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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雪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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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徐公子勝治] 地師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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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0:20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八章 好大的誤會 徐公子勝治

  再上車時座位變了,池木鐸開車,游成元坐在副駕駛座上,向影華坐在游成元的身後,遊方坐在向影華的身邊。那口裝著建木與青銅劍的箱子放在了座位後面,這輛越野車後面的空間很大,可以當行李倉,還可以臨時加上第三排座位。

  池木鐸與游成元都不清楚這姑娘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與遊方又是什麼關係?但看遊方的意思,就是要讓她跟著。游成元很自覺的不多問,池木鐸卻有些忍不住,在車上憋了半天問了一句:「向小姐,你也做過考古嗎,是怎麼認識徐凱的,這麼巧能在這兒遇上?」

  遊方替向影華答道:「做收藏鑒定時認識的,也是習武的同道,她家就在這附近。池所長,你就別多問了,向小姐功夫非常好,這一路有她跟著,絕對安全。」

  游成元心裡直犯嘀咕,她可沒看出來向影華會功夫,要麼是這姑娘深藏不露,要麼是另有絕技,總之遊方很忌憚。但對方似乎並沒有什麼惡意,在這種情況下,不起衝突最好。

  遊方這一趟只想辦正經事,把姐姐、姐夫還有文物安全的送到地方,至於殺了孫風波的帳,一切後果由自己來扛吧。就箕他沒有受傷,以秘法相鬥也絕不是向影華的對手,但是在車裡這麼窄的空間,如果拔出秦漁與游成元一起發動,拼著內傷更重,也不是沒有可能制服向影華。

  但這麼做沒有意義,而且後果可能會很嚴重,向影華只是在車上監督他們,同時也真是在護送,對於他們如今的處境來說更安全。遊方已經受傷了,再來一個孫風波那樣的人,他對付不了,但有向影華在車上就用不著怕。

  池木鐸也在心裡犯嘀咕,心中暗道這姑娘會不會是衝著建木來的?但看她的樣子又不像,因為從剛才到現在,向影華連看都沒多看那個箱子一眼,於是漸漸放下心來。他剛剛打消疑慮,向影華突然開口道:「徐凱,你說的話我不信,那箱子裡根本不是文物。」

  池木鋒嚇了一跳,差點沒踩剎車,遊方卻笑了,回身伸手解開旅行箱的按扣,把箱子打開道:「你再看一眼。」

  看什麼看?一百零八個建木零件都包著,青銅劍也打著包裝,什麼都看不見。向影華回頭看了一眼有些詫異的點頭道:「哦,原來還真是上古文物。晶石可以這麼用,倒也算內行了,這箱子是怎麼弄的,裡面這層東西,究竟是什麼?」

  遊方也很詫異,秘法修為高超、家學傳承淵博如向影華者,竟然不認識凝練後的陰界土。看來劉黎這老頭子確實了不得,隨隨便便教給遊方的東西,竟然是獨門要訣,不愧為一代地師。

  心中這麼想,遊方悄悄指了指前面兩個人道:「一言難盡,等有機會,我再私下對你詳細解說。」

  前而的池木鐸與游成元在反光鏡中對望一眼,都有疑問之色,他們知道那是陰界土,但是不明白遊方是怎麼搜集加工的,據說能夠掩蓋文物的氣息。這些有什麼好隱瞞的,非得私下說?聽遊方的口氣,兩人私下還有點小九九,難道這姑娘與他「?

  沒聽說成成交女朋友啊?如果是這樣的話,成成的眼光還真的不錯!但看現在的情景,這對小男女似乎在鬧什麼彆扭。

  向影華一路上再沒有說話,過了半個多小時,前方已經是縣城,池木鐸問了一句:「我們是在縣城裡歇一晚,還是連夜趕路?」

  游成元立即道:「找家賓館歇一夜,徐凱受了傷,需要休息。」

  遊方問道:「向小姐,你的意思呢?」

  向影華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我只負責把你們安全的送到地方,不干涉你們的行程。」

  遊方一拍前面的椅背:「姐夫,進城,打尖,住店。」

  進了縣城,前走不遠有一家帶院子的括待所,恰好可以把車停在院牆內不被路過的人發現,池木鐸問了一句:「住這裡怎麼樣?」

  沒等游家姐弟答話,聲明不干涉的向影華卻蹙眉答道:「這裡不好。

  就是這麼四個字,沒有任何解釋,游成元卻笑了,對池木鐸道:「找家乾淨亮堂點的地方。」

  啥叫乾淨亮堂點?就是找這縣城裡最高檔的賓館唄!搖下車窗打聽了幾句,縣城這幾年開發山區旅遊發展的還不錯,新修了一家四星級大酒店,於是驅車前往。到了門前還沒等進去呢,向影華冷不丁又說了一句:「這裡也不好。」

  池木鐸與游成元又對望一眼,心中暗道這姑娘挺挑剔而且嬌氣啊,這已經是縣城最高檔的酒店了,還不好?哪來的大戶人家小姐,成成是怎麼認識的,一路上也沒見他對外聯繫,怎麼就能在半路碰上呢,難道是私下裡打的電話?

  遊方卻笑道:「池所長,按我指的方向,你開車便是了。」

  鳳凰就是鳳凰,不是梧桐樹它不肯落腳,你可以嘲笑,但是不服不行!向影華說地方不好,一方面是指條件不夠乾淨,另一方面也是指地氣不夠純淨,松鶴谷的天之驕子,落腳的地點怎麼可能不挑剔?

  遊方雖然從未來過這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在街道中七彎八繞,然後停在一家有些年頭的賓館門口,是當地市委下屬的園營賓館,也是縣城裡最早的三星級賓館,二十年前就開業了,兩年前剛剛重新裝修。遊方對向影華道:「你將就點,在這裡委屈一晚上吧。」

  聽見這句話,池木鐸夫婦確定了一件事,遊方與這位姑娘絕對有問題!老相識是肯定的,老相好的嫌疑也很大,至少他對她的生活習慣很瞭解,他選中的地方向影華沒有再說不好。

  將車停在後院停車場,繞回前台辦入住手續,向影華獨自站在一邊沒有湊過來,明明是要住店,她卻連自己的身丄份證都沒掏,也不知道帶沒帶。游成元小聲問遊方:「開最高檔的套房吧,你們是一間還是兩間?」

  遊方卻答道:「都住套房,開三間。」

  四秀川人開三間房?池木鐸有些沒反應過來,遊方又反問了一句:「池所長,你要和成元姐分居嗎?」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池木鐸夫婦住一間,遊方與向影華分居。沒用向大小姐操心,房間開好了,遊方將房卡遞給了她。向影華突然又說了一句:「你們就是為了保護這個箱子嗎?徐凱受了傷,晚上將箱子放在我房間裡。」

  池木鋒當然不放心,遊方卻一拍他的肩膀道:「就放在向小姐的房間裡,對誰都最安全。」

  三個人一起將向影華連著箱子送到了四樓的房間,一進門向影華就一招手,那串手鏈輕輕顫了顫,發出微弱卻悅耳的脆響,這屋子裡的微弱的陰氣、障氣、煞氣、燥氣全部被驅散,地氣靈樞在現有條件下達到最精純的程度,就算沒有掌握神識的人,走進來也感覺特別舒服。

  池木鐸夫婦將遊方留在向影華的房間裡,先到隔壁洗漱去了,約好半個小時之後下樓吃飯。遊方也趕緊告辭出來,讓向影華獨自洗漱,心裡明白姐姐、姐夫已經誤會了。

  半秀川小時之後眾人如約下樓,遊方已經洗了個澡,換了一套內衣,今天的殺氣可是太重了,幾乎纏繞形神,幸虧他以晶石為助洗煉身心,方能不受沾染。還有九枚晶石留在箱子裡,放在向影華的房間,遊方的身上只荊下最後兩枚。

  一枚七耀石、一枚冷雲晶。七耀石物性至陽,卻是純黑色的,普通黑耀石中最完美的礦物晶,以神識激發可現七彩光芒,亦可相助洗煉暗髒元氣。冷雲晶物性純陰,卻是純白色的,普通雲母石中最完美的礦物晶,以神識激發可以遮蔽五官及元神感應,使人如墮雲裡霧裡,另一方面,也可相助明澈元神。

  這兩枚晶石除了各自的用處之外,做為陣樞,可以布成一個威力玄妙的陰陽生煞大陣,這是遊方身邊用處最玄妙、靈性最強大的兩枚晶石,黃昏時格殺孫風波,他留到了最後,但已經沒有氣力再砸出去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晚飯就在賓館餐廳吃的,池木鐸夫婦當然讓向影華先點菜,看著她的眼神很柔和,態度也很客氣,顯然是當成遊方的曖昧女友了。

  向影華點了三盤菜,都是份量不多口味偏清淡的,吃飯的時候也有意思,她只吃自己點的這三盤菜。坐在同一張飯桌旁,氣氛比車上緩和了不少,向影華也不再一言不發,偶爾以好奇的神情聊幾句,大多是問一些考古發掘以及文物保護方面的問題,還穿插了一些古建築方面的講究。

  不淡風水秘法,池木鐸可是吳屏東的得意門生,學問那是沒得說,態度也很耐心,回答的非常專業。到了這個地步,向影華也看出來了,「梅蘭德」不可能在撒謊,至少這一對夫妻的身份以及他們經歷的事情都是真的。

  但她卻不動聲色沒有多說什麼,仍然堅持第二天護送他們到桂東市。

  當晚無話,吃完飯就各自回房休息,池木鐸夫婦的房間在右邊,遊方的房間在左邊,將向影華的房間夾在中間。入夜之後,遊方取出七耀石與冷雲晶分佈左右,又展開了一幅畫卷放在了身前,在房間裡定坐滋養形神,他受的傷可是頗重,換一個人早就沒命了。

  此刻他才享受到這幅畫卷「煉境攜景「的妙處,隱約帶有那片山谷地氣靈樞的特性,可以使他恢復的更快。就算是這樣,短時間內也不可能調養過來,他打算明天去桂東市抓幾副藥,有可能的話,還是回到費居村那片風水寶地養傷最好,不過那要看向影華答不答應了。

  從亥時定坐到子時,傷勢未癒無法行功太久,這情景可不像電視武俠片演的那樣,越受傷越能打坐,實際上帶傷定坐不了太長時間,他也需要躺下來休息。剛剛收起晶石還沒睡呢,床頭的電話就響了,以為是賓館的特殊服務熱線,接起來竟然是向影華從隔壁打來的內線——

  「梅蘭德,你行功已畢,可以過來一趟嗎?有些事,我想請教。」

  遊方哪能說不可以呢,出門到了隔壁,房間門沒關,他輕輕敲了兩下算是打了招呼,然後推門就進去了。

  那一邊隔壁的池木鐸夫婦還沒睡呢,白天經歷了這麼多事,夫婦倆晚上睡不著,正在小聲的說著話,游成元卻用眼神示意丈夫別說漏了嘴,洩露了遊方的身份。雖然是私房話,游成元卻明白,這世上有些人的知覺不能以常理度測,她本人的聽覺就非常敏銳。

  大半夜走廊裡根本就沒有別的聲音,遊方開門、敲門、推門的聲音別說游成元,連池木鐸都聽見了。夫妻兩人在床上相對一笑,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原來是遊方不好意思開一間房,半夜卻摸過去一起睡了。

  「剛刃受了傷,也不注意點身體。」游成元低聲說道。

  池木鐸卻面帶笑容:「我看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流點鼻血嗎?……別管閒事了,我們也關燈睡覺吧。」

  遊方受了內傷,游成元看出來了,卻不清楚到底有多重,而池木鐸當然看不出來,當時只注意到他鼻孔裡還有血跡。

  關上床頭燈,池木鐸在被窩裡又說了一句:「如果是這種關係,那他不應該「……

  游成元打斷了丈夫的話:「叫我別管閒事,你也別管閒事,總之有原因便是了,有機會再私下問吧,姑娘家臉皮薄,別當面說這些。」

  這兩人鬧了好大一個誤會,而遊方推開門剛剛走房間,他身後的門自動就關上了,地氣靈樞運轉就以此廳為界,他一腳踏入了一個靈樞大陣,看著廳中一時目瞪口呆。

  只見套房客廳裡的茶几被挪開了,那株整個考古隊花了一天兩夜功夫才拆卸完畢的青銅建木,此刻竟然被完整的組裝好放在客廳的中央,圍繞建木有九枚晶石為靈樞布成法陣。

  向影華坐在長沙發上,那兩把青銅劍放在身邊,側面一張單人沙發空著,空箱子就放在腳邊。一見遊方進來,她欠身點頭道:「梅先生,打擾你休息了,關於考古隊的事情應該不假,我看見這株青銅神樹,也能猜到孫風波為何會心懷不軌。……其實他又何必呢,佈陣時以九九歸一攢簇晶為靈樞,與建木的靈性是一樣的,在秘法修煉中,應講究立身為靈樞,建木只是參悟機緣,而非奪佔之物。」

  遊方走到旁邊那張沙發上坐下,沉吟著說道:「向小姐乃當世高人,一語點破關竅。但你有參悟,那孫風波未必有參悟,就算他明白這些道理,也未必肯放手。……此物不僅是一件溝通天地靈機的法器,走私到海外,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世人奪寶,往往不是為物用之神,僅為錢財而已。」

  他們說話時,遊方能感覺到向影華已經發動了手鏈上那個不知名的法陣,竟然能以陣合陣,與廳中的靈樞大陣相呼應,不僅將屋中這株建木的靈性完全收攏不被外界查覺,連說話的聲音也絲毫都傳不出去。

  「池所長明天到了桂東市文物局,那邊已有十幾名文物專家在等他,關於這株建木的鑒定結果以及詳細的圖文資料,還有發掘過程的官方報告,請提供給我一份,對了,還應該包括這兩把青銅劍和孫風波手中的那根青銅短杖的鑒定資料。

  我拿這些東西回到松鶴谷,無需解釋太多,諸位江湖同道自然就會明白,此事可以交待清楚了。」

  向影華不緊不慢的說出這樣一番話,遊方聞言是既佩服又感激。他當然不會責怪她檀自打開箱子組裝建木,因為向影華必須搞清楚孫風波為什麼要出手。而她做事既聰明又乾脆,用了最簡單的辦法。

  孫風波隨身法器就是費居村一年前被盜的出土文物,而考古隊新近發掘了一株無價之寶,你說孫風波在路上攔住這些素不相識的文物工作者能幹什麼?海外歸來的風門同道梅蘭德恰好就是考古隊員之一,為防意外隨車押送,將孫風波給宰了,向影華親眼所見,事情就這麼簡單!

  遊方站起身來,躬身長揖行禮:「多謝月影仙子!」他的應該是向影華的長輩,因為師父劉黎與松鶴谷向家上代門主平輩論交。遊方見面拱手打招呼直呼其名而已,此刻是有所感謝,這才長揖躬身。

  向影華也站起來,淺淺的回了一禮,一揮右手,遊方不由自主就坐下了。只聽向影華說道:「梅先生不必多禮,事情發生在松鶴谷外,我向家就有必要查清前因後果。請你來,還有些問題想請教,若是勉強的話,梅先生可以不說。」

  遊方:「向小姐是想問箱子裡面凝煉的那一層物性,究竟是怎麼回事?」

  向影華點了點頭:「正是,懇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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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1:25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二十九章 兩頭堵 徐公子勝治

  地氣宗師傳承,這碗水果然很深,劉黎很隨意的傳授陰界土的講究,向影華居然不知道,連遊方自己都沒太當一回事,還告訴姐姐、姐夫在考古發掘現場幫助自己尋找。

  遊方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向影華其中的玄妙,人家畢竟在幫他,這一路雖說是暗中監視,其實也是一種保護。剛才這番話,等於幫助遊方交待清楚殺孫風丄波之事,她開口相求,遊方也不好藏私拒絕。

  既然說了,就要解說詳盡,向影華是大行家,自然是一點即透,最後點頭感慨道:「天地之間的玄妙,真無止境!純陰之氣凝煉為實形,見天日擾能經年不散。以我的手段,布聚陰大陣閉關一年半載,亦可凝煉陰界土成功,但松鶴谷中其餘高手,便沒這份修為了。

  青膏泥於地底深處封存精純陰氣千年,自然之力而天成,秘法修為再高亦是人力難及。移轉靈樞之妙、神念之玄,非區區一身之功,乃借天地山川造化。……梅先生,你隨隊參加考古工作,就是為了方便搜集陰界土嗎?」

  「果然瞞不過向小姐,我的確有此目的,但更重要是閱歷天下山川與風土人情。……陰界土區區小技,向小姐卻能說出這番天人之道,真乃當世高人,梅某也收穫不小。……此物之密說穿了雖沒什麼,但畢竟是師傳之技,你有恩於我,我自不會隱瞞,但若如無必要,請勿隨意外傳。」

  遊方一邊答話,一邊仍不住想起師父劉黎,頗有些腹誹。向影華的話中透露了很多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信息。師父說過,煉境之至立身成局,突破移轉靈樞的境界才稱得上真正的高手,而更高的境界,是神識化為神念,那就是當世高人了。

  向影華感歎「神念之玄,「聽這語氣她顯然已經達到「神識化為神念「的境界。

  更重耍的是,原來陰界土這種東西,不僅可以滿世界去找,實在不行,還可以自己煉製!以遊方此時的境界還辦不到,而以向影華的修為,瞭解其成因及原理之後就想到了。真是好心有好報呀,今天幸虧沒有在高人面前說瞎話,否則還會被師父繼續蒙在鼓裡。

  收集三兩陰界土,開玩笑?這太難了,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換一個人,哪能這麼巧有池木鐸這樣的姐夫?遊方到了有陰界土的地方收集之後,才明白這件事的難度之大。就算將費居村那片山谷中所有能收集的陰界土都煉化,且不說要花費多少工夫與精力,頂多也就能湊齊一兩左右。

  同樣的奇遇,還能上哪裡再找?池木鐸的考古生涯中,這種大規模的遺跡發現也是可遇不可求。

  搜集不到沒關係,功夫到了可以自己煉製,這樣雖然更艱難,但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到時候天下山」闖蕩了,世事人心也閱歷了,一番苦功還是非下不可!出師之時必有當世高人的眼界與修為,否則怎麼對得起地氣宗師的稱號?

