     齊箬雪來到香林大廈,在門外停好車,直接上了八樓。斷頭催親自站在樓梯口迎接,一見面就笑瞇瞇的說道:「齊小姐大駕光臨,歡迎之至!我已經等你半天了,每次見到齊董,都覺得你比以前更有魅力。」

     齊箬雪也笑了笑:「多謝誇獎,不好意思,讓段總久等了!您還沒吃飯吧,今天晚上我請客,就近在樓下怎麼樣?」

     斷頭催搖頭道:「哪能要美女請客呢?吃飯不著急,俗話說好飯不怕晚嘛!還是先把正經事處理了,不就是簽個約嗎,快的很,合同章我帶過來了。」

     來到一間會客室,寬大的沙發、精緻的燈具與桌椅,佈置的很豪華氣派。齊箬雪坐在沙發上,從坤包裡拿出了隨身帶的主協議文本。鴻彬集團與亨銘集團之間的合作協議有厚厚的一摞,但最重要的就是這一式三份薄薄的主協議,需要段信念簽字蓋章。

     斷頭催笑著問道:「我和趙總商量好的事情呢?」

     齊箬雪也笑著答道:「只要簽約完畢,當然沒問題。」

     斷叉催從上衣領口裡掏出簽字筆,這才突然想起什麼事情,一拍腦門道:「合同專業章不在這兒,齊小姐請稍等,我簽完字蓋好章親手給你送過來。……你們也都出去吧,沒什麼事了,讓齊小姐休息一會兒。」

     斷頭催把工作人員都打發走了,自己也拿著合約離開了會客室。

     齊箬雪等了大約五分鐘,屋子裡的換氣扇突然開啟,會客室內間的側門開了,走進來兩個一臉猥瑣的人,一人拿著三角架和數碼攝像機,另一人拿著一台很高檔的數碼照像機與另一台數碼攝像機。
        

     他們走進會客室,先打開了窗戶,然後對著齊箬雪坐的那張寬大的沙發架好了攝像機,將照像機和另一台數碼攝像機放在了沙几上,又在屋子裡架起了專業的攝影燈與反光板。

     齊箬雪很納悶的問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林淵一臉淫丄蕩相,捂著鼻子走過來關閉了茶几上一個小型加濕器,色瞇瞇的說道:「齊小姐別怕,我們段總說了,今晚的簽約儀式非常珍貴,他要攝影拍照留念,將來與齊小姐一起慢慢欣賞,這樣更加刺激盡興!」

     齊箬雪一驚,當即就想站起來,然而屁股剛剛離開沙發,旋即軟軟的又坐了回去,無力的靠在沙發背上。暗自一運勁,卻駭然發現全身提不起一絲力氣,只能勉強的半抬起胳膊,她的腦袋裡嗡的一聲,心臟彷彿驟然緊縮,突然意識到斷頭催想幹什麼了!

     生活真是比小說更誇張,她做夢也沒想到竟會遇到這種事,此時此地已經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斷頭催的手段其實並不複雜,加濕器裡散發出的是一種醫用神經麻醉劑,吸入之後人能保持清醒,但運動神經會麻痺,手腳沒有力氣,無法反抗所遭受的侵犯。他要好好享用這個女人,可不想在她昏迷不醒的時候上,那樣不夠刺激。

     這時斷頭催走了進來,將三份簽完字蓋好章的合約放在茶几上,湊過來淫態畢露:「冷美人,你既然送上門來,段哥肯定會好好疼你的。要是嫌他們兩個礙眼,我一會兒就把他們打發走,這裡只有你和我共度良宵。……你藏在衣服裡這一對乳鴿,哥哥我想了很久了,今個晚上終於能好好嘗嘗。」

     他的手已經伸向齊箬雪的胸前,正準備按上去,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誰也意想不到的事情——有脆響聲傳來,就像打碎了一塊玻璃,而且這聲音卻接連不斷,足足持續了有十幾秒鐘,來自齊箬雪放在沙几上的坤包。隨著聲音,就看見金坤與林淵摀住太陽穴似乎很迷茫的樣子,軟軟的倒在了地上。聲音響起時斷頭催回頭看了一眼,隨即就像中了什麼咒語,也軟倒在沙發旁的地毯上。

