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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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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4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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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忽想起彝族土司之子古潘瓦西和朱讓槿兄弟相稱,勢力最大的拓跋羽的女兒好像和他還彼此愛慕……楊凌的心跳急促起來,一個不敢冒出來的念頭在腦海裡盤旋不去,驅之不走。

  三個嫌疑最重的人裡,最不可疑的就是世子。第一,就算和堂妹發生不倫之戀的人就是他,以他的智慧輕重緩急總還分得清。沒必要在即將成為蜀王地重要時刻和朱夢璃鬧翻。甚至掐死她,把自己的大事攪了。第二,他是世子,沒有人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就算殺人,也沒有必要陷害一個無害無礙的兄弟,找不到嫌疑人,要破案遠比有一個嫌疑人更難。

  楊凌心裡真正懷疑的原本是那個因為身份懸殊。所以和朱夢璃不可能有任何瓜葛的武德佐騎尉唐家山。身份、地位,只有這些官員士子才會把它們當成不可逾越的高山。

  一個時常寄住在蜀王府、卻並非蜀王府少主人的少年女子,一定是非常寂寞和無聊地。蜀王多病四處求醫、世子代父行職,到處奔波。二殿下遊山玩水,不常在府中,家裡的男性主人都不常在。而小郡主和她的關係顯然並不是十分親密,從朱湘兒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其他的都是長輩,那麼這位姑娘真正能夠親近的只有身邊的侍婢了。

  少年男女。正是渴慕感情的時候,從楊凌瞭解的情形看,那個唐騎尉長相英俊。武藝不凡,又是王宮的侍衛長。白天地時候後宮也是經常巡視的,他和這位朱夢璃小姐有大把的機會可以接觸,深閨無聊地少女一旦對某個男性有了愛意,哪會在乎他的身份地位?要不然《三言兩拍》裡也不會記下這麼多地偷情通姦了。]

  可是朱湘兒無意中的一句話,本來被他忽視掉的朱讓栩也成了一個重要嫌疑人。最是無情帝王家,朱讓栩很早就接觸政務,對於權力,他的熱衷程度顯然遠甚於兄弟。

  如果和朱夢璃發生關係的人是他,而這個女人卻因為男女之事,不識時務地在他即將登上蜀王寶座的時候要挾他,他就有了殺人的動機。如果他再有個才賦出眾的兄弟,光芒甚至蓋過了他,他會不會趁機來個一石二鳥?

  只要事情成功,他就可以樹立和父親一樣的威望和勢力,阻礙他在巴蜀獨一無二地位的障礙就全都被剷除了。

  楊凌陷入沉思當中:朱夢璃生孕,朱氏兄弟、唐家山皆有可疑。但是加上嫁禍,那麼朱讓栩顯然比唐家山更有動機,可是……自己和朱讓栩接觸雖少,從自己的觀察,尤其是搜集的官員們的風評,這位世子也不像是個嫉賢妒能、甚至幹出悖倫醜事的人。

  如果說他是大奸若善的話,那麼自己對朱讓槿的絕對信任也要大打折扣,焉知這位二殿下不是也在偽裝?

  記得在青羊宮會見蜀王的時候,蜀王三位子女在王爺面前的表現和他們平素在外的行為都是大相逕庭,顯然在這位家教甚嚴的王爺管教之下,三位殿下都有點會裝模作樣。

  問案,真比官場斗、比打仗要難多了呀,那是想方設法怎麼來打倒對手,現在卻是費盡心機要找出對手,真是頭疼!

  番子們對朱讓槿的住處裡裡外外搜查了一遍,在這些抄家行家眼裡,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能藏得住的,可是朱讓槿的住處十分簡潔,除了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和幾大架子種類繁多的書籍,幾乎沒有特別的東西。

  「大人,您看」,幾個正在逐本翻查架上書籍的番子發現了異狀,急忙呈給楊凌看,楊凌接過來還沒打開,旁邊先探過來一個小腦袋,盯著那本厚厚的線裝書瞧。

  她瞧了半晌,就看見楊凌直勾勾地盯著她,朱湘兒不由一怒:「大膽、無禮,你看我做什麼?」

  楊凌咳了一聲,慢條斯理地道:「郡主殿下,下官搜查二殿下的住處,勞您過來,只是看清楚了,別丟了什麼東西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可是要是有什麼可疑的東西,這個……作為疑凶的妹子,似乎……」

  「哼!」小妮子下巴一揚,鼻孔朝天,倏地一轉身,挺胸抬頭,邁出幾大步去。

  楊凌微微一笑。這才啟開書皮。忽然發現裡邊是掏空了的,四邊糊住,竟是一個隱蔽的匣子,裡邊放著一些信筏。楊凌急忙轉過身,把它放在桌上,用身子擋住小郡主的視線,拿出信筏察看。

  頭一封信字跡七扭八歪,內容好像是說鄰近一族的酋長為了搶奪本屬於他地一個村子和人口。雙方發生了械鬥,傷了不少人,朱讓槿路過那裡時給予了排解,使他減少了損失。並希望二殿下有空再去他們那裡做客,並說另一族地酋長是土司頭人的親戚,所以常常仗勢欺人。希望二殿下多幫他們說合說合。看了看落款是保寧一個苗族小部落的首領,和他發生爭鬥的也是內部的另一部落。

  再看了兩封,是朱讓槿和好友之間的書信往來,最後一摞單獨用絲線捆著。楊凌略翻了翻,字跡娟秀,是女性的筆體。而且顯然全是同一個人的筆體,楊凌如獲至寶。急忙打開一封,果然是男女之間地情書。楊凌心頭砰砰直跳,,目光移到最下端那可以揭穿一切的落款處,卻發現……

  空的,落款是空白的。楊凌匆匆又拆了幾封信,落款全是空空如也。他又照原樣綁好,如今只有帶回去細看,從字裡行間找出這個女人地身份了,希望這個女人不是……她。

  楊凌合好匣子,使個眼色叫番子接過去,轉身向朱湘兒走去,笑道:「郡主,在下已經將所有物品檢查過了,除了剛剛那個匣……那本書要帶走,其他麼什麼要拿的,咱們去夢璃姑娘住處再看看吧。」

  他眼鏡一掃,瞧見牆上掛著一幅畫,畫的是三個小孩子在河邊釣魚,一個戴著竹笠地少年,坐在岩石上,在河的上游很認真地盯著睡眠,一條魚線垂入水中。隔著幾步遠石下河邊,另坐著一個少年,比岩石上的兒童年紀略長些,一手提著魚竿,一手捉著肥大的魚兒往竹簍裡放,他面向著岩石上地少年,似乎正笑說著什麼。

  第三個,則是個梳著丫丫,胖乎乎的小女孩兒,魚竿丟在河邊,她卻憨態可掬地鑽到草叢中去捉蝴蝶了。畫筆雖然簡單,卻充滿童趣,三個孩子的神態、舉止,還有河水樹木,畫地栩栩如生。

  楊凌看到那個捲著褲腿兒,露出一對胖胖短短的小腿,正興致勃勃撲向蝴蝶地小女孩,再對照另兩個少年,不由想起了『小貓釣魚』的故事,他「噗嗤」笑道:「一個魚兒在手,一個努力垂釣,不過看來看去,還是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傢伙最可愛。」

  朱湘兒聽了,回頭橫了他一眼,嬌嗔道:「我怎麼不務正業了?釣魚也算是正業麼?」

  「嘎?這個畫……」楊凌又看了看,恍然大悟道:「畫上的是世子、二殿下和郡主殿下?」他有看了一眼,見畫旁還有一首詩:『欲濟五舟楫,端居恥聖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詩畫不算太相諧,不過這畫頗陳舊,應該是他們兒時之作,能以此詩配此畫,也算不錯了,稀奇處那詩竟然是以四種筆體寫就。楊凌仔細看了半晌,奇道:「這詩是何人寫在上面的,怎麼有四人的字體?」

  朱湘兒顯然也極喜歡這畫,竟然難得地給了他一個笑臉,說道:「畫兒是二哥畫的,他又以我們三人和父王的筆體分別寫了一句詩。」

  「妙,甚妙,」楊凌讚道:「頭兩句端肅謹然,應該是蜀王爺和世子的筆體了,不過第三句……二殿下能學他人筆體,怎麼自己的筆體這麼難看?哦,那時還沒定型,看二殿下現在的書法可是……」

  朱湘兒臉上的笑容沒了,用很平板的聲調一字一頓道:「第一句是模仿我父王,第二句是我大哥,第三句是我……最後一句才是我二哥自己的。」

  她一甩袖子憤然走到門口,才不服氣地回頭道:「楊大人法眼,那時我才四歲半,能有什麼筆體?」

  楊凌碰了一鼻子灰,艦旁邊的番子們全都低著頭在那兒忍笑,就是站在壁角伺候著的幾個侍婢都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便乾咳道:「好了好了。東西都放回原處,現在去夢璃姑娘那兒查查看,快點收拾了!」

  他走到門口,心裡忽然有點奇怪的味道,扭回頭去又看了看那幅畫,一副其樂融融地稚子垂釣撲蝶圖,盡有天倫之樂,又想不出哪裡不對勁兒。

  如果確實是世子陷害二殿下……楊凌輕輕歎息了一聲:「看他們小時候,沒有隔閡、沒有心機,只有相親相愛。人吶,一長大了。權勢、名利。地位、金錢,把人染地也充滿了世俗之氣。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朱讓槿出獄之時。看到這幅畫,想起小時候兄弟手足親密無間的感情,會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我都三個老婆了,可是還不知道女人有這麼多囉囉嗦嗦的東西。好奇怪,這都幹什麼的呀?「楊凌直著眼睛看著番子們不斷翻出來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小郡主則臉紅紅地,不時從番子們手裡搶過東西再塞回去。還要低聲罵他們幾句,弄得一幫番子們戰戰兢兢。要是找出些小布頭兒,還不等人看見,就主動又放了回去。

  胭脂水粉眉筆頭油,也都翻了出來,梳妝台下的東西最雜亂,許多又怕打翻碰碎,拿出來又要逐樣翻看檢查,所以別處都艘過了,這裡還沒查完.

  這裡畢竟不是往常去犯官宅子裡搜家,可以毫無顧忌,眼見大家都在等他,那番子越發著急,卻還是不敢亂動,好不容易都掏空了,最後從最低一格一些女人私物下邊翻出一個小冊子,番子不敢打開,急忙呈給楊凌。

  楊凌打開一看,裡邊記的是一些詩句、短賦,還有些支離破碎的文字,像是日記一類地東西,實在看不出什麼異處,便都放了回去。

  「今天晚上,看來得好好看看這些東西了。」楊凌想著,向朱湘兒客客氣氣地拱手道:「多些殿下協助,下官已經查完了,相比我地人也把相關人等到的問訊筆錄,以及有關證物從按察司取回來了,下官忙於公務,就不多待了,這邊告辭回府!」

  「嗯,沒人留你!」朱湘兒從鼻腔裡哼出了一句話,聽起來像是懶洋洋沒睡醒似的,雖然無禮,偏就讓人感覺有幾分柔媚旖旎的味兒。"

  楊凌不為幾甚,又對朱湘兒拱拱手,返身便走。

  朱讓槿成年之後,就住在前宮,反正蜀王家房子大,程度城地五分之一都圈在他們家裡頭,繞一圈兒也得大半天。不過朱讓槿喜歡朋友,所以放著獨門獨院的樓閣不住,卻在款待來賓的禮賓樓附近一座獨樓住下,四下也沒有院牆門禁,只以一片竹林為屏蔽。

  拓跋嫣然地人四處奔走,想找到些有利於朱讓槿的證據,可是她的人無法接觸案情的核心,只能在外圍打轉,到了晌午,已經回報的消息沒有什麼可資利用的,拓跋嫣然心中煩悶,獨自在禮賓樓外轉悠了一陣,便舉步向竹林行來。

  她和朱讓槿雖說兩情相悅,甚至已有了夫妻之實,可是事情畢竟沒有公開,平素這裡雖也來過,為了避嫌卻大多是和小郡主、夢璃,或者楊慎、盧士傑等人同往,自己單獨到他住處還是頭一回。

  拓跋嫣然踽踽獨行,心中想著朱讓槿,恍然抬頭間,發現已經穿過了竹林,來到了樓前,樓仍在,可是人已空,去看些什麼?

  拓跋嫣然長袖輕拂,悠然一歎,正要轉身離去,忽地看見四個侍婢拿著灑掃工具從樓中出來。蜀王那老糊塗都要殺了兒子遮醜了,還記著打掃他的住處麼?不會是……朱讓槿還沒死,他就打算把房子另作他用了吧?

  拓跋嫣然心頭火起,對走近來的四個侍婢冷然道:「站住,這個時辰怎麼打掃起房間來了?」

  四個侍婢都認得這位蠻族公主。也知道連蜀王都敬她三分。忙恭謹施禮道:「回稟姑娘,方才欽差楊大人帶了人來查房子,那些番子粗手粗腳的,弄的亂了,所以大總管讓婢子們過來收拾一下。」

  「樣欽差?楊凌?他來查地什麼房子?」拓跋嫣然驚奇地道。

  「回稟姑娘,王爺將二小姐被殺一案已經移交給欽差大人審理,所以楊大人才帶人來搜查,說是取……取……」

  另一個機靈地侍婢忙接口道:「說是來取證!」

  「嘁!他取的什麼證?狗仗人勢!」拓跋嫣然嗤之以鼻。拂袖走了兩步,眼珠一轉,忽地停下了腳步:「這案子一腳欽差審理?看來我的話是起作用了,這對糊塗王爺不敢再動讓槿。又不願意讓自己的不下多知道家裡的醜事,這才交給外地人。」

  她雖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有時甚至偏執的不講情理。但是個性嬌縱蠻橫,頭腦卻十分聰敏,立即才出了蜀王和靖清郡王的用意。

  「讓槿說過,這個姓楊地是他的好友。每次提起這個姓楊的。讓槿都很欣賞親熱的樣子,讓槿這麼欣賞他,這個就算蠢應該也蠢不到哪兒去。說不定還真能讓他幫著讓槿洗脫了罪名。」

  她回身問道:「姓楊地……大人。查到了什麼證據沒有?」

  幾個侍婢見她走開,剛剛鬆了口氣。見她又轉了回來,忙小心翼翼地道:「婢子們站在牆邊兒上伺候著,沒看清搜出什麼東西,就是後來從書架上找到一個匣子,好像放了幾封信,楊大人看了一會兒,就全帶走了。」

  「信?莫非……我和讓槿的書信往來,全都讓那個姓楊的給拿去了?」拓跋嫣然又羞又惱,臉上火辣辣地。

  她頓了頓腳,正想追出去,忽覺不妥,就算以她的身份,也沒有阻撓官差辦案、強索證據的道理,再說這個姓楊的十有八九是讓槿地幫手,對他也不能太無禮了。他想了想,急促地道:「我知道了,你們忙去吧,我去二殿下房中看看。」

  幾個侍婢也不敢攔她,艦她進了房子,幾個人也趕緊提著東西溜了。

  拓跋嫣然進了朱讓槿的書房,裡邊三大架子書,平素她也沒有細看過。返回小金川時偶爾的書信往來,朱讓槿放在什麼地方,她也並不知道,現在聽說是從書架上搜出了東西,她不由上了心。

  楊慎博學、雜學,這位二殿下朱讓槿所學也極為龐雜,書架上經史子集,包攬萬象,拓跋嫣然沒有耐性細看,掃了兩眼沒什麼發現,就失去了細細搜尋地興趣,決定去找楊凌探探口風。

  她正要轉身離開,忽然發現臨近書桌上方架子上有本書還沒插好,便順手幫著扶了回去,這時才注意到側面沒有寫書面,她順手拿過來翻開一看,裡邊記了許多古怪的符號,好像她見過地荒山石刻中的上古文字,筆畫簡單,而且變化極少,翻來覆去的大約就是那些文字,不過細看卻又有許多不同。

  拓跋嫣然驚奇地「咦」了一聲,匆匆翻了翻,書縫間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蠅頭小字,好像是給書寫的註解,不過用的居然也是一樣的語言,前邊墨跡較沉,翻到最後幾頁墨跡發亮,好像前幾天才剛剛寫就。

  拓跋嫣然俏臉一沉,不悅地把書甩在桌子上;「情人之間就該沒有任何秘密、沒有任何保留,我的事從來沒有一件瞞著他的,他什麼時候學了種偏僻的文字,卻沒和我說過。」

  她氣沖沖地走到門邊兒,想了想又回去抄起了那本書,這才揚長而去。

  楊柳帶著大棒槌回到行轅,對武漢超道:「按察司的檔案卷宗都調回來了麼?本官今晚要詳細看看。」

  武漢超道:「都已經取回來了,包括詢問相關人員的證供、和當場拾獲的玉珮。不過……現在的天氣實在不宜長久停放屍體,朱小姐地屍體已經檢驗過了,方才柳大人帶來錦衣衛地貼刑官和忤工。又重新檢查了一變。屍體上找不到別的線索了。靖清郡王也派人過來投過帖子,希望能早日領回屍體,入土為安。大人您看……」

  「屍體也弄來了?」楊凌一怔:「陸政這個老狐狸,可是巴不得把這燙手山芋丟給別人,推的乾乾淨淨啊。」

  他點點頭道:「本官也不是忤作,既然按察司和錦衣衛的忤工全都驗過了,屍首就不要留著了,通知靖清郡王來領屍吧。」

  「噯。等等。」楊凌想了想道:「先死為大,走,帶我去拜拜這位夢璃姑娘。」

  屍體停在欽差行轅不吉利。後院兒又是楊凌練功、打靶的地方,所以武漢超把她安置在了側面狼兵們的住處。旁邊房中就停著一具死屍,這些狼兵居然安之若素。出出入入嘻嘻哈哈,渾不在意。

  直到看見武漢超陪著欽差大人來了,這些人才肅然起來。原來他們只是作戰驍勇,現在跟了楊凌這麼久。大部分狼兵也懂得軍紀軍禮了,忙向楊凌行了禮,乖乖站到一邊。

  停屍房門前站了兩個親兵。楊凌進了房子,只見房中空空蕩蕩。只停著一具棺木,棺木前邊放著一個凳子,上邊放了個小香爐,香艷裊裊,反而倍覺淒涼。

  任你王侯公卿,才子佳人,死後也不過是一坯黃土。年方二八的女子,又貴為郡王子嗣、天之嬌女,竟這樣被人活活扼死,一屍兩命!

  楊凌原本事不關己,只是冷靜地想處理好這個案子,現在也不由自主地對那滅絕人性的兇手產生了無比地厭惡和憎恨。他放輕了腳步,走到棺前,雙掌合十,輕聲道:「朱夢璃姑娘,現在本官接手了你的案子,一定找出真兇,為你報仇。朱姑娘泉下有靈,請保佑楊某順利緝兇,嚴懲兇手。」

  楊凌默默地拜了三拜,直起腰來,武漢超走到棺前,伸手輕輕一推,棺木嚓地一聲滑開,他按著棺蓋道:「大人,這位就是遇害的朱姑娘。」

  既要做辦案的青天大老爺,哪有連受害人都不看一眼地道理,楊凌心裡雖有點抗拒看死人,也不能不硬著頭皮走過去。他見棺蓋打開,裡邊飄出裊裊白煙,不禁有點害怕,抬頭看看武漢超卻神情坦然,情知必有緣由,便壯起膽子走了過去。

  他向棺內一看,晶瑩剔透、堆著的全是冰塊,姑娘的身上全都堆滿了,連頭頂都是難怪冒出白氣。

  朱重八相貌堂堂,極是英俊,這底兒打地就好。他的子子孫孫,娶的又全是身段相貌一等一的美女,所以生下來地孩子,想找個難看的還真不容易。那位姑娘果然貌美,鵝蛋臉兒,秀氣的鼻子,薄薄地嘴唇,長長的眼睫毛細密地覆蓋在眼瞼上,神態安詳,想必是忤作已替她整容過遺容,全然不見初被扼死時二目圓睜、驚怒欲絕地表情。只是臉蛋、嘴唇一片雪白,看不到絲毫血色。

  楊凌惋惜地歎了口氣,有些不忍地想偏過頭去,眼角掃過姑娘的臉,他忽然覺得有點兒面熟,好像在哪兒見過。楊凌怔了怔,又仔細打量打量這位姑娘,然後略為退了半步傾斜了一下視線角度,又仔細大量了一眼,然後「啊」地一聲尖叫。

  武漢超扶著棺木絲毫沒有畏懼,楊凌這一聲尖叫卻嚇的他一激靈,身子一下跳起老高,然後手按著劍柄緊張地四下打量,看看沒什麼動靜,才惑然道:「大人?」

  他這一問,才看清楊凌站在那兒呆若木雞,臉色也變的雪白、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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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50:3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三章 完美緝兇


  伍漢超大吃一驚,連忙上前扶住楊凌,緊張地道:「大人!大人。」

  楊凌艱難地擺擺手,說道:「我……沒事,走,回書房。」劉大棒槌站在門口兒朝裡邊張望了一眼,兩隻綠豆眼瞪的老大。

  這個莽漢是當兵的,戰場上也不怕殺人,可是卻挺迷信,不敢進停屍的地方,尤其是他聽說死的那位姑娘當時穿的是紅衣服,要不是楊凌在這兒,這院子他都不進。

  因為他小時候聽他的姥姥說,女人陰氣重,停屍待葬的死人煞氣重,穿紅衣服死的人會變厲鬼,沒過頭七亂接近是要撞邪的。

  楊凌推開伍漢超的手,聲音發乾地道:「派人通知郡王來領屍吧……,郡王來了,派隊官兵幫助扶柩回去……」

  他走到門前,又回頭深深望了那具棺木一眼,這才向主宅走去。一路上,他的心一直突突直跳,腿肚子都在發顫:「朱讓槿,兇手十之八九必是朱讓槿!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想不到這棺中的朱夢璃,竟是自已在蜀王府花園中見到的那個紅衣高挑女子。當時自已和楊慎邊走邊聊,在林蔭下看到世子朱讓栩和那個女子時,這兩個人並沒有注意到自已和楊慎的存在,否則世子出於忌憚。說不定就不會下手了。」

  劉大棒槌把茶放在桌上,見楊凌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兩眼發直,不禁深為擔憂,他急急忙忙放下茶,跑出門去找到伍漢超道:「伍大人。你看咱要不要去找個大仙回來給大人跳跳呀?」

  伍漢超聽了這沒頭沒腦地話愣道:「什麼大仙?跳什麼?」

  「俺看大人像是撞了邪哩,找個……」

  「滾!」大棒槌話沒說完,屁股上就挨了伍漢超一腳,他眨巴著綠豆眼,看著伍漢超若無其事地走開,不禁莫名其妙地撓了撓頭。

  世子年紀不大就替父秉政,大權在握,手中掌握著富可敵國的財富,可是他卻修身謹然,不好女色。比起許多有幾畝薄田的地主少爺還要端正,在官員中素有賢名。這賢名反過來也成了他的束縛,他愈發的不敢在外邊找女人。

  年紀漸長,情慾的需要也更加強烈,一般有地位地少年公子。在沒有合適的正妻可娶時,都會先納妾,後成親。而世子為了這個賢名卻沒有,二十有餘的小王爺,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

  這時。容貌俏美的堂妹住到家裡來,兩個人一來二去,竟然發生了悖倫的戀情。世子即位之日。或許是這位姑娘剛剛發現自已有孕,驚慌地跑來告訴堂兄,或者是知道他今日即位,想趁機攤牌,逼他給自已一個交待和安排。自已在花園中見到朱夢璃苦苦哀求,而朱讓槿卻不斷搖頭,最後拂袖而去的場面,恐怕就是這個原因。

  朱讓槿或許是越想越不安,或者在他回到後宮要向母妃和諸位土司夫人請安時遇到了站在水池邊滿腹擔憂的朱夢璃。兩人再次發生爭執,於是朱讓槿突然出手殺人,並趁機嫁禍給在民間和各部落土司中有極大影響力的弟弟……

  不對,如果是臨時起意殺人,那枚玉珮就不會出現。應該是他越想越不放心,先定下一石二鳥之計,然後潛入朱讓槿住處盜得玉珮,然後返回後宮尋找機會下手。死屍如果晚發現一刻,他已經是蜀王了,就是早發現了也沒問題,眼中釘都除掉了,他只不過晚繼位幾天而已,這王位又跑不了,有什麼好急的?

  楊凌在腦海裡像過電演一般,把整個猜測情節從頭濾了一遍,越發肯定是世子所為,現在缺少的只是證據,就憑自已和楊慎看過他和堂妹交談?這能讓人疑心到他,但是卻絕對不能做為證據抓他。

  證據!

