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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Loeva]春光裡 -[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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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5:48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六章 新來者  

    春瑛小心地瞄了安氏一眼,見她嘴角帶著微笑,眼中卻冷冷的,心裡便忍不住想:按照古代的規矩,填房在元配的牌位前是要行妾禮的吧?元配太太范氏的親戚來,怪不得安氏的臉色那麼不自然呢。

    只聽得二小姐宜君在那裡高興地繼續道:「是舅舅家的獨生女兒,比我大半歲,小時侯曾經來過京裡一回的,可惜那以後便沒再來過了,她家如今住在濟南。聽說,是為皇上選秀的事,特地進京應選的!

    春瑛暗暗吃了一驚,心想原來明朝也有大臣的女兒參加選秀嗎?她怎麼記得這時候參加選秀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兒?比如胭脂那樣的,選秀進宮後,卻被轉賜給王爺,然後又被打發到侯府,變相成了丫環,將來說不定會成為三少爺的小妾。胭脂是普通殷實人家的女兒,大概還能勉強接受這樣的結果,但范家……女兒有資格成為慶國侯元配正妻的人家,怎能忍受這種事?

    不過……皇帝想必也不會犯糊塗,把高門貴女當成是小家碧玉那樣打發吧?

    這時霍漪也有些吃驚地開口問:「選秀?我聽說范家是世宦名門,這……」她覺得有些難以開口,雖然范家與她是姻親,但皇后這幾年對她照拂有加,她心中很是感激。皇后母家家世不顯,若是有高門貴女進宮為妃,只怕正宮的處境會變得艱難。皇上在皇后接連生下兩位健康的皇子後,才對群臣們關於選秀的建議鬆口,應該不會納范家女為妃吧?

    安氏聞言淺淺一笑,道:「聽說參加今年選秀的官宦千金有好幾十家呢,說是選秀,其實……大家心裡有數,只怕沒幾個大家女兒能入選的。要知道,皇上對皇后可是情深意重得很,難道不擔心皇后受委屈麼?門第高些的女孩兒,長得再好也是無用,怕是會被賜婚給有功的將領或功臣子弟吧?只望范家侄女兒能得個好人家。」

    想到這裡,她心裡也有幾分酸澀。皇后若不是有一位曾祖父是名臣,就憑其父祖兩代最高不過五品的家世,比她安家強不了多少,卻能坐鎮中宮,母儀天下,而她呢?只能屈就慶國侯府做個填房,縱然生了唯一的嫡子,還是矮元配一截。馬上就要進京的范氏女,若是如同其母一般高傲,在她面前擺架子,她也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了!范家與安家,在婆婆和丈夫眼中,從來不是平等的!連丫頭養的庶女宜君,也會勢利眼地喊那范士仁「舅舅」!誰是她舅舅?!

    她話裡的酸意稍稍溢出了幾分,在場的少女們沒幾個能聽出來,而大少奶奶荊氏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過這一切又怎能瞞過老太太?老太太有些不滿地盯了兒媳一眼:「當著她們姐妹的面,說這些話做什麼?」

    安氏臉上一僵,沉默著垂下了頭。

    荊氏打圓場地笑道:「不知舅舅在信上還說了什麼?除了表妹,還有別人跟著麼?表妹年紀輕輕的,獨自出遠門,即便有我們家的人關照,范家也太放心了些。」

    春瑛心想大戶人家小姐出遠門,肯定不會是獨自上路的,丫環婆子家丁車伕……范家有什麼不放心的?

    不過老太太似乎對荊氏這番關心的話挺滿意,難得和顏悅色地答道:「她不是獨自來的,還有她叔叔跟著,只是她叔叔是來京公幹,到兵部接了令,就要到北邊去了,沒法照顧侄女兒,因此才想托我們家多加照拂。我已經叫章兒回信去了,都是至親,何必客氣?他家在京裡也沒有像樣的房舍,索性便讓孩子住到咱們家裡來,有姐妹們陪著,豈不比她獨自一個在家強?」

    安氏臉色白了一白,勉強笑著應了一句「是。」

    宜君最是高興,拉著霍漪的手道:「表姐,又來了一位姐姐,這下咱們就更熱鬧了!范表姐我小時候見過,很好相處的!我告訴你,雖然下棋我常輸給你,但她每次都輸我……」老太太忍不住笑道:「是你耍賴吧?猴兒,當心你熙如表姐棋力大漲,你就成了墊底的啦!」宜君跑過去抓著祖母的手撒嬌:「老太太這話真叫人傷心!不過我不怕!就算我真的輸了,還有霍表姐呢!如果連霍表姐都輸了,那……」她有些煩惱地皺皺眉,忽然笑著昂首叉腰,「那我就拉三哥來!我就不信,還有人能鬥得過三哥那些彎彎繞繞得心思!」

    這話說得在場的人都大笑起來,連霍漪和惜君也忍俊不禁,春瑛站在後頭一邊偷笑,一邊想二小姐的厚臉皮還挺可愛的,不過范家表小姐就慘了。

    安氏臉上卻沒多少笑意,只是扯了扯嘴角,便斥道:「宜君!說了多少次了,女兒家別總是咋咋呼呼的,說話要文雅,行動要安靜!你瞧惜君多斯文?快回來坐下!」

    她的話一說完,屋裡的氣氛就有些尷尬,宜君漲紅了臉,雖然不服氣,卻還是忍著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荊氏與惜君都低著頭不敢出聲,霍漪卻氣定神閒地捧起了茶碗,仔細看蓋碗上的青花圖紋。

    老太太有些生氣,她這幾年不管事了,但不代表兒媳婦能挑戰她的權威!她板起臉正色道:「好了,閒話就到這裡吧,先把正事理一理。媳婦兒呀,既然熙如過年要住在咱們家裡,你得好好打掃個乾淨院子出來,她想必是帶了不少人的,但粗使的婆子媳婦和跟出門的僕役你也要準備好,可不能怠慢了親戚。」

    安氏咬咬唇,順從地應了聲「是。」眼珠子一轉,又道:「只是府中空院落不多了,大多都有些陳舊,選秀近在眼前,只怕來不及翻新。況且為了招待客人專程整修一個院子,似乎又太過了些。府中景致最好又乾淨的院子,就屬晚香館了,只是……」她沒說下去,只拿著眼睛瞧了瞧霍漪

    霍漪放下茶碗,淡淡地笑道:「舅母若是擔心漪兒,卻是不必。漪兒不過是在晚香館客居了數月而已,又已另有住處,怎會介懷?從來沒聽說有誰到親戚家住了幾日,便不許別人再住同一間屋子的道理。若舅母覺得不便,漪兒也可以暫時回家住去。」

    老太太當下就要駁回外孫女的提議,但馬上又想到,自己既然有心要撮合小孫子和外孫女兒,就不好再留外孫女住在家中了,定了親,總要避嫌才是,因此她便猶豫了一下。

    安氏卻是心頭動搖了一瞬,就很快放棄了這個誘人的提議,她對這個媳婦人選還沒能完全接受呢。於是她笑道:「何至於此?既然漪兒不介意,那我就安排熙如住晚香館了。」見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看,忙補上一句:「到底是為選秀來的,聖旨一日未下,咱們也不知道孩子的前程,若是位貴人,便是晚香館的造化了,想必姑太太在天之靈,也不會在意的。」這才打消了老太太的反對。

    但安氏在心中,卻是另一個想法:她本來就矮范家人一等了,若是范家的女兒真的被選入宮中,她不就只有受氣的份了嗎?既然對方要住進來,她就得好好想想法子,不能讓范家有機會攀上高枝!

    眾人說笑了一回,琥珀來報開飯了,便齊齊轉移到偏廳用餐,飯後各人散去,老太太卻命人留下了兒媳安氏,道:「方纔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問你一聲。章兒不是說了要接敞哥兒回來麼?怎的幾天過去都沒動靜?不是你說了什麼話吧?」

    安氏心中一驚,忙道:「老太太明察,侯爺說了,這事兒不急,梁家這幾年沒少推托我們,且讓他家著急幾日,好壓一壓新媳婦的威風。」

    老太太緩緩點頭:「這倒罷了,只是人還是該早點接回來,婚事且慢慢商議就是。聽派去的人說,敞哥兒如今已經改好了,莊上清苦,叫他早些回來補一補也好,你明兒便派人去吧。還有,敞哥兒的屋子也該翻新了,要做新房的地方,總不能太過寒酸。以前侍候敞哥兒的人,除了兩個跟去莊上的丫頭,還有留下來看房子的婆子,也要再另外添上些,免得新人進門,看著不像!就照敬兒的例吧,要挑好的去!你是嫡母,處事要周全些,別叫人看了笑話!」

    安氏不敢違逆,忙壓下心中的不甘,一一應下了。

    她本以為事情已經完了,正想退出去,卻又聽到婆婆開口問:「我記得從前敞哥兒身邊是南棋在服侍的,她如今已經跟了漪兒,也就罷了,可我怎麼聽人說,她家裡好幾回給女兒說了親,都被你打回來了?你這是做什麼?那丫頭都快二十了,再不出嫁,沒的叫人笑話我們李家刻薄!」

    安氏心中暗罵王家多事,嘴裡忙道:「並不是這樣,老太太誤會了,媳婦兒原是見南棋人細心,又會服侍,想著讓她一直做到漪兒出嫁。再者,她是王總管的嫡孫女兒,她老子娘生了幾個兒女,就活了她一個,若是胡亂嫁出去了,媳婦兒實在是不放心,因此想在府裡給她找個好姻緣。可是能配得上南棋的小廝著實不多,媳婦兒正挑人呢,想來不會耽擱太久的。」

    老太太皺眉道:「人已經給了漪兒,你又操得哪們子閒心?!她能外嫁,是我們家賞老王的體面,你插在裡頭算什麼?!」

    安氏小聲辯解:「媳婦兒也是怕漪兒女孩兒家臉皮薄,不好意思處置這些事,才好意替她……」

    「漪兒不好處置這些,還有青鮫呢!」老太太有些不耐煩,「就是因為你瞎操心,霍家人才不好給南棋安排!已經送了人的東西,拿回來又算什麼?!你若得閒,還是好好準備敞哥兒的婚事吧!」

    安氏咬咬唇,低頭應了,眼中卻射出不甘心的光芒。

    在老太太屋裡發生的這場談話並未洩露出去,不論是李小姐們還是霍小姐都一無所知,而對春瑛等丫環來說,卻帶來了另一個影響。

    五天後,新一撥丫環揀擇開始了,霍漪雖未參與,老太太卻早早吩咐管家送了六個新人過來。霍漪與青姨娘商量了一番,便把人交給了南棋和春瑛,命兩人安排她們的工作食宿。

    南棋最近總是有些心不在焉,臉色都在發青,對這項工作沒什麼熱情。春瑛瞧著,只得把工作攬了過來,頭一回挑大樑帶新人。

    看著眼前這六個年紀介於十一到十四歲之間的小女孩,春瑛努力按捺下心中的緊張,擠出了一個親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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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6:04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七章 變成了老鳥的春瑛

    新來的六個小丫頭,名字分別是畫眉、五福、杏紅、柳綠、蓮花和銀環。其中五福因青姨娘和冬兒覺得名字太土氣,改了叫子規。霍漪沒有反對臺與舕舔,慵慴態慞眾人便照著叫了。

    春瑛一邊將院裡的規矩逐條說明,一邊仔細觀察著眼前六人。這幾個小丫頭都長得很端正摋撇搿撤,碥碭碧碫其中有兩三個還頗為清秀,尤其是杏紅漾漸漂漰,瑲瑰瑮瑧兩彎細眉,一雙水杏般的大眼眨呀眨的蜰蜚蜴蝂,榥榷槌榱很是靈動,加上皮膚白皙,朱唇皓齒,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經能看出將來必是一位美人了。

    春瑛有些疑惑,這樣素質的丫環,怎會被派到這裡來?按理說不是早就被人挑去了嗎?不過老太太很寵愛外孫女,大概是有意派好的過來吧?