     聽見這聲音,齊箬雪的感覺卻不一樣,她覺得自己全身的骨節與肌肉都隨之輕微震顫,顯然這只是一種錯覺,她實際上一動也沒動。等到聲音結束之後,她突然感覺自己能夠坐起來了,雖然渾身依舊軟綿綿的,但至少恢復了行動能力。

     她在第一時間坐直身體伸手打開自己的坤包,防狼噴霧劑與電擊器當然還在,但是那枚裝在有機玻璃保護罩中的燕尾雙晶香花石卻變了模樣。晶石內部如波浪般的花瓣紋路,此刻閃著晶瑩的反光,仔細一看原來全部成了細小的裂紋,石頭卻沒有碎,反倒顯得更加晶瑩璀璨。

     恰在這時,晶石旁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齊箬雪第一時間拿起電話就接。不管是誰打來的,她必須立刻與外界聯繫,現在仍然渾身無力,也不清楚面前這三個人出了什麼狀況,不論是報警還是求救,都必須有人知道她在這裡。

     電話剛剛接通,就有一個渾再蒼勁的男子聲音說道:「齊董,我知道你在哪,也知道出了什麼事,不要怕也不要著急。那三個人一時半會爬不起來,你如果能走的話,收拾好東西就當什麼都沒發生,慢慢的走出去,讓所有人都看見。

     下樓之後不要著急開車,先坐一會兒吹吹風,等完全恢復了再走,直接回亨銘大廈不要回家。最好召集工作人員連夜開會,反正你要的合約已經簽了。現在你應該能走了,慢慢的,表現的正常一點,離開這裡,剩下的事情不必再管了。」

     遭遇這一連串的意外變故,齊箬雪已經懵了,電話裡的聲音她似乎沒有聽過,但語氣總覺得有些耳熟,怎那麼像「他」在說話呢?已經沒有時間多思考,齊箬雪趕緊收好東西,拿起那三份合約,並且將那一張支票留在了茶几上,手撐著茶几艱難的站了起來,提著坤包一步一步挪到了門口。
        

     費力扭開了已經反鎖的門,扶著門框喘了幾口氣,這才帶上門走了出去。她渾身仍然發弱乏力,走的很慢,卻盡量控制身體,每一步都不亂。這種神經麻醉劑,其實沒什麼「解藥」,劑量過多是會要人命的,但如果恢復了對運動神經的控制,藥勁就漸漸過去了。

     齊箬雪吸入的劑量並不多,只是感到渾身無力而已,就算沒有剛才那一出,大約過半個多小時也能恢復討來,但這段時間已經足夠發生很多可怕的事了。

     斷頭催其實也不清楚齊箬雪的底細,不知道這位冷美人有一身好功夫,恢復的速度可能更快,以為她就是個弱女子,只要自己得手之後,對方恐怕就沒有反抗的餘地了,人在那種情形下通常會意志崩潰。

     還有可能存在一種假設,假如斷頭催真的上了她,等到齊箬雪恢復了,說不定羞憤之下會當場殺了他,斷頭催與金坤和林淵這三個人加起來都不是齊箬雪的對手。那樣的話事情的後果就徹底難以想像了,但這僅僅是一種假設,誰也不會知道這一幕是否會發生。

     雖然理論上這種麻醉劑並不影響人的意識清醒,但齊箬雪的腦袋也發蒙,有點思考困難,莫名對那個電話中的聲音很信任,在幾乎沒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完全就按照他說的做了。

     下樓走出香林大廈,齊箬雪感覺已經恢復了不少,至少邁步時雙腿不是那麼沉重了。她上了自己的車,打開車窗坐了一會,讓冰涼的晚風吹過髮梢,身體漸漸恢復了正常,雖然與人動手過招還不行,但與一個正常人沒什麼兩樣了。

     顯然是有人在暗中以不可思議的手段救了她,這一路上她都在注意觀察周圍,卻沒有發現熟悉或者可疑的人影。但是上車之後,她卻看見香林大廈門前也停了一輛車,與她傍晚時在白雲山莊看見的那輛奧迪凹一模一樣,車牌號雖然沒有完全記住,但掛的是江西牌照不會錯。

     她終於確定,梅蘭德就在香林大廈中,那枚燕尾雙晶香花石是他送她的,今晚出現了那麼奇異的一幕,一定也是他的手段。他真的是一位神奇的傳說人物嗎?否則這一切沒有辦法解釋,他怎能辦到呢?