  楊凌想到這裡,不由精神一振。桌上早堆了幾大本按察司問訊相關人員地筆錄口供,現在都沒必要看了,按察司也沒從那裡邊找到什麼證據。真正的證據應該就在他今日搜出的東西上。

  楊凌的目光落到「樂善集」信匣和那本字跡娟秀的小冊子上,沉吟良久,他拿起了「樂善集」,重頭戲先放在後邊,先看看朱讓栩有沒有可疑吧。

  楊凌打開書匣,先把朋友之間地來信看了看,就連保寧那位苗族酋長的來信都重新看了一遍,沒發現任何異狀,然後他吸了口氣,拿起了絲線捆著的那些信札。

  內容主要是男女之間情意綿綿的貼心話,以表思念之情,對於住處、環境、家中的提及極少,看了三封信,終於看到了颶拉兩個字,再回過頭來看看信中地內容、語氣,楊凌微微一笑:「這應該是那位拓拔姑娘的書信了,她和朱讓槿果然已彼此相戀甚深。想不到那個看起來高傲清冷的女子,在信裡也是這般柔情若水,愛戀似火,說地這般深情款款,比我的憐兒還厲害。」

  朱夢璃也住在小金川一代,但是她是漢人,不會習慣用颶拉這個藏語來表達那個地方,就算不寫成雜谷安撫司,也應該用漢譯的小金川才是。

  匆匆又瀏覽了後邊幾封信,從信中描述的情形越發肯定是拓拔嫣然,因為裡邊有提及牛馬和縱馬草原的情節,顯然不像是那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天圈在深宮裡鬱鬱寡歡的朱二小姐。

  朱夢璃地手札記的很散亂。有情詩,也有陰天下雨、花落風吹就感傷不已的詩詞,感情是個林黛玉似地人物,長了一顆易碎的七巧玲瓏玻璃心。

  楊凌耐心地看著,時時抑制著潑點茶水上去,或者放到火上烤一烤。於是乎那位姦夫姓名就會豁然顯現出來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耐心讀著。

  冊子雖小,字記地卻密,這樣的字體倒和朱夢璃的性格有些相似,謹小慎微……可是偏偏這樣的女孩兒,反而敢作出尋常女孩不敢觸及的禁忌來。

  雜亂的東西太多,偶爾提及那個男人,也只是含蓄地以他來代替,對方的身份、地位、姓名隻字未替。楊凌翻著翻著忽地心中一動:世子曾經被扣為人質一個多月,如果世子就是那個男人。這個連颳風下雨都傷感不已的多情女孩兒不可能一點記載都沒有。

  他迅速向後翻去,找到了!他忽然看到了都掌蠻三個字,立即停下了手,一行行字飛快地從眼前掠過,雖然她仍然沒有提及那個男人的名字。可是卻隱晦地提到了都掌蠻叛亂,他身陷敵手的事,字裡行間充滿了一個女孩子對情郎地癡情、擔憂和思念,筆調憂傷,其中一句也提到了有孕在身。卻是一筆代過。

  再後邊,筆風明顯地歡快了起來,或許是過於開心。其中有一句明明白白地提到「已經聽說他被救出來了,可是直到今天看到他回宮,我才真的放下心,當時真想撲到他的懷裡,可是當著娘娘的面,他看也不敢看我一眼。我知道,他心裡一定也在想著我……」。

  楊凌看到這兒,心裡一陣難過,停了好久。才繼續向後翻去,後邊只有幾句了,除了大量歡快愉悅的自賦詩詞,寥寥幾筆都是他今日來看我,開心就好整理或者我見到他,應該是兩人私相往來地夜晚過程,自然一筆略過了。

  楊凌看完了手札,忽地想起一事,又翻了翻官法的律法條文,閉目想了良久,忽然拂袖而起。他大步走到門前,喚道:「漢超,隨我去蜀王府。」他摸了摸腰間的火槍,又檢查了一遍槍彈,然後換到了一個易拔出的位置,用衣袍掩上,然後大步走下了台階。

  楊凌心中甚急,並不乘轎,喚人牽了馬來,剛剛走出大門口,就見前方有幾個侍衛攔在那兒,前邊站了三個人,一男一女還牽著個小孩子,看來是一家三口,那男人穿的是衛所官兵地服裝,看模樣品秩還不低。

  楊凌拉住馬韁繩道:「什麼人在那兒喧嘩?」

  幾個侍衛回頭一看,抱拳道:「大人,這人要見您……」

  那被攔住的軍官跳著腳兒喊起來:「楊大人,欽差大人,是我啊,我劉浪啊,大人。」

  楊凌聽了納悶:「流浪?又是衛所逃兵?找我這個欽差告狀來了不成?等等……流浪……蛤蟆山。」

  楊凌一下想了起來,裡應外合拿下五都都山蛤蟆嶺的劉浪。這人雖曾立過大功,不過打下五都都自已就繼續進兵了,這人就交給李森處置了,所以楊凌對他實在印象不深。

  楊凌換了副笑模樣,擺手道:「叫他過來吧。」

  劉浪領著那個身材纖巧、皮膚白晰、眉眼挺俊俏溫順地少婦,牽著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走到跟前推金山倒玉柱,「咕咚」一下就跪倒了:「小的馬上就要上任了,臨行前想見見大人,拜謝大人如山恩德,楊大人請受小的三拜。」

  劉浪說罷,「咚咚咚」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一抬腦袋見兒子還傻呵呵站著,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罵道:「混小子,愣著幹嗎?快磕頭,沒有楊大人,你能有爹嗎?」

  楊凌聽著直彆扭,他咧咧嘴,正要上前扶起劉浪,劉浪扯著嗓子和那白淨少婦也嚷上了:「媳婦兒,這就是咱家的大恩人欽差楊大人,沒有他老人家,你就得守一輩子活寡,快謝過了大人。」

  這都哪兒跟哪呀。楊凌聽地啼笑皆非,可是和一個如此真誠的粗人也沒法細講,否則是越描越黑,只得受了這一家三口的拜禮,然後才上前扶起劉浪,笑道:「可別這麼說。你能及時悔悟、棄暗投明,也是立了大功的,又不是本官私相授官。如果沒有你,本官就打下都都寨,死傷也不知要多少幾倍,你對朝廷,是有大功地。」

  劉浪一聽楊凌誇他,咧開嘴笑了,拱拱手道:「還是得多謝大人,要不是大人。旁人根本就攻不到都都寨,小的就是想為朝廷立功,也沒有機會呀。再說了,小地當初犯混,犯了大罪。也就是大人您,才能赦了我的罪,還給了我官做,我能找回老婆孩子,還能風風光光地做上守備。全賴大人的恩德,這分恩情我們一家永世不忘。」

  楊凌心中有事,不想多談。便道:「嗯,做了守備是吧?去哪裡上任呀,已經走過一次錯路,這回可別再做錯事了。」

  「是,大人」,劉浪恭恭敬敬地道,然後憨然一笑:「回我老家,保寧府,嘿嘿。有大人您關照,李指揮挺照顧我的,給我分了個好地方,可我偏要回保寧。那裡是賴點兒,窮山餓水的,啥也沒有,可是畢竟是老家,我犯了事,族裡上上下下都跟著丟人,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不是。」

  「嗯!」楊凌點點頭,忽想起給朱讓槿寫信抱怨械鬥的苗家部落好友就是在保寧府,現在劉浪又說那裡窮山餓水,看來地方確實不靖,便道:「你那裡的苗家部落好像彼此之間常起糾葛,和漢人恐怕也少不得有糾紛,我聽說有個『轱轱寨』常向四鄉挑釁,連同為苗家的部落都欺負,回了保寧做守備,你可要守得一方土地,保得一方平安呀。」

  劉浪訝然道:「難怪人家說大人是諸葛武侯再世,原來真的是……真的是……連轱轱寨這種小地方大人都知道,真是神了,大人放心,那裡是小人地家鄉,我別的不圖,就圖給劉家族人爭口氣,給大人您露露臉,也得把事兒幹好。」

  楊凌點點頭,心頭卻暗暗一歎:「自從皇上登基,就下詔官員不得在家鄉本地任職,這條令自古有之,可是到了現在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員也顧忌一點,地方上根本沒推行下去呀。這政令當初自已也是贊同者之一,可這位大兄弟當著自已的面嚷嚷著要回老家當官,好像還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楊凌只好裝糊塗道:「好好,你們一家團聚,也是樁大喜事,本官在這裡也先恭賀了。我還要去蜀王府,有件要事待辦,你也早日回家鄉上任吧,等以後有機會,本官去你那兒遊覽一下。」

  他只是隨便說說,可劉浪卻當了真,難堪地笑道:「小地那兒實在沒什麼風景可逛,大人見多識廣,怕要失望了。」

  楊凌奇道:「那裡不是有個劍閣嗎?從秦入蜀,必經劍閣,大大有名的地方呀。」

  劉浪道:「保寧府領二州八縣,劍州確是其中之一,可是距我那兒可不近,不過小的家鄉雖沒什麼可以游賞的,山林中卻有老虎,小的以前打過,大人要是去了,小地一定想辦法再弄一隻來,請大人嘗嘗老虎肉。」

  他的媳婦兒羞怯地扯扯他的衣袖,輕聲嗔道:「大人有事要忙,你倒是瞎扯些什麼呀,大人是欽差呢,什麼東西沒嘗過,還稀罕老虎肉?」

  楊凌嘿嘿一笑,心道:「那是,堂堂小郡主地腳丫子,本官都啃過。常言道秀色可餐嘛,當然也算吃的,天底下還有誰吃過?」

  趁著劉浪媳婦兒這句話,楊凌趁機拱手告辭,翻身上馬,帶著侍衛們一陣風兒似地捲向蜀王府。

  楊凌剛剛趕到蜀王府,就發覺不對勁兒,宮禁森嚴,一隊隊士兵刀出鞘、箭上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許多王府衛兵跑來跑去,大叫著「抓刺客。」

  楊凌牽著馬站在紅照壁前,都有點不好意思再進去:刺客不常有,今年特別多。自打我到了四川,這兒是真不太平啊,要是小郡主看到了,十有八九又要罵我是大掃把。

  呆了一會,他才硬著頭皮派人上去說明來意,宮禁森嚴。衛兵也不敢擅自放他進去,當下派了人去通知蜀王,過了半晌,才見蜀王府內務大總管滿頭大汗,親自趕出來相迎。

  楊凌進了門兒,一邊和他往裡走,一邊問道:「大管家,這是出了什麼事?王府內怎麼也出現了刺客?」

  內務總管憤怒之極地道:「這些膽大包大地歹徒,真是不知死活,王府是那麼好闖的麼?大人放心。王府自有一套訊號可以迅速傳出去,王爺剛剛遇險,訊號就通知了各處宮禁,那賊人逃不出去!」

  楊凌聽他只喊抓刺客,卻不提蜀王傷勢。估計蜀王是有驚無險,便道:「王爺吉人天相就好,只是那刺客不知怎麼混進王宮的,不曾傷了王爺吧?」

  內務總管不屑地冷笑道:「哈哈!歹人雖有本事混進宮來,卻不知道王爺身邊的小聆子公公是一等一的高手。昔年縱橫西域……,有幾個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傷了王爺。」

  「又是一個高手,現在這高手不值錢了麼?怎麼隨時都能蹦出幾個高手來?世子是。二殿下是,就連蜀王身邊一個不起眼地老太監也……」

  幸好內總管馬上就接了下去:「世子和二殿下的功夫,就是和小聆子公公學的。」

  原來如此,敢情是一個高手,又教出兩個來,楊凌這時才想到朱讓槿在青羊宮一刀削斷灌木叢,縱身撲出的身法、刀法極是凌厲,當時人人面有驚容,只有世子只是責怪兄弟莽撞。驚嚇了妹子,對他的武功卻渾不在意。

  如果他不會武功,就算早知兄弟有一身好功夫,也不會看的那麼平淡,如果是另有師承,出於練武者的本能,對別人的功夫也沒有不細細觀察的道理,看來自已察言觀色的功夫還是差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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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急忙忙趕到蜀王地寢宮,只見這裡更加忙亂,侍衛們殺氣騰騰,宮女太監們進進出出都要受到盤查,有內總管帶著,自然沒有擋他的道兒,兩個人進了臥房,只見蜀王躺在榻上,臉色十分難看,世子正坐在他床邊,見到楊凌到了,起身一揖,臉色凝重卻未說話。

  楊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擔心驚怒的表情不像是裝的,難道這個人的心機竟深沉至此?不會是他聽到自已搜查地什麼風聲,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狠下心來殺父上位吧?

  楊凌看了看,一個瘦小伶仃的老太監就站在蜀王床頭,靜靜的一動不動,實在太不引人注意,要不是自已著意去看,幾乎也忽略了這個人的存在。

  楊凌暗暗放下心來,世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殺人,何況還有他師傅當面,一會拆穿他的引謀,就不怕他暴起傷人了。

  楊凌向他點點頭,輕輕問道:「王爺無恙吧?」

  蜀王聽到動靜,睜眼見是楊凌,便掙扎著動了一下,那老太監忙扶住了他,拉過一個枕頭給他墊在身下,蜀王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孤王無礙,午後正在小睡,有一個蒙面刺客從窗外閃入,迎頭就是一刀,虧得小聆子在孤身邊,一直是形影不離地。」

  「哦!這刺客也太大膽了」,楊凌看了看世子朱讓栩,他的臉上只有憤怒和擔憂,還是看不出一點異常神色,「刺客已經逃了?」

  蜀王淡淡一笑,說道:「雖說這麼些年王府平靜的很,可警備一向不曾鬆懈,那刺客逃不出去地,況且他左胸還中了小聆子一刀。」

  楊凌忽然發現小郡主不在,雖說王爺為了清靜,暫居於側殿,不在後宮之中,妃子們不便到前邊來,沒道理親生女兒知道父親遇刺,也不聞不問吧?

  他順口問道:「郡主還不知道消息吧?」

  蜀王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還是世子朱讓栩看了蜀王一眼,低聲道:「妹妹去……探望二弟了。現在不在宮中。」

  「什麼二弟,那個畜牲!」蜀王臉孔漲紅,一陣劇烈地咳嗽。

  小聆子輕拍後背,蜀王漸漸放鬆下來,長吁了口氣道:「刺客剛剛逃了,地方官府還不知道。楊大人來地這麼快,一定不會為了此事了,可是案情……案情已有了眉目?」

  雖說嘴裡罵著兒子,可是一說起來,他的聲音還是忍不住發抖。

  「是!下官確是查出了一些眉目,這個……」,他左右看了一眼,蜀王會意,擺擺手道:「統統退下。」

  太醫、侍衛、婢女魚貫而出,世子朱讓槿知道父親一向不讓自已插手此事。所以向楊凌默默地拱拱手,正要轉身出去,楊凌忽然喚道:「世子請留步,請坐!」

  他指的是離蜀王最遠的一張椅子,倒像他才是這宮裡的主人似的。朱讓栩臉上掠過一絲詫異,卻還是依言坐了過去。

  「叩」,門掩上了,屋子裡只剩下蜀王、世子、小聆子和楊凌四個人,氣氛頓時沉悶起來。蜀王喘著氣道:「世子留下便……留下吧。他是未來地蜀王,唉!有些事也不能總瞞著他,楊大人。你說吧,孤聽著呢。」

  楊凌作了一揖,走近蜀王身邊,眼睛盯著世子朱讓槿道:「下官搜索朱夢璃姑娘住處,搜到了點東西,想向王爺和世子印證一下。」

  他摸出好個小冊子,翻開一頁,遞與蜀王看:「王爺,這筆跡可是朱姑娘地字體?」

  蜀王瞇起眼看了看。喚道:「栩兒,你來看看。」

  楊凌一手下垂,悄悄按住了腰間的火槍,朱讓栩聽了父親的吩咐,連忙走過來仔細看了看冊上詩詞,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二妹的筆跡。」

  「隱忍的功夫真好!」楊凌暗暗冷笑,臉上不動聲色地道:「世子請回座。」

  這一來不但朱讓栩奇怪,就是蜀王也察覺有異了,他定定地看了楊凌一眼,等到兒子回座坐下,才有些疑惑地道:「楊大人,有什麼問題?」

  楊凌說道:「這是朱夢璃姑娘的一本手札,藏在梳妝台下,裡邊記述的都是些有感而發的詩詞歌賦,還有一些心情和要事地雜記,裡邊有關於她的情郎的記載。」

  蜀王神色一緊,急忙問道:「那人可是……可是讓槿?」

  「手札中始終不曾提及那人名姓,可是有關的事情,除了一個人,再無第二個能夠符合,那個人就是……」,楊凌的手慢慢舉起,手指平直地指向端坐在那兒地朱讓栩:「世子殿下!」

  蜀王身子一震,朱讓栩已攸地一下跳了起來,臉色鐵青地厲喝道:「荒唐、荒唐,你好大膽,竟編出這樣的謊言,辱沒兩家王府清譽!」

  楊凌的動作更是飛快,另一手已掏出火銃,對準了他,冷冷地道:「世子稍安勿躁!」

  「怎麼會?怎麼會?」蜀王臉色青白的嚇人,身子不斷發抖。

  反倒是朱讓栩的神色在一驚之後迅速冷靜下來,竟然淡淡一笑,說道:「楊大人。這案子,看來你還得再查下去,朱讓栩決不會做出這等蓄牲不如地事情,你敢編出這樣的罪名,可得承擔相應的後果。」

  楊凌反唇相譏道:「朱讓栩做不出,朱讓槿便做地出了?」

  朱讓栩臉色一變,脫口道:「二弟當然不是兇手,沒人證、沒理由,僅憑一塊玉珮,誰能定他的罪?」

  楊凌笑道:「我來之前,已查過了大明律條,僅憑這塊玉珮,的確定不了堂堂藩王之子的罪名,不過頂著這個疑凶的罪名,按著大明皇室宗律,他將置於蜀王的嚴格管束之下,王爺即將禪位與你……也就是說,令弟將置於你的管束之下,連生死你都有權處置,他活著也和死了差不多,自然不會威脅到你什麼了?」

  朱讓栩又驚又怒。喝道:「楊凌,你在胡說什麼?」

  「你終於動怒了?呵呵,世子,請沉住氣,王爺決定禪位那天,我和楊慎在花園中。恰巧看到你和一位紅衣女子在遠處林下交談,那位姑娘苦苦哀求、神態可憐,而你卻連連拒絕,最後拂袖而去,當時下官雖然奇怪,卻沒往心裡去。

  今日本官奉王命接手此案,驗過了被扼死地朱姑娘遺體,卻駭然發現,這位朱姑娘,就是和你在花園深處交談過的那女子。開心就好整理再與這手札中記載地事情兩相印證……」

  楊凌舉起那本手札輕輕搖了搖。沉聲道:「悖倫和奸在前,又慮及此事會影響你的威望和前程,於是你離開花園之後越想越是不妥,於是決定永除後患。又恰好令弟不但在民間的聲望遠在你之上,在其他各部族間的影響力更是遠甚。所以這一石二鳥之計便出籠了。

  十五位土司在巴蜀地勢力舉足輕重,朝廷待十五位土司如十五位王侯,如果你做了巴蜀之主,你頒布的政令卻不如令弟的一句話,控制著巴蜀全境的十五位王侯卻唯令弟馬首是瞻。任何一個身居上位者,恐怕都受不了這種污辱和輕蔑吧?」

  「不……不會的,讓栩自幼謙恭溫良。胸襟開闊,待弟友善,潔身自好,他怎麼會做這種事?」蜀王不敢置信地道。

  楊凌輕輕一歎:父母的愛總是盲目的,做為王爺,又有多少時間親自管教孩子?在你面前的表現,又如何能代表他所有的心性和品格?

  楊凌將那手札翻到涉及都掌蠻扣押人質,朱姑娘憂心忡忡、夜不能寐的片斷,恭聲道:「請王爺驗查。」

  蜀王還沒看完。就幾乎背過氣去,慌地小聆子連忙輕撫他的胸口,蜀王臉色鐵青,一把撥開小聆子,顫抖著指向朱讓栩,哆哆嗦嗦地道:「你……你這個畜牲,與妹和奸、陷殺胞弟,你……你你……」

  朱讓栩慌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頭,泣聲說道:「父王息怒,身體要緊,請聽孩兒辯白,父王且勿驚怒,傷了身體,否則兒子百死莫贖。」

  他磕了幾個頭,然後直挺挺地跪在那兒,悲憤地道:「楊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本來我不該對你有怨恚之言,可是事關重大,你怎麼能沒有查個清楚就跑來誣指在下?這手札不是夢璃堂妹的,一定不是,這是別人偽造的。」

  楊凌淡淡地道:「在花園……」

  「在花園,堂妹約我相見,說有十分緊要的事情對我說。堂妹自幼喪母,為人敏感多愁,靖清郡王脾氣暴躁,所以她以蜀王府為家,我也當她是親妹妹一樣,聽了口訊便急忙趕去。不料……」

  他重重一歎氣,俯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不說了,不料夢璃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心上人,那人對她很好,也是她最可意地郎君。她告訴我,那人身份卑微,而靖清王正在和雜谷安撫司指揮使齊大人商議兩家聯姻。

  郡王脾氣暴躁,此事她不敢對父親提及。聽說我即將繼位蜀王,所以哀求我替她出面,為她提親,相信這樣一來,郡王也不好拂了面子。可我一聽便拒絕了,自古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論男女,豈有自已找伴侶的事,實是大辱門風。想不到堂妹對我說……」

  他一咬牙,艱難地道:「說她和那人已有了夫妻之實,我聽了大怒,立即拂袖而去,可我實未想到……想到……」

  楊凌一聲冷笑,逼問道:「既然如此,你的胞弟被污為兇手,你為何不說出此事,幫他脫罪?」

  朱讓栩怒道:「二弟被抓,原因是夢璃手中有他的信物,又不是因為這件男女情事,我說出來,豈非夢璃妹子死後清名還要受辱?事情查不出結果。二弟自然獲釋。

  嚴加約束也沒什麼不好,我也常勸二弟做為蜀王家地子孫應謹身自修、潔身自愛,不要和一些所謂風流名士遊山玩水,縱情聲樂,有辱家風,經此一難。未嘗不是好事況且我還會虐待自已兄弟不成?」

  他說到這裡,臉色有點發白,說道:「何況,我也在怕……怕是二弟聽了她地醜事,一怒之下失手殺人,我若說出,他……他更難……」

  楊凌哈哈大笑:「好一個用心良苦,為保全家門清譽、為保全自已兄弟的仁義大哥,因為朱夢璃被忤作驗出有了身孕,朱讓槿已坐實了因姦殺人的罪名。你還在這裡胡言亂語,哈哈,若不是我搜出了夢璃遺札,你地兄弟就要人頭落地了,還在這裡假仁假義。」

  「什麼?」朱讓栩大驚失色:「夢璃有了身孕?」他兩眼發直地道:「我不知道。夢璃沒和我說,她只說和那人已有了夫妻之實,我聽了大怒,拂袖罵她無恥,便走開了。這……忤作驗出她懷有身孕,令二弟有口莫辨的事我也絲毫不知,因為什麼理由殺人。不是始終還沒查明麼?」

  楊凌也呆住了,吃吃地道:「你……你不知道?」

  朱讓栩發怔道:「雖說二弟被捕走,可是真相未明之前,當時出入後宮地人,個個都有嫌疑,我自已就是嫌犯之一,避嫌還來不及,有關此案的一切事情,我絲毫不敢打聽。也……沒人告訴我……」

  蜀王晦澀地道:「這樣的醜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蜀王府中,只有孤一個人知道此事,就是王妃,孤也沒有告訴她。」

  楊凌怔了片刻,慢慢道:「朱姑娘在花園到底對你說了什麼,現在只是你一面之辭,什麼都證明不了。你說令妹要你幫她提親,可曾說出那人是誰?如果提不出來,這樣的瞎話我楊凌照樣編的出來。」

  朱讓栩眼睛一亮,喜道:「自然知道,她再三求我,我便追問那人名姓,想著如果門戶差的不是太遠,也不必太難為了她,可那人身份實在低微,我說出來靖清王也未必同意,再聽說他們已有了夫妻之實,我心中更是不恥,便……便不顧而去了。」

  「那人是誰?」楊凌還沒來得及問,蜀王朱賓翰已經忍無可忍了。

  「王府侍衛長、佐騎尉唐家山!」父親問話,朱讓栩立即答道。

  「唐家山?把他帶來、把他傳來、把他給孤王抓來!」蜀王指著門口,聲嘶力竭地大喊。

  方才蜀王遇刺,闔府大亂,蜀王無恙、全力搜捕刺客地警訊傳出,各部侍衛各司職守,將蜀王府圍的水洩不通,唐家山作為侍衛長,現在想必正在佈崗排哨,緝捕兇手呢,派出去的人老半天還沒回來。

  那份手札且不論真假,如果朱讓栩說地是真的,那麼嫌疑至少去了一半,頂多是疑凶由一個變成了兩個而已。蜀王也在等消息,他已經不敢再向兒子多問一句,他的病體和情緒根本受不了更多的刺激了。

  楊凌卻問道:「世子,你既知道朱姑娘的情郎是唐家山,沒有對他採取任何措施嗎?」

  朱讓栩仍跪在地上,苦澀地笑道:「如何處治?要說處治,也只能以後悄悄將他貶謫他方便是了,還能怎麼樣?家醜不可外揚。何況我當時馬上就得到前廳赴宴,宴會未散便出了殺人命案,隨後我地行動也受到限制。

  我也曾懷疑是不是他殺死夢璃,可是他當日只進過後宮一次,門禁那裡是有記錄的,我進後宮時,正碰上他出來,那時……夢璃還在後宮宴廳,不曾出廳散心,又怎麼可能是他?」

  楊凌聞言也不禁默然:這麼說完,可疑性最大的便是世子和二殿下,除非在這兩人之外還有第三個人,一個隱藏著的兇手,此人得有機會出入後宮、而且有一身武功……

  有人跑進來了跪地稟道:「啟稟王爺,唐大人找到了。」

  蜀王霍地一下竟坐了起了,瞪起眼睛道:「立刻帶進來!」

  那侍衛吃吃地道:「唐……唐大人他……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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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家山地屍體被抬了進來,這的確是個面目英俊的武官。

  再聯想到王府侍衛、婢女們對他的評價,這樣一個英俊忠厚、和氣內向地青年,倒的確是朱夢璃那種多愁善感孤芳自賞地女孩欣賞的男子。

  那張英俊的臉耷拉到了胸前。得托起頭才看得到。

  一刀斃命,模糊的血肉中露出白森森的骨碴兒。

  好凌厲的刀法,但是……刀是從後頸砍下去的,幾乎削斷了整個脖子。只有一刀,身上再無傷痕。唐家山地武功不弱,想把他毫無防備地一刀砍死,而且削中這個對武功高手幾乎不可能擊中的位置,除非那人和他十分稔熟,令他毫無戒備。

  那人能是誰?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蜀王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緊閉雙目不發一言。原本還能保持些鎮定地世子朱讓栩雙眼通紅,就像一隻困獸,他撲過來抓住唐家山的屍體,怔怔地道:「死了?怎麼會死了?這不可能!不可能!夢璃的手札一定是有人偽造的、唐侍衛被殺,也是為了坐實我的罪名。一定是這樣,父王!」

  他返身僕跪在蜀王榻前,蜀王淒冷冷地笑:「好孩子,他早不死,晚不死。楊大人上午搜走了夢璃地手札,下午你供出來的姦夫便死了,死的真是時候。帶下去。把他帶下去,孤不想再看到他!」

  「父王,我不是兇手,我沒有動手,我真的沒有!」

  楊凌試了試唐家山的體溫和屍體僵硬程度,問道:「最後有人看到唐侍衛,是什麼時間?」

  眾侍衛竊竊低語,過了陣兒有個侍衛站出來戰戰兢兢地道:「回大人,是卑職。那時唐大人正在後宮外逡巡,不時向裡邊張望,我看到只有他一個人,臉色也不太好,就沒上前搭話。卑職剛剛走過中庭鼓樓,警訊便響了,按規矩流哨應當立即趕赴指定地重要樓閣處守衛,緝兇由外圍士卒包圍整個王宮後進行,所以卑職便馬上趕往『莊敬殿』侍衛。直到……直到王爺傳下令來尋找唐大人。」

  楊凌又轉向世子,問道:「下官記得世子居處就是在後宮外另辟了一處別殿,要到這裡來,也要經過後宮門前,是麼?」

  朱讓栩倒退了兩步,慘笑道:「你又懷疑是我幹的?不錯,我是聽到警訊,這才離開本宮,急忙趕來這裡,可是我路上根本不曾遇到唐侍衛,你說我殺的,那凶器呢?刀在哪裡?倉促之間動手殺人,然後我如何帶著血刀往返?凶器在哪?」

  楊凌地目光在朱讓栩身上掃動,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把刀來似的,朱讓栩坦然而立,一動不動。

  那侍衛低聲道:「殺死唐大人的,就是唐大人自已的刀,血刀就遺落在現場。」

  聲音不大,卻如一聲驚雷,朱讓栩的臉色更白了。

  這時,正在仔細打量朱讓栩的楊凌,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他的腳面,半晌才緩緩道:「世子,你的靴上似乎沾了東西,可以脫下來讓本官看一看麼?」

  朱讓栩低頭一看,臉色頓變,他穿著是一雙白底烏靴,靴面上隱隱有幾個黑點還不明顯,可是側面白底上有幾個紅點,分明是濺上的血跡,他這一低頭細看,就連長袍襟底都沾了幾滴,血點不大,而且也不多,分明是飛濺上去地。

  朱讓栩就像見了鬼似的一聲怪叫,顫聲道:「不是我,不是我,這不可能,有人害我!」

  他的話幾乎就是當日朱讓槿被指稱兇手時的怪叫一模一樣。

  蜀王忽然拼足了全身的力氣,抓起一個枕頭狠狠地擲了過去,嘶聲叫道:「把他押下去,押下去!押……」,他的頭一歪,一頭栽到榻上,暈死了過去。

  有點神經質的世子朱讓栩被人帶下去了,太醫一陣忙亂,才把蜀王救醒過來。蜀王兩眼含淚,慘笑道:「冤孽!冤孽呀!我家百年清譽毀於一旦,孤怎麼會有一個這樣的兒子,他比蛇還毒、比狼還狠吶。」

  殿中的人都垂首而立,面對著這個滿腔悲憤的王爺,什麼寬慰的話都蒼白無力了,還能說些什麼?

