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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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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3:1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八章 回家


  楊凌一躍下馬,迎到唐一仙面前道:「當然是我,你打扮成這副鬼樣子幹什麼?」

  唐一仙毛了,雖說楊凌去世她也傷心不已,可死了你就好好在地府呆著唄,這……這是要嚇死人的啊。

  一見楊凌笑嘻嘻地向她走來,一臉的塵土,再聯想起他是被活埋在山底下,可憐的唐一仙更害怕了,牙齒作對兒打架,她想跳下馬來逃走,可是靴子掛在馬鐙裡怎麼也抽不出來,前後一掙扎,一下子摔下馬來。

  楊凌一見,急忙一把將她抱住。站在台階上的洛花蔓見此情景手指一鬆,一碗黃米全扣在腳面上了,他指著楊凌顫聲道:「他……他就是楊公爺?」

  完了完了,楊凌是大將軍,殺過無數的人,這一定是煞氣重,頭七還沒辦完,所以陰魂不散,真被自已胡謅的咒語給招來了。

  洛花蔓往後退了兩步,「嗷」地一聲,拿出吃奶的勁兒撒腿便跑,只覺腳下生風,彈跳力已賽過兔子,發揮出了平生所有潛力,至於楊府的重酬……都他娘的快沒命了,你敢要你去!

  唐一仙被楊凌接住,嚇的她一聲尖叫,捂著臉緊閉雙眼道:「楊大哥,你還是回去吧,妹子想你,可是妹子也怕你呀,你不要吃我,嗚嗚嗚……」

  她剛說到這兒。蹄聲如雷,拐角處又衝出幾匹馬,依次衝到面前,唐一仙還以為救兵來了,睜眼一看,這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伍漢超、大棒槌……

  還沒到還魂夜呢。他們全回來了!

  唐一仙呻吟一聲,幾乎暈過去,可是身子還被楊凌這個鬼抱著,她暈都不敢暈。大哥活著地時候疼她,誰知道死了以後會不會凶性大發把她給吃了呀,她不怕死,可是她怕鬼呀。

  高文心坐在轎內,盛妝打扮,撫著身上華美的吉服,珠淚串串忍不住地往下流。天天盼、夜夜盼。盼著心上人早日回京,可誰知盼來了這樣令人心碎的結局。

  這年代的少女成熟的早,十五六歲就是思春的年齡,她到雙十芳齡了,又是個郎中。曉地男女之事,洞房春光夢裡也不知羞見了多少回,忽然遭逢噩耗,那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和打擊,實比雪裡梅和玉姐兒還要嚴重。

  頭三天沒吃東西。今日早上也只喝了半碗粥,再加上心靈飽受的打擊摧殘,她的神志都有些恍惚了。外邊嘈雜的鼓樂對她來說。原本就像遠在天邊似的,忽然一下停了,她也沒有什麼感覺,反倒是楊凌那一聲大吼把她的魂兒給喚回來了。

  那聲音……那聲音絕對是楊大哥的聲音,一定不會錯。高文心兩眼恢復了神光:難道那位洛大神兒真有神通,竟把他的魂魄給喚來了?

  高文心雙手發抖,伸出手去想拉開轎簾兒看看他,可是又怕這一拉開美夢成空,一切都是她的幻覺。就在這時。她又聽到一個大嗓門兒叫道:「大帥,咱們急三火四地趕回來,可白擔了心了,家裡想是還不知道呢,不過……這是誰要嫁人吶?」

  大棒槌!高文心不再猶豫,猛地掀開轎簾兒一下子衝了出去,因為沖的急,沉重的鳳冠被轎簾兒一勾,掉在了地上,露出一頭青絲秀髮。

  他……他真的從地府趕回來看我了……

  兩兩相望,四目相對……,半晌半晌,高文心才提著喜袍袍裾,眼裡噙著熱淚,直勾勾地看著他,淚水簌簌而下,她卻努力睜大了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會又從視線裡消失,就這麼,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忽然猛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唐一仙被擁抱地兩人夾在中間,想逃也逃不了,急的都快暈過去了就在這時,她忽然覺得楊大哥噴出來的鼻息有異,他不但會喘氣兒,而且呼吸熱熱的,楊大哥他……

  高文心到底心智成熟,只一抱住楊凌,她就知道情郎還活著,巨大的幸福像一股強烈地電流瞬間湧遍了全身,驚喜欲狂的高文心泣叫一聲:「楊大哥!」

  高文心捨棄了一個高貴少女的矜持,猛地向楊凌地唇上吻去。

  「吧唧」一口,她的櫻唇吻在了一隻柔滑香嫩的小手背上,唐一仙恰在此時攸地伸出手來,先於她的嘴唇摀住了楊凌的嘴。那隻手試了試呼吸,然後扯開嗓門一點也不淑女地大叫起來:「大哥活啦!楊大哥活啦……!」

  ******

  雪花飄下來了。

  這是初冬第一場面,由於有風,雪花刮到殿廊下,立即過來兩個錦衣衛,為劉瑾撐起一把大傘。

  李東陽再也忍不住了,走到劉瑾面前拱手道:「劉公公,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一人投書,令滿朝文武罰跪,這些人要麼是體弱書生、要麼是耆耇老人,現在又下了雪,怎麼禁受得起?」

  楊廷和與焦芳也趁機上前相勸,焦芳尤其不安。要說起來這些古人論智慧實不弱於今人。劉瑾地罰款政策和焦芳的匿名信之計那是歷千年而不衰,一直到今天還被某些人奉為金科玉律。

  一封信八分錢,至少噁心你半年。焦芳這老狐狸投匿名信本來就是想給劉瑾找點活幹,劉瑾這個人睚眥必報,尤其現在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有人敢老虎頭上挑蚤子。他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四川那邊既說楊大人之死尚有疑處,那麼自已給劉瑾下點藥,先轉移一下注意力,拖延他接手西廠地時間,足以支持到有楊大人的確切消息了。

  怎知道劉瑾這人還挺有事業心,你罵他貪污受賄他可以不在乎,你貶低他地政績,可真惹得他火冒三丈了,再加上他在金殿上誤說了一句「是條漢子就給爺們站出來」受到了群臣恥笑,結果這動靜搞大發了。

  焦芳自覺有愧於這些官員。說的便也越發誠懇,他拱手道:「劉公公,你想,那投書之人見公公這般生氣,還敢站出來承認麼?反正滿朝文武都陪綁呢。他這是打著法不責眾的主意,拿大家給他墊背呢,這樣的狡猾之徒,你讓群臣再跪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呀。」

  劉瑾想了想。一拍大腿道:「閣老這一說倒提醒了咱家,這樣下去的確不是辦法,來人吶。把所有的官員都叫起來,回金殿按班站好,哼哼哼,咱家看看誰離那封密諫的位置近。」

  眾大臣們還是平生頭一遭不在上朝時間入金殿,不好這總好過在殿外邊跪著,不光是風大天冷,那石頭也硬呀,這幾個時辰下來,除了雙腿麻木,腰酸背疼,平時缺少鍛煉的眾文官許多都「唏溜唏溜」地掛起了兩筒清鼻涕,和跟在後邊正傷風的劉瑾成了難兄難弟。

  百官依班站好,劉瑾把個紙卷兒丟在那個位置,就開始指揮百官排練了:「好好,現在上前,皇上升殿了,百官下拜!」

  「停停停」,劉瑾走過去繞著群臣轉悠了一圈,記下了幾個人的位置,然後道:「好了,分文武站開。」

  百官這一站開,劉瑾傻了眼:「噯,你你你,怎麼站那邊去了,還有你,剛剛不是就在那個位置嗎?怎麼跑前頭去了,全都給我回原位跪著去……嘿!位置又變了,我說你們合著伙兒地蒙我是不是?」

  畢雲看不下去了,他在宮裡這麼多年了,還沒見過這種事兒。就是當年的王振那般囂張,也沒拿百官這麼當猴兒耍呀,就說劉瑾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皇上寵著他,再也沒人能和他叫板,可這樣也不是個事兒,沒看到底下許多官員臉色鐵青,已經用一種很怪異的眼神兒在看他嗎?

  仗著自已資格老,畢雲又走到劉瑾身旁規勸道:「大人,這樣不行呀,四品以下的官員是沒有固定位置的,朝見地時候也不按品秩次序站立,現在又少了都察院的諸位官員,位置列亂了,沒人記的早朝時誰站在哪兒了,投書的人會傻到站回原來的位置去嗎?」

  劉瑾聽了惱恨地道:「那就派錦衣衛去他們地府上給我搜,石文義,馬上帶人去給我搜遍各位官員家的書房,找出底稿來,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錦衣衛千戶石文義苦笑道:「公公,您說他上個密諫都這般小心,府上能留份草稿給咱們搜嗎?」

  劉瑾擺佈群臣固然威風,可是現在也騎虎難下了,總不能就這麼收場吧?劉瑾自覺下不來台,不禁羞怒道:「好!那就全在金殿上跪著吧,今兒咱家是和他們耗上了,找不出人來誰也別想走。」

  眾官員一早上朝,可就簡簡單簡吃了點東西,在外邊又凍又跪的鬧了幾個時辰,肚子裡粒米未進,連水都沒喝一口,已經漸漸支持不住了,本來一些逆來順受地官兒現在也氣的火冒三丈。

  可是劉瑾一口咬定是奉了聖旨,他們自已常常吹捧說忠臣就要做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今人君不過是要百官下跪,誰還能說出什麼來?

  金殿上靜悄悄的,氣氛異常壓抑,冬天天黑的早。宮禁地時間也提前了,眼見該啟宮禁了,百官還是沒人招供,司殿太監首領畢雲氣憤憤地站在明前寶座下,朗聲說道:「諸位大人,匿名信裡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有什麼丟人現眼的?

  您這麼勞動文武百官一齊受罪,心裡也過意不去吧?咱家只是個奴才,沒讀過多少書,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可是咱就知道一人做事一人當。依咱家看,寫信的大人還是自己站出來承認罷了,劉公公總不能殺了你吧?就算真地要死,那也算一條好漢,何必連累無辜地人呢?」

  劉瑾一聽,怫然變色。陰惻惻地道:「畢公公,咱家對你一向禮敬有加,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拆我劉瑾的台嗎?」

  畢雲詫異地道:「劉公公何出此言?咱家是看無辜者受其牽連,氣憤不過,希望那個投書人能自已站出來。怎麼是和劉公公作對了?」

  劉瑾嘿地一聲冷笑,尖聲道:「匿名信裡寫的都是為國為民的事?他為國為民,那咱家被他一通臭罵,咱家豈不就是禍國殃民了?」

  「你……」,畢公公臉色也變了:「咱家想激那人自已交待。當然得說點好聽的,再說大臣進諫,你不管他說的對不對。都該算是為國為民吶,怎麼就成了我拆你的台了?你劉瑾也太小心眼了吧?」

  劉瑾把袍袖一拂,眼睛一翻,森然道:「皇上已經說了,此人匿名投書,是妄言亂政、誹謗大臣、居心叵測,你畢公公倒是獨具慧眼、另有看法吶,為國為民,好一個為國為民!你再怎麼拍馬屁。在文武百官眼裡,還不是個奴才?」

  畢雲被劉瑾陰陽怪氣的話激的大怒,他自成化年間入宮,先在惜薪司服役,然後升長隨、奉御,由於識的字,又調到寫字司房辦事。因辦事勤勉,受到弘治帝信任,晉陞左司副,再升司正,管理僉押之事。他升任司設監右少監,總理司房事務時,劉瑾還是個普通地服役小子,論資排輩差了他不知多少倍。

  他升任「太監」時,劉瑾才當上鐘鼓司管事。宮裡的宦官籠統地被外邊叫做太監,可太監其實是個內宦的官職,屬於宦官中的最高一級了,王岳在的時候,他就是司殿大太監,掌理百官上朝,無論是王岳還是范亭,誰見了他都挺客氣,今天本是一番好意,卻被劉瑾連陰帶損地,他可火了,當下衝到劉瑾面前就和他理論起來。

  他是個老實人,若要鬥嘴,哪是劉瑾的對手,再加上石文義等人拉偏架,把個畢雲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老實人發了火那才厲害,劉瑾正損搭著他呢,只見畢雲圓睜二目,臉孔通紅,猶如斗架公雞一般,衝上去就是一個大嘴巴。

  這一下劉瑾也火了,兩個大太監就在金殿上演起了全武行。要說這些外官確實歧視宦官,畢雲明明是為了大傢伙著想,可是這些文武百官沒有一個同情他的,眼看著兩個太監你一拳我一腳,打的熱火朝天,這些人抻長了脖子瞅著,只覺地解氣,沒一個上前勸阻的。

  懷念啊,這種場面自打先帝爺去了以後,可是很少遇到了。想當初李東陽持著金瓜滿殿追殺壽寧侯的盛況,叫人看了何等熱血沸騰啊,現如今李東陽垂垂老矣,也成了霜打地茄子,蔫了。

  這幫錦衣衛明顯拉偏架,而且畢雲的體格也比不得劉瑾,劉瑾陪著精力過剩的太子上房揭瓦,爬樹抓雀兒,運動量一直不小,體格好著呢。畢雲被打的鼻青臉腫,趔趔趄趄退後幾步,一下子撞翻了香亭,砸在金磚上,亭蓋兒一下子給砸下來了。

  這一下劉瑾可逮著理了,指著他一聲尖喝:「畢雲,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撞壞香亭,罪大惡極,不可饒恕,來呀,把他押下去,聽候發落。」

  畢雲也嚇傻了,被兩個錦衣衛衝上來直接押走,竟連一聲也不敢吭。皇帝寶座前兩側有四對陳設:寶象、角端、仙鶴和香亭。寶象象徵國家的安定和政權的鞏固;角端是傳說中的吉祥動物;仙鶴象徵長壽;香亭寓意江山穩固。

  你把象徵江山穩固地香亭給撞倒了。還把亭蓋撞下來了,那不是大逆不道麼?劉瑾借題發揮,整倒了畢雲,然後氣喘吁吁地面向群臣道:「各位大人,不是我劉瑾有意為難你們,咱家也是奉旨辦差。不找出投書人如何向皇上交待?不是沒人站出來承認嗎?這事兒沒完,不找出投書人就誰也別走……」

  這時錦衣千戶楊玉匆匆走進大殿,見了劉瑾一拱手道:「公公,眼看著宮門就要落閘上鎖了,這些大臣可不能留宿宮中呀,您看……」

  劉瑾剛把滿話說完,羞刀難入鞘,總不能把人放了呀,他一咬牙說道:「投書人雖只有一個,找不出人來就個個都是嫌犯。把他們全都押去刑部大牢,啥時候查明白了啥時候放人!」

  宮裡發生了這麼多事,各位大臣候在午門外地家人還根本不知道情況,等到文武百官被押出午門,午行穿街過市送往錦衣衛時。他們的家僕這才知道出了事。錦衣衛拿人,誰敢攔吶,於是各位官員的僕人馬上趕回府去報信兒。

  一路上消息外洩,整個北京城都轟動了。朱老爺子坐江山那陣兒,搞的京城跟白色恐怖似的。官員常有早上上朝,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家地,可那遭殃的人再多。一天也就那麼一個兩個,現在可倒好,滿朝文武一鍋燴了,明日早朝的時候金殿上就剩個光桿皇上了,這天下不是要完蛋了麼?

  滿北京城士農工商聞風而動,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自救運動開始了……

  ******

  楊府裡正在拆靈堂,白綾、棺材、奠字、招魂幡子、素燈、金銀山,一樣樣的被興奮異常的府中家僕迅速拆除抬走。

  負責保衛的番子們把消息送上了山,如今山上只有馮唐坐鎮。大檔頭吳傑這兩天忙忙碌碌,目前不在山上,於永掛著二檔頭的招牌,干的卻是生意人買賣,走南闖北根本就不怎麼在山上待著,恐怕廠督遇難的消息他還不知道呢。

  原來地二檔頭彭繼祖、連得祿被楊凌派入外四家軍重拾老本行,已經不屬於內廠,新任的檔頭們聽說廠督死而復還,一個個興高彩烈,不過他們和楊凌不熟,未得召見,也不敢現在上門打擾。

  楊府後院兒花廳裡,三個人正在吃飯,旁邊圍了一大幫人,不錯眼珠地盯著中間的楊凌,楊家大院的主人,好像怕這個主心骨兒忽然又飛了似的。

  絕死回生地重逢過程,一定很感人吧?沒有!

  門口兒等著接新娘的楊府家人披麻帶孝地站在門裡,他們先看到堵住大門口的洛大法師發出一聲「長嘯」,然後倏地展開身形,「八步趕蟬」,嗖嗖嗖地筆直衝了出去,撞開灌木叢,「嗵」地一聲消失在河溝裡。

  緊接著即將榮升貴妃娘娘的唐大小姐一頭從馬上栽下來,栽進了一個兵丁打扮的人懷裡,隨後馬上就該嫁進楊家門兒地高大小姐也對那人投懷送抱,這邊串的變化看的他們眼花繚亂,這時才聽到唐一仙高分貝地尖叫聲:「楊大哥活啦~~~!」……

  當靈堂上的楊家人聽到六七個家人面紅耳赤、語無倫次的一番叫嚷,等到終於聽明白本家老爺還活著,而且已經到了府門外的時候,韓幼娘一聲沒吭,她忽地一下站了起來,然後當場暈倒。

  周玉姐兒和雪裡梅前天還抱著她哭訴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誓猶在耳,現在也很沒義氣丟下她,撒丫子就撲向大門口。

  兩位俏姑娘提著裙裾剛剛跑到院子裡,後邊「嗖」地一聲,人影兒都沒看清,又躥出去一個人,候在大門口兒的家人們可看清了,立刻在心裡讚歎一聲:「咱們大舅老爺這『八步趕蟬』可比洛大法師強多了。」

  等到韓幼娘覺地人中微疼。幽幽醒來時,發現自已已經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眼前就是那張親切、熟悉的臉龐,還有那雙深情的眼睛:那是相公,那是我地相公,天可憐見。老天爺終於把他還給我了。

  韓幼娘一把抱住楊凌,還沒來的及大放悲聲,楊凌已經微笑著說道:「幼娘,我肚子餓了,咱們先去吃飯吧,等我有了力氣,再和你算帳!這樣作踐自已,家法是一定跑不了地。」

  「喔」,闔府上下恭恭敬敬,現在已頗有大婦風範的威國公夫人。一品誥命韓幼娘立馬變成了溫順乖巧的小女人,像只小貓兒似的應了一聲,就被楊凌一把抱起,直接抱到了後院花廳。

  韓幼娘、高文心幾乎都有整整四天不曾進食了,楊凌最後兩天也是馬不停蹄。只啃過兩塊饅頭,所以不能吃干的。幾碗碧粳香米粥,四碟香油拌的小鹹菜兒,三個人吃的津津有味。玉堂春和雪裡梅吃的也不多,看的直嚥唾沫。但是她們現在寧可看著老爺吃,也不願意把目光移開。

  一家人生離死別的第一面,就只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便是埋頭吃飯。四下裡滿是眷戀、欣喜、甜蜜地目光,包圍著三個人,一個一身孝服、一個鳳冠霞帔、一個滿身塵土……

  ******

  吃完了飯,三個人明顯都有了點精神,侍婢們高高興興地給男女主人端上了香茗,楊凌毫不避忌地把小鳥依人的幼娘抱在懷裡,她的身子還是輕柔的象只小貓兒似的,體形恢復地很好,只是翹臀坐在腿上。感覺有了點豐腴感。

  韓幼娘俏臉紅紅的,整整四天,如墮永久黑暗冰冷的地獄,現在重新抓住了她的幸福,她一刻也不願再放開,所以儘管羞澀,卻仍不顧幾雙羨慕的眼光和下人們地存在,環著親親相公的脖子,依偎在他懷裡,享受著他為自已輕輕揉撫淤血紅腫的雙膝。

  唐一仙興奮地象只穿花蝴蝶兒,圍著這快樂的一家人打轉兒,方才一家人吃飯的時候,就只有她興奮地在一旁嘰嘰喳喳,訴說著家裡發生的點點滴滴。

  一家人都有太多的話兒要說,千頭萬緒,卻又不知從哪裡開始。就這麼彼此看著,忽然間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了,疑問以後可以再問,現在他們只想好好地看著自已的親人,感受那種柔柔的、溫馨的感覺。

  過了好久,還是韓幼娘先開了口,嗓音柔柔地對楊凌道:「相公,咱們的孩子已經睡了,我把他抱來給你看看。」

  「不要」,楊凌地手緊了緊,生怕她離開看已的懷抱:「讓那小子先睡著吧,不著急,反正他不認識我。」

  唐一仙「噗哧」一笑,說道:「好一個當爹的,大人可愛的很呢!」

  楊凌翻了翻眼睛道:「沒有規矩,可愛這詞兒能形容我嗎?」

  這一下,連玉堂春和雪裡梅都掩口而笑,雪裡梅已嘴快說道:「老爺,大人是說咱們家大少爺,可不是說你。」

  「哦哦」,楊凌不禁失笑,怎麼忘了正德皇帝起這倒霉名字了,他故意板起臉,瞪了韓幼娘一眼道:「可愛?可愛好像還有人忍心拋棄他,要隨我於九泉之下呢,幸好我早料到會有人不聽話,這才馬不停蹄,飛奔京師。」

  韓幼娘低下頭,細若蚊蠅地道:「相公,人家知道錯了。」

  「啪!」香臀上挨了一記巴掌:「知道錯了也不行,不把你打的小屁股紅的象猴子屁股,相公可消不了這口氣。」

  「天吶,要死了,當著全家人的面,以後我可是沒臉見人啦」,韓幼娘臉如紅布,耳根子都熱辣辣的,她嚶嚀一聲,小手抓著楊凌的衣襟,把頭埋在楊凌懷裡,再也不敢露出來見人。

  楊凌這次死裡逃生,也知道果如張天師所說,他的大劫已過,以後可以放心地和親人長相廝守,心境之變化、之複雜,五味雜陳,連他自已都說不清。自家人死別重逢,那種親蜜無間的感覺讓他也不拘起來,只是忽一轉頭,瞧見大舅子也在場,這才紅了臉。

  他瞧見唐一仙穿著身狀元袍,方才只顧和她們互訴離別,不斷地回答她們「我沒死,我還活的好好的」,倒忘了問這茬兒,此時不免奇怪地道:「你穿著狀元袍做什麼?」

  唐一仙俏笑盈盈地掩口道:「小登科也是做狀元嘛,不過現在正主兒回來了,好像已經用不著我了。」

  楊凌眼珠一轉,向高文心瞧去,高文心頓時侷促起來,滿臉紅潮密佈,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一會兒捻衣角,一會兒摸椅子邊兒,眼睛根本不敢和他對視。

  楊凌心中恍然,癡癡凝望她半晌,心中只有感動:高文心,一位好姑娘,無論自已生或死,她對自已都履行了愛的喏言,如今心中唯一的心病去了,以後一定要對這位紅顏知已,好好補償自已欠她的海一樣的深情。

  他眼中濕潤的光久久才散去,然後輕輕低笑起來,輕輕地喚道:「文心。」

  「啊?」高文心聽到他叫自已,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慌忙把眼神兒挪開。

  「好像……咱們當初打的賭,和你今天的做法不一樣吧?」

  高文心的臉頓時紅如石榴,她低著頭吱吱唔唔半天,忽然抬起頭,直視著他,勇敢地道:「你回來了不是麼?所以……我沒做錯!」

  唐一仙眼珠滴溜溜亂轉,不但雪裡梅、玉堂春,就連懷裡的韓幼娘也豎起了耳朵,她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女人,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好奇始終是她們不變的性格,女媧造人時,就在她們身上打下了「八卦」的烙印。