    只是與六名新丫環交談過後,她改變了這個想法。杏紅雖然相貌出眾,可是性子卻不太安份,在春瑛面前,因她是有資歷的姐姐,說話總是挑好聽的講,時不時拍個馬屁,只是因為經驗不足,很容易讓人聽出來,而且言語之間,總愛有意無意地打聽表小姐的事,比如「聽說表小姐為人很是冷淡,會不會很難相處」、「人都說表小姐是我們家將來的三少奶奶,她不會不容人吧」、「三少爺是不是常到這邊來」,等等。春瑛起了警惕之心,只是拿些模糊不清的話隨口應付著,心下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讓杏紅到上房侍候,還要好好敲打她一番,免得她在外面惹出事,連累了表小姐院中的其他人。

    其他五人裡,要數畫眉和年紀最小的蓮花給春瑛的印象最好。畫眉性子沉穩,年紀也最大,似乎是從針線房挑上來的,一手女紅做得極好。小蓮花有些老實呆,不太愛說話,但脾氣很好,常常笑得眉眼彎彎的,小臉通紅。

    子規與柳綠都很平庸,至於銀環,則是性子太冷了,常常拿眼角看人,似乎不大看得起其他丫環。春瑛一問,才知道她原來識字,在家時跟父親學過兩年《三字經》、《百家姓》,倒有些明白了。不過,識字的丫頭在別處尚可自傲,表小姐身邊的丫頭,十個裡就有八個是識字的,從前的錦繡和玲瓏還學過琴棋書畫,冬兒菊兒她們也不差,銀環只是認得字,倒沒什麼可驕傲的。春瑛暗暗記下,日後要多提點提點。

    瞭解了六人的性情和專長,春瑛暗下思量片刻,便給她們分派了職位。畫眉自然是負責表小姐和青姨娘的針線,子規與杏紅、柳綠負責打掃院子,蓮花機動,負責跑腿,銀環則去給菊兒打下手。除了杏紅對自己的工作不太滿意,小聲抱怨了幾句外,各人都很順從地屈膝應了「是」。

    春瑛笑著將院裡的規矩再重申一遍,包括侯府和霍家的,末了忽然將笑容一收,冷冷地道:「我有一句醜話要說在前頭,既然來了這院裡,就要照這裡的規矩來,若有誰覺得自己受了委屈的,現在就開口,我自會回了小姐和姨娘,讓關媽媽帶別人來換了你去,不然,往後犯了錯,可別怪我們不客氣!」

    六人一陣沉默,有兩三人偷偷交換了眼色,沒出聲。春瑛留意到,杏紅扁了扁嘴,銀環則似笑非笑地。

    看來果然有些麻煩呢……她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既沒人開口,那就是都願意留下好好服侍表小姐的了?從今往後,就好好當差吧,表小姐自不會虧待你們!」

    因青鮫有交待,她們幾個侯府出身的丫環婆子領雙薪的事並沒有大肆宣揚開來,想必在府外生活的小丫頭們未必會知道吧?其實霍漪很好服侍,她又不是少爺,身邊的丫頭用不著爭上位做姨娘,因此院中很是平靜,但這一切都要做久了才能領會到。

    春瑛也不囉嗦,領著她們到各處交給負責的婆子媳婦,又帶銀環去見了菊兒,然後去見了霍漪和青姨娘,把事情經過分別報告了一遍,等到她們點了頭,才回到自己的房間,大大地鬆了口氣。

    十兒鬼鬼祟祟地摸了過來,扒在門邊掩嘴偷笑,春瑛沒好氣地道:「笑什麼呢?方纔我說得口都干了,你卻只是躲在一邊,也不來幫忙!別忘了,你如今也是二等,跟我一樣的!」

    十兒跳進屋坐下,笑道:「我還是新上來的,比不得你經的事兒多。瞧方纔你的架勢,有模有樣的,一點兒都不比那些一等大丫頭差!我去添什麼亂哪?」

    春瑛隨手拿起針線籃裡還未完工的荷包便擲了過去:「笑話我?!我是什麼料子,你還不知道?方才真是緊張死我了!偏你還在一旁看我笑話!」

    十兒忙接住荷包,挨上來賠笑道:「沒有的事!方纔你說得多好呀?我不騙你!就算是梅香姐姐和露兒姐姐,也不過如此了!」

    「真的?」春瑛眨眨眼,有些不太相信,不過心裡還是挺高興的。這說明她已經從菜鳥進化成老鳥了吧?那以後就要更加努力了,絕不能叫新人看笑話,她暗暗握拳下了決心。

    十兒抿嘴笑著,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洩氣地道:「你要調教新人,想必也沒時間跟我們一處玩笑了……二姐姐近來不知在做什麼呢,遊魂似的,跟她說話,她也不理人……我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春瑛面露詫異:「你這是怎麼了?南棋近來是有些古怪,但也只是沒什麼精神,我看她還好,應該不用擔心吧?」

    十兒撇撇嘴:「我怎能不擔心?家裡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我只怕二姐姐會犯糊塗!」

    春瑛直起身,想了想近來發生的事,緩緩點頭:「我看根源就是在南棋的婚事上了。先前不是說,太太總是打回你們家的請求嗎?我聽說近日太太已經鬆了口?雖然還未有確信,但我覺得……求一求青姨娘,是沒什麼問題的。小姐不好意思管,青姨娘總可以做主吧?還是說你……」忽然睜大了眼,把聲音壓到只能讓兩個人聽見,「你擔心南棋會去……高攀少爺們?」

    十兒同樣睜大了眼:「怎麼會?!我二姐……」猛地發覺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忙壓低了八成,「絕對不會!要高攀少爺們,又何必等到今天?!況且這滿府裡,哪裡還有少爺可攀?!大少爺是看不上我們家的,能不落井下石,就是他厚道了;二少爺還沒回來呢,三少爺……笑話,他院裡的人都快打起來了,我二姐要是再插一腳,還不被那幫丫頭撕了?!」

    春瑛想想也是,但還是心存懷疑:「二少爺不是快回來了嗎?南棋又是侍候過他的,雖然已經調到表小姐身邊這麼多年,按理說是不可能放她回去的,但事情說不准……我記得你們王家跟二少爺似乎挺親近。」

    「那是從前!」十兒小心地往門外看了一眼,才湊得更近地耳語道,「因著二少爺,我叔爺爺這幾年沒少受委屈!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但二姐是絕不肯再回去了!只怕除了伯娘,別人都沒那個心!二姐近來煩心,只怕也是在擔憂二少爺回來後,伯娘會起了不該有的念頭,逼著她去做小!」

    春瑛聽了,也有些發愁:「那可怎麼辦?」頓了頓,「如果南棋立場堅定的話……只要表小姐這邊不放人,應該不至於吧……不然就叫南棋去說,已經是表小姐身邊的人了,再去侍候二少爺,別人會說閒話,如何?」

    十兒往被鋪上一趴,歎氣道:「可若是伯娘找到表小姐面前,表小姐一定會說,一切都由府中做主……」

    春瑛皺起眉頭,卻也想不出什麼解決方法,只得時時留意南棋的狀況,發現她迷茫了幾日後,忽然好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整個人又恢復了原本的幹練。

    她到底是下了什麼決心?

    春瑛看著南棋與東兒、菊兒等人說說笑笑的,絲毫不見有半分不和的影子,心裡更添疑惑。最近南棋似乎時不時到霍漪與青姨娘跟前奉承,說的好話比杏紅高明十倍,常常將霍漪逗得笑出聲來。要知道,這在過去三年裡,可是無比神奇的現象!

    春瑛試著探問南棋最近心情變好的原因,南棋卻笑著指了指門外正在做活的新丫頭們,道:「春瑛最近教導新人,似乎做得不錯,我瞧她們都挺知道規矩的,走路說話行事,都很守禮,即便是在外頭玩得瘋了,也沒有衣衫不整、頭髮凌亂地四處走動,失了體統,這都是妹妹的功勞呢。我聽說你天天都抽時間把她們聚集起來,教她們走路坐臥和說話禮儀?原本還擔心你頭一回做,會有疏忽的地方,想不到你做得比我想像的好。」

    「是嗎?」春瑛心中一喜,頓時覺得信心百倍,但轉念一想,幾乎被南棋成功轉了話題,忙又轉了回來,「南棋姐姐近日……」

    「不過妹妹還有幾處做得不夠的。」

    南棋飛快地打斷了她的問題,點出幾處失誤,著重指出了杏紅和銀環兩人,「那個杏紅這幾日總是討差使到別的院子裡跑腿,我問過了,不是去三少爺院裡,就是去太太院裡。有人跟我說,她似乎不太安份呢,這樣的差使以後還是不要再讓她去了,免得丟了小姐的臉面。還有,銀環這幾日似乎是神憎鬼厭,誰也不願跟她說話,連菊兒都在抱怨,說她不好使喚呢。她雖是菊兒手底下的人,但你既領了管教新人的差使,也要管一管才好。

    春瑛忙道:「杏紅的事,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去重新安排,不過銀環的情況,我是故意放著不管的,她心氣兒太高,要好好打擊一下才行,不然她不肯服氣。我看現在火侯也差不多了,明兒就找她說話。」

    南棋笑著點頭,又拉她商量了幾件表小姐的事,然後走人了。春瑛這才想起,自己又被忽悠過去了,不由得暗暗咬牙。

    好吧,她知道自己雖然算得上老鳥了,但南棋顯然比她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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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6:23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丫環不易做

    既然南棋不願意說,春瑛也不好太過干涉別人的隱私,便把注意力放回新人調教上來。

    她先去找了杏紅,問:「近日有別處的丫頭跟我說,你去傳話送東西時,愛拉著別人聊天,是不是?」

    杏紅目光有些閃爍,賠笑道:「只是隨便說說話……不會打攪別人做活的!」神情惴惴地。

    春瑛不置可否:「辦好了差事,你跟朋友說笑幾句,原是尋常,我也不會攔你。只是說話要注意分寸,不要打聽主人家的事兒,不該你管的事就不要管。否則,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小姐手底下的丫頭都不懂規矩呢。小姐在府裡原是親戚,平常時不時有霍家人上門來請安的,知道了你的事,也會笑話侯府不會管教下人。你一個人不當心,便要連累侯府的名聲,說不定連你家裡都被笑話了,那叫什麼事兒?」

    杏紅低頭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但神色間顯然很不服氣。

    春瑛心裡倒有幾分明白她的想法,微微笑道:「我原是好意提醒你,也是怕你犯了錯會吃虧。這府裡的丫頭,多半有自己的心思,那也沒什麼,可是有時候……做事不能太著急了,所謂欲速則不達。你把自己的事做好了,老實當差,小姐見你勤勉,自然知道你的好處,急什麼?」

    杏紅抬眼望望她,笑著行禮說了聲「是」。春瑛倒有些拿不準了,其實她還是沒聽進去吧?

    才進府的小丫頭,有什麼好急的?那麼大喇喇地四處鑽營,連曼如當年也沒她那麼急躁!

    春瑛覺得她可能要吃過虧才會聽話,只好閉了嘴,裝作無事地模樣派她去做針線。眼看著姑太太李氏的三週年祭就差三個月了,表小姐打算到大寺廟裡舉行法事,順便為小少爺祈福,要施給寺廟的布袋以及做法事用的帷幔等物都要開始做預備了。為了讓杏紅沒空理會別的,春瑛領了兩大匹粗棉布回來,又翻出一把半舊的尺子,命杏紅照著一定的尺寸裁剪布料,然後又跟針線上的媳婦子磨了半天洋工,拿了一大包弄亂了的絲線團回來,讓杏紅慢慢理順了,纏到線匝上。

    光是這兩樣活,就夠杏紅忙上十天半個月了,先磨磨她的性子再說。

    春瑛無視杏紅的一臉委屈與控訴,滿意地走出房間,正好迎面遇上銀環,淡淡地朝她行了個禮,便昂頭挺胸走過去了。

    春瑛叫住她:「銀環,你隨我來,我有話跟你說。」銀環回頭道:「表小姐命我去整理書架呢,待我做完了活再來吧。」

    春瑛笑瞇瞇地道:「不急,那活極容易的,我只說幾句,過來吧。」

    銀環眼中似乎有些不耐,但還是很給面子地跟著春瑛回了房間,見春瑛又是給她倒茶,還問起她近來過得好不好的,便冷冷地道:「姐姐有話就快說吧,我還有活呢,比不得姐姐清閒。」

    春瑛笑了笑,便沉下臉:「你當我真清閒呀?不過是瞧著你這副脾氣沒少惹事,才好意提點你,你倒嫌我礙著你了?!」

    銀環似乎覺得有些好笑:「姐姐不必多說了,我與你們不一樣,那些心思是一點都沒有的!姐姐要提防,儘管提防杏紅去!不要來找我!」說罷便高高昂起頭,儼然一位清高女兒的模樣。

    春瑛眨眨眼,乾笑兩聲,道:「我真想知道,你覺得自己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你覺得我們都想著往上爬,整天只知道巴結主子,所以瞧不起我們嗎?那你對表小姐吩咐的差事那麼積極,又是什麼緣故?菊兒吩咐你做事,你可沒這麼熱心過!」

    銀環臉色一白,咬咬唇,道:「這如何相同?菊兒姐姐吩咐我的,不過是些灑掃小事,可表小姐……」

    「整理書架跟打掃有什麼不同?」春瑛打斷了她的話,「你覺得打掃屋子的人不用整理書架?」

    銀環沒說話,但那臉上的神情分明在說:整理書架當然要高人一等。

    春瑛笑了:「其實我從你來的那日便想說了,我知道你識得幾個字,但也就是識得幾個字罷了,沒什麼好傲的。這院裡識字的丫頭也多,東兒能背《詩經》,菊兒寫得一手好簪花小楷,青姨娘還給我們講過三國典故呢。我雖不如她們多才多藝,但小姐書架上的書,我能認全九成五的字,也能粗淺懂得其中一半文章的意思。那整理書架的活,從前我是做得極熟的,如今也不耐煩去做了,你去時,只須將架子擦乾淨些,把那書本排整齊了,也就完事了,說起來還不如泡茶有學問呢。」

    銀環一臉的不可置信,臉紅一陣白一陣地,想開口問些什麼,但又在猶豫。

    春瑛也不問她,繼續說自己的:「你既喜歡整理書架,只管干去,只是手腳放輕些,別弄出聲音來,吵著小姐,再來,就是稍稍把頭壓低一點,免得那書架頂上的灰塵落下來,進了你的眼耳口鼻,那辛苦的就是你了。」

    銀環愣了愣,隨那醒悟到她是在打趣自己,立時便拉長了臉:「姐姐放尊重些!我雖只是小丫頭,也不是你可以隨意調笑的!」

    春瑛暗歎這姑娘真不像是家生子,若是投胎做個權貴人家的小姐,才配得上這樣的傲氣呢,自己當年雖然心裡挺傲,但也沒有擺到面上來呀?她上下打量銀環幾眼,才正色道:「我很尊重你,才會跟你說這些,自尊自愛沒什麼不好的,只是要看環境,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再看方法對不對。只知道給人看冷臉,處處瞧不起人,不代表你是在尊重自己。你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三等的小丫頭,小姐看得上你,給你差事,那是你的運氣,但那不意味著你就比別人高貴了。跟人說話時和氣一點,別老是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樣,你的日子也會好過些。不然惹得姐姐們生氣了,莫說進上房整理書架,只怕你去後院到馬桶的日子都會有呢!」

    銀環臉色一白,死咬著下唇,身體微微發抖,卻不說話。

    春瑛歎息一聲,放緩了聲音道:「你如果以為我是不懷好意故意嚇唬你,那就太傷人心了。我頭一回帶新人,總是希望能把差事辦好的。你有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我若不能解決,還有其他姐姐們不是?」

    見銀環低頭沉默不語,春瑛也不再多說。銀環雖然不算聰明,但應該知道好歹吧?且看她接下來幾天的表現吧。

    又觀察了幾日,銀環的態度總算是柔軟些了,雖然對著同期的小丫頭和婆子媳婦子們,還是那一張冷臉,對遇上大丫環們,卻是恭敬得很。春瑛拿不準,她的態度會改變,究竟是因為自己的那一番話,還是因為進上房打掃書架時,看到菊兒在那裡用蠅頭小楷抄寫全本《地藏經》、又跟東兒討論其中經義的緣故。當時她臉上的崇拜之色幾乎掩飾不住了,極慇勤地往菊兒身邊送了幾回茶,噓寒問暖,煩得菊兒厲聲將她喝斥出去。

    不管是什麼原因,看到銀環一臉鄭重地遵照霍漪的話,從書架上拿了一本簡易字帖,又問東兒領了筆墨紙硯,回到自己房間裡臨摹,春瑛心中很是欣慰。總算解決了一個刺頭了不是?