  蜀王癡癡半晌,夢囈般地道:「栩兒……」,他或許是叫慣了,頓了一頓才改口道:「槿兒呢?槿兒在哪?」

  「王爺,二殿下還關在知府衙門的大牢裡」,內務總管哈著腰,細聲細氣地道,生怕聲音稍大,就會把這位已經不堪一擊的王爺給震暈過去。

  楊凌輕輕一歎,說道:「王爺寬心,下官這就去釋放二殿下回來,關於世子……還沒有取得他的口供,想必按察司也是不願再接手的,下官會一直處理完畢,善始善終。」

  「不……不不……」,蜀王嘴唇哆嗦著道:「是孤王對不起他,現在想起來,孤王實在……實在負他良多,槿兒……槿兒心中一定怨恨著孤王呢。孤……孤要全副鑾仗,親自迎他出獄。」

  楊凌輕輕一歎,拱手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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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四章 超完美計劃


  楊凌回府,一位客人已經在那兒等著了。

  來人是都指揮使李森,平定都掌蠻一個多月,他調兵遣將,利用這段戰事,已經把自已在軍中的權威樹立起來,他是最懂得抓緊時機的人,所以一回成都便馬上利用剛剛樹立起來的權威,鞏固自已在軍中的地位,所以這兩天忙了些,還沒來得及拜望楊凌。

  楊凌對朱讓栩個人來說,其實印象也不錯,現在發現他是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東西,而且蜀王儘管觀念陳舊,但是確實是一個難得的賢王,如此被病痛和兒子的不肖折磨成這副樣子,楊凌的心情也不太好,所以沒什麼心情搭訕。

  李森也聽說二殿下殺人的事了,又知道楊凌和他關係不錯,還以為楊凌為此事煩心,所以也不敢動問,便開門見山地道:「大人,卑職回到成都,立即借掃匪餘威,整頓行伍,安排親信,清理帳目和兵員,現在已經有了眉目。」

  楊凌笑笑道:「那就好,過兩日,本官就要回京了,把狼兵帶進京去也不好。再說宋總兵還要返回廣西,把部落中的事情安排一下,然後返回來。小伍……現在我還不能放開。宋總兵地才能也不能浪費了,等她回來,我再安排個合適的位置給她。這樣就要麻煩你調一路兵,保護本官回京了。陝西我也不想去了,天氣漸冷,我要直接回京城。」

  「是是,這是一件小事,三衛以內的兵馬,大人皆有權調動,征一衛官兵護駕,有什麼大礙。」李森連聲答應著,又道:「大人,下官清查兵械倉庫,發現一件事,事兒倒不大,可是涉事者非常人。所以得跟大人說一聲,以後有人查起,有大人作證,下官才能脫得了干係。」

  楊凌問道:「什麼事兒,你李大人還做不了主?」

  李森嘿嘿一笑道:「事兒倒不大。下官清查兵械,發現成都衛軍少了兩門火炮,而火藥耗量更大,一路查下去,敢情這火炮一年多以前就被世子的莊院給借去了。說是常有野豬破壞莊稼,有時還傷人,派了人看守。又不能日夜守在那兒,後來發現用炮去轟,野豬被嚇一次,常常十天半個月的不敢再來一次。」

  他嘟嘟囔囔地道:「你說前任官兒賣了人情,干的這破事兒,倒要我來擦屁股。那可是軍用火器,這樣做不但於禮不合,嚴格說起來還是逾矩呢,雖說兩門炮也幹不了什麼。莊戶人不會用,火藥可浪費了不少,我又不好去向世子討要,您看……」

  楊凌默默地坐了一會兒,輕歎道:「嗯,本官知道了,我負責幫你要回來便是。」

  二人又談論了一番公事,看楊凌實在心情不好,李森便乖巧地起身告辭了。

  這位走了,靖清郡王又來了,這位身材高大肥胖地郡王進了門兒對著楊凌一言不發,楊凌也無話可講,二人默然對立半晌,楊凌才吩咐一隊侍衛扛了朱姑娘的靈柩,隨靖清郡王回去。

  靖清郡王對著楊凌長長一揖,停了半晌才直起身來,兩眼全是淚水,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楊凌心情更加沉悶了,他逛到後院兒,看到伍文定一家三口正在那兒談論的弓箭,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心情這才緩和了些。他也不去打擾伍漢超、宋小愛一家人,身形一轉去了側廳,要了熱水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儒袍,這才輕鬆了許多。

  楊凌回到書房,剛把一堆卷宗整理好,大棒槌就「呼哧呼哧」地跑進來:「大人,上回那個楊慎又來了,還有那位拓拔姑娘」,他咧著大嘴笑著,舉起大巴掌道:「大人你看,拓拔姑娘出手真大方,要麼不送禮,一送就是這麼在一錠金子。」

  楊凌一看也嚇了一跳,果然是好大一錠金子,估計比那位拓拔姑娘的拳頭還大了一倍,真難為她是怎麼揣在身上的。

  楊凌忙道:「快快,請他們進來。」

  楊慎神情恬淡,拓拔嫣然卻是巧笑嫣然,一張俏臉宜喜宜嗔,簡直柔媚到了骨子裡,說不出的動人。一見了楊凌,她便加快兩步,巧笑襝衽道:「拜見楊大人,楊大人文如管仲,武似武侯,想不到對於刑獄也這般高明,天大的陰謀一出馬,便案情大白,實令拓反衷心欽佩。」

  楊凌請二人坐下,吩咐道:「來人,趕快上茶。」隨即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只不過按察司辦案,有諸多顧忌,本侯行事方便,什麼都敢搜上一搜,查上一查罷了。再加上朱姑娘留有記載重大線索的證據,疑凶……自身行動不便,縱然潛入,怕也沒有時間細細搜尋,這要命的東西落到誰手裡,這案子也破了,呵呵。」

  他這一說,拓拔嫣然臉上掠過一抹羞色,她俏巧地白了楊凌一眼,細白地牙齒咬了咬嘴唇,這才有點羞怩地道:「大人搜出來的,可不只是朱姑娘的遺物吧,好像……好像還有點別的東西?」

  「別的?」楊凌被她百媚叢生地一笑,笑的心兒撲嗵一跳,腦海裡立即浮現出從朱夢璃房中搜出來的抹胸肚兜,各種女子貼身的褻衣褻褲來,想了想才覺得不對。

  他一拍腦門。「喔喔」連聲地道:「糊塗糊塗,姑娘莫怪」,楊凌匆匆翻出那匣書信,遞與拓拔嫣然,乾笑道:「讓槿兄也是疑犯之一,是以在下不得不查。有失禮處還望見諒。」

  拓拔嫣然紅著臉接過去,故作大方地道:「道什麼謙,說起來,您可是讓槿地大恩人,再說,我這裡邊也沒什麼見不得人地東西」,她欲蓋彌彰地說完,小臉反而更紅了。

  楊凌見她滿臉羞喜,倒比平素的清傲可人的多,再說書信自已也看過了。兩人不但兩情相悅,而且彼此書信往來,最多地擔憂就是蜀王會不答應他們的婚事,且不說拓拔是蠻族,最重要地是蜀地十五土司勢力一直保持某種程度上的平衡。穩定著巴蜀局勢,如果現在勢力最大的一派少主嫁到了蜀王府,勢必打破這種均衡。

  現在既有機會,再說我知道他們的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倒不妨直說出來,成全這對璧人。楊凌想到這裡,笑道:「誤看了姑娘的信。是在下失禮,今日便還你一禮。」

  他頓了一頓道:「二殿下入獄,蜀王對他頗多誤會,自覺虧欠他良多,明日一早要全副儀仗去接兒子回獄,就是為了要補償他,如果姑娘今日托人去向蜀王求親,依本官看,蜀王答應的可能是九成九。哈哈,明日說不定就是個雙喜臨門了。」

  「真的?我回去便請彝家吉潘大人為我提親……」,拓拔嫣然喜極,這句話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兒,頓時臉紅如火,窘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楊慎摸著鼻子悶笑一聲,說道:「率性而為,是謂真人也。有什麼關係呢?」

  拓拔嫣然羞意稍去,哼了一聲道:「真人假人,就會裝蒜。以為我希罕他呀,等他出來,我還要找他算帳呢,哼!學了天書文字,卻瞞著我。」

  楊凌笑道:「學什麼天書?每個人都是一本書,有的厚有的薄、有地深有的淺,讀一輩子都讀不完吶。」

  他是有感而發,拓拔嫣然卻以為他在幫朱讓槿打馬虎眼,嗔了他一眼道:「敢情你也知道他在學『巖刻天書』呀,鬧了半天就我不知道,還幫他瞞我,哼!」

  她一說「巖刻天書」,楊慎卻知道了,原來蜀地許多山川大澤裡雕刻著些上古年間的古怪文字,人們看不懂,便傳說那是天書,因為刻在岩石上,就叫做「巖刻天書」,他不禁好奇地道:「讓槿兄在研究『巖刻天書』嗎?」

  「還裝!」拓拔嫣然嗤之以鼻:「我的眼裡可不揉沙子,別想幫著他瞞我,這不是『巖刻天書』是什麼?」

  拓拔嫣然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書,放在桌上,美眉一瞟,神色間大是得意。

  楊慎拿起來翻開看看,蹙著眉頭道:「像,可又不像,這些筆畫簡單的字……」

  他舉起手指比劃了一陣,搖搖頭道:「在下對『巖刻天書』也沒有研究,不過這些字似是而非,好像又不像。」

  楊凌好奇地拿過來看了看,也不認識,便放在桌上笑道:「讓槿兄無端冤受了牢獄之災,你該多多安慰才是。男人嘛,有點什麼本事兒,馬上就顛兒顛兒地趕快告訴別人,那不成了賣弄了麼?」

  拓拔嫣然哼了一聲道:「總之,事無鉅細,我沒有不對他講的,沒理由他有事就得瞞我,男人了不起麼?」

  楊凌和楊慎哈哈大笑,楊慎年紀小,不好開玩笑,楊凌卻笑道:「拓拔姑娘好厲害,在下可以想像的出,今後讓槿兄的日子難過呀。嗯嗯,痛並快樂著,哈哈哈哈……」

  這時,劉大棒槌端了茶進來,正往桌上放著茶杯,忽地一眼瞄見桌上放著的書,瞧了兩眼忽地叫道:「哎呀,大帥,你也認識鬼畫符呀?嘿嘿嘿,你看這字兒,念劉,俺地姓兒,呵呵呵呵……」

  「呃……你們瞅著俺幹嗎?」劉大棒槌抓抓鬍子,綠豆眼左右一瞧。莫名其妙地看著三個人。三人端詳著劉大棒槌,就像他臉上長了朵花兒似地。

  楊凌看看無地自容的兩個同黨,長長地吸了口氣:「這兒有巴蜀第一怪才,博學之雜,是自已生平僅見,拓拔嫣然也是個大才女。不但漢文出色,還精通藏語和其他幾族語言,自已更不用說了,那啥……簡單字、漢語拼音、英文多少也認識倆兒,可是劉大棒槌……」

  楊凌翻了翻白眼兒,問道:「大棒槌,你識字嗎?」

  劉大棒槌理直氣壯地道:「當然不識字,大人不是知道嘛,字認識俺,俺不認識字。可俺就認得這個字……」,他把粗粗胖胖地手指頭往書上一捺:「它念劉。」

  「你怎麼認得它的?」這回連楊慎也忍不住了。

  「哦,大人的親兵裡有個老丁,是河南人,有一回我就看見他鼓搗這種古怪的字兒。俺就問來著,他還挺緊張地,叫俺別聲張,他說他是水族的。」

  大棒槌撓撓頭道:「俺還真沒聽說過這一族,老丁說這種字兒是他們族的字兒。是他們族裡祭拜鬼神時同神靈說話用的字兒,族裡的鬼師擺壇設法,再把這種字寫書地信燒成灰。鬼神就能看到了,呵呵,玄乎乎的,反正就他那德性,俺不信鬼神有功夫聽他說話,不過我順口問了一句,我的姓咋寫,他就畫給我看,這字看著挺好玩的。俺就記住了。」

  楊慎恍然道:「原來是水族文字,我聽說過,有人說這是巫書,專門溝通陰陽用的。水族發源於中原睢水一帶,正在河南境內。據說水書源於《洛書》,根據易卦、星象、五行之理,進而推演凶吉,預測禍福,解決疑難用地,涉及陰陽五行八卦,呵呵,想不到讓槿兄不但精通易經,現在又研究起水書來了。」

  拓拔原本就沒疑心到這種古怪文字和男女之情有關,只是不忿自已對朱讓槿知無不言,他卻有瞞著自已的事情而已,她眼珠一轉,笑道:「好,明日讓槿出獄,我便送他個大驚喜嚇他一嚇,楊大人,請您那個侍衛出來,幫我認認這上面寫些什麼,別以為就他懂得,明兒等他就任了蜀王之位,我當面念出來嚇嚇他。」

  楊凌也覺的有趣,笑道:「大棒槌,快去把老丁叫來。」

  大棒槌道:「大人,老丁給靖清郡王之女扶靈,剛走了一會兒,還沒回來呢。」

  「哦,那麼……拓拔姑娘就先把書放在這兒吧,等老丁回來,我讓他抄成漢語,明天本官也要去赴宴,找機會把譯文給你送去。」

  拓拔嫣然喜孜孜地應了,順手把書放到了一邊。

  拓拔嫣然此來,還真帶了大批的禮物,足足三大口箱子,每口箱子四個人抬還挺吃力,也不知道都放了些什麼東西,看的楊凌目瞪口呆,不過拓拔嫣然跋扈慣了,她不想送禮誰也別想逼她,她想送禮你不收也不行。

  好不容易把這兩位送走了,楊凌還沒得空休息一下,小郡主朱湘兒就到了。

  朱湘兒神色悲慼,楊凌對她也無言以對,兩人進了書房默然對坐片刻,楊凌才輕歎道:「郡主,實在對不住,我救出了你地二哥,卻送進了你的大哥……」

  朱湘兒經由此事好似成熟了許多,只是微微搖頭,再也不見那副刁蠻模樣,半晌才俏目含淚地道:「多謝大人為我二哥洗清……洗清冤屈,本郡主……是奉父王之命,給楊大人送請柬的。」

  「請柬?」楊凌有點意外,蜀王一家都混的這麼慘了,還請什麼客呀?

  「嗯!」朱湘兒擦擦眼淚,說道:「父王身體很是……很是不妥,今日難於起身,定於明日親自去接二哥出獄,並大宴所有官員,還有未及離開成都的各部土司酋長……,請楊大人赴宴!」

  蜀王一直厚愛長子。冷落了朱讓槿,如今終於知道自已錯了。而且他地身體再經過這檔子事一刺激,估計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不知道。愧疚之下,想來他是決意禪位,傳位於二殿下了。

  楊凌心知肚明,可是恭喜相賀的話如何說的出口。只是默默接過了請柬,表示明日一定赴宴。朱湘兒又禮節性地坐了一會,淺嘗了一口茶,便起身告辭。

  楊凌送到大門口,忽想起一事,忙追上兩步,說道:「對了,世子地田莊去年向衛所借了兩門大炮,用來驅離野豬,此事實在違反軍規。能否請郡主殿下吩咐一聲,把火炮還回衛所。」

  「大哥的莊園……火炮?」朱湘兒先是一怔,忽地恍然大悟,說道:「哦,你說那個呀。那兩門火炮……」

  ******

  今天是二殿下朱讓槿出獄的日子。蜀王朱賓翰身著赤龍袍,擺著全副藩王儀仗親自赴刑牢去接兒子出獄。後邊一頂空轎,儀仗規格儼然便是世子地待遇。

  他這般隆重,既是為了補償兒子,同時也是為了曉諭文武官員和全城百姓。兩個殿下全關進了大牢,不這樣還能一個個的抓著老百姓去解釋不成?

  他已派人通知了朱讓槿,而且也一口答應了拓拔嫣然和朱讓槿的婚事。今日是禪位和定親兩件吉禮同時舉行,蜀王府張燈結綵,熱鬧非凡,把近日來的悲慼慘悶一掃而空。

  成都大獄裡,與關押朱讓槿的牢房相對的另一側大獄裡,關著世子朱讓栩。遙遙隔著一條甬道,便是他地兄弟,而兄弟今日就要洗清了冤屈出獄了,自已呢?

  是一開始就有人佈局坑陷自已。還是眼見不能再害二弟,才一計不成再生一計,用連環計還害我?還是……根本就是他……

  朱讓栩臉色一變,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我的確有口難辨,可是讓槿被抓起來時,那玉珮也是令人有口難辨的信物,他還不是洗脫了冤名?我會堅持到開堂公審,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

  他身穿白色囚衣,背對牢門而坐,披頭散髮,再不復高高在上、氣質雍容地世子模樣。就在這時,牢門開了,前邊六個人,後邊戰戰兢兢地跟著兩個牢頭,開心就好整理這六個人還是上次夜探二殿下朱讓槿的那六名錦衣衛,他們哪敢得罪。

  不過這幫牢子也在納悶,怎麼蜀王一家進來一個就和造反有關,再進來還是有關吶?錦衣衛敢情盯住他們了。

  領頭的錦衣衛走到牢門前,提高了嗓門道:「錦衣衛駐四川衛所僉事……」

  他的套詞兒還沒說完,兩個牢子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陪笑道:「小的告退、告退。」

  朱讓栩緩緩轉過身來,淡淡地道:「錦衣衛?你們來做什麼?難道我家有人涉案造反不成?」

  那個錦衣僉事這回也學乖了,主動往旁邊一閃,後邊一個校尉慢慢地踱了出來,緩緩抬頭笑道:「世子,是在下要見你,請錦衣衛地兄弟打個掩護罷了……」

  「楊……楊大人!」朱讓栩雙眼攸睜,失聲叫道。

  楊凌淺淺一笑,躬身施禮道:「正是在下!」

  ******

  今天太忙了,朱讓槿回到住處,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就闖進一大幫宮女太監,捧著各式各樣的裝備忙忙碌碌地給他打扮起來。今日繼位,有太多的東西要準備,何況同時還要行世子定親之禮。

  世子冠袍之外還得另備吉服,先宣佈繼位。然後再換上吉服,行訂親之禮。這一來拓拔嫣然就不好和他碰面了,另外辟了一處房子正在梳妝打扮。

  衣服好繁瑣,朱讓槿穿過華麗地衣服,但是卻沒穿過這麼繁瑣、這麼講究的衣服。內衣嘛,旁人又看不到,那麼正規幹嗎?還沒行動呢,他已經捂地一身大汗了,可是也只好忍耐著任人擺佈。

  玄衣纁裳,裡裡外外都是繪著吉獸、山水圖案的隆重袍服,裡裡外外已經穿了五件了,又是四個宮女擁上來,捧著白紗中單、黻領、蔽膝、革帶、金鉤和玉珮。料子都是上好的,可這麼多穿在身上真難受呀。

  好不容易打扮完畢,頂冠也端端正正戴在頭頂。兩個太監抬過一面巨大地銅鏡,朱讓槿看地不禁屏住了呼吸:這就是我的呢?不再是一身儒袍,風流斯文的玄衣公子,可是英俊之中卻多了幾分威武和嚴肅。

  「你們……退下,我要靜一靜。」朱讓槿嗓音有點發乾地道。

  太監宮女們彎著腰退出了房間,朱讓槿對著銅鏡退後兩步,仔細看著鏡中人。

  本來就很寬、很結實的肩被墊的看起來更加有力量,修長偉岸的身材,皇家貴冑的氣質。輕輕一動間雍容華貴的衣袍輕輕擺動,都代表著這是一個高高在上地大人物,是人上人。人中之龍!