  從楊凌嘴裡問不出什麼,三個人已經把可憐巴巴的高文心圍在中間,開始逼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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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進城


  趁著三個女人瞪圓了杏眼逼問高文心兩人打了什麼賭約的功夫,楊凌悄悄拉著幼娘的手,回了自已的窩兒。

  還是那身風塵僕僕的衣服,沒有來得及換,就回到了自已的臥房,

  老媽子退了出去,小兩口兒蹲在嬰兒床邊,手牽著手兒,從欄杆之間甜蜜地看著裡邊甜睡的小寶貝兒。

  那時還沒有做嬰兒床的習慣,這是楊凌臨出京間早就對幼娘學說過的東西,還有掛在上邊的鈴當等小玩具,孩子快出生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準備好了,放在臥房裡。

  兩個多月了,一個大胖小子,臉蛋兒的肉緊繃繃的,特結實,肥藕段兒的小短腿兒不老實地蹬開了被子,包著的尿布也踢開了。

  女人是禍水,男人是禍根,小寶寶露出了讓劉瑾之輩見了肯定又妒又羨的袖珍小雞雞。幼娘怕他著涼,忙要給他蓋上被子,楊凌輕輕制止了,一邊用他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孩子光滑結實的腿,一邊柔聲道:「沒事兒的時候,多多撫摸他的身體寶寶會感到很舒服,還會增加母嬰感情。」

  韓幼娘崇拜地看著他道:「相公懂的真多。」

  「那是,我還兼過兩個月的工會主席呢」,楊凌在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

  小孩子抱著腦袋睡的正香,自從發現他睡覺很乖,而且也不撓臉後。幼娘就放開了他地手腳,不再睡覺時把他綁的直挺挺的了,做娘的也不忍心吶,看來村子裡的嬸子大娘們說的法子也不是適用每一個小孩子。

  孩子醒了,睜著一雙澄澈地眸子,卻沒有哭。他的眉眼五官長的很漂亮。五官象幼娘多些,皮膚也像媽媽,帶著點健康的微黑,兒子隨媽媽,還真是不假。

  由於幼娘自幼練武,身子結實,又有高文心那位女神醫精心照料,他比兩個多月的同齡小孩子身子骨兒要結實的多。

  寶寶亮晶晶的眼睛也不知在看什麼,沒有確定的目標,小眉心微蹙著。嘴唇嚅出了一些唾沫泡泡,卻仍在努力地撮緊著,似乎正在沉思的模樣,楊凌不禁讚道:「好樣的,我地兒子有哲學家的氣質。」

  楊凌剛剛誇完。小傢伙就動了,腳丫子亂踹兩下,一下蹬在了欄杆兒上,腳丫蹬的很有力,身子便側了過來。小雞雞一抖,一泡童子尿巧之又巧地從欄杆縫兒裡射了出來,噴了楊凌一臉。

  很好、很強大。一滴都沒浪費,小床上居然沒淋上一滴,小傢伙灑完了尿,很高興地蹬了蹬藕節兒似的小胖腿兒,咿呀兩聲,懶洋洋地打了個奶嗝兒。

  韓幼娘捂著嘴吃吃地笑,站起身來給兒子把被子蓋好,楊凌目瞪口呆地蹲在地上,臉上嘀答嘀答半晌。他才抹了把臉怪叫道:「楊大人,你……你小子也太牛了,這是給你爹接風洗塵吶?」

  就在這時,門外嗵嗵嗵一陣腳步聲,韓威的聲音急急地道:「妹婿,京城裡出了大事。」

  楊凌一驚,連忙站起身來,他一路上就想著趕快回家,家裡千萬不要出什麼大事,見到家裡沒事,他才放下心來,也想到應該馬上進京去見皇上,皇上那兒連威國公都封了,可不能在家裝死,只是家裡千頭萬緒地,實際上他現在到家一共還不到一個時辰,這些事都還沒顧上。

  現在一聽韓威語氣焦灼,他臉也顧不上擦,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韓威低聲道:「今天金殿上不知何人丟下無名密信彈劾劉瑾,由於找不到投書人,上朝的文武百官除了六部九卿和督察院的大臣,全被劉公公抓了起來,現在錦衣衛正往刑部大牢送人。

  京師百姓聞訊大嘩,商賈罷市學生罷學,翰林院和太學院的人鼓動百姓包圍了押送文武百官的錦衣衛,堵住了街頭鬧市。刑部地差官剛才來通知我,要我馬上回去。」

  楊凌略一思索,馬上道:「走,回來了就得見皇上一面,我和你一起去。」

  兩個人匆匆到了前宅,叫上伍漢超一眾侍衛,飛馬絕塵,直奔京城而去。

  「這是什麼人整劉瑾?這陣子劉瑾風頭甚勁,儼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京城第一人了,清流一派被他整治的落花流水,都察院地勢力已經被他奪去大半,竟然還有人敢上書跟他作對,這不是和自已當初讓錢寧弄材料,整治壽寧侯張鶴齡的手法如出一轍麼?」

  楊凌一邊縱馬疾馳,一邊心思電閃,根據自已掌握的訊息迅速分析著京中的情勢,忽然一個念頭躍上心頭:「不會是韻兒知道了我的死訊,才叫人幹的吧?不……她的消息不應該那麼快,我第三天就出了山,一路回京片刻不停,我的死訊送到她手裡,再由她派人進京那得多少天?」

  原來,那一日楊凌經過雞冠崖下,瞧著溪旁草木順流傾斜的景象,忽然發覺斜坡上有一些被砸斷折斷地痕跡,雖然不多,可是在這常年無人去碰觸的原始草木中,如果有心去看,就有點顯眼了,出於小心,楊凌便令軍隊停止了前進。

  命令衛隊就地休息後,楊凌趁機觀察了周圍的情形。

  那雞冠嶺在上古年間可能本是一個大巖洞,由於強烈地震或地殼變動,一大半坍塌了,只留下一側山壁和頂上探出來的象屋簷兒似的一片連綿的穹頂,側面的山壁經過千萬年的風化雖然已經不再是光滑地熔岩狀,可是仍是陡直難攀。

  趁著四處是散亂的士兵活動,楊凌下河觀察了一陣,由於拓拔嫣然只是需要一些炸點放置炸藥,利用爆炸力產生的震盪促使崖頂塌陷,所以穹頂鑿落的石塊並不多,直接墜下的碎石塊都被巴旺派人掃起投入水中。直接濺到草叢裡的石塊本來就少,又被雨後山洪一衝,根本瞧不出什麼破綻。

  楊凌抬頭瞧瞧那烏沉沉地崖頂,靈猿也不可攀,何況崖頂形如倒扣的盤子,更不可能有人爬上去,難道只是過往行商歇腳時弄斷的?

  楊凌去對面竹林方便了一下,由於無所發現,疑心漸漸去了,可是人對一件事一旦起了疑心。就會想起許多平時忽視的事來,楊凌想到了去福建時,若非埋伏在路上的何參將是自已人,那次埋伏自已是必死無疑了,當時還沒想到福建官員會對自已下手呢。

  這一趟來四川得罪的人可更多呀。都掌蠻散逃的餘孽、朱讓槿被挖出來的手下勢力。這些人都和自已有著不解之仇,會不會路上做手腳?

  他甚至還想到了拓拔嫣然,在山口送行時,她翩然轉身間腰巾上露出的鮮艷鴛鴦。從兩人的信中看,她和朱讓槿彼此情深意篤。就算知道自已所愛之人是個陰險狡詐之人,心中已無愛意,也不會這麼快另尋新歡吶。何以她腰間別著鴛鴦絲巾?

  小心駛得萬年船,種種疑慮掠過心頭,楊凌不由又謹慎起來,設想了種種設伏地可能:投石?崖頂如穹,人在穹下,站在崖上傷不了人;伏兵?這條驛道雖經官府修繕過,最寬處也只能容兩車並行,七列士兵行進,前方就是突發利箭射倒一片。能傷幾個人?要不就是設堵石想來個水淹七軍?

  想到這裡,楊凌自已也啞然失笑,路在山底開出,旁邊是溪,對面的樹林地勢更低,如果蓄洪水往下衝,水還沒衝到這裡,已經拐道淌進林子去了,所以也不可能。

  抱著最後一絲本能的疑慮,楊凌派了幾個親兵上山搜索,看看是否有人動了什麼手腳。李森派來的領兵將領盧千戶見過往的商賈車隊都過了好幾遭了,大人卻遲遲不下令啟程,便親自趕來促請,拱手道:「欽差大人,大軍歇息地也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呀,遲了怕是晚間趕不到澗口鎮,就只能在山裡過夜了。」

  楊凌道:「盧千戶稍等片刻,我的親兵上山勘察一下,等他們下了山咱們再走不遲,讓大家多歇息片刻吧。」

  盧千戶愕然道:「上山?」他抬頭看看山,遲疑道:「這座山峰光禿禿的也沒有什麼,上山做什麼?」

  楊凌指著路邊斷折的雜草對他說起,只是那草木被士兵們一陣踐踏,全然沒了形狀,也看不出什麼異狀了。

  聽了楊凌的疑慮,盧千戶不禁失笑,對楊凌拱手道:「大人想是最近又打仗又問案地,用神過度所以疑慮多心了,這千年古崖偶爾總有風化碎片跌落的,砸折花草並不稀奇,何況偶有客商停下汲水洗臉什麼的,因此弄斷並不稀奇。

  大人看這山崖,從側面爬上去倒沒問題,可這崖頂跟屋簷兒似地,咱們遮在下邊,有歹人站在上邊又能如何?不若……保護大人是下官的責任,出來時李森大人再三吩咐,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證大人安全。

  大人既有疑忐……這樣吧,一會兒大人帶親兵從竹木林中穿過,下官率儀仗車隊走大路,咱們過了雞冠嶺這處險地再匯合。一來呢,現在日頭稍偏,正照在這條路上,秋老虎也曬人吶,大人在竹林中走,既蔭涼還能賞賞風景。咱們就隔著一條小溪,如果真有人在此設伏,咱們還能互相呼應支援,待走過這兩里險路,咱們再匯合。」

  楊凌聽他說的慨然,倒像是自已草木皆兵似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盧千戶是本地將領,應該比自已熟悉情況,他正待推卻盧千戶的好意,旁邊劉大棒槌舔了舔厚嘴唇說話了:

  「大帥。俺覺地盧千戶說的有理,咱在竹林子裡走涼快點,您看咱們的兵,都是京師來的,比不得川兵耐走山路,現在都是一頭大汗。進了林子不曬太陽,等拐過這道崖,前邊那山不是轉向了嗎?日頭就不能直接曬著咱們了。」

  楊凌一向對下屬隨和親近,要不然劉大棒槌也不敢跟大帥提條件訴苦,他這一說,楊凌便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因為如果他不去,他地親兵走的再累再熱,也是不會離開他半步地。

  待伍漢超率人從山上下來,山頭上沒有發現絲毫異狀。這下眾人更放心了,楊凌心中疑慮也去了八成,只當是自已多疑了,不過既答應了盧千戶和大棒槌,此刻改口未免著相了。於是仍按照盧千總的提議,兵分兩路。

  盧千總下令軍隊集合的時候,士兵們紛紛亂亂的往外跑,楊凌和他的三百親兵就沒從林子裡出來,而且為求穩妥,盧千戶還給他留了兩百人,分成三隊,分別侍衛在楊凌親軍的前方、後方和密林一側,以防萬一。

  兩隊人馬隔著小溪竹林同步前進,眼看前隊就要走出雞冠崖了,楊凌也覺的自已剛才那些怪念頭的確是過份小心了,如果依著自已在原地磨蹭磨蹭,兩千多人馬帶的口糧不多,就要在山裡餓肚子了。

  就在這時,幾聲悶雷似的爆炸聲,然後一片隆隆巨響,整片山轟塌了。大大小小地石塊砸了下來。有些大石頭砸的地面「吭吭」直響,像野豬投林似的直衝進來,喀喇喇撞的枝桿竹子紛紛折斷,林中唏哩嘩啦砸倒一片,駭得伍漢超等人拉著楊凌急忙向林中深處又退出十餘丈。

  這時撲天蓋地的塵土也捲了進來,嗆迷二目,等到濃烈嗆人地味道漸漸淡了,楊凌和他的親兵衛隊全都成了兵俑,怔怔地立在林中愕然望著原來本是一座陡峭高聳的險峰懸崖的地方,再也作聲不得。

  只是剎那的功夫,那高聳巍峨地懸崖變成了一座矮山,原本是道路的地方變成了矮山的一部分,塵土飛揚中,兩千大軍不見了,不止,而是整條驛道河流都不見了。

  楊凌地雙手都在發抖:炸藥,一定是炸藥,這時代居然有人想得出利用朝廷管制極嚴的炸藥炸山!這是什麼人?

  山頂伍漢超已經檢查過了,如果設有炸藥必是在懸崖內側,而且炸點、炸藥量都絕對不少,那懸崖內側光潔溜溜,險峻無比,根本想像不出要怎麼才能爬得上去。那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和時間,而且還得不被過往行商注意,才能掏出這麼多炸點,放置足夠多的炸藥,轟塌整座山峰?

  兩千人吶,這是誰這麼狠毒?如果不是大棒槌仗著受寵想走個舒服道兒,自已被盧千戶勸的回心轉意,這五百人也要全被活埋了,現場一個活口都不可能留下。

  在那樣的天險之下,借助人力稍稍一滅,那種驚天動地之威誰能抵擋?

  楊凌的眼睛都紅了,他正想奔出去看個明白,前方探路的探子們卻飛跑回來,說是看到遠處叢林中撲出大批身穿當地百姓服裝,手執鋼刀的大漢,正沿著山路和小溪向此處猛撲過來。

  伍漢超驚駭問道:「有多少人馬?」

  那探子搖頭道:「看不出來,不過人馬數量一定超過咱們。」

  此時斷後的探子送來了同樣地消息,伍漢超得此消息,根本不敢在原地再探消息,當下不顧勢若瘋虎的楊凌掙扎,和劉大棒槌夾起他便走,兩百多人向密林深處急急退卻。

  看這情形敵人分明是有備而來,如果自已搜山後,敵人又將探子派回山頂窺探,那麼大人這些隱在竹林中的隊伍恐怕也難匿蹤跡,會被崖頂的人看到,兩邊伏兵無數,此時情況不明,上策唯有一走了之,留得青山在,後事徐圖之。活著,才有機會。

  伍漢超這些人不辨南北東西,遇有沼澤、水坑、原始密林的籐蘿攔路就繞道而走,巴旺派出搜尋活口的人果然沒有發現他們地蹤跡。最後就連他們自已也找不到自已在哪裡了,因為他們迷路了。

  此時天色已黑唯有天明再想辦法出去,士兵們捕了些野獸,就在林中生火烤熟了填飽肚子,山高林密,大樹參天。連陽光都難得透進這原始叢林,就是夜間生火也不怕會被百丈之外的人看到。

  這些人連滾帶爬,全成了泥濘的小鬼兒,楊凌心中難過,更是一點也吃不下。他知道如果是一切由他作主,也不過是讓大軍多活上個把時辰而已,那峭臂就是帶了繩索來,也不知該從何處借力攀爬上去,而且不知要耗時多久。哪有荒唐到主帥看見路邊有斷徑殘枝,於是便就此大軍回轉的?

  可是,如果我再小心些,再多疑些,至少可以把隊伍分成幾組,一隊隊過去的。說到底還是大意了,盧千戶那番話已經打消了他的疑念,要不是大棒槌……,楊凌機靈靈打個冷戰,環目四顧。士兵們淒幽幽地,都像是孤魂一般。

  夜裡,楊凌輾轉難眠。思來想去,拓拔嫣然的身影總是在眼前徘徊不去。突兀等候在山腳楓樹下的倩影、迎風一動間腰巾上的鴛鴦、飲酒時那嫵媚如醇酒的眼神……

  拓拔嫣然可疑,要搞到這麼多火藥、出動如此多的人力,辦成這件大事,她是有這個能力的。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做?她僅僅是朱讓槿的紅顏知已而已,而且事實證明朱讓槿有很多事瞞著她,以她的性子不拂袖而去就不錯了,她會冒莫大風險陷殺欽差?

  為了情?她會這麼傻麼,還對朱讓槿一往情深?

  要說起來。另有三股勢力,比她更有殺自已的理由,而且也同樣有足夠地人力和財力。一是都掌蠻餘孽,深山老林中難保不會遺落一兩座小村寨,再加上散落逃走的蠻人,如果集結起來,以他們「活在懸崖上的」習慣,技術上人力上都辦得到,只有火藥不好搞。

  為了亡族之仇,這理由夠了。

  第二股就是聞風逃跑的朱讓槿余部,如果他們有膽子敢來向自已尋仇,火藥問題便不難解決,楊凌想起了朱讓槿從衛所騙走的火藥,那點火藥用來裝備軍隊不夠、用來炸這一座山也不夠,顯然他是在依樣自已製造火藥。

  莫說江湖人不計義氣,為主盡義地漢子還是有的,以朱讓槿的人才,交下的絕不可能全是庸才。

  第三股勢力……想到這裡楊凌一陣心寒,經過朱讓槿一事,現在他已經不那麼自信雙眼所見的旁人品性,朱讓槿造反地事現在可只有自已和朱讓栩聽他死前親口說過,雖說自已當時還授意朱讓栩莫要在奏折中提起,使他感恩涕零,但是焉知他事後不會越想越怕?

  這條把柄在自已手裡,開心就好他這個蜀王可就被自已攥住了脖子,想勒下去就勒下去,這位新任蜀王如果不甘心受制於人,會不會……,無論別人為了什麼,他可以為的東西是太多了。

  這樣一想,竟是步步殺機,舉目巴蜀上下,再無一個可信之人了。

  因為我的一次大意,葬送了兩千人地性命,我決對不能、永遠不能再大意第二次!

  第二日,又下起了暴雨,暴雨給朱讓栩等人的營救工作造成了困難,山林中楊凌等人同樣遇到了困難,山洪暴發使他們更難找到回去的路,直到第三天清晨,才意外地摸到一個深山中的小寨子。

  在花重金雇了一個獵戶做嚮導之後,他們一路出山,直接奔往三秦大地。楊凌不是官場新丁了,知道如果有一股勢力想置他於死地,一次不成必然還有下一次,現在他沒有時間去找出兇手,也找不到可信任的幫手,唯有速離險地。

  兇手既然肯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付出這麼多的心血,一定是勢在必得,如果知道他還活著,各種追殺暗算勢必不斷,所以唯有走,快走,把敵人永遠甩在後面,那麼他再凶險、再厲害,也都失去了作用。

  等到自已騰出手來。找出對手,才能反守為攻。

  何況他還有兩個非走不可地理由:家裡和成綺韻!

  他用了三天才離開山區,一堆泥猴兒摸到一個小縣,弄了幾十匹劣馬,有的侍衛連驢和騾子都騎上了,狼狽地趕往大城。其餘地侍衛只好慢慢趕路了。到了地方繼續走,換了好馬,楊凌派出一部分人去和當地的番子聯繫,同時還有幾人親自趕往浙江報告消息,以免成綺韻大發雌威。

  而他自已卻馬不停蹄地趕往京師。快驛?快驛快得過他從地方豪富手裡弄到的大宛良駒?他通知了地方驛署,只是這報喜的驛卒沒有一個蜀王世子親隨用金銀當鞭子抽著,是不會累死累活地趕路地,根本沒有他快。

  楊凌只擔心這死訊先於他到了京師,幼娘會做出傻事來,哪裡還能慢慢而行。進入了安全地境也是和衣而睡、倚馬而眠,趕路之急,竟是生平頭一次。想不到衝到家門口,沒看到死屍也罷了,居然見到一頂花轎。

  想到這裡。楊凌心中一暖……

  從前後時間來看,成綺韻的動作是不會快過自已了,綺韻即便另有眼線,收到自已死訊應該也和京裡時間一兩天,她應該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動作。等她打開錦囊準備行動的時候,自已死而復生的消息應該就傳到了。

  那封錦囊密信其實就是他的後事安排,對家庭、對朝政的安排。這些事,以前他是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執行人,從他開始絕對信任成綺韻的時候,他就開始籌劃,並已經開始佈置了。

  自已的家室安排在最新計劃中做了些改變,皇帝一直的信賴恩寵和義妹唐一仙地存在,至少可以保證一個已經無害的威武侯府的不受侵犯,他擔心的是他要改變中國歷史命運的計劃,以及他曾用來執行這一計劃地得力工具:內廠!

  現在的內廠。到底擁有多麼龐大的力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一個凌駕於法律之上的特務機構,甚至連東廠、西廠和錦衣衛都淪為它的外圍組織,與此同時,它擁有根本無需通過戶部和內庫地龐大資金來源,它在經商運輸過程中,不但情報組織遍佈天下,而且通過利益共享將士農工商各個階層的一大批精英引為了同路人。

  這股力量的龐大現在完全是靠著他來控制,走向什麼方向完全靠它地最高領導者的個人意願和品德,如果自已不在了,誰將控制它?它將走向何方?

  這樣龐大的力量,沒有制約和監督,原本就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楊凌現在需要絕對的權威,不得不默認這種現狀,也唯有如此,才能避免內耗,盡快地建立起龐大的勢力範圍去為他的政策服務。

  楊凌在朝廷和百官、和各派系鬥智鬥力,那只是各種派系勢力在權力中心的集中體現,即便打敗了他們,也不代表最終的勝利,政策能否推行下去,在目前這種低效地官僚體系、遲滯的消息流通速度下,完全依靠地方官服從的程度,保障這一切堅定不移地按照他的意願進行下去的,就是以內廠勢力為代表的新式利益團體。

  內廠,現在早已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執行督察百官行為的特務機關了。如果自已不在了,這把利刃落在對手手裡,不但破壞了自已嘔心瀝血才推動起來的變革,而且將使對方的權力大到不可控制。

  所以楊凌在信中不厭其煩地反覆囑咐成綺韻接手這股龐大力量的要求和方法。吳傑是個守成的老人,他沒有魄力承擔這份重任,只能交給成綺韻。於永,內廠的財神,實際上也是目前大明天下經濟命脈中一股活躍力量的領袖,常年奔波在外,幾乎不在內廠露面,真的有那麼多生意需要他這位手下已擁有眾多可用的經商奇才的二檔頭親自去談麼?

  內廠按照特種部隊的訓練方式培訓出來的精英,一批批地派出京師,現在連那個和大同鎮帥同名的楊一清也漸漸銷聲匿跡了,這些人全都去了哪?