     就在這一剎那,她的眼淚刷的就湧了出來,順著如精美大理石雕般的臉頰無聲無息的流淌,漸漸沾濕了胸襟。過了好幾分鐘,她才意識到自己早已淚流滿面,扯過放在車裡的紙巾拭乾淚水,拿過包裡的化妝盒,取出粉撲在雙腮以及臉頰上點了幾下。

     然後她又打開車燈,對著小鏡子補上的淡淡的眼影,女人有些反應永遠都讓男人想不到,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齊箬雪竟然在補妝!

     簡單補好淡妝,她的樣子已經勉強可以去公司開會了,然而人卻沒有立刻離開。

     她坐在車裡,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托著那枚佈滿精美波浪花瓣狀裂紋的燕尾雙晶石,出神的望著香林大廈門前。

     她有所期待,希望看見「他」從香林大廈裡走出來,然而等了幾分鐘也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她又想起了電話裡的吩咐——就當什麼意外都沒發生,拿著合約趕回亨銘大廈,通知員工加班,招開業務會議。

     齊箬雪不無擔憂的看了香林大廈門口一眼,最終還是決定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她終於啟動了車緩緩離去。今天是他救了她,避免了世間最可怕的事,齊箬雪寧願死也不願有那樣的遭遇。

     在路上試著又打了剛才那個號碼,但是對方已經關機了,卻收到了一條看似莫名其妙的短信:「辦好你自己的事,不必擔心我,也不要回電、回信,已經沒事了,見信刪除。」

     齊箬雪走後,那個她應該很眼熟的身影從香林大廈走了業來,帶著鴨舌帽、穿著印有某披薩店名稱的制服外套,拐了個彎走進了香林大廈側面僻靜的綠化帶中。
        

     大約又過了半分鐘,香林大廈樓角陰影中有一個小伙爬了起來,帶著鴨舌帽穿著制服外套一臉茫然。他是來送披薩的,從小道穿過來走的太急摔了一跤,竟然暈了過去,等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路邊的冬青樹叢後,裝著匹薩的盒子落在手邊。他趕緊一掏兜,錢包和手機還在,卻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將手機給關了。

     他趕緊打開了手機,立刻就響了,接通之後只聽經理在裡面罵道:

     「祥子,你送個披薩死哪去了?都半個小時了還沒送到,客戶打電話催兩回了!」

     遊方用的不是這個小伙子的手機,之所以關機是怕響了被過路人發覺。打給齊箬雪那個號碼是他自己的,現在的手機功能真齊全啊,雙卡雙待還可以單卡關機,隨時留一個臨時備用號是遊方行走江湖一向的習慣,就像他有好幾張身丄份證備用一樣。那個號碼在手機裡從未用過,以後也不會再用了,連這個手機他都打算扔了。

     就在齊箬雪走出會客室時,沿走廊一直到樓梯的路上,沒有看見一個人。在她走進電梯後,遊方從走廊拐角處的男廁裡走了出來,一手拎著披薩盒一手扶牆,鴨舌帽簷擋住了眼眉,渾身發軟彷彿很累的樣子。

     他喘了幾口氣才站直身體走向電梯口,路過會客室連看都沒看一眼,等電梯的時候嘴裡還嘟嘟囔囔罵了一句:「媽的,地址又錯了!」

     他的秘法修為再高超也畢竟不是神仙,不可能離這麼遠隔著牆制伏斷頭催等三人。幸虧齊箬雪隨身帶著那枚晶石,他能以神識激引晶石,隔空運轉靈樞施展秘法,就與在松鶴谷激引天機大陣類似。

     離得太遠,而且那枚晶石不在他手裡,這麼做相當不容易,遊方一瞬間感覺異常吃力,雖盡了全力,連晶石都出現了裂紋,但秘法發揮的威力似乎不大。這與神氣耗盡還不一樣,類似於勉強舉起了本來舉不動的重物,得好好歇口氣,但並不需要太長時間的恢復。

