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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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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六章 如願以償


  麥子威倒在地上直抽抽,壽寧侯上午親自選中,第一個入圍的窮秀才花驕楊見狀又驚又怒地衝上前,喝道:「你……你們怎麼能這般粗魯?麥兄只是開個玩笑,你們竟然動手傷人?」

  永淳公主粉拳一揮,花驕楊立即一轉身,嗖地一下退到奄奄一息的麥子威旁邊,抱起他一邊拚命搖晃,一邊使勁接摩他的中拳處,急急問道:「麥兄,麥兄,你沒事吧?」

  「我……呃……輕、輕……讓我喘……喘口……」,那位姓麥的仁兄被他搖的剛剛順過來的氣兒又喘不利索了,花驕楊立即喊道:「快來人吶,快通知麥公子的家人把他接回去,得趕快就醫呀」。

  「不!我……我……唔唔……「,麥二少爺抗議無效,被許多熱心的好兄弟抬起來便走,要五城兵馬司的吏目趕快通知他的家人把人領走。

  面試過關的人一會還要親手寫下姓名、籍貫、住址,等候官府進行調查,確認是否杜撰身份、冒充他人,家世是否清白,把那姓麥的弄走,便少了一個對手了。

  那個五城兵馬司的吏目就是帶著建昌侯等人進來的,五城兵馬司在京師的地位就和片兒警差不多,他不敢得罪建昌侯,又怕這些人要他抓捕兇手,正好趁機溜之大吉,忙也擺出一副人命關天的模樣,喚過幾個差役,把那不斷猙紮著想要跳下來的麥子威硬給扛了出去。

  花驕楊弄走了一位。得意洋洋地往人群裡一退,揮起拳頭大喊道:「這位公子品性太差了。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有什麼資格應選駙馬?我們抗議。我們強烈要求取此人參選資格」。

  眾種子選手聞聲連忙應和,一時拳頭林立,氣壯山河。永淳公主一看這架勢,倒把她逗樂了,她夷然不懼地背手而立,左顧右盼。巴不得有人上前動手,只可惜這些人喊的慷慨激昂,卻只站在原地理論,愣是沒人動手。

  那位出場驚人的林洛家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會武的,那老實孩子沒這些人心眼多,剛才被他們一番明嘲暗諷地打擊,把他損地無地自容,自覺根本沒資格競選朋馬,已經存了放棄的心思。當然不會跟著他們打架。

  張延齡眼看場面這麼混亂,很有點後悔不該縱容她們姐倆混進『諸王府』。在宮裡時,聽說兩個外甥女要去自己府上玩,張延齡很是開心,結果一離開皇宮,永淳就嚷嚷著要來『諸王府』,張延齡這才知道上當。不過他的目的只是要拉近和兩位公主的關係,只要她們開心就好,至於是不是去侯府。倒無所謂了,所以便領著兩位公主來了。

  張延齡平素雖也欺壓鄉鄰。可眼前這些人不過是些乳臭未乾的半大孩子,他自然不便和這些人計較,張延齡正想勸永淳公主息怒,劉大棒槌腆著肚子到了後堂,一瞧這些人吵吵嚷嚷的,立即大喝一聲:「都喊什麼?你們是招駙馬還是小孩子過家家?」

  眾候選駙馬立即被這位大鬍子叔叔給震住了,舉在空中的拳頭慢慢地放了下來。

  劉大棒槌威風八面地瞪著他們,把手一指道:「去!那邊登記,你的姓名籍貫、生辰八宇、家庭住址有多詳細寫多詳細,寫完了就滾蛋,等裡正保甲通知參加二選。

  還不快點,在這等著混晚飯吃是咋滴?我們國公爺可沒那閒功夫答對你,告訴你們,今兒是我們公爺大喜的日子,耽誤了國公爺入洞房,要是這主選官不高興了……嘿嘿嘿……」。

  這句話真比什麼都有效,眾人頓時一窩蜂兒地湧向登記處,提筆研磨開始書寫個人履歷。劉大棒槌一轉眼瞧見永福姐妹倆,不由驚奇地笑道:「噯,你們這兩位小哥兒是啥時參選的?嗯……這人品相貌還有點駙馬爺的味兒,還不快去登記」。

  永淳公主餘怒未熄,倒是永福公主淺淺一笑,拱手道:「多謝差官大人,我們兄弟倆……是來這兒找人的,並不是應招駙馬。您是……威國公楊大人的手下?」

  「是啊,俺原來是京營的兵,後來隨了楊大人、楊公爺,你們不是選駙馬的呀?不是好,不是好,要是招了駙馬,可就糟蹋了你們了」,劉大棒槌笑瞇瞇地道。

  永福公主一聽,心裡有點不悅,美目一瞟,斜睨了他一眼道:「做駙馬,娶的是當今的御妹,做的是皇親國戚,有什麼不好的?嗯……要是威國公這麼說,倒還情有可原。」

  她是真的有點不高興了,今天見了這些應徵的人物,已是令她大失所望,如今見楊府一個小小家將也是偌大的口氣,心中登時不悅起來。

  劉大棒槌「吃」地一笑,說道:「我家公爺當然不會受那個罪,不過就是俺」,他一拍胸脯兒,傲然道:「要是公主看上了俺,俺也不惜做這個駙馬」。

  這一說連永淳公主也不樂意了,柳眉一挑,怒道:「做駙馬爺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有什麼不好的?」

  劉大棒槌哈哈笑著揚手道:」行了行了,你們兩個小傢伙懂個屁,要找人就快去找吧,俺家大人今天娶媳婦兒,俺得趕快回去伺候大人呢。做駙馬好?做了駙馬爺每個月就拿著米袋子去開點餉銀,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做官,一輩子沒出息,靠老婆吃飯的男人有什麼好的?

  你說算是娶了媳婦兒了吧,可是人家住在宮裡,想見一面跟牛郎會織女似的,那和打光棍有啥區別呀。既不能納妾、又不能休妻。男人見了老婆先得打躬作揖,窩囊死了」。

  張延齡乾咳一聲。說道:「呃……寧兒、亭兒,咱們走吧」。

  「別介」。永淳公主火了,氣憤地指著劉大棒槌的鼻子尖兒道:「你知道嗎?當今永福公主那可是千嬌百媚,一等一的美人兒,你說做駙馬不好?做駙馬不好會有這麼多人打破頭地往裡爭嗎?」

  劉大棒槌捧腹大笑:「你這小傢伙還真逗,呵呵,永福公主美。俺知道呀,俺們大人誇過,說永福公主和俺們文心夫人氣質相肖,唐一仙姑娘也說象呢。既然長的象俺們文心夫人,那應該是很美了,可美不能當飯吃呀?