  彭繼祖、連得祿等對他忠心耿耿地血性漢子為什麼被先後調出內廠。提拔上來一批新人。成綺韻獨力發展長江以南的內廠勢力,掛的卻是發展海運的招牌,越來越游離於內廠之外。甚至在他明面的政治勢力之外,他已經開始暗中建立另一支不為人知的政治力量,這些事情都是臨近他地大限之期一年左右,開始逐漸發展起來的。

  楊凌在有意識的削弱內廠、掏空內廠。讓它漸漸變成一個空殼,各種勢力各有歸屬,統一在內廠這個殼子下邊辦事,但是一旦自已不在了,這些勢力的最高領導者就可以迅速切斷和內廠的聯繫。

  歡天喜地趕來接手內廠的某位公公將發現他接手的內廠,比起當初苗逵的受氣西廠還要可憐,什麼都沒剩下,可能還要替內廠支付欠著王侯公卿、皇親國戚的大筆生意資金。

  楊凌不想做梟雄,他的行為一旦被偵知,幾乎可以被視作大逆不道。但是他必須保證自已地心血不要因人而廢,至少也要保留一份火種,但求問心無愧而已。

  那封信最主要的作用,就等於是傳位密詔,如果個人的生死是命中注定。他在意的不是成綺韻如何掀起腥風血雨為自已報仇,而是想盡辦法保證造福萬民、延惠後世的國家大計能夠進行下去。

  同時,他也深知成綺韻地個性,如果知道自已被人所害,僅憑她現在掌握的力量,和她的智慧、心計和毒辣的心性,就足以釀成難以想像的危害,她地報復恐怕不只是慘無人道四個字可以形容。只怕很多無辜者也要成為她的遷怒目標。

  楊凌把這麼大的權利和遺感交給她負責,就是給她壓上一肩責任,也就讓她有了顧忌,是不惜一切地報仇,圖個痛快,還是為了心上人地大計隱忍下來,顧全大局,那就全在成綺韻一念之間了。

  所以楊凌錦囊的第一步計劃是移魂,移走內廠之魂。並要求成綺韻迅速接手,並把它控制起來。而他的第二步計劃則是……

  如果成綺韻是在執行第二步計劃,那麼就不會用這麼溫和的手段,也不會只對付劉瑾一人,想到這裡,楊凌終於放下心來。

  城門在望了,雖然一路疾奔進京,四肢都酸痛的很,他還是打起精神,把欲折的腰肢直了起來。北京城內亂了套,京城百姓洶洶罷市。各位官員被解送刑部大獄途中,百姓們送飯送茶,把他們當成了反抗劉瑾的大英雄。

  而翰林院、太學院的書生們則堵住了路口,誓死不放他們過去。路邊一個小攤兒,攤主是冬天大同遇韃靼進襲時逃難進京的一家人,虧了楊凌捨粥施衣,這才活過命來。

  聽說大恩人死了,老頭子知道感恩,請人寫了「萬家生佛、音容宛在」兩塊豎幡立在那兒,紙幡嘩啦啦直響,這些受氣官兒看到正中間地奠字和「恩公威武侯爺楊」幾個大字,忽地想到自已這些人整天和楊凌作對,整天罵他狼子野心,罵了就罵了,告了也就告了,楊凌什麼時候這麼欺負過人?

  聽說他死了,自已這些人還彈冠相慶,彼此祝賀呢,怎麼就忘了劉瑾甘於蹲在皇宮裡頭,不是怕了自已這些人,就是因為有楊凌克著他呀,現在楊凌死了,劉瑾的利爪也探出來了,連三大學士都噤若寒蟬,天下間還有誰能克制他?

  「蒼天吶!你開開眼吧!」翰林院士喬大人悲呼一聲,被一個錦衣衛在肩上抽了一鞭子,罵道:「老傢伙,你喊什麼?」

  喬大人怒道:「你敢打我?」

  「老子為什麼不敢?」

  對面的太學生們怒吼著要衝過來救人,可是卻被錦衣衛和刑部趕來的衙差緊緊阻住,那個錦衣衛揮起鞭子又向喬老夫子狠狠抽去。就在這時,一個青年從人群裡擠進來,雙手一分,兩個錦衣衛就倒栽出去,另一個年青人在兩條彪形大漢陪同下急步過來,一把奪下了他手中的鞭子。

  錦衣衛大怒:「媽的,敢阻爺們辦案,你活的不耐煩了?」

  那人站在豎幡下微微一笑,並不做聲,旁邊一人卻高聲喝道:「大膽,內廠提督、威武候爺楊大人在此,誰敢放肆?」

  沸騰喧鬧的十字街頭在這一聲大喝下來了個定格,喬老夫子揉了揉老花眼湊上去,只見「音容宛在」的豎幡下,那副笑吟吟的模樣,可不正是文成武德威國公的儀容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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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6:24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章 一枝紅杏出牆來


  給文武百官送飯送菜的老百姓、攔路阻行的翰林院士和太學生、錦衣衛、刑部的差役,還有被圍在中間的官員們,全都看著楊凌的方向。

  楊凌的前邊站著一個熊一樣粗壯結實的身子,幾乎把他全給遮住了。劉大棒槌扎撒著大鬍子,站在場中央,先來了個團團圓的羅圈揖,高聲說道:「各位大人,各位父老鄉親。」

  虧得他不是站在北京天橋上,不然下一句就該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楊了」。大棒槌挺胸腆肚,還沒聲情並茂地說起「楊大人吉人天相,死而復生」的傳奇,眾官員就一哄而上,把他擠到了一邊兒。

  劉大棒槌抓抓頭皮,嘟囓道:「這都幹啥呀?喛?哎!這誰呀這是,我回了家剛換的乾淨衣服,誰這麼缺德給我油了?我說那位大人,你往前擠沒關係,你先把油條扔了呀。」

  沒人搭理他,也許這些官員們回到家裡冷靜下來,明天見了楊凌仍然是一副清高、矜持的模樣,可是在他們飽受欺辱、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時候,在他們心目中的支柱:三位大學士竟然毫無作為的時候,楊凌的突然出現,實在使他們興奮若狂。

  他們不怕進監獄,他們不甘心的是被一個閹人如此羞辱。在他們的心中,閹人?閹人也算是人嗎?我整治不了你,可是能整治你的人來了,蒼天有眼吶!

  他們之中屬於楊凌一派的衝在最前邊,這些人自然欣喜若狂,即便對楊凌毫無好感的人也歡呼著往前擠,無他,就算對楊凌這個人不喜歡。只把他當成攻擊劉瑾的一件工具,那也是高興於他的出現的。

  這些官員中自然也有不少為了功名利祿投靠了劉瑾地人,他們也知道劉瑾是不方便單獨把他們給赦免了,所以對劉瑾並無怨恨之意。此時見了百官對楊凌的歡迎,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來:

  自已的靠山可不是朝廷獨一無二的參天大樹了,不光官場上地人看的明白,就是民間的老百姓也不傻呀。小孩子唱童謠都是『內劉瑾,外楊凌。兩個大官兒論雌雄」

  當今皇上的鞦韆,一直就吊在這兩棵大樹上,劉瑾得罪不得。可楊凌也得罪不起呀,看來以後這路怎麼走,還得小心再小心。

  伍漢超急地一頭汗,這要是有人趁亂給大人一刀,都不知道誰幹的。可是擠過來地都是朝中的官員,能上朝見駕的官兒哪有太低地。他也不能把人給硬轟開。

  楊凌也沒想到百官的反應如此強烈,匆匆答對了幾個人,楊凌便雙手高舉。朗聲說道:「各位,各位大人。本官剛剛回京還不到一個時辰,和諸位老大人說句實在話,在下這幾天都沒好好睡一覺,沒吃口熱湯熱飯,聽說京裡出了事,這就急著趕來了,本官馬上還要去見見皇上,各位大人」

  他說到這兒也犯了嘀咕,聽說了消息就急忙地趕來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百官入獄是不是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他也不知其詳,雖說如果他去向皇上說情,百分百能求道赦令下來,可皇上還沒下旨呢,自已作主放人那就太不上道了。

  他這裡剛一猶豫,跟在最後邊的李東陽已經看出來了。

  他和楊廷和、焦芳三個人要回家又不甘心,想救人又命令不了石文義,只好顏面無光地一路跟在後面,百官步行,三人也不好作轎,他和焦芳歲數都大了,最後還是楊廷和一手攙著一個,三個內閣大學士見了翰林院和太學生們出面阻攔,就躲在後邊不露面,希望這些儒生能起點作用。

  可石文義沒有劉瑾的命令雖不敢悍然動手打人,更不敢隨便放人,正僵持著呢,楊凌來了,一見楊凌語音一頓,李東陽知道機會來了,馬上掙脫楊廷和的手,高叫一聲:「楊大人,你可想煞老夫了,蒼天真是開了眼吶!」

  三朝元老李東陽地聲音誰聽不出來呀,文武百官頓時一靜。喬老夫子橫了他一眼,心道:「這不是揀我剛剛說過的話麼?李大人這是……李大人不會這麼世故吧?怎麼比我還肉麻?」

  只見李東陽滿面春風,目不旁視,撲過去一把拉住楊凌的手,如果這時再來個老淚縱橫效果就更好了,不過他沒哭。

  「楊大人,驚聞噩耗,老夫不勝悲痛,這幾日一直痛惜天妒英才、國失棟樑呀。皇上悲傷不已,龍體欠安,這幾日臨朝聽政都大受影響,楊大人應該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皇上,免得皇上憂傷身體呀」。

  「啊?大學士說地是,本官應該馬上去見皇上,可這裡」。

  「這裡?哦哦,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請聽老夫一言」。

  李東陽轉過身,面對百官,笑容可掬地道:「老夫明白,楊大人死而復生,諸位同僚都替楊大人感到高興,這個一則見君才是頭等大事,二則楊大人一路奔波,勞累不堪,今晚也得好好休息嘛。

  諸位大人牽掛慰問楊大人,可以明日早朝前攀談一番,或者登門拜訪也可以,這裡是鬧市街頭,堵塞交通,行人不便,也不雅觀吶,大家就不要耽擱楊大人的時間在了,散開吧,啊,都~~散了吧!」

  「散開吧」沒問題,可這「都散了吧」大可商榷,就是李東陽沒有故意加重語氣,大家也都聽出來了。讀書人都鬼道著呢,書獃子?能做官地讀書人就沒有一個真正的書獃子。

  文武百官會意,立刻拱手道楊大人辛苦,咱們明日再會,告辭。告辭!」

  「侯爺要去見皇上?哎呀,那下官可不敢耽擱侯爺的時間,您請您請,下官告辭了」。

  還有幾個拍馬屁的。直接高呼:「恭送威國公`````」,結果威國公沒動地方,他們先溜了。

  「噯噯噯」。石文義張惶四顧。只見今晚可真應了『坐鳥獸……散』那句話了,文武百官補服上繡的不是鳥就是獸。這班『禽獸』一哄而散,那些錦衣衛誰不知道楊督公的厲害,尤其他們在宮中耳目靈通。早聽說皇上為楊大人帶孝的事了,石文義不發話,他們樂得裝糊塗,眼睜睜看著文武百官逃之夭夭。

  楊廷和站在旁邊一會咳嗽,一會擺手,就跟趕蚊子似地。示意太學院院和翰林院的同僚趕緊走。這些人都是他派人叫過來的,他自已就出身翰林院詹事坊,做過太子侍講。翰林院可以說是他的地盤,如今都察院大部分落入劉瑾手中。就剩下翰林院他還把持著半壁江山。

  感情太學院院正和翰林院掌院學士都是近視眼,楊廷和做了半天小動作,兩位大佬愣沒看出來,恨得楊廷和直接走過去喝道:「文武百官都已散了,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麼?再不走小心本官彈劾你們聚眾鬧事!」

  這些人其實就是在等他地示意,如今示意的這麼明白,豬都聽得懂了,那還不走?頓時如潮水一般,來的快,退的更快,也都各自散去了。

  石文義啞子吃黃蓮,哭喪著臉吱吱唔唔地對李東陽道:「李大人,您看下官這我」。

  李東陽急忙插嘴道:「哎呀石大人,我忘了件事兒,宮禁一關,想到午門前送個口信兒都不成了,不過你是錦衣衛啊,宮禁不能開,午門可是能靠近地,楊大人倖免於難這是天大的喜事,要是等到明天才讓皇上知道,皇上一定會重重責罰你地,你還不快陪著楊大人去給皇上報個喜信兒呀?」

  石文義眼睛一亮:「哦,這是讓我全推到楊凌身上?這主意不錯」,他馬上親親熱熱地湊過去,躬身作揖道:「恭喜楊大人平安歸來,下官陪您去午門給皇上報信訊」。

  楊凌正發愣呢:「什麼散了吧,都散了吧,整得這幫人像是在這兒等著迎接我似的,這個老狐狸算了,反正我本來就是要救人,皇上真要怪我,我就和他西涯先生(西涯,李東陽的號)互相扯皮」。

  楊凌便也裝糊塗道:「既如此,本官先去見皇上了,三位大學士」,他地目光在三人臉上微微一掃,深深坐了一輯。

  李東陽眸子裡是一片輕鬆和喜悅,楊凌的政略越來越顯示出他的正確性,他抗擊外侮的種種功績,也令李東陽由衷地佩服,現在的他,對楊凌的好感已經超過了楊凌剛進京時,他在張皇后面前用計為他保駕時,見到楊凌他是真心地歡喜的。

  楊廷和也比以往客氣,尤其是楊凌舉薦其子,是愛子的薦師,而且目前看來,那個劉瑾實在比楊凌跋扈一百倍、可惡一千倍、該殺一萬倍,他對楊凌好感更甚,「可惜,他和楊一清那個傢伙是好友,要不然哎!」楊廷和微微一歎,也向他還輯一禮。

  至於焦芳就不用說了,雖只一眼,萬語交流,這對忘年之交只是相視一笑,楊凌便轉過了身去。他一轉身,便是一聲驚叫,這一天被他嚇地人多了,這下子總算也被人嚇著了。

  吳傑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了,幽靈似的站在他背後,眼中含淚,滿臉帶笑,楊凌略一愣怔,才反應過來,驚喜地喚道:「吳老!」

  吳傑一身青袍,便裝打扮,旁邊還站著幾個身形彪悍地便裝漢子,應該是他帶在身邊的人,看他的面容,明顯有些憔悴,雙眼佈滿了血絲,這幾天這位大檔頭為了楊凌沒日沒夜的忙碌,也是勞累不堪了。

  「吳老,苦了你了」。楊凌握住吳傑的老手,輕聲說道。

  「大人在外奔波,才是真的辛苦。恭喜大人彈指間平定倭、夷、蠻三方之亂,載譽歸來。大人先去見皇上吧,咱們自家人,相聚的時間有地是」。

  「好!」楊凌拍拍吳傑的手臂,對石文義道:「石大人。請吧」。

  皇宮裡戲台上正在唱大戲,這戲應該就是後世的京劇《甘露寺》的原型了。不過甘露寺最有名地橋段是喬老閣『勸千歲殺字休出口』片段,這時由於受到大明時尚風氣的影響,主角卻是東吳公主孫尚香。現在演的是公主孫尚香聽說要嫁給皇叔劉備的一段閨中少女地唱詞。

  本來這一段是講小姑娘聽說要嫁給一位大叔,還是娶過老婆的,頗有些不情願,結果被大喬一陣勸,在閨房中獨自想想,覺得劉備乃當世英雄。又轉怨為喜地閨中獨白。

  這一段本來是正德的拿手唱段,比宮裡專門唱戲的宦官們唱地好多了,但是今天雖說為了哄妹妹開心。正德勉強粉墨登場了,可是孫尚香該有的那種歡喜不見了。正德一身紅妝。水袖飛舞,打扮的喜慶,從頭唱到尾卻是一股哀怨的調兒,倒像是孫尚香多不情願似的。

  永福公主靠在椅子上,黛眉微鎖,清麗的臉上帶著淡淡憂傷,旁邊地太監們不住聲地拍掌叫好,她卻只是輕輕歎了口氣,懶洋洋地拿起一塊點心,輕輕咬了一口,又無聊地放回盤中。

  永淳公主吃了一嘴的東西,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唔唔呀呀地道:「姐,怎麼不吃呀,太醫不是看了麼,頭不疼腦不熱的,怎麼沒胃口呢?」

  坐在主位上地張太后聞言也關心地道:「你皇兄為了哄你開心,唱的這麼賣力,就別讓皇上再擔心了,多少吃一點吧」。

  永福公主微微垂目道:「是,母后,孩兒只是身子乏,食慾欠佳,歇兩天就好了」。

  她輕輕一歎,手托著香腮幽幽出神:「楊凌被山給埋了,什麼人這般可惱,竟然對他……,以前也不覺得什麼,怎麼聽他死地這麼慘,心裡忽然變的這麼難受。,楊凌,楊凌,他。竟然被亂石砸死了。」。

  劉瑾對太后諂媚地道:「太后,長公主殿下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老奴讓御膳房馬上換幾樣來。」。

  張太后微微頷首,劉瑾退了兩步,直起腰來正要喚小黃門過來,內宮兼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跪在戲台前叫道:「皇上,內廠提督楊凌回京了!」

  戲台上正德皇帝五官呆板,翹著蘭花指正咿咿呀呀地唱著曲兒,根本沒聽清楚,台下皇太后和永福公主也沒聽清,只有永淳公主和劉瑾聽的真切。

  兩人頓時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淳公主張著小嘴,半塊粉糕從嘴裡掉出來都不知道,劉瑾嘴角一抽一抽的,大有中風的預兆。

  他身子晃了一下才一個箭步躥過去,緊緊扯住馬永成的衣領子,不敢置信地道:「你說什麼?誰回京了?」

  馬永成哭喪著臉道:「劉公公,是威武侯、內廠提督楊凌楊大人回京了,他。他沒死!」

  「啊?」劉瑾騰騰騰倒退了兩步,這回太后和永福公主也聽清了,二個人一齊站了起來,太后驚道:「你說什麼?給哀家再說一遍,你說。楊凌楊卿家沒死?」

  永福公主張了張嘴又馬上閉上了,可是小巧的鼻翅兒翕動著,酥胸急促起伏,興奮的臉蛋兒都紅了,一雙俏美的杏眼放著光,緊緊盯著馬永成,生怕自已是聽岔了話兒。

  正德看臺下好像出了事兒,就沒精打彩地摞下身段兒,走到台邊兒上有氣無力地道:「什麼事呀,永成?」

  後邊鑼鼓依然帶吹帶打,馬永成又對他說了一遍。正德還是沒聽清,永淳公主得到確認,頓時歡呼一聲,返身和姐姐抱在了一起。永福臉上也綻開一片笑,就像一朵瑩光流動的玉百合。

  張皇后瞪了永淳一眼,斥道:「你是公主,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正德就聽到『回京了』三個字。他不耐煩地揮揮袖子,鑼鼓聲戛然而止。正德又問道:「什麼事兒?誰回京了?」

  馬永成剛張開嘴,永淳公主已搶著道:「皇兄,楊凌沒死。他回京來了!」

  「什麼?」

  馬永成剛剛扯平了被劉瑾揪成麻花的衣領,又被跳下台的正德一把扯住了,『杏眼』圓睜地道:「你說楊凌沒死,是不是?是不是楊侍讀沒死?」

  馬永成忙不迭地道:「是是是,皇上,宮禁關了。楊大人進不來,錦衣衛石大人到宮門傳訊,說是楊大人回來了。正在午門外遙拜皇上」。

  正德鬆開手,一臉的驚喜。他像沒睡醒似地晃悠了一下,忽然挺起胸來仰天打了個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朱大『花旦』唱完了『老生』,把水袖一甩,健步如飛,嗖嗖嗖地跑出了皇家戲園子。

  永淳公主喜滋滋地道:「皇姐,咱們也去瞧瞧,這個楊凌好有趣,比皇兄唱大戲好玩多了,嘻嘻」。

  永福公主實在比她還想馬上飛奔到前宮,可她畢竟年歲稍長,懂得規矩,不禁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果然把臉板了起來,斥道:「不許胡鬧,你們是堂堂公主,半夜三更的跑去前宮成何體統?你皇姐身子不好,趕快陪皇姐回去休息吧,哀家還要去看看太皇太后,你們想知道什麼信兒明天向你皇兄打聽一下便是」。

  永淳公主嘟著小嘴兒,見姐姐也不敢表示意見,只好答應一聲,牽著永福公主的手向太后施了一禮,告辭退下。

  劉瑾又驚又怒,萬種滋味紛至沓來,可他是個越遇大事越能鎮靜下來的人物,還能追上兩步,向永福公主施禮道:「殿下,要不要老奴準備些點心,著人給您送過去?」

  「不必了,喛,叫御膳房準備兩碗。不,三碗羹米肉粥送來,本公主和御妹宵夜要吃」。

  「姐,我挺飽地。」。

  「飽了也吃,省得半夜跟我喊餓」。

  姐妹倆像兩只小蜜蜂兒似的飛走了,張太后看著她們翩然而去的身影,總覺著有點兒不對勁。永福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在身邊地時間又遠比太子多,母女感情很好,這女兒若有什麼異常她豈能覺察出來?

  看到楊凌死而復生給永福公主帶來的變化,張太后越想越是不妥,女兒她不會是。?

  張太后心裡不安起來,永福常住深宮大院之內,倒不怕她做出什麼有辱皇家體面地事來,可是如果自已擔心的事是真的,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女兒長大了,再過了年就是二八芳齡,換在民間都已成親了,目前為止,永福接觸過地男人只有一個楊凌,那個楊凌又是一副討女孩子喜歡的模樣,估摸著。不行,是該給她張羅找個駙馬了,免得這孩子胡思亂想的。

  「嗯,明兒把兩個兄弟召進宮來一起議議,他們是永福的舅舅嘛」張太后一邊思索著,一邊擺駕慈寧宮,去探望太皇太后了。

  楊凌站的離午門遠遠兒的,莫說是他,就是任何皇親貴戚,宮禁期間也不得擅自靠近宮闈半步,否則以謀逆論處。

  石文義是皇宮大內地錦衣衛,有宮中當值的腰牌,即便如此宮門一上鎖也進不去了,送了犯人回來只能在宮牆外邊兩側的門洞房裡暫歇一宿。不過他有禁宮當值腰牌,可以越過侍衛,來到宮門下。順著門縫兒向裡邊喊話。

  消息一直傳進後宮,因為皇上還沒睡,馬永成才急忙趕去稟報,這樣地消息。他也不敢承擔延誤的後果。正德一身紅裝,裙帶飄飄,從後宮一直到前宮,演了一出『紅拂夜奔』。

  他習武練劍。體力甚好,後邊四個小黃門可累地上氣不接下氣。這副不拘禮儀的情形以前後宮地太監宮女們常見,前宮的侍衛們卻只是耳聞。

  一路的侍衛看見皇上身邊的四個小太監追著一個高挑地紅衣女子飛奔而過,口中還一迭聲地叫著「皇上慢著些」。仍是直到這些人消失在視線之內,才反應過來。

  正德到了宮門口急叫道:「快快開門!」

  午門將軍迎上來左瞅右瞅,有幾分像是正德皇帝,聲音也像,可他不敢亂認,後邊四個小黃門追上來喊了一嗓子:「大。膽。還不跪下見駕?」

  午門將軍這才確認紅衣宮裝女子就是正德皇帝,這位爺能懷抱民女跨馬闖午門,鞭指金鑾殿。他還有什麼荒唐事兒幹不出來?