    不過,杏紅那丫頭究竟幾時才能開竅呀?!她都跟院裡人打好招呼,不要再派跑腿的差事給杏紅了,那丫頭是怎麼找到借口三番四次地往外跑的?她每次出聲警告,杏紅都非常順從地答應了,背轉身,還是我行我素。春瑛拿她沒辦法了,偏芍葯那邊悄悄捎了話過來,說杏紅的行為實在不像話,叫她們好好管教。

    春瑛私下裡打聽過杏紅的家世背景,只是普通的家生子家庭,父親在門房,母親是漿洗上人,兩個哥哥一個在外院跑腿,一個在西山莊子上養牛,還有個姐姐是三小姐院裡的粗使丫頭。這樣的家庭,不好也不壞,溫飽是不愁的,遭受的白眼應該也不多,家境嘛……看她身上的穿載,比自己當年剛穿過來時強。杏紅究竟是在著急什麼呀?!

    春瑛終於忍不住說了幾句重話,杏紅便反駁了:「姐姐說得好聽,老實做活……哼,那就一輩子都出不了頭了!我又不曾在外人面前闖禍,姐姐管我做什麼?!總之不會丟了表小姐的臉就是!況且,她還不是我主子呢!」

    春瑛一驚,壓根沒想到會有人說這麼大膽的話,便飛快地往上房方向看了一眼,回頭皺眉道:「你說話就不知道經過大腦嗎?!為了往上爬,連命都不要了?!」

    杏紅嗤笑一聲,睨著春瑛道:「姐姐少在這裡說教了,有空兒,還不如擔心擔心自個兒!我來了這大半月,就只見姐姐偶爾到表小姐跟前,其他時候不是忙著小廚房的事,就是教導小蓮花那幾個笨蛋,姐姐沒看到其他大丫頭們都圍著表小姐轉麼?不說別的,光是南棋姐姐,就沒少在表小姐面前奉承!表小姐去她叔叔府裡,只帶南棋,卻沒帶你,可見誰親誰疏。你若有她一半的眼色,就不會落到教導我們這些新來的小丫頭的境地了,老實做活有什麼用?想要在人前有體面,還不如好好巴結主子呢!」

    春瑛被她氣得笑了:「在你眼裡,體面地位什麼的,就是夠巴結來的?你對南棋又知道多少?!管教新丫頭,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深吸一口氣,「我不跟你囉嗦,總之,聽話,我就不管你,不聽話,你給我回去!與其叫你日後闖了禍連累我,來不如早早把你送走了,讓你禍害別人去,才皆大歡喜呢!」

    杏紅惱怒地跺腳道:「休要瞧不起人!我……我……」卻「我」不出來,她心裡也清楚,要是被退回去,可就丟臉丟大了。眼珠子一轉,她又得意地笑道:「你不會的,我已經是表小姐的丫頭了,換了主子,丟的可是表小姐的臉!」

    春瑛嗤笑:「那是二等以上的丫頭!粗使的小丫頭、婆子什麼的,調來調去也是常事兒,誰會當一回事呀?你既覺得在這裡不好,我便去跟關婆子說去,正好,這個時辰,她想必還在太太院裡辦差,我們這就去二門上等她,如何?」

    杏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沉默了半響,跺腳走了。

    春瑛冷笑著看她的背影遠去,也沉下臉來。南棋最近的確很奇怪,究竟在想什麼?而表小姐去探望她叔叔這件事,自己的確是到出發前一天晚上才知道。雖然沒打算在表小姐面前爭寵,不過地位什麼的,還是要穩固一點好。她當年也吃過虧的,得想想法子,向表小姐正明一下,她還是個很稱職的丫環。

    所以說,要當個好丫環,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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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6:47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做好了有人惦記(上)

    春瑛留心看了幾日,發現表小姐對南棋的確比之前要親近些,往日若要送信去霍家舊宅或是霍二老爺府上,通常都是派她從霍家帶來的丫頭跑腿的,而最近兩次,居然是南棋拿著信出了門!後者得的賞賜也比先前多了,不論人前人後,儼然是表小姐跟前的頭號心腹。

    春瑛其實不怎麼在意這種事,只不過,因為南棋的威信大漲,院中的丫環婆子都有意無意地去巴結,就怠慢了她,甚至連子規、柳綠這兩個新來的,也會為了幫南棋做事,而丟開她交待的任務,畫眉如此老實穩重的人,也不可免俗地將南棋的夏季新衣放在首位,而直接將春瑛的放在了霍家丫頭們的後面。

    春瑛心裡有些不爽,她也沒妒忌眼紅之類的負面情緒,但這些人可不可以別那麼勢利呀?!不行,她得做些什麼,不然這三年好不容易積攢直來的威信就毀於一旦了,那她以後還怎麼管人?!

    當表小姐再一次宣佈,要在隔天回舊宅去處理家務時,春瑛細細考慮了半日,便到小廚房煮了一壺桂圓紅棗茶,捧到上房,瞧著其他丫環都出去了,霍漪正在燈下看書,便輕輕走過去道:「小姐,我煮了些桂圓紅棗茶,您喝一點安神吧?如今天色不早了,明兒還要出門,您還是早些安歇吧。」

    霍漪放下書本,抬頭見是她,淡淡笑道:「也好,我正有些口渴呢。」

    春瑛拿了杯子來,倒了半杯給她。

    霍漪喝了兩口,便閉上眼睛養神。春瑛也不去打攪,過了一會兒,她才睜眼問:「還有什麼事麼?」她有些好奇,按照往常的習慣,春瑛這時候一般都會退下去,讓她一個人安靜地獨處的,今天怎麼忽然沒眼色起來?

    春瑛微笑著輕聲道:「我瞧小姐似乎很是疲倦,可是近來累著了?要不要跟外面說一聲,明兒先別去了,歇一日再說?」

    霍漪搖搖頭:「已經說好了……」頓了頓,才繼續道,「弟弟的生日快到了,我只是想……家去看管事們安排得如何,再為他置辦一份好禮物。」

    春瑛心想置辦禮物在哪裡不行?反正都是交待管家們去做的,非要回舊宅嗎?她把這個疑問藏在心口,嘴裡道:「其實……提起小少爺,奴婢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霍漪抬頭望了她一眼:「說來聽聽?」

    春瑛瞧了門外一眼,近前一步,壓低聲音道:「小少爺……年底就滿十週歲了,又讀了幾年書,想必已經長進了許多,有些事……是不是也該讓他知道知道?他自小就長在二老爺家裡,除了那年太太與小姐進京時,他到霍家宅子裡住過幾個月,其餘時間竟是一直沒回去過的。奴婢只是擔心,小少爺畢竟是霍家的嗣子,長年不回本家,外頭不知道的人,只怕會有閒話說。」

    霍漪臉色變了變:「有誰會說?!你可是聽到什麼流言了?!」

    春瑛忙道:「奴婢一直在府裡,哪裡有機會聽到外頭人的話?只是平日裡聽姐姐們議論,知道霍家有些族人不死心,這幾年裡上京來尋小姐的晦氣,都在侯府大門外就被打發了,只有二老爺受了些閒氣。不過這都不算什麼,小少爺是皇上親自下令封的嗣子,還有誰敢說他不名正言順?又有誰敢搶了他本該得的東西去?」

    霍漪臉色放緩了些:「那你今晚又為何要說這番話?」

    「奴婢只是想著,從前小少爺住在二老爺家,是因為小姐年紀小,又寄居在侯府,小少爺一個住在本家,無人照料教導,不如在二老爺家過得好,也是太太和小姐憐惜小少爺與親人分離的緣故。只是今非昔比,一來,小少爺已經長大了許多,也懂事了,不再是事事要人看顧的小孩子,二來……」春瑛頓了頓,小心看了霍漪一眼,「小姐以閨閣身份,照管家務,又能照管幾年?很該早早讓小少爺知道些俗務,免得日後……突然接手,會手忙腳亂……」見霍漪神色有些不自然,忙補充道:「當然了,小少爺年紀還小呢,要他如今就學起來,也委實太強求了,不過家下人等,各處管事,也該叫他認一認。等小少爺長大了,大家也會覺得更親切、更用心不是?」

    老實說,春瑛看了幾年,覺得霍漪把家中大權捏在手裡,也是無可厚非,可是她顯然沒有把持霍家大權一輩子的意思,平日跟青姨娘商量事務,總會記得把帳冊什麼得送一份到二老爺家去給叔叔和弟弟,也從來不會從公中收益裡扣幾個錢來做自己的私房,非常光明正大。

    然而,十歲不到的小男孩,又沒人教導他經濟俗務,他會看那些東西嗎?那為自詡清白君子的翰林大人就更不用說了,到頭來帳冊還是錦繡接管。這樣下去,等到霍漪出嫁,就不好再管著娘家的家務了吧?到時候要這小男孩怎麼辦?他常年住在自己生身父母家裡,只怕連霍家的管事都不認得幾個,叫人怎麼服他管?如果事事都依賴手下的管事,那萬一當中出了一兩個不夠厚道的,豈不是只有吃虧的份?

    春瑛覺得,霍漪這樣一個聰明人卻偏偏忽略了對弟弟的教導,實在是太失策了。對她而言,這也許是個契機。

    霍漪沉默著,看神色,似乎是明白了春瑛話裡的意思,只是她有自己的考量,半響,才開口道:「弟弟年紀還小……別人家裡,這樣年紀的男孩兒,正是貪玩的時候,二叔管教得已經夠嚴的了……我又怎麼忍心……」眼圈紅了紅,苦笑著搖頭,「罷了,我替他多照管幾年吧……等他大了,我才放心……」

    這話的意思是說她會推遲出嫁嗎?春瑛拿不準侯府或三少爺會不會,畢竟老太太年紀大了,不知還能活幾年,三少爺又已到適婚年紀。她扭頭再看了霍漪幾眼,忽然想起了當年在窗下偷聽到的表小姐與姑太太李氏在房中的對話,心想難道是因為表小姐心有所屬,所以對這項婚事部大樂意嗎?其實這樁婚約,幾年來都只是默認,從未有過名言,未必能作準……

    春瑛低頭想了想,才道:「小姐一心為了小少爺,犧牲良多……不過那也是幾年的工夫。有一件事,不知小姐想過沒有……小少爺長年養在二老爺府裡,聽說也極少到外頭走動的,這幾年除了大節裡道侯府來請安外,並極少來作客了。這……不管怎麼說都是至親……小姐在這裡時,還可看顧他一二,將來……」忽然覺得這麼說不太妥當,又忙改了口,「……將來等小少爺長大了,總要考慮自個兒的前程,到時候,光是靠二老爺,只怕是不夠的。為什麼不讓小少爺多到這邊來呢?一來可以加深姐弟情深,二來……也是叫老太太、侯爺和太太多熟悉小少爺,將來能加以照拂,即便日後小少爺受了委屈,也有人能替他做主……」

    霍漪似乎十分驚怒,兩眼直盯著春瑛:「你覺得誰會叫他受委屈?!」

    春瑛忙道:「興許是奴婢多心了,只是霍家人從未死心,就怕他們日後會仗著長輩的身份,來欺壓小少爺,二老爺顧著名聲,又不好多管,小少爺啟不是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她悄悄抹了一把汗,決定還是不要把霍家僕役點出來比較好,雖然她覺得,長年只聽從嫡出大小姐命令的管事們,未必會看得上那位通共沒幾過次面的小嗣子。誰家能保證個各家生子都是忠心耿耿的?就算人人都忠心耿耿,那也要看對像呀……

    霍漪臉色好看了些,眼中又帶了幾分忿恨:「原來是他們!」皺起眉頭,覺得春瑛說的也有道裡,將來若自己出嫁了……不管是嫁給哪家,娘家的事務都不好插手,萬一族人又來,二叔不管的話,那真是……她不能叫弟弟吃虧!