  你自己瞧瞧那邊那幫廢物,有幾個拿的出手的,這些候選駙馬,就沒一個我們公爺相得中的。一天下來,我們公爺的腦袋都快搖成撥浪鼓了。小傢伙,告訴你呀,有本事考舉人、中進士的,一百個裡邊九十九個不願意做駙馬,家裡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一樣沒人願意做駙馬。皇上家什麼都好。就是做駙馬不好。

  得咧,俺也沒空和你扯這些哩根扔,俺們大人今天娶媳婦兒。娶的就是文心夫人,文心夫人和公主一樣美貌。可是人家多賢惠?娶回來好真是當老婆的,可不像娶公主,那是打板兒供起來的,嘿嘿,沒事趕緊走,別在這攙和,真要把你挑中了,你想不娶都不行,那這輩子不就完了麼」。

  劉大棒槌放完了屁,洋洋得意地回前庭了,把永淳小公主氣的跳腳,握著小拳頭忿忿地道:「豈有此理,把皇家公主當成沒人要的女子了,楊凌就是這麼教下人的?真是大放厥詞」。

  永福公主臉色發白,她只知道公主成親後要住在十王府,夫妻不能時常相見,可她衣食無憂,又是女子,貴為千歲,談不上百尺竿頭再進一步,所以從來不需要也不可能會想到這麼多問題。

  戲文裡公主招駙馬找的不都是一方才俊麼?原來百姓對公主的看法竟是如此模樣,難怪十王府的那些下人們都瞧不起那些駙馬,哪怕他們穿的再體面,敢情他們原本的出身並不高明。難怪方纔那些待選者粗鄙不堪,其正才華橫溢的人都盼著從仕入官,家境殷實的少年也不願受此束縛。

  從來沒有人敢對公主直白地說這些事情,劉大棒槌這番話對一個高傲自矜,自以為是的天之嬌女的公主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一種巨大的心理落差,讓她忽然明白過來:原以為自己是天之驕女,是天下少年俊傑心中的瑰寶,卻原來,想娶自己的都是些沒有志向、缺少才幹,想庸庸碌碌靠駙馬俸祿、公主陪嫁享清福的米蟲,真正年輕有為的人卻唯恐避之不及,就連剛才那個粗鄙不堪的公爺府家將都……

  前邊又走進兩個中選的少年,高高興興,得志意滿地走向後堂,永福公主忽然一陣厭惡,一種極度地厭惡,眼前的少年是什麼長相,什麼身份、有什麼才幹,她根本不想去注意了,她只知道聚在這間屋子裡的年輕人,沒有一個真是為了她而來。她永福,不過是皇帝賜下的一紙詔命。

  娶了她,就是接受了一紙詔命,拿到了一個官職。自己穿上新嫁衣,披上紅蓋頭,歡歡喜喜地把終身托付的男人,只是把自己當成了皇帝賜下來的一隻金飯碗。

  其實永福想的有些偏激了,就是尋常人家夫妻,婚前對於彼此的相貌、脾氣、品性也是一無所知,都是先入洞房,後生情愫,其中不乏彼此深愛,白頭偕老的,做公主的找的男人也不會都那麼不堪。

  不過由於公主的身份,做丈夫的很少敢調笑親熱,再加上一年難得相見兩回的現實,公主和駙馬能夠幸福恩愛的概率確實是最少的。她們的婚姻是最牢固的,無論富貴貧窮,分離多久,始終是一夫一妻,一個侍妾都不會有,從這個角度來說,她們的婚姻是最幸福的、最美滿的。感情也應該是最真摯的。但是……她們就真的幸福嗎?

  永福公主忽然沒了興致,也不再關心要把自己嫁給什麼人。公主。多麼高貴的身份,自她出生那一刻起。所享受的,就是天下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尊榮。她得到了別的女人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那麼自然也要有所失去。

  「我們……走吧」,永福公主意興索然地道。

  「好!我們去威國公府,瞧瞧姓楊的搞什麼把戲,他的妻子不是早封了一品誥命了麼。怎麼又來了個什麼文心?我才不信她比得過姐姐」。

  建昌侯一聽叫苦不迭,連忙迎上前道:「我的公主殿下,咱還是早些回去吧,楊凌納妾也好,娶妻也罷,哪有公主登門道賀的,與禮不合呀」。

  永淳公主笑顏如花地道:「國舅,誰說公主登門啦?要去道賀的是你,可不是我們」。

  「看楊凌娶妻?」永福心中忽然變的更加不愉快了。她一拂袖子,發脾氣道:「秀亭,你不回去便自己去國公府吧,我回宮了!」

  纖長的十指悄然握緊了,指尖扎的掌心生疼:這是我的終身大事,一輩子的幸福,就這樣任人擺佈?我該怎麼辦?我一定要想個辦法才行。

  永福公主一邊走,一邊暗暗下定決心……

  *******************

  劉瑾逾矩坐了十六人抬的大轎登上西山內廠,前呼後擁的存心給剛剛做上內廠廠督的吳傑一個下馬威,只可惜他這譜兒白擺了。吳傑根本沒有什麼威風,見了他畢恭畢敬。內廠的花名冊、內廠和皇親國威一起做生意的契約,要什麼給什麼,全都準備的齊齊全全,讓你一點毛病都看不出來。

  劉瑾從司禮監帶來的幾個親信,被劉瑾當場安插進內廠,把持了幾個最重要的位置,吳傑不但根本沒有反對,還率領眾檔頭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請各位新任檔頭、千戶、貼刑官發表就職演說,那副慇勤勁兒鬧的劉瑾都不好意思了。

  唉!天下人趨炎附勢,誰不替自己的前程著想呢?楊凌下了台,人剛走茶就涼了,原以為收服吳傑得大大費一番功夫,想不到表面看來對他忠心耿耿的吳傑,竟然是第一個背叛他的,真是今人齒冷、今人心寒吶。這陣兒,劉瑾反倒同情起他的老對手楊凌了。