  午門將軍急忙跪倒,說道:「臣啟萬歲。臣不敢!宮禁已落,從無半夜開啟宮門的道理」。

  正德大怒,喝道:「你敢抗旨?」

  午門將軍磕頭道:「皇上,這是祖制,禁宮一閉,天大的事也不能開啟宮門,臣開啟宮門是死罪,抗旨亦是死罪,臣寧願受皇上賜死,不敢違禁開門」。

  旁邊的副將軍戰戰兢兢地也跪下道:「皇上,這地的確確是皇家地規矩,更改不得,臣等不敢抗旨,也不敢違制,而且。禁宮之鑰落鎖後也被司禮監收走了,不到五更是不會發還的」。

  正德急的跺腳,可是他也不是不計理地人,恐嚇是一回事,這些臣子們嚴守規矩,哪能真個處罰,他奔到宮門前拍響大門,叫道:「楊卿!楊侍讀,是你在外邊嗎?」

  夜裡聲音傳的清楚,石文義在外邊聽見皇上說話,急忙提高嗓門答道:「皇上,是微臣石文義在此」。

  正德聞言一愣,說道:「石文義?你跑宮外邊幹什麼?快叫楊卿上前答話」。

  石文義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午門外的大廣場上向楊凌宣旨,楊凌隨著他走到午門下,心中也熱乎乎的激動萬分,他平抑了一下心情,才「砰砰砰」地拍著宮門,大聲說道:「皇上!臣。楊凌見駕,微臣沒有死,微臣回來啦!」

  「楊卿!」正德緊緊抓著門上的獸吻銅環,歡喜叫道:「楊凌!朕高興,朕很高興」。

  「皇上。」,楊凌也沒有在說什麼「微臣該死,累皇上為臣擔憂」的套話,隔著一道門,那是大明地皇帝,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彼此看不見,可是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間那種感情的流動,已超越了君臣上下之分,那是一種血肉相連地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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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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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張太后,劉瑾慢慢直起腰,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馬永誠急急忙忙爬起來,又扯了扯自已的衣領,緊張地道:「劉公公,這個楊凌竟然大難不死,這可怎麼辦?」

  劉瑾地眼角輕輕抽搐了兩下,低聲說道:「宮禁鎖了,現在出不去,否則還能和張彩、文冕他們好好商議一下,咱家現在心亂如麻,也想不出好主意。這個楊凌,還真是個禍害,山塌了都壓不死他,他居然又回來了」。

  他背起雙手,徐徐踱了幾步道:「可恨吶,今早要不是那個匿名投書,咱家安排的人就該進言把西廠和海事衙門移交給我了,到時木已成舟,就算他回了京,難道還能拿回去不成,如今。恩?那封信不會就是他的人幹的吧?」

  本來因為那信中也有抨擊楊凌的話,所以劉瑾的視線一直盯在清流派身上,此時才若有所覺,自已十有八九是上了他們的當啦。

  劉瑾越想越惱。跺跺腳道:「該死!這幫傢伙一直在裝孫子,咱家竟然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現在晚了,晚了。不過。京裡的勢力大部分已落到咱家的手中,嘿嘿,想和我分庭抗禮,現在可不那麼容易了。

  還有什麼文成武德。什麼威國公,哼哼。這些褒意地職位、地職位、號,統統全得收回來,豈能什麼便宜都讓他佔了」。

  「是是是」。馬永成對當初楊凌不給面子,揭穿他手下女官欺壓公主和駙馬一事,逼得他親手杖斃那名女官一直耿耿於懷,自從徹底投靠了劉瑾,更是死心踏地的跟著他走了。

  他忙不迭地點頭應是,隨在劉瑾身後亦步亦趨地剛剛出了戲園子。瞧著劉瑾陰沉的臉色,一個念頭忽然湧上心頭,他急忙叫道:「公公。咱家有個對付楊凌的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哦?說來聽聽」。劉瑾感興趣地停身回頭。

  「公公,人沒死,這謚號肯定是頒不下去了,可這加封國公。自家覺著,他要是真封了國公,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劉瑾地眼神變冷了,他瞇起眼打量著馬永成,陰聲怪氣地道:「他升了官兒怎麼是個好事,說來咱家聽聽」。

  「公公,國公爺身份是提高了,可是國公爺能在朝裡任職麼?大明朝的規矩,哪位國公爺可以掌兵權、控廠衛、司稅賦了?一個都沒有,前兩年平亂,奉旨領兵出征的國公一回京,也得馬上把兵權交回來,勳臣國戚,要防止專權吶。

  如果楊凌真封了國公,再加上他的義妹馬上就要成為貴妃娘娘。,公公,這勳臣國戚他可全沾了邊了,他敢戀權不放?楊凌如果

  真當了國公,那就是被拔了牙地老虎,放眼天下,除了您,皇上還能放心把內廠交給誰呢?」

  「對呀」,劉瑾豁然開朗,越想越覺的有理。

  他能坐上這個位置,靠地可不全是運氣好。侍候太子的貼身太監有八個人,太子登基後號稱八虎,其實那幾個人都是拿來湊數的,除了張永勉強能和他抗衡,其他人根本不在話下。

  他是皇上地奴才,那些人卻是他的奴才,能夠在奴才裡出人頭地,就是因為他劉瑾眼光獨到、反應快、壓注准,一番輕重權衡倏地在心頭轉過一遍,劉瑾已拿定主意:

  「當國公就得放權,楊凌是沒死,只要把他推到國公的位置上,那麼以後就只有威國公,而沒有楊凌了,這個對手還是等於死了,勢力最龐大的內廠唾手可得!」

  劉瑾興奮的滿面紅光,說道:「好,就這麼辦,我回去再和計和計,楊凌回京,百官肯定要對他的加官重新朝議,到時讓咱們地人全部出面保駕,就是頭拱地,咱家也要保著他楊凌,穩穩當當做他的國公爺,呵呵呵呵

  四個御林衛兩人一組,撐著高高的桿子,桿頭上掛著一串燈籠,立在宮牆之下,兩串燈籠之前是一架長長地梯子,三十多個小太監有的扶著梯子,有地雙手高舉,提心吊膽地怕上邊的人掉下來。

  這梯子是馬永成開了庫房,現抬出來的長梯,平素是皇宮工匠們維修宮牆用的,梯子很結實,可是劉瑾和馬永成還是很緊張,不停地嚷著:「燈籠舉近了點,你們幾個站下邊,可托住呀,皇上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剝了你的皮!」

  原來,正德和楊凌隔著宮門象喊話似的訴說了一陣,正德愈發想見見楊凌,這般隔著門連模樣都看不到,他心裡實在不踏實,不好好瞧瞧,怕是今晚覺都睡不好了。

  可是午門將軍真挺挺地跪在那兒裝死,瞅那模樣,根本別指望他開門了。好!你不是祖制規定不能開宮門嗎?那我爬牆行不行?這點事兒還難得倒我朱厚照?

  正德跺腳道:「來人吶。去,搬梯子,不是不能開宮門嗎?朕要上牆看看楊卿」。

  一聽這話四個小黃門「呼啦」一下也全跪下了:「皇上萬萬不可,皇上要是逾牆出宮。奴婢們要被活活打死的」。

  「誰說朕要出宮了?朕就站在牆頭上看看楊卿,快去搬梯子,

  搬兩個,順出去一個。讓楊卿上牆」。

  幾個小太監這才心中稍安,見正德催促甚急。忙叫起午門將軍,派了八個士兵幫著搬梯子去了。外邊也有士兵幫著扶梯子,不過沒有燈籠。楊凌習練上乘武功對於體質和身體的靈活性提高很大。雖然在技擊技巧上無法和自幼練武的人比,爬梯子卻飛快,所以上的雖比正德慢,反而先爬到了宮牆上。

  兩串桔紅色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曳著,宮牆裡頭有人喚著楊卿,也冒出了頭。

  先是一頭青絲。雲環霧鬢,然後一個美人兒冉冉升起,楊凌今晚上又被嚇了一跳。定力再好也差點失手栽下去。隔著琉璃瓦頂的宮牆,對面地紅衣女子露出了小半截身子。兩人打個照面,全是愕然一愣,齊聲道:「你是誰?」

  這一說話,聲音就聽出來了,正德忙向下邊喊道:「燈籠打近些、打近些」,兩串紅燈靠近了,正德仔細一看,對面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破破爛爛狼籍不堪,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可那眉眼五官倒還認地是楊凌,不禁歡喜大呼,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興奮地:「果然是楊卿、果然是楊卿,你還活著,哈哈哈哈

  楊凌回了家,誰都想和他說話,他又有一個暈倒的要照料,醒了就吃飯,剛看了眼兒子就奔了宮中,衣服沒顧上換,頭沒來的洗,只擦了擦臉來手而已。小楊大人一泡童子尿灑到頭髮上,灰塵和成了泥,順著臉淌下來,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凌有了上次見到正德女裝地扮相經驗,一詫之後馬上就認出他來。都說皇上聞聽自已死訊悲痛萬分,可皇上卻一身戲服,好像剛唱完大戲,似乎有點不對勁兒。不過楊凌有了高文心『冥婚』誤會,再看到正德眼中盈盈含淚,一副發乎於心的激動欣然,心中沒有一絲疑慮,也忘形地隔著寬寬地宮牆,住了正德。

  初雪稀薄,早已停了,風將雲彩吹開,一輪溫潤如玉、巨大如輪的明月懸在天空,似乎伸手可摘。如水的清輝靜靜地傾瀉在大地上,傾瀉在宮牆頂上隔牆敘話地兩兄弟。

  僂僂薄雲輕輕掠過,掩的月光溶溶朦朦。

  劉瑾仰著臉看了許久,然後吸了吸清鼻涕,低頭揉著發酸的脖子,邊打哈欠邊問道:「幾更天啦?」

  按道理城禁也是不准開的,不過城防部隊屬於張永,張永是楊凌的鐵哥們,楊凌是皇上的鐵哥們,所以半夜三更西城門就開了,十餘騎快馬飛馳出去,直奔高老莊。

  楊凌領著十多個親兵回到家中,只見燈火通明,家人僕役,包括許多本該待在後院地侍婢丫環全候在前廳,一見他們進來,忙迎上來牽馬的牽馬,撣塵的撣塵,楊凌把馬丟給家人,看了看迎上來地人,除了幼娘在,玉姐兒、雪裡梅、唐一仙和高文心都不在,便問道:「她們都睡了?」

  「沒呢,你沒回來,全在廳裡等你,看到你進門了,才趕緊的都回了房」。

  楊凌先是一怔,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自已沒回家時她們牽掛著,現在回了家她們又怕影響自已休息,這才趕緊地避開。

  幼娘溫柔地笑著,歎口氣道:「水都燒好了,先回去洗個澡解解乏吧」。

  楊凌點點頭,兩個人回到後宅。在二人的院子裡,已經單獨闢出一間沐浴的木屋來,這是唐一仙見識了豹園的皇帝浴室,照樣仿造的。特點主要是浴灶裡設了對流,僕人在旁邊的小屋裡燒水,水流既不燙又不冷,可以一直保持恆溫。避免了傭人不停地抬水進屋,還得調拭水溫。

  乾淨柔軟的換洗袍子已經放到了架子上。房子裡熱氣氤氳,楊凌撲進水裡,先把頭髮全淋濕了。然後躺在特製地石製水椅上,頭往毛巾上一躺,腰間正好被狹窄處卡住,即不會滑進水面,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姿勢浮起來,兩邊還有高出水面的石擋。根本就是設計來打瞌睡用的。

  他地皮膚發癢,還有些發緊,可是楊凌到現在也無法坦然享受兩個小婢女對自已光溜溜的身子搓澡洗浴。尋常的民女若見到lt的男子也會羞憤地想要殺人。

  婢女也是人,也有同樣的羞恥感和觀念。儘管大戶人家讓婢女侍浴習以為常,但是楊凌從不覺得自已官再大,就可以把婢女當成自已予殺予送地私人財產,而不當人看。

  幼娘知道他的脾氣,將一塊絲瓜囊子放在池邊,對他柔聲道:「你先泡會兒,我去看看寶寶醒了沒有,馬上回來」。

  「嗯」,對著自已的妻,用不著說那些肉麻地情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以迅速瞭解對方的想法,對方的喜怒哀樂。

  幼娘輕輕掩上了門,楊凌長長吁了口氣,用清水洗了把臉,閉著眼靜靜地思索:「得好好歇歇了,皇上准了假,先睡他一天。四川緝兇的事,回頭按照自已的揣測派番子們去查一查,但願。不是蜀世子所為。

  還有韻兒那裡,不知現在怎麼樣了,自已先後派出的幾撥信使應該也到了。文心,過了門兒卻沒成親,可是她已經算是我地人了,現在再說不要她,那就不是矯情了,她不去死才怪,何況這位大姑娘。哎!心裡又何嘗不愛她?

  朝中的劉瑾,今日敢這麼跋扈,說明他在朝中已有足夠的力量,不是輕易扳得倒地,當然,最主要是皇上那裡的寵信,否則除非敢打著『清君側』地旗號造反,誰能奈何得了他?對於百官的動態,還得先觀察一番,謀而後動。

  只要我在皇上心中的寵信不減,那麼我在四川『望竹溪』所訂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這項計劃就算不能一舉打敗劉瑾,也得折損他一半的勢力,但是是現在用還是尋找更好的時機?如果先掌握足夠的罪證,再實施『剪翼』,說不定可以一舉扳倒他,否則打而不死,就得小心他捲土重來了。」。

  輕柔溫暖的水流蕩漾著身軀,輕鬆舒泰中昏昏欲睡的感覺也籠罩上來,楊凌眼皮沉重地打了個呵欠,「慢慢再想吧,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覺」。

  韓幼娘輕輕閃進了門,「相。」,她只喚了半聲,就收聲屏息躡手躡腳地走近過來,楊凌發出輕微的鼾聲,已經睡覺了。

  韓幼娘汲著一雙拖鞋,赤著一雙可愛的小腳丫,挽著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顯然是想給相公搓洗一番,她癡癡地看著楊凌甜睡的容顏,伸手想去撫他的胡茬,卻怕驚醒了他。

  看到楊凌雙肩露在水面外,韓幼娘拿起一塊大毛巾,輕輕的、輕輕的替他蓋住,然後在池邊坐下,雙手托著下巴,支在池沿兒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已的男人,唇角不時泛起微微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麼。

  過了陣兒,小丫頭雲兒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探頭一瞧,小木屋裡,老爺躺在水中那間特製的大睡椅上睡的正香,夫人趴在池邊兒上,臉頰枕著手背,睡相嬌憨甜蜜。雲兒想喚起夫人,想想離開亮也沒多久了,夫人這幾天根本就沒睡過,於是替夫人也蓋上一條薄毯,然後輕手輕腳的又退了出去。

  前院兒的戰馬牽進馬廊,這些本隸屬外四家軍的侍衛親兵就得先在府中住下了。好在地方夠大,北方又是大炕,被褥一鋪擠擠就行,饒是如此也忙活了半天。

  雲兒小姑娘是夫人的貼身丫環。在府裡的地位不是其他婢女比得了的,所以責任心也特強。她看到前院仍然燈火通明沒有睡下,又見老爺夫人睡的正香,便喚起兩個姐妹在小木屋門口照看著。自已提了一盞燈籠向前院姍姍趕去。

  前院已經安置地差不多了,高管家見侍衛們都安排妥了。知道這些大漢食量驚人,這通折騰怕是都餓著肚子,早上也未必起的來。早就吩咐煮了粥,蒸了饅頭,忙叫人逐房送進去。

  忙活完了正吩咐家人們也去休息,雲兒打著燈籠來了,四下看看,上前很禮貌地道:「老管家。都安排妥當了麼?」

  高管家以為是夫人不放心,著她出來詢問,便笑瞇瞇地道:「嗯。都安排妥了,這就要熄燈睡了。雲兒姑娘這幾天照料夫人,也累的很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小姑娘抿嘴一笑,俏巧地頷首道:「嗯,老管家也早些歇了吧,婢子回後院兒」。

  就在這時,劉大棒槌嘟嘟囓囓地走了出來,他又換了套衣服,手裡捧著被某位大人的油條、某個將軍地豆汁弄髒的袍子,憤憤然地道:「真煩人,俺就這三套衣服,出京這套就沒換過,破爛的都沒法穿了,回來好不容易換一套,讓個不開眼的給油了,也不知洗不洗地出來。」

  雲兒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傻大個出京好幾個月才穿一套衣服,還像自已是個多乾淨兒的人兒似地,倒挺有趣」。

  她大方地走上前,從正到處找木盆的劉大棒槌裡一把搶過衣服,莞爾笑道:「別找啦,人家幫你洗好了」。

  「你?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是大夫人身邊的人,俺就是個當兵地,可不敢讓你洗衣服」。

  「行啦行啦,挺大個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呀,我說幫你洗就是幫你洗,我喜歡給你洗成不成?快去吃點東西睡吧」。

  「喔。」,劉大棒槌遲遲疑疑地往回走了兩步,忽然又轉回身來,咬了咬厚嘴唇,很認真地道:「那個啥,你是不是喜歡了我啦?你喜歡了我可不成,俺娘說,將來討個媳婦兒要回去陪著他二老的,你是大夫人的人,是城裡人,又不能跟俺走」。

  「啊?」雲兒的下巴幾乎掉下來,小臉跟一塊大紅布似的,瞪圓了眼睛對劉大棒槌氣極敗壞地道:「誰誰誰誰誰要嫁給你啦?不是,我呸!誰喜歡你啦?」

  小姑娘窘得都成大結巴了,頸子上地筋都跳了起來。高管家瞧的好笑,抿緊了嘴唇卻不過來,你讓他和這渾人怎麼說呀,還不如裝沒看著,免得小雲姑娘難堪,老管家往屋簷底下退了退,又往遠處出溜了幾下。

  劉大棒槌忸怩地道:「俺娘說的啊,你又不是俺媳婦,又不是俺妹子,又不是俺大嫂子,你憑啥給俺洗衣服,女人哪有隨便給陌生男人洗衣服地,俺娘說」

  「滾你的烏龜大鴨蛋!」小雲姑娘臊地沒臉見人了,把衣服往他手裡狠狠一塞,抹著眼淚兒便跑。

  劉大棒槌很無辜地道:「你看,心虛了吧?」

  伍漢超耳目靈,打聽到兩人剛剛對話,就出了房間,整個過程都落入眼中,人家小雲是大夫人身邊的人,這小子得罪了人家還不知道,他現在是楊凌的侍衛長,以後楊府要常常出入的,可別結了仇。

  伍漢超急忙上前攔住小雲,笑道:「姑娘勿怪,這廝其實就是個渾人,有口無心的,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讓他給你賠個不是」。

  小雲認得他,也知道現在在楊凌手下是做了大官的,夫人看老爺的家書時就說過,好像那官兒跟知府老爺差不多,對這位伍大人,她還不敢放肆,便依言站住。

  伍漢超走過去責備大棒槌幾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道:「還不給人家姑娘賠個不是?那渾話是你的能說的嗎?快去!」

  「我我說錯什麼啦,至於嘛」,劉大棒心裡嘟嚷著,三個大步就邁到了小雲姑娘面前,把衣服往他手裡一塞,很委曲地大聲說:「好啦好啦,你莫哭了,俺給你洗,成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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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一章 沒個消停


  在熱水中終究不能長睡,只睡了不到一個時辰,楊凌就醒了過來,熱水的輕柔按摩使體力恢復的很快,他本想輕輕的搓洗身子,但輕微的水聲還是驚醒了幼娘,服侍著相公洗淨了身子,換上輕軟的袍子,二人相攜著回到臥室,老媽子怕吵了老爺,想把孩子抱出去,被楊凌制止了。

  孩子睡的很香,夫妻倆看了一會兒回到榻上和衣躺下,依偎在一起說著悄悄話,分別了那麼久,自楊凌回來,兩人直到現在才能互訴衷腸。可是兩人身子都極度困乏,聊了一陣兒,剛剛沐浴後的精神頭兒退了,幼娘枕在楊凌的胸口,楊凌攬著幼娘的腰肢,又沉沉睡去。

  兩人是被孩子洪亮的大嗓門給叫醒的,楊大人除非吃飽喝足,不拉不尿,否則但有一點不舒服的話,醒來不見身邊有人,總是要放聲大哭一陣的。

  二人匆匆起身,幼娘在聞聲趕來的老媽子幫助下先給孩子把了屎尿,換了乾淨衣服,然後餵了奶,然後讓老媽子抱到另一間房裡去逗著孩子玩了。幼娘見天色大亮,忙一邊梳妝打扮,一對楊凌道:「相公,今日還要上朝麼?」

  楊凌懶洋洋地躺在榻上說道:「不了,今天在家好好歇歇,一些部屬和好友也會登門拜訪的,明日我再去晉見皇上」。

  幼娘一聽甚是開心,一邊梳理著秀髮一邊笑道:「那先起來吃點早餐吧,然後在內書房再好好睡一覺,如果有客人來,直接請進來就是了」。

  楊凌抻了個懶腰,從榻上一躍而起,振奮起精神道:「好,回了家,心裡就塌實多了。咱們先去吃飯」。

  楊家的花廳裡,玉姐兒、唐一仙等人早已打扮整齊,坐在那兒候著他了。看得出來,玉姐兒和雪裡梅肯定是很早就起了床,俏模樣精心打扮過,那種嬌艷照人的麗容,平素楊凌在府中也是不常見到的。

  楊凌開心地和她們打過招呼,忽然覺得似乎少了一個人,眼神兒四下一溜,玉姐兒已會意地盈盈起身。說道:「老爺,人家勸了半晌,文心姐姐卻羞於見你,妾正想著要不要叫人把飯菜給她送入房中呢」。

  楊凌已聽幼娘對他說過文心結冥婚的事。一個年輕貌美、又對你情深意重的女孩兒,知道你死去了,竟然主動登門,情願為你守節終生,還自甘居於侍妾的身份,雖然楊凌不贊成這種行為,可是卻說不出的感動。

  楊凌回了府就忙忙碌碌,還沒顧上和她細談,現在高文心地身份極是尷尬。說過門了吧,又沒有拜堂,說沒過門兒,花轎又抬到了楊家門口,現在是回自已那兒不合適,留下也不好意思,著實有些難堪。

  楊凌微一思忖,起身笑道:「不就是要我親口說一句話嗎?你們這些女子呀。這心眼兒……呵呵,走,陪我去把高大小姐接來,從今以後,文心也是咱楊家的人了,楊家的人都得和和睦睦的。誰也不能受欺負。」

  雪裡梅俏俏巧巧地坐在旁邊,掩口笑道:「文心姐姐早就是老爺的人了吧,應該說從今以後。才算是修成了正果了」。

  楊凌還不知道她是另有所指,笑著在她粉腮上捏了一把。說道:「就你嘴刁,很好,等老爺忙完了公事,你和幼娘一起承受家法吧」。

  他這一說,韓幼娘和雪裡梅的臉都一下子紅了起來,唐一仙現在已經知道楊家家法是怎麼回事了,作勢擼著袖子,喳喳呼呼地道:「好呀,讓玉姐兒和文心姐姐也去,先來個下馬威嘛,一人打四十巴掌,大哥要是手打麻了,妹子幫你拿根擀面杖來」。

  雪裡梅返身便去搔她的癢,兩個人嘻嘻哈哈地打鬧起來,楊凌向玉姐兒遞個眼神,和她一前一後出了花廳。

  一見他離開,唐一仙馬上跳到韓幼娘身邊,興奮地道:「幼娘姐,想的怎麼樣了,我們的主意好不好,他裝死嚇我們,整整他嘛,無傷大雅的」。

  韓幼娘為難地道:「還是……不要吧,相公地身份……萬一惹惱了他,又或被別人聽去,不太好啊」。

  「怎麼會呢,大哥脾氣好的很,又沒官架子,皇上還整天胡鬧呢,上樑不正下樑歪,就當是唱大戲了,我好想看他披上紅蓋頭的模樣」,唐一仙笑不攏嘴地道。

  雪裡梅也拉著韓幼娘的袖子,哀求道:「姐姐,你就答應了嘛,咱們府上還沒人怕老爺呢,可你要是不點頭,誰也不敢胡鬧地,這事兒多好玩呀,呵呵,大男人鳳冠霞帔,千年難得一見呀,他自已說過的話,又怨不得別人」。

  兩個人左右扯著韓幼娘的袖子撒嬌,柔柔膩膩地道:「好姐姐,求您了,您就點個頭吧」。

  這樣兩個小尤物故作妖嬈,就是女人都受不了,韓幼娘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忙告饒道:「好啦好啦,怕了你們兩個小妖精,可千萬別玩過火」。

  唐一仙兩個人一見她答應了,頓時雀躍不已,雪裡梅坐在那兒捏著下巴主意,唐一臉更是眉飛色舞,一臉的奸笑,看的韓幼娘暗暗後悔。

  楊凌大步走在前頭,出了花廳走到廊下忽地停住腳步,瞧著自家後院兒新增的不少房屋和樓閣,雙手插腰地問道:「呃……文心住哪兒?」

  玉姐兒亦步亦趨,和他總隔著大半步遠,聞言才湊過來道:「妾帶老爺過去」。

  楊凌注意到她的拘束和禮儀,好像隨著自已離京幾個月有點增加了。他瞪了玉堂春一眼,攬過了她的纖腰。手掌摩挲了一下,感受著那股柔膩溫潤,笑道:「相公離京幾個月,你這小蠻腰兒柔軟了許多,我的玉兒千嬌百媚,更有女人味兒」。

  玉姐兒頓時紅了臉,侷促地叫道:「呀,我地爺,快放手,這是在外邊。叫下人看見」。

  楊凌哧哧一笑,放開手,手勢下揮,順勢在她圓圓翹翹的粉臀上捏了一把。和以前比起來,翹臀雖仍不大,不過臀肉更豐厚結實了,才剛過十六,不過已經為人婦,再加上生活優渥,現在玉姐兒的身段、風情確實越來越成熟了。

  「你呀」,楊凌不顧玉姐兒地掙扎,拉起了她的小手。邊走邊道:「不要年歲稍長就漸生顧忌,幼娘說起來也不大,有你們陪著我,我真的很開心,就像是活在天上人間。

  咱們家裡沒有那麼多規矩,不管我做了多大的官兒,記著我的是你地丈夫,什麼相公呀、夫君呀、老爺呢。那是不能不演給外人看,關起門來我就是你們的夫,你們就是我的妻,夫妻間還講那麼多濫規矩,活的多沒趣?