     遊方沒有理會軟倒在會客室裡的三個人,斷頭催他們過一會兒就會爬起來,無任何不良反應,就像不小心也吸入了過多了的麻醉劑一樣。

     遊方沒有露面,也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做什麼,甚至不惜損毀了那樣一枚難得的晶石,自然有他的考慮。

     作為旁觀者,他有充分的時間考慮怎樣收拾這幾個人,心裡有了打算,此刻存事不得不謹慎,若無其事一般先離開了香林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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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22:32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四十七章 多美的夜色 徐公子勝治

    遊方只是懷疑斷頭催可能圖謀不善,因此喝茶時有些心神不寧,被向影華說破了。但他也沒想到斷頭催真會這麼幹,而且手段這麼陰毒,怒急之下反倒冷靜了,並沒有踹門亂來。就算是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碰上了這種事,他也不可能不聞不問,更何況是齊箬雪呢?

     遊方可以破門而入,救走齊箬雪並收拾了斷頭催等三人,那是撕破臉的做法,對誰都沒好處,他選擇了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齊箬雪走後,他也可以很輕鬆的推門進去,就像上次與宋陽收拾驁景賓館的胖經理一樣,利用現成的拍照攝像設備,將斷頭催、金坤、林淵三個人拉起來,拍一組基情四射的鏡頭,按他的要求讓他們作出種種造型。『註:詳見本書第七十章、按線穿珠局。』

     如果遊方只想敲詐這幾個人,也許會這麼做,說不定會有效,但他現在已經沒這個興趣了。他也是江湖出身,很瞭解斷頭催這種人,如果齊箬雪這一次沒有報警的話,斷頭催就敢再一次下手,而且下一次的手段難以想像。

     但是齊箬雪是不可能報警的,她也沒法報警!但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論如何無法善了,江湖行事,只得兩害相權取其輕。

     想管閒事的話還得小點,否則一不留神連自己都得搭進去。

     遊方喬裝離開香林大廈,過了幾分鐘,又衣冠楚楚的從馬路對面走了過來,按了一下電子車鑰匙,很瀟灑的上了奧迪凹,驅車揚長而去。

     就算盯著他看,誰也不會認出這人就是不久前進香林大廈送批薩的小夥計。

     遊方走後不久,會客室中三個人吃力的爬了起來,金坤手腳並用挪到斷頭催的身邊,扶著他道:「段總,我們剛才是怎麼了?」

     斷頭催「啪」的給了他一巴掌,表情和語氣都是惡狠狠的,但手卻軟弱無力:「你是怎麼搞的,要你下麻藥,你把自己人都給麻倒了!」

     林淵疑惑不解的道:「不對呀,明明打開了排風扇,一進來就把窗戶開了,加濕器也關了。這種濃度的麻醉劑,吸幾口應該沒事的,除非在這裡坐上幾分鐘,我們都是剛進來啊?金坤,你是不是把濃度搞錯了?」

     金坤皺眉道:「不會呀,又不是第一次了,這個濃度、這個時間都沒問題呀。

     假如濃度過了,那小婊子是怎麼站起來的,問題恐怕出在這個加濕器上。」

     斷頭催罵了一句:「媽的,大陸的山寨貨吧?總是有毛病!……你們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林淵點頭道:「有啊,好像是什麼東西桿碎了,我當時感覺自己腦漿子凝住了,然後又碎了呢,嚇得半死。」

     斷頭怕:「這就是麻醉反應嗎?」

     金坤茫然道:「不知道啊,我們又沒被麻倒過,我倒是記得有一次k丄粉吸多了,就是這種感覺,腦漿子發緊,好像玻璃要碎掉一樣。」

     斷頭催一指茶几上的加濕器:「快把這東西拿走,趕緊處理搖   」

     金坤捧著加濕器去內間了,林淵不無擔憂的問道:「段總,那小婊子走脫了,今天這事沒辦成,會不會有麻煩?」

     斷頭催恨恨道:「能有什麼麻煩,什麼都沒幹,她還能告我不成?