    春瑛見她臉色有些鬆動,才歎了口氣,道:「論理,奴婢不該多事,只是心裡有了這個想法,看到小姐似乎沒這樣的心思,便有些著急。若小姐聽了覺得不高興,就當是奴婢胡說,若是小姐覺得奴婢說得有幾分道理,那……還是早日想想法子……」又倒了半杯紅棗茶,放到霍漪手邊,「小姐別想太多了,事兒還早呢,再喝兩口茶,便早些安歇了吧?有什麼煩心事兒,不妨回到了府裡,再找人商量。」然後輕輕退下。

    回到自己房間,春瑛把才纔說的話都細細重想了一遍,覺得雖有些冒險,但總體上還是沒有大問題的。以後就保持這樣的態度,不多話,只在關鍵的問題上多提醒幾句,然後讓表小姐自己去想辦法。她一個出身侯府的丫頭,也不方便涉足霍家事務,這便足夠了。

    春瑛安安靜靜地繼續做著自己的事,安排院中雜務、教導新人、安排膳食、做表小姐換季的新衣,閒時給自己做新衣服新鞋子,對霍漪出門回府諸事一概不多問。過了幾天,青姨娘忽然派人來找她去,見了面,卻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靜靜打量她幾眼,才忽然笑道:「你這丫頭,果然是個有心的,往日卻是小瞧了你。」

    春瑛心想大概是表小姐把自己的話都告訴她了,便裝傻道:「我聽不懂姨娘的話。」

    青姨娘掩嘴笑了笑,拉著她坐下:「好孩子,我從前就說過,你是個伶俐的,只是還差些火侯。這幾年,我冷眼看著,也替你著急,明明不笨,為什麼就不知道討人喜歡?難道是因為當年的氣還沒有消?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你早就不生氣了,心裡事事都清楚著呢,只是不愛說出來。真遇上了要緊事,你還是開口的。」

    春瑛一臉乖巧地低頭玩辮子:「橫豎那些事都有人說的,我何必去湊熱鬧?只要小姐和姨娘知道就好了。」

    青姨娘摸了摸她的頭:「好孩子,你有這樣的想法,倒不枉我對你的信任了。」

    春瑛繼續低下頭,硬著頭皮小聲道:「我知道姨娘待我好的,因此我天天都想著小姐和姨娘能長命百歲,事事順意。」

    青姨娘欣慰地笑了:「好,你有這樣的心思就好了。」說罷一臉惋惜:「可惜當年事情一忙,就忘了把你父母要過來,若是你爹如今替我們家管事,豈不是皆大歡喜麼?」

    春瑛心中一動:「將來也是一樣的,不是說……小姐要嫁給三少爺了麼?」

    青姨娘笑得有些勉強:「那……不一樣……」忽然想起了什麼:「說起來,你爹在店裡似乎不太順心,是不是?我聽人說,有人給他找麻煩了?」

    春瑛從沒聽說過,吃了一驚:「我並沒聽說呀?」轉念一想,「是了,因店裡生意好,因此有人眼紅那個位子,這種事常有,爹並沒放在心上。」

    青姨娘歎道:「侯府家大業大,總是免不了出現這樣的人,真叫人煩心。」她拉住春瑛的手,「要不……所幸你跟你爹說,到咱們家的鋪子裡來吧?如今管著鋪子那幾個,全都不中用!若有一個有你爹一半能幹,我們也不用愁了。如何?只需跟王總管打聲招呼便行了,既是你爹,小姐和我也放心些。」

    春瑛怔住了,這叫什麼?原來丫環做得太好了,連家人也會被惦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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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7:03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章 做好了有人惦記(下)

    見青姨娘兩眼直盯著自己,彷彿立刻就要自己給出答覆,春瑛倒不知道怎麼回應了,想了想,才道:「爹的差事,我一概不懂,不過一家鋪子的掌櫃,想換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帳務呀,客戶呀,庫存呀……怎麼也得把事情都交接清楚吧?這林林總總的,複雜得很,可不是十天半月能解決的。別說原先霍家名下鋪子的掌櫃們已經管了幾年,不好隨意更換,我爹在綢緞鋪子裡似乎也幹得挺好,並沒有換地方的意思。我是不懂這些的,要不我得了空回家問問?」

    她說完,便小心地打量了青姨娘幾眼,見對方神色間有一絲失望,但並不見生氣的跡象,便又補充道:「姨娘別生氣,並不是我不知好歹,而是……」壓低了聲音,「這管事的指派,都是上頭做主,想來也不是我們家想怎樣就能怎樣吧?還得看上頭的意思。若是上頭有命,我爹無論如何,也會把差事辦好的。」

    青姨娘怎會不知道呢?只是心裡仍然希望昔日好友一家能忠心不二地主動效勞罷了,不過這畢竟不大現實,因此她也沒糾結多久,便笑著點頭道:「說得也是,且看上頭的意思吧。」她沒怎麼抱佛腳,如今掌管霍家鋪子的人都是安氏指派的,路有貴本就在安氏手下辦差,若是他主動去求還罷了,從霍家這邊提議讓他去,安氏立馬就會起疑心,反而是給路家招惹是非了。

    她抬頭再看了春瑛一眼,心中暗歎。紅鯉本就是二等丫頭,不如自己等四人親近太太,又不在太太身邊已經超過二十年了,加上其夫服侍了新主人,怎會還忠心於舊主?想來這春瑛雖然性子不錯,有能力、也細心,卻割捨不下父母親人,真要遇到大事,只怕是更關注自個兒家裡的安危多些,未必能與他們霍家一條新,不是心腹的材料。

    不過……看著這麼好丫頭便宜了別人,她又實在不甘心。

    春瑛見青姨娘宜直看著自己,若有所思,便覺得心裡毛毛的,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想法,忙賠笑道:「姨娘看著我做什麼?可是有哪裡不妥?」又裝模作樣地低頭整理衣飾。

    青姨娘忙笑道:「沒事沒事,我不過是想起了別的事兒,一時走了神。」又拉著春瑛的手細細打量她,暗歎一聲,從旁邊的梳妝匣裡找出一根瑪瑙簪來,遞給她道:「我瞧你全身上下沒幾件好首飾,明明是花一般的年紀,小姐又沒少賞你東西,怎麼就不知道打扮打扮呢?這是從前我得的一根簪子,如今也沒法戴了,索性就給你吧。」說罷就要往她頭上插。

    春瑛瞥見那簪子色澤鮮艷勻稱,隱隱有些半透明的質感,而且難得的是整只都是瑪瑙磨成的,不像平時常見的,只是鑲了一兩顆珠子,那簪頂還雕了一朵小梅花,垂下一粒半指長短略有些不規則的水滴狀瑪瑙珠,一看就知道它價值不菲。她心想無功不受祿,青姨娘忽然給她這麼貴重的東西,若是單純的賞賜還好,就怕到頭來,拿人手短,不好推托。

    於是春瑛一臉慌亂地站起身道:「這樣貴重的東西,奴婢怎能當得起呢?請姨娘快收回去吧。」

    青姨娘不樂意了:「這是我賞你的,有什麼當得起當不起?就衝你提醒小姐的那番話,就當得起十根這樣的簪子!」她用力將春瑛重新拉回來,替她簪上簪子,才道:「多謝你那一番話,我們才好早做準備,不至於日後忙亂。小姐必然另有賞賜,這是我的份,若你不收,就是不給我臉了!」

    春瑛一臉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心裡倒是有幾分竊喜的。價值貴重倒在其次,這瑪瑙的顏色很好看啊,平時很少見到這麼紅的……

    稍稍收回了心神,春瑛抬頭看青姨娘,見她微笑看著自己,沒間卻隱隱帶著倦意,想到這幾年她對自己也算照顧了,便放軟了聲音道:「姨娘可是身體不適?還請多多保重的好,肉食糖水什麼的,都是必不可少的,您長年茹素,又總是早睡晚起,身子哪裡吃得消呢?我看您的身體,比起剛回京來那年,可要差得多了。」

    青姨娘怔了怔,心中有些感動。

    她到底沒看錯人,這丫頭果然是個有心的。她低頭揩了揩眼角,笑道:「不礙事,我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身體差些也很尋常。能過一日事一日吧,只要小姐和小少爺過得好,我即便到了泉下,也有臉去見太太了。」

    春瑛覺得這話真是有夠荒唐的,三十多歲的也叫「一把年紀」?!這就是古代忠婢的想法嗎?因為主人死了,所以自己活不活都無所謂?她暗暗打了個冷顫,勸道:「您還年輕著呢,怎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就算是念著太太,這話也說得太早了吧?!小姐是太太的骨肉,如今尚年輕,還需要長輩的照看,小少爺又是個孩子,您難道就丟下他們不管了嗎?至少要等到二十年後,您再說這話不遲!」

    青姨娘自覺失言,訕訕一笑,想起是去的李氏,卻是眼圈一紅,低頭絞了半晌帕子,才抬頭勉強微笑道:「說得是,我還有小姐和小少爺要看顧呢……」深吸一口氣:「好了,你去忙吧,有空多些過來陪我說說話。」

    春瑛便順勢退了出來,回想起青姨娘的話,又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

    老爹在鋪子裡幹得挺好的,上回見面時,也沒遇上什麼大問題,何況霍家的鋪子被太太派去的管事管了幾年,年在是什麼情況還未知,做生不如做熟,沒事還是別換的好。她頂多跟老爹提一提,絕不會勸他去跳槽的!

    再想想青姨娘話裡話外的意思……她開始覺得,表現太好也是麻煩呀。如果表小姐將來成了少奶奶,她跟在旁邊侍候,與現在並無差別,周念那邊想把她要去,也是極方便的,可一旦爹去了霍家做管事,到時就不歸表小姐管了,她想把爹娘弟弟弄出來,還得多費些工夫,何苦來?還是維持原狀的好。

    春瑛拿定了主意,便繼續安份做事,沒有再出頭進言,也不像南棋那樣整天圍在表小姐身邊服侍。沒過多久,表小姐賞了不少東西下來,引起其他人注目,原先對春瑛的怠慢態度也很快改了過來,杏紅面對她時,腰彎了幾分,而柳綠子規兩個,則是更慇勤地向她行禮,只有小蓮花的尊敬從未少過半分。

    春瑛從此對小蓮花更看重了,雖然杏紅背地裡沒少編派小蓮花是裝笨蛋、假清高、心思深沉,但她還是覺得,即便小蓮花真的有心計,也比沒頭沒腦地鑽營或毫無技術含量的勢利眼強,而且,小蓮花小小的年紀,如果真的連臉紅都能控制自如,那就太厲害了,跟這麼厲害的人搞好關係,對自己利大於弊。

    事實上,她覺得小蓮花還是挺純樸一孩子,腦子也不笨,將來會變成如何,那是以後的事。

    一天下午,閒來無事,春瑛便在小廚房,細細教導小蓮花用雞肉做的紅哨、白哨,給剛煮好的高湯吸雜質,好讓湯底變得清澈。

    小蓮花看得眼睛睜得老大:「高湯居然是這樣熬出來的!是因為小姐不愛油膩麼?!湯變輕以後,能不能讓我嘗一口?」

    春瑛笑道:「你你想嘗就嘗,不不過只能嘗一小口。這湯只是做底,菜還沒做好呢,」

    小蓮花的雙眼睜得更大了:「還要做什麼?!難道還要再放材料下去熬?!」

    春瑛搖搖頭:「李嬸認得不?就是紅豆綠豆姐妹倆的娘,她如今在前頭大廚房當差,我我跟她說好了,叫她申時(下午15到17時)三刻前送兩塊新鮮豆腐來。到時候就拿這湯去煨那豆腐,煨得入味了,好預備晚飯時小姐要吃。」

    「豆腐?!熬了快兩個時辰的湯,就拿來煨豆腐?!」小蓮花一臉不可置信。

    春瑛笑了,這反應跟她當年幾乎一樣:「我以前也是不信,如今也習慣了,小姐吃不慣那些大魚大肉的東西,若是在老太太、太太處吃,倒也罷了,自己在小廚房做的,自然得合自己的意。你以為這湯煨豆腐不值得?那是你見得少了,有時還拿湯去澆白菜芯兒,把菜從生澆到熱呢!」大戶人家,食不厭精,在這個世界裡,沒有「浪費」這個詞。她已經相當淡定了。

    小蓮花還未從震驚中驚醒過來,春瑛暗笑著,忽然看到東兒在外頭叫自己,便交待小蓮花注意火候,脫下圍裙走了出去:「有什麼事兒?」

    東兒上下打量她幾眼,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地道:「我們家舊宅來了兩位管事,都是剛從南邊回來的,往後要留在京裡辦事。小姐吩咐,讓你和南棋出去見見,認一認人,將來行事方便些。」

    春瑛雖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答應了,正要轉身去找南棋,便被東兒叫回來,皺眉道:「你就不整理整理自個兒?穿這樣出去見人,也太失禮了吧?!」

    春瑛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一身侯府丫環制服,因為要在廚房幹活的緣故,也沒戴什麼首飾,只插了兩朵絹花和一根銀簪子,不是挺好的嗎?有什麼失禮的地方嗎?

    東兒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在找碴,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道:「那就去吧,南棋已經先去了,就在二門上。」

    春瑛奇怪地看了她幾眼,才抬腳往院外走,臨近二門,果然遠遠地看到南棋在門外跟兩個男子說話,一個年紀約四十來歲,另一個則是個年輕些胖子,五短身材,大圓臉,瞇瞇眼,和和氣氣地,未開口先帶三分笑,想必是位做生意的?