  這一手,就是江湖門道中的「兩頭堵,「小小三兩陰界土,劉黎玩的很精啊!小遊子雖然精通各種江湖門檻,但還是玩不過老頭子。今天向影華無意中說破,遊方猜到了師父將來打的埋伏。

  不提遊方如何嘀咕,向影華道:「多謝梅先生坦言相告,影華自然不會隨意外傳秘法。還有一件事我很感興趣,就是這兩柄青銅劍與那個古老部族的傳說,在飯桌上池所長語焉不詳,我猜測那個古老的儀式與秘法有關,是梅先生發現的建木,能講講你瞭解的故事嗎?」

  向影華要聽故事,遊方伸手拿起了雄劍,指著劍格上嵌金的古篆道:「這柄劍叫楚陽,那柄劍叫南奴,是那個南楚部族兩位祖先的名字。他們每一代都會推選出一男一女兩位祭司,名宇也和祖先一樣,就叫楚陽與南奴,是建木的守護者。

  這兩柄劍是他們身份的象徵,繼承的部族巫祝之術應該是一種古老的秘法。

  他們守護的建木是部族世代相傳的聖物,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樑,求天地之靈庇護族人。

  他們的風俗很奇特,這兩柄劍的物性是相互呼應的,巫祝秘法也可能是相互配合。守護者中如果有一人死去,另一人也會以劍自盡,將這一對寶劍同時傳給下一代祭司。這個古老的儀式流傳了上千年,據考證,從公元前十二世紀一直延續到公元一世紀初。

  大約兩千年前,他們的家國毀於天災,殘存的族人遭到流放,世系傳承斷絕。離去之前,所有族人舉行了一個古老儀式,將他們世代相傳的聖物留下,最後一代楚陽與南奴這一對祭司決定以生命來守護部族的歷史……」

  遊方講述了那個古老部族的故事,他的口才很好。向影華聽的相當入神,眼中似有水光在閃動,看來她也很有女人感性的一面,聽完之後拿起那柄南奴劍在手中摩挲,好半天才低聲道:「它們確實值得你我這一路護送,梅先生怎會瞭解的這麼清楚?」

  遊方:「我發現建木時經歷了那個古老的儀式,如同身臨其境,聽見了他們兩千年前的講述。」

  向影華抬起頭道:「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從桂東回去後,我想去一趟費居村,最好也加入你們考古隊,見識一下陰界土,也感受那裡的遺跡氣息。……孫風丄波的事,我會幫你交代清楚的,九星派定會派人趕來,你可以養好傷之後再去松鶴谷。」

  這是好事啊,雖然知道自己躲不過與松鶴谷這一關,但遊方不想帶傷前去,萬一與九星派趕來的人有什麼衝突發生意外,倒霉的可是自己。

  可是他心裡卻有些為難,向影華分明是自己不想回去,找個借口留在外面,往費居村後面的山谷裡一鑽,手機信號都沒有,真是躲清靜的最好辦法。但遊方並不願意與她多打交道,原因很簡單,她的父親向左狐就是劉黎與他一起殺的,雖然該殺,但畢竟是殺父之仇啊,在她面前總有些心虛。

  遊方又不好直接拒絕,只能含糊的答道:「你要臨時加入考古隊?我可沒有這個權力,我自己也就是個臨時工,得問池所長。」

  向影華卻很乾脆的點頭:「那好,我問他。」

  遊方:「時間不早了,明天再說吧,我們先把建木拆開裝好,動這東西可一定小心,國寶啊。」

  遊方猜得不錯,向影華確實不想回松鶴谷,主要是不想看見家中現在的場面。她對遊方說松鶴谷中五派拜山,其實還說少了,來的至少有風門九派。其中有五派是掌門帶著弟子親自前來「慰問,「出於禮節向影華也不得不見,至於其他的訪客,都由向笑禮率松鶴谷門人接待了。

  原因自然與向左狐有關,松鶴谷向家的門主於半年前與弟子胡旭元在北京失蹤,松鶴谷門人私下查探也沒有消息,終於在三個月前通知江湖風門各派,並請求素來交好的門派協助查找線索,至今卻全無頭緒。

  按照法律規定,失蹤後兩年才能宣告死亡,但是向左狐這種人無聲無息消失了這麼久,誰心裡都明白是凶多吉少。大家感到震驚的是一他究竟遭遇了什麼意外,那麼大本事卻連個消息都傳不回來,很多人還想起了六十多年前的尋巒派掌門陸文行也是這般失蹤的。

  松鶴谷一派事務不能無人主持,向家與當年的尋巒派可不一樣,它以世代家族傳承為主,而且還有一位能壓住陣的向笑禮。向笑禮不能總是暫攝門主,如今也該正式成為下一任門主了,與之有結交的風門各派都是為這件事來的,交情特別好的五派,掌門帶著弟子親自前來。

          

  新門主即位當然要有儀式,各派本應該恭賀,但在如今的情形下,祝賀的話又不好說,只能以慰問的名義。

  向左狐為人世故老練,在江湖上人緣不錯,至少表面上看起來與他打交道並不難,只要有好處就行。可是向笑禮為人剛正固執很有原則,原先在松鶴谷是護持門風掌戒長老,與各派的利益交往不多。

  江湖中事,與世上的事沒什麼區別,向家的地位很特別,不僅掌握了晶石資源,還且還有最完備的風水陣法傳承,交情好的話,有很多時候能用得著。現在換「領導」了,原先人脈關係還得重新打點一番,這也是很多人的來意,藉著慰問的名義,其實是來送禮結交。

  既然是慰問,當然要慰問向影華了。向影華半年前就去了北京尋找父親,幾個月時間將周邊一帶都轉遍了,卻一無所獲。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她剛剛從傷痛中恢復表面的平靜,卻不得不面對這一出。慰問,有時候也是在喚醒痛苦的回憶,她知道這些人的來意,也不想看見這種場面。

  但她也清楚,松鶴谷向家不可能沒有門主,很明確的表態支持二叔向笑禮早日主持大局,然後借口閉關修煉秘法,盡量不見訪客。但有些人是不能不見的,既是各派掌門又是向左狐的故交好友,這幾天一連見了五拔。這些人還一直留在松鶴谷沒走,等著參加向笑禮的即位儀式呢。

  孫風丄波為什麼會惹向笑禮不高興?換誰也不能高興!向笑禮以為他的來意與其他人一樣,親自出面接待,結果這位孫堂主卻沒搞清松鶴谷如今的狀況,登門拜山卻來了那樣一出,難怪會討人嫌。

  孫風丄波剛走不久,向影華就聽叔父提起這件事,當即眉頭一皺道:「孫風丄波身為九星派穿杖堂主,不會無故開這種玩笑,此事定有蹊蹺,我去問個清楚。」然後她就離開了松鶴谷。

  她根本就沒打算去找孫風丄波,就是想找個借口躲出來,眼不見為淨。她是從松鶴谷後山的秘道離開的,這條秘道只有向家核心弟子才知道,出口處已經越過松鶴谷所在的江西省來到湖南境內,隔著一條公路,對面的地方叫落風坡。

  她剛剛走出松鶴谷,就發現落風坡半山中地氣劇烈翻騰,有高人以秘法相鬥,等她趕過去查探究竟,恰好看見遊方殺了孫風丄波。這麼大的事,向家不可能不理會,她決定親自查清前因後果,打電話通知了向笑禮,自己跟著考古隊走了。

  她這一走,沒有將遊方當場留下與聞訊趕來的風門各派高人見面,可是鬧了一個大誤會。向笑禮趕到案發現場看見孫風丄波「慘死」的情景,當時心裡就咯噔一聲,暗自猜疑人是向影華殺的,卻不好說出來,而在場的其他人也驚駭不已。

  遊方損毀的那些晶石,比如多方層解石、菱鎂純晶石等,化為粉末之後靈性盡失,混在雜草土壤中分辨不出來,但是最後三枚晶石的痕跡卻留了下來,能在光禿禿的樹幹邊找到辰紅石、雄黃石、雀藍石的三色碎末,有些還粘在孫風丄波的衣服上。

  從孫風丄波的身上還搜出一枚秘法礦物晶,就是辰紅石,而他身邊還有散落的手丄槍零件,前方可見他倒縱的腳印和一路彈殼。看情形,他是開槍抵抗一路後退,最後祭出秘法晶石,激引的威力太大,連晶石都損毀了,但還是被人震散元神格殺當場。

  孫風丄波雖然沒什麼江湖名望,但眾人也知道他是九星派僅次於掌門的高手,修為早有「移轉靈樞」的境界,功力相當深厚。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本事?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

  向笑禮第一念就懷疑是自己的侄女向影華,可能是見到孫風丄波之後,對方言語無狀,有糾纏調笑之意,心情本就不好的向影華與他起了衝突動手。

          

  向影華在電話裡說殺人者是「梅蘭德,「這個名宇還是向笑禮告訴她的,當時是以嘲笑的語氣當笑話說的。向笑禮聽說「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到鴻彬工業國看風水,第一反應與千杯道人差不多,以為他是扯著「國際專家」的幌子忽悠人的江湖騙子,但看風水也扯上這一套就太可笑了。

  沒想到向影華說的「兇手」卻是這個人,聽上去太不靠譜。且不說梅蘭德這個名號是真是假,這人有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他跑到這裡來幹什麼?

  但是這些猜疑,向笑禮不能對任何人說,只得轉告大家向影華的話:出手殺人者叫梅蘭德,向影華已經找到此人,正在追查前因後果,此事定然能水落石出,給江湖同道一個交代云云。

  然後他命人收殮屍體,並通知遠在福建的九星派掌門沈慎一。在九星派的人沒有到來之前,暫時還不好輕易處置,向笑禮心中暗道可千萬別是向影華干的,希望她真能查清楚、說清楚。

  第二天吃早飯時,向影華問池木鐸,自己能不能像「徐凱」一樣,在考古隊當「臨時工」?還沒等池木鐸說話,游成元拎著點頭道:「行,當然可以!」

  見老婆已經答應了,池木鐸道:「請你當然可以,但進入現場的話,你的證件呢?需要檢查。」輪到他查她的證件了。

  向影華還真帶了證件,取出身丄份證遞了過去,游成元接過先看了一眼,心中微有些吃驚,這姑娘的年紀比看上去要大很多,十八、九歲的樣子,今年已經二十五了,比遊方大了三歲。但想想也沒太大的關係,不是有那麼一句老話嘛,女大三抱金磚,只要成成自己喜歡就行。

  夫妻倆對遊方和向影華的誤會顯然越來越深了,考古隊又不是好地方,工作在荒郊野外,條件既艱苦,環境還怪嚇人的,向影華顯然是沖遊方去的,要陪著他。

  其實加入考古隊並不困難,每一次野外發掘工程,都會在當地聘請臨時工,主要是挖探方、搬運雜物,有時候還會聘請有經驗的內行協助清理現場。但臨時聘用人員一般不會接觸到古跡埋藏的核心部分、不會獨自進行發掘、更不能自行處置發掘出的文物。

  至於遊方與向影華是例外的情況,池木鐸自然有權聘請臨時工,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大事,當然也不會將向影華當成挖探方的工人對待。見姐姐、姐夫已經毫不擾豫的答應下來,一旁的遊方只能暗自苦笑。

  向影華露出微笑,收回證件說了一句:「謝謝成元姐,謝謝姐夫!請問你們什麼時候回費居村?」

  池木鐸:「可能要在桂東市待幾天,組織趕來的專家會同鑒定,這一定是個轟動性的發現,應該很快就會趕回去,而且將帶著一個大規模考古隊。」

  游成元:「影華,你連行李都沒有,這可不行,等今天到了桂東,姐姐陪你去買些東西,待的時間長的話,換洗衣服肯定要有幾套,順便買些吃的、用的。考古現場的工作很艱苦枯燥的,不像想像的那麼有趣。……不過也別擔心,那裡的風景很好,就當一次生態游,也是很不錯的。」

  吃完早飯出發,這回又換成遊方開車了,游成元拉著向影華坐在後座。出縣城、上國道,當天上午就抵達桂東市,直接將建木送到了市博物館。遊方終於完成了任務,卻又面臨另一個頭疼的問題,在向影華面前,不得不時刻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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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1:38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章、沸騰的楚陽鄉 徐公子勝治

  一到桂東,池木鐸就忙了起來,游成元與另外兩名:「考古隊員」順便也幫點忙。遊方私下裡求池木鐸,要一份建木、兩把青銅劍、青銅短杖的鑒定結果以及詳細的圖文資料,還有發掘過程的官方報告,池木鐸給他了。
  
  建木的發現的引起了轟動,三天後當池木鐸返回費居村時,就不是一輛車四個人了,同行還有三十多位文物保護工作者,由省文物局的領導親自帶隊,縣裡的一位副書記陪同。還有一個班的武警戰士,他們是去保護這一龐大的專家隊伍以及發掘現場。
  
  外地抽調來的專家池木鐸不再是隊長,而是一個小組的負責人。但他作為建木的發現者與保護者,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和讚譽。
  
  這個巨大的榮譽本來是應該屬於「徐凱「的,可是在遊方的堅持與勸說下,池木鐸沒有在發掘報告上寫他的名字,與其他的正式考古隊員們一起享受了這個榮譽。有這樣一個小舅子,真是太走運了!
  
  正式的學術報告當然不可能現在就出爐,但遊方給向影華提供的資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了在離開桂東市之前,向影華發出了一份特快專遞,並且打電話與向笑禮聯繫,說自己已經查出一些眉目,相關資料先寄回去,她還要做進一步的調查。——總之一句話,就是不想回家。
  
  在桂東的這幾天,游成元抽空拉著向影華去逛街,買衣物與生活用品,噓寒問暖很是關心。向影華為人不算很挑剔,但是一般的東西自然看不上,陪她買東西可是苦差事,游成元樂此不疲興致反而很高,女人天生就有逛街的天賦。
  
  向影華的態度不算很熱情,但也很感謝,至少心情難得如此舒緩與放鬆。游成元並不清楚她的身份的來歷,以前還沒有人像帶著小妹妹一樣拉著她逛市場,談的全是與秘法修煉以及松鶴谷事務無關的事情。
  
  遊方卻不願意與向影華多打交道,借口身上有傷需要調養,能躲就躲不湊熱鬧,他也確實有傷。
  
  回到費居村之後,這麼多人住起來可就有點擠了。費材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但是那家招待所還在營業,一共只有十八個房間,除了領導和有地位的專家之外,其他考古隊員只能兩、三個人住一間。而游成元逼著丈夫「以權謀私,「給遊方和向影華在三樓一人弄了一個單間,還是門對門的。
  
  可惜這兩人似乎不怎麼串門,而且晚上幾乎不在房間過夜了
  
  他們還是回來晚了,是下午到達的,就在當天上午,費居村又發生了一件不幸——考古隊員朱大有,在前往山谷的路上,不小心在山溝裡摔死了!
  
  出了人命案,又夠警方忙的了,費居村的案子鄉里終究沒摀住,不僅驚動了縣公安局,而且驚動了市裡的防爆專家,那麼多炸丄藥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要小看警方的辦案能力,法醫檢驗的結果,朱大有不是摔死川的,在他摔下山溝之前,腦後已經挨了鈍器的擊打,這才是致死的主要原因。
  
  這可不是遊方下的手,他當時還在路上呢,雖然也沒打算放過朱大有,但有人動手更快。想想也不意外,朱大有通知道上的「朋友「辦事,結果三十五個人帶著刀槍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連消息都沒有一斤」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怎能解釋的清,又怎能躲得過去?而且在如今事情越鬧越大的情況下,他本人也是一個警方的突破口。
  
  作案的兇手到底也沒抓住,但案件的性質卻定了下來,朱大有死於犯罪分子的打擊報復。這一點有警察常書欣作證,常書欣收到的有關破案線索的短信,事後經查就是朱大有的手機發出的,可惜朱大有的手機找不著了。
  
  後來朱大有的家屬召集一群人,捧著骨灰盒到有關部門鬧事,鬧來鬧去,有關領導為了安撫,給朱大有弄了一個「烈士「的稱號。
  
  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遊方聽說了朱大有的死,找到向影華「請假「:「向小姐,你既然來到這裡,我也不必立刻去松鶴谷。就算你不在,我也本打算傷好之後便去拜山,給江湖同道一個交代。你若信得過我,我要離開費居村一天時間去辦點私事,一天之後定然回來,不會趁機逃走的。」
  
  向影華抬眼瞅了他半天,這才說道:「事情的緣由已經查清,我沒有監視你的意思,希望梅先生不要誤會。我不是警察,松鶴谷也不是衙門,不能勉強你做什麼。但是孫風波剛剛離開就死在谷外,我向家得給江湖同道一個交代了
  
  你若親自去松鶴谷,當著江湖各派同道的面,見到九星派的人當場交代明白,免得日後麻煩,對你自己也是好事,你若聰明的話應該能想清楚。你要辦什麼私事就去,不必對我打招呼,信不信得過你,不在於我,在於你自己。」
  
  向影華不浴不熱,反倒顯得遊方有些多心了,他當即告辭離開費居村。遊方去幹什麼呢?他是為了楚陽鄉的廣播娛樂事業添磚加瓦!朱大有已經死了,遊方卻不願意放過另外的人。
  
  楚陽鄉大部分都是山區,這幾年搞了一個「三通工程」:村村通電話,村村通喇叭,村村通公路。這三通中最後一通還沒有完全搞定,但前兩通已經順利完成了。深山中很多地方交通不便,鄉鎮府要求每個村委會都安上大喇叭,而且與鄉廣播室的線路相連。鄉里有什麼重要通知,全鄉的村民都能在第一時間瞭解。
  
  這一中午,全鄉各村的大喇叭裡正在播放關於今年防汛抗旱工作的安排,剛講了沒幾句,內容突然變了,成了一男一女的談話
  
  男:「上次是小春陪的我,她還說鄉長每次來都點名上她,花樣可多了,講得我可刺激了,就像上了鄉長的女人,多給了她二百了」
  
  女:「她吹什麼牛,鄉長每次來都是要我陪。」
  
  男:「是陳鄉長嗎?你還挺有身價的嘛,還陪過哪位大人物?」
  
  女:「派出所的袁所長每次來,也都是找我。」
  
  男:「陳鄉長和袁所長誰那玩意更粗更長,都是怎麼幹的,你好好說說,我聽的來勁,就多給你錢!」
  
  這段談話越到後來越不像話,抖出來的事可不少,不僅有許多葷段子,沾邊帶角把陳鄉長和袁所長收了村裡的好處,放任費居村盜墓的事情也抖了出來了
  
  假如袁所長本人聽見了,能聽出那個女的是費居村招待所的服務員小杏,至於男的是誰並不清楚,錄音中沒有線索,僅從聲音也聽不出是遊方或者是「徐凱」。廣播在談話的最高潮戛然而止,又變成了關於今年防汛抗旱工作的安排。
  
  全鄉只有兩個地方沒有聽到這段廣播,一處是費居村,因為喇叭炸壞了還沒修好,另一處就是鄉政丄府所在的鎮子,因為廣播室的麥克是和喇叭直接相連的,沒有通過全鄉的廣播剛絡系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談話播出期間,鄉政丄府沒有人意識到出了問題,等消息反饋回來,錄音已經放完了。
  
  有茄的是,人們聽見這段談話時,不是第一時間打電話通知鄉政丄府,而是豎著耳朵唯恐錯過每一個細節。等到談話播放完畢,整個楚陽鄉沸騰了!
  
  當天下午,氣急敗壞的袁所長給縣公安局打電話,希望打報告申請通緝早已不知去向的小杏,話還沒說完就挨了一頓臭罵。
  
  楚陽鄉出的洋相還不夠嗎,全縣都跟著丟人!
  