  這是我嗎?朱讓槿盯著銅鏡,好像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素不相識的人,盯了許久許久,好像鏡中地身影都看的有些模糊了,他的目還沒有移開,就連楊凌帶著一個侍衛出現在門口,他都沒有發覺。

  楊凌清咳了一聲,拱手笑道:「恭喜世子,楊凌來賀!」

  「啊!」朱讓槿一驚。猛地醒了過來,連忙笑容滿面地迎上前,十分親熱地拉住了楊凌:「楊大人,我正盼著見到你呢,來來來,快進來坐,唉呀,這身冠袍真是麻煩,行動都不方便。」

  朱讓槿一邊抱怨著,一邊小心地正了正冠帽,往銅鏡裡邊瞧了瞧。

  楊凌施施然地自走到一側椅上坐了,朱讓槿看看冠帶沒有歪,這才鬆了口氣。他一扭頭,見黃臉濃髯侍衛站在門口,雙臂抱胸,單刀在腰間輕輕地搖晃著,好似故意把住了門口不許人進出,不覺有點奇怪。

  他轉過頭來對楊凌笑道:「我剛剛出獄,就被父王接來,被這幫下人擺佈個沒完沒了,還沒找到機會去謝謝大人,為我洗清冤屈呢。只是大哥他……」

  朱讓槿笑容漸漸消失,換上了一副沉痛之色,黯然道:「我……實在沒想到,大哥是這樣的人,我已經著意地遠離權力,他為什麼就容不下我」,淚光瑩然,朱讓槿輕輕拭了拭眼角。

  楊凌也是一臉的黯然,沉痛地道:「我……也實在沒想到,二殿下竟是這樣地人,權力真的那麼重要麼?能讓你拋卻手足之情,害兄害妹、喪盡天良!」

  「什麼?」朱讓槿霍地抬頭,眉鋒下一對銳目射出刀鋒一般的光芒,目光閃動,盯著神態安詳的楊凌看了半晌,朱讓槿忽然滿面春風地笑了:「楊大人真會說笑話,哈哈哈,可是我剛剛脫了牢獄之災,可實在受不得嚇了,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楊凌也放聲大笑,笑完了他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踱到牆邊,看著牆上的畫道:「二殿下和世子、還有郡主,小時候一起效游釣魚,其樂融融,可真是有趣呢。二殿下,我當初看這幅畫,總覺地有點地方不和諧,什麼地方呢,我不知道。

  可是現在我看懂了,不和諧之處就在於,兒童而已,釣魚還是玩樂的興趣大,又不是七老八十,就喜一個靜字。河邊只有你們三兄妹,你何必爬到高高的岩石上,離著別人那麼遠,釣魚又釣地那麼專心。」

  楊凌輕輕撫著畫道:「哥哥魚兒在手,弟弟竭力釣魚,好專心呢,哥哥釣到了魚。向弟弟訴說自已地喜悅,他卻看也不看,只是死死地盯著自已的魚漂兒,是嫉妒呢,還是在生悶氣?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好詩啊好詩,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對一條魚都這般爭勝,他現在真的做到淡泊名利,視王位這條大魚如無物麼?」

  楊凌轉過頭來,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笑道:「你慕仿四個人的筆跡,妹妹放在前邊,把自已放在最後,其實就衝著『徒羨釣魚情』這一句。以抒發你心中地鬱悶,是麼?呵呵,我真聰明,二殿下,你覺的呢?」

  朱讓槿看了他半晌。忽然啟齒笑了,他笑吟吟地走到自已地書桌旁,滿不在乎地拿過一把扇子,輕輕地扇著風,手指穩定。姿態優雅,對楊凌讚賞地道:「看來你是有了真憑實據了,否則豈敢對本世子說的這般篤定。

  不過。我有什麼不對麼?同樣是他的兒子,我還是小兒子,我受到多一點關愛沒有?什麼東西生來就是我大哥的,他從小對我好,那是關愛兄弟,有長兄之風。我對他好,那是從小有心眼,奉迎世子,混帳!」

  他猛地頓住了話手掌按在桌上,微微地顫抖著,喘息道:「我好又怎麼樣,別人只會往壞裡揣測我,一次是這樣,十次百次還是這樣,為什麼以已度人、自作聰明的混蛋會這麼多?我恨不得把他們全殺光!」

  他大叫一聲,手臂猛地一揮,儒雅英俊的臉有點兒猙獰了,好半晌他才恢復了平靜,淡淡笑道:「於是……我就想,憑什麼老天對我就這麼不公?無論才學、能力,我哪裡比朱讓栩差麼?我和他差的,僅僅是生我們的母親不同!」

  他看了看門外,兩邊是密密竹林,通到殿前地是竹林中一條小道,太監宮女們都站在階下遠處,門口兒只有那個帶刀侍衛。

  他輕鬆地笑了笑,問道:「我的計劃可以說天衣無縫,你是怎麼知道的?」

  楊凌也輕鬆地笑道:「天衣無縫?我現在不是知道了麼?我倒是想知道,你想害死世子,自已上位,有的是機會,為什麼現在才動手?」

  他自嘲地一笑道:「也是,我是楊砍頭、楊掃把,只會害人,哪會問案救人吶,想必也是被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二殿下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裡是吧?」

  「你錯了」,朱讓槿很誠懇地道:「我是真地把你當成了好朋友,而且當成極有才學、本領的人,楊慎已是我見過最博學的人,但是治世大才不需要懂那麼多、那麼細,你能給別人指出最正確的一條路,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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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5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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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路、修路、破山搭橋,造車造船這些事,你可能根本不懂,自然有別人去幹,但是最重要是,你指出了最方便、最快速、最省力的路線。楊慎是奇才,或許開山辟林,懂地好幾樣才幹,但你,是能指路的人,我真的很欣賞你。」

  楊凌垂下了眉毛,輕輕歎道:「我也很佩服你,你幾乎成功了。」

  「你錯了,楊大人,識破不代表能阻止,我還是成功了」,朱讓槿泰然自若地道。

  「要殺世子不是那麼容易地,我和大哥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他武功雖不如我,也差不了太多。如果下毒,沒什麼毒藥無色無味,不留痕跡,如果世子被毒死或刺激性死了,我難免要受懷疑。於是我就想……我不能殺世子,能不能借刀,讓別人來殺?」

  楊凌看著朱讓槿眉飛色舞的模樣,淡淡一笑:「你也是個好名的,唉,虛名害人。」

  朱讓槿不懂,繼續道:「於是我開始找一個和我完全沒有關係的兇手,能夠殺死大哥而絕不會連累到我的兇手……都掌蠻。阿大素來驕橫,惹事生非不可一世。

  不過他沒想過造反,不是他不想反,而是這沒見過世面的蠢貨早就把自已當成皇帝了,於是我派人扮成行商,賣給他最精美的,他從未見過的昂貴瓷器,絲綢,讓這個在深山裡稱大王地蠻子長長見識。又向他吹噓真正的皇帝應該怎麼怎麼樣。蠱惑他也坐龍椅、制龍袍。

  因為我知道,他的地盤有限,在山裡再怎麼鬧,父王也不會太在意,但是如果他逾矩稱帝,父王就無法坐視了。必須得處理此事,他近年多病,出馬的人自然是世子,呵呵,其實我比他更合適,但是我是沒有機會出頭的,我永遠只是個備用的貨色。」

  楊凌忽然插嘴道:「金磚呢?也是你有意賣給他地?」

  朱讓槿不屑地道:「一個山裡的蠻子,弄件黃袍子就是龍袍了,椅上雕兩條龍就是龍椅了,他見過真正的龍袍龍椅麼?不過……這金磚卻糊弄不了他。我也不得不冒險去弄,只為了讓他的聲勢鬧的再大一點。」

  朱讓槿道:「他身邊有投靠的漢人,那裡邊有個傢伙是蘇州御窯村犯了罪的工匠,逃來逃去投靠了他,他雖沒見過龍椅龍袍。卻是見過金磚的,眼見阿大特別在乎這個,就告訴他,光穿上龍袍坐上龍椅還不算皇帝,他的腳下得鋪上金磚。」

  原來如此。金磚盜賣案的來由,竟是由於一個蠻族酋長地荒唐要求,世事真的是很難預料。楊凌感慨不已,問道:「你處心積慮,費心布了這麼大的一個局,就是為了殺世子?」

  「是!」朱讓槿正容道,端坐在那頗有王者之風:「這件事不能和我有絲毫關聯,父王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如果等他承了王位,我想動他就更難了,所以我必須的抓緊時間。

  他逾矩稱王地事終於傳出山了。身為藩王如果到了這一步還置之不理,那就是嚴重失職,父王只好命大哥趕去處理此事,呵呵,大哥就和父王一樣,泥古不化,不知變通,對土匪也大講仁恕之罪,我只略施小計,他果然就聽信了這種話入山感化蠻子去了。

  而我呢,就趕去望竹溪遊山玩水,整件事和我全無干係,等到事態不可收拾,父王自然就會把我這個備用貨派上用場。」

  他說到這兒,輕輕歎了口氣:「我當然會大仁大義的要救他出來,可是我也安排了人,安排了和鄢高才一樣的有關土木堡的說詞,到時候當眾向我苦諫,我也只好從善如流,用兵而不屈服,大哥不死也難。誰料……老天派來一個你……你這個大掃把呀。」

  朱讓槿搖頭苦笑,仍是一副對楊凌十分欣賞的模樣:「整件事就是這樣,被你破壞了,我沒想到一向呆板地大哥這回居然學聰明了,懂得用金錢和權力來『感化』惡人了,呵呵,金錢和權力,是無往而不利的武器,是渡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真經,難道不是麼?」

  楊凌淡淡地道:「於是一計不成,你又施一計?」

  朱讓槿搖搖頭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一計不成,我也不會怨天尤人,我會再耐心地等下去,等到第二個好機會。父王要禪位,那就禪位好了,只要他死掉,我還是有機會。禪位那天,我將拓拔和吉潘讓內總管帶去拜見王妃,就趕到花園去找你們,無意見發現大哥和夢璃在說話,而你們也站在暗處觀看,我就隱起了身子沒有過去。

  後來經過水池旁,我看到夢璃望水垂淚,就把她喚到林後問個緣由,她和我地關係比大哥要親密的多,我答應一定替她進言,她才告訴我,她和侍衛唐家山有了私情,並且已經有了身孕,如今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楊凌冷冷一笑,說道:「於是,你這個最受信任的兄長,幫她選了一條路……不歸路。」

  朱讓槿眼神一厲,隨即斂去,輕鬆自若地笑道:「富貴險中求,無毒不丈夫。」

  楊凌想了想,目光一凝道:「你陷自已於死地,用連環計引出你大哥這個『真兇』,這計策……就是在這倉促間,聽了朱夢璃的事情後臨時想到的?」

  朱讓槿傲然一笑道:「不錯。」

  「天……才!」楊凌喃喃一歎。

  朱讓槿得意地一笑。

  「犯罪地天才!」楊凌又補充了一句。

  朱讓槿笑容一僵。然後不以為意地笑道:「我馬上想到,老天送給了我一個好機會,就像都掌蠻人憑仗的天險,略加修飾,就是一道奇險難越的險關。既然我不能殺世子,借刀殺世子又敗了。那麼我能不能換成世子來殺我呢?」

  楊凌打斷他的話道:「你還是借刀殺人,借我地刀殺世子。」他搖搖頭道:「你是個梟雄,你很像一個人,很像彌勒教主李福達,他也善於隱居幕後,借刀殺人。」

  朱讓槿笑容可掬地道:「李福達?一介草寇耳,成得甚麼大事?我要借的不是你地刀,而是按察司的刀,不過你肯留下來為我出頭,換成了你的楊家刀。我從心眼裡感激你,以前我是欣賞你,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了,你沒看到你三番五次的譏訥我,我都絲毫沒有生氣?」

  他蹙起眉道:「雖是倉促間想出的計劃。可是源頭卻是我借勢而起,先真後假,整個計劃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你到底怎麼識破的呢?」

  楊凌笑笑道:「天衣無縫,我卻有織女相助!」

  「什麼?」朱讓槿惑然。

  楊凌笑著岔開道:「頃刻間。想出這樣的計劃,自陷絕境,真是太完美了。如果我直接陷害令兄,在他即將成為蜀王的時候,只怕所有的人都會認為他是被人陷害,而最大的得利者……你,就是最大地嫌疑人,這樣繞個彎兒,再把劍鋒指向他,就無人懷疑了。」

  朱讓槿哈哈一笑,說道:「那是自然,我殺了她。又故意把玉珮留下,製造了一個完美的騙局,想出一個完美的計劃,然後便立即趕去和師傅講,因為我在獄中,外面許多事情必須要由他來完成。」

  楊凌聽到玉珮二字,就詫異地道:「你故意讓她抓住……你師傅?……小聆子?!與你合謀的人就是他?」

  「哈哈,沒想到吧?玉珮的事簡單,我不想留下痕跡,她一個深閨弱女子又怎麼抓得到?西域武功,有種筋縮之法,就是人死了,如果趁屍體未僵,點中此處,筋脈也縮地緊緊的,要讓她做出掙扎抓下玉珮,以便造的更像,又有什麼難的呢?」

  楊凌現在已經對玉珮不感興趣了,他瞪起雙眼道:「小聆子?他是你父王的貼身侍衛,又是你和世子兩個人地師傅,他為什麼肯這樣幫你?就算你們早有勾結,你一個無權無勢的二殿下,他是一個無慾無求的老太監,為什麼肯冒這種風險?」

  「誰說……老太監就無慾無求?」朱讓槿慢條斯理地道:「小聆子本來是西域草原上一個最大部落地酋長之子,他在和兄弟爭奪汗位時失敗了,被閹割了然後放逐到中原,這麼些年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重返草原,登上汗位,可是這件事,父王幫不了他,可我答應他,只要一心一意的幫助我,我就會助他奪回屬於他的草原和土地。」

  「就算你登上王位,也無權調動大軍對外作戰,幫助一個幾十前的失勢王子奪回汗位的,小聆子在王宮呆了這麼多年,不會對王爺的權利一無所知,他會信你的鬼話?」

  朱讓槿笑而不答,臉上的神情十分詭譎。

  楊凌心中電閃,忽然吃驚地道:「你……你所圖不只一個王位!你還要造反?!」

  朱讓槿不以為然地笑笑,說道:「一個也是放,兩個也是趕,初一都過了,幹嗎不過十五?」

  楊凌啞然,喃喃道:「好大地野心,人有了第一份慾望,野心就會不斷膨脹,你倒是不知足,若真讓你當上皇帝,你就該追求秦皇漢武、成吉思汗的功績了。」

  「大丈夫,生該如此,不是麼?」

  他見楊凌不答。無趣地一笑,繼續道:「有小聆子在父王身邊,我就可以盡情地演戲,而不必擔心父王真會傷了我,等我入了獄,如果沒有能人看出其中地蹊蹺。我的人就會主動放出點線索來給官府追查,幸好……主審官換成了你,你果然沒讓我失望。」

  「入獄後,萬萬沒想到父王以為是我作下醜事,竟要逼我自盡以全名聲,呵呵,我的心真是寒透了,對自已做的事更是沒有一點愧疚。我連夜偽造了堂妹的手札,我的人一早趕來取回去,放在夢璃房中。加上我前邊給自已設下地死局,一旦發現此物,按照常理,就很難有人再懷疑第二個兇手會是無辜的了。

  但是這樣還不行,還有一個唐家山。大哥這人雖然呆板,可是並不蠢,從他在九絲山『教化』漢人群盜的行為就可以看出來了,冤死關頭,他一定會供出唐家山。開心就好整理那樣就不會坐實他的罪名了,所以我的人在知道你搜走了信物之後,便立即執行下一步計劃:殺人落罪!」

  朱讓槿眉毛一揚。漫聲道:「要殺人落罪,就得坐實殺人者~~朱讓栩也。在此之前他已經洗摘不清了,如果給他身上弄點血跡,你看會怎麼樣?」

  楊凌目光一閃,恍然道:「這個人,自然就是令師小聆子了?只要趁世子探問蜀王傷勢時,他這個形影不離的侍衛弄破手指什麼的,把血跡彈上去,就成了。」

  「不錯!楊兄也是天才。犯罪的天才!」朱讓槿擊掌笑道。

  楊凌奇怪地看著他,搖搖頭道:「你的陰謀已經被揭穿了,你以為你還能登上蜀王之位?窮途末路,還能如此坦然?我楊凌見過的英雄豪傑太多了,可是說實話,那些一世之雄,無論心思之縝密、智謀之高博、才學之廣瀚、城府之深厚,比起你來,真是差地太遠了。」

  朱讓槿呵呵笑道:「結果還不是被你識穿了?天下英雄,唯楊凌與槿耳。你還沒說,你是怎麼識破我的計劃的?這計劃本該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的,除非你和傳說中的包黑子一樣,能日審陽、夜斷陰,拘來夢璃地鬼魂。」

  楊凌目視虛空,輕輕地道:「誰知道呢?也許……真是夢璃姑娘死不瞑目,才把線索送到我的手裡來。」

  朱讓槿臉色微變,強笑道:「你……你胡說些什麼?」

  楊凌道:「真正引起我懷疑的,是你的水書註解。」

  他說出「水書」這個正確的名字,朱讓槿已經臉色大變,他本想回頭去架上找找這本毫不起眼,而且被人看到了也絕不會有人看地懂、或者想去看的書,可是還是忍住了沒有轉過身去:楊凌已經說出這兩個字,那個記錄分明已落在他的手中,還找什麼?

  「你也懂『水書』?你耐著性子逐本翻查我地書?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朱讓槿喃喃道。

  楊凌搖頭道:「慚愧,我不懂水書,就是楊慎那樣精通上百種雜學的大才子也不懂,可是我手下恰恰有一個兵,就是水族鬼師的後人,他認得水書文字。而且,你有一位很特別的紅顏知已,她的妒心和獨佔欲簡直天下無雙,她把這本書找了出來,又恰巧帶到了我的府中,我恰巧又有個懂水書的部下。

  二殿下,你說這不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呢?你造出一件天衣,一件無縫的天衣,而你的紅顏卻是一位織女,用她地妒心和對你的獨佔欲交織成一把剪刀,給它剪出一道縫來。說實話,我現在真的相信,是朱夢璃姑娘在冥冥中牽引著這一切,引我走出迷霧。」

  楊凌譏訥地笑道:「又或者,我該感謝拓拔姑娘。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都站著一個女人……不對,這個時代,應該是站著一群女人。而你的女人,顯然是站錯了位置,跑到了你的前邊。」

  朱讓槿苦笑:「竟是這樣……,嫣然、嫣然,唉!這個傻丫頭,我除了她,怎麼可能看上別地女了。能和她講的又怎麼會不告訴她?她愛我,真的是愛的太深了。」

  楊凌木然:「這哥們……大概是從小心理不平衡,強烈希望享有獨寵的滋味,竟把拓拔嫣然這麼妒心強烈、極度約束毫無隱私自由的當成了對他最愛慕、最關懷地表現了,竟然一副樂在其中的表情。」

  楊凌笑道:「你的註解,和文章毫無關係。記的是保寧,劉烈,三千二;保寧,藍廷瑞、鄢本恕、廖惠,七千四;眉縣,彭有道,一千一等等數字,還有苗、彝、藏一些地區。

  你聽說過京城『黃米白米案』沒有?以黃米代表黃金,以白米代表白銀,以幾斗幾升代表多少萬兩。我要是看到這些東西。還查不出這是各地舛傲不訓的一些人物,不知道那些數字是代表他們擁用的兵馬人數,這錦衣衛、內廠兩個衙門我算是白混了。

  有了這份疑心,我就不免想起你喜歡遊山玩水,欣賞名勝古跡。而那個和你交從甚密的苗家轱轱寨主。他的老家窮山僻壤,既無古跡名勝,也沒有秀麗山川,你去那兒幹什麼?這一來再查你這些年去過的地方,就不能不讓人生疑了。

  還有你大哥的莊園。他顧不上管,就托你照料,而你以世子地名義向衛所借了兩門炮。炮十天半個月才放一次,可火藥用量卻不小,那些火藥哪裡去了?四川山地崎嶇,不宜用重炮,可這火藥用來裝備火銃、製造火箭,在山地卻是利器。又或者做為樣品供人研究,自已製造軍用火藥,那就更說的通了。」

  楊凌自嘲地一笑,道:「於是我這個事後諸葛亮才忽然想起看過,卻被我忽略了的許多事來,蜀王一脈,代代賢王,可是蜀王一脈,卻並非子孫個個賢明。先獻王朱椿之子朱悅燇,曾與谷王合謀造反;朱悅爠曾謀奪嫡世子之位;還有一位被賜死的,原因未曾明示天下,恐怕也不過是為了這個王位。如今,舊事重演了麼?」

  「呵呵,那又如何?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這是天命,我今天也要把它扭轉過來」,朱讓槿得志意滿地道:「小聆子一共教了三個人,我和大哥是主子,只能算半個徒弟,第三個是一個王府侍衛,他才是小聆子真正的弟子,刀法不在我之下。我已派了他帶人去獄中處死大哥,永絕後患,父王……沒有機會接他出來了。」

  楊凌身子一震,駭然道:「你……難道你現在就不怕別人疑心你了?要知道,皇上地詔命還沒下來,王爺可以隨時收回成命,罷了你的世子之位。」

  朱讓槿眨眨眼,笑道:「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的人挾持了一個靖清王府的侍衛,帶的是他地腰牌,到了獄中,弄出大哥反抗殺人的場面,留下那個靖清王的侍衛屍體,天下人都知道這是靖清郡王不甘心女兒愛辱又被害死,行私刑殺人,我正在王府就任世子之職,並開始行使蜀王權利,我怎麼知情?我還要去拜祭一下大哥呢,不管怎麼說,那總是我地手足同胞嘛。」

  楊凌被他的無恥氣的身子發抖,猛地一拂袖子道:「你不怕我已經告訴了蜀王?或者通知了其他官員?」

  朱讓槿淡淡地道:「你不會那麼沒有分寸,把王府的案子吵的盡人皆知。昨日你查證我大哥是兇手,不也是徑直來見父王?可敢事先告訴別的官員知道?」

  「我父王知道了,也是大局已定。大哥死了,他只有我這一個兒子,唯一的選擇就是將錯就錯,蜀王一脈的延續在父王眼中,絕對比他兒子的命更重要,他不會讓蜀王一脈因絕嗣而撤藩。」

  朱讓槿目光閃動地道:「知道這件事地,除了你,不會超過一兩個人,而且在你眼中,被逼上絕路的是我,這幾個人十有八九全被你帶到了王宮來,不會留下退路,我可以殺了你們,昨天刺客可以進宮,今天當然也可以來,不是麼?

  我還可以通知我招攬的人馬立刻行動,在你把證據送往京城之前全部改變。讓皇帝查不出任何可疑來,拿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甚至可以……朝權在手,立即行動,造反奪國。」

  楊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搖頭道:「瘋子、狂妄!就算你隨時可以鼓動四川地土司們跟著你造反,你以為出蜀便能直取天下?朝廷大軍南北挾擊之下。不消十日,就叫你大軍瓦解,你最好的出路也是退回四川,據險而守,甚至被朝廷追的步步後退,傚法都掌蠻,做邊荒野人。」

  朱讓槿哈哈大笑,興奮地道:「你真的很有才華,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你的才幹,跟著我吧。我會重用你,大膽啟用你所有的政策,比如說稅賦改革、重農興商、強軍練武、興辦新學,在我手下,你可以盡展所長成為千古名相,治世能臣。怎麼樣?」

  「跟著你?你相信我?」

  「我當然信,只要你給我一張絕對可靠地投名狀,我還有什麼信不過的?」

  「投名狀?誰的人頭?」

  「我父王!本來是想讓他今日參加了兒子的大禮,明日再因病去世的提前一天也沒關係。」

  「禽獸!」

  「成者王侯敗者賊!後世之人只會盛讚大帝的英明神武,不會稱他禽獸。當今皇上的先祖,自燕京起兵。以靖難之名得天下,也曾有人自詡忠臣孝子,這般罵他,結果是割去耳鼻令其食下,復以油鍋烹炸。一妻二女充作軍妓,長子充軍,次子發為官奴,皆虐待致死,死後棄屍餵狗。聽說楊大人嬌妻美妾。幼子甫生,不想步其後塵吧?」

  楊凌又氣又笑,說道:「剛誇你睿智聰明,就變成了狂妄自大的瘋子,你先得了天下再說吧。」

  「要得天下何難?正德身邊,一個築台的,現在就在我的面前,一個拆台地,正在京中干的熱火朝天。你以為有野心的只有我一個?我若反,必有人響應,同時掐斷南北南北命脈。

  由我的盟友出兵順流直下,直取南京,控制江南富庶豪華之地,大明之糧倉落入我手,天下必亂,同時我的大軍出蜀入秦,陝西今年糧米豐收,兵餉充足,大軍可以馬不停蹄直取京師中樞。

  北地邊軍受到韃靼、瓦刺牽制,不敢稍動,西北我可以發動藏人異動,牽制甘陝青海軍隊不敢回援,就算他們敢動,況且消息送到時,我們已經撲到京城,中樞一失,正德一滅,天下大局便定,就如昔年燕王破建文一樣,郡龍無首,只有俯首稱臣,以我為王,你懂兵事,你看我計如何?」

  楊凌倒抽一口冷氣:「……完美地篡國大略,朝中沒有能人,地方或民間縱有幹才,不得其用,只消取了帝都,則大勢去矣。不是有可能成功,而是完全可能成功,可他的盟友是誰?還有哪……難道是寧王?寧王肯附庸其下麼?是了,恐怕各自都打著自已的算盤,但是寧王能是此人的對手?」

  朱讓槿見他臉色數變,不禁微笑道:「如何?你應該知道我所言非虛,也知道這個計劃絕對完美可行,只要我取得蜀王的印信兵符,得到蜀地百姓地擁戴和支持,就可以執行這一計劃。

  只要你答應,我立刻找個理由把父王請來,到時有我這個孝順兒子有你這位欽差大人,還有父王忠心耿耿的貼身護衛,眾口一辭說他是突發病疾而死,不會有任何人起疑心,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間。

  一個自信的帝王,敢於賦予他地能臣以最大的權力和支持,而我,就將是這個人,我會毫無保留地支持你,使你成就千古功名,像武候一樣名垂千古。楊凌,你決定了嗎?」

  楊凌搖頭一笑:「我做諸葛,你卻不是劉備,一旦大權在握,你的野心只會更加膨脹,窮兵黷武,害的百姓不得安寧,你想的不是千秋萬世,而是成就你自已的不世之功,你是梟雄,卻不能給百姓帶來富足快樂。」

  朱讓槿正要反駁,楊凌道:「世子不會死。你地人趕到的時候,會發現世子的牢房裡居然變成了四個人,帶著弓弩和火銃,那是我押給牢官顧大人地四名人質。世子不死,蜀王就不會不惜一切地保你,你還有什麼倚仗?」

  朱讓槿又驚又怒。厲聲道:「你好大膽,未經按察使司簽署命令,居然敢將人犯私自帶出?」

  楊凌笑道:「幹麼?跟我擺世子架子?」

  朱讓槿大吼一聲,並掌如刀,向楊凌猛撲過來,斜刺裡那個虯髯大漢飛身掠了過來,「砰砰砰」兩人交手三合,朱讓槿飛身後退,眼神怪異地道:「你是誰?」

  那人輕輕歎了口氣,伸手向臉上抹去。眉毛、髮鬢、鬍子都是假的,甚至還有肉色的改變、眼睛形狀地膠絲、故意變的肥大的鼻頭,錦衣衛的化妝技巧還是挺獨到的,只是用薑汁染成黃色的皮膚一時無法改變。

  朱讓槿臉色大變:「大哥……」

  「讓槿,我從來不知道。你有這麼恨大哥。」

  「讓槿,其實大哥的武功也不弱於你,只是有一次練功,你敗給我之後,我發現你夜裡還爬起來不停地苦練。練的手臂都紅腫了,想著弟弟好勝,以後較量我都留著幾分實力。我只是不想傷害我們兄弟的感情。可是,有些東西,不是我想讓就能讓的。」

  「我不信!」朱讓槿大吼一聲,又撲了上來,朱讓栩沒有出刀,只以雙掌相迎。

  楊凌返身向外走去,走到門邊回頭一看,只見朱讓槿地冠戴被大哥一掌削下,變的更加瘋狂了。滿室的書本、木屑、繚亂的換裝衣袍,在他瘋虎般的拳腳下,如同一片片碎碟,滿室紛飛……

  朱讓栩,還是沒有出刀。

  ******

  瘋狂地一刀!