    春瑛走過去,先叫了聲「南棋姐姐」,南棋聞聲回過頭來,卻是臉色一變:「你……你怎麼會來?」

    「東兒讓我來的,說是叫我認一認倆位管事。」春瑛笑著沖那兩人行了個禮,「見過二位管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那年紀大些的撫鬚維笑,那胖子便笑道:「我姓蔡,這位是周管事,你想必就是春瑛姑娘了?我已聽佟嫂子提過,這廂有禮。」說罷拱手大大地彎腰問好。

    佟嫂子正是錦繡婚後的稱呼,春瑛便笑著回禮,南棋在一旁神色不明,過了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方纔正說呢,兩位管事是剛從南邊過來的,不知這一路上可順利?」

    周管事笑道:「還算順利,一路走的都是水路,船工們俱是用熟的,南洋都闖過了,這運河卻是小意思。」

    春瑛耳尖地抓住「南洋」、「船工」二字,忙問:「難道你們是從南洋船隊過來的?!」她有些心急地想知道,胡飛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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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7:20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一章 驚人的建議

    周蔡二位聽了春瑛的問題,似乎有些猶豫,但蔡管事還是答道:「正是南洋船隊。」他回頭對周管事笑笑:「沒事兒褖裮褉褋,暝暠暟暨頂多兩天,消息也就傳開了,這兩位都是小姐身邊的得力人兒,小姐不會見怪的。」周管事撫鬚不語。

    春瑛聽了,便知道是霍家的秘事,也不好多問,左右瞧瞧,見周圍無人經過,只在二門上有兩個婆子在探頭探腦地。她想了想,便笑著小聲說:「請兩位管事不要見怪,我只是聽說兩位跟著船隊下過南洋,想向二位打聽一個人,不知他如今可安好?那人姓胡,單名一個飛字,表字望山,是京城人士,年紀只有二十出頭。」

    周管事有些驚訝地道:「原來是他?我認得胡望山,他是府上大少爺薦來的,年紀雖輕,辦事卻很老到,而且能吃苦,我們跟她相處了兩年,都甚是佩服。」他看了蔡管事一眼,後者便問:「原來春瑛姑娘認得他?你們是親戚?熟人?」

    春瑛忙道:「並不是親戚,他……他原是我叔叔的鄰居,小時候常見的,因此有些交情。他自打去了南邊兒,就一直沒消息回來,街坊們都念著他呢。」這話可不是說謊,她的確是小時候認識他的,當時……十一歲,線在她都快十六了。

    蔡管事聽了笑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記得曾聽那小鬍子提過,與府上大少爺手底下的一個長隨是鄰居,曾受過他家許多恩典,想必就是令叔了?我們那時還說,胡小子是上輩子燒了高香,才遇上了這麼一位好鄰居,不但幫他賃了房子,還替他尋差事,末了又薦他到船隊來,真真是世間難得的好人!沒想到如今能見到這位好人的侄女兒,倒是想不到的緣分!」

    春瑛萬沒想到胡飛曾把這件事告訴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些扭捏地道:「蔡管事這話說得……」清了清嗓子,「這麼說,胡大哥如今過得很好?不知他有沒有……有沒有說幾時回來?」

    蔡管事笑瞇瞇地道:「這話可就難說了,他本來也有機會跟咱們一起回來的,可偏偏生了一場重病,壓根兒就沒法出門」!

    春瑛大吃一驚:「他生病了?!什麼病?要不要緊?」

    蔡管事歪歪腦袋:「這個麼……我怎知道呢?」他笑的一臉和氣,「春瑛姑娘如此著急,只怕跟她不光是小時候的熟人這麼簡單吧?」

    春瑛頓了頓,覺得這蔡管事說話怎麼有些陰陽怪氣的?她說錯什麼話惹惱他了嗎?她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胡飛的消息要緊:「您說笑了,總是自小認得的熟人,知道他生病了,少不得要問一聲的。」

    周管事看了同伴一眼,淡淡笑著回答:「他起初只是小傷風,因沒注意,倒病得重了,不過並不是什麼大病,想來如今興許是已經好了。至於他幾時會回京,我們就不知道了。」

    春瑛聞言鬆了口氣,覺得胡飛應該病得不重,雖然在古代醫療條件落後,但他在小院那段時間裡,也得過傷風感冒,吃藥呀注意事項呀他都清楚。她還教過幾個小偏方和食療方子給他,想必能夠應付得過來。他南下數年,能平平安安地活到今日,還差一點就回京來了,真是不容易。她放下了心頭大石,也開始有精神面對眼前這兩位管事了。

    周管事似乎與南棋相處得挺好,蔡管事時不時插幾句嘴,逗南棋笑一笑,對春瑛卻要冷淡一些。因這是在二門前,內宅的婢女不好長時間跟外來的男子說笑,春瑛打量得二門上的婆子在交頭接耳,從外院過來的僕役們也開始小聲議論了,便悄悄拉了南棋的袖子,笑著對周蔡二人道:「兩位管是想必還有事兒要忙,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往後要再來向小姐請安,盡可以叫我們傳話,請不必客氣。」

    蔡管事笑瞇瞇地想說什麼,周管事清了清嗓子,他就住了嘴。南棋低頭看著周管事的鞋子,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道:「想給小姐傳什麼口信,或傳遞信和物件什麼的……您都儘管吩咐……」周管事鄭重點頭:「我知道了。」轉向春瑛,「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回頭小女會來給小姐請安,她年紀小,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兩位姑娘多多照應。」南棋臉色一白,聲音更低了:「哎。」

    春瑛笑著送走了他們,回頭盯著南棋,驚疑不定。

    方纔她好像看到了什麼,可又覺得這很不靠譜。周管事足可當她和南棋的父親了!還有個女兒!不知道他是不是還有個老婆?!

    南棋避開她的目光,低聲說了句:「回去吧。」便轉身往二門裡走。

    春瑛一直跟在她後面,想要問,又擔心古代女子臉皮薄,一般受不了別人直接問她婚姻大事,萬一猜錯了,影響了同事關係又不好。因此糾結了半日,還是沒忍住:「方纔……那位周管事……」

    南棋打斷了她的話:「是誰告訴你我在二門上的?東兒麼?」

    這時已經到了小院附近的一條僻靜小道,春瑛前後看看,後退一步:「是東兒說的,她說小姐叫我和你出去認認人,說這兩位管事都是剛從南邊進京,往後要常來常往的。」

    南棋臉色慘白地笑了笑:「原來如此……你覺得他們如何?」

    春瑛更加提防了:「才見一面,通共沒說幾句話,能看出什麼來呀?只是覺得他們挺和氣的,待我們也很和藹可親。」她著重突出了最後四個字的發音,又試探地問了句:「你問這個做什麼?你不知道我也會去麼?」

    南棋低下頭不說話,逕自往小院方向走了。春瑛一頭霧水的,只得跟了上去,一進門,南棋便飛快地進了自己的房間,她只好繼續去小廚房教小蓮花熬湯。

    過了把時辰,看著湯都備好了,豆腐也送了來,春瑛嬌小蓮花煨豆腐鍋,青姨娘叫小丫頭來喊春瑛,說是有事要跟她商量,她只好匆匆交待幾句,便跟著來人到了青姨娘的房間。

    青姨娘似乎有些為難,在她坐下寒暄過後,便一直拿著茶碗猶豫,欲言又止。春瑛覺得奇怪,便問:「姨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青姨娘笑了笑,放下茶碗,裡了裡鬢邊,才道:「方纔……東兒可有叫你到二門上去見兩個人?」

    原來是這件事。春瑛笑著點頭:「有啊,我和南棋都去了。」

    「那……」青姨娘有些躊躇,「你覺得他們兩人如何?」

    為什麼也是這個問題?春瑛語帶保留地道:「才見了一面,怎能判定一個人的品性?不過看起來倒是不難相處,與我們說話,也不會擺架子。」

    青姨娘略略鬆了一口氣,微笑道:「他兩個與別人不同,是走慣了南洋營生的,常年跟那邊的土人相處,性子極和氣,說話也不會文縐縐的,錦繡她們幾個嫌人家不夠文雅,卻不知道這樣的人才擅長跟人打交道呢。」

    春瑛附和幾句,才道:「這麼說來,他們更適合在南洋作生意呀?為什麼特地把他們召回京裡來?」

    青姨娘下意識地看了門外一眼,才道:「其實也沒什麼的,你想必也聽過些消息,咱們霍家的船隊,是上交給了皇上的。」春瑛點點頭,她又繼續道:「不過原先我們派去的管事、夥計,都是多年的老人,正能幫得上忙呢,小姐便索性將放奴文書送到官府上檔,因此周管事、蔡管事,還有另外幾個人,都不再是咱們家的奴僕,而是成了皇上的手下,我們仍叫他們管事,不過是為了稱呼方便,其實他們都已經算是官家了。」

    春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我今天倒是有幾分失禮了,我原想他們與我爹年紀差不多,就當作是府裡的其他長輩一般問好就行,早知道我該行個大禮的,說話也要客氣些。」不過仔細一想,她還是覺得能問到胡飛的情況,即便稍稍得罪一下蔡管事,也沒什麼要緊。

    青姨娘有些臉紅,低頭喝了口茶,才緩緩地道:「這兩位管事……年紀也不小了。周管事早年間曾娶一房妻子,是外頭的人家,如今已經過世,只留下一個小女兒,年方十五歲,方才丫頭來報,說她已經往這府裡來了,要進來給小姐請安,少不得還吃過飯再走。」

    春瑛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忽然又問:「周管事既然已不是霍家的奴僕,他女兒不會進來服侍小姐吧?十五歲……跟我差不多年紀,這時候才進府是不是年紀太大了些?」她管教那六個人就已經很吃力了,該不會還要再添一個吧?

    青姨娘連忙搖頭:「不是,只是來請安的。」她臉上的紅意更深了些,「雖然還有一樁事要辦,不過她不會留下來……」

    春瑛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問:「青姨娘,可是有什麼為難的話不好說?」她從剛才起,就一臉糾結的表情,一定有事!

    青姨娘勉強笑笑:「不是……我跟你說說另一位蔡管事吧?」她迅速恢復了正常神色:「那蔡管事卻是從未娶過妻子,他從十四五歲起便跑南洋,極是能幹,走那條線的人家,都聽說他的大名。你別看他掌那得那樣,其實是個極風趣的人物,從前在南京時,老爺每次召他來問話,總是能開心上一天!」

    她拉住春瑛的手,低聲道:「這兩位管事如今進京,就是打算在此立足了,從此幫著朝挺、幫著皇上處理船務,前程似錦……聽說他們的子侄也有人進了錦衣衛,小姐和管家都很是看重。他們既要在此安家,少不得要娶一位妻室的,若是娶了小姐身邊的人,日後便能更忠誠視事,因此……我跟管事商量了,又問了二老爺的意思,並得小姐點頭,便挑了你和南棋兩人……」

    春瑛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你……你說什麼?!」

    青姨娘連忙補充道:「方纔外頭傳來的信,周管事看中了南棋,那就剩下蔡管事……」

    春瑛想起了那位三十多歲的矮胖男子,和他陰陽怪氣的語調,便再也沒法保持臉上的笑容了,深呼吸一口氣:「姨娘這話……是命令,還是問我的意思?!」

    青姨娘忙道:「當然是問你的意思,小姐絕不會強求!只是……」

    「不用只是了!」春瑛斬釘截鐵地道,「我絕不會答應的!」她直盯著青姨娘:「姨娘,我敬你是長輩,請你好好想一想,那兩位……不說別的,光是年紀,都可以當我爹了!你……你說這話就不虧心?!」

    青姨娘訕訕地,自知有些不厚道,勉強笑道:「你先別急著回答,他們雖人才差些,家境卻是真正的好,即便是以前為僕時,也是家財萬貫……你一嫁去便是當家主母,過幾年也是官太太了,再體面不過……」見春瑛的臉色越來越差,才歎道:「罷了,我知道你心中不願,可這並不是壞事,你且回去跟父母商量商量,再回我不遲。」春瑛冷淡地撇她一眼,抬腳就往外走。

    她也想嫁進好人家過好日子。但是……絕不會飢不擇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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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丫環們私下的談話

    春瑛自回了房間。便越想越氣,也有些後悔近來表現得太好了,以至於讓人對她上了心,如果當初她沒跟表小姐說小少爺的事,大概就不會招惹上這麼一樁令人啼笑皆非的親事了吧?什麼地位呀,威信呀,那都是浮雲!她是腦子進水了,才會到表小姐跟前去表忠心!

    虧她還覺得青姨娘對她不錯,方纔還關心了對方一把,其實根本不值得!既然那兩位管事的條件這麼好,表小姐和青姨娘怎麼不安排東兒菊兒她們去?!還有雪蟬、藍蜻、籬兒、蕊兒!四個青蝶和離蛛雖然已經嫁了人, 可是霍家的家生丫頭多了去了!哪裡輪得到她路春瑛?!

    春英氣鼓鼓的,連十兒近來都沒發現,後者偷看了她半天,忍不住推她一把:「你這是怎麼了?誰惹你了?」

    春瑛抬頭見是她,扯了扯嘴角,冷哼道:「誰也沒惹我!我跟自己生氣來著!」忽然又想起了南棋,與自己相比,南其似乎已經定下來了,那位周管事模樣端正,瞧著也和氣,可惜年紀太大了,足可以當南棋的爹,她心裡想必也是不願意的吧?

    十兒有些無趣地坐到對面南棋的床邊,道:「你今日好生古怪……對了,方才東兒是不是叫你和我二姐一起到二門上去了?!是去見什麼人麼?我二姐回來後,便一直躲在房間裡,直到方纔我來找她,才急急出去了。我問她去見了什麼人,她也不說。」

    春瑛猶豫了一下,才道:「那是霍家從前的兩位管事,我瞧著,小姐似乎有意要把你二姐許給其中一位呢。」

    十兒吃了一驚,繼而又面帶喜色:「長的什麼樣兒?!多大年紀?脾氣好不好?阿彌陀佛!小姐開了口,我二姐總算能嫁出去了!」

    春瑛冷笑一聲,又閉上了嘴。十兒見了,心中疑惑:「可是有什麼不妥?」想了想,驚道:「莫非那人有什麼惡習?!」她完全沒想到對方年紀可能會很大這一點上,年輕的管事也不是沒有,近的陳平安,遠的數錦繡與玲瓏的丈夫,都是二十來歲年輕有為的管事,年紀大的那些,多數在年輕時就已娶了妻,家生子中,過了二十仍未娶妻的男僕是極少的,必定是有某個方面的毛病。

    春瑛搖頭道:「看不出有什麼惡習,人長相還算端正,說話也很和氣,只可惜……」不但年紀大,還是個鰥夫!