  沒過兩天,陳鄉長與袁所長雙雙被就地免職接受調查,原先有關係的幹部都躲得遠遠的,連說句好話的人都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倒霉的可有一大票。在警方的重點關注下,費居村的系列盜墓案的偵破也有了重大進展。
  
  與此同時,池木鐸也向當地各級部門提交了一份由江霞飛執筆的《關於費居村山區小流域治理的建議書》。
  
  關於江霞飛還有故事,她這段時間與進村辦案的常書欣混的很熟,她對他很欣賞。兩人都是當地人,而且也都是文學愛好者,平時喜歡上剛寫寫文章,有很多共同語言,漸漸眉來眼去很有苗頭了。考古能考出對像來,也算是一段佳話口
  
  關於常書欣也有故事,不久後他被提拔為鄉派出所所長,過了半年,又調到了縣城工作。
  
  這些都與遊方無關了,他只是放了一段錄音,充當了一回義務播音員而已,後來的事情都不是他幹的,成績和榮譽屬於大家。
  
  放完錄音的這天晚上,遊方回到了費居村,沒有見到向影華,也沒有留在招待所,摸黑直接去了後面的山谷。
  
  山谷裡比村裡還熱鬧,沿著正面的山腳搭了幾十頂行軍帳篷,不少被盜的古墓上方都已經開挖探方,夜裡也點著照明燈。費居村的人手不夠,考古隊還在附近的村莊裡僱傭了民工。
  
  遊方來到離那座祭壇上方約六十多米高的山坡上,在兩株灌木之間的空地,取出九枚晶石布成一個靈樞大陣,然後在陣中定坐滋養神魂。他的傷勢不輕,一、兩天好不了,但用這種方式恢復的速度最快,效果比預想的要好得多。
  
  山腳下雖然人多,但是順著山坡到了幾十米高的地方,已經相當清靜了,根本沒有人來。定坐中遊方忽有感應,有人隨著靈樞大陣的運轉,既沒有影藏身形,也沒有擾動地氣,已經來到身前。
  
  他收功睜開了眼晴,起身打招呼道:「向小姐,你好!」
  
  向影華在黑暗中微微點頭:「你回來了?如此養傷確實不錯,但此地風水靈樞格局不夠,如果去松鶴谷養傷會更好。」
  
  遊方:「你與松鶴谷聯繫了?」
  
  向影華:「今天聯繫了,他們已經收到我寄出的資料,而且九星派掌門沈慎一已經帶著順杖、逆杖、縮杖、離杖、沒杖五位堂主趕到松鶴谷。二叔問我,能不能把你帶回去?」
  
  遊方:「我會去的,但這種情況,希望先養好傷再去拜山。」
  
  向影華沉吟道:「這樣也好,你先養傷吧,我不打擾,反正我也不想回去。如果你要去的話,我建議趁著各派同道都在場的時候,人多好說話。」
  
  遊方拱手道:「多謝提醒!」
  
  遊方言而有信,離開費居村一天後就回來了,沒有趁機閃人了向影華也說話算數,接下來的日子裡沒有打擾他養傷,跟著池木鐸帶領的考古小組一起工作。大隊人馬來了,池木鐸等人的工作輕鬆了許多。
  
  游成元也不想讓向影華往古墓裡鑽,怪滲人的,除了清理一些出土文物的工作,其他大部分時間,都拉著她在附近逛山水看風景,偶爾還弄點野味回來請她嘗鮮。游成元很會照顧人,可以說關心的無微不至,還不惹人煩。
  
  向影華本就是出來散心的,這幾天心情開朗了不少,說話也有了笑容。原先叫「成元姐」只是隨口的稱呼,感覺有些彆扭,到了後來越叫越親切自然了。她也看出來游成元對她和遊方的關係有些誤會,解釋過幾句,游成元卻沒當一回事,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假如家中無事,向影華真想在這裡多呆幾天,但她在費居村只留了七天。
  
  七天後,村子裡又來人了,在招待所找到了向影華,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然後向影華獨自進入山谷,找到遊方,把他叫到山上單獨說道:「不瞞梅先生,松鶴谷最近有事,我是故意不想回去的。家父向左狐半年前失蹤,至今仍無下落,我二叔向笑禮即將繼任門主,江湖各派同道都是為觀禮而來。
  
  兩天後就是即位儀式,我不好不參加,今天松鶴谷門人找到了這裡,我得回去了。這一次出山,很高興能碰見你們,替我謝謝成元姐,還有池所長。
  
  我沒有告訴他們你在費居村,至於孫風波被殺一事,就我所知的情況,會轉告各派同道。我能看出來,梅先生還沒有完全恢復,不必隨我一起回松鶴谷,如果你不願意去,我也不勉強,這就告辭了!」
  
  遊方趕緊道:「請向小姐轉告一聲,梅某人將在三天後到松鶴谷拜山。」
  
  向影華抬起清澈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低頭淡淡道:「那好,我三天後恭候大駕。請放心,那裡是松鶴谷不是九星派,不會不講公道。」
  
  向影華下山離去,遊方看著她的背影暗自歎息。當初在林音面前,他無法說出李秋平早就被自己殺了,如今在向影華面前,他同樣無法告訴她向左狐的下落。人在江湖,總是有這麼多無奈,向左狐呀向左狐,你為什麼偏偏幹那種事?
  
  遊方為什麼要約在三天後,算算日子,到那時他應該完全恢復了,而且恰好是在向笑禮即位儀式的第二天,既不打擾人家的正事,各派同道還沒來得及走。
  
  向家的人怎會找費居村來?
  
  九星派分為內五堂與外七堂,順杖、逆杖、縮杖、離杖、沒杖這內五堂主要處理門中事務,而穿杖、斗枝、截杖、對杖、綴杖、犯杖、橫杖這外七堂都是秘法傳承的一支,除了傳承秘法之外平時各有各的營生,一般的外人是不清楚的。
  
  接到消息,掌門沈慎一立刻率領內五堂堂主趕到松鶴谷,並且與各派高人一起重新仔細查驗了「案發」現場,有了新的發現。除了給孫風波收屍之外,向笑禮並沒有動這個地方,還派人守護現場,就等著九星派來人呢。
  
  遊方射出的子彈全部從地下給找出來了,從彈道的方向來看,應該不是孫風波開的槍。向笑禮暗自鬆了一口氣,看來與向影華沒什麼關係,她根本沒有帶槍,從小到大連碰都沒碰過。
  
  眾人分析的結果,是有人手持雙槍攻擊孫風波,然後又以秘法相鬥,孫風波祭出晶石被損毀,最終還是神氣枯竭,被生生震散了元神。這樣的解釋更合理,否則那人的修為也也太可怕了,饒是如此,也不可小瞧啊,絕對是為高手!
  
  恰在這時,向影華寄出的資料到了,解釋說孫風波參與盜掘文物交易,並企圖劫道殺人奪寶,被海外歸來的江湖同道梅蘭德殺了,她親眼所見。至於孫風波要殺什麼人、想奪什麼寶,向影華都說的清清楚楚,還有建木的詳細資料、官方鑒定結果與發掘報告的副本。
  
  她還留了個心眼,並沒有說「梅蘭德」就在考古隊中,也沒有把青銅短杖的資料寄回去,並且說自己還要詳細調查此事的前因後果,一定要完全確證。
  
  這封信讓沈慎一等九星派弟子非常尷尬,如果是真的,當著各派同道的面,可是一個大醜聞啊!但證據放在這裡,又不能說是假的,他們希望向影華早點回來,最好把梅蘭德也帶回來,當面把話說清楚。
  
  向影華偏偏沒回來,只是打了個電話問資料收到沒有,自己還在調查。其實想查證資料上的東西並不難,建木的發現以及費居村大規模考古工作的展開已經不是秘密,看當地的報紙就知道了。既然建木是在費居村出土的,那麼向影華就有可能到費居村查探情況,向家弟子順著線索還是找到了費居村。
  
  向影華見松鶴谷有人找來,兩天後又是門主即位儀式,不好再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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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三十一章、天上一輪方捧出 徐公子勝治

  沈慎一在松鶴谷的松鶴堂見到向影華,當著風門各派的面,情急之下有些失儀,站起身來越眾而出,迎上前去問道:「向師妹,你終於回來了!孫風波究竟是怎麼死的,希望你說清楚。」

  向影華還沒來得及與眾人打招呼呢,就在松鶴堂門口被沈慎一堵住了,她不動聲色道:「沈掌門請稍安勿躁,進去說話,事情的前因後果,我自會當眾給個交待。」

  沈慎一鬧了個紅臉,當即抱拳道:「沈某人失禮了,向師妹為了本門之事,接連奔波十餘日探查緣由,九星派感激不盡!」

  進了松鶴堂,與各派高人見禮完畢,沈慎一還沒來得及說話,向影華先開口了。她取出一張照片問沈慎一道:「沈掌門,你認識此物嗎?」

  沈慎一看了兩眼,點頭道:「我有印像,是孫風波的隨身法器,去年在九星派總堂試法,見他使用過一次。」

  向影華微微一笑,搖頭道:「你錯了,這不是孫堂主的隨身法器,而是費居村村民盜掘的文物,是警察在村主任家裡搜出來的,我拿的是一張物證照片。」

  然後她又拿出一張照片和一份報告遞了過去:「這才是孫堂主的隨身法器,是從他的屍體上取走的,我親眼所見,與另一支青銅短杖幾乎一模一樣。據鑒定,它是一種上古祭祀儀式所用的儀仗器物,根據古跡壁畫中的記載,是十二根一套,這是鑒定報告。

  我不僅去了省文物局,親眼見到了費居村出土的上古建木,也拿到了圖文資料與官方發掘報告,一周前寄了回來。孫風波攔路企圖殺人奪寶,卻被海外歸來的風門同道梅蘭德所殺,他謀奪的就是那株青銅建木。

  後來我又到了費居村的考古現場走訪,並親自尋問當時運送建木的考古隊員,親眼見到了建木出土的祭壇周圍壁畫,還看見警方從村民家裡搜出一模一樣的青銅短林,我想此事已經水落石出。」

  向影華手裡還扣了一張底牌,就是孫風波隨身法器的資料,回到松鶴谷當面扔給了九星派掌門沈慎一,事情的前因後果再無疑問。她是有意回護遊方,但就事論事,實情也確實如此。

  當著這麼多江湖同道的面,幾位九星派門人羞愧難當,沈慎一長歎道:「此乃九星派之恥,有辱門風啊!……我師父在世之時,就曾暗中提醒,孫風波習秘法肯用勤苦之功,為人聰穎來日或許有所成就。但色厲膽薄、性狹好利,不可托付大事,但願能平安善終!……師父後悔收了這個徒弟,叫我平日多加警戒約束,是我有負師命,有負掌門之責啊!」

  逆杖堂堂主景年也開口道:「我於九星派執掌戒律監察門風,孫風波之事,是我失查之責!」

  其餘四位堂主默默無語,向笑禮一見這個場面,也不想讓客人太尷尬,開口勸道:「樹大有枯枝,孫風波的錯,在他自己的所作所為,清理門戶之事各派自古常有。在他惡行沒有暴露之前,諸位也難查覺,如今行兇斃命是罪有應得,其人之罪非諸位之過,不必太自責。」

  場面上的話還要說的漂亮,松鶴谷已經有了交待,總不能讓人家下不了台。

  沈慎一對向影華深施一禮:「多謝月影仙子查明真相!請問那位同道梅蘭德現在何處,清理門戶之事,我還想向他當面道謝。」

  他們不是警察,江湖人處理江湖事而已,孫風波自尋死路,事情也只能如此了斷,至於後事,就由九星派與松鶴谷去處置了。九星派眾人私下裡還有什麼想法,那是另外一回事。

  廳中有些人聽說過梅蘭德這個名字,沒聽過的這幾天也打聽清楚了,據說是海外歸來的風水奇人,前一陣子到鴻彬工業園看風水,接了一個非常燙手的活。很多人聽說這件事時都在暗中哂笑,以為那人不過是一個江湖洋騙子。

          

  前幾天又聽說是他殺了孫風波,都吃了一驚,看來這位梅蘭德是真有本事,不知是何方神聖?

  向影華答道:「梅先生受了傷,此刻正在調養傷勢,但他答應我,三天後,也就是松鶴谷門主即位儀式第二天,會來此拜山。若其人言而有信,應當會來,如果他沒有來,我想九星派也不應有什麼怪罪之處。」

  哦,原來梅蘭德受傷了,想想也不奇怪,孫風波死狀的那麼慘烈,殺他的人如果毫髮無傷,修為未免太駭人了,松鶴堂中的各派高手,恐怕沒有幾個人能辦到。

  「什麼?蘭德老弟受傷了嗎!」松鶴堂外突然有一人開口說話,隨著話音向笑禮的長子向風華陪著一位腰懸葫蘆的青衣道人走了進來。那道人一進門就抱拳道:「疊嶂派供奉長老千杯前來拜山,見過向門主,見過各位同道!」

  千杯道人年紀不大,還不到五十歲,也不是疊嶂掌門,但是在江湖上名望和輩份都很高,且平時與松鶴谷並無太多交往。今天前來拜山,對向笑禮來說是相當有面子,他趕緊迎上前道:「千杯長老雲蹤至此,松鶴谷蓬篳生輝,快請!」

  松鶴堂中有四個人輩份最高,分別是來訪的八宅派掌門韓知子、雲南鳴翠泉熊家門主熊大維、松鶴谷代掌門向笑禮,疊嶂派供奉長老千杯道人,在主位以及左右上首位落座。沈慎一有些疑惑的問道:「千杯師叔,您方才稱呼那梅蘭德為老弟,莫非你們是平輩論交,而且早是舊識?」

  千杯道人笑道:「前不久剛認識的。」

  韓知子也在一旁笑著解釋道:「江湖上很多晚輩並不知情,千杯長老俗名周洪,就是那位青城山的周洪道長,前不久與梅蘭德一起去過鴻彬工業園。我若猜的沒錯,千杯師弟,你們就是那麼認識的吧?」

  千杯道人:「師兄說的沒錯,我們就是在那裡認識的,其人年紀輕輕俠肝義膽身手不凡,曾出手助我剪除疊嶂派敗類李冬平。」

  他向眾人講述了李冬平的所作所為以及當日在鴻彬工業園發生的事,最後勸慰沈慎一道:「沈掌門也不必太過羞憤,江湖敗類自古常有,我疊嶂門也出了李冬平這種逆徒,傳法擇徒應謹慎,清理門戶也不必手軟。」

  千杯道人的到來,不僅給了向笑禮好大的面子,也給了九星派一個很好的台階。他抖出了自己門中的醜事,疊嶂派也出過李冬平這樣的敗類,當時恰好是梅蘭德協助清理門戶。眾人紛紛感歎議論,氣氛不再像剛才那麼沉重鬱悶。

  議論的焦點,卻集中在那位從未露面的梅蘭德身上,向笑禮有些疑惑的問道:「千杯師弟,你可知那梅蘭德的來歷?又怎與他平輩論交?」

  千杯道人答道:「他的師父前曾遠赴海外,是我父親的一位故交,這位老人家不欲揚名,也只收了梅蘭德這麼一個弟子,並吩咐弟子未完成師命之前,不得以師父的名義自稱江湖長輩,免得同道難堪。其中內情我倒是瞭解一些,但他人之私秘,倒也不好多言。」

  看來千杯已經見過了劉黎,瞭解了「梅蘭德」的身份,這番話說的很有技巧。劉黎確實是千杯道人父親的故交,至於有沒有遠赴海外很難說,反正老頭自稱最近去歐洲轉了一圈。不讓徒弟隨便打師父的名號也正常,因為江湖上就有一句俗話:「老師父,小徒弟,未出門的祖師爺,同道見面難伺候。」

  千杯道人是他們這一輩江湖人中最年輕的一位,再上一代的高人,少說也是民國時期的人物,如果已經遠赴海外,如今江湖門風瞭解情況的還真不多。既然千杯道人都已經這麼說了,大家也不便再追問。

  最意外的是向影華,如果按照千杯道人的說法,再見面時得稱呼梅蘭德為師叔了,感覺多少有些彆扭尷尬。

          

  閒話少敘,孫風波之事告一段落,如今松鶴谷中娶集了八宅、龍樓、臥牛、王屋、九星以及雲南鳴翠泉熊家等六派掌門及弟子,還有疊嶂、形法、消砂、牽弓、三元等五派前來拜山的長老,再加上松鶴谷向家這個東道,一共聚集了江湖風門十二大派的高人。

  兩天後就在谷中的松鶴堂舉行儀式,向笑禮正式繼任門主之位,各派觀禮道賀。祝賀的話又不能說太多,順便還得安慰向笑禮以及向影華幾句——向左狐吉人自有天相,可能困於某處不得脫身,來日未嘗沒有逢凶化吉的可能云云,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清楚,這些不過是場面話罷了。

  儀式之後所有人都沒有走,都等著第二天見那位年紀輕輕的風水奇人梅蘭德。向笑禮也有意留客,盛情邀請諸位同道參觀三天後松鶴谷每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地靈樞」的儀式。

  向笑禮以前在松鶴谷執掌秘法傳承的內務,與同道各派打的交道並不多,如今意外執掌松鶴谷,確實也需要借此機會與同道高人多多交流聯誼。各派掌門即位,邀請同道觀禮,往往都有這種用意,倒不是單純為了熱鬧。

  而松鶴谷的「祭祖地靈樞」儀式,每十二年一度,屆時將開啟此地的「天機大陣,「運轉整片山川的天地靈樞與生發之氣。這座大陣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其各處陣眼與核心陣樞是松鶴谷歷代先人早就布好的。

  松鶴谷傳承以風水陣法見長,這樣一座大陣的運轉,是眾弟子難得的感悟機緣,風門同道自然不會錯過開眼界的機會。

  這座天機大陣需要兩名至少有「移轉靈樞」境界的高人合力發動,發動之後它自然會運轉。

  至於如何發動,巧妙各有不同,就看兩名高手怎麼配合了,要做到神識相互呼應,還要同時激應陣樞,功力不足或者參悟不夠,無法開啟。

  熊大維、函知子等人曾不止一次參加過這個儀式,記得十二年前,是向左狐、向笑禮兄弟倆合力發動大陣。至於今年這一次,風聲早已放出來,由下一代高手向影華發動,至於另一位主陣之人,將在來訪的同道中邀請一位年輕高手。

  向影華必須主陣,因為在向左狐失蹤、向笑禮繼任門主之後,她就擔任了松鶴谷的掌祭長老。那麼另一個人會是誰呢?既然向笑禮都不出手了,總不能邀請熊大維、韓知子這些前輩,至於龍樓派掌門段鵬、臥牛派掌門牛月坡等人都有這份功力,但也不是年輕高手。

  向影華還是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向笑禮如此安排難免引人遐想,與松鶴谷交好的各派只要門中這等年輕高手,這次都帶來了。但是這種人才確實不多,來的也只有五、六位而已,都是有大派世家傳承、自幼習練秘法才能有此成就。

  向笑禮如此安排自然有所考慮,而且也是善意,大哥不在了,侄女這半年來很是淒清啊,安排這樣一個機會,試試看她能否找到意中人,話未明說用意卻很明顯。向影華的修為高、眼界高,一般人也確實配不上她,乾脆創造個機會,將年貌與身份般配的「才俊」盡量都請來吧,看她自己的意思了。

  訪客有三、四十人,有的住在谷口外的向家村,關係比較親近的前輩高人則住在松鶴谷中向家核心弟子平時的清修之所。向笑禮也清楚侄女的心情不會太好,前一段時間藉故出門十來天,他明白是為什麼,所以並沒有著急催促,最後實在沒辦法,才命人找到費居村將她叫回積向影華在松鶴谷的東山半腰竹林中有一座單獨的小院,而平日掌門居住的院落就在小院附近。向笑禮特意將自己住的院子分出來一大半,讓給雲南鳴翠泉熊家六位來客居住,用意很明顯,就是希望有人能夠多多安慰向影華,陪她說說話、散散心,順便增加好感。

          

  熊家與向家世代交好,是江湖風門並稱的兩大世家,向左狐與熊家還有一段淵源呢。向左狐剛出生時,這兩家的長輩就定了娃娃親,將來娶熊家的閨女。向左狐年輕時見過自己未來的媳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況且這是兩家聯姻的手段,男女感情倒是其次,碰見自己滿意的人很難得。

  但是後來時局動盪,兩家都受到了大時代環境變遷的衝擊,婚事耽誤了下來,向左狐的未婚妻意外亡故,令兩家人都很遺憾。曾有一段時間,向左狐潛心修煉秘法,其餘精力都用在經營向家勢力,無心再娶,人過中年才正式結婚。他娶的是當地的一位官員之女,感情談不上很深,後來離異了。向影華出生時,向左狐已經快五十歲了。

  向影華成年之後,月影仙子在江湖上聲名遠揚,世代交好熊家當然不可能不動心思。熊大維之子熊居仕一表人才,得家學傳承,也是年輕一代令人矚目的高手,今年二十八歲,他與向影華雖算不上青梅竹馬,但也是自幼相識。

  熊家在雲南家族產業經營的不錯,原先是開游丄行社和酒店的,最近又在開發黃龍玉。經營礦產向家很有經驗,還派人過去協助與合作,關係自然是越來越親近,也希望能夠親上加親。熊居仕對向影華仰慕已久,自然是求之不得。

  熊家家主熊大維率門中兩位執事,鳴泉旅行社的總經理熊望張、鳴泉礦業的總裁熊前過,還有兒子熊居仕、女兒熊路仙、女弟子陸月居一行六人,早在半個月前就來到松鶴谷。

  很多向家弟子都在暗中猜測,熊居仕已經是向笑禮「內定」的主陣之人,他與向影華確實很般配,身家地位都是門當戶對,秘法修為雖然不如向影華,但不久前也突破了「移轉靈樞」的境界,在年輕一代中相當難得了。

  可惜這種事沒法內定,畢竟已是現代社會,長輩不能包辦婚姻,以向影華的性子,更加勉強不了。否則的話,向左狐在世時恐怕早就給包辦了,上哪兒找熊居仕這麼滿意的女婿?