  幼娘的性子比較含蓄內斂,文心就更不用說了。如果你再覺得應該謹小慎微,時時守什麼侍妾地本份,早晚帶地雪兒也變成模樣。咱家的後院弄的象溫吞吞地一鍋水,有意思麼?」

  「是。老爺」,玉堂春心中感動,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楊凌的大手。她地確是有點多心了,以前有幼娘慣著她,又有個更活潑的雪裡梅帶著,她也像只快樂的雲雀兒似的,無拘無束,不存機心。

  可是現在高文心要進門了,人家本來是大家閨秀,又是堂堂的大內女醫官,而且楊家有後還是靠她妙手施針,就是幼娘對她也是感激涕零,她得到平妻待遇,玉堂春倒沒有絲毫怨言。

  可是她擔心的是這樣的大家閨秀一旦進了門,因為自幼地修養教育不同,不會再縱容她們沒大沒小地放肆,楊府上下的心腹下人原來可都是高小姐的人,那還不一呼百喏?所以才恢復了一個大戶人家侍妾該有的本份,在楊凌面前不敢再有逾禮放肆的行為。

  聽了楊凌的話,她的心裡暖烘烘的,淚珠兒忍不住盈滿了眼眶:「我地相公,天下間再找不出這樣的男子,他不止是愛憐我的容貌,是真的把我這個青樓出身、卑賤低微的小女子當成自已的妻子一樣對待,能找到這樣地夫君此生何求?他的深情厚義,我玉堂春縱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呀……」。

  楊凌看到她的神情,不由輕輕一歎,拉著她地手,邊走邊道:「玉兒,你是不是不甘心文心後進門,卻可以和幼娘平起平坐,所以心有怨……」。

  玉姐兒慌忙擺手道:「老爺,不是的,不是地,我只是擔心文心姐姐門風甚嚴,不敢太過放肆罷了」。

  楊凌想了想,一擺手道:「我還真不知道有平妻這一說,早知道還分什麼妻妾呀,這樣吧,要平都平了吧,你和雪兒也當平妻,呵呵,咱們排排坐,吃果果,誰也別爭,誰也別搶。嗨,其實咱家本來也沒分誰高誰低嘛,名分……唉!」

  玉堂春先是一喜,隨即神色一黯,幽幽地道:「老爺不可如此,玉兒豈敢恃寵而驕?自古道『一髮妻二平妻四偏妾』,這就是三妻四妾了。現在納妾之數早不受限制了,可是平妻卻仍受限,老爺雖位極人臣,最多也只能有一個髮妻、兩個平妻。文心姐姐和夫人平妻,誰也不會多心,如果妾也晉了平妻,那反而添了亂啦」。

  楊凌好奇,原來三妻四妾是這麼個由來。他乾脆停下來問了問,原來富有者最多一妻多妾,有雙妻一般是要受刑的,但是新興的貴族階層發達之後常常出於政治需要搞聯姻、或者上官為了籠絡得力的下屬賜婚,無論是聯姻還是賜婚,這女子自然都是自已的親人,不能讓人以妾待之,而他們聯姻或籠絡的對象也大多事業有成。不是還未娶妻的毛頭小子,這樣漸漸便興出了新的規矩:平妻。

  但是平民則不可,哪怕你富可敵國,有錢納上一萬個侍妾、婢妾,也只能有一個正妻,這就叫『匹夫匹婦』。當然,平妻之中還是有區別地,髮妻是正妻、嫡妻,社會地位和丈夫是相等的,無論地家裡還是外邊。服制,車制等禮儀方面享受同等待遇,平妻則稍遜,但不必向正妻行妾禮。家庭地位基本相同。

  玉姐兒說的認認真真,楊凌聽的頭暈腦漲,敢情這玩意兒還有限額的啊,文心進了門兒,平妻指標就剩一個了,讓玉堂春、雪裡梅、馬憐兒來個公平、公正、公開競聘,自已當評委?對了,還有個未婚的……妻阿德妮,好歹也是個男爵。還是外國友好人氏,競聘大有優勢。

  罷了!楊凌乖乖地打消了這個愚蠢的念頭,乾笑道:「這麼說來,除非把我一劈兩半,平妻才夠分的了,呵呵,不要在意這個,文心不是個拘泥不化的大家小姐。我還怕你們把她也帶的瘋瘋顛顛地呢」。

  玉堂春媚眼兒一瞟,也不禁莞爾:「人家都沒想過,是老爺出的主意嘛,算了,不說了,老爺這些話……人家聽了已經不知有多開心了。喏。文心姐姐的房間到了,老爺還是自已進去吧,有些體已話兒也方便說。嘻嘻。」

  高文義的新房,原來就在楊凌和幼娘地院落隔壁。這是向後院開闢出的一排新樓的第一幢,新樓、新房、新人……

  新人見了新郎倌兒自然有些忸怩,雖說是辦冥婚,不過在那位逃之夭夭的洛大法師安排下,這房間裡披紅花彩,龍鳳紅燭,佈置的和普通新人洞房完全一樣,不過昨日外邊淒淒慘慘,房中卻是喜氣洋洋,顯的有點詭異。

  楊凌活著回來後,高文心忙了半夜,把房中的新婚裝飾都撤了,不過還能看出些許痕跡。楊凌在外邊灑脫的很,一進了屋兒,瞧著已經算是自已媳婦兒的高文心,竟也不知說些什麼了。兩個人面對面地站著,偷偷摸摸看著對方細小的動作,揣磨著對方的心思,誰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家不治何以治天下?我可是堂堂的大將軍、大侯爺、大特務頭子,跺跺腳八方亂顫的人物,還怕了她一個小女子?楊凌想到這裡,長長吸了口氣,雙眉一振,昂然道:「文心!」

  「啊?」高文心身子一顫,慌忙抬起頭來,又慌忙垂下眼去,戰戰兢兢卻又無限期盼。

  楊凌堅決地一揮手道:「走,吃早飯了」。

  高文心俏臉一垮,半晌才幽怨吱唔道:「我……我還是在房裡吃吧。嗯……我、我下午就搬……搬回去……」。

  楊凌想了想,點頭道:「唔……先搬回去也好」。

  高文心聽了臉兒一白,霍地抬起頭,卻正迎上楊凌狡黠的雙眸:「先搬回去吧,難道還真個按照『冥婚』嫁進門來?」

  楊凌握住了她的香肩,柔聲道:「此番大難不死,我的心病已去,也更加珍惜我地生活和我的人。文心,我剛剛回京,朝中總有些大事要辦,你莫要著急,三日之後,我再迎娶你過門,讓你堂堂正正地嫁回你的家」。

  高文心盼來盼去,盼的也不過就是這句話而已,陡聽楊凌親口說出來,喜的高文心心花朵朵,競相開放,暈陶陶半晌,才滿臉紅暈地低啐一口,薄嗔道:「誰……誰著急啦?」

  楊凌涎著臉笑道:「是你家相公我著急了好不好?呵呵」。

  高文心聽他已開口自稱相公,心中甜蜜無限,同時卻也窘的無地自容,她抻著衣角使勁兒卷在纖細修長地手指上,然後又使勁兒拉開,手足無措半晌,才抬起頭來飛快地看了楊凌一眼,羞怯怯地道:「走吧」。

  楊凌正被她那種欲羞還怯的少女風情迷的神魂顛倒。聽了不由一怔道:「幹什麼去?」

  「吃飯去,人家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這一天上門拜訪地人還真不少,外四家軍將領、許泰、劉暉、賀三壇、馮洛四位總兵和彭繼祖、連得祿等人聯袂來訪。

  這些人都是粗獷的武將,性情直爽,一見了楊凌,彭繼祖和連得祿一胖一瘦兩個傢伙抱住楊凌便放聲大哭,聲音驚天動地,聽楊府內外,一片號啕。

  好在前兩天他們來哭靈,楊府上下已經見識了他們哭嚎地本事了。丫環侍婢們視若不見,從容淡定。這些人還沒出大門兒,吳傑率著內廠地親信屬下又上門探望,這些人的主心骨回來了。那真是說不出的開心,眾檔頭、千戶、百戶們坐在前院客廳裡又說又笑,笑聲朗朗直傳出大門去。

  到了下午,戴義、苗逵、張永等人又相繼趕來,這些日子他們倒是很聽楊凌的話,在劉瑾面前裝聾作啞,逆來順受,攢足了勁兒就等著自已這一派的首領回了京再和劉瑾一較雌雄,楊凌的死訊傳開。最傷心的雖然不是他們,但是卻最緊張、最失望。

  如今見了楊凌,三人猶如告狀一般,不斷訴說這些日子受的劉瑾的窩囊氣,說到憤怒處,不由破口大罵,害的楊府周圍四下巡邏地番子們都感到奇怪,怎麼楊府今日一會哭一會笑。一會張嘴罵人的?

  可是奇怪的是,朝中百官整整一天都沒有人登門造訪,這就有點不尋常了,旁人就算不方便公開上門,焦芳身上可是明明白白打著楊派烙印的,沒理由有什麼顧忌。楊凌立即派人進京打探消息,傳回地訊息是:朝會未散!

  楊凌聽了大吃一驚,朝中出了什麼大事了?正德皇上從來不開午朝。如今莫說早朝,午朝時間也早就過了。什麼事竟讓文武百官在宮中待了整整一天?

  此時,朝會仍在慷慨激昂的爭論中,文武百官中午只不過喝了碗稀粥而已,宮裡的飯不是那麼容易吃的,皇上賞賜大多時候賞的就是個面子,三十兩銀子兩匹絲綢,禮輕意重,要的就是那麼個意思,御膳房聽說皇上要賜膳當然也不會實惠到七個碟子八個碗的真給你往上端。

  可是百官仍在爭吵之中,一大早兒正德高高興興地上朝來,就有翰林院、都察院的人上折請旨,要求撤銷對楊凌的加封和賞賜,許多老成持重地官員都覺得楊凌小小年紀,縱然真有大功,堂堂世襲侯爺也足以褒獎他的大功,是以立即站出來聲援。劉瑾一派已經得到他的示意,立即出班反對,正德也覺得自已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來的道理,再說楊凌的功勞在他心中,那是足以稱得上國公稱號的。

  劉瑾派對楊凌如此熱衷,立即引起了三大學士地警覺,只略一思忖,便猜出這是架空之計,明升暗降剝楊凌的權,現在朝中能與劉瑾抗衡的唯此一人而已,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他們現在都需要楊凌這個人在位,以防止劉瑾一家獨大,於是三人立即出班,眾口一辭贊成取消對於楊凌的加封,撤去國公封號。

  可是此時劉瑾控制著吏部,掌著百官升降大權,隨波逐流趟渾水的官員大有人在,都察院地主要力量也掌握在他的手中,這就是喉舌,他們旁徵博引、又抓住皇帝金口玉言,聖旨一下沒有收回的理由予以反對。

  他們地力量實際上已經在朝中佔據了絕對多數,再加上正德皇帝也覺得剝去楊凌國公的封賞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而三大學士和已經醒悟過來地清流派苦於無法對皇上直言其中厲害,很難招架得住這位總裁判吹黑哨下的進攻。

  他們總不能對皇帝直接說:您最信賴的左膀右臂,早就明爭暗鬥打的不可開交啦,劉瑾是個大壞蛋,他是想奪了楊凌的權,獨霸朝綱。虧得是三大學士一齊反對。這才勉強抵住劉瑾派對皇帝和楊凌的阿諛奉承之詞。

  爭論一直持續到下午也沒有個結果,正德高高興興上朝來地那點兒喜氣早被這些大臣們給氣沒了,於是沒好氣地宣佈散朝,明日再議。

  等到朝會一散,三大學士湊在一塊兒簡單地商量了幾句,便委託和楊凌走的最近的焦芳趕快找他陳述利害,讓他明日一早立即上朝,主動辭去所有加封職務。

  楊凌在府中不知出了何事,金鑾殿上未曾散朝前又沒人能打聽到具體消息,他坐立不安。最後喚人牽出馬來,正要親自去城裡打聽一下消息,焦芳的官轎急匆匆地到了。

  楊凌聽了焦芳的話,才知道今天京裡鬧出這麼大動靜竟是為了自已這個威國公。楊凌對於當王當侯原本就興趣不大,如果不是想在這個時代做出一番事業,用自已的努力避免後世的諸多悲劇,就是這個權威赫赫的內廠廠公他也不願意就任,所以只是淡淡一笑,對於主動請辭國公一口答應下來。

  焦芳這才鬆了口氣,如果楊凌主動請辭,想來皇上也能夠應允了。小皇帝到底年輕,對於官場上的機謀詭詐看不透澈。而劉瑾派的人又只提楊凌論功應當加封。根本不提他現在地職務和權力,這些東西,只要楊凌入彀,把威國公的爵位正式定下來,就不怕他不交出來。

  焦芳與楊凌在內書房秘議到日向西山,這才告辭離去,準備召集楊凌派的人明日早朝集體造勢,幫著楊凌把這個綁手縛腳的威國公給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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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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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別了焦芳。楊凌回到書房將整件事又細細思索了一遍,劉瑾這麼做倒是一步難得地好棋,在皇上和天下人面前,他造出一套大公無私,與楊凌親密無間的假象,贏取皇帝的好感。同時又逼著自已一步步把手中的權力交出去,以劉瑾現在的勢力,只要交權。豈有不落到他手裡的道理?

  不守劉瑾能咬死的不過是皇帝旨意不可輕易撤回,楊凌的功勞足以加封國公。而且篤定自已也不便直接向皇上點明他們捧自已是要撤自已的權,想讓自已吃個啞巴虧。

  不過這陰謀識不破也就罷了,既稱陰謀,就是不能點明,一旦被人洞悉你地用心,便很難起到想要的效果。朝中的老臣們混了一輩子官場,又豈是後宮裡幾個沒有經驗的太監能對付得了的?這計謀既已被識破,只要自已也拿出一副冠冕堂皇的理由堅決辭職不幹,他還能玩出什麼花樣兒?

  劉瑾厲害,厲害在能揣摩皇上的心思,厲害在他和皇帝的親密關係,可不是他在官場上有多麼厲害地詭計,否則憑他的權力和人脈,又不像自已搞種種改革和保守派有不可調和的利害關係,其勢力發展何止是現在的局面?但他手下張彩和張文冕等人可不是吃素的,他們必然也會料到我一定請辭,他們還能有什麼殺手鑭呢?

  楊凌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我的身邊就有一個大陰謀家,可惜,她不在這兒。不然,她十有八九能洞燭劉瑾等人想要使用地陰謀,我便可以智珠在握,料敵機先了,現在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這仗不會一下兩下打完,我想著削劉瑾的權,劉瑾也想著削我的權,這日子長著呢。

  這時,楊凌看到陽光漸漸淡了,正要叫人掌上燈來,雲兒扎撒著濕淋淋地小手跑了進來,手裡還提著一把剪子,向楊凌施禮道:「老爺,高管家讓我來知會老爺,前宅有人前來拜望,說是姓楊名慎,老爺見不見?」

  「楊慎?見!見見!請他到後……不不,我親自去接他」,楊凌喜出望外,急忙站起身往外走,他走到門邊瞧了雲兒一眼,忽地問道:「你在洗衣服?」

  「是呀,老爺」。

  「嗯?那你拎把剪刀做什麼?」

  「喔……」,雲兒乾笑道:「衣服破了。我剪剪布頭補一補」。

  楊凌瞪大了眼睛,好奇地道:「邊洗衣服邊打補丁?呃……好了,你忙你的去吧」。

  「是,老爺!」雲兒一溜煙地跑了。

  楊凌不及細想,也急忙奔向前廳,一見那儒雅斯文地青袍書生正是楊慎,楊凌大笑道:「楊慎,果然是你,哈哈,想不到你來的這麼快。我剛剛到京還沒來得及向皇上舉薦,你便到了」。

  楊慎微笑施禮道:「呵呵,小可比大人早走了十多天,不過昨日才到京師。剛剛到了便聽說大人遇難,驚得小可七魂丟了六魄,正自神遊太虛,便又聽說大人策馬還京了,幸好是虛驚一場呀」。

  「大人剛剛回京,諸事繁雜,小可本想過兩日再來叨擾,今日聽了一個消息,卻是不得不提前來訪了」。

  「哦?」楊凌目光一閃。若有所察地道:「走,咱們去內書房慢慢聊」。

  一入內書房,楊凌便斂起笑容,肅然道:「慎老弟可是為了今日朝議罷免我威國公之事而來?」

  「呵呵,大人料事如神,小可正是為此而來」。

  楊凌哈哈一笑,說道:「請坐」,他自已也在桌後坐了。吩咐人上了茶,掩了房門,然後問道:「不知慎老弟何以教我?」

  楊慎微笑道:「這國公爺當也罷,不當也罷,原本不打緊,真要緊的。該是這想往上推大人的,和往下拉大人的,都打的什麼主意。大人說是麼?」

  楊凌微微一笑道:「哈哈,我來開門見山。你來以誠相待罷了,要說地不過是一個劉瑾而已,是麼?」

  楊慎肅然起立,深深一揖道:「正是!小可請教大人,劉太監此人如何?」

  嘖嘖,這語氣……,楊凌差點兒也起身一揖,肅然答道:「董卓,名為漢相,實乃漢賊也」。

  楊凌想了想徐徐道:「若說他奸宦,稱得;若說他佞臣,也稱得;其害,不只在宮闈之中也。」

  楊慎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大人現在能為國除賊麼?」

  「不能!」

  「放眼朝野,能與劉瑾抗衡者,唯大人一人,小可也知道大人與劉瑾勢同水火,不知大人何時可對劉瑾一擊必殺?」

  「……削弱他的勢力,打擊他的氣焰,我辦得到。要徹底除掉這個禍害,難!除非劉瑾失去聖寵,否則無人除得掉他。可是他若真的已失寵,便也沒有了危害,又何必除掉他?」

  「大人與劉瑾互相忌憚,縱有爭鬥,互有勝負,勢力消長不過一時,只要仍匿在皇上羽翼之下,朝爭綿綿,就是斗上幾十年也不稀奇,最終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大人此刻聲望地位如日中天,又是皇上最寵信的大臣,可是也不能徹底扳倒劉瑾,因為有聖眷在。而只要有大人在,就是時刻提醒劉瑾,不可飛揚跋扈失了聖眷。皇上的寵信,就是劉瑾的免死金牌,劉瑾時刻待在皇上身邊,除了他自已,誰也不能破壞這份聖眷。」

  楊凌目光一深,凝目道:「你有什麼妙計?」

  楊慎施施然站起,坐回桌旁呷了口茶道:「今日聽家父談起朝議剝奪大人國公之爵,而劉瑾力保,慎覺的這倒是個好機會,所以才急急趕來。大人,劉瑾這個陰謀陷阱,小可覺得大人不妨去踩一踩,讓他得一時之利,換來朝廷長遠之利」。

  「哦?你仔細說說看」,巴蜀第一鬼才雖然年紀尚小,也沒有為官經驗,可是博覽天下群書,見識非凡,楊凌也上了心。

  楊慎侃侃而談道:「劉瑾想以陰謀奪大人之權,難!你們都不是一個人。位高權重者,身邊必然也依附著許多志同道合的人。同樣的,大人如想除掉劉瑾這個禍害,也難。因為他牽涉到地,也有層層面面的關係,甚至還有皇上這一層。

  在朝政中,是很難用陰謀詭計打敗對方的,因為朝政中,不同政見者的派系是十分明顯地,你地行為代表著你的立場。你的每一項舉措,代表著你的利益,敵人自可由此判斷出你的意圖。

  就像今天,大人並不在朝中。而劉瑾的陰謀照樣有人識破,並根據他的利益推測出他的目地,於是竭力阻止。等明日大人上朝堅決請辭,他的陰謀失敗,這一局便打和了,劉瑾無傷,大人亦無損。

  陰謀若要成功,除非對手識不破,或者等他大徹大悟時為時已晚。但是大人和劉瑾不是普通地官宦。你們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要想扳倒對手,無論用盡多少心機,最終還是要圖窮匕現,而此時對方只要求助於皇上,便可挽回頹勢,至少可以保存實力,然後等待機會捲土重來。我說朝爭甚至可能延續幾十年。便是這個道理,時而彼強、時而彼弱,終是難分軒輊。」

  楊凌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點頭道:「說下去」。

  楊慎道:「真正決定勝負的,唯有實力。春秋五霸,戰國七雄。乃至古今豪傑,哪個不是憑藉著自己地強橫實力,強迫對手低頭。照自己的規矩行事?以大人和劉瑾地實力,要怎麼樣才能強大到徹底擊敗對方?那就是聖心。得聖心與失聖心,這是最大的一股實力。」

  楊凌呵呵一笑,借用了魯迅的一句話:「不錯,以陰謀成大事者,古來無有。一切陰謀陽謀,在絕對實力面前,都會不堪一擊。陰謀只能輔助實力,卻取代不了實力。

  我和劉瑾的權力,的確都已到了人臣的巔峰,而且都極得聖上信任。說穿了,我們地實力,我們想要用來擊敗對方地實力,全來自至高無上的皇帝,那麼,要如何令對方失聖心呢?」

  楊慎微笑道:「昨日若不是大人死而復生,今日早朝,劉瑾就要做出第一件開始失聖心地事了,將滿朝文武全部關入大獄,亙古未有之奇聞。大人拂了他的面子,卻也替他脫了一劫,劉瑾可謂是失之東牆,得之桑榆了。

  大人這一出現,劉瑾有了顧忌,必然會有所收斂,就很難再抓到他失聖心地證據了。如果大人坦然接受這個國公之位,除去他的顧忌,劉瑾必然故態復萌,倒行逆施、缺德失行、、喪義寡信、翻雲覆雨,真能瞞過天下人耳目?