  劉瑾本不是那麼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可是吳傑的行動在那兒擺著,話可以假,事卻做不得假。內廠的花名冊厚厚的兩大撂,那東西不可能是偽造的,他安插的人只要一調動人手就知道真假了,吳傑不是新丁,不想交的括大可拖延敷衍,交個假的花名冊那就是授人把柄。

  和皇親國戚們簽訂的生意分成契約和投資入股證明也不可能造假,有各方的印信簽押。他安插的人手,吳傑也全部安排下去,令原來的官員交拾印綬,參拜新官,對各部司的差使介紹的極其詳盡,巴不得他們立刻上任。

  最後吳傑更是主動提出自己身子不好,一到冬天就會哮喘,求劉公公准假休息兩個月,這樣表態等於把內廠拱手奉上,全部權力都交到他手上了,劉瑾大喜,立即准了吳傑告假,並假惺惺地好言安撫一番。

  等到劉瑾在吳傑陪同下走出內廠大門時,已是繁星滿天。站在半山腰上,凜洌的寒風吹的衣袍獵獵直響,劉瑾望著山下,得志意滿地一笑,大有天下在手、江山我有的豪邁之氣。

  劉瑾矜持地端著玉帶,在內廠新老兩派數十位檔頭、千戶、百戶等官員的陪同下,向山下眺望片刻,忽然指著一處燈火通明處說道:「那是……威國公府吧?呵呵,咱們這位公爺少年得志,這氣派還就是不一樣,這麼大座園子,天天弄的燈火通明,就是咱家府上,也不敢這麼奢耗呀」。

  吳傑恭聲道:「劉公,國公的俸祿也禁不起這麼浪費的。今兒威國公府這麼熱鬧,是因為楊大人又娶了一位夫人。今天是過門兒的好日子」。

  「嗯?娶媳婦兒?」劉瑾一怔,這楊凌還真是看得開呀。一點都不知道愁,我這兒抄了他的老底,他在那兒還開開心心地娶媳婦兒。

  劉瑾抄起袖子,笑吟吟地道:「楊公爺這是官場失……啊啊,官場得意,情場也得意呀。噯,吳大人,你也算是他的老部下,怎麼沒登門道賀呀?」

  吳傑陪笑道:「今兒聽說劉公公要來,卑職豈敢離開半步,公事要緊嘛,威國公那兒,卑職著人送了份禮,盡了心意就是了」。

  「哈哈哈……」。劉瑾大悅,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老吳啊,你是內廠的老人了,現在又身為內廠廠督,也算是……實至名歸吧,以後好好跟著咱家干。咱家是不會虧待你的,啊?」

  「多謝劉公公栽培,吳傑唯劉公公馬首是瞻」。

  「嗯嗯。好,好」。劉瑾用手絹兒捂著嘴笑道:「楊國公今兒小登科,比咱們交辦內廠差使可忙多了,咱家就不去攙和了,把轎子順過來,馬上回城」。

  眾官員齊齊俯身:「恭送公公回城」。

  劉瑾沒有言語,哈腰進了轎子,大轎輕輕一起,順著修整平坦的寬闊山路向山下走去。劉瑾掀開轎簾,盯著山下那點點燈光,然後慢慢看向遠方如墨的夜然,半晌才輕輕地歎了口氣:放眼天下,再無敵手,英雄……寂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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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老莊威國公府,燈火亮如白晝。

  初冬,夜寒襲人,可是楊府卻熱火朝天,府裡添丁進口,新增了不少的丫環下人,而且楊凌晉封國公之後,原來的親兵搖身一變成了國公府的家將,常住在府中,所以前院後院的十分熱鬧。

  楊凌沒有大操大辦,甚至除了至親好友,朝中百官一個也沒延請,不過流水席擺的並不少,殺豬宰羊闔府盡歡。

  原來高府的家丁、丫環們最是開心,大小姐重新回到府裡,而且是堂堂正正的國公夫人,單是這一樁,就令這些因為小姐被退婚而耿耿於懷的家僕們揚眉吐氣了:舉人?你就是舉上天,和國公爺還差著八竿子的的距離呢,我家小姐現在可是堂堂威國公的夫人,你那點兒功名,見了我們小姐得跪下叩頭!

  已經拜過了天地,新娘子被攙回了洞房,楊凌和楊慎、韓威、楊雲龍等幾人在前廳飲宴盡歡後,將他們送出了府門。

  走到後院月亮門,楊凌微微地停了停,老管家笑瞇瞇地迎上來,躬身道:「老爺,可是不勝酒力?要不要找兩個人扶您進去?」

  「嗯?不用,不用」,優生優育的道理楊大官人還是懂的,為了下一代的健康,他只喝了幾杯度數最低的米酒而己,怎肯真的酩酊大醉,辜負了洞房大好春光。

  楊凌擺擺手,舉步向內宅走去,幾個打扮的煥然一新的侍婢笑盈盈地迎上來,一一襝衽施禮,楊凌發覺她們的笑容都有點怪異:奇怪,爺我又不是個初哥兒,怎麼笑的這麼古怪,像是在調侃我一樣?

  楊凌剛到了花廳,韓幼娘就迎了上來,學著男人作了作揖,滿臉討好的笑容道:「相公好」。

  楊凌莫名其妙,下意識地也拱了拱手:「幼娘……這是什麼禮節」。

  韓幼娘吃地一笑,臉蛋兒有些紅了,她的眼神閃爍著,躲避著楊凌追詢的目光,說道:「文心姐姐在房裡,一仙和玉兒、雪兒陪著呢,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關我的事,相公晚安」。

  韓幼娘紅著臉一溜煙兒跑了,楊凌喚之不及,更如丈二金剛,摸不著一點頭緒。

  鬧洞房?這個念頭一下子掠過心頭,楊凌釋然笑了:「還是幼娘疼我,不捨得作弄我。心裡過意不去,還偷偷點醒我。哈哈。不就是幾個小丫頭麼?除了一仙,還都是我的侍妾。她們敢怎麼跟我鬧呀,鬧洞房的花樣我見的多了,我就去領教領教」。

  楊凌大步走到高文心房門前,擺手摒退守在門口的四個丫環,一進門兒就雙眼一亮,癡癡地挪不開步子了。高文心坐在喜床上。一身鳳冠霞帔,正和唐一仙幾個人說著話兒。

  高文心的蓋頭竟然自己摘了,額前的珠簾也被桂到鳳冠的兩邊,在一身喜衣鳳冠的襯托下,露出一張嬌美可人地容顏。

  雙眸蕩漾晶瑩的光彩,顧盼生姿,唇邊盈盈的甜美笑意令他心跳加速。看到他來了,高文心慌著趕快要找蓋頭把臉再蓋起來,卻被唐一仙一把搶走。然後笑嘻嘻地向楊凌走過來:「恭喜大哥洞房花燭,嬌妻進門」。