  不能包辦,撮合總可以吧?向笑禮就是這麼想的,給這對年輕人盡量創造接觸的機會,向影華如今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一來二去、眉來眼去,說不定就有感情了呢?想得倒挺好,可是熊家人沒來幾天,向影華就獨自出山了,似乎對二叔的安排不感興趣——倒不是討厭熊居仕,她現在確實沒那份心情。

  向笑禮即位儀式後第二天中午,十二派高人好奇又期待的年輕的風門前輩「梅蘭德」終於來了。他不是騎著白馬翩翩而至,也不是步履從容的瀟灑而來,看見他時,等候在向家村村口的五個人都沒想到,神色很詫異表情也很古怪。要不是千杯道人與向影華認識他,誰也想不到他就是梅蘭德,還以為是來村裡辦事的鄉幹部。

  遊方是騎著楚陽鄉派出所掉溱的破摩托,一路「突突突突突」風塵撲撲,從山路迴旋處一個急轉彎,直接衝進了向家村村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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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2:09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二章、映谷松鶴斂華容 徐公子勝治

  摩托是江霞飛向常書欣借的,常警官這幾天在費居村蹲點,反正也用不著。這輛車雖然破了點也舊了點,溱皮掉了很多,依稀可以看出「楚陽鄉派出所」的字樣,但是很結實抗造,在這一片山區道路上,應該是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四驅越野車都沒有它好使。
  
  費居村距離松鶴谷,地圖上直線只有十幾公里,但是要繞過雄山峻嶺,從路上兜過去得走很遠,從湖南省掛東市到達江西省遂川市境內。
  
  遊方天不亮就出發了,騎著破摩托下山,經過破破爛爛的鄉間道路,再上公路,進入江西省,然後又是上山,還是破破爛爛的鄉間公路,比他騎的這輛摩托更破。進入松鶴谷的道路非常複雜,在山間的岔道口極多,若不是向影華早就說清了各種詳細的路標,而遊方的記憶力和查驗地勢的能力超接,一般人第一次來還真不容易找著。
  
  一路上除了停車吃了頓飯,給摩托加了回油,遊方一直在趕路,去人家拜山總不能太晚,那樣也太沒有禮貌了。
  
  順著山道盤旋而上,接近松鶴谷的地方,高山間的路修的卻非常好,很平整的瀝青碎石道路,可容兩車錯行。遊方在飛馳的摩托上越接近松鶴谷,越感覺這裡真是一派好風光!
  
  山巒水澗、峰林疊翠之美自不必多說,靈氣充盈且在自然的流轉。
  
  山水之美也有不同,尤其在遊方這種人眼裡,如果是一幅沒有靈性的畫,畫的再像也不過是丹青堆砌,而這裡沿途的風景就似展開的、充滿靈氣的生動畫卷。
  
  這條路修的雖好,但走勢非常起伏崎嶇,彎道很多很急,遊方還發現幾處看似毫無意義的環道與岔道,一不小心就可能轉向下山。這一段路向影華沒有說路標!只是告訴他順著山勢地脈的方向走。
  
  遊方越走越是驚歎,此地雖在深山中,給人的感覺卻一點也不顯得偏僻森然,相反,隨著道路的延伸,是一種悠遠的意境。山路每一個轉彎,都是一道風景,層層疊疊中移步成局。中國傳統園林中移園造景的神妙,竟然通過競秀的群峰,渾然一體的呈現,它就似天然的偌大園林。
  
  陽曆三月的初春天氣還很冷,松鶴谷所在之處已經是海拔一千米以上的山區,遊方騎摩托也沒帶手套和帽子,以他的體格雖然不會覺得很冷,但臉頰已經紅撲撲的,呼吸帶著白色的霧氣,頭髮也被風吹的跟雞窩一樣凌亂。
  
  穿過一片茂盛的竹林,又是一個急彎轉過來,迎面的路旁有一座六角涼亭,亭中站著五個人。再往道路的另一端看去,深山中出現了一片少見的開闊地,是一個自然的村落,家家戶戶青磚碧瓦白粉牆壁,分佈的錯落有致,竟然隱約中形成了一個涵養生機、收斂神氣的陣式。
  
  向笑禮、熊大維、千杯道人、沈慎一、向影華等五人坐在涼亭中的竹椅上喝茶,異見摩托聲已經站了起來。然後遊方已經飛快的來到涼亭前方,看見這一幕嘎吱一聲剎車,將破摩托往路邊的樹上一靠,逕直走了過來。
  
  這人是誰啊?向笑禮等人的眼力超常,早就看清了破摩托上的斑駁字跡,跨省辦案也輪不到鄉鎮派出所啊?
  
  還是千杯道人反應最快,大老遠就喊道:「蘭德老弟,你來的好瀟灑!」
  
  聽見這句話各人的反應不同,向笑禮一愣,心中暗道這位同道也太率性了,在印像中還從未見過這麼拜山的。而沈慎一有些驚訝卻鬆了一口氣,這人看上去很年輕,也就二十出頭,好像沒什麼前輩的架子,否則他還真不好說話。
  
  熊大維暗皺眉頭有些疑惑。只有向影華不易察覺的微微笑了笑,她認出了這輛摩托,在費居村見鄉派出所的常警官騎過。
  
  遊方一眼看見千杯道人也很意外,大踏步行走中抱拳道:「千杯道長,您也在呀?」
  
  千杯走下涼亭的台階,拉著手臂將他迎了上去,沖眾人道:「蘭德老弟,我給你引見一下,這位就是松鶴谷新任門主向笑禮,這位是雲南鳴翠泉門主熊大維,這位是九星派掌門沈慎一,至於月影仙子,就不用我介紹了。」
  
  向笑禮與熊大維拱手行禮,向影華有些遲疑的躬身道:「見過梅師叔,影華不知前輩身份,多有開罪之處,請見諒!」
  
  遊方瞄了千杯一眼隨即反應過來什麼,趕緊擺手道:「千萬莫叫我前輩,梅某人年紀輕輕修為低微,擔不起,折福折壽啊!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叫我梅先生吧。」
  
  千杯道人拍著他的肩膀呵呵笑道:「說的也是,你確實年輕,在江湖上讓那麼多老頭子叫你一聲前輩太顯尷尬。但也不能亂稱呼,先生這個詞好啊,含義頗多,我叫你一聲老弟,其他同道,就叫你一聲蘭德先生吧,上次見面,很多人就是這麼稱呼你的。」
  
  一番話很巧妙的化解了輩份以及稱呼上的尷尬,九星派掌門沈慎一容顏看上去如三十許人,但言談氣質顯然老成的多,實際上已經快六十了。聽見千杯道人這麼說,他很見機的上前長揖行禮,「九星派掌門沈慎一,見過蘭德先生,孫風波之事,向師妹已向我等轉述,多謝您出手助九星派清理門戶!請問先生的傷勢如何?」
  
  梅振衣還禮道:「一點小傷,不礙事,已經好了。殺了貴派穿杖堂主,我來之前還擔心會有些麻煩,需要好好解釋一番,沒想到沈掌門如此通情達理深明大義,我也就放心了。」
  
  沈慎一:「蘭德先生何出此言?向師妹回山之後,孫風波之事先因後果已經水落石出,該慚愧的是我這位九星派掌門,其有感激而已。
  
  熊大維在一旁道:「我們就不要在這裡說話了,還有很多人等著見蘭德老弟呢。」
  
  幾人出了涼亭向村中走去,遊方很抱歉的對向笑禮道:「我本以為此番是一件煩心事,所以不敢打擾向門主的即位儀式,等到今天才來。
  
  先前一直在山中養傷,來的很匆忙,拜山連一份賀平嘟沒帶,向門主請勿見怪。」
  
  這話說的真直白,遊方確實是空手拜山,他沒什麼家底,實在沒有拿得出手的禮物相送,除了秦漁之外身上只有十一枚晶石,總不能送向家晶石吧?人家就是開晶石礦的,去殺豬的人家拜年送副排骨,不是那麼回事。
  
  他這麼出場,這個樣子,說這種話,顯得很有些窮酸啊,搞的向笑禮也不知該怎麼接話,本來說幾句謙虛的客套話就可以,結果一張口問了一句賊俗的:「蘭德老弟,吃了嗎?」
  
  遊方笑著點頭:「吃了,來的路上吃過了。」
  
  熊大維在一旁表情有點古怪,這哪裡有半點前輩高人結識談話的味道?然而沈慎一卻覺得很有趣,年紀太輕輩份太高,容易眼高於頂惹同道反感,而這位蘭德先生,倒是樸實的可愛。向影華聞言也想笑,卻忍住了沒笑出來。
  
  向家村在松鶴谷之外,村子裡的人也不全是修習風水秘法的,但這些年向家的產業經營的很好,一般人也不願意住在這深山之中,要麼住到附近縣市享受舒服方便的都市生活,要麼到山外打點經營各種產業。
  
  繼續留在這裡的,全是修習風水秘法的弟子,此村幾乎成了一個隱秘的世外桃源。
  
  山道穿過村子,盡頭已是密林環繞的險峰腳下,村子的最南端是一座祠堂,一般人到這裡,以為向家村的範圍也就這麼大了,根本察覺不了松鶴谷的所在。遊方抬眼看見彩梁與雕磚,又打量了一眼周圍,這棟建築至少有六百年歷史了,歷代經過多次修葺與粉刷,看外表還很新,便是松鶴堂。
  
  「向家是從明代就定居於此了嗎?」進入松鶴堂的時候,遊方順嘴問了一句。
  
  「確實如此,是影華告訴你的嗎?」向笑禮也順嘴答了一句。
  
  向影華詫異道:「我倒沒說過這些,梅先生是怎麼看出來的?」這棟祠堂的畫梁是近代重繪,圍牆上的影格雕磚是清代修葺時換上的,在這種場合當著這麼多高人的面,遊方自然不可能做出以神識查探人家祠堂這種失禮的事。
  
  遊方伸手一指大門院內正廳的柱子道:「方形礎石有半人多高,其上隼接木柱,這是典型的明代風格。此松鶴堂翻修過多次,但基礎一直未動啊。」
  
  向影華恍然道:「我差點忘了,蘭德先生也是一位考古專家,對古建築很有研究。」
  
  遊方進村的時候,各派高人剛剛吃過午飯不久,早就得到消息都在松鶴堂正廳中等著呢,他一進來眾人皆有眼神一亮的感覺,再看遊方,已不是進村時那副傻小子的模樣了。
  
  從村頭走到村尾,不經意間,他的發形不再是亂蓬蓬的雞窩狀,整齊中卻不失靈動,額前只有幾根稍顯凌亂的髮絲。臉蛋也不再是紅撲撲的,氣息收斂有溫潤的光澤。週身上下無一絲風塵痕跡,雖然穿著很普通的厚外套,但氣度雍容,步履與身邊的兩位平輩高人竟有相呼應的節律,似乎每一步踏下都能與地氣靈樞相合卻絕無一絲擾動。
  
  談笑進門,神情不卑不亦,既不傲然也沒有一絲生怯。遊方長的本來就帥,做為男孩子來說甚至有點過於清秀了,此刻卻莫名多了幾分豪曠的氣質,真真切切就是一位年輕的前輩高人風範。
  
  向笑禮等人側臉注意到他現在的樣子,也暗暗吃了一驚,剛才一路走過來沒見他有什麼特別的動作,運轉神識洗去風塵之色,竟能控制的如此精微不引人查覺,呂是非常小的改變而已,卻已容光不俗。不愧是前輩高人調教出來的弟子啊,連向影華的眼神也有了幾分訝異。
  
  幾乎不用介紹,一進門,廳中所有人理所當然的認出遊方就是「梅蘭德」,紛紛起身行市L。向笑禮——引見,並且先打了個招呼,蘭德老弟年輕且謙和,大家不必拘禮,晚輩不論長幼稱呼蘭德先生即可。
  
  大家也不熟,無非是說幾句久仰啊、不敢當之類既互相吹捧又表示謙虛的客套話。見禮完畢坐下喝茶,遊方本是為了交待孫風波之事而來,結果來了之後卻沒什麼好交待的,眾人又聊起了兩天後的「祭祖地靈樞」儀式,向笑禮熱情邀請他留下來觀禮。
  
  遊方發自內心的不想在這個地方多停留,但此刻也不好推辭,就在向家村待兩天吧,他也想見識見識開開眼界。
  
  聊了一陣子向影華說道:「蘭德先生是第一次來松鶴谷,還沒有進谷參觀吧?」
  
  千杯道人附和道:「對,就別在這裡坐著了,進松鶴谷吧,這才是待客之道。」
  
  向笑禮連忙點頭:「是我疏忽了,蘭德老弟,我們還是進谷一敘,今晚就在谷中略備薄酒一盡地主之誼。」
  
  眾人起身向松鶴堂後走去,出了後院就是山腳下一片竹林,杯口粗的翠竹鬱鬱蔥蔥,生長的不疏不密,林間地上散落著一層枯黃的竹葉,並沒有路,眾人直接從林間穿過,腳下沙沙作響,卻沒有留下一個腳印。
  
  出了竹林地勢已經很陡哨,一般人很難立自足攀登,迎面是掛滿籐蘿的原始叢林,彷彿亙古以來從無人跡至此。撥開籐蘿山林間卻有一條隱秘的小道,似是大樹下沒有生長灌木的空地自然形成,沿著一株株大樹七彎八繞看似沒有盡頭也毫無規律,其實走的並不遠。
  
  繞過一株大樹,陽光灑下如重見天日,一道山梁的半坡上出現了一座六角涼亭,與向家村村口那座亭子幾乎一樣,亭中有兩名向家弟子向眾人拱手行禮。遊方有一種感覺,這座涼亭隱含一座風水大陣,六根柱子就是陣樞,看似與村口的一樣,其實柱子高了三尺。
  
  走過的時候,他莫名想起向左狐在香山谷地中布下的那六根旗旛。
  
  涼亭旁出現了整齊的青石台階,竟是向山梁下走去的,此時聽見了塗綜的水聲,前走不遠是一條清澈的山澗。青石路沿著山澗上方的不遠處向前延伸,大約走了一里遠,山澗左側有一條如玉帶般的小瀑布傾瀉而下。
  
  道路在瀑布旁左轉往上,右側林間水聲不斷,是瀑布上游匯入剛才山澗的另一條支流,沿山勢流過落差較大。青石階漸行漸上已來到山梁頂端,密林間看似已無路卻突然右轉,一座石橋邁過溪流上的深澗,眼前豁然開朗!
  
  此處的地形地勢竟與費居村是竟人的相似,也是前村後谷,區別主要有兩點:有一座看似很幽險的山峰掩住了山谷的入口,谷地另一端左右兩側各有一湖一潭,湖大而淺、潭小而深,分別呈日月形狀,是半人工半天然的兩座小型水庫,也是兩條溪流的發源地。
  
  此地的風水垣局更加完整,甚至是完美,經過歷代精心巧妙的營造渾然若天成。
  
  「蘭德老弟,此處名為松鶴谷,可知松鶴在何處?」今天遊方是主客,向笑禮很熱情的與他把臂而行,率先走過石橋進入山谷。
  
  遊方朝前一指:「對面靠峰為松,兩側翼峰為鶴,形法氣勢俱足,不愧松鶴之名,世外風水桃園吶!」
  
  說話間有鶴鳴聲傳來,環山多古松,谷中真有丹頂鶴棲息,遊方談的卻是風水形法,後面形法派長老雲飛絮會心的呵呵一笑。
  
  進入這片山谷,遊方隱約有所感應,各處靈樞匯聚呼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有收攏凝煉夭地靈氣使之更為精純之效,使此谷無形中自成洞天。天地精純靈氣在陣法中有規律的運轉而不破散,與巨大的天然風水垣局相融合一,呈攏煙霞之勢。
  
  天地之間如此巨大的法陣,簡直不像是人力所能完成,可它偏偏帶有歷代人工的痕跡。遊方很自然的想起了北京八大處,也明白了向左狐為什麼要帶著弟子胡旭元去北京八大處「參觀」,那裡的格局也包含著千年營建而隱約形成的一個風水大陣。
  
  但是八大處的風水大陣非一派所建,歷代修造中有意與無意暗合玄機,只是一個隱約的雛形並不完整,且範圍非常大非人力所能發動。向左狐帶弟子去哪裡考察印證,胡旭元會有很多的收穫與感悟,對松鶴谷陣法理解的也能更加透徹。
  
  這是向左狐指點娓旭元的印證機緣,而劉黎當時也約遊方去八大處,同樣是指點弟子的悟道機緣,就看各人的緣法了。結果……唉,麻繩穿豆腐——沒法提!
  