  大漠狂沙是什麼模樣,這一刀就是什麼模樣,伍漢超和從錦衣衛調來的一個高手齊刷刷退了幾大步,那個錦衣衛的高手身手不及伍漢超,雖有伍漢超竭力承接了絕大部分刀勢,衣服仍被劃開,衣內胸前是軟甲,可是手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

  蜀王身前是一堆面如土色的官兒,楊凌早打發了伍漢超和另一高手扮成小廝,混到蜀王駕前,他一進殿,就假意有要事和蜀王談,把他從小聆子身邊調開,然後公佈了小聆子的陰謀。

  「哈哈哈哈……,天下間能擋得住我手中刀地還沒有幾個,我要留下不易,我要走,天下間誰能攔我?哈哈哈……」

  平素瘦小枯乾,就像別人的影子似的小聆子,身材不是那麼瘦小,給人地感覺卻像是一個金甲巨人,睥睨天下,威風無雙。

  「砰!」太陽穴上激起一團血霧,楊凌吹了吹槍口,習慣性地當著大家的面又上好火藥、子彈,然後插回腰間,淡淡地道:「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火器不破!」

  他看看目瞪口呆的眾人,若無其事地道:「抬下去。」

  ******

  「是我害了他麼?」拓拔嫣然一身紅裝,頭一回見她穿紅裝,顯得分外嫵媚、驚艷,可是那張絕美的俏臉上,是淒楚悲絕的神情。

  她輕輕蹲到自絕身亡的朱讓槿面前,癡癡地撫著他漸有涼意的臉頰:「讓槿……,讓槿……」

  她想起兩人一起遊山玩水、一起撫琴吹蕭的時光,眼神一陣朦朧。

  在獄中,死死地咬著他的手腕,他說:「我習慣了……」,眼神裡,是對她地寵溺和嬌慣,並沒有一絲的不耐煩和嘲諷……

  輕輕握住他的手腕,腕上齒痕依然:「讓槿,是我害了你,我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拓拔嫣然低頭望著那雙不甘心的眼睛,兩顆晶瑩的淚珠攸然滴落,一抹令人心寒的冷意在眼底悄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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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52:1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博浪一椎


  戲劇性的一幕,最先入獄的二殿下,最終仍是罪證確鑿的兇手。

  成都大獄一聲槍響,引起了一場大騷動,外邊的人以為有人要越獄,一時刀槍林立,獄卒成群,蜂擁殺入大牢之內。

  關在牢裡的四個錦衣衛,一點囚犯和人質的覺悟都沒有,四個人備了酒菜,在牢裡喝的正歡實,居然闖進幾個人來,幾個「犯人」立即站起來吆五喝六的一頓訓斥。

  外邊的刺客正發愣呢,那個被挾持來的靖清郡王府侍衛趁機便逃,幾個刺客剛抽出兵刃,裡邊的錦衣衛毛了,一頓火槍、袖弩,打了個落花流水。

  小聆子那個武藝高強的徒弟萬萬沒想到牢房裡的人居然有火槍,當胸挨了一槍,血流如注,武功頓時大打折扣,他是唯一一個衝出牢房的人,撲出大門時才氣絕身亡。

  其他的刺客被關在牢裡的幾個「犯人」指揮著拿人、殺人,幾個刺客死也死的鬱悶。

  蜀王的神經好像已經麻木了,兩個兒子走馬燈似的入獄、出獄,還有什麼好驚怒的。他居然鎮定地主持完了世子繼位大禮,被人扶回後宮,這才暈了過去。

  李森沒有參加世子繼位之禮,拿著楊凌親兵,那個水族戰士老丁翻譯過來的手稿,他秘密帶人親赴保寧,會同錦衣衛、內廠、東廠、西廠地人馬。又糾合了當地官府的衙差、民壯,訂好日期、時間,全體出動,開始了大緝捕。

  守備官劉浪和劉烈是遠房親戚,先設宴把他請到家中吃酒,然後一聲大喝把他綁翻在地。智擒首腦,劉烈暗中糾集的人群龍無首,登時大亂,大部被抓。

  這些朱讓槿拉攏的人馬,以保寧最多。那裡比較貧窮,所以被一些有心人蠱惑,民眾易集結造反。照楊凌的估計,明年引進耕種新式農作物,雖然不是萬能藥,就此結決一切社會矛盾和貧富問題。但是起碼讓農民能有口飯吃。

  而漢人百姓可以說是最忠厚恭順的子民,很多時候吃著草根樹皮,見了官家老爺還是恭恭敬敬,只要能吃飽肚子,除了被邪教蠱惑另有所圖地,肯造反的極少。所以他命令只抓首犯,餘者不追,等到生活有所改善,他們的反心自然也便消了。

  至於其他地方涉案的罪犯,能抓的抓,涉及其他部族,而有些是被朱讓槿許以好處,是瞞著頭人土司追隨朱讓槿準備造反,然後再想法把土司拖下水的,楊凌一概移交各位土司自行處理。

  由他們出面,一則可以加強他們對朝廷的恭順,再則本族的大頭人出面,底下的族民就不會跟著作亂,要處治那幾個有野心的酋長就可以少死傷些人命。

  朝廷和各部土司分別展開了轟轟烈烈地內部大清洗運動。對那些和朱讓槿過從甚密的大土司,一則證據太少。二則牽涉太大,反正禍因已除,楊凌只是明裡暗裡點醒了他們一下,同時吩咐三廠一衛的人以後加強對這些人的監視控制,其他資料移交世子,未再進一步參予。

  這些事處理完,楊凌就要回京了。他也真的是歸心似箭了,這裡還是風景宜人,恐怕北京地第一場雪都快下了,能不急嗎?

  時近秋末,雖是巴蜀之地,雨後也增添了幾分蕭索的寒意,山上的楓葉已紅如焰火。

  蜀王、世子、郡主,還有成都大小官員宴罷送至城外很遠,這才返回城中。楊凌身邊有兩百多名親兵侍衛,其餘的是李森派的兩千兵馬,至於宋小愛地狼兵,已在宋總兵率領下返回廣西。

  她是一族之長,手下統率著十餘萬民眾,不能不回去處理一下,等一切處理完畢,她自會率著一部分願意加入官兵的壯家勇士進京投奔楊凌。當然,人家的主要目地是會情郎。

  大軍逶迤,漸漸從坦途拐上崎嶇的山路,隱沒在群山霧影當中。

  一株楓樹下,坐著一個俏盈盈的女子,樹旁有車,車旁有婢,猶如一副優美的山水。

  楓葉紅如火。風來葉落,飄飄裊裊,落在她的身旁,落在她的衣襟上,秀髮上,將這俏麗如仙的人兒點綴的更增麗色。

  她盤膝坐在石上,一管玉簫湊在薄而紅的櫻唇上,悠揚地笛音從綠色的玉笛流瀉出來,藉著秋風的吹拂和楓葉的飛舞融化在空氣中,開心就好整理帶著淡淡哀傷的曲調,那哽咽的聲音好似有著說不盡的思念,道不盡的柔情,卻也讓聽者感受到那份心碎和無奈。

  風在動,樹也在動,她的笛聲也在動,只有她的人嫻雅幽靜,如似靜止。

  她的面前,跪著一條卷髮大漢,那粗壯的身子如同鐵石鑄就的堅硬身軀,雖然是跪在那兒,卻猶如一個巨人。笛聲一直未歇,他也垂頭肅然,一動不動。

  直過了許久,笛聲裊裊停息,少女放下了唇邊玉簫,纖細白嫩的小手握緊了,骨節都繃的似透明般的白。

  她狠狠地在石上一摔,玉碎!

  「巴旺,我意已決,我決定的事,還沒有人能拂逆,就是我爹都不行,你應該知道!」聲音脆冷的如玉盤滾珠,清冽之極。

  大漢忽然雙手伏地,額頭緊緊抵著地上的落頁,一動不動。

  少女歎息一聲,輕盈地走到他的身邊,一隻素白的手掌輕輕落在他的肩頭:「你是颶拉第一勇士,但是那個人太厲害,不是僅憑武力可以應付的。幸好,他為了除掉讓槿地余部。在成都又多留了些日子,使我能夠從容準備。」

  她慢慢抬起頭,清美出塵的麗顏在穿過楓葉的陽光照耀下散發著一種溫潤聖潔的光輝:「讓槿因我而死,也許這是天意,那我就借天威來殺了楊凌,為讓槿償命。我相信。無論如何,這一次他都不會再逃掉,除非他真是什麼孔明轉世。」

  拓拔淡淡一笑,低下頭道:「巴旺,我的心願就由你來完成了。」

  大漢重重地一叩頭,一言不發。

  「事成之後,你立即返回颶拉,我的車轎可能會慢一些才到。」

  拓拔嫣然地雙目有種比楓葉映陽更加怵目的驚艷:「讓槿的屍首已經派人盜回去了,請族裡的巫師好生照料,把我和他安葬在一起。

  告訴我爹。這是我自已的選擇,與任何人無關,請他不要因此生出事端來,如今的巴蜀非比往日,其他各族各有收斂。此時妄動,必招災禍,我們的族人禁受不起。」

  巴旺又是重重一叩首。

  拓拔的目光忽然變的凌厲起來,用尖銳的語調道:「你記住,我只有一個要求。我要所有地人全都陪葬,一個也不許活著。」

  巴旺終於說話了:「小姐放心,巴旺一定做到。」

  「去吧!」拓拔嫣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旺如同一座移動的巨山轟然而起。走到一株樹下,翻身上馬,縱馬揚鞭飛馳而去,消失在山間小道上。

  「小姐」,一個丫環戰戰兢兢地喚她。

  拓拔嫣然輕輕一笑,說道:「你不要怕,好生照顧我回去,我爹知道我的脾氣,他不會怪你的。」

  她轉身向路口走了幾步。步履輕盈,風吹起她纖腰上地絲帶,如欲凌風飛起。

  杏黃色的欽差大旗出現了,拓拔嫣然的唇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楊大人,讓我來……送你一程……」

  ******

  楊凌見到了拓拔嫣然,心中有些詫異。朱讓槿為了篡奪世子之位,殺妹害兄,甚至想弒父,實是罪大惡極,難以令人同情,可是拓拔嫣然畢竟和他相戀甚久,情根深種。

  自已心目中的偉男子,傾心愛慕地戀人竟是這樣一個人,想必她也羞於再同昔日好友們相見,在成都這些日子,她就沒再登過門,也沒和朱湘兒、楊慎等人往來,想不到會在這裡相見。

  楊凌一邊上前相見,一邊暗暗想道:蜀王家三番五次出事,不過總算是天命所歸,蜀王一脈算上這次九代中有四次逆子奪謫了,全部以失敗告終,能夠登上王位的,確實都是賢能之主。

  朱讓槿的陰謀公佈出來,世子威望大增,各部族土司大部分也都對他表示了擁戴。聽說拓拔嫣然做為颶拉地代表,也對世子表示了祝賀,並表示小金川也會支持世子的統治。

  如此看來,拓拔嫣然雖把女子善妒發揮到了淋漓盡致,在大是大非上倒是一位深明大義的女子。

  楊凌領著大棒槌和伍漢超迎到面前,拱手道:「拓拔姑娘……」,楊凌只喚了個名字,便不知該如何接下去了。向她慰問嗎?開玩笑,朱老二可是自已幹掉的,再說兩人只是相戀,又沒有什麼名分,她又不是朱讓槿的未亡人。現在朱讓槿身敗名裂,自已對她說句「節哀順變」豈不滑稽?

  拓拔嫣然倒是善解人意,莞爾一笑道:「楊大人,讓槿他……唉,自作孽,不可活,是他自已執著了,與大人何干?他野心勃勃,廣結黨羽……」

  拓拔嫣然說到這兒自嘲地一笑道:「我以前總喜歡管他的事,巴不得他所有的事兒都告訴我,原以為這樣男人就沒什麼瞞你地了吧?呵呵。沒想到他倒瞞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大人公佈他圖謀世子之位,巧構殺局,害妹坑兄,事發後自盡而死,可是嫣然不是傻瓜,現在各部土司都在清理一些圖謀不規地叛逆。保寧等地朝廷也在緝捕大批人犯,這些事都和朱讓槿有關吧?他所圖……所圖實是不小。到那時戰火連天,巴蜀樂土變成人間地獄,我們颶拉必定也會受到牽連,生靈塗炭。」

  她幽幽一歎,神情恍惚地道:「有時我都在懷疑,他是真的喜歡我,還是為了我的颶拉……」

  楊凌輕輕一揖,肅然道:「姑娘,朱讓槿雖壞事做絕。但他博學多才、見識高遠、智計如狐,確是人中之龍虎、不可之奇才,只是沒有用在正途罷了。雖然他做下諸多不法之事,可是楊凌心中仍是對他敬佩萬分,依我看來,朱讓槿若生逢亂世。必是能夠成就霸業的一代梟雄。

  朱讓槿所圖者,確是霸業,對於金錢女色,並無所好,對姑娘你。他也用情至深,楊凌知道,所以不敢相瞞。唉!只可惜。這樣一位人傑,仍是看不破名望權力,以至私德敗壞,觸逆國法。」

  拓拔嫣然神色一動,凝望楊凌半晌,表情有點複雜,許久才淡然一笑,襝衽一禮道:「楊大人確是一位君子,難怪讓槿他對大人讚不絕口,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她喟然一歎道:「相識一場,總是有緣,聽說大人要走,這一去,今生今世可能再度相見地機會也不多了,嫣然怎能不送上一程?可是……自從出了這事兒,我在成都官員們面前實在羞於現身,只好提前趕出城來,在這山口相送。」

  楊凌這才恍然,忙道:「多謝姑娘美意,勞動玉足,本官惶恐不安。」

  拓拔嫣然一笑道:「不必這般客氣,我可比不得漢家的公主郡主,沒那麼多嬌嬌怯怯的毛病。大人要走了,小女子便以水酒一杯,為大人餞行。」

  她款款轉身,去車轅邊叫丫環取出一個托盤,兩個酒杯,自已捧著來到楊凌面前放到車轅上,然後從腰巾下拿出一個小酒囊,斟滿兩杯,然後嫣然笑道:「急急趕來,只為送大人一程,倒忘了備上水酒。這酒,是女兒家聊的,綿軟無勁兒,只是聊表寸心,大人請飲。」說著舉就唇一飲而盡。

  「這……」,楊凌倒不信她會害自已,就算是犯罪人家屬,自已男人犯了滔天大罪,也得有罪認懲,還能趕上門去殺法官不成?可是小心無大錯,萬一陰溝裡翻船怎麼辦?

  他含糊地笑道:「王爺和百官為在下餞行,方才就已不勝酒力了,前方山路難行,騎馬頭暈,坐轎頭更暈,這酒是實在飲不得了。」

  拓拔嫣然格格一笑,雙眼彎彎地瞟著他,神情說不出的狐媚動人:「餞行酒怎麼能再收回去?大人既已不勝酒力,小女子就代大人飲了這杯酒吧。」

  「二叔若是有意,就飲了這半杯殘酒……」,楊凌不知怎麼,想起了小潘姑娘對武松說的這句話,心裡頭可就輕輕兒的一跳。

  看她媚眼兒盈然,嫣紅的唇兒抿住細白的瓷杯,瓊漿玉液就唇而盡,可不正是那萬種風情嗎?人間絕色,叫人怎能不賞心悅目?

  拓拔嫣然飲盡了酒,將杯擱回盤上,笑道:「送過了大人,小女子也要趕回颶拉了,就此別過。」

  楊凌如釋重負,連忙拱手道:「恭送姑娘。」

  拓拔嫣然禮貌地一禮,轉身款款行向自已的馬車,腰肢兒裊娜,步態優美輕盈。她穿著一身淺色輕衫,秋風掀起她月白色羅裙地裙袂,開心就好整理也飄起了她腰旁的汗巾,露出巾中所繡的鮮艷的嬉水鴛鴦……

  楊凌心中暗暗一歎,也返身上了自已的馬車……

  ******

  馬車和楊凌地大軍交錯而行。

  拓拔嫣然坐在車中。雪腮漸漸浮起兩抹嫣紅,如同初綻桃花,愈增嬌艷。她是千杯不醉的量,想不到這酒力竟然這般厲害。

  對面跪坐的侍婢卻似怕的不行,渾身簌簌發抖,臉色蒼白如雪。

  拓拔嫣然淡笑道:「誰人不奸不詐?只知道罵我的讓槿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楊凌不也是當面說鬼話,呵呵,怕我酒中下毒?唉!本來看在讓槿對他欣賞有加地份上,和他方纔那番話,給他個好下場。

  讓槿看得上地人不多,兩個人在人間做不成朋友,到陰間少了這許多糾纏,能做一對情投意合的好兄弟,可惜……他卻辜負了我地一番美意。非要面目全非的去見讓槿,那副噁心模樣,我才不要讓槿去答理他。」

  她瞟了那侍婢一眼,淡淡地道:「你怕什麼?我就要去見讓槿,和他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你不替我高興麼?」

  「高……高興……不不不,不高……呃……高興……」,可憐的婢女怎麼說都不好。臉都青了,牙齒格格地直打架。

  拓拔嫣然呵呵地笑了,輕輕撫著自已光滑柔嫩的肌膚。潔白的牙齒輕輕咬住紅唇,模樣說不出的媚魅,過了會兒,她才緩緩地道:「這是大巫師從九華山弄來的方法,再配上他秘製的毒酒製成地奇藥,這一杯三千兩銀子都買不到呢,喝了它,我就能肉身不腐,永遠保持住自已地容貌一如今日。」

  她掩唇打了個哈欠。明媚的眼波中不知是醉意、還是倦意,變的朦朧起來,她像一隻懶貓兒似的輕輕俯在榻上。車廂不寬,衣裙扭裹在身上,纖腰塌陷,豐臀腴美,乳鴿似地胸膛輕輕起伏著,那種美態,又豈是任何文筆能夠描述出來的。

  拓拔嫣然夢囈似地道:「讓槿,你想當皇帝,都怪我壞了你的大事,害了你的性命。如今大明的皇帝都不許用人殉葬了,我讓兩千多人給你殉葬,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她地聲音越來越低,眼簾慢慢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瞼上,嗓音柔柔的、甜甜地:「嫣然向你發誓,我再也不嫉妒了,再也不事事管著你,我只陪在你的身邊,陪在……你的身邊……讓槿,等……我。我來……了……」

  柔美的嬌軀隨著馬車的晃動輕輕起伏著,拓拔嫣然就像一個海棠春睡般的妖嬈美人兒,她的一縷烏黑秀髮垂到了鼻翅下,如果仔細看,才會注意到,這睡美人兒已經沒有了呼吸。

  那個侍婢兩眼瞪的老大,死死摀住自已的嘴,眼淚流個不停……

  雞冠嶺上雞冠峰。

  峭壁也不知已經幾千幾百年,黑黝黝地就像鋼鐵鑄造就,一層層的再壘起來。

  崖下一條山徑盤旋入嶺,右側灌木矮樹下流水潺潺,是一條小溪,小溪對面是雜林,有樹有竹,參差茂密,綠葉清翠欲滴。

  小溪不大,不過因為兩天前剛剛下過一場秋雨,水流比往昔稍寬稍急,嘩嘩的流瀑濺玉聲不絕於耳,彷彿一首動聽的音樂。

  楊凌掀開轎簾兒,向左側望向去,直至頂端高逾數百丈,要探出頭去向上仰望才看得到山頂,再加上車子的顛簸,還真的讓人感覺頭暈了。

  山崖越往上越向外傾斜,最上端幾乎已探到右側小溪上方,形成了天然的屋簷狀,除非是狂風從對面林中刮來,否則這裡是從來淋不到雨的,因此地面比較干躁,儘管不全是石板路,車馬倒也不難行,很輕快地便拐上了盤山道。

  楊凌轉向另一側,看著溪水和沿著傾斜睥河岸生長著的各種花草樹木,車中久坐難免困乏。楊凌無聊地瞧著楊凌瞧著河岸邊倒向下游地青草和矮樹,還有一些打折的枝桿落葉:「前兩天的秋雨看來不小啊」,他喃喃地打了個哈欠。

  忽然,他又探出頭去,瞧了一會兒,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沉吟半晌,他忽然揚聲道:「停下,就地歇息。」

  官兵們走的也乏累了,聽到原地休息的命令,一聲歡呼,頓時作鳥獸散,跑到溪水邊洗臉、喝水,上游地人若弄髒了水,下游的人就笑罵一番,還有人看到野果樹。此時正是成熟季節,便爬上去攀摘下來,就水洗淨吃的津津有味。

  楊凌也下了車,活動活動身子,四下觀察了一陣。然後在侍衛保護下涉水過河,到對岸竹林中方便了一下……

  受到襲擾的鳥雀紛紛飛起,兩千多人給這寂靜的山谷帶來了無限生氣……

  ******

  始皇東遊,警蹕森嚴,旗旛儀仗遮天蔽日。至博浪沙。山上荊棘叢生,溝壑縱橫,人煙稀少。異常荒涼。有力士攜百二十斤大鐵椎,伏於高處,欲謀帝命。惜乎!博浪一椎,誤中副車!始皇怒,傳檄四海,大索八荒,求賊甚切,然兩刺客安然逸去,天下之大。求之不得。

  如果當時有炸藥,張良重金收買的不是一個大力士,而是一捆炸藥,歷史上還會有始皇帝麼?

  隨著如雷的一串巨響,雞冠狀山崖不復存在了,朝廷另辟了一條山路,這條古道上從此重新野草重生,野獸出沒,許多年後,雞冠嶺的名字也取消了,除了一些老人,許多人看到這片茂密的叢林和石山,根本不知道這裡曾經是一條路。

  拓拔嫣然有錢有人有火藥,楊凌留在成都把後續事務處理完畢的這十多天裡,她安排五百名小金川最善攀援險峰要隘地勇士,吃住在山裡,在雞冠崖上鑿挖石洞。

  「天下武功,無堅不破,唯火器不破!」楊凌半開玩笑的這句話,她一直記在心裡,朱讓槿的武功她是瞭解的,他的師傅武功如何,她更加明白,儘管他被驅逐出草原二十多年了,但是這個人地名字仍然在草原上流傳著。

  而這樣一個高手,在蜀王府重重侍衛包圍下,在伍漢超等廠衛夾擊下,猶能傲然自若,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卻被楊凌這個廢物躲在人群中,抽冷子就給一槍轟爛了腦袋。

  一粒火槍子彈可以擊斃一個苦練數十年武功的高手,在原本就如彎穹低下的天險懸崖下埋設一些炸藥,是不是就能四兩撥千金,製造一出人力難以抗衡的天險,如泰山之崩?

  山路險要,雞冠崖在前後兩座市鎮地正中間,所以客商總是清早啟程,中午經過,晚上到達另一城鎮,沒有人敢在山裡停留的,因此只有正午一個半時辰是客商行人密集時期,除非官兵行軍,其他時間山路上寥無人煙,他們有充分的時間進行安排。

  在朱讓槿地幫助下,小金川原本就能製造火藥,這些火藥要將一處原本就眩然欲下的險峰震塌就足以辦得到。在楊凌提議下,軍方摸索出最佳比例,改良了火藥威力後,朱讓槿以放炮驚嚇野豬為由,又弄到了一批新式火藥交給她,小金川開始摸索仿造,威力更增。

  一切準備停當,就等楊凌現身,直到他的大軍出了城,巴旺飛馬趕到雞冠崖,命人火速將火藥包填塞入鑿好的石洞中,以火藥捻相連,然後隱在暗處等候大軍到來。

  楊凌果然小心,在崖外停軍休息時,居然派人上山勘察。幸好拓拔姑娘行事小心,早就囑咐下來,他們夜晚停留之處還在後方密林之中,而且為了防止山崩傷及自已,他們是隱在在前後方密林之中。

  當楊凌的大軍休息之後,重整隊伍,儀仗全部進入雞冠崖下後。火藥捻從前後兩個方向同時引燃,一聲聲驚雷,伴隨著磨盤大地石塊,最後直至半座山坍塌下去,把軍隊大軍活活埋在下面。

  巴旺帶著人持刀趕去,還想看看有沒有活口。整片懸崖徹底坍塌,濃烈的塵土散去,溪流堵塞,驛道不再,原來的路上已被變成了巨石壘就的一道山嶺。除了在巴旺地腳下,砸入地面的巨石擠著一雙腳丫子蒼白無力地揚了起來,再看不到一個生靈。

  五百人分頭散去,遁入莽莽叢林之中,蜀王府第二天晚上才聽到雞冠崖崩陷地消息,頭天下午有阻路難行的客商返回成都。將消息稟告知府衙門,知府衙門問清崩塌情況,覺的事有蹊蹺,前兩日大雨,這千古懸崖也不曾崩塌。怎麼現在塌了呢?那可是欽差大人的必由之路呀。

  知府大人不敢怠慢,匆匆忙忙跑去稟報世子,朱讓栩聽說了也很著急,雖然兩鎮通行還有別的路,可是那要多繞百餘里地,對於百姓十分不便開心就好整理。最讓他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和楊凌有沒有關聯。

  當下朱讓栩顧不得旁人阻攔,帶著三百名士兵火把連營。當夜就趕往雞冠嶺,當他們從河溪靠外處發現半條露出的手臂,和他身上的軍服碎片時,終於知道,出了大事了。

  第二日調集了大軍要來搶搬岩石,結果又下起了暴雨。軍隊攜帶的物資有限,還需運輸大批物資才能在此駐紮。而且暴雨之下,搶救……搶搬屍體得行動也更受阻礙。

  到了第三日雨住了,才正式開始搬運石山。有地石塊巨大如斗,彼此疊壓擠搓,簡直難動分毫。要用什麼工具、要用多少時間,才能把這一座小山搬完?

  朱讓栩焦急萬分,擴大的搜索範圍,在左邊嶺後發現有數百人曾寄住過的痕跡,毫無疑問,這是有人蓄意陷殺欽差了,可是卻無法確定對方的身份。忙了一天,石頭外圍都沒清理出來,諾大的石山得搬到什麼年月?