     把這裡東西都收拾乾淨了,一點痕跡都別留下,攝像機裡拍沒拍?拍了的話都給刪了。……我倒要看看這小婊子會怎麼樣,假如她沒動靜趙亨銘也沒反應,遲早還有機會,她別想逃過我的手掌心!」
    說著話看見了齊箬雪留在茶几上的那張支票,拿起來揣在兜裡陰笑道:「冷美人,原來你是想息事寧人,那遲早還是哥哥我的人。你拿我沒辦法,我拿你有的是辦法,你段哥可是會很多種玩法的。」

     兩名馬仔將屋子裡的東西都收拾乾淨,看不出一絲剛才的痕跡,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算齊箬雪帶著警察衝進來,恐怕也拿這三個人沒有任何辦法。斷頭催揮手道:「今天真晦氣,蘭德先生給的定神化煞水我隨身帶著呢,快倒一杯來,去去晦氣!」

     金坤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給他倒來了一杯水,斷頭催一飲而盡道:「嗯,這神仙水真好用,一口喝下去,感覺舒爽多了。吃飯去吧,好好喝兩杯,再出去好好耍耍,這一股火沒消掉啊!」

     齊箬雪回到亨銘大廈,挨個打電話通知所有參與重慶工業園投資項目的員工。齊箬雪平時雖然有些冷傲,但對待員工卻並不嚴苛,但今天的要求卻很嚴格,每個人都必須放下手頭的事情趕來公司加班。

     但事情也可以理解,與鴻彬集團在重慶工業園的合作,顯然是亨銘集團剃頭挑子一頭熱,最後簽約已經拖了相當的時間,好不容易確定下來,下一步的細節工作需要趕緊落實。趁著段信念在廣州的時候都敲定,然後才好安排人去處理,畢竟段總很忙,特意飛來一趟不容易。

     吳琳琳吃完飯正在逛商場呢,她想買幾件漂亮大方又能襯托氣質的新衣服,找個機會再去見見梅蘭德,看能否請他吃個飯看個電影啥的?桃來挑去,試了七八套,總覺得不滿意,就在這時被齊箬雪的電話叫回了公司,還讓她去通知別人來加班。

     原來是合作的主協議終於簽定了,吳琳琳以為齊董會很興奮,沒想到在公司見到齊箬雪,卻發現領導的神情很冷峻,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情況,就讓每個部門的負責人匯報這一項目準備的進度情況,然後讓大家開始討論落實下一步工作。

     齊箬雪好像沒有一絲高興的樣子,坐在那裡,總感覺她在走神,冷冷的面容,眼睛中卻有一絲朦朧的水光。這次會議一直持續到凌晨兩點半,然後散會,讓各部門的人趕緊準備好最終的材料,趕在段總離開廣州之前落實所有未盡細節。

     散會後齊箬雪沒有離開公司,她在自己的辦公室中加班,其它部門中很多員工也沒走,因為齊董的任務要求的太緊,雖然心裡有點叫苦但嘴上也不好說什麼,齊董自己也在連夜加班呢!吳琳琳沒什麼別的事,只是把各部門陸續送來的材料一份份整理好,然後再送到齊箬雪的辦公室。

     一直忙到凌晨五點才結束,吳琳琳已是哈欠連連。

     遊方離開香林大廈之後,驅車回到白雲山中的那棟別墅時,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向影華仍然坐在山莊前的草坪上,端著茶杯遙望著遠方的麓湖。靜夜無風,湖面中倒映著漫天的星光,彷彿自從遊方離開之後,她一直坐在這裡喝茶,連姿勢都沒變過。

     「回來了?」向影華淡淡問道。

     「回來了。」遊方客氣的答道。

     「吃了嗎?」向影華面帶微笑。

     「吃過了。」遊方也露出了笑容。

     向影華微微一皺眉:「我還沒吃呢,本想等你回來一塊吃晚飯。」

     遊方趕緊道:「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其實我也沒吃飽,趕緊通知廚師做吧,好在這裡很方便,我陪你一起吃。」

     吃完飯互道晚安,向影華也沒追問遊方跟著齊箬雪出去究竟做了什麼,兩人各自回房間休息。假如問山莊的服務人員,梅先生與向小姐這天晚上有沒有再出去,每個人都可以發誓說絕對沒有!人家早早就睡了,連房門都沒打開過,這棟山莊別墅每個樓層的走廊上,也都是有攝像監控的。