  松鶴谷中的大陣遊方感應的並不真切,虛虛實實若隱若現,他也不可能像參觀八大處那樣到處查看人家門派的隱蔽之地。這就是剛才悶聊中提到的天機大陣嗎?聽說它可以發動,遊方最感興趣的就是這一點,否則也不會留下。
  
  當晚在谷中平日眾弟子集會的浮梁居設宴,款待諸位江湖同道,山珍野味美酒佳餚都是山外難得享受到的,類似的宴席近日已經有十來場了,換個普通人家不被吃窮才怪,但對於向家來說只是小菜而已。今晚的主客當然是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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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2:34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三章、我挺佩服你的 徐公子勝治

    在這種場合就能看出酒量的重要了,遊方是來者不拒,舉杯與每一位敬酒者乾杯,年紀輕輕卻顯得非常爽朗大方,很有親合力。做為風門前輩,第一次在江湖同道面前亮相,出場前一系列鋪墊以及現身後給人留下的印象非常好。

     這既有孫風波無意中的「貢獻」與向影華的「幫助」,也有千杯道人有意的「興崗」,當然了,小遊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是個江湖老油條了,各種場面都能罩得住。

     他已經知道千杯道人前幾日來到松鶴谷都做了什麼,心裡明白這位長老應該與師父劉黎已經見過面,瞭解他的底細,特意趕來幫他的,但是在眾人面前,一直沒有機會細問。向笑禮擔憂遊方受傷初癒不勝酒力,最後還在一旁勸阻了不少敬酒,但是三十多名來客與幾十位向家核心弟子輪番敬酒,遊方也真沒少喝。

     但他除了額頭微汗之外,目光明澈神色未變,海量令人佩服!其實遊方也刻意控制了,絕對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喝多,且不說再出上次「玩火「那樣的意外,哪怕有些事稍微說走了嘴也是天大的麻煩。

     這麼多訪客,松鶴谷中的清修之所幾乎都已經住滿了,遊方這位前輩總不好住到谷外的向家村去,否則也太失禮了,向笑禮想了半天該怎麼安排,向影華卻主動讓出了自己家的地方。

     不要誤會,向影華不是讓遊方和自己一起住,她的清修的小院在東山的一片竹林中,右邊不遠是松鶴谷門主居住的院落,也是平日處理門中事務之處,現在熊家人也住在那裡。而左邊更近的地方還有一處清靜的院落,是向左狐年輕時修煉之處,後來當了門主,仍在那裡習煉秘法。

     向左狐下落不明,丁蝦也不好說他不在了,這個院子一直收拾的很乾淨空在那裡,向影華請遊方住那裡,也算是非常尊敬的接待了。

     遊方一口回絕,一開始向影華以為他是出於禮貌的謙虛,勸了幾句才發現,原來「梅蘭德」的態度很堅決,她有點奇怪,但也沒有再勉強。按遊方自己的意思,在西山腳下的客舍中,與千杯道人做個件。

     自從遊方一進入松鶴谷,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向左狐,他心裡有鬼,在向影華面前也有愧,哪還敢再住進向左狐的房子?另一方面,有些事還要找機會私下問問千杯道人。

     「道長,喝了一晚上,您還沒喝夠嗎?」遊方與千杯坐在窗前說話,以他們的身份以及修為,自然不會擔心有人價聽。

     千杯把手中的酒葫蘆放了下來:「這一晚上,大家都圍著你敬酒,我老道都沒怎麼撈著喝,你沒見最後,我沒把酒往杯子裡倒,都倒進葫蘆裡了嗎?年輕英俊,真好啊!」

     遊方笑道:「道長何必這麼說我?您的東紀也不大,正當壯年,為人也是仙風道骨器宇軒昂,走到哪裡,都能傾倒一片女生。」

     千杯瞪了他一眼:「有你這麼誇出家人的嗎?別嗆著我!」

     遊方:「我看道長既喝酒也吃肉,應該不是全真道士。」

     千杯:「那也是出家人,自然有戒,反正不能隨便逛夜總會就是了你今天謝絕向家姑娘的好意,非要跑到我這裡湊熱鬧,就為了扯這個?   你知不知道,向影華邀請你住那個地方,酒席上的那些小伙眼神有多羨慕嗎?就在她自己住的院子隔壁。」

     遊方乾笑兩聲:「那是向家對我這個前輩身份的尊敬,又沒有別的地方好安排,但我卻不敢自視過高,否則容易得罪人啊。……其實今晚是想找個機會問道長,我走了之後,您在鴻彬工業園是否遇見了哪位同道前輩?」

     這話分明是暗指劉黎,千杯道人乾笑兩聲:「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能不提就不要提,這才是慎獨之道。」
        

     遊方一拱手:「多謝師兄指教!那就換一個說法吧,我剛從海外歸來不久,有些事早有耳聞卻不是很清楚,請問道長聽說過當代地師劉黎嗎?」

     千杯撲哧一聲笑了:「聽說過,當然聽說過,你若問今晚同席的那些人,誰不知道地氣宗師的大名?你在海外獲悉的一切傳聞,都是真的。」

     遊方又問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找人請教,那劉黎前輩也是血肉之軀,不是三頭六臂,就算修為再高,又如何能有那樣的赫赫威名,我見到風門同道,提起這個名字哪怕是為了嘲笑,言語之中都隱含敬畏呢?」

     千杯道人不笑了,鄭重道:「不僅在於人,而在於他代表的身份與道義,至於劉黎前輩本人,當年是真動手啊,不論私下有多麼的嫉恨,江湖同道卻無話可說。你以為九星派就無人恨你嗎,就算掌門沈慎一是心性純正,事理與心境不糾結,九星派其他的人都會這樣想嗎?

     貧道認為這不可能!但是你殺了孫風波,殺的順理成章,當著江湖風門各派的面,堂堂正正而來,受到的只有歡迎和尊敬,九星派也只能表示心悅誠服,這就是事理所在。至於私下裡其他的事,你也不得不防著點。

     歷代地師在江湖上曾受人景仰,但是命不硬手不狠可不行,幾十年前劉黎受傷之後,功力不復鼎盛之時,雖仍能威震江湖,但行蹤飄忽詭異,自然有他的苦衷。

     人在江湖,不論是否有所做為,遇何事會有何想何為,心中皆有自設。若是你梅老弟或是我千杯,自然無需畏懼。但總有那麼一些人,自設為孫風波、李冬平之流,儘管他們還不是孫風波和李冬平,地師也未來找他,卻總是如芒在背。

     這副擔子不好挑啊,其中的得失,也只有地師傳人自己心裡清楚。劉黎已隱忍六十多年,天下時局多有動盪,尤其是近幾十年變化太大了,而江湖中人不可能不捲入這時代洪流,世事變遷且莫談利弊總有所得,所失只在於道心之守。

     李冬平、孫風波之流近來層出不窮,江湖風門也需要自警自省了。劉黎前輩尚有未盡之職,你能明白就好,貧道就不多說了。

     千杯道人說了一番意味深長的話,最後來了一句:「蘭德老弟,其實我挺佩服你的,這是實話絕非恭維,要不然大老遠我到松鶴谷來做什麼?」然後又打開酒壺,在窗前月光下默默的飲酒。

     遊方站起身來躬身行禮:「我明白了,多謝道長!」

     然後兩人都不說話了,似乎在想著什麼,過了半天,千杯道人突然問道:「咱倆也別當悶葫蘆了,該說的話也說了,找點趣事做吧。你既然來到了松鶴谷,大後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當然要參加,難得有這種開眼界的機會,這兩天又打算做些什麼呢?除了與各派同道結交,可不能白來一趟,就坐在谷中喝酒嗎?」

     遊方想了想:「我想去見識一下附近的晶石礦。」

     千杯道人呵呵一樂:「怎麼,幫人家去挖礦?你不是礦工,再說以你的前輩身份,也不能讓向家人陪著你往礦洞裡鑽。」

     遊方:「不進礦,就想見識一下特產各種風水秘法礦物晶一帶的江,川地脈,看看有礦脈分佈的地氣有何獨特之處,或許會有所得。」

     千杯道人點點頭:「嗯,這倒是正經事,我和你一起提議,明天讓他們陪咱倆去看看。」

     本來以這事還有點難度,向家可能不太願意答應,不料第二天上午一說,熊家幾位同道也非常感興趣,紛紛要求出谷到附近一帶觀賞風光。尤其是幾位年輕人,他們在谷中已經待了半個月了,而且自己家裡也正在開礦,身為風水秘法修煉者,對各種礦脈的地氣勘驗自然非常感興趣。

     在場其他門派的同道聽說他們要出谷去「遊山玩水」,也很感興趣,一堆要跟著湊熱鬧。向笑禮見大家興致都很高,把手一揮,欣然說道:「那我們今天就組織一個旅遊團吧,我來帶隊當導遊,出發!」

     在村子南端,松鶴堂西側有一個停車場,裡面停著不少車,大多是很高檔的越野車,各派高人除了千杯道長,都不是走路上山的。遊方看見自己那輛破摩托已經被向家弟子從村口搬過來了,放在前排中間很醒目的位置,佔了整整一個車位,顯得是那麼「鶴立雞群」。

     熊居仕和遊方開了句玩笑:「蘭德先生,你還騎摩托嗎?」

     遊方大度而溫和的笑道:「這玩意是和鄉里一個警察借的,在這種山區還真好使,否則昨天我天黑了都夠嗆能趕到。要不,今天我騎摩托帶你兜風?」

     陸月居在一旁咯咯直笑:「怎麼能讓蘭德先生騎摩托帶我師兄呢,師兄,你要是羨慕前輩的蒲灑,就借來騎騎,帶著我兜風吧。」

     熊大維在一旁喝了一句:「不要沒大沒小亂開玩笑,快上車。……居仕,你看影華坐哪輛車,路上陪她聊聊天。」

     這時向影華走了過來,遞給遊方一串車鑰匙:「蘭德先生,你就開我的車吧。……千杯長老,您與蘭德先生一輛車,好嗎?」

     千杯:「當然好了,可是我們倆都不認識路啊。」

     向影華:「沒關係,我來指路。」言下之意她也坐一輛車。

     熊居仕插話道:「影華師妹,你怎麼能讓蘭德先生當司機呢?」

     向影華平時很少開車,這一次出山,坐遊方開的車有點習慣了,直接就把車鑰匙給了他,一聽熊居仕這麼說立刻歉然道:「是影華失禮了。」

     熊居仕一伸手:「蘭德先生,讓我來開車吧。」

     遊方問了一句:「熊居仕,你是自己開車上的山嗎?」

     熊居仕愣了愣,實話答道:「不是。」

     遊方又問了一句:「你們家那邊的公路,也和這裡一樣嗎?」

     陸月居拎著答道:「不是不是,哪有這麼險!而且我師兄有司機,平時都不摸方向盤。」

     熊居仕無可奈何的瞪了師妹一眼,遊方笑道:「那還是我來開車吧,這路可不好走,別亂開玩笑。」

     陸月居已經拉住師兄的胳膊道:「那我們就上車吧,陪千杯師叔坐在後面看風景,蘭德先生,辛苦你嘍!」

     遊方開車,向影華坐在副駕駛位置,熊居仕與師妹路月居陪著千杯老道坐在後面,其實也沒必要指路,因為大家看似很隨意的上了七、八輛車,但出發的順序很自覺的就排出了先後。

     向笑禮的車在最前面領路,是他的兒子向風華開車,他自己與熊大維坐在後排,後面緊跟著第二輛車就是遊方開的。

     從昨日的來路出山,自然又是一番好風光,向影華偶爾說幾句話,講解沿途的景致,熊居仕則適時的附和與讚歎。但只要他一開口,陸月居就會把話接過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搞得熊居仕只能苦笑。

     離開向家村繞來繞去走了一個多小時,前方的山路比較寬,但是非常的坑窪不平,不時有裝滿礦石的重載車轟嗚著路過,看這條路是通往深山中的。越野車隊拐了一個彎離開了這條道,向山上一條簡易公路走去,在接近山頂一個平緩的地方,旁邊有一個向外伸出的坡頂,站在這裡的視野是最好的了

     眾人下了車,向笑禮伸手朝下方遠處一指:「那裡有一處白鴆大礦,地方人開的,我向家也有投資參股,要看地脈全貌,站在這裡最好。」

        

     遊方向前望去,好險要的地勢!那是一條狹長幽深的山谷,兩側山勢陡峪不可攀,其上雲霧環繞,剛才那條公路就是直接通入峽谷再無別的出口,不時還能看見卡車進進出出,離的遠,已聽不清那轟嗚的噪音。

     這個地方簡直是與世隔絕啊,在起伏的山路上開車都這麼遠,若是步行到此就太困難了。

     無論什麼樣高手,都不可能延展神識到達那麼深遠的地方,將那片峽谷鎖定,但可以感應近處的地氣與遠處的地勢呼應,推斷出很多變化。遊方剛剛展開神識,卻又無奈的蟄伏收斂,因為周圍實在太雜亂了,靈覺與神識四處蔓延。

     不是所有人都能將靈覺或神識控制的那麼精微,也不能將神氣蟄藏的那麼好,有不少人一不小心已經擾動了近處的地氣環境。

     其實來的路上遊方已有所感應,有礦藏的地方未必一定適合人居,就說這附近吧,地氣衝突比較劇烈,靈樞運轉中有斷層或很突兀的過度。這符合鴆礦的特徵,它常以礦脈的形式充填在岩層間的裂縫中。

     此刻不好動用神識,遊方只是觀望地勢,就似一位普通的風水先生,也能看出端倪。在遇到劉黎之前,與五舅公學的風水術以及讀的那些風水典籍並非無用,掌握秘法只是一種更好的印證、理解、運用方式。僅談地理堪典之道,普通人也可以學的,古人開礦,工程師也是地理風水師,未必掌握秘法。

     倒不是說有這種地氣特徵就一定有某種礦藏,但是,有某種礦藏就一定有這種特徵。至於是否形成風水秘法礦物晶,只有礦脈聚合處才有可能,想尋找的話,需要在開採時找到礦物晶簇生成的地方,再分辨物性是否濃郁,然後小心採掘勿使損毀,運氣相當重要。

     遊方在相地望氣,旁邊的陸月居笑著問向影華:「那一車一車往外拉的,都是秘法晶石嗎?」

     向影華被她逗笑了:「那些都是礦矽,至於秘法晶石,可遇不可求之物,只能隨緣而遇。這樣一座礦,一年能得十餘枚鎢光石就不錯了。」開礦的主要目的當然還是開採礦矽賺錢,假如以開這麼一座礦山的成本,一年只為找十來枚晶石,那是不可能的。

     段鵬問道:「此處礦山向家有參股,有沒有派弟子駐守礦脈,隨時尋找鎢光石?」

     向笑幹上:「當然有了,如今這礦上的副總就是我堂侄向田華,平時負責現場生產,當發現礦物晶聚生之處,他都會囑咐工人整體開採,然而仔細感應鑒別,若物性濃郁純正,則指揮工人小心分解為礦物晶,這樣未必能找到鎢光石,但已是最有效率的法子。」

     牛月坡感歎道:「這可是個苦差事啊!」

     常年駐守礦山,生活條件自然不能太好,更艱苦的是要時常以神識或靈覺感應數量巨大的礦物晶,所耗精力與體力甚巨,而且反覆如此卻未必能有所獲,一年才能找到十餘枚鎢光石。

     向笑禮點頭道:「誰說不是呢,往年都是門主指派弟子輪流駐守,每人一年不可推脫。但是田華主動請命,已經快三年沒有輪換了,前一陣子我問他是否需要換人來接替,他還說不必,當初答應我兄長左狐,自願在此駐守。」

     遊方突然插話道:「雖然艱苦,但未必不是歷練,運用神識常達極致,感應物性務求精微,每每總有所得慰藉心懷,這也是修煉秘法時勤中取巧之道,就看各人如何領悟了。」

     他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自然是對劉黎交給他「三兩陰界土」任務的感觸。與之相比,向田華的任務簡直太輕鬆了,有事沒事指揮人挖點東西,仔細檢查一番就行,而且在礦山做個副總,收入與各種好處也不能少了。

        

     當然,多餘的話遊方沒說,只談秘法修煉中的道理,一語拔雲見日,真有前輩高人的見地。眾同道紛紛附和讚歎,向笑禮面帶微笑連連點頭道:「蘭德老弟說破關竅,確實如此啊,指派弟子輪換就有此用意,別處礦山如今仍是這般,但田華這孩子確實不錯,有悟性肯用功!」

     還真巧了,就在這時下方山林中突然有人喊道:「臭小子,你往哪兒跑?站住,否則我不客氣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向影華訝道:「二叔,是田華的聲音。」

     剛才這麼多高人都沒發現,是因為各位晚輩展開神識與靈覺擾動了環境,神識強大的高手也就沒有湊熱鬧。另一方面,此處山高林密,地勢崎嶇障礙很多,離得遠確實不易察覺。

     隨著話音,大約百米遠的地方,從路面密林裡連滾帶爬鑽出來一個人,看上去是位十七、八歲的少年,灰頭土臉衣服也髒兮兮的,黃布棉襖被樹枝劃了好幾道口子,神情很是驚慌。他一出林子只見山路上方停了這麼多車,站了不少人,扭頭就往這邊跑來。

     遊方看見此人有點詫異,很確定自己並不認識他,但總感覺似乎在哪裡見過?

     此人剛跑了幾步,身形突然一滯,就似撞進看不見的剛中被裹住了。遊方分辨的清楚,是有人以神識運轉地氣擾動,攔住身形讓他動彈不得。緊接著路邊又竄出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的西裝也被樹叢劃,破了好幾道,顯得有些狼狽,一把抓住這少年。

     「田華,你怎麼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向笑禮一邊喝問一邊走了過去,穿西裝的男子竟然就是剛才提到的向田華,眾人也都跟了過去。

     「二叔,怎麼是你們,帶朋友來玩也不聲招呼?」向田華抬頭也吃了一驚,然後從少年的棉襖兜裡掏出來一樣東西,走過來恭恭敬敬遞給向笑禮道:「都兩個月了,好不容才找到一枚鎢光石,這小子趁我中午出去吃飯,竟然溜到我房間給價走了,幸虧發現的快一路追上了山。」

     那是一枚白鴆礦物晶,呈八面十二稜立方菱形半透明結晶狀,向笑禮拿在手中以神識激應,此晶石突然變得如玻璃般完全透明,發出柔和卻很有穿透力的淺藍色螢光,大白天太陽底下看的也是清清楚楚。

     向笑禮點了點頭:「確實是鎢光石,已經兩個月沒有出現了!他又是什麼人?」

     向田華解釋道:「礦上的工人,見我這個領導總是用心搜集這種東西,以為是什麼稀世珍寶,價了趁機逃走。其實對於一般人來說,就是塊礦物晶而已,礦裡有的是,根本不值錢,其他老礦工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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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2:52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四章 你就是這個命啊 徐公子勝治

    原來是抓小偷,能從峽谷裡跑到這個地方還真不容易,這麼陡的山這麼密的林,兩人都挺狼狽。向笑禮沖那少年皺眉道:「這東西在外面不值錢,不過是個人愛好搜集而已,你價它沒有用處。」又朝向田華道:「案值太小了,不值得小題大作送公安,但什麼事做了就應該承擔後果,礦上不能留這種工人,打發他離開吧。」

     這是人家的事情,人證物證都在處理的也很明白,在場的其他人誰也不好說什麼。向田華回身扭住那少年的手臂喝道:「跟我回去,快收拾東西走人!」

     那少年想掙扎,卻哪能掙得過他,剛剛轉過身,遊方冷不丁在後面喊了一句:「華有閒,你爹娘在郴州找你!」

     少年聞言全身劇震,奮力想轉身,只艱難的扭過側臉,想說話卻發不出聲來。向影華也是一愣,立刻道:「蘭德先生,你認識他?

     田華,快把人放開!」

     就在這時,一直提著酒葫蘆冷眼旁觀的千杯道人,突然張口吐出一道酒箭,正打在向田華的肩頭上,酒水並未飛濺全部浸入衣服中。

     就聽向田華發出一聲痛楚的悶口亨,身子一晃,一隻手臂軟軟的垂了下來,酒水從袖口流出順著手指滴落。

     幾乎與此同時,向笑衣,一閃身,已經到了近處一把將少年提了起來,往後一縱來到眾人身前,使他脫離了向田華的控制。

     眾人都大吃一驚,向笑禮的身法很好,遊方並不感到意外,他是見過向左狐的拳腳功夫的,想必與他齊名的笑禮先生也不會差到哪去。但是千杯道人在幾米外噴出一口酒,竟然能夠破了向田華的神識護身,而且將他的肩膀打脫匆了,好厲害的氣勁!

     遊方以為自己的內家功夫已經秀J當了得,如此看來,這位道長的內勁絕不亞於他,真要動手的話就這一口酒箭就是極為厲害的暗器,假如事先沒有防備,就算是遊方在格鬥中也很難躲開。內家功夫達到勁力外化程度,未嘗不可破了高人的秘法,只是煉到這種境界實在太難了!