  「哈哈,一仙吶,呃……,你們幾個還不去睡麼?天色很晚了」。

  雪裡梅嬌聲笑道:「老爺,哪有新郎倌兒自己往外攆賀客的,我們守在這兒,可是等著為文心姐姐討個公道呢。」

  「討……公道?」入洞房有什麼公道不公道的呀。那是人道。再說了,這種事也不好說男人占女人便宜好不好,公道不公道,自有天知道。

  要不是唐一仙也在房裡。礙著她不好開口,楊凌對著自己的妻妾。免不了要胡說八道一番,講講他的歪理了。

  「老爺,您說文心姐姐初到咱家,本是一個侍婢,沒理由為您擔當。可是老爺被人誣陷上了法場,文心姐全身縞素去攔法場,這份情意重不重?」玉姐兒嫣然笑道。

  楊凌頓了一頓,深情地看了高文心一眼,長長一揖「文心深情厚意,相公銘記在心,沒齒不忘」。

  高文心臉蛋兒嫣紅,手指捻著艷紅的嫁衣裙邊,咬著唇兒沒有說話,只用那雙含情脈脈的眸子溜了他一眼,溜的楊凌一陣心跳。

  「大哥,你下江南,無論水裡火裡,文心姐姐盡心服侍,不離左右,為你醫治宿疾,楊門有後,全賴文心姐姐一雙妙手,你說這份恩德大不大?」唐一仙也說道。

  楊凌又是一揖,笑道:「大,大,文心施針療疾,楊凌永世不敢或忘。」

  雪裡梅道:「老爺,驚聞你在四川出了事,文心姐姐捧著你的靈牌上門兒,不顧旁人恥笑,只求一個侍婢身份,為老爺守節終老,你不感動?」

  楊凌長歎一聲,說道:「楊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

  玉姐兒吃地一笑,說道:「哪有那麼嚴重,只是文心姐姐對老爺情深義重,有恩有德,你們還早就……早就兩情相悅,卻推三阻四,一直不肯讓文心姐姐過門兒,我們姐妹都看不過去了。老爺離京前親口和文心姐姐打的賭,說是若平安回京,就怎麼來著?」

  「啊!」楊凌恍然大悟,驚訝地瞪大眼晴,說道:「你們……你們不會真的要老爺我……我穿上大紅嫁衣,來個男嫁女婚吧?」

  高文心這時也開了口:「三位妹妹,莫……莫難為了老爺」。

  「嘻嘻,才剛過門兒,就心疼起相公來了?」唐一仙笑嘻嘻地嘲笑她一番,硬把她拉起來,站到楊凌對面,笑道:「大哥,我們姐妹給你留面子,在外堂、外人面前不難為你,現在都是一家人,你也不要客氣了,把你的狀元袍和文心姐姐換一換,讓我們『高老爺』給凌夫人揭了蓋頭,你再給自家『相公』奉上一杯茶,飲了合巹酒,我們就不浪費你的春宵時光了」。

  雪裡梅和玉堂春拍手大笑,衝上來就要幫著給他換衣服,楊凌啼笑皆非,連聲道:「噯,太胡鬧了,我……我是國公爺呀,我是你們相公,我……再鬧家法侍候」。

  唐一仙忽地雙眼發亮,一拍巴掌道:「對呀,怎麼忘了楊氏家法?這個也要加上」。

  楊凌和高文心都嚇了一跳,齊聲道:「不必了吧?」

  「要的,要的。要是看不到,我會很難過」。

  高文心臉紅似火,偏偏眼裡有股子躍躍欲試的味道。看的楊凌心驚肉跳。他心中忽地想起一事,不由拍掌道:「姻緣天注定,難道命中一切早有了安排?哈哈,我想起來了,文心早就對我行過家法了,我的屁股她打過。打的很用力,哈哈,不用再打了」。

  「嗯?」三雙狐疑的眼神兒在他們身上看來看去,楊凌臉皮厚不當回事,高文心卻窘的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鑽進去。唐一仙恍然道:好,原來你們果然早就……哼哼,文心姐姐也不老實,脫!脫!脫!快換衣服」。

  想起舊事,高文心滿心的甜蜜。一雙盈盈雙眸悄然望向楊凌,恰恰迎上他灼熱的目光,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絲絲甜甜的從心坎裡悄悄滲了出來,滲入了五臟六腑,滲入了四肢百骸,就像淳濃的老酒,讓高文心手腳都軟了。任由雪裡梅和玉姐兒七手八腳地給她脫著嫁衣。

  艷紅的嫁衣,長長的裙擺,鳳冠上滿是珠玉。五彩的霞披,明月般的珠子點綴著。嬌美若仙的面龐。鳳冠被除下,一頭青絲瀑布般瀉下,憑添幾分柔媚。

  燭影搖紅,映得那臉蛋兒更像是塗抹上一層胭脂,萬千風情,眉目盈盈。盈盈。在兩人相望的目光下,兩人的衣著很快的換了樣兒。新娘子變成了俏郎君,可是新郎倌兒英氣勃勃,穿戴上鳳冠霞帔,卻顯得不倫不類。

  這一來不但唐一仙三人笑的直不起腰來,就連高文心也掩口偷笑,楊凌被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按在床邊,又蒙上了紅蓋頭,陡聽一個色淫淫的粗獷大漢笑道:「嘿嘿嘿,小娘子,不要害羞,讓爺給你把蓋頭揭下來」。

  這一下把楊凌嚇了一大跳,驚得他慌忙扯下蓋頭,一看見唐一仙調皮的眼神,才省起這位姑娘是個口技專家。雪裡梅不依地又給他重新蓋好紅蓋頭,讓高文心親手揭下來,還故作輕薄地用手指勾起楊凌的下巴,只是唐一仙惟妙惟肖地說了三遍,高文心還是羞羞答答地說不出『娘子,陪相公喝一杯合巹酒』的話來。