    十兒心中驚疑不定,正要追問,東兒卻從門外走了進來:「春兒,有客來了,快去倒茶!」頓了頓,又補充道:「是周家姑娘。」

    春瑛怔了怔,便反應過來,那是周管事的婦兒,冷笑道:「上房裡端茶倒水的活,一向不歸我管,你找別人去吧,我沒空!」說罷便拉過針線籮,隨手拿起一塊鞋面便縫起來。

    東兒豎起柳眉就要罵,卻被十兒拉住手問:「是哪位周姑娘?我沒聽說今兒有客呀?」東兒按捺住性子,勉強耐心道:「是從蒙我們家周管事的閨女,如今全家都放出去了,因周管事帶著全家上京,便特地叫女兒來給小姐請安。她可不是能隨意打發的家生子!從小嬌養,比外頭大戶人家的小姐還要強三分,要是對她失禮,丟的可是我們小姐的面子!」

    春瑛只是不理,等東兒急得上來拉人,她才猛地甩開對方的手,冷冷地道:「我已經拒絕了,不管來的人姓周姓蔡,都不跟我相干!你找別人去!」然後繼續做針線,

    東兒氣得直跺腳,這時南棋回來了,有些疑惑地問是怎麼了,十兒小聲告訴了她,她臉色一沉,恨恨地盯了東兒一眼,才到鏡前整了整頭髮釵環,補了點脂粉,理都沒理東兒,便往上房去了。

    東兒在原地生了一會兒悶氣,才瞪了春瑛一眼:「真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便甩手揚長而去。

    春瑛只是冷笑,她寧可做阿斗,若是東兒想嫁管事,盡可嫁去!對著她嘰嘰歪歪個啥?!

    十兒沉默地站在邊上,半晌,才咬了咬牙,跑了出去。

    南棋用最快的速度,泡好了茶,小心送到上房,抬眼迅速望了望坐在霍漪對面的少女,才低下頭奉茶到她們跟前,然後小心退到一邊。

    那周姑娘十四五歲年紀,模樣雖算不上美人,卻也有幾分清秀,就是皮膚黑了些,氣色倒是很好。穿著桃紅緞子襖,寶藍色纏枝蓮繡花襴裙,雖然用料貴重,卻顯得有些俗氣,更像是姨奶奶們的打扮,而且不襯她的膚色,也許這姑娘是因為家裡沒有母親,所以不知道女孩兒穿衣打扮的規矩?

    不過她頭上那幾根寶石簪子,倒是晃眼得很,兩個耳墬子,都極簡單,卻也嚇人,竟然適用細細的金鍊子吊下兩顆大紅寶石,每一顆都是有龍眼大小!看來周管事的確家資豐厚。

    南棋心中轉了幾轉,便鎮定下來,眼觀鼻、鼻關心地侍立一旁,臉上帶著溫柔和順的表情,仔細聽那姑娘對霍漪說話。

    「……我那年只有十歲,我爹帶我去了舊港,本來是想繼續往爪哇去的,不料遇上了大風,便只好在舊港賃了幾間屋子住下。那年風雨可大了!舊港一帶,足有上百間屋子被吹垮!我們的船也有兩艘斷了桅桿,修修補捕的,期間又遇上風暴,足足折騰了小半年,才出發去了爪哇,結果臨入港時,又遇上大風……」

    霍漪與青姨娘聽得緊張萬分,她們雖然在南京常常聽說出海的故事,但都是通過別人轉訴的,像這樣與親身經歷過的人面對面交談,卻是頭一回。青姨娘聽周姑娘說完在爪哇抵抗大風的故事後,才鬆一口氣,校道:「真真嚇出我一身冷汗,出海的事也聽得多了,卻沒想到瑤瞳會遇到這般驚險的事!你小小年紀的,當時居然沒有哭,實在是了不得!」

    霍漪也微笑著點頭道:「我只聽說周管事有個閨女,卻不知道他會帶著閨女出海。你當時也很害怕吧?」

    那名喚瑤瞳的少女卻笑著搖頭道:「那算什麼呀?見得多了,就不害怕了。我從小跟在爹身邊,早就習慣了!」她見霍漪與青姨娘很是和氣,便又說了幾件在南洋遇到的趣事,逗得她們忍俊不禁,才鬆了口氣,想要挪一挪屁股,舒緩一下僵直的肌肉,卻留意到方纔那上茶的仕女一直站在邊上,還時不時偷看自己。她心中一動,心想莫非這就是未來的繼母?瞧著面相倒和氣,只是不知為人如何?她留了個心眼,悄悄打量對方。

    但青姨娘卻很快就引開她的注意力:「聽瑤瞳所說,你去過許多地方?我曾聽說,南洋那邊的人,長得比我們黑瘦,是不是真的?」

    瑤瞳忙笑道:「這話倒不假,不過也不算什麼,就像我曬多了太陽,也長得比別人黑。我聽說南巫裡(今印度)、忽魯謨斯(今波斯灣口)、麻林(今非洲的東岸)那一帶的人長得更黑,尤其是麻林人,簡直就是黑炭一般!從前不是有過「崑崙奴」麼?聽說也是長得極黑的,我還從南洋帶了兩個爪哇下女回來,懂得幾句我們的話,溫順又勤快,小姐若是感興趣,我下回帶了她們來給你瞧?」

    霍漪失笑:「這倒不必了,從前在南京時,我原也見過南洋人,只是沒用過那邊的下女。」

    瑤瞳笑了笑,又去偷看南棋,心中隱隱有些失望,這位後母看起來還行,只可惜是個丫頭出身……

    南棋心中卻緊張得很,她想要表現出自己很和善很友好很細心,想了想,便拿了兩個點心匣子來,柔聲道:「周姑娘吃些點心吧?離晚飯還有些時候呢。」

    東兒在門外見了,冷笑一聲,便進來回稟:「小姐,姨娘,飯菜都備好了,請到偏廳去用飯吧。」然後與南棋對視了一眼。

    青姨娘忙勸霍漪與周瑤瞳去用飯,又叫南棋跟上。東兒送她們出了門,回身收拾茶具,忽地眼圈一紅,便將茶盤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菊兒從門外急步走進來,拉了她一把,又迅速看了看門外:「你這是做什麼?!有脾氣到別處發去!叫小姐看見了,又要說你!」

    東兒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道:「我就不明白了!小姐為什麼就挑中了她兩個?!南棋有什麼本事?主子換了三個,就沒見她有多得寵!成天擺著架子,只知道巴結小姐!春瑛就更不算什麼了!論長相,論才幹,論忠心,她哪一樣比得上我?!還不知好歹!想想日後咱們要衝她們叫奶奶,我就噁心!」

    菊兒急得要捂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怎麼說出來了?!小聲些兒!」

    「這有什麼好瞞人的?!」東兒掙開她的手,「又不是見不得人的醜事!若是換了籬兒她們,我也服氣,可為什麼偏偏是春英和南棋?!」撇撇嘴,「春瑛方纔還說她看不上人家呢!」

    菊兒無奈地歎了口氣,好聲勸道:「我知道你在賭什麼氣,但這種事,也算不上肥差,你且看那周管事和蔡管事的樣兒,捫心自問,若你是春瑛,你情願嫁個能當你爹的男人麼?南棋還好,周管事除了年紀大些,又娶過妻,其他一切都好,人品也端正,可那蔡管事……你甘心跟他過一輩子?」

    「有什麼不甘心的?」東兒冷笑,「男人罷了,嫁誰不是一樣?咱們這樣的身份,將來跟著小姐出嫁,不是嫁給姑爺家的管事或小子,就是給姑爺做小。若是留在這府裡過好日子,我也看不上那種胖子,可如今……」頓了頓,咬牙道,「小姐昏了頭,偏要過那苦日子!顧家家規嚴,又長年在外任,咱們日後還有什麼盼頭?!」

    菊兒臉色一冷:「這話也是你說的?快住嘴!沒臉沒皮的,再讓我聽見,可別怪我告訴姨娘!」

    東兒撇她一眼:「我就不信你心裡沒想法!我可不是青姨娘那樣的人,她跟著太太,一輩子就想著太太,三十多了也不嫁人,老爺不好了,她擔心太太小姐將來受欺負,怕自己身份低微幫不上忙,還特地求了個姨娘的名頭好幫襯,其實老爺壓根兒沒碰過她一個指頭!我不想像她那樣活,我一家子都在京裡呢,日後只要能一家團團圓圓地過好日子,哪怕是胖子我也肯嫁!」

    菊兒又好氣又好笑:「真真是個不知羞的丫頭!這種話都說得出來?!」她再看一眼門外,「快閉嘴!休要再提起了!小姐和姨娘自有主張!」見東兒還是一臉不服氣,才歎道:「周管事和蔡管事如今身份不一樣,不能隨便許人過去。你我是小姐身邊得用的,將來必是陪嫁,你也斷了別的想頭吧,至於籬兒她們,小少爺身邊還離不得,雪蟬藍蜻又定了人家,別人則是身份不夠。南棋雖差一層,卻也有個做管事的老子。小姐和姨娘選中她們,自有道理,你……你還是安分些吧!」

    東兒撅起嘴:「春瑛已經拒絕了……」

    「她拒絕了,還有別人呢,不管是誰,都不會是咱們,快死心吧!」

    東兒低頭不說話,菊兒好聲勸她,兩人卻都沒看到,十兒在門外已聽了半日,臉色鐵青,恨恨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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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8:06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王家人的辛酸

   十兒衝進春瑛的房間。反手關上門,便抓著她問:「我二姐要訂親的那人,是不是很糟?不但年紀大,還是娶填房?!」

    春瑛怔了怔,答道:「年紀大是真的,看起來有四十來歲了吧?聽說老婆死了,有一個女兒,如今來作客的就是她。」見十兒臉色難看,便補充道:「不過除此之外,倒還不算糟。我匆匆見過一回,人挺和氣的,長得也端正。方纔我聽小丫頭路過時談起,說他的女兒打扮得極富貴,看來家裡挺有錢。」

    十兒板著臉不說話,春瑛有些疑惑:「你是聽誰說的?她們……不會現在就宣揚開了吧?!」

    十兒冷哼一聲,將方纔聽到的話都說了出來,道:「我覺得二姐似乎早就知道了,可我們家一點兒風聲都沒聽見!憑她的人才長相,還有我叔爺爺的面子,嫁誰不行?!即便那人是個官,也不過是家生子出身,比不得人家正路子,還是個老鰥夫!從前向我二姐提親的,有好幾位都是家境殷實的秀才呢!叔爺爺當時沒應,嫌人家門第低了,如今算什麼?二姐這是自暴自棄了?!」忽然想起一件事,忙問:「春兒,方才東兒的話裡,還提到要你嫁另一位管事,那人什麼樣兒?!也是個老傢伙?」

    春瑛聽得有些好笑:「老傢伙算不上,三十來歲吧,人很胖,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的,我覺得很討厭。」她皺了皺眉頭,「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十兒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好春兒,千萬不能答應!嫁個老頭子就夠可怕的了,居然還是個胖子!咱們還年輕呢,不圖那些虛榮,看你姐姐的親事,就知道你爹娘是疼女兒的,將來必會給你安排好姻緣!」

    春瑛笑了,心裡暖暖的:「放心吧,我當時就拒絕了,不管姨娘說什麼,我都不會答應的。」

    十兒鬆了口氣,又犯起愁來:「可我二姐該怎麼辦……」

    晚飯過後,周姑娘又陪著霍漪與青姨娘說了一會兒話,便告辭離開了,臨行前還說好過幾天再把她在南洋收集的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帶過來給霍漪看,後者則命南棋備好一份厚禮,讓周姑娘帶回家去。周姑娘嘴裡雖沒說什麼,但面上卻隱隱帶了些歡喜與興奮。這回見面,雙方都可算是賓主盡歡。

    南棋回到房間時,已經是一更時分(晚上十九時到二十一點)了,她有些疲倦,正想好好休息,不料才進門,便看到春瑛與十兒坐在床上就著燈火做針線,聞聲抬頭望過來,後者立刻便跳下床,關上了她身後的門。

    南棋有些不妙的預感,勉強扯了扯嘴角:「這是做什麼?」

    十兒沒回答,拉著她到床邊坐下,正色道:「二姐姐,你答應了這樁婚事?你願意嫁給那個好鰥夫?!為什麼?!從前多少好人家,你都沒看上,如今怎能隨便結親?!」

    春瑛也道:「南棋姐姐,我知道你是擔心自己的婚事受阻,那位周管事瞧著也還行,不過他年紀真的跟你差太遠了,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南棋臉色一黯:「還有什麼可考慮的?這就很好了。」說罷又抬眼望春瑛:「我聽說你拒絕了?這是為何?咱們做家生子的,能嫁到外頭的殷實人家做正室,便是天大的福份了,何況還是官家?你比不得我,我仗著爺爺的面子,或許還能再攀別的好人家,你……你未必能在遇上這樣的姻緣。」

    春瑛愣了愣,臉色就有些不好看起來:「我不知道什麼叫好人家,但我不願意糊里糊塗地被人嫁出去!那蔡管事一看就不像是好丈夫,他再有錢,我也不會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你若定了主義,我也不勸你,但你也別幫著人助我!你想要的東西,別人未必想要!」

    南棋一臉訕訕的,十兒卻生氣了:「二姐姐說的這叫什麼話?!你肯自暴自棄,春兒可不會!那些又老又醜的男人,不過是有幾個臭錢,虧得姐姐還把他們當寶貝!」

    南棋臉上有些掛不住,帶著幾分氣惱,瞪了十兒一眼,咬牙道:「你當我就甘心?!從前說親的人家,好些比周家強的,我都沒應,如今若嫁了周管事,就是打自己的嘴,你當我不要臉面麼?可我又有什麼辦法?!但凡有別的出路,我也不會點這個頭!」

    春瑛心中一動:「你是擔心太太攔著不讓你出去嫁人?你年紀已經不小了,的確比較麻煩,不過你如今在小姐面前也有體面了吧?求小姐跟老太太開口,或者索性讓青姨娘去找太太提,太太都不好再攔著的。說到底,咱們已經歸小姐所有了,太太要再插手,便是失禮,光是老太太那邊,她就不好解釋。」