     齊箬雪召集員工連夜加班的時候,遊方也沒閒著,大約凌晨兩點半左右,他站在距香林大廈不遠的一家四星級酒店的樓頂上,面蒙紅巾,正在以溫和的語氣對面前兩股打戰的斷頭催說話——「快跳吧,金坤已經跳下去了,林淵也跳下去了,你為什麼還不跳呢?抬頭看吧,多美的夜色!星星就是天上的眼睛,在看著我們呢,縱身一跳,融化在夜色裡。」

     靠,他還模仿某部電影台詞,整出點詩意來了。輝頭催可沒心情跟他拽文,顫聲說道:「這位大俠,您是哪條道上的前輩?小弟什麼地方得罪你了,請你畫出條道來,該怎麼賠禮就怎麼賠禮,我段某人別的好處沒有,義氣兩個字沒得說。」

     隔著面巾,看不清遊方的表情,只能聽出他在冷笑:「得罪我?不不不,你從來沒有得罪我本人!如果一定要說得罪的話,只能是你的小弟得罪了。」

     斷頭催:「小弟?是我哪個手下,只要您說一聲,我一定不能饒了他們。」

     遊方哼笑著一指樓下:「你想讓我放過你嗎?那兩個人怎麼辦呢,他們已經跳了,你不覺得我該殺你滅口嗎?」

     斷頭催:「大俠,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需要滅口嗎?至於這裡的事,我會處理乾淨的。原來是他們得罪你了,我願意賠罪,多少錢我都賠!」

     遊方的語氣似乎有所鬆動:「是嗎?我倒想看看你的誠意。」

     斷頭催一掏兜,摸出一張支票遞了過去:「這只是一點小意思,您不滿意的話,還有。」

     這張支票就是齊箬尊留在茶几上的,只填了金額沒寫日期,遊方接過去揣進自己兜裡,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道:「不是你的手下得罪我,如果硬要說小弟,就是你褲襠裡那個小弟弟。

     算了,這些事就不追究了,今天我才清楚段總您的光輝事跡可不少,早在鴻彬工業園怕時候,你不是拜李冬平為師了嗎,那就下去繼續追隨他吧。」

     「你是蘭——」聽見這句話,斷頭催突然反應過來,終於認出了面前的人是誰,難怪剛才一直覺得身形有些眼熟。

     然而他卻沒有機會將這句話說完,聲音就像被無形的漩渦吞噬了,感覺腳下的樓頂彷彿在變形,向一側傾斜,變得比冰還要滑。他的身子一歪站立不住,就要向黑沉沉的夜空栽倒。斷頭催當然要盡全力掙扎,伸手就抓向遊方的衣襟,哪怕穩不住身形也要把他一起帶下樓,臨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他抓住了,是的,他感覺自己應該抓住了,一把攥的緊緊的。隨即卻發現這不是衣服,彷彿只是一層凝聚的星光,在他的手心裡碎了、滅了,然後他就扎手紮腳的栽下樓去,張大嘴想呼喊,聲音卻似被黑暗吞沒,連他自己都聽不見。

     遊方看著段信念「跳」了下去,在空中還翻了幾個跟頭企圖掙扎,這棟樓並不高,只有九層而已,但摔死段信念是足夠了。

     一切都結束了,他正準備轉身離去,身形卻突然頓住了,手已經伸向腰間握住了秦渣的劍柄,但一動也沒敢再動。

     雙膝微曲、後背微弓、雙肩微張,姿勢就像一隻隨時準備撲出去的豹子,卻莫名定在了那裡。

     身後有人,而且來意不善,他竟然一直都沒有察覺。

     師父說過,達到移轉靈樞境界之後,更進一步的修煉異常之艱難,煉境之至,可化神識為神念。後來與向影華交流,言語中得知她已經有了神識化神念的境界,但這究竟是怎樣一種境界,遊方並沒有切身的體會。