  倒是楊凌急了,主動說道:「相公,請寬坐,讓奴家給您奉杯茶,先解解渴」。

  笑地直嗆的唐一仙立即取過一杯涼茶,遞到楊凌手裡,那邊雪裡梅和玉堂春把忸忸怩怩的高文心推到椅上坐了,還抬起腿讓她擺成二郎腿的姿勢。

  楊凌無奈,只想快點打發三個小搗蛋出去,他硬著頭皮走過去,直挺挺地把茶往前一遞,高文心剛要接,唐一仙已攔住了道:「哪有這樣奉茶的?玉姐兒,當初你是怎麼給老爺奉茶的,好好教教咱們新娘子。」

  玉堂春一呆:「我當初奉茶了?好像……好像老爺一進屋,就抱著我上床了。倒是有一次,他把一杯茶放在人家的屁股尖上,顫巍巍的,害得人家怕淋濕了床,趴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任他隨意輕薄……」。

  想起自己的閨中情事,玉堂春也不禁臊紅了臉,她會唱戲,扮個給老爺奉茶的動作有什麼難的,當下玉堂春蓮步輕移,走到高文心面前,裊裊依依地拜了下去,俏臉朝著側下,雙手高舉過頂,嬌聲道:「老爺辛苦,奴家給老爺奉茶」。

  「看到了麼?就這麼來,快快快」。

  這個……說說也罷了,真的做這麼娘娘們們的動作呀?玉姐兒做出來千嬌百媚,我個大老爺們做出這動作,那是什麼鬼樣子呀?

  不敢向鬧洞房的唐一仙抗議,楊凌便威脅起高文心來:「娘子,真的要相公這樣奉茶麼?」

  「我……我……」,高文心慌了,趕忙看向唐一仙、雪裡梅。

  「要!要!要!」三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立即答道。

  「哼哼!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相公拜就拜了,受相公如此大禮,方主,後果自負」。

  他這麼當眾一威脅。反倒激起了高文心的傲氣,她立即挺直了腰,挑釁地膘了楊凌一眼,下巴微微翹起,擺著架子等著他奉茶了。

  楊國公『含羞帶怯』地奉了茶,又在高文心主導下飲了一杯合巹酒,三位姑娘歡呼一聲,這才衝出門去,雪裡梅跑到一半兒又嗖地沖了回來,拉著門環探頭進來笑嘻嘻地道:「姐姐。今晚老爺火氣很大,嗯,火氣很大,文心姐姐自求多福吧,哈哈哈哈……」。

  猖狂的笑聲被羞急的高文心一把掩起的房門擋在了外邊,她忐忑地轉過頭來,一眼瞧見楊凌已經急吼吼地開始脫衣服了,動作急了點兒,還差點兒被裙帶給絆了個跟頭。

  高文心忍不住「吃」地一笑。臉上頓時泛起兩朵桃花……

  *******************

  房子裡很靜、很靜,兩個人,一身小衣穿的整整齊齊,隔著半尺遠靜靜地躺在床上。紅紅地一盆炭火燒的正旺,紅紅地光映著他們的身子。

  高文心的頭微微動了一動,怯怯地道:「相公?」

  「唔?」

  「咱……咱們睡了吧」。

  「嗯,正在睡呀」

  「我……我是說……。相公生氣了麼?仙兒她們只是開個玩笑,你……你莫見怪」。

  「我沒生氣呀」,楊凌眨了眨眼,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今晚我是新娘子,你才是新郎倌兒。要怎麼睡得你說了算呀,我沒意見」。

  高文心聽了又氣又羞:「我一個女孩子家,你……你要我怎麼辦嘛?」

  又靜了許久,高文心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楊凌覺得逗弄的也夠了,不忍再讓佳人為難,辜負了大好春宵,正要轉過身去,忽然腳被碰了一下,一隻光滑、柔膩的小腳丫輕輕地靠了過來,戰戰兢兢地貼著他的小腿兒滑動了一下。

  楊凌差點兒沒笑出聲來,這丫頭還真要主動挑逗,行使『丈夫』職責不成,可是高文心只碰了他一下就沒了動靜,片刻功夫一隻小手又悄悄摸了過來,拉了拉他的手,柔柔輕輕地喚道:「相公……」。

  楊凌轉頭望去,高文心滿面羞怯,嗓音柔柔地道:「相公,人家知錯了,願……願受相公責罰」,她可憐巴巴地道:「男……男人的事,人家……人家做不來……」。

  楊凌被她的可愛表情逗的哈哈大笑,高文心已羞得掩住了發燙的臉龐。忽然,那雙手被輕輕掰開了,她看到一雙黑黑的、亮亮的眸子,然後那雙充滿了征服慾望的雙眸逼近過來,櫻唇被緊緊地吮住。

  高文心腦子「轟」得一下一片空白,嬌軀一下子繃得緊緊地,緊跟著就完全癱軟下來。楊凌靈活的舌頭頂開了她緊閉地牙關,捕捉到了嫩滑的香舌,用力一吸,文心只覺得整個魂兒都被他吸得飄了起來,空蕩蕩的不知身在何處。

  楊凌的手探到了她柔軟的腰肢下,自己往回一躺,把高文心的身子抱起來壓在了自己身上。高文心軟軟地趴在他的身上,剛想掙扎起來,豐腴柔嫩的大腿根兒忽然頂上了一條灼熱堅挺的物事,駭得她嬌軀一顫,連掙扎的勁兒也沒有了。

  高文心的身子苗條修長,肩背十分單薄,此刻只著絲質透明的小衣,更掩不住體態婀娜,她的臀形相當渾圓飽滿,乳白色綢緞褻褲緊繃在身上,就連臀溝、腰後小小的兩窪微陷都看得一清二楚,被火光一映,透出誘人的肉色,隱約透出肉色,圓滾滾的臀丘彷彿是纖腰下接了一隻熟透的水蜜桃,薄皮欲裂,香艷欲滴。

  被楊凌吻的暈淘淘的高文心迷迷糊糊地。小衣、褻褲、訶子一件件不翼而飛,瑩瑩膩膩、雪白粉嫩的嬌軀剛剛呈露出來。一抹圓潤如水的動人曲線還不及細看,高文心已嚶嚀一聲。紅著臉緊緊摟住了他,彼此裸身交迭。