     「不過是價東西而已,沒必要殺人滅口吧?」見向笑禮已經出手把人拎了過去,千杯道人放下酒葫蘆冷泠的說了一句,便不再言語。

     原采在遊方開口之後,正往山下走的向田華也是神色大變,手上有一個非常隱蔽的動作。一般人看不出來他想幹什麼,但是千杯道人立刻察覺到了殺機與凶險,二話不說直接出手。向笑禮本是一愣,很詫異向田華想幹什麼,千杯道人一出手他隨即反應過來,立刻將那少年拎了過來。

     向田華面如死灰,有點哆嗦的問道:「二叔,您老這是幹什麼?」

     向影華上前,指著他道:「田華,你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個價東西的孩子,是你們礦上的工人,哪怕你處罰的過分點,趕他走也就是了。被叫破身份為何要殺人滅口?當著這麼多江湖同道的面,今天你必須交待清楚,不要狡辯說是千杯長老看錯了,我也看得清楚!」

     向田華:「哪有的事,我根本沒想殺人,只想讓他老實點,你們都在說什麼?」

     向影華:「暗勁打穴,運神識直透腦顱,衝擊元神讓人說不出話變白癡,這和殺人有區別嗎?你究竟不想讓他說出什麼?」

     向田華左手扶右臂,黃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滾落,用哀求的語氣道:「事關我向家隱秘,請門主單獨詢問好不好,您要怎麼責罰我都可以,聽我私下裡把事情解釋清楚。」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都有些尷尬與驚訝,沒想到狀況會這麼複雜。熊大維小聲道:「向門主,需不需要我等迴避?」
   感到最意外的就是向笑禮,在這一瞬間他的臉脹紅了,厲聲喝道:「當著這麼多同道的面,你如此陰毒,卻說什麼事關向家隱秘,我身為門主,怎會私毫不知?   諸位同道不必迴避,今天一定要把話問清楚。」

     話雖這麼說,他也是個知道輕重的人,第一句沒有追問向田華,而是轉身問遊方:「蘭德老弟,你認識這小偷,他是什麼人?」

     遊方搖了搖頭道:「我不認識他,也從來沒見過,但我曾在柿州火車站見到一對中年夫婦尋找他們失蹤的兒子,我看過尋人的傳單,記得相貌與名字,今天看見他突然想了起來,覺得極像,就開口喊了一聲。

     諸位若是不信,可以打一個電話,是尋人傳單上留的,我如今還記得。」

     遊方順嘴說了一個手機號碼。還真有熱心腸好管閒事的,九星派掌門沈慎一第一個掏出手機拔通了電話,一邊說話一邊走到了華有閒的近前:「喂,請問是您發傳單尋找兒子嗎?   他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徵?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失蹤的?……哦,我好像在江西遂川,看見了,您別著急,我再確認一下是不是你兒子,然後再通知你們。」

     沈慎一放下電話衝向笑禮道:「蘭德先生說的不錯,確實有這麼回事,我能問這孩子幾句話嗎?」

     向笑禮一拍華有閒的肩頭,這少年混身一哆嗦,趕緊離開向笑禮躲到了遊方身邊,啞然開口道:「我就是華有閒!」

     沈慎一:「你父母叫什麼名字?」

     華有閒:「我爹叫華望閒,我娘叫劉靈芝。」

     沈慎一歎了口氣道:「向門主不必多心,我只是確認蘭德先生所言非虛,剩下的話我不再問了。如果真的事關向家隱秘,叫我等迴避也可以,相信向門主一定能夠處置妥當的。」

     場面僵在了這裡,問吧,擔心向田華真說出什麼向家的隱秘醜事,不問吧,反而更顯得向笑禮心裡有鬼。而且看千杯道人和蘭德先生的表情,顯然不想放過這件事,這麼多同道在這裡,肯定不能讓向家私自處置華有閒。

     向笑禮為了表示坦蕩,轉身道:「蘭德老弟,這孩子既然是你認出來的,那就由你來問吧,不必忌諱田華那畜生說了什麼。」

     見眾人的眼光都望向了自己,遊方心中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耳邊只聽見千杯道人輕聲道:「蘭德老弟,你就把這事弄清楚吧,唉,你就是這個命啊!」

     這話什麼意思?命運、使命、還是指遊方總是遇到不得不出頭得罪人的倒霉事?遊方沖華有閒招了招手,盡量溫和的說道:「你別害怕,我們是好人,我在郴州還見過你父母,答應幫他們把你找回去,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怎麼跑到這個地方來的?」

     這一問,可是捅了一個大簍子

     原來這少年跟著老鄉出來打工,在廣州火車站遇到一夥「招工」的,自稱他們工廠的待遇很好,包吃包住每月工資很高。就是工作的條件艱苦點,在山裡面挖寶貝,如果任務完成的好,還有額外的獎金。老鄉不感興趣,華有閒卻動心了,跟著他們坐火牟來到了柿州,然後再換汽車到了江西省這處深山鴆礦中。

     與華有閒同行的還有幾十個被招來的工人,年紀都在十八、九歲,都是從外地偏僻鄉村到廣州來找工作的,大多是第一次出門。他們到了地方才知道上當了,包吃包住倒是真的,每天能管飽,三餐中還能見到一頓白菜沌肉片,但是住的地方在深山峽谷盡頭一排與外界隔絕的工棚裡。

     峽谷最深處近兩年挖開了一個非常隱秘的山洞,當礦脈開採沒有經濟價值,沒有聚集的鴆矽帶,但洞壁上的巖縫中有各種礦物結晶生長,假如就是為了開採礦物晶,按正規採礦方式成本非常高。

    華有閒這些人一到這裡就被軟禁了,根本走不出這片工棚的院子,每天都帶著專用工具在山洞裡攀爬巖壁採掘礦物晶,假如不小心把一塊完整的晶體敲碎了,就要受到監工的打罵責罰。

     開採下來的大塊礦物晶聚合體,要盡量分解成完整的單個結晶形狀,會有專人來檢查。如果有誰採到了「寶貝」並完整的加工出來,會有「獎勵」一第二天晚飯多根雞腿。

     工作條件是相當艱苦危險的,滿是礦物晶的洞壁就像長滿了鋒利的刀口一般,稍不留神就會被扎傷。而且很多礦物晶生長在高處,還得架梯子或者徒手攀爬,曾經有兩個工人從高處摔下來從晶叢上滾過,當場就血肉模糊沒了命。屍首抬走之後也不知道怎麼處理的,工頭只說把骨灰送回了家還給了一筆巨額撫恤金,要大家以後幹活都小心點。

     這工作是不分晝夜的幹,反正山洞裡也不見天日。吃了睡,睡醒了就幹活,實在干累了接著吃飯,吃完飯睡一覺起來接著幹活,永無休止的輪班倒。每人每天都有額定的任務,完不成就要受責罰,而且這種工作不僅危險大、環境惡劣,要求也是相當高,哪怕完成了任務卻損壞了礦洞中其他的結晶,同樣也要受懲罰,非打既罵。

     有人不想幹了想逃走,結果被抓回來打個半死。想結工錢也沒門,工頭只說幹完兩年一起算,在這裡拿錢也沒用。華有閒提了個要求,自己不要錢,工錢能不能寄回家給父母?這裡的負責人向老闆答應了,把每個人的家庭地址與聯繫方式都要走了,卻從來沒有見到匯款單的回執。

     華有閒是個聰明機靈的孩子,但是第一次離家出遠門根本沒什麼經驗,一念之差就陷入了這個陷阱。他看出來了,什麼干滿兩年一起算工錢都是屁話,死人的事都親看見了,這些凶神惡煞般的工頭還能放他們走嗎?恐怕得一直在這裡干到死。

     但是這裡看管的太嚴了,三名監督的工頭都是會功夫的,而且手裡有傢伙,他們處在峽谷的最盡頭,通往外面礦區的門總是鎖著,圍牆很高別想出得去。在見到兩名企圖逃跑的同件被打的半死,工頭說送他們出去養傷後就再沒了消息,華有閒也明白那兩人是凶多吉少了,再也不敢流露出要逃跑的意思。

     與之相反,他表現出非常天真乖巧的樣子,對工頭所說的話深信不疑,經常訴說兩年後賺夠了錢回家的美好生活憧憬。另一方面,他是所有工人中幹活最認真的,身子骨最靈活手也最巧。在他所開採出的礦物晶中,向老闆挑中的「寶貝「最多,因此也最喜歡這個孩子。

     而且他也不是一味的逆來順受,除了相信工頭的話認真幹活之外,每次超額完成任務找到了更多的「寶貝」,總是提出各種要求,比如要獎金啊,要求多睡一會啊,來只燒雞來瓶酒解解爭啊。向老闆一高興基本上也都答應了。

     久而久之,與三名工頭混的也比較熟了,對他盯的就不是那麼緊,漸漸放鬆了警惕。而且華有閒還有一個優點,這活幹的久了,自然就能在一堆看似都很完美的礦物晶體中,挑出可能是向老闆想要的「寶貝」,這就是一種感覺,有時候很不靠譜,但有時候卻非常準確。

     正因為此,省了向田華不少事,有更多的時間在外面處理自己的業務,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了。挑選晶石的工作都讓華有閒去做,讓他盡量將有可能是「寶貝」的晶石都挑出來,包括別人所開採的,向田華只是定期來這裡,在挑好的一批晶石中再檢查一遍,挑出真正的「寶貝「。

     開採出來所有的礦物晶體,普通人看上去都差不多,但是往往數千枚中才有一枚向老闆想要的「寶貝」,華有閒自然不可能精確的辨認,但經過他挑選一遍,大致上百枚中就有一枚,極大的省去了向田華的功夫。

   華有閒的「本事」還有個特點,他雖不能精確的分辨,但基本上都不會漏過。

     而且只要他敢絕對昔定的,一般八九不離十,只是這種能確定的情況非常少。

     這也許就是一種自發而不自覺的天賦吧?假如把當年未曾習練秘法的遊方也抓進來,每天什麼別的事都不幹,就專心做這些,練個大半年估計也能有這本事,而且絕不亞於華有閒。

     到後來,向田華乾脆不讓他進洞採礦了,專門干篩選礦物晶的活,好吃好喝還有單獨的工棚住,待遇明顯與其它的工人不一樣,還口頭通知他的工資翻了三倍。華有閒試探著要領一部分現錢,向田華還真的給他錢了,但是在這個地方有錢也沒處花。

     華有閒最聰明的一招就在於要錢,有錢之後他自己雖然出不去,但可以托三個工頭幫他買東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買,而且中間好處、感謝多多,東西買來了大家一起享用。華有閒大方的很,三個來月時間,先後要來的兩萬現金幾乎都這麼花掉了,身上只留了幾百塊而已。

     這一天向田華不在,華有閒卻在一堆晶石中挑到了一枚「寶貝」。這枚晶石八面十二稜,結晶形狀堪稱完美,對著陽光一照內部也毫無瑕疵。再走進山洞到了沒有光線的絕對暗處,卻能看見它發出非常微弱的淺藍色螢光,恰恰能照清楚指紋,過了十幾分鐘才暗下去。再拿出來對著陽光照一會兒,然後再進山洞,仍然是這樣的情形。

     這枚晶石不僅從外觀上絕對符合要求,而且華有閒憑經驗感覺它絕對又是一枚「寶貝」!這個礦洞裡出現過各種「寶貝」,但就是這種「寶貝」數量最多,華有閒最有經驗。

     礦洞裡快一個月沒有出現「寶貝」了,向老闆來催過好幾次,甚至連工頭都罵了,底下的工人有不少都挨過打,他特意通知一旦發現寶貝趕緊送去。華有閒拿著晶石就去找三名工頭,有一人不在出去買東西了,另一人提著傢伙在礦洞裡監工,還有一人在吃飯兼守門,倒不出人手出去。

     華有閒以討好的語氣對守門的工頭笑道:「向老闆就住這附近嗎,你給我指個路,讓我給他送去得了,弄不好一高興,又能要一筆獎金當賞錢,順便給大哥你多買幾瓶好酒。」

     這名工頭吃飯時多喝了兩杯,一高興頭腦犯糊塗,再加上對華有閒已經沒有多少警惕心,竟然打開院門指著前方道:「你看那邊白色的二層小樓了嗎?對,只能看見一個角,從這裡走過去再拐個彎不到一里路,向老闆就在那裡,估計正在吃飯呢。你快去快回,要賞錢的話,得看看老闆高不高興,能多要就多要點!」

     華有閒揣著鴆光石興沖沖的去了,在小樓邊上轉了個彎消失在工頭的視線裡。他不瞭解這裡的情況,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與向田華一夥,不敢貿然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峽谷中呼救,而是挑了一處相對容易攀援的山壁迅速爬了上去,躲進了深山密林中。

     這一年多來,華有閒的身體並沒有變得虛弱,相反,比初來時健壯敏捷了很多,尤其檀於攀援,這也是刻意鍛煉的結果,礦洞裡那麼艱險的環境都挺過來了,後來「生活待遇」也還不錯,他早就在做逃跑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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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師 一百三十五章、我請你吃飯 徐公子勝治
        
     華有閒也清楚,很難徒步從這裡走出去,沿著公路逃跑的話很容易被追上,於是他躲在了山道旁的密林中,打算等到黃昏時,趁機爬上一輛運送礦砂的大卡車,躲在礦砂堆裡離開這片深山。

      應該說他已經很謹慎了,逃脫行動非常成功,可沒想到向老闆的反應極快,而且竟然能在深山密林中追上他,一路往山上追,華有閒終究沒走脫,卻很走運的碰上遊方等人。

      華有閒雖然害怕,但此刻還能沉住氣,縮著脖子躲在遊方、千杯道人、沈慎一三個人之間,簡要的訴說了事情的經過,雖然短時間內沒法介紹所有的細節,但事情已經足夠清楚了。

      遊方面無表情,看著華有閒眼神中卻有同情與讚賞之色,這孩子的遭遇確實很可憐,但絕對是個聰明、有主見、懂得隱忍的可造之材,也許是父母太老實,沒有教他太多東西,頭一次出來闖世界就吃了大虧,還好他並沒有認命,盡一切可能的努力掙脫,差一點就成功了。

     也不能說差一點,雖然又被向田華抓住,但是恰好撞見遊方等人,他已經成功了,接下來就該向田華和相關人等到霉了!

     眾人皆一言不發,千杯道人看著向田華的眼色如兩柄無形的利刃,向笑禮的臉色已經和冰箱裡凍了三天的豬肝差不多了,這位剛剛即位的松鶴谷門主,以平靜、舒緩、低沉帶著莫名壓抑的聲音問道:「向、田、華,這些都是真的嗎?」

     向田華臉上的冷汗已經干了。他想逃跑,可是在這麼多高人面前,根本沒有逃走的指望,那麼多眼光就像刀子一般,宛如站在無形的槍林彈雨中。向笑禮沒有發怒。語氣很平靜,陰沉的讓人覺得恐懼,這是已經動了殺機啊。

     他已經懵了,這一瞬間說了一番也許是這些上最不該說的話:「二叔息怒,這些事左狐伯父也是知情的,但是秘法晶石極缺。他並未責怪我。有很多晶石都讓他拿走了,這半年來,江湖門風同道從我這裡私下交換的也有不少,有人就在這裡,就不能站出來替我說一句嗎

     向笑禮與向影華同時喝道:「放肆」。這時一道人影竄出去及時攔在了向田華前面,走向笑禮的兒子向風華,他張開雙臂勸道:「父親、堂妹,請息怒,若此刻殺了田華,向家更解釋不清」。

     向田華這番話無疑承認了華有閒說的是事實,但他卻把向左狐與江湖同道扯了進來,向影華與向笑禮如何不怒?這一瞬間就動了殺機,要不走向風華攔一把,估計當場就能把他宰了,那麼這一番話就無從查證,反倒更加解釋不清了,傳出去絕對是更大的醜聞。

     遊方冷眼旁觀,能看出來。這件事與向影華或向笑禮沒關係,這兩人一點都不知情,否則華有閒也不會有說出真相的松會。將華有閒從向田華手裡搶下來走向笑禮,第一個開口責問的人走向影華。

     見向田華欲推脫界責。竟然扯上了早已失蹤的父親,向影華根本不敢相信,向左狐已經不在了。隨便他怎麼血口噴人都不可能再辯解,一怒之下差點要動手殺人。而向笑禮之怒另有深意,向左狐究竟與這事有沒有關係,他並不敢確定。

     假如向左狐與此無關,那麼向田華就是胡說,假如向左狐的確知情,也不可能對任何人宣揚。此刻向田華說出這番話來,髒水可不僅是潑向向左狐,而是辱及整個松鶴谷向家,再亂咬江湖同道以求自保。隨便說出幾個名字來,這事可就鬧大了,向家會得罪整個。江湖風門各大

     !

     孰輕孰重,向笑禮分得清,在那一刻他還真起了殺人滅口的心思,但被兒子向風華攔住了,提醒他不要衝動,當場殺了人麻煩更多。

   向笑禮長出一口氣,緩緩放下已經抬起的手,盡量平靜的說了一番話:「向田華,你自作孽還不夠,其心地也太險毒若有江湖同道曾在你這裡換取晶石,那也不過是正常交往,於世間買賣並無什麼不同,與這件事更無關係,請你莫要再提一字。」風華,他若敢再提及以私采晶石結交了哪些江湖同道,立刻宰了!」

     向笑禮話說的清楚,開採晶石是一回事,開採晶石的方式又是另一回事。

     看來向田華私自採了不少晶石並沒有交到松鶴谷,那麼私下裡與江湖同道肯定有所交易為自己謀利。如果有江湖同道用什麼好處與向田華換晶石,那與華有閒所說的事無關,不要扯進來。

     這只不過是一種正常的交換而已,但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也不好聽,所以向笑禮給兒子下了道命令,假如向田華再提這茬,就立妄殺了他!

     然後他又衝遊方長揖行禮:「多謝蘭德先生,今日若不是你無意中喝破,險些讓這畜生騙過。不僅惡行難止,假如來日事發,我松鶴谷也是有口難言。既然是您問的,就請您繼續問吧

     這下倒好,向笑禮為了避嫌,還是讓遊方來背這個苦差事。表面上卻是感激不已。這話可不好問,一不小心也不知道會得罪誰。州一不問向田華。繼續問華有閒道:「這位小兄弟。你剛氣用兒我們為何不呼救?就算說不出話,使個眼色也好。」

     華有閒也搞不清楚這些是什麼人,他們說的話也聽不太懂,卻明白倒底是誰在護著他,遊方問話他就答,有些畏縮的一指向笑禮道:「我聽向老闆叫他二叔,以為你們都是一夥的。」

     遊方接著道:「你誤會了。這位大叔是好人,你逃集來了。那裡面還關著多少工人?我們要把人全救出來。」

     華有閒:「還有二十八個人,我問過,都是學過石匠手藝的,他們招工時就提這個要求,我爹也是石匠,我從小就學過手藝。」

     這時向影華忽然插話了,走過來柔聲道:「小兄弟,你千萬別害怕,我們不僅要救你,還要感謝你,你能不能回答我幾句話?你在那裡被關了多長時間,那個壞蛋一共找到了多少寶貝,都是什麼樣的?」

     一見這位大姐姐長的好漂亮,人也和善,剛才開口也是想幫他,華有閒就實話實說了。他在峽谷裡被困了十四個月,在此期向老闆一共挑走了二十三枚寶貝,他雖然不知道具體的名目是什麼,但聽他的描述,內行人卻能明白。

     就在這十四個月中。礦洞中的工人一共開採了十七枚鎢光石、三枚黑鎢晶、一枚銀珊瑚、一枚螢晶石、一枚燕尾雙晶石。華有閒的記性非常好,而且這是這段日子以來生活中唯一的大事,他描述的非常清楚。

     向影華皺眉道:「這十四個月,如果我記得沒錯,向田華只交到松鶴谷十三枚鎢光石。除了那個礦洞之外,此礦山中本就有鎢光石出產,每隔一、兩年偶爾可見到黑鴆晶,上交的數日與以前大概也是吻合的。看來礦洞中采的晶石。都被向田華私自截留了。」今日事發突然,向田華並未做好準備,需要仔細搜一搜他在礦山中的住處。」

     向笑禮點了點頭,又問道:「諸位同道,此畜生該如何處置?」

     眾人都不說話,還是有意無意的看著遊方,既然是他出頭那就出頭到底吧,這時候說什麼話都不太合適。向笑禮也用詢問的眼神看了過來,遊方只得硬著頭皮道:「依我看,廢了修為,報案交給警察處置,讓警方調查,誰都無話可說。」

     這種建議還真讓人無話可說,誰的事就是誰的事,它牽涉到重大的惡性刑事案件,而且礦山裡還有三個工頭與二十八個需耍解救的工人,怎麼懲罰、怎麼賠償、還牽連到誰?牽涉到太多的人了,不合適由向家私下去解決,如果向笑禮真的坦蕩的話,那就公事公辦交給公

    。

     有人點頭,有人卻皺眉。交給公安也是件麻煩事啊,因為普通警察無法理解向田華騙這些個工人回來,挖那些個不值錢的晶石想幹什麼?遊方適時的又補充了幾句:「大塊整體礦物結晶,這些年在收藏觀賞品市場中炒的也很熱。品相好的很值錢。另外,我聽說外的有黑心磚窯,專騙無知少年做苦力。那麼出現在礦山也有可能該救的人一定要救,該抓的人一定要抓,該打點的事情也需打點。」

     這番話聽似莫名其妙。其實是在提醒向笑禮,也是讓警方理解作案的動機。其實不論動機是什麼,該處罰的是這種行為,別說是采晶石,哪怕是什麼目的與好處都沒有,幹這種事也該槍斃!