  如此大事再不能隱瞞了,朱讓栩命人沿山設卡,搜捕可疑人犯,同時加緊搶搬石塊,又叫軍驛以八百里火急情報繞路飛報京師,呈於御前。

  至於搶搬石頭,其實他也不再抱著楊凌能得脫生天地希望了,可是巨石本就把人體砸的七零八落,現在又下了雨,如果不快些搶運出屍體,一經腐爛,碎屍攪和在一塊兒,把連骨骸都認不出來了,他豈不有愧於楊凌?

  「唉!」朱讓栩怏怏地歎了口氣,縱馬一鞭,領著親隨回成都去了。他的公事實在太繁忙,不能整日留在這兒等著挖屍,到了第五日,只好留下得力的人手繼續搬運石山,自已返回成都,親自督促緝兇事宜。

  ******

  「啊欠」,劉瑾打了個大噴嚏。

  他抓起手絹兒,使勁擤了通鼻涕,丟到地上去,懶洋洋地又摟緊了被子,鼻子囔囔地道:「天兒冷啦,再過兩天該下初雪了,唉!一個小心,這就傷了風。」

  「公公身體不適,那好是好生歇息吧,下官改日再來」,張彩忙起身道。

  「算啦,就是身子骨又酸又軟,站不起來啊,你說吧,那什麼稅?」

  「哦,是四川和福建的銀稅,公公不是給那兩個地方每年上繳地銀稅定額又加了二萬兩嗎?地方官員說……有多處礦脈已經耗盡,難以承受如此重稅,請公公減免呢。」

  「啊呸!啊~欠!那麼大的地方,只不過每年才加兩萬兩的銀稅,就一個勁兒哭窮、哭窮,這幫廢物,除了哭窮什麼都不會!」

  他眼珠一轉,盯著張彩道:「聽說了嗎?谷大用在江南可是干地不錯,這小子就守著個海邊,任嘛不幹,那銀子就跟流水似的。現在朝廷到處用錢。皇上也在哭窮。

  等到了年底,谷大用給皇上送去大把地稅銀,我管著那麼些銀礦金礦、糧賦鹽賦,卻窮嗖嗖的能拿得出手嗎?可不能讓谷大用給比了下去,不准!……等等,每省再加兩萬兩。這幫孫子……就得擠~!」

  「是是是,呃……下官記下了。」

  「小豆子,拿點水來,不不,薑湯,多放點糖。張彩啊,還有事嗎?」

  「呃,還有,西北戍軍糧餉不足,地方屯田又不夠。因為連著用兵,戶部連庫底都掏空了,實在拿不出銀子了,現在邊軍將領把告狀奏折遞進京來,說再不解決。怕就要彈壓不住士兵了。」

  「我怎麼說的來著,不是早給了辦法了麼?你,再下一道令,給西北三司衙門,罰款。罰款吶,官員、富紳、百姓犯了事全都要罰款、重重地罰,罰了銀子交給當地戍軍充作軍餉……

  這幫廢物是真不省心。這麼著吧,罰款的事交給戍軍去辦,罰了銀子就歸他們,呵呵,啊欠,他們還能不賣力氣?」

  「這個……公公,只怕戍軍將領趁機假公濟私,斂財自用,那豈不……?」

  「嗯嗯有道理,還是張彩想的周到。讓咱家想想……這樣吧,按照地方大小、人口多少,給那些戍軍制訂限額,每個月要罰多少人,罰多少錢,得有個規矩,罰不少不成,罰多了~~也不成,就這麼著吧。」

  劉瑾彈指間又解決了一件大事,有點開心起來,他提起了點精神正想說話,外邊一個小太監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公……公公,大大大……大事不好了,八百里加急軍驛秘信。」

  劉瑾嚇了一跳:「什……什麼八百里?有人反啦?」

  「不是的,公公,是楊大人他……他死啦!」

  劉瑾不耐煩地又扯出塊潔白地絲帕,輕輕抹著嘴唇,說道:「哪個楊大人吶,姓楊地可多了……楊?你說哪個楊?」

  劉瑾忽地意識到了什麼,雙眼放出貪婪的亮光,好像地上跪著的是個小金人兒。

  「威武侯、柱國上將軍、內廠提督楊凌楊……大人……」

  這一下張彩也像屁股上裝了彈簧兒似的,倏地一下跳了起來,劉瑾一掀被子坐了起來急道:「這是真的?楊凌不是平息了都掌蠻之亂,很快就要回京麼?這是誰說的?送信的人呢?怎麼死的?」

  「是蜀王世子親自修書,令軍驛以八百里快馬報送京師的,送信人就在宮禁處等候。聽說……是楊大人回京時,在蜀道艱險處突遇山崩,全軍……全軍覆沒!」

  「噗哧!」劉瑾沒忍住,鼻涕泡美出來了。

  「哈~哈~哈哈……啊~~啊~啊,楊大~~人吶,你怎麼就……就去了哇……」,劉瑾只笑了半句,忽地覺地不妥,連忙把調門兒往高裡一拔,改成了哭喪。

  他哭了兩聲,突然「嗄」地一下止住哭聲,一抹臉道:「皇上知道了嗎?」

  「還沒呢,公公不是吩咐過,各府道重要軍情、民政,各司的奏折都得先打紅板,呈給公公,得了批復才可以轉呈各衙門嗎?」

  「喔喔喔喔,不錯不錯,快快,帶咱家去見見那個驛官,容我問的詳細了,再去稟明皇上!」劉瑾紅光滿面,腿也不軟了,胸也不喘了,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吶。

  他一溜煙兒跑到大門口,回頭罵道:「你個小兔崽子,你倒是快點呀,這是多大的事兒,你想急死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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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53:18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喪事大辦


  錦衣指揮楊玉騎馬佩劍,率領一隊侍衛頭前帶路,後邊一乘小轎,由八個小太監扛著,呼扇呼扇跑的飛快,到了午門前,換上了幾個大漢將軍,因為按規矩太監不能扛轎出宮,這一來象接力賽式的,小轎跑的更快了,出了宮門直奔豹園而去。

  劉瑾坐在轎中,心裡樂開了花,一路上暈陶陶的象喝了四兩燒酒,雲裡霧裡自已也不知道心裡都轉了些什麼念頭:最難扳倒、也最可怕的對手就這麼死掉了,原本做事還有些顧忌,現在放眼朝野上下,還有什麼人是我的對手?哈哈哈,大權在握,當朝第一人,捨我其誰呀。

  明天得抽空去廟裡拜拜!劉瑾暗自決定。

  小轎進了豹園,到了正德皇帝慣住的大宅門口落轎,劉瑾一出來正碰上羅祥。羅祥跟條獵拘似的,正圍著正德的房子嗅呢,一見劉瑾如遇親人,立即上前拜倒在地,哭喪著臉道:「羅祥見過劉公公,公公,我冤哪,公公是知道我的,我對公公的孝敬,那也是從沒斷過,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公公就忍心嗎?

  自打當了這灌腸大使,舊日歸我管理的那些大小太監,都在背後笑話我。本來呢,前些日子還有機會見著皇上,可皇上現在換了口味,不喜歡吃灌腸了,我只能天天在門房裡蹲著,曬曬太陽、抓抓蚤子,比打進冷宮還要慘吶,嗚嗚嗚嗚……」。

  劉瑾微笑綻如菊花,紅光滿面、精神奕奕,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他抖抖袍子,抖開羅祥抓住袍襟的雙手。笑瞇瞇地道:「急什麼,咱家不是答應幫你了嗎?再等兩日,我不但要你官復原職,還要連升三品,呵呵呵呵」。

  「啊?還等啊?」

  羅祥一臉哀怨:「還得幾個兩日啊,公公啊。我可是你的人吶,我這般落魄。您臉上也不好看吶不是?」

  「好啦好啦,你就別再抱怨啦,這次一定不會再錯了。兩天,兩天之內,一定讓你風風光光、大權在握」。

  劉瑾許諾完了,壓低了嗓門問道:「皇上在房裡嗎?」

  「在呢」。羅祥撇撇嘴:「正和唐姑娘在同繪什麼駕鴦戲水圖,說是畫好了圖樣,要繡在吉服上,大婚時不繡龍鳳要繡鴛鴦」。

  「唐姑娘也在?」劉瑾正想進門兒。一聽這話忙止住了步子,眼珠一轉,招手道:「起來起來。快快,幫我把袍子脫了」。

  羅祥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站起,幫著劉瑾脫了蟒袍,去了冠戴,劉瑾把頭髮也打亂了,穿了身白色小衣,披頭散髮,形似幽魂,對羅祥神神道道地說道:「拿著我的袍子,先回你的地方好生待著,我不找你別出來,去吧去吧」。

  羅祥答應一聲,捧著袍戴走出兩步,又回頭道:「公公,您可答應我了,可就兩天吶」。

  「去吧去吧,說不定不用兩天,只快不慢,快別囉嗦了」。

  打發走了灌腸大使,劉瑾站在門前,慢慢醞釀著,直到兩筒清鼻涕慢慢流到唇邊上,臉上向上牽起的笑紋也都耷拉下來,這才垂眉斂眉,張開啃深吸了一口氣,抽冷子就是一聲乾嚎:「皇上啊,大事不好啦」。

  正德握著唐一仙地小手,兩人正合畫一隻駕鴦,陡聽門外一聲尖嚎,正德愣沒聽出是人動靜來,他怔了怔道:「這誰呀,在朕的門外如此喧嘩,去看看」。

  兩個小黃門拉開房門,只見一個白影連滾帶爬地搶了進來,撲到正德腳下,一把抱過他的大腿,滿臉鼻涕眼淚地痛哭道:「皇上啊,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

  正德直著眼仔細毒了看,這才認出那張扭曲變形的老臉是劉瑾,這一下把他也嚇了一大跳:「這……這這……,這是怎麼了,宮裡頭出了什麼大事了?」

  不會是太皇太后駕崩了吧?這幾日太皇太后身子一直不好,正德也回皇宮探望過幾次,而且在唐一仙規勸下,還在皇后宮中留宿了幾晚。

  獨居春閨活守寡的小皇后見皇上竟肯回來住兩天,一時受寵若驚,溫婉恭順的象只小兔子似地,再也不敢擺皇后架子,對於男女間的情趣竟也不復當初那麼木訥無知,估計是娘家媽對這女兒言傳身教,沒少下心思。

  正德一把抄起劉瑾,厲喝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倒是講呀,莫非宮裡……宮裡……」。

  唐一仙瞧不慣劉瑾那副德性,她秀眉微蹙,離開正位,娉娉婷婷地繞到一邊,輕輕研磨著墨計,眼角也瞟著他,看這傢伙又玩什麼花樣。

  只見劉瑾如喪考妣地道:「皇上,楊凌楊大人,自蜀入泰,途經雞冠崖時,山崖突然崩塌,欽差儀仗……全被活埋在崖下,沒有找到一個話口……」。

  「吧嗒」一聲響,劉瑾抬頭看去,只見唐一仙手中地端硯已傾翻在地,纖細素白的手指上染著墨汁,臉色一片蒼白,身子搖搖欲墜,似乎已支持不住。

  「噗嗵」又一聲響,劉瑾扭頭往回看去,只見正德大袖雙垂、兩眼發直,跌坐在椅子上,兩眼直勾勾的,腰背頸首僵直不動,臉頰一陣地抽搐。

  劉瑾看看娘娘,再看看皇上,猛地又是一聲尖嚎:「快來人吶,召太醫啊!」

  ******************

  豹園又熱鬧起來了,三頂官轎先後抬進來,內閣三大學士應召急至。這些人進了豹園才兩盞茶的功夫,那個報信的驛官和蜀王世子朱讓栩派到京裡的貼身親隨也如眾星拱月一般,被一幫錦衣衛簇擁著來見駕。

  正德到底年輕,驟聞大變亂了手腳。做在那兒只知發楞,三大學士到了細問詳情,他是一問三不知,就知道楊凌被山壓死了。

  他讓三人去問劉瑾,劉瑾只知道那山塌地面積有多大,土石埋的有多深。經過三日的搜索沒發現一個活人,反覆追問之後。確認楊凌是死地不能再死了,他便歡天喜地見正德來了,旁地事也是一問三不知。

  三大學士虎視耽耽。在他們詳細追問之下,世子的親隨戰戰兢兢地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聲情並茂地又複述了一遍。

  聽說半座山都塌了,二千官兵全被亂石砸死。陷埋其下,積土積石壘如一座小山,眾人頓時面如土色,再也不抱一線希望了。

  焦芳老臉抽搐。兩手在袖中跟抽筋兒似地只是發抖:「完了,楊大人真的死了,就算他有九條命。這回也死定了。

  欽差車駕在軍隊正中央,被埋在最深地地方……這侍衛赴京時已是第三天。頭一天剛剛下了暴雨,就算他吉人天相,壘石下有些空隙容身,暴雨傾盆,將斷崖上的碎石泥土不斷衝下,也灌滿了所有縫隙,這是天絕楊大人啊!」

  楊廷和是走過那條路地,知道雞冠嶺的地貌,他蹙眉沉思半晌,緩緩道:「皇上,雞冠崖的確險要無比,巨崖探空而出,綿延數里,仰頭望去,其形如雞冠,巨崖參差,掩蓋了崖下驛道,暴雨時地面猶可不濕,如果此崖坍塌,的確絕無生理。

  但是此崖己歷千萬年,巨石甚為結實,平素連散石也不會落下,如果因為風吹日曬,岩石鬆化,也應該只有一兩處坍塌才合理,整座山崖從中折斷,全部陷落,除非有地龍翻身,發生強烈震動,否則可太蹊蹺了。

  正德皇帝搖搖頭,又點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世子侍衛嚥了口唾沫,艱澀地道:「大人說的是、世子組織人馬搬石救險,想看看是否有生還者逃入附近林中,結果發現隔著一道山嶺,有一處剛剛有人居住過的地方,從窩棚和灶坑數量來看,大約有四五百人。此外又發現崖下溪流對岸有飛石濺出很遠,砸入對面林中,若是山崖自震坍塌,不該有石塊飛出這麼遠。所以……世子以為是有人故意設伏殺害欽差,山崖坍塌,恐是炸藥所為」。

  李東陽臉色凝重地問道:「現場不曾發現任何廝殺痕跡或砍殺死亡的屍體、血跡?」

  世子侍衛搖了搖頭,李東陽搖頭一歎:「歹人計劃周詳,是志在必得呀。以火藥炸塌山崖,要點燃引線三兩個人就夠了,人多了反而易被發現,歹人偏要布下數百刺客,其意必是擔心會有人命大逃脫,布下伏兵地目的就是要斬盡殺絕。

  現場沒有死屍、血跡和搏鬥的痕跡,看來光是山崖崩塌就已今全軍覆沒了,世子的人既然是第二日晚間才趕到、歹徒早已遠遁了。是什麼人,對楊大人如此仇恨,又能動用這麼多兵馬,還擁有大量地火藥?」

  「楊大人在四川,最可能結下的仇家就是都掌蠻,而且都掌蠻是活在懸崖上的民族,最善攀援登爬,不過……他們地叛亂已被平息,縱有逃離者也早作鳥獸散了,聚起三五十人來報仇尚有可能,數百人……他們做得到麼?再者,那群蠻子能弄到火藥?要是這樣,攻打都掌蠻時他們就該用上了」,楊廷和道慢慢思索著分析道。

  「咳,咱家可不這麼想」,劉瑾清咳了一聲,發話了:「這個……咱家聽過一個減灶增兵的故事,窩糊、灶坑多少可以做假。至於火藥,蠻子連金磚都弄得到,如果覺地人少。對付不了大人,花重金私購火藥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咱家以為……」。

  一直怔坐在那兒的正德悠悠地歎了口氣,劉瑾立刻閉嘴。

  正德聲音空洞地道:「楊侍讀去了……」。

  劉瑾趕忙應道:「是的,皇上,皇上節哀」。

  正德不答碴兒。繼續道:「朕很傷心,你們傷心嗎?」

  幾位大臣面面相覷。一齊點頭道:「傷心,臣等……很傷心」。

  正德悠蕩了一下袖子,說道:「傷心?傷心你們還在這裡吵些什麼?聽的朕心煩。楊卿去了。朕該怎麼辦呢?你們卻談什麼蠻子、什麼火藥,什麼……」。

  他說到這兒才忽然醒過神來,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砰」地一拍桌子。怒吼道:「不是天災?啊?是有人蓄意謀殺楊卿麼?誰幹的?是誰幹地?把他揪出來,抄他全家、滅他的九族、五馬分屍、凌遲處死!劉瑾,你給朕帶著東廠、內廠的人立即去四川,去把兇手抓起來。明正典刑,祭奠朕的愛卿」。

  劉瑾一看正德有點失心瘋了,不敢不答應。可又實在不願意去,心裡不由暗暗叫苦:「來往四川一趟光走就得多長時間吶?還得緝兇。我正淮備接手楊凌的勢力。要是有人給我也來這麼一出,我總不能見了山道就派人爬上懸崖瞅個請楚吧?那我光是走出四川的大山就得好幾個月,這哪兒行呀?」

  他心裡著急,忙向三大學士使著眼色,指望有人站出來幫他說句話,三個人裡和他關係最僵地楊廷和倒是先發話了:「皇上,兇手是一定要緝捕的,蜀王和四川按擦使司正在緝兇,如果從京師派人去,等人到了,恐怕所有地罪證都已湮滅,歹徒也早逃之夭夭了。

  蜀王素來精明強幹,這事有蜀王爺主持也就夠了,劉公公不去也罷。咱們在京裡也不是無事可做。楊大人是皇上的股肱重臣,負擔著許多朝廷重任,楊大人去了,這些善後的事宜都需要及時處理呀」。

  劉瑾一聽,如釋重負,連忙道:「是是是,有蜀王爺在,兇手一定難逃法網,京裡還有許多善後事宜,老奴怎好離開皇上?」

  他說著,感激地看了楊廷和一眼,忽然覺得這個小鬍子好像也不是那麼討厭了。他卻不知道,楊廷和肯幫他說秸,是因為楊廷和就是四川人,抓捕兇手有蜀王牽頭就夠了,真把劉瑾這個大禍害派到四川去,領著東廠、內廠一大堆如虎似虎地番子,還不得把天府之國變成地府之國呀?那得禍害多少百姓?

  正德癡癡地反問道:「善後,什麼善後?」

  「這個……」,劉瑾一句「關於內廠、海事衙門」差點兒就吐露出來,連忙改口道:「楊大人受宵小之徒所害,為國捐軀,他屢立戰功,威名赫赫,朝廷應該追諡褒獎,操辦喪事,以示皇上的恩寵和厚愛呀」。

  李東陽聽了頓覺不妥,那是堂堂一品大員,屍體還沒找到,這就操辦喪事,豈不草率了?可是想到那是半座山塌了下來,用了三天外圍都沒請理乾淨,那些巨大的石抉壘壓成山,肩扛木橇,真要找出屍骨來不定猴年馬月呢。

  這麼長的時間,風吹雨淋、蟲蛟蛇噬地,衣服都爛光了,誰有辦法找出哪一具才是楊凌的屍骨?自己再干預就不免有失長者厚道了,所以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正德心裡亂亂的,全沒了主意,聽了便像木偶似的點點頭道:「好!那就……為楊卿操辦喪事,朕要給楊卿風光大葬。馬上傳旨,命翰林院院正、副院正,都察院正副掌院學士,還有六部九卿及主要大員,趕來為楊卿議定葬儀謚號,朕要追功褒獎」。

  他站起身來,說道:「你們候著,群臣齊了再來喚朕,朕去看看一仙」。

  正德皇帝帶著兩個小太監走了,劉瑾忙話這一陣,出了一身透汗。只覺鼻管兒透亮,傷風好像已經好了,也忙出門傳旨去了。

  三個內閣首輔大臣相視一歎,默默地尋了個位置坐下,各懷心思,為政局、為前程憂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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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2 18:5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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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地琴蕭竹廬中靜靜無聲。路旁植的竹子已輕滿枝黃葉,在微風中發出乾脆的沙沙聲。顯得蕭索而毫無生氣。

  正德踽踽獨行,兩個小太監遠遠地輟在後邊,一聲不敢言語。正德輕步走進竹廬。見唐一仙已輕換下了那套緋色衣衫,穿著一身玄衣玄褲,腰束一條白綾,纖腰欲折。伏在桌上,正哀哀低泣。

  正德走過去,見桌上放著一條白絹,應該是唐一仙剛剛撕開的。唐一仙地嫩白地頰上沾著一串晶瑩的淚珠。正德微微一歎,輕輕撫模著她的秀髮,唐一仙張忽然一下子站起來。撲進他的懷裡,放聲痛哭。

  正德心中也一陣難過。目光瑩然地道:「一仙,不要難過了,朕……朕聽了心裡也難受的緊。」

  唐一仙泣道:「我想起初次遇到你們的事,想起了在神機營軍營中、想起了在大同和你們重逢,心裡難過地很。我本以為你們既是君臣又是手足,我……也有個疼我愛我的大哥,又有了你,我們會永遠快樂的在一起,可是……」。

  正德黯然,啞聲道:「在我心中,楊卿實像父兄一般親切,朕也以為可以和他君臣手足,一生一世,誰料……,一仙,別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朕放心不下你,才過來探望,一會兒還要趕回去,給楊卿辦理後事」。

  唐一仙離開他地懷抱,輕輕拭去眼淚,低聲道:「我不只是難過,我還在擔心,不知道幼娘姐姐知道了諧息,她會……會怎麼樣」。

  「幼娘姐……」,正德張了張嘴,也只能無言以對。

  兩個人依偎著,心緒飄浮,思憶著往昔種種甜蜜,此刻卻儘是辛酸。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小黃門站在門口兒細聲細氣地道:「皇上,諸位大臣都到了,恭請皇上議事」。

  「知道了」,正德擦擦眼角,起身欲走,瞧見桌上那條白綾,便順手拿起,纏在自己的龍袍上,唐一仙吃了一驚,脫口道:「皇上!」

  「在你面前,我永遠都是小黃、厚照,你的大哥,就是我地大哥」,正德皇帝抿了抿嘴唇,將白綾繫緊大步邁出房去。

  正德的大宅,那間集臥房、書房、議事廳與一體的誇張的不像話地大房子裡,擠著當個朝廷控制著朝政運作的所有主要官員,楊凌遇難的消息每個人都知道了,不管是真傷心還是真歡喜,每個人面上都帶著悲傷、凝重之色。

  正德皇帝進了房間,眾人看見皇上居然腰纏白綾,都嚇了一跳,督察院左都御使劉琯豎起眉毛就要上前進諫:豈有此理,君臣父子,人倫大禮、豈有君為臣帶孝、父為子披麻的道理?

  楊廷和眼尖,立即瞪了他一眼,目光凌厲,飽合警告意味,劉琯不覺止住了步子。

  「真是愚腐,這也不分個時候,皇上正滿肚子火沒處發呢,現在上前觸霉頭,最輕也得立馬罷官為民」,楊廷和甩了甩袖子,他碰了多次地釘子,總算瞭解了小皇帝的任性和不拘常禮,現在清流派勢力大弱,豈能再有損夫?

  操辦葬禮的規格要和他地職位相稱。這職位,一般對有功之臣要在原有職位上再加封個職務或爵位,職位定了定謚號,然後再研究喪葬規格。

  楊凌已是一等候,爵位加無可加,眾人便琢磨著給個榮祿大夫或者三師三公的稱號,然後再定謚名,不料正德皇帝早有主意。一開口就是封國公,把眾人嚇了個目瞪口呆。

  大明除了開國一朝封過異姓六王和幾十位國公,後世之臣有再大功勳、都沒有封國公地,他們功勞再大,總大不過開疆拓土打天下的開國功臣吧?所以雖然沒有什麼規定不能再封王封公。卻一直沒有大臣再配封這一官職,也沒人敢奢望這一尊榮。

  楊凌雖然北驅韃靼韃、東平倭寇、南降佛郎機、在四川又平定了百年來不斷叛亂的都掌蠻。揚威於大明諸藩國,可是封國公未免太隆重了,一時群臣面紅耳赤。跪在地上頭磕的咚咚直響,苦勸皇帝收回成命。

  正德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道:「楊卿的功勳連追諡個國公都不成麼?必須有開疆拓土之功?滿刺加失而復得算不算?東海數十島,千里海域被棄百年。淪為海盜巢穴,如個重回大明治下算不算?掌蠻一直是國中之國,不奉號今,如個改土歸流算不算?什麼荒唐?朕還想封王呢。這有什麼大不了地了?都少跟朕討價還價」

  眾臣左勸右勸,正德冷笑不語,倒是劉瑾先不耐煩了。

  人家劉公公是個干家事兒的。追諡嘛,給多大的官兒怕什麼呀。就是追封他個皇帝有個屁用,人都死了,縣官還不如現管呢,何況死官?在這些虛頭巴腦的事兒較什麼勁吶?趕快把這事兒都解決了,人家還要研究研究內廠和江南海事衙門的事呢,那可不是權就是錢吶。

  劉瑾把眼一瞪,咳嗽一聲,大步走到御案前,高聲說道:「皇上英明,老奴覺的楊大人地功勳追封個國公綽綽有餘,要不是有祖宗們的戰功壓著,楊大人封王都不成問題。再說了,總不成開國一代可以封王封公,後世臣子統統不能有此功勞吧?」

  焦芳趁機跪倒道:「劉公公說地是,這樣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有開疆拓土之功的臣子,不是只有太祖一朝才出。今日追封了楊大人,激勵群臣為大明開疆拓土,如果來日有人封王,臣不認為皇上是逾越祖制,因為那時大明的疆土必是不斷擴大,皇恩浩蕩,遠佈於八方極遠之地」。

  劉瑾是內廷首相,如今還控制地吏部和都察院、御使台的絕大部分官員,他一出頭贊成,這些人就知道老大的意思了,於是許多出言反對的馬上也厚著臉皮改口贊成。楊凌一派地人在威武侯不在京的時候,唯焦芳馬首是瞻,他一出面、便也紛紛應和。

  再瞧正德皇帝的臉,越來越長,十分難看,王華和李東陽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這是大勢所趨,可不能容那些言官繼續表忠心了,於是二人齊齊跨出一步,也拱手贊成,這樣一來,楊凌的國公之位就當定了,略略一議,決定追封楊凌為威國公。

  隨即,便要由皇帝頌予謚號。謚號常用地吉字共七十三個宇,按規矩,在一般情況下,親王應贈予一個宇的謚號,郡王兩字謚,大臣也多是兩字謚。兩字謚的話,就要分文官和武官,文官地謚號皆以文宇開頭,武官以武宇開頭。

  楊凌戰功赫赫,照理說該是武將,以武宇開頭,可是他卻是同進士出身、詹士府太子侍讀,而且引進農作物,改良了農業;開海解禁,加強了商業,新帝登基後,許多政今條文都有他參予的意見,包括劉瑾進諫地那四十多條激進改革條款,楊凌都在其中提出過自己的見解,並最終經皇帝批誰予以頒布,這麼說來該封文謚。

  一群學究對人的身後之名實比生前的事還要重視,就文謚武謚又爭來爭去,半天不見結果。正德皇帝煩了,「啪」地一拍桌子,來了個一錘定音:「不要爭了,楊卿文武全才,文治武功皆有建樹,賜楊卿四個字的謚號,文謚武謚都要!」

  皇上金口玉言,都下了旨了,那就照辦吧。

  文在武之前,眾官員就開始先議文謚,自宋以來,文謚之中,『文正』,是最高榮譽謚號,司馬光、范仲淹,,都曾獲謚『文正』,而本朝。到目前為止,只有一個方孝孺獲此殊榮,稱『方文正公』。

  方文正來之不易呀,那是用滅十族的代價換來的,誰能比他狠吶。楊凌都從世襲侯爺變成世襲國公了,榮寵無以復加。再給他個最高封號,誰能服啊?