  高文心嬌喘吁吁地躺在楊凌身下,臉兒滾燙,呼吸也滾燙,腴嫩豐盈的雙乳被楊凌赤裸的胸膛一陣研磨,迅速堅挺起來。酥胸高聳,彈性十足,觸膚卻滑膩如泉水一潤。

  她濕潤的眼波朦朧如海,含羞呢喃著:「相公……相公,人家……人家心裡很是歡喜」。

  幽幽的女兒香瀰漫開來,她溫文含蓄的矜持,遠比放蕩淫冶更加誘人,楊凌心中一熱,大腿一分。擠得她雪白修長的玉腿分開來,雄勃有力的堅挺抵住了她那一痕濕漉漉的柔軟。

  「啊!」高文心輕叫一聲,兩條大腿一顫,白酥雪膩的胸脯不住起伏,幸好楊凌只是輕輕抵住,細細研磨,並沒有長驅直入。高文心暗暗鬆了口氣,卻又不克禁受這樣地情挑,不敢面對他灼熱的雙眸。只得閉緊雙眸,仰頭輕吟。

  不知何時。那柔嫩火熱處已愛液漣漣,情難自禁的高文心覺得他的愛撫如隔靴搔癢,難解飢渴,豐臀聳動著開始主動迎湊上來,楊凌猶如接到了衝鋒的訊號,怒龍騰躍,一舉而入。

  「呀……」,秀眉緊蹙,纖纖指指都插進了楊凌的臀肉裡,高文心頎長的頸項揚了起來,猶如一隻優雅的天鵝,在空中靜止片刻,然後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酥軟下去,她只覺嬌膣裡又痛又美,一瞬間被塞得滿滿的,幾乎暈厥過去。

  楊凌覺得彷彿插入一管濕熱無比的窄小雞腸之中,高文心已是雙十年華,身材發育遠比已經過了門兒的三位夫人豐腴成熟,想不到她的腔膣緊窒如廝。

  呻吟聲若有若無,高文心呼呼地喘著氣,只是呢喃嬌呼道:「好……好深!要……要壞掉了!我……要壞掉了!」她的叫聲十分緊張,可是剛剛被男人攻陷的身子卻從骨子裡透出一股酥媚,腔道內奇妙地痙攣著,急遽張弛滋味曼妙,讓楊凌一種極樂的銷魂,他乾脆先一動不動,感受著高文心異樣內媚帶來的快感。

  錦帳輕搖,簾籠上一對兒戲水的鴛鴦好似活了一般,垂絡的幔帳律動如水,就如那鴛鴦撥動的清清湖水……

  紗櫥鴛枕,雙雙交眠。顛鸞倒鳳,千般萬般。楊凌是急水裡撐篙好手段,高文心就好像浪尖上起伏不定一葉船。

  這一夜風流陣仗,楊凌現在的身子骨可遠非當年,可憐了高文心剛剛破瓜,哪經得他風驟雨狂,高文心又痛又美,欲死欲仙,直到哀哀求告,楊凌才盡興罷手,夫妻倆交頸而眠。

  天光大亮了,習慣早起的楊凌一夜酣暢淋漓,今天倒底睡過了時辰。他長長舒了口氣,伸了個懶腰,轉眼兒一瞧,高文心居然早早起了,坐在妝台前正仔細地梳理容妝。

  容光煥光,明艷照人。只一眼瞧去,楊凌心裡湧起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昨夜龍精虎猛的人現在還賴在床上,倒是那個嬌喘吁吁、不斷討饒的女子反而精神奕奕,這風流仗到底誰打贏了,還真的是說不清。

  「相公醒了」,高文心梳發的手停住了,雖然已做了夫妻,面上還是難掩羞澀,她紅著臉蛋兒放下玉梳道:「妾服侍相公著衣,一會兒下人就要促請用膳了」。

  「啊~~啊啊~~」,楊凌打了個大哈欠,說道:「你去吃吧,我還得再睡一會兒」

  「啊?」高文心一聽傻眼了,慌忙趕到床邊道:「相公,快起床吧,一會兒你……你不起來,我……我怎麼辦吶?國公府上上下下現在幾百口子人都在那兒看著,人家可沒臉見人啦」。

  楊凌含含糊糊地道:「不要,好累,又困又累,早飯不吃了,嗯……吩咐下去,就說『諸王館』今兒我也去不成了」。

  「天吶!那我得被人傳成什麼樣兒啊?以後這個門口兒我都不敢出了,新媳婦過門兒頭一夜。把相公纏得……,我的名字還不傳遍九城呀」。

  高文心哭喪著臉搖他的胳膊,連哄帶勸地道:「老爺,我的大老爺。好老爺,您老人家快起來吧,拜託拜託,文心求您啦……」。

  楊凌強忍著笑,故意一轉身,把被騎在身上。扯著長音兒道:「老爺起不來啦,昨兒學女人蹲福獻茶,把腰扭了」。

  「喲,敢情相公故意整我來著,大男人家,怎麼這麼小心眼兒?」高文心氣鼓鼓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嘟著小嘴兒生了會子悶氣,又陪著笑臉哀求道:「人家……人家知道錯啦,大老爺快快起身。人家……端茶謝罪還不成麼?」

  「哼哼,女人吶,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真以為老爺那麼好說話,收拾不了你?我今天賴著不起床,看誰被人家笑話,嘿嘿。和我鬥?小丫頭片子!」

  楊凌得意洋洋地正想再難為難為她,隔老遠傳進一個特大號的大嗓門:「小丫頭片子,你給俺出來。有本事一輩子你別出後院門兒」。

  這是劉大棒槌的聲音,楊凌一骨碌爬起來。支愣著耳朵一聽,隱約有人說話,好像在訓斥劉大棒槌,隨後劉大棒槌又扯著嗓子叫起來:「俺……俺的衣服!俺衣服上全是窟窿,乞弓都沒這麼慘的,小丫頭片子,你出來,國公爺,小的冤枉,您要給俺作主哇……」。

  這什麼亂七八糟地,出什麼事了?