     說完這番話他突然扭頭沖千杯道人來了一句:「你我在鴻彬工業園所遇,以為已經很黑了,沒想到啊!」

     千杯道人沒搭這個茬。舉起葫蘆喝了一口酒道:「得失之間。在道心之守。」

     向笑禮的臉色陰晴不定。終於歎了口氣道:「風華,你立刻廢了田華,我向家應主動去報警。命人悄悄進入峽谷盯好那個地方且勿驚動,無論如何,懲罰該罰的人。解救那些該救的人諸位同道,此事有辱松鶴谷門風,笑禮慚愧無已!就依蘭德先生的話來處置,我向家絕無偏私,也請大家做個見證。」

     沈慎一則勸道:「笑禮師叔,樹大有枯枝,你也不必太過羞憤,聽那孩子的講述,此事做的極為隱秘,未敗露之前你怎知其中骯髒處?今日蘭德先生無意中開口點破。當眾清理松鶴谷門風,也還你一個清白,否則的話日後洩露傳了出去,那可真是好說不好聽了。」

     向笑禮曾經這麼勸過沈慎一,如今這番話又還回來了,別人開口都不太合適,唯獨沈慎一可以這樣說,別忘了他就是因孫風波被殺而來

     。

     向風華隨即押著向田華上了一輛車,還有幾名向家弟子一起跟隨,開著兩輛越野車下了山。眾人在山上看的清楚,其中一輛在岔道口奔山外去了,另一輛進入了峽谷。

     眾人都站在山上沒走,並不說話默默的在等待什麼,足足等了三個小時,屏息凝神中可以聽見下方的公路上傳來了警車聲,接著就看見了向風華的車領著幾輛警車衝到了峽谷入口處,從車上下來的不僅有持手槍的刑警,還有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這場面

     眾人只是在無聲的觀望,這時華有閒湊到游身前弱弱的問道:「這位好心的大哥,我不敢留在這裡了,能不能先送我走?我一輩子都會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這孩子也看出來了,他得罪的是個有錢有勢的大家族,在現在這個場合好像還安全,回頭一旦落了單,誰知道會不會有打擊報復?誰能保證向田華的同夥中就沒有漏網之魚?看樣子遊方是個信得過的人,說話也算數。他想趁機趕緊離開,這種心態完全可以理解。

     他以為自己說話的聲音很可是周圍都是知覺敏銳的高人,大家幾乎都聽見了。向影華突然開口了,先對向笑禮道:「二叔。此案若說人證物證。已經足夠了,可以放這孩子走,他嚇壞了。」又朝遊方道:「蘭德先生,我能否請你一起送他離開遂川。」

     遊方還沒答話,華有閒已經撲通一聲跪下了,一邊做勢欲磕頭:「謝謝恩人大哥,謝謝神仙姐姐!我一輩子都會記著你們的好,有機會一定會報答!」

     他稱呼遊方為恩人大哥倒不令人意外,但稱呼向影華為神仙姐姐倒是很有意思。月影仙子之名也不完全是虛傳啊。在這位陌生的鄉下少年心目中,她就是這種形像。

     向影華一擺手,當然不能讓他真的把頭磕到地上,歉然道:小兄弟,你不必謝我,其實我也姓向,你說的那個向老闆,是我的堂兄,是我們家的人對不起你」。而遊方已經順手把他拉了起來。

        

     還是遊方開車,向影華坐在哥駕駛位子上指路,華有閒坐在後排。雖然是在顛簸的山道上,但這一次遊方的車開的很快,簡直有一種坐戰鬥機的感覺。出山的幾十公里路非常難走,但是並入一條大道之後路況就好了許多,進入遂川市區大約是在兩個小時後,此時已是華燈初

     。

     遊方在車上把自己的手機借給了華有閒,讓他給父母打電話,約好在什麼地方見面,華有閒在電話裡一邊哭一邊聊,約定的地點還是綁州某處,他要父母在那邊等著,他自己連夜趕過去。

     好不容易打完電話,遊方提醒華有閒告訴父母立亥關機不要再與外界聯繫。向影華突然問了一句:「華有閒,向田華答應給你工錢,還欠多少?一筆一筆都算清楚。」

     華有閒掰著指頭算,基本工資每月一干五,找到一塊寶貝、所有工人每人獎勵一千,找到的那個人再多得兩千,半年後向田華給他漲工資了,每月是五千。篩選工作不算,華有閒親手找到了八枚「寶貝」除了他已經要來的兩萬,算來算去,應該還欠他六萬八千元。

     向影華把車停到路邊,這時銀行已經關門了,但自動取款機還可以取錢,找提款機將六萬八千塊一筆一筆取出來也夠麻煩,向影華拿了錢回到車上遞給華有閒道:「雖然不是我的錯,但我向家有責任,這筆錢補償不了你什麼,只是你應得的工錢。」

     遊方在車上看著,暗自有所感歎,區區這筆錢確實補償不了華有閒所經受的苦難。但論起來也與向影華無關,她不給又怎樣?華有閒是自己要走不去警察那裡做證追償,實際上就等於放棄了。而向影華還是把「工錢」結算了,就按華有閒自己說的數,甚至沒有多說一句話,至於被華有閒花掉的那兩萬,他算成是已經領的。那就由他算去。

     領錢後前走不遠,遊方也停車,在路邊一家商場裡買了一雙鞋、一條褲子、一根皮帶、一件外套、一頂帽子,回到車上讓華有閒換了,然後看著他將錢分成好幾摞,貼身仔細收好。

     本來應該吃晚飯的,可是華有閒哪有吃飯的心情,遊方給他買了幾個肉包子裝在袋裡,親眼看著他上了一輛過境遂」前往柿州的長途汽車離去,這才放下了一件心事。

     臨上車前他還在耳邊悄悄的。丁囑華有閒道:「剛才打電話,我聽說你家在重慶萬縣,但父母都在外面打工,那就換個地方繼續打工,見面之後不要留在榔州立刻離開,也不必著急回家鄉,你是個聰明孩子,原因無需我多說。雖然可能沒什麼事情,但還是謹慎為妙。」

     華有閒走了,遊方朝向影華道:「孫風波之事,我深為感謝,今日之事我萬分佩服!從早上到現在一直沒吃東西,能否賞光請你吃頓晚飯?聽說此地特色風味瓦罐偎豬腳不錯,既然來到遂川市,正好可以去嘗嘗。」

     白天一鬧騰,大家都沒吃午飯,現在已經是晚飯點了,而遊方竟然有閒情去品嚐江西特色風味。向影華本想拒絕,可是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也沒有搶著要請客,而是淡淡的點頭道:「蘭德先生想的確實周到,影華也餓了,那就多謝您的好意了,我們去吃飯。」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響了,向影華卻沒有接也沒看,等到對方掛斷。她把手機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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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3:28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六章、你可不能走 徐公子勝治

  找了家當地有名的飯店要了個包間,點了道地方風味瓦罐煨豬腳,據說是能丟晦氣的一道菜,追究起來,它其實對女人月子裡下奶有效。主食點的是炒粉,配上秘製的辣醬,味道很可口,也是遂川當地的風味名吃。
  
  遊方沒想喝酒,可是向影華主動點了酒,並親手給他倒上。一男一女在包間裡關門喝酒氣氛多少有點曖昧,但這兩人可一點男女關係方面的心思都沒有。向影華自己不喝酒,只給遊方倒酒,這種待遇,不知羨煞江湖上多少年輕才俊,而遊方卻只是苦笑而已一喝吧!
  
  向影華給遊方斟上一杯酒道:「蘭德先生慢慢吃,等我們吃完飯,再回到向家村,算算時間,華有閒應該已經見到父母並離開了,從遂川縣到郁州市,長途車走強省道,五個小時之內就可以達到。」
  
  沒想到向影華說話這麼直接,遊方有些尷尬的解釋道:「我並非在擔憂什麼,也絕無猜疑向小姐的意思。」
  
  向影華:「噢,那麼蘭德先生為何突然要請我吃飯?論身份您是長輩,又是我向家的客人:論事情今天是您幫了我向家的大忙,不揭破向田華的惡行不知還有多少無辜者會繼續受害,且等將來事洩或傳出風聲,恐牽連更廣,對我向家也更為不利。
  
  今日喝破,讓向家有機會當著天下同道的面處置清楚,雖然尷尬但也是最好的法子,事情已經出了,就要處置,眾害相權取其輕,影華與向家都應該感謝您!還有一件事令影華深為感激,我二叔請您當眾問話,從頭到尾我聽得清楚,您句句都在問華有閒,一句未問向田華,其中苦心,明眼人自然能體會。
  
  既然如此,哪能讓您請我,那樣我也太失禮了。無非是找借口將我留在縣城晚一點回到向家村,我也是向家人,蘭德先生有所猜疑完全正常,影華絕無怪罪之意,說破這些,只是希望您說話不要有那麼多忌諱。」
  
  這姑娘非常聰明,說話辦事卻很直接,遊方只得繼續解釋道:「我絕無猜疑你的意思,如果連月影仙子都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請你小坐,不過是想借此機會正式道別,也托你轉告笑禮門主,多謝他的款待!」
  
  遊方想開溜了,今天他一句話通了一個大簍子,等於逼迫向家當眾處理一樁家族醜聞。向笑禮為示清白,聽從他的建議報了案,把警察給括來了,該進去的進去了,該救的人也救走了。還會牽連到哪些人?遊方並不清楚,但無論如何,松鶴谷要肅整門風,從上到下來一次徹底的大清查,不論向笑禮心裡怎麼想,都必須這麼做,只是公開與私下的區別而已。
  
  向影華說的不錯,向家應該感謝甚至感激他,但未必人人都是向影華或向笑禮,向家子弟們都會這麼想嗎?尤其是那些受到牽連、平日與向田華關係好、得過其好處的人,恐怕難免暗中忌恨。
  
  而且向田華扯出了向左狐,還說有江湖同道私下裡與他做過晶石交易,沾邊帶角得罪的人就多了。所以遊方一句話都沒問他,只問華有閒事情的經過。在場的老江湖能看出他的苦心,但不是人人都瞭解具體的情況,只知道是他突然捅了個簍子。
  
  這一切本不是他的錯,但世上總有人因自己的過錯受懲罰而怨恨他人,殊不知那是他們本應承擔的代價。遊方如果再回到松鶴谷,表面上只會受到更多的尊敬的禮遇,但是有什麼事,難保不會有人暗中使絆子,讓他栽跟頭啊!
  
  想想那裡都是些什麼人?若論秘法修為,至少有十幾位高人功力遠在他之上,就連遊方最倚仗的內家拳腳功夫,恐怕也不是最好的,他的江湖術倒是玩的很精,但是那裡也有一大票老江湖。除了「長輩「身份和表面上的尊重,遊方沒什麼優勢與人較勁,來此目的已經達到,就應該趁此機會告辭。
  
  向影華聞言卻突然站了起來,很鄭重的長揖行禮道:「蘭德先生,您不能走!我邀您一起護送華有閒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初護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若你就這樣不辭而別,影華如何能交待的清楚?江湖同道都會猜疑,我對您說了什麼,或者您查出了什麼,為向家掩丑或為自身避禍而去。
  
  而且此事關係家父的一生的名望,可惜他下落不明無法站出來說話,向家子弟與江湖同道都在看著我,我的一舉一動不能讓家父的清名受損。所以我只有傑個請求,希望蘭德先生言而有信,就像您答應我二叔的那樣,參加後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然後再走不遲。
  
  向家沒有一絲失禮之處,但是別人並不清楚,你這一走,好說不好聽,我和二叔以及不在這裡的家父都將尷尬難言。前輩幫助向家除去禍患,那麼就請您也像幫華有閒一樣幫人幫到底,隨我回松鶴谷繼續做個見證,這無損您的前輩威望。
  
  至於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擔心,與千杯師叔住在一起,應該無憂。而且影華也擔保,不會有人私下找您的麻煩。」
  
  她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臉色也變得微紅,態度很誠懇也很堅決請求遊方留下來,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其中真正打動遊方的是那一句「我邀您一起護送華有閒安然離去,就是想自證清白,就似當初護送建木證明您的清白!」
  
  是啊,他欠她的人情!假如就這麼不辭而別,真有點對不住她,算了,誰叫自己就是這個命呢,還是跟她回去吧。
  
  看來向影華絕對不相信向左狐與此事有關,但遊方卻是相信的,假如不是劉黎命硬,他和師父早就死在向左狐手裡了。可能是向左狐指使向田華干的,也可能不是,總之向左狐知情之後卻沒有阻止,而是只管取走晶石。
  
  向左狐作為一派門主,而且以他的身家地位,不太可能親自安排這種事,但包庇縱容肯定是有的。可向左狐已經死了大半年了,向田華一直還在干,礦洞裡的華有閒並沒有察覺到「開採」工作受到任何影響,這就是全是向田華自己的事了,至少不是向左狐在指使。
  
  遊方卻不擔心事情能扯到向左狐頭上,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向笑禮是絕對不會讓此事與前任門主有任何牽連的,反倒是其他有牽連的人,明裡暗裡都會受到肅整與清洗,這才是一派宗主應當採取的措施,換誰都一樣。向影華的擔憂倒是多餘了。
  
  想到這裡,遊方起身扶住了向影華的手臂:,i且慢行大禮,是我考慮不周,隨你回去就是。
  
  他這麼聽勸,向影華很有些感動的說:「多謝蘭德先生深明大義!」然後將桌上的酒和杯子都收了起來。
  
  遊方有些詫異:「這就不讓我喝了?」
  
  難道見向影華露出莞爾的神情:「本就打算只敬三杯表達謝意,蘭德先生再想多喝影華也不能讓了,您晚上還要開車呢,都是很險的讓,路。就算蘭德先生海量,也不應酒後駕駛,想喝的話,等回到松鶴谷,影華再請您小酌不遲。」
  
  主動叫酒倒酒的是她,三杯一過不讓再喝的也是她,一聽到「酒後駕駛」四個字,遊方臉上就不由自主的發燒,無可奈何道:「確實不該酒後駕駛,來來來,吃瓦耀猥豬腳,去去晦氣!我給你盛一碗。」
  
  他們吃完飯從遂川縣出發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崎嶇的盤山道上,路確實很不好走,在半路上接到華有閒打來的電話,他已經趕到郴州與父母匯合,並且連夜離開,報個平安並再次感謝恩人大哥與神仙姐姐的大恩大德。
  
  遊方接完電話,向影華就把自己的手機打開了,不僅收到一連串的短信,而且立刻就響了,她在電話裡只說道:「嗯,我和蘭德先生已經回來了,在遂川吃了頓晚飯,耽誤了點時間,一個小時之內到。」
  
  達到向家村已經快十一點了,這個深山裡的世外桃源尚未沉睡,很多人家都亮著燈,而松鶴堂中更是燈火通明,看來有人召集向家子弟正在議事。兩人沒有進松鶴堂,直接進了松鶴谷。
  
  這一片風水寶地很是安詳寧靜,白日在天空翱翔的丹頂鶴都已經休憩,但是浮梁居中也是燈火通明,還有向家弟子守在門外,看來向笑禮正在處置門內事物。向影華親自將遊方送回住處,然後也趕往浮梁居。
  
  千杯道人看見遊方,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你,居然回來了?」
  
  遊方:「為人要言而有信,我說過留下來參加松鶴谷的祭祖地靈樞儀式。」
  
  千杯道人糾正道:「是參觀,不是參加!人家的祖傳儀式,與你有什麼關係?」然後又感慨道:「與美女打交道,就是容易吃虧啊!我老道年輕的時候,就經常吃這種虧。把你帶回來了,看來月影仙子的面子不小啊。」
  
  這道人話中有話,遊方不想糾纏,順勢玩笑道:「師兄風華正茂,仍然很年輕嘛!想吃虧的話,等改天有機會的,我請你出去好好吃吃虧。」
  
  千杯道人正色道:「貧道好歹是個出家人,有戒律在身,不能隨便吃虧,這等機會,還是留給你們這些俗人吧!」
  
  過了不一會兒,院子外面來了一男一女叫門,遊方不知是怎麼回事,出去一看原來是送酒菜的,有葷有素三盤小炒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兩壺酒。兩人將酒菜在廳中的八仙桌上擺好,行禮道:「影華小姐請前輩小酌,請慢用。」然後告辭出門。
  
  千杯道人提著酒葫蘆從西屋踱出來,吸了吸鼻子道:「好香啊!小伙子,你的面子也不小嘛?人家大半夜這麼多事,還不忘了給你送宵夜,雖然不是親自來,但心意也到了。」
  
  他見桌上擺好了兩副碗筷,毫不客氣的做了坐了下來,啪嗒一口菜、滋溜一杯酒,連吃帶喝有滋有味,一邊還讚道:「好菜!嗯,酒也不錯。」
  
  遊方坐在對面陪他一起吃,笑道:「師兄不吃虧,酒肉可吃的不少啊。」
  
  千杯道人:「今晚的場面不說你也能想到,飯沒吃好,酒也沒喝好,這頓宵夜真舒服,我是托老弟你的福。不過老哥可要提醒你,俗話說的好,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遊方眨了眨眼晴道:「福都由老哥您來享,禍都由老弟我來背,還不中嗎?不過有道長在這裡,相信我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
  
  千杯道人歎了一口氣:「唉,誰叫我來了呢,且看明天唱哪出吧。」
  
  第二天松鶴谷中一切如常,仍是一片祥和清靜,看不到任何緊張凝重的氣氛,向笑禮等人待客時仍是談笑風生。遊方心中暗讚,這才是大家風範,他若搞的緊張畏縮,反倒顯得心裡有鬼,倒不如內緊外松,以坦蕩示人。
  
  眾人都注意到向風華不在,向笑禮很坦然的解釋,風華配合公安查處案件去了,今天不能來陪諸位同道交流切磋,明天「祭祖地靈樞」儀式一定會趕回來參加。他又告訴在場諸位,向田華之事絕不會姑息,向家會徹查到底,但也不會牽連任何江湖同道。
  
  昨天警察趕到之前,向笑禮已經派人徹底搜查了向田華所住的那棟二層小白樓,其他的東西未動,只拿回十三枚鎢光石與一枚黑鎢晶,還有一本賬本。
  
  這些晶石應該是向田華自己留下或者還沒來得及出手的,賬本上記得清楚,除了華有閒來了之後親眼見到的二十三枚晶石之外,此前礦洞裡還採出了十八枚晶石,分別是十五枚鎢光石、兩枚黑鎢晶、一枚螢晶石,都沒有正式上交的記錄。
  
  看來礦洞中出產的礦物晶就是這幾種,以鎢光石為主,可真是個盛產秘法晶石的寶地啊。要知道向家以及旁系子弟自己就開了兩座規模大不的小礦,主要目的就是開採晶石,像那座大礦投資參股了五處,主要目的是做有色金屬生意賺錢,順便搜集可用的秘法晶石。一年所得加起來也不過百餘枚,而修煉秘法的子弟可有近百人啊。
  
  賬本上還記錄了晶石的去向,都是用秘語寫成,除了向田華自己,別人看不懂,向笑禮不想研究也不想追究,當眾將賬本燒了。並且宣稱,不論公安機關將來查出什麼結果,向家都會將案情通報發給在場的江湖各派,松鶴谷絕無藏私掩丑之意。
  
  眾人紛紛表態不必如此,向門主襟懷坦蕩「必能處置妥當云云。
  
  說話的地點在谷中的一片幽靜園林內,向笑禮請諸位來此聽松送風、賞鶴舞。說完這件事,就聊到了正題,關於明天的「祭祖地靈樞」儀式,究竟邀請哪位同道高手與向影華一起發動天機大陣?
  