  劉瑾此人,飛揚跋扈,現在有大人在,他還知道收買人心,大人若不成為威脅,那幾人便會成為完全的奴才,他們甘心?現在有大人在,那幾人需要劉瑾來挑頭對抗,那時劉瑾大權獨掌,他們不眼紅?內廷殺機起矣!

  昨日以為大人已死,劉瑾便視百官為芻狗,行事比皇帝還要無憚,到那時又會是什麼模樣?外廷殺機起矣!

  劉瑾施政偏頗,有諸多不合時宜之法,導致民怨沸騰,大權獨掌,則將天下所有的怨恨集中於一身,天下殺機起矣!」

  楊慎微微一笑,沉著地道:「劉瑾身邊聚合地,都是些反覆無常、唯利是圖之輩,可是眼光實比劉瑾精明十倍,當劉瑾無可救藥,已成天下公敵時,為免引火燒身,這些人也會起意除掉劉瑾,身邊殺機起矣!

  內廷、外廷、天下、身邊處處殺機,不利之言必源源不斷傳到皇上耳中。當此時也,大人振臂一呼,天下景從;皇上一拍龍案,人頭落地。大局從此定了!」

  楊凌聽的倒抽一口冷氣:「這小子,看著多好的一個孩子,比他爹可陰多了,太會利用人心了」。

  他可不知道,要不是他把這個楊慎招攬到身邊來,十幾年後,楊慎就會在金水橋邊喊出那句明代史上最響亮的口號:「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正在今日!」

  就這一句話,把讀書人的血性全激發起來了,當場就有兩百多個京官跟著他跑到皇宮門口找皇上鬧事去了。利用人心正是楊慎所長,這個看似無害的小子實在是個危險人物。

  楊凌低頭沉吟:「楊慎這是在造勢呀,權力如火,劉瑾不是個能夠很好地掌握權力地人,給他更大的實力,就是讓他自毀實力。只是這將欲取之,必先與之之計卻也把自已的退路斷了,如果劉瑾肯聽從身邊幕僚勸阻,不能玩火自焚地話,我不是弄巧成拙麼?」

  楊慎看出他地心意。含笑道:「大人是國公還是廠督並不重要,重要地是不失實力,這個實力由權、名、勢、信組成。大人取國公而棄權力,則名勢信畢到。至於權力。大人豈是現在的國公爺們可以比得?

  大明立國之初,諸王侯公卿門生故舊、僚屬部將遍及天下,豈是真的有祿無權?否則太祖皇帝也不會……咳咳,後世襲職自一出生便承爵位,天下官員盡出科舉,與其毫無干係,這權當然談不上,而大人則不然,無論朝中地方、軍中文職。有多少僚屬?皇上對大人的倚重又有多少?朝中有誰可以替代?」

  楊凌心中電閃:「我原來為自已兩年之期留的後著,還來現在可以用上了。楊慎這毛頭小子,這記險著是不錯,不過我不能連翻盤的餘力都沒有,馬上把各種掛靠在內廠名義下的勢力分離出去,然後依計行事,或許真的是徹底剷除劉瑾的辦法。至於獨掌大權?呵呵,我寧願嬌妻美妾。榮華富貴,只要朝政穩定下來,難道我希罕頂著個楊砍頭地綽號繼續周遊天下?」

  楊凌想到這裡,笑道:「好,那就這麼辦,明日一早。本官就上朝,如劉瑾所願,非要從百官手裡把這個國公搶來當當。下野嘛,下習慣了也就不當回事了」。

  「下野?」

  「嗯。下野,下呀下呀的也就習慣了,哈哈哈哈……」

  永福公主正在十王府陪著寧清公主餵著掛在廊下的十餘籠鳥雀,永淳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了來,見了永福嘻嘻笑道:「姐姐,我剛剛在母后那兒聽說了一件有關你的大事,要不要聽?」

  永福公主好奇地道:「什麼大事,說來聽聽」。

  「說是可以,不過……你那對鳳尾鐲可得送給我當謝禮」。

  「嘁,威脅我呀,姐還不聽了呢」。永福公主一皺鼻子,故意氣她道。

  「噯噯,這麼小氣呀?好啦好啦,告訴你聽啦,母后今日找了兩位國舅來,商議準備給你招駙馬呢」,永游公主背著雙手,笑容可掬地道。

  「啊?招……駙馬?」永福公主一陣茫然。

  旁邊地宮女太監們聽了急忙圍上來道喜:「恭喜長公主殿下、賀喜長公主殿下」。

  永淳公主象趕雞似的把他們轟開了:「去去去,都哪涼快哪待著去,太后剛有這打算,八字沒一撇呢,道的什麼喜呀」。

  寧清公主幽幽地歎了口氣,說道:「真快呀,這一說我才發覺,永福真的長成了大姑娘了,唉!」

  永淳公主笑道:「那有什麼歎氣的呀,皇姑不是最喜歡我們姐倆來陪你嗎?等姐姐招了駙馬,就會搬進十王府,天天和姑姑住在一起了」。

  寧清公主苦笑道:「姑姑就是喜歡你們,才不願你們也……,不知道太后可有了合適的人選,希望能給永福找個有權有勢的人家,省得受些女官和宦官們的醃趲氣,一進了這十王府,就像織女等牛郎,又似這籠中的雀兒……」

  她說到這兒,忽地想到真正有權有勢地人家,誰願意和皇家攀親,讓自已的兒子當這鰥夫一般的駙馬?永福這麼俊俏、溫良的孩子。命運將和自已一樣,幽禁在這深宮大院裡,磋砣了紅顏歲月,不由又是感傷地一歎。

  她擦擦眼角地淚水,才猛然醒覺不該當著永福說這些話,連忙換上一副笑模樣道:「長大成人,就要嫁夫招婿了,呵呵,有太后作主,永福一定可以找個如意郎君。夫唱婦隨,恩愛無比的。等將來有了孩子……哈哈,你瞧,皇姑一高興,就扯遠了……」。

  永淳公主聽的眉開眼笑,雙眼放光地道:「生寶寶?我姐姐的麼?呵呵,呵呵呵,太好玩了,哈哈哈……」

  永福公主沒理她地傻笑,她注意到了寧清姑姑臉上的憂鬱,這時她才注意到,姑姑才三十五歲,只比娘大了四歲。可是娘年輕的像是自已的姐姐,而姑姑卻……,她鬢邊有幾縷頭髮,不經意間,已經變的灰白,臉上也有了淺淺和皺紋。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已嫁人為妻的生活,在她地公主府,無拘無束。悠遊自在,現在事到臨頭,她心裡空空的、慌慌的:「母后要給我招駙馬?他會長什麼樣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為人如何,脾性怎樣?我……我要搬進十王府,和這些老公主們住在一起,天天照料些鳥兒貓兒了?」

  永福公主迷迷糊糊地。也不知寧清公主又和她說了些什麼,等她清醒過來,才注意到永淳公主拉著她地手。正在御花園中,永淳很認真地囑咐她:「姐。你一定要招一個俊一點的駙馬,生一個俊一點的寶寶給我玩,我一天到晚好無聊、好無聊……」

  永福公主臉色微紅,嗔怪地打了她一下,嬌斥道:「又來胡說八道,讓母后聽見,還得訓你」。

  「噯!是皇兄,今兒皇兄也來逛御花園了,難得難得,皇兄!皇兄,我們在這裡」,永淳公主踮著腳尖兒喚道。

  正德從一處假山後探出頭來,瞧見了她們,笑吟吟地道:「啊哈,原來你們在這裡!」

  他閃身出來,後邊跟著馬永成,走過來道:「朕正要去找你們,現在這時節也沒什麼好看的,怎麼到御花園來了?秀寧啊,母后今日找我,說該張羅給你招位駙馬了。嗯……我瞧瞧,嘖嘖,果然長成大姑娘了,是該招駙馬了,朕可真粗心」。

  永淳公主急忙道:「皇兄,你下旨讓大臣給皇姐找個俊一點的駙馬,生一個俊一點的寶寶……」

  話沒說完,嘴就被永福捂上了,那雙杏眼狠狠地瞪了她一記。

  正德失笑道:「這第一條好辦,這第二條朕可下不了旨。嗯……朕的御妹,不下旨意也會生個好看的寶寶」。

  永福拿這個不著調地大哥真是一點法子也沒有,她窘的直跺腳,嗔道:「皇兄……,你亂講什麼呀」

  永淳眼珠一轉,忽地道:「皇兄,姐姐的事可是大事,要不……就讓你最信任的那個楊凌來為姐姐挑駙馬吧,那個傢伙給你辦事一定上心」。

  「楊凌?」永福的眼神又是一呆,正德喜道:「著哇,這主意不錯,朕大婚,就是楊侍讀做的天子婚使,嘿嘿,皇妹的婚事也交給他操辦,好!好!秀寧,你樂意嗎?」

  「我……我……我樂意,悉聽皇兄安排」

  「樂意?朕瞧你怎麼一腦門的不樂意呀?」

  「嗯……,對了,楊卿辦別地差事辦的都挺好,就是當婚使不在行,瞧他給我找的那一後二妃,還是朕自已找的可心。我的仙兒……對了,要不御妹也自已找駙馬得了,就像戲台上演的,拋繡球招親,哈哈哈……」

  「咕嗵!」正德笑容未落,旁邊跪下一位,只見馬永成一臉地誠惶誠恐:「萬萬不可呀皇上,堂堂大明公主,豈能拋頭露面自已找駙馬,還要拋繡球招親,不成體統呀,有違祖制呀,這實在是……」

  「你實在是很討厭!」正德皇帝瞪起眼道:「皇帝不急太監急,朕和御妹開個玩笑,你大呼小叫的嚎什麼喪?拋繡球兒?萬一砸中個疤痢麻子,那不是虧大了?你個蠢貨當朕傻呀?滾!傳旨意去,命外廷楊凌、內廷畢真、還有壽寧侯三人負責為朕的御妹選駙馬,去去去……」

  馬永成連忙爬起來,一溜煙兒地跑了。

  正德和永福、永淳又聊了一陣兒,看看天道:「朕今日約了一仙,不在宮中逗留了,朕走了,御妹免禮,不用送了」。

  永福公主姍姍起身,一時心亂如麻,卻不知道自已想說什麼。

  只有永淳公主象只快樂地喜鵲似的,在她耳邊聒噪不已:「姐,朱湘兒不是來信說楊凌派人軟禁了她一個月,托姐姐收拾他麼,他當招親使正是個機會,這回呀,一定要好好整整他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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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身乾淨

  一大早,正德皇帝梳洗完畢,又在庭院中練了趟功夫,順手接過邱聚遞來的毛巾擦著脖頸上順下的汗水。邱聚諂笑道:「皇上,您的功夫可是越來越出色了,一柄刀使出來虎虎生威,奴婢在一旁看著心驚肉跳的」。

  「呵呵,這是朕在外四家軍和邊軍將士們學的,這路刀法是我大明軍中教習士兵所用,常言道月棍年刀一輩子槍,刀雖然不是最難練的,卻比朕以前隨錦衣衛練的劍法難多了。在戰陣之上殺敵,說起來還是以刀稱王。」

  正德被邱聚一讚,趁機賣弄起來:「刀走黑,力要大,尤其是這單刀。單刀看手,雙刀看走,朕的腕力還是不足呀。你要是看到許泰用刀,尤其是大同府的杜瘋子和荊佛兒,那才是屠神一般的凌厲刀法呢」。

  「是是是,皇上虛杯若谷,奴婢佩服。眼瞅著要上朝了,皇上該更衣了」,邱聚根本不懂武功,聽的一頭霧水,怕馬屁拍到馬腳上,一聽正德和他論起刀法來,急忙岔開了話題。

  「喔?」正德看看天,濛濛亮,是該上朝的時候了,今兒想必百官又要大打口水仗了,不過他才不擔心,昨天下午見了唐一仙,他已對唐一仙說過自已的意思,讓她回去告訴楊凌,今日一早上殿,皇上要親自加封國公,看看那些官員還能怎麼饒舌。

  正德得志意滿地一笑,吩咐道:「去擺鑾駕吧,朕換了朝服便出來」。

  他把毛巾丟給邱聚,舉步回房。邱聚在正德背後向門口的小黃門打了個手勢,轉身出去了。門開著,正德走進門去,四個侍候更衣的小黃門正整理著皇冠、龍袍,同時聊著話兒,似乎沒有注意到皇上進來了。

  其中一個小黃門說道:「聽說昨兒皇上早朝,百官要求免去對楊凌楊大人的加封呢。結果又有人反對,朝會一直開到下午都沒個定論,今日早朝百官又得吵起來。」

  另一個小太監道:「嗨!有什麼好吵的呀。只要楊大人不願意做這個國公爺,皇上還能勉強他呀,皇上可寵著楊大人呢」。

  「你懂個屁!國公爺?世襲公爺和世襲侯爺是差著一檔呢,可楊大人要是作了國公,還能擔任內廠提督、還能督管江南海運、還能在朝中擔任常職麼?現在楊大人多威風呀,當今天下除了皇上那就是楊大人了。

  這要是當了國公,楊大人才二十歲呀,就得放棄這麼大的權力。他捨的才怪。一個是無權無勢的國公,一個是權傾朝野的大官,同時還有世襲侯爺足以令子孫享用不盡,你選吧,換了你你要哪個?」

  「我?我……我要是能做上御膳房習大總管的位置就知足了。天天有好東西吃呀,我哪敢想那麼多呀」。

  「我呸,就知道你沒出息?」

  「你有出息,那你想做什麼?」

  「我呀,我就指望著再熬上三十年。混到敬事房管事,唉,紅差啊……」。

  正德心中陡地不舒服起來,楊卿他……真地怎麼在意權柄,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做當朝第一權臣麼?一絲陰影籠上了他的心頭。

  不會的。不會地!正德心裡有點發慌,他倒不信楊凌會有什麼謀逆之心,但是楊凌在他心裡。實在是最完美的一個臣子,感情上又如兄弟手足一般。他不願意自已最信賴的人有這樣的私心。人之常情,他願意給,卻不願意你總惦記著。

  正德的臉色沉了下來,輕輕一咳,四個小黃門扭頭瞧見皇上來了,急忙跪下磕頭,正德不悅地吩咐人著衣整冠,衣袍齊整後舉步出了房門,在眾內宦的陪侍下走向儀仗。

  邱聚瞧見他神色,心中暗暗一喜:只要在皇上心裡種下這顆疑慮的種子,有劉公公和我們日夜陪在皇上身邊的有利條件,就算他們是親兄弟,也會在我們連續不斷地中傷挑撥下,讓皇帝心中這顆疑忌的種子生根發芽,越長越大,直至彼此非死不能相容。

  嘿嘿!楊凌啊楊凌,放著清閒公爺不當,你非要給自已掘墳,那就別怪我們不仗義了!張文冕不愧是劉公公身邊第一智囊,馬公公的計策經他用補充,埋下這一步,後著就可以層出不窮了,讀書人殺人還真他娘的就憑一張嘴」。

  …………………………………………

  文武百官畢至,沒有人告假,就是真有人有個頭痛腦熱的,也以輕傷不下火線地大無畏革命精神早早地趕來上朝了。經過昨天第一回合的較量,雙方用了一晚時間從法理、政體、官制、祖制等各個方面做了充份、詳盡的準備工作,準備再做殊死一搏。

  尤其是今天整樁事件的導火索楊凌就站在金殿上,蟒袍玉帶,衣冠整齊,往那兒一站,雙腳不丁不八,雙目似合非合,那神氣和當初庭筵舌戰群儒時差不多,一些吃過他的虧地人不免暗暗嘀咕。

  正德入殿升座,目光與楊凌一碰,他心中些許疑雲頓時煙消雲散。楊凌和其他官員不同之處,就是他看著自已的眼神,哪怕他正在行著三拜九叩大禮,他的眼中也不是那些尋常臣子對於至高無上的皇帝無限的敬畏,那是一種親切、一種關懷,一個不畏權的人怎麼會在意權力,他會貪權專權?

  司殿太監已經換了人,畢雲被劉瑾弄到冷宮去掃地了,換上了內官監太監孫彬。這個小太監年紀不大,如今才19歲,曾在內書堂讀過書,做過乾清宮地近侍,後任司禮監寫字,雖然不是劉瑾的親信。不過為人極為老實,而且也很受正德喜歡,所以劉瑾一提。正德便點頭允喏了。

  孫彬待百官見駕完畢,各回本位,這才依例唱道:「文武百官,有本早奏,無事退朝」。

  楊凌瞧了焦芳一眼,焦芳立即出班道:「啟稟皇上,臣有本奏」。

  劉瑾早料到楊凌一派必定拚命推脫,死活不讓楊凌當這個威國公。張彩撣撣官袍,長吸一口氣,正準備和焦芳掐第一架,卻聽焦芳說道:「皇上,兵部左侍郎劉宇晉陞尚書之後。左侍郎一職一直懸空,臣以為如此要職不可久置無人,應盡快安排相應人選,以補空缺」。

  「嗯?」一句話所有的人全愣住了,焦芳是楊凌地人。誰不知道啊,他不著急替楊凌辭了威國公,卻一本正經地討論起兵部空缺來了,實在太過出人意料,所有的人都在揣測他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以致金殿肅然。竟半天沒有動靜。

  正德也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問道:「愛卿可有合適人選?」

  焦芳道:「三邊鎮帥楊一清。治軍嚴瑾、精通兵法,自其任三關守帥之後。嚴肅軍紀、整頓行伍,邊軍戰力愈加不凡,韃靼野蠻望而生畏,已很少敢於侵犯邊境,老臣以為,楊一清可當此任」。

  正德暫時摞下心事,問道:「楊一清調任兵部,三邊鎮帥何人可以接替?」

  焦芳道:「三關副帥王守仁可以」。

  正德對王守仁出奇兵解白登山之圍印象甚好,想了想問道:「眾卿以為如何?」

  沒人敢說話。

  誰也不知道焦芳葫蘆裡賣地什麼樣,這老傢伙一副賊兮兮的模樣,現在正是雙方對決,想把楊凌拉下馬的關鍵時刻,他做為楊凌手下第一干將,抽冷子一本正經地討論起兵部左侍郎懸空地事兒來啦,到底有什麼陷阱?沒摸清底細之前誰敢亂講話?

  正德問了一遍沒人回答,又轉向六部九卿和李東陽、楊廷和道:「幾位卿家以為如何?」

  劉宇躬身道:「臣以為,焦閣老所薦兩人,皆是得宜人選」。

  李東陽亦附和稱是,楊一清本來和他關係就不錯,是他極欣賞的人才,只不過楊一清和同是他讚譽不已的楊廷和不大和得來,大有雙雄不兩立地的味道,但是楊廷和卻不便把這種好惡直接地表現出來。三大學士已有兩人同意,六部中兵部尚書也率先表態,楊廷和唯有沉默不語。

  正德見無人反駁,便頷首道:「准奏,著有司頒詔便是」。

  焦芳退下去了,張彩咳嗽一聲,正想舉步出班,沒想到站在他旁邊的王華搶先了一步,上前奏道:「臣有本奏。皇上,開海解禁的三處海關,以杭州最為繁華,現任知府蒼秉年已六十有四,辦年邁體弱,難堪重任,屢次上書請求告老還鄉,現在政務積壓,對於各國前來貿易通商十分不利。

  臣以為應盡快派遣能臣幹吏任杭州知府,管理一方政務,與谷大用的海關司衙門通力配合,盡快打開局面,保障開放外海,通商萬國政略的進行。」

  張彩差點樂出來:「楊凌派在幹什麼?不會是東拉西扯,想使拖字訣把這事兒拖過去吧?你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十五嗎?」

  張彩暗暗冷笑,立即跨前一步說道:「王尚書所言甚是,杭州乃我大明之門戶,萬國商人以杭州為我大明代表,以杭州知府代表我大明朝廷,應當派一個合適的能臣,趁冬季漸至,商流減少,赴任理清吏治、整頓地方,明年以全新面貌接待諸國來使,揚我大明之威」。

  正德沉住了氣,點頭道:「所言甚是,王愛卿、張愛卿言之有理,你們看派遣何人赴任是合適的人選吶?」

  王華搶先說道:「皇上,戶部主事嚴嵩,才華橫溢,年輕有為,而且『請開海禁』地萬言書就是此人呈上,大明百年海禁才在吾皇手中,以大魄力、大膽識為之開放,此人目光長遠、在戶部任職期間表現卓越,考評出色。所以此人雖年輕,卻足堪此任,張大人。您說呢?」

  「王尚書言之有理,臣掌吏部,嚴嵩的政績考評確實殊異!」張彩也不含糊,不就是個知府嗎?我給你,看你今天還要弄出多少個官員空缺來議事。

  「准奏,眾卿還有何事奏來?」正德心裡也犯核計了,百官這是怎麼了?昨天吵的那麼凶,今天提都不提。不會是朕……昨天做了個夢吧?