  楊凌一掀被子,一個鯉魚打挺躍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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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七章 防守反擊


  大同剛剛下過頭一場雪,天地一片蒼茫,無垠的曠野覆蓋著一片銀白,眺目遠望,得瞇起雙眼,以減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陽光很好,雪後初睛,風也弱了許多。兩員將領牽著戰馬,踩在鬆軟的積雪上,伴隨著「咯吱」聲一邊走一邊攀談,後邊是數十名親兵,隔著十餘丈遠。

  「我正在巡視三邊,接到你的急報就趕快回來了,想不到卻是調我回京,呵呵,去年冬天才來到這兒,一年的光景,好不容易把軍隊整頓出個眉目,我還真捨不得走呢。」楊一清用鞭梢頂了頂帽沿兒,對王守仁微笑說道。

  「國公舉薦大人入兵部,必然是京中更需要你,三關的事大人儘管放心。韃靼現在自顧不暇,今年冬天頂多有些小部落無法求生,會冒險來邊關襲掠,成不了什麼大氣候」,王守仁雙手背在身後,手裡提著馬韁,他的馬馴練的很好,手裡的馬韁是松的,馬兒自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背後,一團團鼻息白霧噴在他的手上。

  楊一清歎息一聲道:「伯安吶,有你在,我當然放心。現在這個天下就是這樣,越窮越亂的地方,越喜歡劫掠、打仗,反正除了一條性命,他們也沒有什麼可輸的東西,塞外的人尤其不惜命,你也不可大意了。

  我最擔心的是,我一離開,這裡只留下你一個人了。邊關地將領個個舛傲不馴,論資排輩非常講究,我花了一年時間,還只能勉強讓他們信服,你原來只是兵部的一個主事,我真怕這些悍將。你會駕馭不了啊。」

  「呵呵,大人,要讓這些邊關悍將順服,固然很難,可是大人回京,豈止是鬥勇鬥智那麼簡單?大人肩上的擔子更重,官場比戰場更加險惡,如今的京師,更是錯綜複雜,石淙公要多加小心。」

  「呵呵?我盡我力罷了。」楊一清苦笑道:「劉瑾順水推舟,把楊凌大人推到國公的位子上,明升暗降,盡剝其權,如今的朝廷幾乎成了劉氏天下。我回了京,也不過是個兵部侍郎,朝中三大學士對劉瑾都束手無策,我又能如何?」

  王守仁目光一閃,剛要開口。忽地看到前方松樹下一隻錦雞拖著五彩斑斕地長尾巴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地跑過,王守仁立即棄了手中韁繩,反手摘下自已的神力豹胎弓。箭壺中順手抽出一枝雕翎箭,幾乎未作絲毫躊躇,弓弦錚然響起,那只錦雞已被神箭射穿,帶出一丈多遠,跌落在雪地上。

  後邊眾親兵齊聲喝彩,一個士兵興沖沖地跑過去捧起了錦雞,楊一清撫鬚笑道:「伯安神箭,一氣呵成。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王守仁將弓掛回馬鞍上,笑道:「一會兒把這野雞燉了,再燙壺好酒,給大人餞行。」

  楊一清俯身抓起一團白雪,握成了團,狠狠咬了一口,冰雪入腹,精神一振,他朗聲笑道:「好,今天咱們兄弟就破例飲一次酒,痛痛快快喝他個酩酊大醉,朝中忠良皆被壓制,我楊一清此番入京,就豁出這一腔熱血,鬥一鬥他劉公公。」

  王守仁微微搖頭道:「若是如此,石淙公固然可以青史留名,可是與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又有何好處?大人也辜負了威國公臨危受命,將你調回京去主持大局的一番苦心了。」

  「什麼?」楊一清忽地止步,望著王守仁,眼中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徐徐道:「伯安,你我既是袍澤、又是兄弟,有什麼話不妨直說,不要再繞什麼彎子,你是說……威國公舉薦我入朝做兵部侍郎,還有什麼更深遠的目的不成?可……兵部侍郎官職雖不低,又怎麼能同劉瑾對抗?況且兵部尚書劉宇也是出自威國公門下,我能起的作用更加有限了。」

  王守仁搖了搖頭,微笑道:「石淙公以為威國公爺為何調你入朝?」

  楊一清長長吸了口氣,恨恨地道:「皇上以為威國公被奸人所害,賜予國公之職,威國公回京,劉瑾趁機坐實了皇上的授命,架空楊大人,獨掌了朝政。楊大人調我回京,大概是因為我的資歷勉強算是老臣,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威望,或可打擊一下劉瑾的囂張氣焰。」

  王守仁哈哈笑道:「石淙公是謙謙君子,這權謀機變,領悟地便差了些。在朝為官,位極人臣者而不通權謀,要立住腳就很難了。權謀權謀,權之謀也,一切機巧變化,都離不開一個權字,謀的花樣百出,說到底就是一個權,如何爭奪權力如何駕馭權力,如何鞏固權力。

  權和官並不完全是一體的。權就像是咱們手中的兵,官就是咱們駐紮的城,暫時離開這座城地人,不一定手中沒有兵,而佔據了這座城的人,得到的也很可能就是一座空城。一時一地之得失,算得了什麼?石淙公以為,威國公楊凌,真的已經失權了麼?」

  楊一清思索道:「你是說……楊大人這是以退為進?可是……他已經交出了內廠、辭了海運督察大臣的專職,現在只是京營外四家軍地副帥,幾乎再難參予朝政,他……都退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有翻盤的機會不成?」

  「呵呵呵呵」,王守仁暢笑:「大人,威國公從來都是撈偏門,無論是文官一系,還是武將陣營,威國公都是半路出家,迅速建立起龐大的人脈和功業。你說他地權力和威信來自哪兒?皇帝親軍侍衛統領,只是當今聖上隨口封出來的一個官兒,在武將品秩中根本沒有這一職務,本來負責的也只是皇上在京師七座皇莊的安全,但是威國公他在這個任上辦了多少大事?

  再說內廠?廠衛再如何了得,都是皇上的內廷組織。任他權勢熏天,也干涉不了朝政,也無權干涉朝政,但是威國公做了內廠廠督,就能凌駕兩廠一衛之上,與六部九卿抗衡,直接干預朝政,自成一個衙門,你說威國公什麼時候做過一個朝中正兒八經的官員了?可他地權力小了麼?」

  王守仁說道:「威國公的權,就是他這個人。如果他去東廠,那麼凌駕於三廠一衛的便是東廠,他去西廠,凌駕於三廠一衛地便是西廠。他能點鐵成金,自然也能點金成鐵。我很懷疑威國公爺交給劉瑾的,會是一堆什麼破爛兒。」

  楊一清若有所悟。

  王守仁又道:「大人,您還看不出來嗎?當今皇上的絕對信任,就是威國公爭奪權力的資本,他立下的赫赫戰功和政績。就是他駕馭權力的資本。有這兩個條件,他就可以隨時帶『兵』出『城』,也可以守『城』遣『兵』。還可以丟下『兵』和『城』告假還鄉。