  這些言官眼熱不已。天下的讀書人也不服。要知道,官職再高,總是一時。可這謚號,可是千秋萬載,永載青史的,那是對一個人一生的評價。

  司馬光、范仲淹做過宋朝的什麼官兒。誰現在還記地請楚,誰還在乎?可你要一提他謚號,『文正』,凡是讀書人沒有不肅然起敬的。

  「生晉太傅,死謚文正」是為人臣者追求的最高目標。便宜不能都讓他佔了,於是文正謚號被眾官員自動忽略,開始繼續議下一個字。

  謚號專用吉字共七十三字。文臣適用的吉字排行依次是正忠恭成、端恪襄順等等,武將則是忠勇穆剛、德烈恭壯等字。位次定高了大家心裡不平衡,定低了皇上不樂意,一個謚號說道大著呢,不好辦吶。

  劉瑾很無聊地看著這些掌管著江山社稷、億兆百姓的大臣為了一個破名號斤斤計較,寸步不讓,在那兒引經據典地講個不停。可這玩意兒學問太深,他也不懂,插不上嘴。

  不但他插不上嘴,正德也聽不懂,常常一個字拿出來,大家就能三皇五帝開始講起,講的頭頭是道,然後說為什麼用這個字行,用這個字不行,正德也覺地莫測高深,畢竟楊卿過世了,這是極為隆重的事,草率不得,所以他也不敢插嘴,由得群臣爭執。

  眾大臣最後終於取得了妥協,用了兩個既不算太高又不太低,各方都能接受地謚字,給這位剛剛出爐的威國公定下了謚號。當下翰林院掌院院士盧瑾滿頭大汗地上前拜道:「啟奏皇上,臣等已給威國公定下了謚號」。

  「喔?」心力憔悴,又被他們煩的昏昏欲睡地正德皇帝精神一振,馬上坐直了身子:「快講」。

  「臣等,三公、六部、九卿及諸位才識淵博的翰林學士,輕過仔細商議,依據威國公一生的彪炳偉功和他的品性德行,在正忠恭成端、忠勇穆剛德這選取最相宜地吉謚之字,最後一致決定:威國公楊凌的謚號為……文成武德!」

  「文成武德?……准!」

  京師西效楊家大院異常宏偉壯觀:一道加高加厚兩人多高的白色粉牆,嚴嚴實實地圍住了府內的房子,大門門媚上懸掛地燙金大匾巳徑換成了『威國公府』。

  門旁兩隻高大威武的石獅,都顯示著主人的特殊地位。往日裡,進進出出地人總是昂首挺胸,白色粉牆裡是一片歡樂的世界,彷彿整個高老莊地幸福和機運都鍾萃於這裡。現在,它卻被一片濃重的悲哀籠罩著,到處是一片素白,似乎一場鋪天蓋地的大雪過早地降臨。

  大門口用松枝白花紮起了一座牌樓,以往那四個寫著「楊府」的大紅燈籠,已經換成白絹製成的素燈,連那兩隻石獅頸脖上也套了白布條。門前旗桿上,掛著長長的抬魂幡,被風吹著,一會兒慢慢飄上,一會兒輕輕落下。

  門前空地正中,搭起了一座高大的碑亭,碑亭裡供奉著一塊朱紅銷金大宇牌,上書「弘治十八年進士威國公楊」。碑亭四周,燃起四座金銀山,一團團濃煙夾著火光,將黃白錫紙的灰燼送到空中,然後再飄落在四處。

  三廠秘探如同遊魂一般,在楊府四周打轉兒,門前昂首挺胸,站著錦衣侍衛,也是人人冠上、腰間繫著白綾。錦衣百戶陶五按刀立在門前,伸著脖子往裡邊看,口水嘩嘩的。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一個俏也罷,,四個小姑娘,人人一身縞素。那叫一個美,嫩的象梨花帶雨似的,一眼看下去,真是眼花繚亂吶。

  「唉!可惜!造孽呀,這年輕輕兒的,尤其那個玉堂春。這往靈堂一走,簡直就像是一輪明月。屋子裡刷地一下就亮堂了,那感覺……那感覺……,讓我親一下。馬上去死都成啊。可惜了的,除了一個是皇上的女人,另外三個都是國公爺地妻妾,就是成了小寡婦兒。我也沾不了一指頭呀」。

  陶五想到這裡,沉痛地歎了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為威國公楊凌傷心惋惜呢。

  焦芳敬獻了輓聯,面色陰沉地走出楊府。站在門口仰臉望天,長長地吁了口氣。又過了三天了,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事實上,也不可能再有什麼消息了。再停靈四日。威國公就要大出殯了,這棵剛剛茁壯成長起來的參天大樹,就這麼硬生生的折了。

  「以後的政局,會怎麼樣呢?」他輕輕一歎,走下台階正要走向自己的轎子,忽然兩個人左方一夾,把他攔住了,焦芳抬頭一看,是戴義和苗逵。

  老哥倆滿臉倉惶,扯著他地袖子道:「閣老,來來來,借一步說話」。

  二人把他扯到背靜處,只見牟斌和吳傑也赫然站在那兒,周圍幾個番子和錦衣衛逡巡觀察著四周的動靜。焦芳年近八旬,無論是心智還是從政輕驗,遠甚於這些『年輕人』,雖說滿腹心事,倒比他們沉著。

  他苦笑一聲,團團作了一揖,淡淡地道:「人力難以回天,楊大人已去,大局一目瞭然,老夫垂垂老矣,也是追隨楊大人最心誠地人,劉瑾容不下我,待為楊大人扶靈落柩之後,老夫就要上折請辭,告老還鄉。各位……自求多福吧」。

  吳傑眼中露出欣慰之色,他忽地一把拉住焦芳,附耳低語了幾句,焦芳兩眼瞪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了下來,臉皮子一陣突突,雙手緊緊抓住吳傑的衣袖道:「你……你……你你說地可是真的?」

  吳傑點了點頭,說道:「千真萬確,信是我們內廠的一個檔頭何思改派人飛速報過來的,他奉成二檔頭之命暗中保護楊大人,只是楊大人防務森嚴,他一直沒有辦法太靠近了,但是一直遠遠輟著,始終不失大人地消息,這消息……問題是線索只有這一點,他正率人繼續調查」。

  「但有一線希望就好,哨希望就有可能,我們就有機會!」焦芳老眼放光,那副死氣沉沉的模樣立即不見了。

  戴義道:「可是劉瑾可不會等呀,今兒他就找了我,陰陽怪氣的,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我的主子,咱們硬抗著也不是事兒,如果他向皇上請旨,先奪了這權,安插了他地人,那……」。

  焦芳目光一閃,徐徐地道:「那麼……就得給他找點事做,讓他顧不上咱們。如果吳大人所言是真,得到准信兒不過是這三兩天的事了,想辦法讓劉公公忙話忙話不就行了?」

  苗逵擼擼袖子,急道:「怎麼做?焦閣老儘管說,咱家馬上去幹!」

  他和劉瑾一向不對路子,自從靠了楊凌,和劉瑾更是路上見了彼此都不打聲招呼,劉瑾大權獨攬,又沒了顧忌,他苗逵肯定被打發到冷宮掃落葉洗馬桶去了,如何不急。

  焦芳目光閃動地道:「這個……真相未明,怎麼能和劉瑾鬧翻了呢?全都回去,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說,沒有準確消息之前,你們就做一塊石頭,不言不動不聽不聞,至於劉瑾……」。

  他捻著鬍子,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樣:「劉公公那裡麼,你們就不要操心了。劉公公日理萬機,忙地很,忙的很……」。

  牟斌受不了他這麼賣關子,剛想再追問一句,忽地住了嘴,眼神怪異地望向焦芳地肩後,焦芳和其他兩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急忙轉身向後望去,這一看,幾個人也都怔住了。

  紅色,火火的紅色,一朵紅雲冉冉而來。

  虹裳霞帔步搖冠、鈾瓔纍纍佩珊珊。

  纓絡垂旒,大紅繡鞋。鳳冠霞帔本是后妃禮服,成親之日便是女子一生中高貴如帝妃的一天。那一天,一個普通的女子也可以鳳冠霞帔,尊榮無比,她要鄭重交拜的就是她的夫、她的天。

  現在姍姍走向楊府大門的,就是一個鳳冠霞帔、大紅喜袍的高挑少女,纖腰一握,環環玉繞,黃白錫紙的灰燼就像殘花蝴蝶,繞著她翩翩飛舞。

  鳳冠上垂至領部的細密珠簾,使她的容顏似現未現,但是膚白如雪,卻更透出酥潤的嬌美。可是,這樣身著盛妝的新娘子,手裡卻捧著一個小小的靈牌,一陣風來,將她的大紅鳳袍吹開一角,大紅袍下露出了潔白的麻布孝服……

  吳傑失聲叫道:「高姑娘……」

  鳳冠霞帔的少女身子停了停,微微朝這邊望來,又是一陣風起,拂起了她的珠簾,簾下那張被大紅喜袍襯的嬌艷無儔的少女容顏果然是她……高文心。

  幾個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他們都見過高文心,卻從未見她如此精心打扮,細細雕飾,所以乍一見,那五官眉眼雖仍是她,卻忽然驚艷的叫人不敢直視。

  風捲起的珠簾搖曳著落下,不可方物的嬌美只在眾人眼底如驚鴻一閃,隔著搖蕩的珠簾,猶能看的清的,是高文心的一雙眸子,眸子裡,埋著兩堆深深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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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2:36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一馬西來


  楊家大院裡很熱鬧,一進大門兒,左廂房裡鼓齊奏,只見門窗四開,一群頭戴黃梁道冠,身著玄色道袍的老道,腳踏七星步,手中拂塵輕揚,口中唸唸有詞,正為威國公做法事,保佑他元神不滅,能早登太虛仙境。

  這些人是白雲觀的道士,憑他們有道官職務的身份,尋常的人是請不到的,不過威國公身份可不同,再加上他和國師的關係非同尋常,所以白雲觀主親自領著十大弟子,也不用人請,就主動登門了。

  右邊廂房是雅各思.火者亞三等傳教士,高管家年紀大了,對西洋和尚作法事挺排斥的,所以安排好了地方就再也沒進去,不知道這些西洋和尚是怎麼做法的,只知道他們是在祈禱什麼天使指引自家老爺上天堂,一個很美麗的地方。

  高管家見他們沒什麼法器,比不得人家佛道兩家的排場,只道是趁機打秋風來的,心裡很是鄙視,不過老爺生前對他們很好,家裡也不差這點酬禮,也就由他們去了。

  正對面楊凌素日奈見外客的主廳,現在已經改成了靈堂。屋簷下掛著一排白紙糊的燈籠,抬眼一望,就可以看到一個巨大的黑色「奠」字。

  靈堂肅穆,正面是一塊連天接地的白色幔帳,黑漆棺材擺在幔帳的後邊,只露出一個頭面。棺裡沒人,只有楊凌穿過地一套衣物。

  幔帳上部一行正楷:「文成武德威國公楊千古」。幔帳兩邊懸桂著的全是京中王侯官員們送地輓聯。左右牆壁上掛滿了祭幛,落款不一而足,左邊是以成國公朱剛為首的王侯公卿所送,右邊是以三大學士、六部九卿為首的文武百官所送。

  內容不外乎都是些什麼,『音容宛在』、『永垂不朽』、『風範長存』一類的東西,下邊是落款。正中間奠字下方是一張條形黑漆木桌,上面擺著香爐、供果。

  靈堂裡香煙裊裊,銅爐裡昂貴的檀香木燒地劈啪作響。濃郁的香煙裊裊升起,讓靈堂內變的霧濛濛地。十八個誦經的高僧已徑退到廊下喝茶休息去了,靈堂上,右側一字排開跪著韓幼娘、玉堂春、雪裡梅和楊凌的侄兒楊雲龍。

  唐一仙也是一身縞素,和韓威夫婦紅腫著雙眼正答對著前來拜祭的客人。丫環婢女們躡手躡腳的換香火、剪燭頭,焚金銀紙錁。僕人們端茶遞水,人流不斷卻悄無聲息。

  韓幼娘一身白衣,外邊又套了件黃麻坎肩兒,腰繫麻繩。跪在靈前,叫她拜便拜,叫她停便停。兩眼空空洞洞,癡癡呆呆就像丟了魂兒一般。

  好日子才過了兩年。相公雖然常年在外,但是她知道相公心中有她,一直深愛著她。相公如今位極人臣,已是顯赫到無以復加,可是對她這個和妾室們比起來姿色尋常、身份卑微的獵戶女兒卻一直又敬又愛。

  相公雖然在外奔波,但是她心裡有他在,就踏實、甜蜜,然後現在老天爺在賜給她最大地幸福僅僅兩年之後,就殘忍地收回去了。兩年前為夫辦喪事,她還不知道情的滋味,雖說悲傷痛哭,主要還是一種為人妻的本能,而這一次,她的心都被掏空了。

  素燭慘淡,陰風淒淒,紙皤飄拂,白花搖曳。玉堂春和雪裡梅渾身縞素,珠淚斷線,哭地聲音嘶啞,花容慘淡,帶雨梨花一般,她們已經哭不出來了,也不敢再哭,因為韓幼娘已經整整三天,就這麼一動不動地跪坐在這兒守靈,就像泥雕木塑一般,既不流淚,也不哭喊,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人敢再刺激她。

  別人想勸,可是無論你說什麼,她都充耳不聞,唐一仙無奈悄悄請了皇帝來,但是她對皇帝好像也已全然不認識了,結果正德勸了半天,她一聲不吭,倒惹得正德號啕大哭起來。皇上都哭了,自已能不哭嗎?結果劉瑾和馬永成只好一邊大哭,一邊把號啕不已的正德皇帝給硬架了出去。

  眼見幼娘的氣色越來越差,玉堂春抱來了小少爺,想用孩子來打動她。韓幼娘接過孩子,就機械地哺乳、餵奶,然後交給老媽子,整個過程還是一言不發。玉堂春和雪裡梅不但悲痛於相公地離去,現在也越來越擔心幼娘的情形。

  整整三天跪著一動不動,既不進食也不飲水,那簡直不可想像,誰能辦得到?沒有人懷疑,七天後出殯地時候,恐怕這位一品誥命夫人就要和丈夫一同上路了,她這是抱了殉節的念頭。

  唐一仙眼睛紅腫地送走了幾位官員,憂心忡忡地對韓威道:「韓大哥,幼娘姐姐這般情形,這可怎生是好?你是她的親哥哥,倒是想個辦法呀,再這樣下去,我怕姐姐她……她……」。

  「妹子要是能哭出來,反而好辦了」,韓威說到這兒,鼻子一酸,眼淚又下來了:「妹子外柔內剛,性子剛烈。妹婿還沒看過他的兒子,如今連屍首都不得見……,幼娘她難受啊……」。

  唐一仙急的跺跺腳,說道:「這可到底怎麼辦吶,快要出人命啦,和誰商量呀,連孩子抱出來,姐姐都沒有一點反應,我去找文心姐姐拿個主意,可文心姐姐……」。

  唐一仙眼睛一紅,嘴角一扁,帶著哭音兒道:「文心姐姐和幼娘姐一副模樣,那邊文蘭姐弟倆急的嘴上全是火泡,嗚嗚嗚嗚……」。唐一仙再也忍不住,捂著嘴又哭起來。

  韓威一咬牙。說道:「婦女貞潔,從一而終;一與之齊,終身不改。絕食殉節,原是女子美德,妹妹要以死殉夫。我這做哥哥的本也不該攔阻,可她現在有了楊門之後,總不能讓孩子剛剛沒了父親。又沒了母親」。

  婦人以死殉夫,在那時是一樁美事,要受到表彰讚美,世人皆以為唯貞節烈女、夫婦情深,才能有此壯舉,縱是親生父母也無權阻止。韓威有心要救下妹子,可是又覺地心中不安,不得不先說出個理由。

  唐一仙暗暗鬆了口氣,幼娘自從一聽了楊大人的死訊。整個人地意識就已完全封閉起來,她若絕食殉節,玉堂春和雪裡梅只有步其後塵。雖說楊家成了世襲的國公,小公爺自有人撫養。可是楊大人去了,已經夠叫人悲傷了,唐一仙怎忍再失去這三位姐妹。

  雲兒在旁邊急忙道:「是呀是呀,小公爺還不認識爹娘呢,誰照養著總是不及親生父母,夫人如果無後,隨著老爺去了那也使得,如今老爺就留下這一點骨血,夫人該為了老爺的香火後人,好生愛惜自已才是。」

  她是跟著韓幼娘最久的婢女,感情也最深,一聽大舅老爺口氣鬆動,激動的臉蛋通紅,急急忙忙地跟道,生怕韓威又改變了主意。

  韓威「嗯」了一聲道::「我再去勸勸妹子,如果她還不回頭轉意,我就一掌劈暈了她,雲兒,你回頭弄點小米粥拾她強灌下去,她地身子再熬不得了」。

  雲兒連連點頭,韓威便舉步朝韓幼娘走去。韓幼娘兩眼空空洞洞,瞧見有人到了跟前,根本就看不出是什麼人,只道是又有人來弔唁了,便雙手扶地,端端正正地磕了個頭還禮,然後又直挺挺地跪坐在墊上。

  韓威心中一陣難過,說道:「妹子,我……我是大哥啊,你可要保重身體呀,為了妹婿,為了孩子,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等爹和二弟回了京,我要如何跟他們交待呀」。

  他說著眼淚又下來了,韓威側著頭拭拭淚水,動作忽然僵在那兒了,兩眼一時睜的老大,一個鳳冠霞帔、大紅喜袍的女子,從大門口進來,一步步地朝靈堂走來。後邊一大堆莫名其妙地官員又跟了進來,院子裡正搖頭惋惜的,正要告辭出門的,都吃驚地左方避開,負責迎賓的家人也張惶失措地站在那兒,不敢迎上去。

  「噹啷……勾兒~勾兒~勾兒~勾兒~~」,一位修為高深、定力深厚的得道高僧失手把茶壺蓋兒扔了,在地上咣啷啷的響了半天。眾高僧一個個保持原來地動作不動,形如十八羅漢、怒目金剛。

  高管家吃驚地迎了上去,顫聲道:「大小姐,您……您這是」。

  高文心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笑的高管家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高文心輕輕撫著手中的靈牌,環目四顧,幽幽地道:「大人答應過我,過了十月,當雪飄起的時候,他就回京娶我,現在時辰到了,你看這天,雪也該下了,楊大人……該娶我過門兒了」。

  高管家心裡直冒涼氣兒,吃吃地道:「小姐,楊大人他……他……已經過……過過……」,一碰上高溫馨地目光,他的心裡不由一寒,再也接不下去了。

  高文心會說、會笑,會動彈,可是那雙眼晴根本看不到一點兒鮮活氣兒,和夫人的眸子幾乎一模一樣。

  高文心捧著靈牌幽靈似地飄進了靈堂,後邊尾隨著的官員們有地聽清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又是一陣搖頭歎息。一片淒雲慘霧的黑白兩色,突然出現一身紅,顯然刺激到了韓幼娘,她直勾勾地看著高文心,半晌之後,眸子似乎有了點兒靈氣,竟然啞聲叫了出來:「文心姐姐,你……你……」。

  高文心將靈牌放下,雙膝跪下向她叩了個頭。然後噙淚說道:「夫人,文心家逢大難。發落教坊司,如果不是大人相救,高文心此刻不是成了一個逆來順受、不知廉恥的娼妓,便是一堆無名枯骨了。大人對我恩重如山,文心粉身碎骨難以為報。

  夫人。文心情難自禁,喜歡了大人,如今大人已去了……。文心自知身份卑微,腆顏登門,只求一個妾婢地身份,能夠名正言順地侍奉夫人,能夠為大人守節終老、上香祀靈,求夫人……成全」。

  她說著。兩行熱淚又撲簌簌地淌了下來,隨著她下拜的動作一顆顆滴在地上。

  韓幼娘總算是徹底回了魂,聽請了這位結拜姐妹地話,她驚慌搖頭道:「不不。文心姐姐,我和雪兒、玉兒為相公守節是應該的,可是怎麼能夠拖累了姐姐一生?我要是答應下來。相公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高文心黯然垂淚道:「文心羞於開口,卻也不敢再瞞夫人。文心對大人……早己暗訂終身。大人他……他答允我,回京之後就接我過門。如今大人雖己去了,可是文心情有所鍾、心有所屬,除卻大人再不作他想,求夫人一定成全」。

  高文心說著,又深深拜了下去,韓幼娘急著想去扶她,可她雙膝麻木,已經動都動不了,只得急道:「文心姐姐請起,妹妹受不得這樣大禮,相公他……他不曾對我談起此事,相公對姐姐一直愛護有加,幼娘怕會錯了相公的心意,害了姐姐終身,到了九泉之下也無顏面對相公。

  雪裡梅見高文心一臉決然,想起當初見過的那副『春宮圖』來,她和相公早已有了夫妻之實,以文心姐姐地貞烈,怎麼可能再許別人?她今日身著吉服,直闖靈堂,如果幼娘不答應,只怕馬上就是一條人命了,所以她急忙對韓幼娘俯耳低語了幾句。

  韓幼娘望向玉堂春,玉姐兒也會意地點點頭,韓幼娘這才信了,她長長地吁了口氣,說道:「文心姐姐,是我家相公對不起你。姐姐本是大家閨秀,現在又是朝廷堂堂的女官,怎能讓你這般自輕自賤地上門?

  相公已經……去了,楊府便是我做主,幼娘要行文聘之禮,三媒六證,八抬大轎地把姐姐接過來,時間……就定在明日。姐姐,你我是金蘭之交,姐姐又治好相公痼疾,對我楊家有天高地厚之恩,幼娘不敢委曲了姐姐,今後我還是你的幼娘妹妹,夫人二宇再勿提起」。

  眾人聞言大喜,受高文心這一刺激,夫人地精氣神兒好像回來了,看到高文心也記起了孩子,知道為相公好好撫育後代才是為人妻的正責,口氣鬆動,似乎已消了自盡殉節的念頭。

  「多謝夫人成全,文心……文心終身感激」,高文心說完,一把抱住幼娘,兩個人相擁大哭,哀哀之聲今人心酸。

  高老管家抹抹眼淚,趕緊出去張羅了。小妾過門兒,哪有那麼多講究,領進門來便是家裡的人了。如今夫人說要送六禮,下文聘,那是把小姐當成平妻了。

  小姐官宦世家、年輕貌美,又是京城聞名的女神醫,可是命運多舛,家門中落,淪為侍婢,又被未婚夫婿一紙休書,惹得鄉鄰間不知多少風言風語。

  如今小姐既鐵了心要嫁給老爺,大夫人又開口許了她平妻之喏,小姐就是國公爺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雖說一進門兒就守寡,可國公爺地大人是一品,那是幾世修來的福份吶。

  高管家是高家的老人,聽了這請息又是心酸又是高興,尤其是小姐這一來,夫人消了殉葬的念頭,老爺雖走了,這個家還在,做為操持管理著這個大院地管事人,他能不高興麼?