  他正想著,楊凌跨前一步,抱笏施禮:「啟稟皇上,微臣有本啟稟」。

  「講」,正德欣欣然地坐直了身子。他那性子,實在不是打啞謎的材料,如果今天這事兒真就誰也不提了,他指不定心裡多難受呢。

  「臣奉命巡視天下,代皇上考察地方軍政民情。自北而南,自東而西,諸府道經略多有所聞,臣正詳細整理,以便呈交我皇覆命。臣在四川時,還發現一位人物。此人年紀輕輕,滿腹才華,文韜武略。堪稱人傑,被譽為巴蜀第一奇才。

  我皇新繼大統。萬象更新,正是用人之際,如此人才,焉能棄之於野,臣與李東陽大學、焦芳大學士、禮部尚書王華、兵部尚書劉宇聯袂舉薦,恭請我皇萬歲破格提拔使用」。

  正德皇帝為之動容:「能讓楊凌如此讚譽的……,他好像還沒誇過人,這是頭一個吧,什麼人才這麼了得?」

  正德急忙追問,楊凌昂然答道:「此人姓楊名慎,四川新都人氏,所學博雜無比,可為棟樑之材」。

  「楊慎?四川新都人氏?」群臣中還有人記得這個十三歲進京時,以詩文名噪京師,被李東陽收為門下弟子,卻以小友尊之地京都第一神童,不由失聲道:「楊慎?楊大學士之子?」

  「正是」,楊凌接口道:「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此子大才,可堪大用,故此臣雖與其父同朝為官,亦不避嫌疑,為之舉薦」。

  李東陽撚鬚道:「楊慎確是一位才子,可為朝廷所用」。

  焦芳、王華等人齊齊一揖,說道:「臣等同薦」。

  正德想了想道:「好,既然眾位愛卿舉薦,這個楊慎的才學一定是不凡的,那就以薦科入朝,朕親書特旨便是。不過……授予什麼官職合適呢?」

  楊凌道:「楊慎年方十七,才學、見識出眾,但是尚無從政經驗,不可貿然使之,可擇一職令其熟悉朝廷典章制度、六部軍政咨文,三年兩載之後,便是一位能臣幹吏,可為我皇胘股。」

  焦芳立即道:「既如此,老臣以為,可令楊慎任吏部都給事中,正七品之官」。

  張彩已經被楊凌繞暈了,這一早在幹什麼呀?先是楊一清進京,楊廷和跟他不和,誰不知道呀,這麼做楊廷和能給你好臉色才怪。緊跟著外放嚴嵩去杭州,一個小小地五品知府,現在又舉薦楊廷和的兒子當官,這是什麼意思?以此求得楊廷和地諒解麼?不過走薦科入朝,管他是否閒職,怎麼也得先給個五品吧,這才七品,吏科?!」

  張彩想到這裡心裡一緊,只聽皇上說道:「既然眾卿沒有意見,那麼便下旨,楊慎入朝,任吏科都給事中之職。以後政績卓越再予升賞」。

  張彩張了張嘴,卻只嚥了口唾沫。時機稍縱即逝,又失了一局。任吏科都給事中,這是給自已脖子上套了一個大枷呀。給事中掌侍從、諫諍、補闕、拾遺、審核、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與御史互為補充。

  另負責記錄編纂詔旨題奏,監督諸司執行情況;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冊封宗室、諸藩或告諭外國時,充正、副使;受理冤訟等。品卑而權重。

  封駁詔旨,駁正百司所上奏章,監察六部諸司,彈劾百官、受理冤訟,這權力還小麼?編纂詔旨題奏,監督諸司執行情況;鄉試充考試官。會試充同考官,殿試充受卷官,在這職位上混久了。那也是門生故舊遍天下呀。

  最最主要地是,他任的是吏科都給事中,自已以後還能肆無忌憚地升降官員麼?只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已做事就別想痛快了,

  張彩悔恨交集,憤然上前一步,大聲說道:「皇上,臣也有本奏。蜀中前幾日誤報楊凌楊大人死訊,皇上因功追封楊大人為威國公,並賜謚號文成武德,現楊大人吉人天相,得返京師。這謚號自應收回,但皇上是因追功加封楊大人為威國功。

  何謂追功?乃是楊大人所立功績當得此爵,但尚未及封賞,所以楊大人生還與否,並不影響皇上對他的恩賞。皇上九五至尊,金口玉言,豈有出爾反爾,收回成命的道理,這樣做豈不令天下人恥笑,說我大明朝廷封國公。只有死人封得,活人封不得,以後臣子們還有誰會立此雄心,效仿楊大人立此不世之功?」

  張彩說完,後邊呼啦跪倒一片。齊聲說道:「皇上下詔,非同兒戲,臣等以為,楊凌當封威國公!」

  楊廷和袖子一拂,正要上前爭辯,忽覺衣襟一緊,扭頭一看,只見李東陽若無其事,右手卻緊緊地拽住他的袍子。

  正德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地望向楊凌:「他會推辭還是應承?」

  正德遲疑道:「楊卿,朕以為楊卿之功,足以封賞國公之爵,是以聽聞愛卿身故,悲痛中追封你為威國公,現在愛卿生還,朝中官員有人以為朕應收回成命,亦有官員認為愛卿之功可稱此爵,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楊凌一臉惶恐,慌忙跪倒,俯首道:「君賜之爵,臣不敢辭」。

  「君賜之爵,臣不敢辭!」這句話群臣在心裡又重複了一遍才回過味兒來,無論本來就打定主意想硬逼著他接受威國公爵祿地官員,還是卯足了勁準備把他拉下馬來的人,全都愣住了。

  正德皇帝長吁一口氣,在心裡只說了一句話:「那四個小黃門,散朝後朕一定要掌嘴!」

  楊凌坦然道:「微臣所立之功,比起先賢,不過是米粒光華,得皇上如此恩賞,臣不勝惶恐。但為人臣者,不敢辭君王所賜,臣願受威國公之職,辭去內廠提督、外四家軍威武將軍職,以及督管開海解禁之責」。

  正德眉開眼笑,心道:辭了就辭了吧,朕在你就在,還不是想用就用?還在乎那幾個固定的官職麼?

  正德頷首道:「卿之所言,甚是有理,既如此,朕允你所奏,對這幾樁差事,愛卿可有合適人選繼任?」

  楊凌道:「內廠大檔頭吳傑,乃是一手操辦,成立內廠地人,能力出眾,辦事謹慎,可升廠督之職」。

  「准!」

  「現在開海通商已有數月,因準備充份,市舶司、海事衙門運轉平穩,已不必設專職督管,臣以為由海事衙門鎮守總監谷大用和地方官府相互配合,足以保證海事正常,商運、稅賦等不會出現大地變化。」

  「准!」

  「至於入京邊軍,吾皇萬歲英明神武,精通兵法,外四家軍直屬皇上,以我皇為統帥,以四鎮總兵為天子門生。臣只兼了個副帥,皇上國事繁忙時代為分憂罷了,何敢妄言代皇上決定替代人選?」

  「哈哈,好,那麼朕就要你繼續替朕分憂,這外四家軍,你還得幫朕管著,朕忙啊」

  文武百官也很忙,忙著聽這君臣二人地對話,分析每一件事代表著的人事變動,對自已地影響、對朝政地影響、對朝中三股勢力的強弱影響。

  「是,食君之祿,臣自該為君分憂!」

  正德龍顏大悅,笑瞇瞇地道:「一會散了朝,楊卿不要走,且去後宮見過太后,太后有話對你說」。

  刷~,文武百官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

  正德說完提聲問道:「諸位愛卿還有本奏麼?」

  大家正在忙著『消化』,誰也沒顧上搭茬,正德擺擺手道:「退朝!」

  他抬起屁股,高高興興地先轉回後宮去了

  楊凌頓時傻在那兒:「你說呀,你倒是說呀,你不說,百官不知又會猜測些什麼,唉!這個不著調的皇上」。

  他抖了抖蟒袍,抖落了身後無數道好奇的目光,無可示何地追著正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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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三章 海選駙馬


  椅子是海南老黃花梨的麒麟紋官帽椅,手藝飾而不繁,乾淨利落,沉甸甸的,生了根似的矗在那裡,上邊坐著的人卻在不停地哆嗦,好像下邊裝了彈簧,隨時都能被彈起來。

  旁邊是一張其貌不揚的書桌,式樣深沉穩重,花紋古雅靜穆,木質顏色已黑了,竟是名貴的紫檀,可是在那人毫不憐惜的捶打下不停地晃悠,好像隨時會散了架。

  張文冕心疼地移開了眼神,因為劉瑾又一拳捶上去了。

  劉瑾恨聲道:「楊凌啊楊凌!這個混帳為什麼一定要咱家過不去,臨下台還要陰我一把。繡藍打水一場空啊、,白白成全了谷大用!」

  「砰!」又是一拳,劉瑾滿腔悲憤地道:「難道我劉瑾上輩子是個裁縫嗎!注定了要給別人做嫁衣裳?」

  張彩捂著嘴輕咳一聲,袍袖微展向劉瑾一禮,仍是衣冠楚楚,氣度不凡:「劉公何必生氣,我們想要的不是已經得到了麼?」

  「得到個屁!內廠啊,你們不知道內廠的勢力現在有多大?他們還做著生意,可謂財源滾滾,這條財路已經被他們佔了,別人想擠進去奪口食,難吶,可是現在楊凌退是退了,卻把內廠交給了吳傑,吳傑是什麼人?那還不是和楊凌親自掌著內廠一樣?

  再說海關市舶司,他是上了船就抽跳板吶,居然請旨把這個官兒撤了,他不做了,我也做不成,倒成全了谷大用那個混蛋,獨霸海市衙門大權,那是肥的流油的衙門呀。還有還有,還有外四家軍、外四家軍」。

  劉瑾氣的說不下去了。接過小丫環遞過來的茶水咕咚喝了一大口,呼呼地喘著粗氣。

  張彩皺了皺眉,心道:「外四家軍怎麼了。現在又不打仗,不需要動兵。最不怕的就是他掌兵權。難過的是我呀,楊慎那是楊凌、李東陽、王華等人聯袂推薦的,他老子又是楊廷和,這個人我動得了嗎?一個小小的七品給事中,成了我地攔路撅子,指不定什麼時候不留神。就讓他絆個大跟頭」。

  張文冕苦思半晌說話了:「劉公。看來楊凌身邊也有能人吶。昨天皇上明顯偏幫著咱們,想讓楊凌當上國公。如今要是楊凌堅決請辭,不當這個威國公,就算咱們不用計給皇上遞話聽,皇上早晚也能回過味兒來。明白楊凌這是戀權不放。

  他這一手,的確是更得皇上的寵信了,也順勢成為國公爺。榮華無限了,不過他到底算是放棄了權力。不再成為公公地對頭,公公已大獲全勝,何必生氣呢?」

  「咱家大獲全勝了?哪兒呢?咱家怎麼沒發現他放棄了一點權力?」劉瑾憤然道。

  「呵呵,劉公息怒,請聽學生一言。首先,楊凌這官兒是真的辭了,僅靠舊日恩威,他能對這些部屬約束多久?之所以說縣官不如現官,就是因為這些人地前程,掌握在能影響他的現管手中。

  一旦失去這份權力,僅靠舊日聲威和恩惠,他的影響力不會超過半年,到那時這些人就要控制不住了。楊凌做了國公,榮華富貴那是享用不盡了,不過卻休想再和劉公您較一日之長短。旁的不說,單只這一項,您,就已勝了,而且是大獲全勝!」。

  劉瑾顏色和緩下來,他睨了張文冕一眼,坐回椅上輕輕揉著紅腫的手背,目光閃爍半晌,慢慢點了點頭:「嗯有道理,咱家的對頭,就這個楊凌讓人看著討厭,偏又奈何不了他,只要他老老實實去當他地公爺,不再和我調皮搗蛋,我還有什麼好怕地呢?」

  張文冕又道:「由楊凌的安排來看,他也是自知大勢已去,在做垂死掙扎。他調楊一清回京做什麼?因為他的勢力主要是廠衛和軍隊,僅靠一個劉宇,他怕不是公公的對手,這才調回一個更臭更硬名氣也更大的地楊一清。

  同時一石二鳥,讓他的另一個親信王守仁上位,順順當當做上三關鎮帥的金交椅。可是一個兵部尚書、一個兵部侍郎,能奈何得了公公你嗎?何況到時候楊廷和就得跟他幹起來,二楊較勁,劉公就能坐享其成。

  他調嚴嵩去江南,薦楊慎為給事中,莫不是抱著這個目地,想臨下台在朝廷中留下幾個得力的幹將,免得人走茶涼,可是少了他這棵大樹地庇護,這些小草能撐得了多久呢?」

  劉瑾越想越是那麼回事,眉毛眼睛忍不住一齊飛了起來,他咧開嘴笑道:「文冕說的是,咱家性子是急了,嗯嗯,不錯,只要沒有楊凌,這些人咱家還不放在眼裡。

  可我還是不甘心,楊凌當了國公爺,雖說沒了權,可這榮華富貴可安享萬年,與大明同在,惠及子孫萬代。臨走被他還陰了一下,他掌握的勢力我愣是沒沾到邊兒,不甘心吶」。

  張彩聽到這裡,對於張文冕的分析也頗為贊同,平心靜氣一想,他的思維也敏捷起來:「公公,下官覺得文冕分析的甚有道理,依下官看來,楊凌下台,對他這一派系的人影響甚大。

  他著急安插這些親信,就是因為他沒把握下台後還能讓眾多官員聚集在他門下,如果下官所料不差,這些人走投無路,唯一的選擇,就是棄楊,會投奔到公公門下。這一來會帶動更多的人投奔過來。

  到最後楊凌安插的那幾個親信在朝中就會成為孤家寡人,就像現在的三大學士一樣,毫無做為。就是留著他們不動,他們也沒本事給公公添麻煩。」

  劉瑾聽了他的分析,越想越開心,連連點頭稱是。

  楊凌的自保計謀雖妙,可是根基依靠的是他越來越雄厚的百官基礎,他的明升暗降對與和他休戚相關的幾個人來說沒關係,但是對許多投靠他是出於想陞官、想找棵大樹乘涼心理的官員來說。卻足以使他們背叛楊凌,投靠劉瑾了。

  如果這些枝葉全投靠到劉瑾一面,楊凌留下幾根孤零零地主幹。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就是現在的三大學士,被吊在半空之中,什麼也幹不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張文冕一直以來都和張彩爭風吃醋,彼此互不服氣,如今見他又撿自已地便宜點醒劉瑾。心中爭寵之心更勝。立即說道:「如今楊凌倒了,公公正該趁熱打鐵。現在到了年底,該是對京中百官考評政績的時候了,張大人掌著吏部,如果趁機對那些楊凌一派地官兒們『好好地』考核一番。想必會讓牆頭草看清楚誰才是當今朝廷的參天大樹,能為他遮風擋雨」。

  「哈哈哈!絕,文冕真是咱家的小諸葛。此計妙極」。

  「不妥呀公公」,張彩恨不得踹張文冕一腳:這個混帳。小人得意,也太糊塗了,等著百官自已求上門來,他們才沒了退路,從此死心踏地跟著劉公公走,如果以刁難壓迫,他們在對楊凌余心未死的狀態下被迫投降,這軍心能安嗎?

  再者說,自已的方法還可以根據百官投靠的先後,判斷出他們誠心地多少,哪些可以迅速拉攏,哪些列入外圍陣營,這些一股腦地把人奪過來,良莠不齊地,還怎麼區分?而且要得罪多少人?

  他還沒等說明原因,張文冕已冷冷一笑,陰陽怪氣地道:「張大人,您是吏部尚書,這是您份內的事,怕什麼呢?怕得罪人還是想收買人心?呵呵,有劉公公在,誰敢把你怎麼樣?那些牆頭草不給他點厲害,能那麼快投到公公門下麼?依在下的意見,大人只要用這軟刀子嚇唬嚇唬他們,等過了大年,天像已變,滿朝文武盡出公公門下!」

  劉瑾被他說的熱血沸騰,他不滿地瞪了張彩一眼,說道:「你呀,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兒,膽子反而越做越小,還比不上文冕這個秀才,就按文冕說地辦!」

  張彩見劉瑾怒了,只得硬著頭皮拱手道:「是,下官遵命!」

  張文冕得意地瞟了張彩一眼,繼續道:「公公,劉健、謝遷、韓文、劉大夏,昔日睥睨群雄,何等了得?如果他們今日重返朝廷,還能有昔日威風麼?不能了。忠於他們的黨羽已經散了,龍沒了雲、虎失了風,還有什麼氣勢?

  用不了多久,楊凌也是這般下場,那時谷大用就撐不住了,向公公您低頭是必然的,所以不妨先放一放。要說難啃地,是內廠,內廠是楊凌一手組建,是不會主動向公公低頭的,可有一條,公公您是司禮監地大總管,廠衛按制全歸您管轄。

  楊凌做廠督時有權直接上達天聽,公公轄制不了內廠,如今內廠還有誰有那個本事?大檔頭吳傑,在錦衣衛時就沒混出個名堂;二檔頭於永,是有名的守門千戶。這麼兩塊廢料,全靠楊凌撐著才順風順水。

  到如今蜀中無大將,楊凌竟用這麼兩個無能的貨色看守他最緊要的的勢力,可見楊凌也是鋟驢技窮了。公公只要扳倒了這兩個人,內廠唾手可得。」

  張彩緊張地道:「下官聽說當初設內行廠,是因為皇上不放心王岳,這才別辟一廠以為鉗制。公公在皇上心中的寵信那是沒得說的。楊凌去職,內廠必然劃歸你的名下管理。

  可是您管著內廠,卻無權更換內廠廠督,他們要是鐵了心和公公為難,有楊凌在,皇上不會太過為難他們。所以,公公不如對內廠新提拔的那些官員示之以恩,拉攏滲透,對吳傑、於永等幾個首腦打擊限制,示之威,雙管齊下,恩威並施,一年半載之後,內廠便是公公的臂指。」

  張文冕神氣地道:「何須如此費力?直取中樞,接管內廠,吳傑、於永挪不走,那就不挪!把他們高高抬起,掛在牆上,從司禮監挑選幾個得力的人去內廠做檔頭,接手他們的生意和秘探。內廠便是公公囊中之物了,讓他們連反抗都來不及,此所謂以迅雷不及掩耳」。

  劉瑾欣然道:「文冕的計劃好。嘿嘿,楊凌年輕輕的就做到了國公。再不安份要招天忌的,咱家這是替他消災彌禍,做善事吶。」

  這時,一個小廝捧進一堆奏折,放在桌上,輕聲說道:「公公。這是今天百官送來的奏折」。

  劉瑾定下的規矩。給皇帝上奏折,先要用紅色帖子送給他,稱為「紅本」,然後再上報通政司,稱為「白本」。這一來完全剝奪了通政司有權直接上達天聽地權力。通政司偌大的衙門成了司禮監的收發室。

  劉瑾這麼做一是為了剝奪通政司之權,但是還有一個原因。劉瑾這人讀書不多,讀書人寫奏折又喜歡怎麼深奧怎麼寫。他看著吃力,也看不懂。又不願意這麼稀里糊塗給皇上呈上去,所以想出這麼個辦法,所有奏折一式兩份,提前送到他地私宅一份,以便什麼事都做到心中有數,隨時可以和手下商量。

  「有緊要的事嗎?」劉瑾順口問了一句。

  「公公,百官送來地貼子都沒寫上『急』字,不過最上邊一貼是通政司轉過來的,說這是內廷事務,與外廷無關,不應通過通政司登記、上奏」。

  劉瑾好奇地拿過那份奏疏,外邊是紅色信封,上邊工工整整寫著「轉傳劉瑾」。

  劉瑾一見勃然在怒,「嗵!」紫檀木的竹節腳桌又受了重重一擊:「混帳!好大的狗膽!通政司越來越放肆了!」

  張彩和張文冕都嚇了一跳,不知道朝中又出了什麼大事,惹得劉公公如此大發雷霆,兩人急忙走近了一看,劉公公手裡拿著奏折還沒打開呢,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呀?

  只見劉瑾冷笑著道:「通政司通政使馬卿更想來是干夠了,竟敢直呼咱家名諱,哼!劉瑾也是他叫的麼?三兒,拿我地貼子回訪馬卿更,就說劉瑾多謝他老人家把奏折給我轉來,改天兒劉瑾還會登門拜訪!」

  那個小廝連聲稱是,慌慌張張地退下去了。原來文武百官給劉瑾送奏折,封皮上都得寫上「劉太監親啟,官某某頓首拜稟見」,有些投靠到劉瑾門下地居然恬不知恥寫上「頂上親啟,門下小廝某某某拜」,就是李東陽等人也是客客氣氣,只有通政司頭一回給他轉折子,不知道規矩。

  二人好言規勸一番,劉瑾才憤憤然地打開信封,瞧了奏折內容,劉瑾立即轉怒為喜,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內廠的折子,呵呵,離了楊凌,他們連怎麼和皇上打交道都不懂,吳傑做了廠督,居然不知道怎麼向皇上謝恩,把折子稀哩糊塗的送到通政司去了」。

  張文冕剛剛勸說劉瑾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內廠,劉瑾從惡如流,果然迅雷,立即起身說道:「來人吶,快快備轎!」

  他對張彩二人笑道:「咱家要馬上去豹園兒把這謝恩折子送呈皇上,順道兒求下皇上一道旨意,只要皇上開了金口,把內廠劃歸我的轄下,便馬上安排人手接管內廠、架空吳傑、於永!」

  「呵呵,威國公爺,皇上親自點選您為永福公主作媒招駙馬,這是皇上極大的信任吶。要說起來,咱們三人之中,威國公爵位最高,當然一切唯您馬首是瞻。壽寧侯爺是國舅,是永福公主地至親,也比咱家有資格說話,這駙馬要怎麼招,咱家聽公爺、侯爺的」。

  畢真身材瘦削,一雙眼睛卻挺精神,他笑容滿面,左邊一個揖、右邊一個躬,說話極為客氣。畢真原是尚膳監太監,因善於鑽營,先被提拔為少監,然後又升為太監。楊凌以前常在宮中行走,見過這個人。不過彼此沒說過話,也不熟。

  壽寧侯張鶴齡卻知道此人是典型的笑面虎,他原本是個不學無術地地痞無賴。心狠手辣、貪財如命,王岳掌權時。他討好王岳做了山東德州鎮守太監,劉瑾從楊凌手中接管司禮監之後,他又頭一個派人進京送禮,表示對劉瑾的忠心,因此被提拔為山東鎮守太監。

  劉瑾矯召下令,各府道鎮守太監可以和同級地方官員享有相同地權力之後。畢真立即響應。越權擅自受理訴訟案件,並借此敲詐勒索軍民財物,青州的獵戶撫恤案就是由於他的蠻橫欺壓,激起了民變。劉瑾雖調動五衛兵馬將民變百姓血腥鎮壓下去,可是也擔心畢真再鬧出大麻煩。便把他調回了司禮監。

  「哪裡哪裡,本官年輕識淺,不懂的招駙馬的規矩。聽說本來招駙成該由司禮內臣主持,皇上疼愛幼妹。著司禮內臣、當今國舅和下官一同主持,是為了以示隆重,這大主意還得壽寧侯爺和畢公公作主才是」,楊凌忙也還禮說道。

  楊凌辭去一眾職務,一身輕鬆,身上地蟒袍換了赤紅色的國公袍服,更顯威武。壽寧侯知道他雖沒了實權,在皇上面前卻仍比自已吃的開,再說兩個人一塊做生意發大財呢,那是哥們兒呀,當初一點小小愉快早不放在心上了,忙笑吟吟地道:「國公爺為公主招駙馬,這是前所未有地盛事,威國公莫要客氣,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咱們該入場了」。

  「好好好,公爺,侯爺,您二位請」,畢真蹭地一下跳了起來,搬開椅子,笑容可掬地道。

  三個人正在『諸王館』前門大街上的『隆興閣』吃早茶,這是就是為永福公主選駙馬地主要地點,最後選出三個人選,才能帶進宮去請皇太后和皇上親自看看。

  因為來到早,三人的官轎打了個照面,乾脆一塊兒上茶樓喫茶了,眼看著街上人流不息,湧往『諸王館』的人越來越多,三人這才起身下樓。

  「六嬸啊,幫我看下攤子,我去報名。啥?三文錢十個,五文錢二十個唄,嗯行啊,差不多就行,我要是被招為駙馬,就不賣驢打滾兒了」,一個臉色黝黑,笑的還挺甜的小後生一邊匆匆地解著圍裙,一邊往『諸王館』跑。

  楊凌坐在轎裡,聽到這話眼都直了:這這都什麼人吶?怎麼賣驢打滾的小販也可以應徵駙馬爺呀?永福公主

  楊凌想起在太子宮中初次相見,她地金釵刮響了屏風,自已被永淳逼著替她背黑鍋時,那柔婉雙眸中露出地絲絲歉意。想起江山社稷亭前,那個一身鵝黃宮裝的嬌美少女伴著天師步下台階時明艷動人的笑臉

  想起在薊州溫泉,琴聲幽幽,遮幔如水,一燭搖曳,白衣如雪,簾後猶如一朵出水清蓮般氣質高潔的大明公主,忽然,這天皇貴冑、高高在上的美少女形象和一個繫著黑白難分地圍裙,手裡拿著一個竹夾子的黑臉小伙子重疊在一起。

  那小伙子還猛地喊了一嗓子:「驢打滾來,三文錢十個」,這一嗓子一下子把那幽雅的琴聲給吵沒了。轎子猛地停了一下,楊凌地身子往前一傾,心裡有點躁熱煩悶,他掀開轎簾斥道:「什麼事?」

  現在楊凌是威國公,伍漢超被他安排進了兵部,只把劉大棒槌留在身邊,算是家將頭領。劉大棒槌挺著胸膛領著一眾家將護住轎子。

  前邊人流如堵,推推搡搡,維持秩序的官差揮著皮鞭劈頭蓋臉打將下去,喝道:「滾開,統統滾開,讓三位欽差大人進來。你娘地,招親使進不去,你先擠進去有個屁用,想當太監呀!」

  「唉,你怎麼說話呢你,小爺我要是當上了駙馬,就你小子這句話,就治你的罪!」

  「嗬!就你小子那德性?滾一邊兒去,老子我要是年輕十歲,機會比你大的多,閃開!都閃開了!」鞭子輪的啪啪響,倒也不會真的使勁往人身上抽,這些五城兵馬司的差役鞭子使的都好,鞭花在空中又脆又響。

  人山人海。擠在中間的人腳不沾地,楊凌和張鶴齡三人的轎子雖被人護在中央,也擠得搖搖晃晃。哪個人都怕自已閃開,趁機被別人搶了位子。愣是沒人挪地方。

  遠處有人把酒樓地幡子拔了下來,站在一張桌子上揮舞著酒幡,漲紅著臉大呼:「豈有此理,為什麼不准我們山西人報名?這不公平,我三更天就來站排了,大明是天下之大明。公主是天下之公主。憑什麼北京戶藉的要優先?」

  桌子旁邊有個小青年得意洋洋地起哄:「活該,誰叫你不打聽清楚規矩的?站不死你!選駙馬先在京中官員軍民子弟中挑選,選不中,再到畿內、山東、河南去選,要是這幾個地方都挑不出人來了。才到別地方選呢,你呀,慢慢地等吧。」

  另外一個人就好言勸道:「算了吧兄弟。我是懷來雞鳴驛地,正好進京探京。趕緊的來報名,結果讓我再等兩天,排在第三選呢」。

  那青年就憤然道:「第三選好歹也有機會啊,我想選也沒得選啊!噯,他媽地,那個誰,我認得你,你明明是個乞丐,你來幹什麼?」

  「我?我北京人」。

  那位山西老鄉怕是要氣瘋了,跳下桌子就要打人,乞丐急忙哀求道:「大哥饒命,大哥饒命,這這不是報了名就關晌午飯嘛,我就為混口飯吃,第一選就得涮下來,因為我不認識字」。

  楊凌也差點跳出轎子打人,這都什麼人吶,海選歸海選,也得有點自知之明吧?那是皇帝的女兒,高幹子女中的高幹子女,堂堂的大明公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怎麼選駙馬這麼隨便?