    南棋苦笑:「你當我沒想過麼?可是小姐還未出閣,這種丫頭配人的之事,她向來不會提的,除非做了少奶奶,才好給我們做主,如今即讓她三分,明知道太太不樂意讓我出嫁,她們怎會冒險幫我,去得最太太?但如今我要嫁霍家以前的管是,就成了小姐要指我去了,她是一定要開口的。」

    十兒冷笑著插嘴道:「難道咱們不嫁霍家的管事,小姐就不故我們的死活了?!服侍了她幾年,咱們雖說不上效死命,卻也是盡心盡力,她這樣對我們,未免太叫人寒心了吧?!」

    春瑛也有同感,並且再一次醒悟到,不管外表有多美麗多有才華多可憐,小姐就是小姐,絕不會站在她一個丫頭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南棋動了動嘴唇,低下頭,有些為難地道:「這事兒……說起來倒也不怪她,咱們既是她的丫頭,將來也是……要陪著她出嫁的,那還不是一樣麼?」她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我的婚事,家裡早就求過恩典,青姨娘也答應了不會插手,偏太太

    南棋動了動嘴唇,低下頭,有些為難地道:「這事兒……說起來倒也不怪她,咱們既是她的丫頭,將來也是……要陪著她出嫁的,那還不是一樣麼?」她把頭垂得更低了些,「我的婚事,家裡早就求過恩典,青姨娘也答應了不會插手,偏太太幾次否了,才拖到今日。我那日在二老爺家聽說有位周管事要進京,他早年喪妻,打算在京中娶一房妻室,正好錦繡那日對青姨娘說最好給這位管事安排一個自己人,將來即便不再是霍家奴僕,也會念著舊情,對小少爺多加照拂。我想了許久,才大膽求姨娘把我薦過去。至於那位蔡管事,卻是前幾天聽說了,才臨時起意要討人的,我在二門上見了他,也吃了一驚。」

    春瑛聽完後,覺得心裡稍稍好受些,但疙瘩仍在,也不去多想,逕直問道:「那你急什麼呢?拖著就拖著,等小姐嫁給了三少爺,能坐得咱們的主了,你再去想婚事也不遲。既然連周管事這樣的你都能答應,還怕會嫁不到好人家?」

    十兒也跟著附和:「這話不錯!別的不說,光是那家求了三年親也沒死心的,二姐就不怕會嫁不出去!」

    南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道:「你當我就光想著自己能不能嫁出去了?你也太小看我了!」

    十兒一愣:「二姐?」

    「太太幾次攔著我的親事,你當是為什麼?」南棋盯著堂妹的雙眼問,十兒有些遲疑地回答:「她是故意為難你?為了報復叔爺爺?」南棋冷笑:「那你就太小看太太了!」

    十兒與春瑛對視一眼,忙坐道邊上仔細聽,春瑛則立刻跑到門邊看了看外頭,確認沒人能聽見,才關上門回到床邊。

    南棋道:「我爺爺在這府裡當了幾十年的總管,不客氣地說句,幾乎每個管事都是他親手教出來、帶出來的,尤其是各地的莊子、商舖,處處都有他的心血。即便是平日裡跟他不對付的人,也要給他幾分薄面。這幾年爺爺年紀大了,不耐煩跟人爭,便沉寂了些,可是這府裡上上下下,要是真遇到什麼大事,還得靠他老人家!太太千方百計要把我配給他陪房的兒子,不就是打算讓他的人接手爺爺的人派麼?誰叫爺爺就剩我一個孫女兒了呢?!」

    春瑛張張嘴,歎道:「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太過能幹,太有名望,會惹人猜忌的。」十兒點頭:「我爹早就勸叔爺爺,趁著身子骨骸硬朗,早些退下來享享清福,那些煩心事就沒有了!」

    南棋瞥了一眼過來:「想得容易!爺爺的確是招忌了,可他也退不得!他退了,說話沒了份量,咱們姓王的,一大家子足有一百多口人,該怎麼辦?!你當侯爺和太太就真的會安心讓他在家榮養?侯爺還罷了,太太那性子,會讓爺爺過舒心日子麼?嘴上說得好聽,每月給多少銀子,派兩個人來供爺爺使喚,可事事都管不得,出門都有人跟著,後輩子孫有人被革了差事,被貶到山裡頭,或打了殺了賣了……他能一句話?十兒,爺爺肩上的擔子重著呢,別想得太簡單了!」

    十兒被她說得臉有愧色,低下頭去。南棋不看她,繼續說道:「家裡人多了,想法就多了,咱們王家什麼樣的人沒有?你們家雖與我家面上親近,可是我娘被太太當眾責罵時,你娘也只是站在邊上看著罷了。雖是姓王,卻是帶著大少爺的,也不跟我們家來往。不過你家和他家至少不像三叔那樣,處處惹事,給爺爺招了不少麻煩,便也罷了。其他那些偷奸耍滑,藉著爺爺的名頭胡作非為的,就更別提了。爺爺為你們沒少費心,我知道你們向來是不領情的,可無論如何,總是一家人,爺爺不會看著你們被人算計!」

    十兒的頭更低了,春瑛倒是有些吃驚,細細想來,王總管的確不是那麼容易退下來的。或許有老太太在,他還能過上安穩日子,可一旦老太太不在了,他也許就要倒霉了,即便他不倒霉,那些姓王的年輕一代,難免做過些壞事,必會遭到家主清算。從王總管的立場來看,自然於心不忍。

    她有些不忍地看向南棋:「那又能怎麼辦呢?這簡直就是惡性循環!要是不想個法子解決,將來你們家還是會倒霉的!」頓了頓,恍然大悟:「難道你是想……另起灶爐?!」

    南棋笑了笑:「難為你能想到這點。王家扎跟於此,輕易是離不得的。但若我能嫁個有權有勢的人家,太太便不能坐得太過分。將來爺爺退下來了,王家人或許會丟差事,但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若實在不行,我便想法子讓家裡人都脫身出來。有霍家護著,又有……周管事,應該不妨事了。」她望向堂妹:「我原本想著,既然那蔡管事也要求妻,你也到年紀了,不如一起去……」

    十兒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二姐!」她眼中滿是驚恐,無措地望了望春瑛,春瑛皺眉:「漪定要這樣嗎?你願意的事,十兒可未必願意,況且太太也沒攔著不許她出嫁!別忘了,她原先侍候的不是二少爺!」

    「二少爺還是三少爺,又有什麼不同?」南棋淡淡地道,「十兒總歸是姓王。」

    「他跟我差不多年紀,等表小姐成了三少奶奶,太太也沒法插手管她的婚事了。」春瑛拉住十兒的手,「別怕。你不是王總管的孫女。」

    十兒臉熱發白,但還是鎮定地點了點頭,她轉身對南棋道:「二姐,我們家不摻和那些事。太太心裡是知道的,你要嫁便嫁過去,我……我寧可由小姐做主被小廝,或者到外頭找個尋常人家吃苦,也不要嫁那蔡胖子!」

    南棋眉間閃過一絲淒然,但瞬間便恢復了平靜:「那就隨你吧,反正……有我便夠了!」她起身走到牆角,打濕手巾擦臉,留下春瑛與十兒兩人在原地。

    春瑛看了看十兒,再想想自己,忽然有些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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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5-2 18:18:56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相了……

    第二日一早,春瑛把自己的活都干了。也顧不上教新人規矩,便回到房間坐著發呆。

    青姨娘先前說好了,今天放她回家去,把親事告訴家人,問問意見,再做決定。春瑛心裡早就拿定了主意,不管家人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的,而且也有把握,父母不會點頭,因此回不回都一個樣,但是留下來看到某些人的臉,她又覺得心裡咯應。

    猶豫半晌,她還是起身收拾最近得的值錢物件和給父母弟弟以及周念新做的衣服,打算回家一趟,就當作是放假了。

    才收拾到一半,十兒便氣沖沖地跑了進來,隨手將懷裡的包袱往她床上一丟,便重重坐在凳子上生氣。春瑛看了看包袱,又看看她,留意到她眼皮子略有些紅腫,便好奇地問:「你這是怎麼了?要回家去?」

    「氣死我了!」十兒怒道,「二姐居然幫我討了假,叫我回家去告訴父母,要他們答應我嫁給那蔡胖子!」

    春瑛皺皺眉:「昨天不是都說好了嗎?今天怎麼忽然變了卦?」

    「誰知道呢?她既然你不肯嫁,那總不能放過這們好親事。我呸!什麼好親事呀?!」十兒狠狠地扯著手帕,逕自生了一會兒氣,便將帕子甩開,拉住春瑛小聲道,「昨兒晚上回去,我幾乎哭了半宿,心裡總覺得對不住二姐,可後來我想著想著,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她湊近了些想要繼續說,又覺得不太穩妥,瞧了瞧門外,索性衝到門邊把門關了,又下了窗子,才將春瑛拉到床腳邊,挨到她耳邊道:「二姐說她嫁那個姓周的,是為了保王家,可是……我想來想去,也沒覺得咱們王家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你想啊,如果叔爺爺真個不當總管了,有老太太在,就算太太再不樂意,侯爺也不會虧待叔爺爺的,即便老太太有一日……那啥了,侯爺總還要顧著其他人吧?叔爺爺為侯府辛苦了一輩子,臨老被人踢開,連子孫都保不住,其他幾家會怎麼想?別說什麼犯不犯事的,哪個管事手上清白?」

    春瑛眨眨眼,覺得她的話頗有道理,「說的也是,而且你們姓王的一大家子,足有百多口人,算上那些小的,就更不止這個數了。真要將你們都打發了,未必會受影響。」想了想,「也許南棋是擔心你們會吃虧?就算不被趕走,丟了肥差,也不是讓人高興的事。」

    十兒撇撇嘴:「會擔心丟肥差的也就那幾個,叔爺爺的兒子媳婦女婿孫子,還有乾兒子乾媳婦乾女兒乾女婿乾孫子……他可沒少認乾親!一個兩個嘴裡向淌了蜜似的,比咱們這些政經親人都要親近!其餘王家人,除了幾家跟他走得近些的,卻是不怕。」她一邊掰著指頭,一邊數給春瑛聽:「比如小伍哥一家是鐵了心跟大少爺的,將來分家出去,太太管不著;還有七哥家,他全家都在南邊船隊裡,那裡的人都是侯爺親自過問,輕易動不得的;我一個四堂叔,倒是個大管事,但他全家都在二老爺那邊。太太也伸不過手去;我們家裡,爺爺只是個打更的,我爹管馬棚,哥哥在前院掃地,我娘管著漿洗房,還有個姐姐在四小姐(註:二房的雅君)身邊,我親叔叔則是跟侯爺出門的長隨,嬸娘在針線房。還有另兩位叔伯家也是差不多情形。我們安份當差,任上頭鬥來鬥去,都不與我們相干。那些仗著叔爺爺的勢得了肥差的,平時也沒少笑話我們,他們倒霉就倒霉好了,王家不缺那幾個人!」

    春瑛聽了連連點頭:「沒錯沒錯,如果算上跟你們家的姻親,幾乎整個侯府的家生子都陷進去了,太太無論如何也不會這麼傻,自亂陣腳的!」仔細想想,當年自家祖上似乎也有娶過姓王的妻子,王家人口多,女兒也多,姻親就更多了,認真論起來,府中家丁丫環都能拐著灣認上親戚呢。那所謂斬草除根的說法,根本不可能通用,太太要懲治王家人,也要提防自己手下是否跟王家人有親,只要她沒想著一鍋端,那十兒家這樣的中下層家生子家庭,應該不會受太大影響。她想了想,道:「如果太太真的把你們家的差事革了,也不怕,只要人平安,大不了另想謀生的法子,或者自贖出去,也可以好好過日子。」

    十兒搖頭:「自贖就算了,還要太太點頭呢,不過靠自己過活,倒是還有些法子。」她扯回正題,「你看,我把王家的人幾乎都算上了,即便真要倒霉,也是有限的,若叔爺爺肯早些求了老太太恩典,給二姐說親,再把他全家摘出去,也能過個舒心日子,哪裡就到絕境了呢?二姐也是奇怪,她自小就眼光高,何至於為了救王家,把自己搭上?」

    春瑛也想不明白:「難道王家比我們想像的要危險?財產什麼的,王總管要轉移出去也是沒問題的吧?錢少一些就少一些,一家子平安最重要不是麼?南棋這回是自己拿的主意,還是家人同意了的?」

    「我們壓根兒就沒聽到風聲,但二姐方才說,叔爺爺是知道的,但沒告訴伯娘,生怕二少爺一回來,她就會逼二姐嫁二少爺作小……」十兒停下了話頭,慢慢站起身:「我明白了!是因為二少爺要回來!所以二姐才急著嫁人,還要把我捎上!」她咬咬牙,跺腳道:「她這是怕二少爺又打我們王家主意呢!真是的,早知如此,當初幫著人做什麼?!伯娘給二少爺做奶娘,是老太太指派的,誰也沒說王家人有什麼圖謀,是後來叔爺爺和伯娘自己糊塗,才陷在泥裡沒法脫身出來。鬧得如今這樣,還把我們這些老實人都連累了!」她越想越氣:「虧得我傷心了半宿!其實叔爺爺和二姐擔心的是他們自己家吧?說得好聽,其實是想藉著那姓周的錢財和官身,保住他家的體面?哼,我再也不管家的事兒了」!

