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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蹤傳書(作者:李敏)(原創)
維也納既然沒有合法工作的希望,我們將注意力放到首都以外的聯邦州。每天需要閱讀各種報紙上的招工廣告,好在奧地利的周末報紙是自助的,也就是報紙放在一只帶有投幣合的塑料袋中,懸挂在街角的電線杆上,人們可以自覺投幣自取報紙。“偷書者不為竊,雅賊也,”經濟拮據的我們,為自己找了這麽一個理由,每次都是趁月黑風高之夜作案,拿了報紙不給錢。盡管根本沒有人會注意我們,但是畢竟做賊心虛,惶惶不可終日。
歲暮的一天,大成帶上行李離開維也納,到緊挨西德邊境的一家中國飯店應聘,老板電話告之,飯店帶有職工宿舍,工作許可證也有八成的把握,無疑是個值得一試的機會。那天我把大成送到火車站,“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谯門”,一派離別時的秋意。和相依為命的老友分手,“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大家心中不知有多惆怅。
我們北漂將近一年,一路上來狼籍,東壁打倒西壁,如今就此別過,各奔前程。大成臨上火車之際,笑道:“千尺絲輪在方寸,不知何處得鲲鯨。老兄且行且珍重,後會有期。”以後十幾年之中,大成與我常來常往。學業結束後他最終創業有成,不辱其名,成了奧地利華人社會的知名企業家和僑領。
一個星期以後,我坐上火車,動身前往下奧州首府聖珀爾滕市。窗外其意蕭條,山川寂寥,百花殘落。大地曠野盡著素妝,冬山慘淡而如睡,不禁想起陶淵明的詩句“淒淒歲暮風,翳翳經日雪”。人生就是沒完沒了的打戰,目前又要進行一輪新的戰役。按照我拮據的經濟狀況,從維也納到聖珀爾滕的火車費用,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但是為了找工作,又不能不去。越是窮人越是破費,這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生規律。
到了聖珀爾滕市中心,找到了那家台灣老板開的飯店,有一個十分洋氣的名字,叫做“阿波羅中餐館”。老板是一位中年男子,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由于阿波羅中餐館的一個跑堂將要回鄉成婚,所以有了空缺的位置。老板對我的工作履曆表示滿意,他問我:“請告訴我, 你希望每個月的工資是多少呢?”以後的人生經驗告訴我,凡是這樣發問的老板,一定是收放自如,極有心計,深谙人力資源之道。我回答道,月薪全憑老板按照自己的實際工作能力來定奪,本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飯店能夠及時向有關部門申請工作許可,繳納法定的稅金和勞工保險。
老板讓我盡可放心,保證辦妥各種相關的法律手續,並且說,姑且先在職工宿舍住下,熟悉一下周圍環境,三天以後接替前任正式上班。說完,老板讓同事送我到下榻的寓所。阿俊是個長得很有風度的年輕男子,說起來他和東風飯店的阿廖是同鄉,也是印度的僑二代,前些年跟隨父母移居奧地利,阿俊的中文聽起來十分別扭,廣東客家口音夾帶許多印度式英文的單詞。
即將回家成親的阿俊告訴我,大人們從小教導他,外國雖然美女多多,但是並不適合東方人種。老婆娶來不是看的,而是過日子的。所以孝順的阿俊在高堂的撮合下,在廣東老家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打算結婚以後帶來奧國,生兒育女共同創業,這是多少年來海外華僑婚姻的標準式。
阿俊把我的行李放在床上,說:“大哥,你怎麽會找到阿波羅,之前你難道沒有聽說過什麽Warning(警告)嗎?”然後他關上房門,把實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我。阿波羅的老板是個有名的笑臉虎,凡是沒有工作許可證的工人,他總是一一許諾辦理,拖上一年半載,最終不了了事,為的是偷逃可觀的稅金,可憐的當事者卻被忽悠打了黑工,不小心就會被當局吊銷奧地利居留權。
去年有個同樣被耍了的華僑,一氣之下潛入老板之家,把他剝了個精光,渾身塗了柏油粘了雞毛,揚長而去。事後理虧的老板也不敢報案,這個故事傳遍了整個奧地利華人社會。忍俊不住的我問道:“那麽你怎麽敢在這裏工作?”阿俊說,因為他本身有工作許可證,老板也就無法作弊。他接下來安慰我,或許出了那件醜聞以後,老板從此改過自新也未可知。況且就是要離開,也要先找到去處才好,他建議我先做上一段日子再做計較。
可謂人生無常,看來是老革命遇上了新問題。阿俊言之鑿鑿,看來留在阿波羅工作凶多吉少,店主畢竟有前科,劣迹斑斑。但是如果返回首都,必定重找住房,租金不菲,身邊的錢已經所剩無幾。況且沒有工作許可證,維也納不是久留之地。前思後想,左右為難,心中十分郁悶。
突然間想到在英國的時候,伯父曾經交付一包禮物和私人信件,讓我帶給奧國的一位朋友。打開地圖,薩爾斯堡距聖珀爾滕一百多公裏,心想,既然有難得的三天空閑時間,留在小城聖珀爾滕市,胡思亂想于事無補,不如外出以散散心,同時也可以完成伯父囑托的差事。于是我和老板請了假,留下了行李,次日一早前往薩爾斯堡市。
位于奧地利西部的薩爾斯堡市,是奧地利薩爾斯堡州的首府,十幾萬的人口,是奧地利第四大城市。薩爾斯堡和德國巴伐利亞州比鄰,阿爾卑斯山是其天然屏障,萊茵支流薩爾茨河穿越薩爾斯堡市。飽經風霜的薩爾茨堡要塞高踞山城之上,見證著金戈鐵馬的紛繁曆史。薩爾斯堡先後多次易主,分別是東法蘭克王國,神聖羅馬帝國和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的領地。
在納粹德國的統治下,這裏是排猶主義的重要策源地之一,曆史上著名的反猶日“水晶之夜”就是發生在此地。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美國空軍夷平薩爾斯堡將近半數的建築,不過大部分巴洛克建築奇迹般保存下來。戰後的薩爾斯堡,一度成為美軍駐歐最高司令部所在地。得益于美國的馬歇爾援助計劃,百孔千瘡的薩爾斯堡很快重建了經濟,成為奧地利最富有的地區之一,也就可以解釋這樣一個問題,在左翼的社民黨當家為常態的奧地利,為什麽薩爾斯堡市卻擁有保守的政治生態。
薩爾斯堡是音樂大師莫紮特和指揮家卡拉揚的出生地,海頓和貝多芬曾經在這裏寫作了不少聞名于世的樂章,獲得奧斯卡獎的好萊塢電影《音樂之聲》,也是在這裏拍攝的,光憑這些就值得前往一看。心想這次薩爾斯堡之遊,當然不虛此行,坐在飛馳向前的火車上,雖然前途莫測,我早已經忘卻了鬧心的煩惱。
《萍蹤傳書》已經在中國大陸出版並在上海書城上架,同時被上海市圖書館等國家和公共圖書館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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