  本來這件事昨天就應該定下,但是被耽誤了,今天非得商量好不可。遊方也很感興趣,他與江湖風門打交道的經歷實在有限,嚴格說起來,此番還是在第一次正式亮相。他想看看江湖上年輕一代高手的功力究竟如何,向影華的本事是領教過了,就秘法修為而言遠在他之上,那麼其他人呢?
  
  同時他也想知道松鶴谷想用什麼方式邀請?難道來一場同道之間的試法切磋,這可是個觀摩印證的好機會!
  
  眾人一開始聊的卻都是相互吹捧與客套的話題,只聽臥牛派掌門牛月坡道:「沈掌門,您家四寶怎麼沒來呢?」
  
  九星派掌門沈慎一道:「四寶年紀還小,修為尚未到達,移轉靈樞,之境,前年自己出去闖蕩了,小小年紀閱歷一番也好。……牛掌門膝下的小六倒是來了,轉眼是個大小伙子了,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真正的高手,實在令人佩服,我家四寶趕不上,牛掌門調教有方啊。」
  
  言語之中雖然謙虛,但眼中不無遺憾之色,他這次來的太急,確實後悔沒把不在家的兒子沈四寶叫來。這種場合登台發動天機大陣當然沒指望,卻是個與同道相互結交、切磋印證絕佳的歷練機會。
  
  牛月坡笑道:「沈掌門過謙了,小六不過癡長四寶幾歲,實在算不上更有出息,你看熊家的居仕、八宅派的廣海這兩位師弟,那才是真正的年輕有為呢。」
  
  話雖然這麼說,言語中也不無得意。他身後站著一名二十五、六歲,虎頭虎腦濃眉大眼的小伙,朝眾人靦腆的一笑,正是牛月坡之子牛金泉,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六,乳名小六。
  
  聊來聊去,遊方聽清楚了,在場一共有六名年輕弟子有「移轉靈樞「的修為,而且一律未婚,年紀最大的是熊居仕,今年二十九,年紀最小的是牛金泉,與向影華同歲今年二十五。這六個也是兩輩人,其中熊居仕與八宅派的梁廣海與向影華同輩,其餘四人則晚了一輩。
  
  聊了半天,向影華只是神色淡淡的坐在一旁不表態也不說話,八宅派掌門韓知子瞄了熊居仕一眼,突然提議道:「今日難得各派盛會,就讓這些年輕人互相試法切磋,大家彼此交流評點得失,也是一件美事。再說松鶴谷天機大陣非同小可,若登台之後卻功力不足出了什麼閃失,影響到向家的儀式,那就不好了,諸位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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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4-28 18:13:45 |只看該作者
地師 一百三十七章 撤天梯 徐公子勝治
        
     討論到最後,是騾子是馬還是要牽出來溜溜,本來嘛,秘法修為境界就需要展示,否則誰知道你有沒有那份功力?在天下同道面前與月影仙子一起發動天機大陣,自然是極大的榮耀,甚至會成為年輕一代高手中的表率,但如果有什麼閃失沒有成功,到時候下不了台丟人事小,搞砸了人家十二年一度的「祭祖地靈樞」儀式可就不好收場了。

     最好的演示方式就是出手互相試法切磋,這當然不是生死相鬥,就像習武之人的括式拆解,出手者與旁觀者都可有印證心得,能見識江湖各派的精妙手段,也是個難得的觀摩機會。韓知子此言一出,眾人幾乎一致附和,尤其是那些與自身無關的門派聲音最大,誰都想看熱鬧,簡直有點起哄的意思。

     向笑禮一見這個場面,咳嗽一聲道:「此議甚佳,只是出手印證的得失,千萬莫要傷了和氣,互相演示即可,也不必分出勝負高下。」然後又轉身沖侄女道:「影華,你的秘法境界已在我之上,應有眼力分辨誰適合發動天機大陣,若大家都有這份修為,則邀請一位便是,出手試法之人,我向家皆有謝意。」

     說完話一擺手,有一名女弟子手捧托盤走上前來,裝盤中裝的是六枚一摸一樣的燕尾雙紫晶。這種礦物晶很特別,是紫晶石的質地,同時又是燕尾雙晶的結構,兼有二者的物性與陣法用途,平常很少見,至少遊方一枚都沒見過,看來向家是早有準備。

     送給六位青年才俊每人一枚,以示毫無偏私之意,還沒出手先有好處,六人都很高興,紛紛還禮道謝。向家已經很大方了!法礦物晶雖然珍貴難遇,但畢竟可以人工開採,不是什麼無價之寶。不同的晶石價值也有差異,假如按平時的規矩,花錢買的話,這樣一枚燕尾雙紫晶要三十多萬,等於一人送了一輛好車啊。

     除了遊方這個不懂行情的「傻小子」之外,在場眾人無不驚歎,心中暗道向笑禮真捨得下本錢!不論怎麼樣,向影華只能請一個人共同發動大陣,而向笑禮此舉等於向六大派示好。在場這些人應該都不愁吃喝,但也不全是大富大貴,禮物送的夠重了,而且順理成章讓人不必推辭欣然而受。

     但是向笑禮也不吃虧,收了他的好處,就等於有了好說話辦事的交情,將來有什麼事情、搞什麼合作、做什麼生意,都會方便許多。這六個年輕後生,不出意外的話,將來都是執掌一派宗門的人物,到那時未必看得上這些好處,想結交的話現在下本錢最合適。

     向笑禮剛才沒說「莫要傷人」,只說「莫要傷了和氣」,因為風水秘術與拳腳刀槍不一樣,從原理上來講就不是一種格鬥傷人技巧,如果不是生死糾纏的話,只是互相演示修為境界,確實不必傷人。

     怎樣出手才能不傷和氣呢?年輕人都有好勝心,萬一為了面子鬥出火氣來怎麼辦,各派尊長都在叮囑弟子一些要注意分寸的話,而幾位年輕人的表情顯然是躍躍欲試。剛才話說的清楚,試法切磋之後,月影仙子將開口邀請他們其中的一位共同發動天機大陣,都是世家大派的驕子,誰不好個面子?

     這時九星派沒杖堂堂主張道子說話了:「張某倒有一個好建議,蘭德先生從海外歸來不久,助疊嶂派清理門戶、為我九星派誅殺叛逆,我等晚輩敬仰萬分,只是遺憾未能親眼目睹前輩出手的風采,不如讓六位晚輩弟子輪流向蘭德先生請教。

     這樣的的話,既能見識年輕一代前輩高人的非凡手段,又能請蘭德先生指點各派晚輩的修煉得失,各派才俊之間又不傷和氣,豈不是皆大歡喜?」

     就這一句話,竟然有一大票人哄然叫好,紛紛撫掌贊同。眾人附和的原因不一,大部分人是真想見識一下「梅蘭德」的手段,想看看這人究竟有幾把刷子?哪裡就冒出來一位風門前輩,還這麼年輕?千杯道人聲名顯赫地位崇高,說出來的話別人不好質疑,但找個機會搞清楚底細總是好的。

     還有一部分人是想起火架秧子——烤他!

     這裡就有人看遊方不順眼,殺孫風波,他得了名望,卻讓整個九星派丟臉,還得恭恭敬敬表示感謝;當眾揭破向家醜事,差點牽連江湖同道,卻只能對他更加尊敬與禮遇。小小年紀憑什麼啊?叫你一聲前輩還真成前輩了,看年紀是在場最小的一位,就算從娘胎裡開始練功,又能高明到哪裡去?

     在場的六位青年高手都是當世才俊,自幼得世家大派傳承,誰比誰差多少?但是身份不一樣,他們向遊方「請教」,哪怕落了下風是一點不丟臉,而遊方「指點」晚輩一個不留神自己輸了,那麼跟頭可就栽大了。假如連輸六場,往後可就再也抖不起前輩高人的威風了,傳出去都是一個笑話。

     心裡雖然這麼想,話說的卻是相當好聽,將「蘭德先生」捧得高高的,彷彿就是地位崇高受人敬仰,十分誠懇的請求他指點後輩。

     這也是一種江湖門檻,叫「撤天梯「。

     所謂「撤天梯」,通俗的說就是找個借口將你捧得高高的,不好再下來,然後將梯子一撤再找點事情,假如你的本事不足以承受那麼高的地位,跟頭會栽的很慘。往高深一點說,這就是《鬼谷子》中所述的權謀術「飛箝」,人人都喜歡被捧,這就是陰人的好手段。

     《鬼谷子》可是一本奇書啊,也可以說是江湖縱橫術集大成的典籍,現代漢語中有一個詞叫「揣摩」,語出《鬼谷子》中的「揣篇第七「與「摩篇第八」。相傳鬼股先生有孫臏、龐涓、蘇秦、張儀四個學生,不論是文是武,都是陰人的祖宗。

     沈慎一回頭瞪了張道子一眼,但是話已出口眾人同聲附和,已經無法收回了。

     想破飛箝術,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要順著梯子往上爬,還沒等遊方說話,千杯道人先開口了:「何必煩勞蘭德老弟呢?貧道久未行走江湖,也想見識一下後輩的手段,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啊,不如就讓我來吧。」

     他出頭把事情攬過去了,假如換個場合,別人還真不好駁他的面子,但是今天不同,熊大維當即搖頭道:「千杯長老此言差矣,年輕人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湊熱鬧了,否則這些孩子們恐怕會畏手畏腳施展不開。……蘭德老弟俠肝義膽深明大義,在場同道無人不敬佩,更難得如此年輕就有如此成就,居仕,你應該好好向這位小前輩請教。」

     熊氏家主一開口又把遊方頂到前面去了,他也有使絆子的意思,講的話說不清是褒是貶,特意強調「年輕人的事情」,顯然在壓遊方的長輩身份,但同時說的又很好聽,將遊方誇的跟一朵花似地,讓人挑不出毛病。

     熊家與向家世代交好,並不僅指兩位門主交情好,兩家弟子私下裡也多有結交。昨天的事情」,梅蘭德「也等於開罪了某些向家子弟,雖然向笑禮卻不好說什麼只能表示感激尊敬。做為熊大維來說,如果不動聲色讓遊方栽個觔斗,向家有些人嘴上不說,暗地裡也會感激他的。

     而且有同道猜疑,與向田華私下做晶石交易的就有熊家晚輩,這讓熊大維很不舒服卻又沒法解釋。另一方面,他發現向影華與遊方的交情似乎不一般,前一陣子親自奔波調查孫風波被殺之事,昨天晚上還邀請他一同護送華有閒離開,那麼晚才回來。

     向影華素有月影仙子之名,由於修為與身份,眼界自然很高,不太好接近。但「梅蘭德」憑借受人敬仰的前輩高人身份,最能迷惑姑娘家,這對熊家的如意算盤可不是什麼好事。假如想個辦法讓「梅蘭德「當中丟人出醜,來個釜底抽薪,這才更有利。於是他也順勢起火架秧子,繼續把遊方放在火上烤。

        

     眾人的小九九,身為東道主的向笑禮當然也清楚,事情出乎意料之外,他可不想讓遊方下不了台,但又沒法直接勸阻,畢竟不論是真心還假意,大家都是在恭維「蘭德先生」,他總不能當眾駁面子,只得皺眉道:「蘭德老弟受傷初遇,若不便出手,也不必勉強。」

     他表態了,出不出手全在遊方自己,同時找了一個很好的借口,就是剛剛受過傷,遊方如果感到為難的話,就順勢下台階,雖然面子上有點過不去,但總比當眾栽跟頭好。

     眾人的眼光都看向了遊方,而遊方笑了,他笑著站起身來,很隨意的走到前方的空地中央,轉過身來道:「前日受了一點小傷,不礙事。既然諸位同道如此熱情,梅某人就卻之不恭了,指點不敢當,今日借此機會領教各派才俊的手段,請同道一起評點切磋。……幾位,誰先來?」

     聚會的氣氛一下子就到了高潮,千杯道人想攔著都來不及了,遊方是先下場後說話,語氣謙和卻帶著十足的自信。有人感到很驚訝,心中暗道這位蘭德先生是不是不太懂江湖門道,難道看不出這是「撤天梯」的手段嗎,下個套就往裡鑽?畢竟對他印象很好的人也有不少,但已經無法勸阻了。

     遊方怎會不懂江湖門檻?他玩的比誰都精!假如換個場合他也許順著向笑禮的話就下台階了,江湖上相逢開口笑、過後不思量,虛榮的面子並不重要。但是此時此地卻不不行,他可是當代地師傳人,在江湖各派面前第一次亮相,假如今天連熊居仕、梁廣海這些小蘿蔔頭都鎮不住,將來還怎麼鎮得住熊大維、韓知子等老蘿蔔纓子?

     使什麼手段不好,玩江湖門檻想要他栽跟頭,等下輩子吧!要玩就玩徹底,對付「撤天梯」又不是只有一招。

     遊方站出來了,六位年輕高手誰先上?牛金星想往外走,卻被他老爸牛月坡暗中拉住了。對手畢竟是前輩高人,先讓別人上去摸摸底細也好。眾人又都看向熊居仕,剛才熊大維話已經說出來了,讓兒子好好向蘭德先生請教,那就讓他先上吧。

     一見這個場面,熊大維對兒子道:「居仕,你就先下場請蘭德先生指點,前輩受傷初癒,你出手要注意分寸。」

     熊居仕答道:「遵命,孩兒一定不會傷了同道和氣。」然後又朝向影華一抱拳道:「影華師妹,請您指點居仕施展秘法的得失。」然後才走到場中,離遊方大約三丈外面對面站定,抱拳道:「蘭德先生,請指教!」

     這父子兩的話差點把遊方的鼻子都給氣歪了,老子稍微客氣一點點,要兒子出手注意分寸,而兒子的語氣是穩佔上風,根本沒把他這位「前輩「放在眼裡,反倒先跟向影華打招呼。

     遊方也是年輕人,不可能沒有火氣,在心中暗道:「看你這意思,是怕我拎你想泡的妞?你知不知道向左狐是怎麼死的,我哪有這份心思?我容易嗎,而你這位大少爺只想著爭風吃醋!還能不能幹點正經事?想要我栽跟頭,今天不讓你栽到姥姥家,我就不叫梅蘭德。——靠,我還真不叫梅蘭德!」

     心裡這麼想,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微微沉著臉道:「熊居仕,我雖不敢以尊長自居,但在你面前,也不適合先出手。你出手時一定要看清楚我的反應,莫要辜負了試法切磋的美意。」

     河馬打哈欠,這話好大的口氣!言下之意——我出手是給面子指點你,一定要看清楚了,別到時候稀里糊塗的下去,什麼收穫都沒有。既然對方不客氣,反正就對著吹牛唄,又不用上稅,誰還吹不過誰啊?

     聽起來很狂,但也是一種嘲諷式的提醒,因為熊居仕做的不對。他抱拳之後就站在那裡等著,等上菜呢?既然是向前輩請教,哪有讓遊方先出手的道理?

        

     熊居仕臉色微紅道:「是晚輩失禮了,前輩小心——畫地為牢!」

     話音未落他就出手了,取出一支六爪黃龍玉如意,朝天一揮,遊方身形陡然一陣模糊,風聲傳來卻感覺不到有風吹過,遊方周圍的空氣彷彿成了旋轉的毛玻璃。熊居仕展示了移轉移轉靈樞的境界,試法最終要的目的之一就是如此,施展的是很高明的「畫地為牢「秘法。

     只耍將遊方困在當場不能掙脫,一盞茶的功夫就夠了,然後收了秘法說幾句客氣話,表面上沒什麼高下勝負,但誰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他的面子是掙足了,而且顯得相當蒲灑從容。如意算盤打的很好,一出手就盡了全力。

     遊方確實是等他先出手,一瞬間也被「畫地為牢」困住,他有感應,熊居仕的修為境界與他差不多,但功力卻要深厚得多,同樣的秘法遊方施展不出這麼大的威力。不愧是家學淵源自幼用功,佔了不少便宜,至少這一手畫地為牢術,遊方就沒有學過。

     熊居仕究竟困住遊方多長時間?說實話,他自己搞不清楚,因為太短了,絕對不到一秒鐘,估計也就在半秒左右吧!他剛剛出手,元神就一陣恍惚,緊接著周圍的景物變了,彷彿置身於陌生的濁山霧水中,然後右肩一麻全身動彈不得,眼前所見又恢復了正常,仍然站在松鶴園林中。

     天空有紅、藍、黃三色碎末撒落,手中的六爪黃龍玉如意已不在,周圍眾人皆是一臉驚歎之色,神情很是震撼,有的晚輩弟子嘴張的老大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卻不是在看他,而是看著他身邊的「蘭德先生」,六爪黃龍玉如意就拿在遊方的手中。

     遊方拍了他肩膀一下,彷彿很親熱的樣子,笑呵呵的說道:「這支如意,拿好了,隨身法器不能輕易脫手,摔碎了也怪可惜的。」

     熊居仕身體再度一麻,突然又能動了,下意識的接過了六爪黃龍玉、如意,神情就似夢遊一般還沒反應過來,又聽見父親熊大維在場外喝道:「居仕,還不多謝蘭德先生的指點!」

     所謂的試法切磋已經結束了,回過頭來看,遊方剛有的話一點也沒有吹牛,熊居仕出手後根本沒看清遊方的反應,稀里糊塗的就下去了。誰也沒有傷人的意思,但大家心裡都有數,按照這個場面,假如真是生死相鬥,熊居仕就算是有九條命的貓也得死翹翹,遊方殺他多少個來回都夠了。

     熊居仕接過法器聽見父親的話,這才徹底恢復了清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向遊方躬身行禮致謝。他感覺到後背一陣陣發涼,一瞬間已經是冷汗涔涔,像他這種高手,試法中落了下風倒無所謂,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出手的?自己竟已經身陷必死之境!

     不打你、不罵你,我嚇死你!——這便是遊方的手段。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熊居仕不知道,場外的高人卻看得清楚。假如有錄像的話,我們可以倒帶回來,一幀幀仔細回放這半秒鐘的「試法切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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