  這喜事,怎麼也得辦的風風光光的,可不能讓小姐再委曲了。

  高老管家雖見多識廣,也聽說過話人和死人、死人和死人成親地冥婚。可是具體儀式他也不請楚,倉促間想找個懂行地也不容易。而且家裡現在也離不開他,於是高管家忙喚過兩個家丁,派了去鄰近幾村保甲裡正那裡打聽,尋找鬼媒人,要給小姐和楊大人地亡魂。辦一場轟轟烈烈地鬼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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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4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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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遇險的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來的快,直到今天。蜀王禪位於世子的奏折才進了京,奏折裡講述了禪位的理由,懇請皇上恩准,又詳細敘述了在平息都掌蠻之亂後,楊凌如何大智大勇,破解了庶子朱讓槿陷殺世子地陰謀。保住了蜀王一脈的賢譽,奏請皇上褒獎楊凌。

  那信中並未提及朱讓槿有可能與某位藩王共同勾結,蓄意謀反的事。那件事只是朱讓槿地一面之詞,沒有任何證據。焉知不是他胡亂攀咬。

  若說可疑,那只有寧王了,可是從楊凌派布天下的番子們送回的情報看。江西寧王那兒除了鄉下到處鬧土匪,城裡幫派林立。弄的烏煙瘴氣之外,寧王爺整日裡花天酒地,沒有絲毫異動,你還真拿他沒辦法。

  二來雖說蜀王府出了個不肖的朱讓槿,可是朱賓翰和朱讓栩確實十分賢明,一旦牽扯上造反,這兩位就得被撤藩,押回京師幽禁起來。於公,突然改變四川百餘年來的政治格局,在此微妙時刻,勢必造成動亂。於私,天下間魚肉百姓、禍害地方地藩王多了,偏偏把一對賢王給關起來,楊凌心裡也覺的不公。

  最重要的是,如果此事公開上奏,又指不出和哪個藩王勾結,真正的叛亂者勢必有所警覺,更加偽裝小心,想抓他地把柄就難了,而且也要嚇的其他藩王疑神疑鬼,有些藩王怕皇室懷疑到自己頭上,受了無妄之災,為了自保,受有心人一鼓動,沒淮兒就來個先下手為強,不想反的也反了。

  政治上地事就是這樣,一件事處理不慎,不但會產生後患,在其他勢力的操縱推動下,還會產生衍化其他難以預料地後果,有此考慮,楊凌和朱讓栩才商量議定,暫時瞞下此事,待楊凌回京後再同皇帝私下計議,因此正德還不知道其中詳情。

  看了這封信,正德更加鬱悶。楊凌是他派去四川查蜀王謀反案的。楊凌在攻破九絲城,取得平蠻勝利後將捷報飛呈京師,奏折中就已經為蜀王釋疑,詳述了金磚乃都掌蠻阿大王效仿天子所為。

  他受人吹噓奉承,自立為王,置龍椅、著龍袍、鋪金磚,為了象模像樣,這才花重金購買的,事情是辦的大白天下了,可他也因處送了性命。如果早知會有這種結果,正德皇帝寧可自已當初不曾下過那道旨意。

  正德袖子裡攥著這封蜀王的奏折登上鸞駕,臉色朋沉的就像今日的天氣,鉛雲密佈,瞅哪兒哪不順眼,嚇的儀仗隊噤若寒蟬,誰也不敢稍做一聲,數百號人到了金鑾殿前竟是肅然齊整,鴉雀無聲。

  正德皇帝升駕金鑾殿,登上明間寶座,雙手扶著龍頭緩緩就坐,文武百官齊刷刷地走到大殿正中,俯身拜倒,山呼萬歲。

  正德陰沉著臉擺擺手,敷衍道:「眾卿平身」。

  眾大官拾起抱笏,爬起身來,整理衣冠,好一通雜亂才按文武退至左右分班站立。正德道:「諸位愛御,昨晚,朕接到四川蜀王的奏報,說是身體多病,精力不濟,所以……」。

  眾大官雙手抱笏,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正聽著皇上講話,忽然感覺聖上的語速越來越慢,不禁奇怪地向寶座上看了一眼,只見正德手裡舉著一封奏折,兩眼盯著前方,看了一奮忽然道:「這是誰的東西掉啦?」

  眾人順著正德的目光一看,大殿正中地上,一個紙卷兒就擺在那兒,紙卷不算大。不過光滑如鏡的金磚地面上就那麼一樣東西,又是正對著宮門。天氣陰沉,反光不強,所以那紙卷兒摞在大殿中央看地清清楚楚,很是乍眼。

  當下便有一位離的較近地御史大人走過去把紙卷撿了起來,一見有封口。有捆線,顯然不是隨意棄置的東西,再說也沒有人敢在金殿上亂丟垃圾呀。他左右看看無人認領,便躬身施禮,雙手將那紙卷捧起,說道:「皇上……」。

  正德擺擺手,寶座旁侍候的小太監忙走下一個來,上前接過。又返回去恭恭敬敬地遞給正德,正德舉在手裡高聲道:「這捲筒兒是哪位愛卿的呀?都看看,是誰掉的呀?」

  上百位文武官員下意識地摸模袍袖、腰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一個吱聲兒地。正德皇帝見沒人認領失物,就打開絲線。展開紙卷兒看了起來,他只看了幾眼。便臉色攸變,看著群臣冷冷一笑,說道:「這是誰給朕寫的柬書?站出來說話!」

  眾大人這才知道是有人用這種方式給皇上遞匿名信呢,可是百官起立,各自整束衣袍、牙笏,擺正烏紗,誰沒事往腳底下看吶,再說也習慣了金殿上一塵不染的模樣,誰會想到腳底下會出現東西?

  正德心情正不好呢,見沒一個人答話,不由勃然大怒,拍案道:「若是言官,言而無罪,若是其他大臣,也當據理進諫,難道朕是聽不進東西地昏君嗎?需要鬼鬼祟祟,匿名投書?」

  群臣彼此相望,還是沒有一個站出來承認的,正德憤然起立,一拂袖袍道:「擺駕回宮!」

  文武百官面面相覷,皇上又沒說散朝,走又不能走,留著又沒意思,直到正德皇帝氣憤憤地帶著小太監去了乾清宮西暖閣的老住處生悶氣去了,金殿上才熱鬧起來。

  文武百官三三兩兩聚作一堆兒,互相打聽:「唉,老張,你看清楚沒有啊,寫的什麼呀,惹皇上生這麼大氣」。

  「劉大人,你不是瞧著呢嘛,我撿起來沒人認,不就馬上呈給皇上了麼,我哪知道寫什麼了呀」。

  「陳大人,掉東西的位置好像剛才參見皇上時,是你站在那兒吧?」

  「哎喲,李大人,熟歸熟,你可別開這種要命的玩笑,你沒看皇上生多大地氣嗎?這個進諫的人連名兒都不敢寫,裡邊的東西不用問,肯定不中聽,你看我像是忤逆君上的人嗎?」

  「說地是,陳大人可是謹小慎微的人。再說了,人擠人的,爬起來地時候,誰順手一丟,就貼著金磚出蹓過來了,這地面天天見誰還盯著看吶,可不好說是誰丟的」。

  奉天殿上一時跟菜市場似,鬧鬧烘烘亂七八糟,李東陽做為內閣首輔,看看不像括,便揚聲道:「肅靜!肅靜!這裡是議政地早朝,是金鑾殿,都守著點規矩,如此喧嘩,成何體統?站殿將軍,維持秩序」。

  有和李東陽相熟的官員,便大聲道:「李大學士,皇上拂袖而去,這朝政也議不得了,下官這裡還有三樁要事準備向皇上啟奏呢,您得想想辦法呀?」

  「是呀李大人,我的衙門裡,公文堆的一人高,總在這兒耗著也不是辦法呀,大學士是不是去把皇上勸回來?」

  李東陽無奈,與焦芳、楊廷和低聲計議幾句,然後便抬手喚過一小黃門,讓他馬上促請皇帝臨朝,或者接見三位大學士。

  小黃門得信兒,一溜煙兒奔後宮去了。

  劉瑾在司禮監聽說早朝有人投匿名書,惹得皇上大怒,現在在乾清宮生悶氣呢,連忙也一溜煙兒趕來了,和那個小黃門正在乾請宮門口遇見,他問明了情況,讓那小黃門先站到一邊,自己趕進宮去見正德。

  一進了門兒,恰瞧見正德正和永淳公主在說話。只聽永淳公主道:「皇兄住在豹園,整日裡也不回宮一趟,太皇主後的病時好時壞,太醫診治總也不見好,這幾天姐姐也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平素最喜歡吃的東西現在也沒胃口,皇兄也不知道過問一下」。

  劉謹趁她說完了,趕緊插了句嘴:「老奴見過皇上、見過永淳公主殿下」。

  永淳沒理他。正德也沒理他,正德道:「怎麼。御妹生病了麼?」

  「應該是吧,這都三天了,原本還好好的,忽然就不愛說話了,用膳也沒胃口。召了太醫,只說天氣轉涼,著了風寒。以至寒氣內侵,食慾不振,開了藥讓姐姐調理,卻也不管用」。

  正德年歲漸長,對妹妹也更加關愛,一聽頓時上了心。便起身道:「這些廢物太醫,太皇太后年歲大了,調理起來不易治好也罷了,怎麼連御妹受了小小風寒都治不好了?走。帶朕去看看」。

  他看了劉瑾一眼,想起桌上丟著地匿名信,便憤憤地道:「劉瑾。你掌管著兩廠一衛,現在朕下旨意給你。去給朕查個請楚,把這匿名上書的人給朕抓起來,廷杖三十。哼!言者無罪,沒有一個明君容不得臣子進諫,現在卻有人藏頭露尾用匿名地方式在金殿上棄書上奏,真是豈有此理。

  匿名『密柬』之風一開.以後群臣互相攻訐、勾心鬥角,結黨亂政,朝廷就要毀了。尤其是信中捕風捉影,毫無根據,其中還有涉及你的內容,自已看看,一定要把這個人給朕揪出來!」

  劉瑾趕來,正為密諫的事情。劉瑾最善揣摩他人的心理,知道怎麼討皇上歡心,皇上討厭什麼,那就跟著討厭什麼,皇上覺著群臣不理他,那咱家理解他,皇上還能不覺得咱家可親可近,是個知己的臣子麼?

  所以他想打聽明白皇上為了什麼事兒生氣,以便表示理解,拉近關係,與皇上共討之,和皇上站在統一戰壕,那是肯定不會站錯隊伍的。

  再者說,現在六部九卿地公文都得他先過目,然後才能拿回去處理,這什麼人長了副老虎膽子,居然敢沒先讓他看就去投匿名信,這不是隔著鍋台上坑啊?都學他那朝廷還有規矩嗎?

  如今一聽密諫還牽涉到他,劉瑾嚇了一跳,當著永淳公主的面他也不敢多問,當下唯唯喏喏地送走了皇帝,劉瑾趕緊撲過去打開密諫細細觀看,這一看登時嚇出了一頭白毛汗。

  密諫裡邊列舉了他十條大罪,文筆優美,措辭嚴厲,其中有他借修繕豹園之際私吞公款的事,還有僱傭山東青州獵戶捕捉老虎,卻對死者不付恤金,獵戶抬屍抗議,他又調集軍隊強行鎮壓,鬧得民怨沸騰,卻上報皇上已懷柔市恩,安撫了青州百姓的欺君之罪。

  這些事情都是真的,自然令他又驚又怕,但是更讓他火冒三丈的確實他給福建、四川增加賦稅、以罰代法勒索官員和富紳的政令,這可是他嘔心瀝血的想出來的好辦法,既可以為朝廷捉襟見肘、日漸拮据的財政增加收入,又可以解決西北邊軍缺糧短餉的問題,這兩件事他可真的是一點私心都沒有,也壓根兒沒想從裡面佔什麼便宜。

  「我可是一心為了皇上,為了朝廷啊!這些混帳東西任嘛本事沒有,讓他們想辦法想不出來,批毛病倒挺能耐,整日介看著咱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劉瑾覺得無辜,委曲,冤枉,胸中的怒火也越燒越旺。

  他知道那些朝臣從骨子裡看不起他,對他比對那個死鬼楊凌還要不屑,誰讓他是太監呢,先天不足。對那些官員來說,政爭之中無論誰輸誰贏,哪怕對手是自己不屑一顧的草包、下僚、文盲、莽漢,痛心疾首之餘,心裡也不是那麼過不去,畢竟還和自己同屬於一個檔次、都是一朝之臣、都是個男人是條漢子。

  可那些陰陽怪氣的奴才是什麼啊?伺候皇上的閹人、下人,一群不男不女的的貨色。被個太監壓在下面,就好像世代名門、明媒正娶的夫人,竟然淪落到要和青樓出身的小妾平起平坐,還時不時得讓她當家、聽她吩咐:是可忍,孰不可忍?

  現在投靠劉瑾的言官多了,耳目越來越靈通,他才漸漸知道翰林院、都察院那些讀書人都是這麼看他的。「好,我貪污,你告我。行!我受賄,你告我。行!咱家盡力竭力給皇上出的好主意,就因為是我想出來的,你們也不分青紅皂白的告我,還匿名?行!」

  劉瑾咬牙切齒的冷笑:「爺還就是個妾,還就是婊子了,怎麼著?皇上寵著我。你們就酸去吧!今天皇上把這差事交給我辦了,看劉爺爺怎麼整治你們,一群給臉不要臉地東西!」

  他臉色鐵青地收密諫揣進袖子。紙是普通的紙,字明顯是左手寫的,七扭八歪,這是誰給自己過不去呢?

  密諫裡除了列舉了自己的十大罪,還列舉了楊凌的六不妥,比如違背大明朝廷對蠻族一直採用、「行之有效」的綏靖懷柔政策。擅動兵伐。又比如把楊凌升為國公,恩賞過重。厚謚文成、武德四字謚號,凌駕本朝所有先賢功臣之上等等。

  「這樣看來,就不是楊凌的餘孽了。嗯……楊凌一派現在群龍無首。劉宇昨兒見了自己就客客氣氣,頗有巴結之意,這幫人正打著主意抱咱家的大腿。沒有了楊凌,他們哪有膽子跟咱家做對。要說不怕死地……」

  劉瑾臉上浮起陰森森的笑意:「要說不識時務、不識抬舉、不知進退的,也只有那些迂腐透頂的清流儒派了」。

  他大步出了乾清宮,喚過那個小黃門道:「群臣還在金殿上候著呢嗎?「

  小黃門忙道:」是的,公公,皇上沒有下旨退朝,文武百官只好在金殿等候,所以派小的來促駕呢「。

  劉瑾咬著牙格格一笑,陰惻惻的道:」不用促駕了,你馬上回去,告訴文武百官,就說皇上要下旨徹查投密諫誹謗大臣、妄言亂政者,咱家奉旨,馬上就到,要文物百官在金殿上候著!「

  小黃門見他臉色猙獰,不由打了機靈,忙不迭答應一聲,急忙趕回金殿報訊去了。劉瑾恨恨地喚過一個侍衛,說道:」快去,叫石文義立即領五百大內錦衣侍衛,去金殿候著,咱家奉旨,要那賊問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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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正翹首盼望皇上回到朝堂上,就見那小黃門一溜煙趕了回來,扯開嗓門道:「傳旨,皇上著司禮監劉公公徹查金殿投放密諫,妄言亂政、誹謗大臣、心懷不軌者,文武百官金殿候著。」

  金殿上頓時一靜,眾官紛紛猜測:「誹謗大臣,妄言亂政?這是指誰啊?」

  "哦……原來指的是劉公公「,一見劉瑾臉色鐵青,嘴唇兒抿成一條線,兩隻眼裡噴著火,眾官員頓時恍然大悟,有人就暗暗鬆了口氣,笑吟吟地等著看熱鬧。

  劉瑾一步步走上大殿,往明前寶座前邊一站,目光左右掃了一圈而,陰惻惻地舉起那個紙卷兒,尖聲道:」這是哪位大人的手筆啊?「

  「……」」呵呵,敢做不敢當啊?是條漢子,就給爺們站出來。「

  旁邊還是靜著,可是靜了片刻忽然發出竊竊的笑聲,一個太監和人干仗,還敢直著要叫人家是個爺們就站出來,這還不好笑嗎?

  劉瑾也一下反映過來,頓時老臉如染雞血,看的旁白兩個小黃門生怕劉公公的臉「砰」地一下就炸了開來。劉瑾這些有地位的太監,在宮裡頭彼此之間都是以爺們相稱的,他說習慣了,方才順口溜了出來。

  太監心中最大的禁忌就是他們的生理缺陷,有些自卑到極點就自輕自賤,有些就視此如天大的禁忌,誰敢拿這個和他開玩笑,他就敢和你玩命。以劉瑾今日的權勢地位,怎能受得了這種嘲笑?

  笑聲像一根根針似的扎進他的心裡,劉瑾忽然尖聲大笑三聲,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嗎?好啊,那咱家就陪你們玩玩,要玩咱就往大裡玩。來人吶!」

  石文義領著兩班錦衣衛「轟」地一下衝上金殿。大搖大擺的看了群臣一眼,想劉瑾拱手道:「請公公吩咐!」

  劉瑾抹著嘴唇道:「把諸位大人都請下去。跪在奉天門下,直到找出諫書的人,否則,誰也別想離開」。

  「遵令!」石文義手按繡春刀,開始指揮錦衣衛往外趕人。眾大臣又驚又怒,有的分辨,有的喊冤,有那膽大的當場便大罵出口。劉瑾聽著越罵地厲害心裡越快意,只是冷笑不語。

  石文義和楊玉是負責皇宮大內的錦衣衛首領,原是錢寧的不下,錢寧去了南京鎮撫司,邵指揮上任,被劉瑾藉故押進天牢期間。劉瑾便軟硬兼施,把兩個錦衣衛千戶招納到了自己的門下,成了他的走狗鷹犬。

  現在地月份,風冷嗖嗖的。看這天氣,鉛雲密佈陰風陣陣,沒準兒初雪馬上就來了。眾位大臣騎馬的、坐驕地。到了午門外厚重衣服都脫給下人了,往外邊一站。冷啊!

  「統統跪下,劉公公是奉了皇上旨意,是專案欽差,誰敢抗旨?」

  錦衣衛們厲聲大喝。

  一些官員合羞忍憤地跪下了,傲立不動的也大多被同僚好友連拉

  帶勸跪了下來,只剩下兩三個脾氣倔的,大叫道:「士可殺不可辱,皇上

  不在,我豈能向一個閹宦下跪?」

  這兩三個人很快被錦衣衛象撅高梁稈兒似的拖出去,弄到僻靜處享受特殊待遇去了。李東陽氣的嘴唇發抖,顫聲道:「劉公公,滿朝文武

  跪在奉天殿外,這……這皇上豈會如此……」。

  劉瑾對他倒挺客氣,連忙笑道:「咱家是奉了皇命辦差,要不然誰願意得罪這麼多位大人吶?李大人、焦大人、楊大人、您三位是內閣首輔,站班站在最前邊,這事兒肯定沒嫌疑,三位暫請一旁……那個誰,趕快給三位大學士看座」。

  劉瑾說完、轉身走上丹陛,睥睨四顧,威風八面,風吹的蟒袍起伏不已,好像上邊地繡蟒活了似的,這種感覺,真好。

  李東陽想著人去後促請皇上,可是宮裡的太監都怕劉瑾,沒他的命今,誰敢妄動?司殿太監畢雲覺著不妥,連忙走上丹陛,悄聲道:「劉公公,您站在這兒審問百官,這可不合適呀」。

  劉瑾傷風還沒好,被風一吹,鼻涕又流出來了,他掏出手絹擦了擦,問道:「這樣有何不妥?」

  畢雲是個老實厚道地太監,品秩還挺高的,不在劉瑾之下,不過他是專門負責金殿侍候的管事公公,職位雖高,既無實權又無油水。因和劉瑾沒什麼利害衝突,又是宮中老人,所以劉瑾對他挺尊重地。

  畢雲勸道:「劉公公,百官朝著金鑾殿下跪,公公卻立在丹陛之上如同受禮,這要是被人彈劾一本,可是僭越之罪呀」。

  「呀,有道理,畢公公提點的是,劉瑾多謝了,多謝多謝」。

  劉瑾慌忙走下丹陛,跑到奉天門東側地門廊下站著,從側面訊問百官了。可無論他怎麼問,甚至假笑說只要有人招出來,保證不予追究,愣是沒有一個官兒點頭,恨得劉瑾牙癢癢的,乾脆叫人搬了把椅子來,坐在廊下,手裡捧著一壺熱茶:看看咱們誰捱的過誰!

  快兩個時辰了,下邊的人跪的是腰酸背痛,兩腿發麻,有人支持不住,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焦閣老捻著鬍子,低著頭,白色的八宇眉微微一挑,眼晴都瞇成三角形了,往群臣堆裡溜了一眼,趕緊又收回目光來:「唉!罪過,罪過!誰知道劉瑾這麼大火氣呀,諸位同僚……,咳咳,老夫實在抱歉了」。

  劉瑾倒有閒心,聽見焦芳咳嗽,回頭笑道:「這天兒冷了,閣老偌大的年歲,若是著了風寒,那就是咱家的不是了,來人吶,去給三位大人加件袍子,各自奉上一壺熱茶」。

  焦芳急忙道:「多謝劉公公,多謝劉公公。公公呀,雖說公公是奉了皇命。任他官至一品,位極人臣,君命之下都得下跪,可是群臣中畢竟只有一個真兇,呃……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嘛。你看諸位尚書大人。那是六部九卿啊,這樣長跪不起……公公是否開恩……」。

  劉瑾瞄了他一眼,回頭瞧了瞧。他現在火氣漸漸小了,也覺地讓六部九卿這麼長跪,是有點太霸道了,再說裡邊還有自已的人呢。劉瑾吁了口氣,頷首道:「就看焦閣老地面子,來人吶。請尚書大人們起來」。

  眾尚書們被人扶到了一邊,馬上有位督察院的官員不滿了,起身高喊:「劉公公,言官無罪。我們督察院幹的就是這差使,被我們參劾過的人多了,多大的官兒都有。也沒見我們用過這種手段,哪有現在藏頭遮面的事兒?我們督察院冤枉啊」。

  劉瑾摸摸下巴:「是這麼個理兒。言官上奏,有用就有用了,沒用就當他放了個屁,還真沒人追究過督察院的責任,他們怕什麼呀,嗯……肯定不是他們幹的」。

  「好了,都察院地人都起來吧,退到一邊,休息一下就走,該幹嘛幹嘛去吧。」

  群臣一陣騷動,可是劉瑾口口聲聲奉了聖諭,他不允許,真個起身,就得按抗旨斬頭,眾官員只得咬牙暗忍,偷偷把目光望向三位內閣大學士。

  三人暗暗一歎,愧然避開眾官員的目光,望向後宮方向。劉瑾飛揚跋扈,誰能制止?除非皇上聞訊趕來,否則哪兒還有救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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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馬西來,順著田間小道狂奔過去,捲起一路風塵。

  已經有零星的雪粒兒灑落下來了,馬上的騎士瞇著雙眼,上半身緊緊貼著馬鬃避著風,快馬飛馳,偶有田間村夫荷鋤而過,競然看不清他的模樣。

  後邊,又是十餘騎接踵而來,只因田徑挾窄,難容雙馬並騎,急行之間容易碰撞受傷,所以每匹馬之間都隔著十餘丈的距離。

  高老莊,楊府,正在辦喜事,喪中帶喜,這儀式該怎麼辦,高管家也不知道,好在家僕在桑干溝,請來一位懂得結鬼婚地師傅洛花蔓,經洛師傅指點,家裡不用換成喜色,一切按照正常成親的步驟走,真正的要害處在於他們這些鬼媒人的符錄和咒語,高管家這才鬆了口氣。

  其實這位洛花蔓是個蒙事兒地,他倒是真懂結冥婚的步驟和儀式,可那是死人和死人成親,隨他擺佈呀,最後謊扯圓了,把女方的骨頭從墳裡起出來,和男方一圓墳,就算大功告成。至於話人和死人成親,他也是聽人說過,並不懂這個。

  他雖不懂,膽子卻大,十里入鄉就他一個會結鬼婚地,他都不懂,還怕蒙不了一幫孤兒寡婦?楊家出的錢可夠多呀。

  在他地安排下,楊府上下一片銀裝素裹,靈堂上香煙繚繞,鼓磐鍾鈸做著超渡。大門外,鎖吶聲聲,一頂紅暱的小轎,披紅掛綵的在家人們簇擁下到門外。

  雖說天氣不好,風冷而急,大門外來相賀的百姓卻不少。高文心是本地人,大家都姓高,多少掛著些親戚,還有受過她恩惠的百姓趕了幾十里地,也是為了前來祝賀。

  轎旁一匹白馬,馬上坐著一個小書生,長的那叫一個俊呀,讓村子裡這些大姑娘小媳婦兒們見了,兩眼噴火,恨不得一口就把他吞下肚去。他身穿狀元袍,頭戴狀元帽,胸前十字大紅花,懷裡抱著楊凌的牌位,卻是女扮男裝代義兄娶妻的唐一仙。

  「停停停」,洛花蔓結結巴巴的攔住隊伍,從碗裡抓出一把黃米,呼地望空一灑,拉長了嗓門兒道:「楊凌楊凌,吾知汝名,天高路遠,攸去千里,嬌妻進門,英靈來見哪~~~~」。

  「嘩啦啦啦啦……」,他手裡的銅鈴鐺剛搖了幾下,右方斜刺裡衝出一匹滿身塵土的黃膘馬,楊家門並沒有直出的大道,都是出從右邊拐出去。當初楊虎夫妻騎馬甚急,到了那地方就是一個漂亮的駿馬人立動作,這才轉過馬身。

  這位馬上的騎士也是如此,駿馬人立而起,腳下黑煙滾滾,就好那馬是騰雲駕霧一般,然後駿馬轉向,希聿聿一聲長嘶,瞅眼間已到了門前,把那一大團的灰塵也捲了過來。

  番子們大怒,推開賀禮的百姓氣沖沖地圍了上來,馬上的人一直貓腰兒人馬合一,這時才把腰一挺,直坐了起來。

  他瞧見門口吹吹打打,旁邊還停著一頂花轎,不由嚇了一跳,立即驚駭怒道:「我才剛死,屍骨未寒,這是誰要改嫁?」

  這句話太強大了,頓時鼓也不敲了,號也不吹了,眾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有認得楊凌的鄉親,忽然發現這個鬍子拉茬、人身馬身都是灰朦朦的土,好像剛從地裡鑽出來的怪物,竟有八分像是已經死去的威國公,再想到他剛剛說過的話,頓時一聲淒厲的尖叫:「鬼啊!」

  當下十成百姓走了七成,剩下一成嚇暈的,兩成反應慢的,番子們鋼刀出鞘,戰戰兢兢,楊凌渾然不顧,他忽然發現對面白馬上的小子有點兒眼熟,仔細瞧了兩眼,不由驚笑道:「一仙?」

  唐一仙瞪著他,牙齒格格直響,身子跟打擺子似的,得得得地道:「你你你……你怎麼真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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