  巡城御使領著二十多個衙役,過五關斬六將,滿頭大汗地擠了進來,哭喪著臉道:「楊公爺,要不咱們從後門兒進去得了,正門已經進不去了」。

  「嗯,正門兒後門兒的沒關係,我說怎麼這麼亂吶?報名的人這麼多,還有許多你看那個,抱著閒鴨蛋筐地,這樣地人也准許應選麼?」

  「是呀,公爺,只要是這四省百姓,容貌齊整,行止端莊,有家教者。年齡在十四至十六之間,皆可入前三選,什麼出身職業統統不限。前朝有位公主的駙馬原來還是個養鴨子的呢」。

  「條件這麼寬鬆?」樣凌艱澀地道。

  轎子向後退去,遠遠的繞向『諸王館』後門兒。

  楊凌一點信心都沒了:「這麼多人,什麼水平的都有,海選啥時候才能結束?我能選出一個讓永福公主滿意地駙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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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8:54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好馬難尋


  有意成為駙馬爺的傑出青年們依次登場亮相,才半天的功夫,楊凌的頭就快變成撥浪鼓了。要找個合適的人選實在太難,十四至十六歲,還是一幫小屁孩,對心理年齡已經超過三十歲的楊凌來說,怎麼可能從裡邊找出一個適宜為人夫的男子漢?

  他注意到早上遇見的那個乞丐已經如願領了盒飯,而且不知怎麼的還弄了個雙份,蹲在旗桿子底下吃的正津津有味,這才意識到已經到了中午。

  楊凌正想吩咐暫停選人,就見一條大漢袒露著上身,衣袍繫在腰間,肌肉賁鼓如丘,雙手各自扣著一個壓場的石輾子,腳下嗵嗵地向三位選婚使台前走來,那雙腳一踏上階梯,腳下的木階立即發出一聲慘叫,楊凌的兩眼頓時直了。

  「這是什麼才藝表演?選駙馬啊,又不是選駿馬,弄得動兩個石輾子這位仁兄不去拉磨太可惜啦,而且這歲數孩子都該會打醬油了吧?他怎麼混進來的?」

  只見那大漢一步步上了階梯,站到了台上。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出了口氣,不必再擔心那樓梯會被他壓塌了。這大漢雙臂猛一較力,「呀」地一聲大吼,兩隻數百斤重的石輾子霍地被他平舉了起來,在空中停了片刻才「咚」地一聲砸到地上。

  『諸王館』的檯子雖是木製,卻十分結實,被那兩隻大石輾一砸,塵土迸起半天高,檯面一陣顫動,只有三根木板砸出了斷紋,發出「喀喇喇」的響聲。

  楊凌上下打量這條大漢,古銅色的肌膚,胸口兩塊肌肉略略一動就彈跳如球,兩臂估計能力挽奔馬。下身穿條牛犢褲,褲子緊繃在大腿上。一條腿比楊凌的腰估計還要粗上幾分,至於腳下,腳下塵土飛揚,看不清他穿的什麼鞋。

  楊凌又把頭抬起來,仰視著那身高丈二的巨漢,粗眉大眼。豹眼巨口。看起來是個二十七八的大漢。楊凌吸了口氣,正想開口問話,旁邊一個尖細的聲音抽冷子喊了聲好,說道:「咱家看著這個行。太壯實啦,你瞧瞧他那趼子肉,哎喲喲,可愛死個人兒,這樣英姿勃勃的好漢,公主殿下一定能相中」。

  「你說他?」壽寧侯地嘴都快咧到耳丫子上去了:「我說畢公公,你什麼眼神兒呀。這大漢這大汗,殿下嬌嬌怯怯,天皇貴胃。這漢子怕是不合適」。

  畢真一雙眼睛水汪汪的,他用濕潤地眼神兒打量著那大漢。抿嘴兒笑道:「侯爺,剛剛兒的那些孩子,身子骨兒單薄的跟豆芽兒似的,一個個瞧著就還沒長開呢,殿下哪能看得入眼?您瞧這位壯士,陽剛氣十足」

  「嗯咳!」楊凌咳嗽一聲,大斷了畢真的話,他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用茶蓋撥著茶水,向那大漢慢條斯理地道:「這位壯士叫什麼名字?貴庚啦?掏了多少銀子篡改生辰吶?」。

  「啊?回老爺,小的叫林珞家,弘治四年生人,過了年才十六,沒過歲數」,這大漢粗獷如虎,可這一開口,聲音細稚沙啞,敢情聲帶還沒長開,正在換嗓兒。

  「噗!」楊凌一口茶水噴出去了。

  眼前這條大漢才十五?這怎麼長地呀?永福公主要真嫁給這麼個人兩個人能有共同語言麼?

  別地不說,那個這個恩那啥也不般配吧?他這體格,洞房花燭之夜,一朵雋永清新,一朵蓮花兒似的永福公主要是慘無人道、太慘無人道了。

  楊凌的撥浪鼓綜合症正要繼續發作,畢真卻喜滋滋地問道:「你是幹什麼的?識地字麼?」

  「識得」,那位壯士仍然雙手插腰,作威風凜凜狀,一拍胸脯兒道:「小的是中州武館館主之子,習得武藝,讀過詩書。」

  「嗯嗯,好好,下去吧,初選過了」,畢真急忙叫人在紙上記下他的名字。林珞家一聽過關了,頓時從凜凜大漢變成了一個未長大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跑下台去了,兩個石輾子也不管了。

  楊凌默默搖了搖頭:「唉,分明是個心智未開的孩子,方纔那副模樣,十有八九是家裡大人教的,這一過關,馬上就原形畢露了。永福公主的駙馬,至不濟也得是個知情識趣地讀書人,要真嫁給這位小弟弟,她還不鬱悶死?」

  林珞家下了台,立馬迎上來兩個衙差:「你,先把錢交了」。

  「交錢啥錢?」

  「啥錢?你破壞『諸王館』公物,把台板砸壞了,不得修啊?別廢話,掏錢」。

  「我我,爹!爹呀,差大叔要罰我款」。

  皇宮內,永福公主端坐在錦墩上,如花玉頰隱帶緊張之色,卻矜持著不好問出口,倒是永淳公主滿臉興奮地問道:「什麼樣了,今天是鱗選第一天,可有什麼像樣的人物?」

  對面的小丁子剛剛換上了宮內地宦官服裝,一聽永淳詢問,立即把嘴角一撇,眼睛斜睨,腦袋搖呀搖的,滿臉地不屑。

  永淳公主瞪起杏眼,怒道:「你小子作死呀,敢這副德性對著我?」

  小丁子連忙解釋道:「殿下息怒。楊大人啊不,楊國公整整一上午。就是這副表情,他不暈我都看暈了,國公爺是主選官,今兒上午還沒有他看得上的呢,就是壽寧侯爺選中一個花驕楊,是個秀才。畢公公選中一個林珞家。是位武士」。

  「唉!」永福公主微微歎了口氣。她的性子端莊恭順的多,對於楊凌的愛意也是朦朦朧朧,並不自覺。而且憑她地理智,這種念頭更是想都不敢想。楊凌已經娶妻有子,她是大明公主,這就注定了兩個人永無可能。

  母后和皇兄要為她招駙馬,永福便也不敢表達自已的意見,她地心裡只盼著能為她找一個可心的男子,最好最好那人像楊凌一般英俊,又有才華。可是這願望可能麼?

  永淳公主好奇地道:「一上午才選了兩個?那這兩個人一定是相貌出眾。才華橫溢,風流俊雅、貌比潘安了?」

  小丁子忙連形容帶比劃,把壽寧侯和畢真挑出來的人選相貌描述了一遍。壽寧侯選的那個讀書人相貌一般、斯斯文文,這也罷了。畢真選的人在小丁子描述之下簡直就是一隻洪荒巨獸,聽得永福公主花容失色。

  永淳沉不住氣了,說道:「姐姐,要不咱們親自去看看吧」。

  永福一聽慌忙道:「那怎麼行,公主私自出宮已是大錯,而且是去是去」,她臉上帶起幾分羞澀,拂袖道:「尋常人家女兒也不能如此荒唐,何況是我?」

  永淳公主不以為然地道:「昔年陳後主還讓妹妹親自選駙馬呢,咱們只是偷偷去瞧個熱鬧,怕些什麼?只要小心點兒,不人察覺也就是了」。

  永福公主有些心動,遲疑道:「要出宮,怕不是那麼容易吧?」

  永淳公主笑道:「這有何難?本公主略施小計,就可以奉了懿旨大搖大擺地出宮逍遙一番」。

  永福公主吃驚地道:「你要請母后下旨?這不可能,萬萬不可」。

  永淳公主笑瞇瞇地對小丁子道:「建昌侯正在太后宮中,你去對建昌侯說一聲,就說兩位公主要去母舅家走走,請建昌侯出宮時知會一聲」。

  永福這才恍然,此計倒確是可行。張太后對娘家人甚是縱容親切,兩位國舅時常在宮中行走,自從皇上搬去豹園,宮裡是太后當家,兩個兄弟走親戚走的就更勤了。

  張太后十分疼愛弟弟張延齡,因為兒子對兩個舅舅沒好感,所以時常找機會,想讓兩個女兒和娘家人走地近一些,只是兩位公主對舅舅也是敬而遠之,如今兩位公主主動要求去建昌侯府遊玩,太后自然會大開方便之門。

  永淳公主笑嘻嘻地喚過宮女道:「快去弄兩套書生袍服,幫我和姐姐打扮起來,一會兒我們就去瞧瞧,楊國公到底選出了什麼好駙馬」。

  永福公主一顆芳心頓時如小鹿怦怦,臉上也悄然騰起兩朵紅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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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9:0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五章 有眼無珠


  「當了國公也不消停呀,我真是欠他老朱家的。我納妾的時候,皇上大婚,我是大使,他入洞房我守洞房,玉兒和雪兒過門第二天我才見到。今天是文心過門兒的日子,我又得來為公主選駙馬,唉,文心為我受了太多的苦,今天說什麼也得早點回去,總不能再讓一仙替我拜堂入洞房吧?」

  楊凌手托著下巴,胳膊肘兒支在桌子上,一臉人畜無害的和藹表情看著每一個上台的適齡青年自報身份、家世,又現場表演一番才藝,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壽寧侯和畢公公不知道這位國公爺一言不發,卻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到底是滿不滿意,只好代這位主選官出面,自行決定著鱗選人員,反正這是第一撥面試,距離大選結果還早的很,楊凌不再繼續搖頭了,這挑選條件就放寬了許多,一會兒功夫就有十多個初選過關的被引到了後堂。

  高文心很是善解人意,她明白自己能蒙幼娘允准立為平妻,有一多半的原因是她治好了楊凌的痼疾,玉兒和雪兒對此也不會有所不滿。可是雖和幾人情同姐妹,這種事兒要說她們心裡舒舒坦坦的一點疙瘩沒有,那也不可能。

  如果楊凌大張旗鼓,親朋好友、滿朝文武全來祝賀,尤其他現在位居國公,國公娶平妻皇上也要賜賞禮物,玉堂春兩個人嘴上不說,心裡不犯酸才怪。所以高文心再三對楊凌說,她已經算是進門了,沒有再嫁一次的道理,簡簡單單補上個夫妻拜堂的儀式便是了。

  楊凌現在已是兩妻兩妾嫁進了門,可是真正大辦喜事還一次沒有過,包話這次高文心以平妻身份入門。這輩子除非再納妻子過門,否則是休想了,楊凌自料也不可能再娶正妻,既然不大辦婚事,文心又有這些顧忌,乾脆沒有通知部屬幕僚,只給韓威、楊雲龍、楊慎等幾位親戚好友遞了消息,請他們登門飲酒。

  再過半個時辰,他們差不多便該起程赴楊府了吧。一會兒和他們商量一下,還是先散了得了,這些小毛孩子怎麼選都是那麼回事兒。要麼幼稚年輕,若真有個少年老成的。瞧著又滿腹心機的不招人喜歡。

  楊凌想到這裡,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他的嘴還沒閉上,台前站那小伙立即彎腰一禮,呆呆地問道:「大人。您耍問什麼?」

  「我問……」,就這眼力件兒還應徵駙馬吶?楊凌一擺手,只說了一句話,這位大好青年的遠大志向和美好藍圖就全成了泡影:「下去!」

  楊凌不理那人一臉的如喪考妣,低聲對壽寧侯和畢公公道:「張侯爺、畢公公,我看天色不早了,再看過二三十人。差不多就停了吧,明日繼續再選,如何?」

  兩人忙拱手道:「悉聽國公吩咐」。

  楊凌注意到台左有個親兵悄悄向他打了個手勢。便點點頭道:「好,二位受累。我去方便一下」。

  他藉故溜下了選台。那人見楊凌下了台,便轉身當先走開。『諸王館』大大小小地房間不少,二人一前一後到了一處僻靜的房子,形影不離的劉大棒槌往門口一站,楊凌閃身進了房間。

  這人叫夏曉文,自神機營使便是追隨楊凌的親兵,經過這麼多日子的鍛煉熏陶,早已是獨擋一面的人物,在楊凌手下負責著相當多的事情。

  他低聲道:「公爺,劉瑾討了聖旨,內廠果然重新劃歸司禮監管轄了,劉瑾現在坐了十六抬的大轎,正率人趕住西山,看樣子要出其不意立即接管內廠一切事務」。

  楊凌微微一笑道:「一切由他。大檔頭……哦,吳廠督怎麼說?」

  夏曉文也笑了,說道:「廠督大人說,一切準備妥當,打奏折遞上去,他就翹首盼望劉公公來接手這個爛攤子了,他這個新任廠督跟著公爺您沒少受累,正好趁這機會歇一歇,回家帶帶孫子」。

  楊凌哈哈一笑,想了想道:「成大人現在想必已收到我平安無事的消息了,馬上再傳一道命今,叫她不要進京,於大人現在揚州,讓於永去見她,把該交接地事情辦了,然後馬上返回金陵坐鎮,江南是咱們今後發展的重點,不可有失。」

  夏曉文忙道:「是,北六省的人馬交接的早,韓老爺子昨日起便切斷了和內廠的一切聯繫,北邊的消息和您的命今將啟用咱們在軍驛中建立的聯繫渠道進行」。

  楊凌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內廠控制的力量現在已一分為二,南七省交給成綺韻,北六省交給韓林,這兩大部分包話政治勢力、經濟組積、和秘密的武力行動小組,各個方面均有具體負責人員。

  北六省的重點楊凌放在遼東,這一塊兒他不圖掙錢,甚至一開始為了迅速打開局面,內廠在江南賺的錢很大一部分都投到了這裡,他不惜代價讓自巳的耳目遍佈遼東和塞外,把根牢牢地紮在這塊土地上,只因為他知道中國內部之威脅,例來來自北方。

  他知道,對大明來說,未來的威脅是女真人,可是自從他來到這個時代,這個世界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由於他的努力,韃靼、瓦刺、兀良哈和女真三部的發展和原來的歷史有了偏差,這一下未來也就不可確定了。

  誰也不知道草原上未來的霸主是不是還會出自建州女真,又或是現在在韃靼、瓦刺等部族中一個人丁稀少的小部落,因緣際會,憑著幾副盔甲、三五十人最終成為天下共主。找不到明確的對手,那就只有一方面強大自已,一方面削弱可能的敵人,把危險消彌於無形。

  要強大自己,急進的改革是不可行的,況且他也沒有把握拿出適合於現在這個時代的、切實可行的各種具體國策。

  心切冒進,做改革急先鋒,要麼會被反撲勢力五馬分屍,要麼政策過於理想化,變成禍國殃民的大躍進。溫水煮青蛙,不會引起太大的社會動盪,這種改革社會基礎才能深厚,不會在急行軍後發現一系列不可調和的矛盾衝突,引發更劇烈的社會問題。

  可是這樣的話,耗費的時間也要長的多,那就不能不小心關外的這些遊牧民族了。中國之危脅,自古來自北方,楊凌對這裡傾注的心血絲毫不小於對江南開海解禁的關注。

  楊凌用兵,向來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在大的戰役行動上,從來不會一時心血來潮,靠什麼靈機一動驅動數十萬大軍,傾國之財力去打一場毫無準備的仗。

  他的這個『糧草』可是包括了情報、宣傳等方方面面大量的準備工作。真正決戰如果只需要一個月,這些先期準備工作可能就得用上一年甚至幾年,這才能先機在握,穩操勝券。

  夏曉文見楊凌再無別的吩咐,便拱手退下去傳遞命今了。楊凌停下身子長長地出了口氣:很好,劉瑾已經動手了,我的所有實力都得暫時進入蟄伏期。讓這位劉公公毫無忌憚地好好表演一番,不讓他跳出來做番大動作,就不能讓他眾叛親離、一擊致命。

  這樣做,根本不用想像。就可以預料到對百姓、對官僚們來說,將造成一種災難,可這種暫時的犧牲是必須的,如果真和他斗上幾十年,那種軟消耗才更加要命,長痛……不如短痛!

  雞鳴驛古城上,自己親手點燃的那一炮,應聲飛起的殘肢斷臂,一一幻現在眼前,楊凌搖搖頭,搖散了心中的雜念,走出去對候在門口的大棒槌道:「去,叫後堂初選合格的人各自寫下覆歷,交給畢公公,然後回去等候通知,一會兒咱就回府」。

  **************************

  『諸王館』後跨院兒,初選合格的有為青年們笑容可掬,互相問候,不時發出爽朗的大笑,一個個勾肩搭背的,看那模樣,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只不過這院子裡親兄弟有好幾十個,大明待嫁的公主可就一位。這些看起來談笑風生、親如兄弟的待選駙馬爺,要不是因為幾十雙眼睛盯著,保不齊搭在『親兄弟』脖子上的手就會順勢掐下去,掐死一個少一個。

  喲,又進來一個,眾候選駙馬仔細打量了一下,眼中頓時射出警惕的光芒,:這小子比我相貌出眾呀,娘的,你有本事考狀元去,和我們搶著當駙馬,你也太不要臉了。

  就在這時,又進來三位,後邊一位一身員外袍,是個三旬男子,不像是應徵者。前邊兩位一高一矮年紀都不大,可是人家長的……長的那叫一個俊呀!

  粉妝玉琢,眉目如畫,這樣的翩翩美少年,放眼整個京師也找不出幾個,他們……他們也是候選駙馬?那我還有機會嗎?娘的,你有本事考狀元去,和我們搶駙馬,你也太不要臉了。

  兩位男裝打扮的公主殿下立即成了人民公敵,眾人又嫉又恨,那種裝出來的溫文爾雅、豁達大度全都不見了。他們都是十五六歲的少年,沒有深沉的心機,立即便有人按捺不住開始惹事了。

  「哎呀,怎麼有人生的脂粉味兒這麼濃,八字輕,從小當姑娘養的吧?,這樣的人也好意思來選駙馬?公主能看得上這種死人妖嗎?你們大家說」。

  「哈哈,可別這麼說也許兩位小哥兒本來就是要去堂子裡選相公的,一不小心走錯了門兒。」這兩個少年對大家威脅力太大了,所有的競爭對手都臨時站到了同一陣營,開始一致對外。

  永淳興致勃勃正想看看人堆裡哪個小子那麼好運,有可能變成她的姐夫,忽地聽到這樣尖酸刻薄的話,先是愣了愣,然後才從眾人飽含敵意的目光中揣測出譏諷對象竟是自巳姐妹倆。

  永淳公主伸出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尖,不敢置信地道:「你們……你們是說我嗎?人妖?……我是人妖?」

  「嘿嘿……哈哈……」,奚落的笑聲頓時把永淳給惹火了,她瞪圓了杏眼,斥喝道:「放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這麼跟本公……本公子說話,想掌嘴是不是?」

  「哈哈哈,你有十四了麼,小兄弟,奶聲奶氣的就來選駙馬,毛還沒長齊呢吧?」麥氏成衣作坊主的二兒子麥子威擠眉弄眼地道。

  不過是一句表示輕蔑的話,但是這位麥二少惹了大禍了。

  眼前的這一位是公主,而且是娉娉婷婷方十三,豆蔻年華的永淳小公主。身體剛剛發育,淺徑桃源羞人處,剛剛幾莖芳草,不知道為什麼那兒長頭髮的小永淳前天才連驚帶嚇地偷偷跑去問過姐姐,現在對這句「毛還沒長齊」實在是敏感到了不能再敏感。

  永淳的臉刷地一下紅如雞血,兩隻杏眼瞪的溜圓,尖聲罵道:「你……你這個齷齪的狗東西!找打!」

  別看她是個小姑娘家,平日裡在宮中擊鞠、打毬,活潑的很,兄妹三人中她的性格最象朱厚照,還時不時隨著宮中侍衛練兩下花拳繡腿,宮中侍衛都很喜歡這位小公主,有心傾囊相授,可她只是好玩罷了,哪肯真的吃苦練那玩意。

  難得這小公主嘴甜,一口一個『張師傅』、『李師傅』,那些侍衛們便絞盡腦汁想了些專門攻擊別人要害關節的陰損招術傳給她,算是最原始的女子防身術了。

  她搶步上前,纖纖手掌疾插,來了個『二龍搶珠』,兩根尖尖的手指直刺向麥二少的眼珠子,唬得麥子威抬手便攔。永淳公主左手粉拳緊握,趁機悠起來照著那人胸腹之間就是一記『猛虎掏心』,這一下力氣不算大,可是正打在胸腹隔膜之間,練武人常說的太陽經脈集中之處,一下子就打得麥二少象只蝦米似的蜷在地上,四肢抽搐,只叼氣不出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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