    春瑛忙安慰道:「算了,她有她自己的立場和想法,咱們只是在這裡猜,實情如何,也不一定能猜到。咱們且安心做我們自己的事,婚事就免了。等到小姐成了三少奶奶,咱們再回去求三少爺的恩典,只要不出格,他對我們一向很寬容。到時候還怕什麼呢?」

    十兒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吞吞吐吐的,半晌才伏在她耳邊道:「我覺得……我昨兒聽東兒的口風……興許表小姐不會當三少奶奶……」

    春瑛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千真萬確!」十兒幾乎要指天發誓了,「我真的聽到東兒和菊兒親口說了!表小姐似乎看上了另一家,好像是姓古……還是顧?也許是吳?當時我聽得遠,聽不清楚。」

    春瑛立刻便想起了當年聽到的顧家:「這樣一來……就有些不妙了……」

    「的確不妙,咱們都是三少爺手下過來的,若表小姐成了三少奶奶,那自然沒說的,可要是表小姐嫁了別家,我們陪嫁,那算什麼呀?」

    十兒倒吸一口涼氣:「府裡人人都說表小姐會嫁給三少爺,要是到頭來親事不成,侯府不是大大的丟了面子麼?三少爺會不會怪我們知情不報?那太太……」想到太太本就厭惡王家,她的臉色就有些發白:「春兒……咱們要不要……想個法子……躲過去?裝病什麼的,就像你從前摔了腿,就能回家休養上一年……」

    春瑛想了想:「三少爺不會遷怒我們,要不等消息確定了,咱們給他透個風?」他現在可沒有一點「背主」的罪惡感。

    「但萬一表小姐被攔下了,真成了三少奶奶,她會不會惱我們?」

    春瑛手裡絞著帕子,沉聲道:「那我們就先裝不知道,冷眼看看,見機行事。我今兒回去,就問我爹,有沒有裝病的方子。將來若是看著不好……」她看了看十兒,後者鄭重點頭:「明白。」

    兩人手握手做了約定,都覺得心上壓了一個秘密,有些踹不過氣來,忽然有人敲門,才敲兩聲,南棋便開門走了進來:「關在屋裡做什麼呢?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十兒瞥她一眼,沉默地拿過包袱,看了看春瑛。春瑛笑著對南棋道:「正收拾東西呢,十兒心裡沒底,找我說說話。我們這就好了。」說爸繼續去收拾東西,十兒也搭了把手。

    正忙著,小蓮花卻跑過來道:「春瑛姐姐,南棋姐姐,十兒姐姐,東兒姐姐那邊傳話來,叫你們先別收拾,說今日暫時不准假。」

    春瑛與十兒面面相覷,南棋忙問:「出什麼事了?怎麼好好的又不准假?」

    小蓮花搖頭:「我不知道。」又轉向春瑛,「春瑛姐姐,我覺會你教的那個燉豆腐了,你來瞧瞧我做得對不對?」

    春瑛看了看十兒,十兒起身:「我去打聽。你先去忙吧。」便走了。春瑛拉著小蓮花去廚房,南棋留在房中,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而此時在上房中,霍漪臉色鐵青,不管眼前的婦人如何賠笑哀求,都不為所動:「你回吧!往後也不要再提起這件事了,我們霍家廟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請他另攀高枝去吧!」

    婦人訕訕笑著,無措地看了看青姨娘,後者便勸霍漪:「蔡娘子也是被她小叔騙了,想必也是一樣惱火。小姐就莫惱她了吧?事兒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了!」霍漪斬釘極鐵地道,「周管是那樁且不論,蔡老二這頭向我討丫頭,那頭便上別家求親,是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的丫頭,比那些小們小戶的不知強多少倍!他看不上,我還嫌他糟蹋我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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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趕在一塊兒了

    蔡娘子一臉愧色地賠笑道:「小姐恕罪,我們夫妻也不知道他居然會做這種糊塗事,回去我一定叫我們當家的好好教訓他一頓!小姐身邊的丫環,比外頭尋常人家的姑娘還要尊貴些呢,不說模樣兒、性情,光是才幹、氣派,那些小門小戶的怎麼比得上?他常年跟南洋的土人打交道,把本國的規矩都忘了,當我們跟那些未經教化的土人一般不講究呢?!日後他得了官職,沒個能幹的賢內助幫襯著,哪裡能成?」

    青姨娘聞言笑了:「你倒是個識貨的,不是我誇口,我們這個丫……」

    「姨娘!」霍漪打斷了青姨娘的話,「那些話就不必說了,不管蔡老二是因什麼緣故做出這種事,我都不會把身邊的丫頭許他!讓他自尋妻室去!傳我的話,家下人等,凡是我霍家的家生子,一概不許將女兒許他為妻!」

    霍漪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甚至毫不忌諱地明言不許家生子將女兒嫁給蔡管事,顯然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蔡娘子悄悄擦了把汗,絞盡腦汁想出幾件好事稟報霍漪,才讓她的臉色漸漸變得好看些,自忖事情已成定局,只得暗歎一聲,尋機告退了。

    待她走了,青姨娘才悄悄打量霍漪一眼,小心地探問:「其實……小姐也不必太過生氣……蔡管事進京原本就是要娶妻的,自然要遣媒婆去找合適的人家,倒不是故意落主人家的臉面……」

    霍漪皺皺眉,無奈地歎道:「姨娘,你不明白麼?他既然早就看好了親事,又為何忽然開口討我的丫頭?原本我們就只說好了把南棋許給周管事,蔡老二是自個兒參進來的。他既然開了口,就該把那頭推了,可他不但沒推,還剛從這邊回去,便叫媒婆去那家行納采禮,他眼裡可有我?可有霍家?!」

    青姨娘乾笑著住了嘴,霍漪還不罷休,又拿起桌面上的一封信,道:「姨娘再瞧瞧他先前找的都是什麼人家?六部七八品小官小吏的千金,軍中百戶家的小姐,至低也是京城近郊的鄉紳富戶,若是從前,他哪裡敢肖想這個?他既然打了高攀的主意,又怎會看得上我的丫頭?只怕是存了在外頭娶正妻,將我的丫頭納為妾室的想頭!」

    青姨娘輕咳一聲:「小姐,這些話……」頓了頓,見霍漪丟開了信,便勉強笑著勸道:「蔡管事想必是這幾年見過世面,又經了些事,心大了,但他哥哥嫂子一家還在咱們府裡呢,倒不至於真做出忘本的事兒來。小姐命人去罵他一頓,他自然就知道該如何做了。就算我們放了他出府,也不等於他能丟開霍家攀富貴去,我們賞他一個媳婦,是抬舉他,他居然還敢嫌棄?!」

    「罷了。」霍漪冷笑,「原本我聽你們說起這事兒,就不大同樣,春瑛在我屋裡雖然不算頂尖,卻也比別人強得多,以蔡老二的人才,著實配不上她!偏姨娘和管家都說,指一個大丫頭給他,好約束他不要忘了霍家的恩典,春瑛的老子又是個管事,嫁過去也算匹配,而做丫頭的能當上官家太太,便是天大的福氣了,春瑛一定肯答應。」她看了青姨娘一眼,後者訕訕地低下頭去,她才繼續道:「如今可怎麼說?鬧成這樣,難道還要委屈春瑛麼?何況春瑛本就不願意,真要強逼著他二人成了夫妻,竟不是恩典,而是害人了!春瑛服侍了我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姨娘就別亂出主意了!」

    青姨娘臉上的紅霞一直蔓延到了耳邊,小聲說:「我也沒想到會如此……原是想著,春瑛父母都跟我相熟,若是替他們說成了這樁親事,他家攀了門好親,也不枉我與他們相識一場。蔡管事雖說年紀大了些,人卻是極能幹的,春瑛只見他一面就斷然拒絕,是因為她年輕不懂事,不知道這樁親事的好處……」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那些「好處」剛才都被自家小姐推翻了,不由得有些窘迫,半響才道:「罷了,春瑛不肯,這事兒蔡管事也做得不夠地道,索性便抹了吧……」

    「自然是抹了!」霍漪重重地放下茶碗,「叫底下人少議論這事兒,周管事與南棋的親事,叫他們兩家自理,等風聲過了,再叫南棋回家待嫁!蔡管事那頭,就別理會了!少他一個,我們霍家也不會倒!」

    青姨娘聽了,不由自主地紅了眼圈:「委屈小姐了,若是從前老爺太太還在時,底下的人哪裡敢生出這樣的心思?都是我沒管好……」

    霍漪歎了口氣,拉過她的手:「姨娘,這不怪你,實在是我太不懂事了,如今弟弟年紀還小,我是女兒家,又寄居在親戚家裡,極少在家中住,家裡人口多了,難免生出些別的想頭,這都是人之常情。我只當如今還是父母在的時候呢,只需多賞些東西,底下人便會聽命行事。若不是春瑛先前提醒我,我甚至沒想到弟弟需要跟管家們多見面說話,好叫他們知道誰是正經主人。這是我失職了,與姨娘不相干。」

    青姨娘哭著反拉住她的手:「我的好小姐,你真要改主意麼?若是你留在京中,別說一個蔡管事,就是十個他,咱們也不怕!老太太、侯爺這般疼你,三少爺人品也不壞,兩家親上加親,又是知根知底的,將來小少爺也有了依靠,你為何非要……」

    霍漪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她木然坐在原地,淡淡地問:「不是都說好了麼?姨娘怎的又提起這事兒來?」

    青姨娘低聲哽咽:「我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小姐吃苦……太太原先也是為了小姐著想,才給小姐安排了這麼一樁姻緣。那顧家連個信物也無,顧少爺又只是個舉人,若是小姐強求,惹惱了老太太和侯爺,只怕不但小姐心裡想的事不能成,連小少爺也要受牽連呀!」

    霍漪掙開她的手站起身,咬咬唇,才道:「宮裡有風聲,說今年因皇后平安生下二皇子,又恰逢太后四十大壽,朝廷要開恩科,顧家哥哥有心去試一試,未必不能中。到時候再以不遲!」見青姨娘還要是什麼,便加重了語氣:「姨娘!」青姨娘含淚住了嘴,她才緩緩走進裡間,昏昏沉沉地,往床上一倒,只覺得胸口發悶,透不過氣來,不過片刻,便濕了臉頰。

    青姨娘坐在外間,擦乾了淚,左想右想,都覺得不太妥當。蔡管事的哥哥是霍府管家,本就勢力不弱,加上他能幹,又得皇上派來的天使賞識,眼看著就要封官了,若是跟他鬧翻,日後必有後患。但春瑛不肯嫁,硬逼她也沒用,反而傷了老姐妹的心。

    她忽然想起,蔡管家還有一個兄弟,早年死了,留下一個獨生兒子,今年只有十八歲,剛進了錦衣衛,人算得上一表人才,他是蔡管家養大的,對這位伯父一向孝順,只要蔡管家開口,他無有不應的。春瑛不肯嫁蔡管事,想必是嫌棄他年紀大又長得醜,若是這位蔡小哥,想必是肯的,若這樁婚事成了,那蔡管事想做什麼,都有他侄兒看著呢。

    青姨娘細想清楚,便趁晚間空閒時,召了春瑛過來,小聲說了。春瑛只覺得好笑又荒唐,自然又是拒絕了。

    青姨娘不解:「這蔡小哥的相貌人才比他叔叔強多了,又是年輕有位,與你正匹配,你為什麼還是不肯呢?」她苦口婆心:「先前原是我錯了,但這一回,我是真為你著想的。我一向把你當自己女兒看待,難道還能害你?」

    春瑛心想先前不正是害她嗎?嘴上卻道:「不管對方條件如何,我都不會答應的!」頓了頓,放緩了語氣道:「連蔡管事還沒當上官,都想著要娶個出身好的妻子,您說的這位又年輕又有前途,想必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這個不怕,他伯父發話,他是一定會聽的。」

    「勉強就沒意思了。」春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了,姨娘還是別為我的婚事操心了吧。我爹娘心裡有數呢,他們會安排好的。我既沒打算嫁給少爺當小妾,也不想嫁給管家管事小廝僕從,只想著安安靜靜地,服侍小姐出嫁。其他的事,我父母會拿主意的,您就省些力氣吧!」最後還是忍不住透露出一絲不滿。

    青姨娘很是納悶,她這回是真心要給春瑛找個好歸宿的,春瑛為什麼還是不肯呢?她到底想要跟什麼樣的人家結親?

    不過春瑛提到了小姐出嫁的事,青姨娘倒是不敢說都太多,只得暫時放過了她。

    春瑛私下與十兒說起這件事,便歎道:「當主子的都想著操縱手下奴僕的人生,還自以為是恩典。若說小姐一向是高高在上,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可青姨娘明明做過丫頭,應該能理解我們才對呀?為什麼她的執念比小姐還要深?!」

    十兒聽得有些糊塗,但還是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這不是應該的麼?若不是這回的人選不好,我說不定早就答應了呢!罷了,管人家心裡想的是什麼?咱們且好好合計合計,要如何打聽清楚小姐的意願,若是她真的不當三少奶奶,咱們就得找機會脫身出去了。」

    且不說這兩個如何私下避了人暗自合計,時間過了幾天,侯府的平靜就被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二少爺終於回來了。

    他回來得很突然。本來太太安氏向侯爺進言,既然朝中要開恩科,就讓次子安靜地多念些書,等恩科的消息確定了再接他回來,免得他回到府中,受到誘惑,又無心唸書。侯爺覺得妻子的話有理,便依了。眼看著朝廷的明旨還未下,次子李敞卻穿著尋常布衣,只帶了兩個僕從,騎著一匹瘦驢,忽然出現在家門口,把全家都嚇了一跳。

    待李敞給祖母、父母請過安,眾人還未來得及坐下,好好問清楚他忽然回來的原因,外院的僕人飛奔來報:「老太太、侯爺、太太,范家人已經到了碼頭,派人來報信,說舅老爺和表小姐馬上就要進城了!」

    眾人又是一陣嘩然,老太太忙叫了兒子:「快去!快叫人去接!」侯爺面露喜意,即刻去了,留下眾人神色各異。

    春瑛跟在霍漪身後見了,悄悄打量眾人一眼,心裡不由得嘀咕:怎麼都趕到一塊兒了呢?真有夠熱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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