     向影華沒有出手傷過他,劉黎自然不會用這種手段去對付自己的徒弟,然而此刻遊方卻多少明白了一點。他覺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能夠穿透神識,牢牢的束縛住自己的形神,雖然對方沒有發動任何攻擊,遊方卻感覺只要自己一動,來者可以隨時運轉天地之間的靈樞之力,將他碾成碎片。
    遊方並不是沒有遇見過比自己更強大的高手,胡旭元當初的靈覺比他強大得多,還發動了引煞陣;孫、風波的神識也比他強大得多,而且是早已是擁有移轉靈樞境界的高手。遊方並沒有畏懼退縮,而是選擇直接衝過去拚個魚死網破。

     他能感覺到那人就在身後不遠處,以他的身法,一個縱步的距離眨眼就到,但他卻沒有動這個念頭。彷彿元神中受到了無形的強大壓力,連反抗的慾望都被磨滅,莫名感覺到只要自己一動,包圍他的天地之間四處都是無盡的深淵。

     「你就是梅蘭德?年紀輕輕好手段!放心,只要你如實回答我的話,並按我說的去做,我可以不殺你。」身後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略微顯得有些蒼老。

     「不殺你」這三個字出口的同時,遊方的肩膀一鬆似乎放棄了反抗想要答話,然而隨即一貓腰屈膝離地,身形就像一個球朝前方滾落,同時拔出了秦漁,盡全力揮出了一劍。那人以為他要說話,然而遊方連一個字都沒說,竟然當機立斷選擇了——跳樓!

     這一劍不是揮向那人的,因為他已經滾下樓了,樓頂伸出的一角擋在了兩人之間。那人站在離樓頂邊緣兩丈多遠的位置,再快的身法也不可能抓住遊方,但他的反應是瞬時的,一點都不慢。

     遊方一動,鎖定他神念隨之發動,一股無形的辦量隔空將他束縛。

     遊方彷彿摔進了一張看不見的流動巨網中,下墜的速度絲毫沒有減慢,但卻無法以神識運轉地氣靈樞,也很難控制身體。遊方要跳樓,那人順勢就將他「捆」起來,送他一程。

     在這種情況下,空中不能借力卸勁,也控制不好身體的姿態,九層樓足夠摔死遊方,哪怕是一隻貓或飛鳥也得摔死!不能生擒活捉,那就格殺當場,總之不能讓遊方走脫,那人行事也夠果斷的,幾乎毫不猶豫。

     遊方這一劍,是奮力劃向迎面而來黑沉沉的夜空,所有的精氣神幾乎全部凝聚在劍尖,內勁流轉也直貫劍尖,煞意靈性全部發動,卻只匯聚於一點。假如他還站在樓頂上,這一劍沒有把握完全斬開那人的神念束縛,就算勉強斬開,也來不及轉身迎接那人的攻擊。

     拚命也是要有條件的,在你無法撼動的對手面前,只能是白白送命。假如遊方早發現那人到來,先佔據了有利的位置,突然撥劍發起攻擊,可能還有一拼之力,但此刻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有反擊的機會。

     現在他跳了下來,兩人瞬間被樓角隔開,彼此的攻擊都會減弱,遊方這一劍便可以劃開神念的束縛,贏得一瞬間的機會。秦漁的鳴嘯聲前所未有的尖銳,帶著細微而急速的震顫,半空中下墜的遊方彷彿是破繭而出,一瞬間恢復了身體的控制,神識也可移轉周圍的地氣。

     下落途中一個跟頭恰好翻子過來,眼前是遙遠的星空,這一瞬間的夜色竟是格外的淒迷,星光帶著冷艷的氣息看著他,那閃爍不定的華彩,是地氣靈樞無形中擾動導致的美妙風景,斷頭催摔下樓時,說不定也有這驚鴻一瞥。

     遊方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翻滾下落中順著劍勢又揮出了第二劍,並不是向那人發起還擊,而是將劍光灑向滿天的星光,劍穗上的琉璃珠陡然激射出一片迷惘。

     迷惘?是的,就是迷惘!星星還是那些顆星星,但神識中再也感應不到一絲星光所蘊含的靜謐靈性,它們彷彿成了幻影,而非這世界上真實的存在。琉璃珠激射出的是凝練於無形的陰界土,似一片迷霧爆發,瀰漫在遊方墜落的軌跡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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