  現在威國公收起了鋒利的虎爪,興致勃勃地去扮守門獅子了,可是如果真地有人把他當成一個石頭做的擺設,大搖大擺地在他旁邊進進出出,那……什麼時候露出噬人的牙齒,就全看他的心情了。」

  楊一清恍然,興奮地道:「楊大人這是在扮鄭莊公,養禍除奸!」

  鄭莊公的弟弟招兵買馬,有意造反。大臣們勸鄭莊公把弟弟喚來教訓一頓,讓他安份點,卻被鄭莊公大罵一通,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兄弟知道,由著他毫無顧忌地胡來。想造反地人,你勸他安份他能安份嗎?只會行動的更隱秘,讓人更難防範,指不定哪天就陰溝裡翻船。

  可他還沒反呢,想嚴懲也不成呀。鄭莊公做的夠絕,不但不管,而且你要收稅我讓你收,你要招兵我讓你招,積極配合,同心協力,那真是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吶。鄭老二終於不負大哥的期望,順利地誓師造反了,這罪也無從赦免了,最後賠上一顆腦袋了事。

  先姑息放縱,甚至幫一把手,讓對頭可勁兒折騰,等他鬧大發了,再名正言順地誅滅他。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後代不斷有人摹仿,楊一清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想到,自然一點就通。

  不過楊凌如果真是在用欲擒故縱計,可太冒險了點,自古至今使用此計地,都是實力遠勝對方,而故意示之以弱,使此計的人,都有把握在對方眾叛親離時,一舉將他制服,威國公現在還有什麼實力?僅靠皇上的信任嗎?可劉瑾同樣擁有皇上地信任,這一點上他並沒有什麼優勢,僅僅把自已調回京去,對政局會有用麼?

  對此,就是王守仁也不能完全看透了,他蹙眉沉思半晌,才徐徐說道:「威國公的妙計,我遠在邊城,實在也無法參詳的透澈,我想……大人回京後,國公一定會找機會與大人會唔,面授機宜的。」

  楊一清瞿然道:「伯安說的不錯,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了。若果是這麼回事,那麼我回京後,國公一定還會有所囑咐。呵呵,我現在也不用著急,待回京後,威國公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一清二楚了。」

  楊一清心中一直對朝中局勢感到憂慮,劉瑾的勢力根本不是他能扳得倒的,大學士中楊廷和跟他又一向合不來,楊一清本打算一回京就立即上奏彈劾劉瑾酷刑治政、命邊軍擅專律法,罰款充餉搞的天怒人怨,軍心不穩。

  不管此舉成不成功,拼他個魚死網破,多少能讓劉瑾收斂一些,經王守仁這一點醒,他才意識到如今京師形勢詭譎,未必是劉瑾一家獨大,如果楊凌真地有把握力挽狂瀾,未必事不可為,不禁為之欣然。

  前方已經出現在巍然屹立地大同城池。王守仁忽想起一事,對楊一清道:「大人明日就要回京了,我正有一項建議請大人轉告威國公爺。韃靼滿都海皇后一直暫押在大同代王府。

  當初國公在大同與你我計議,本來是考慮到火篩一旦與伯顏猛可鬧翻,勢力和威望尚不及伯顏,難以與其抗衡。不能達到我們令敵內訌,弱其實力的目的,這枚棋子準備在必要時押在火篩那兒,現在……」

  楊一清會意地道:「我明白,伯顏手下大將加思布借口征伐永謝部落叛亂,率領自已的部族到了鄂爾多斯和甘肅外草原一帶,奉詔而不歸,擁兵自重,野心勃勃,看來隨著伯顏可汗的沒落。韃靼內部有實力的大將已經各起異心了。

  他地離開,大大削弱了伯顏可汗的實力。火篩審時度勢,選擇和瓦刺聯手後,再經加思布叛逃,此消彼長之下。現在火篩已足以和伯顏來場公平的決戰,滿都海這枚砝碼不需要壓在火篩的身上了,而是……」

  楊一清微笑頓住,王守仁接道:「雙雄並立,滅其一則草原仍一統。現在既然有個加思布想湊熱鬧,那我們就不如送他一份大禮。他的實力擁兵自重還可以,但是想和火篩、伯顏爭天下卻不夠。只要滿都海落在他手中,他就可以扛起仁義之師的大旗,從火篩、伯顏兩邊召納一些忠於滿都海的部族,形成三足鼎立之勢,這對我們更加有利。」

  王守仁說完,兩人相視大笑。高大的城門到了,吊橋徐徐放下,王守仁心中暗暗忖道:「楊大人決不會甘心就此退出朝廷,任由劉瑾作威作福的。可是他既交出了『兵』。又交出了『城』,到底要如何重新得回兵馬、取回城池呢?

  離開權力中心的日子決不可久,久則生變,到那時他也無力回天了。調石淙公回京僅僅是為了增強與劉瑾對抗地實力?不會這麼簡單,楊大人啊楊大人,你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千萬不要弄巧成拙,讓劉瑾真的掌控了全局呀。」

  馬蹄踢踏,新任三關鎮帥王守仁在沉思中,和楊一清並轡入城……

  ******

  「現在有兩件事需要注意,其他的由得劉瑾去吧」,楊凌坐在椅上滿面春風地道。

  他現在才知道,作為公主大婚,駙馬人選的主選官,頭一天親自出面,只是例行公事,鱗選駙馬雖不至於過五關斬六將,整個篩選過程也得有個六七遍,才能篩選出一些傑出者,進入第五圍名單,那時才需要他和另外兩位選官做最終選拔,選出三人入宮。這三人中,將有一個成為永福公主地夫君,而另外兩人將被保薦入太學讀書,再出來就是太學生了,算是得個安慰獎。

  既如此,他當然不會傻乎乎地天天去搖撥浪鼓,三位主選官全把鱗選事宜交給了手下人員,自已各忙各的私事去了。

  「請國公明示」,楊慎欠身接過高文心遞來的果盤,含笑道:「下官惶恐,謝過夫人。」

  高文心一身新娘子的喜慶衣裙,紅紅如火,艷如石榴,眉梢眼角儘是新嫁娘的溫柔風情。她抿嘴兒一笑,說道:「你是老爺地知交好友,進了府門,不必拘泥於官場禮儀。」

  說完含情脈脈地看了楊凌一道,微微一福道:「老爺,妾身去夫人那兒看看大人,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你們幾個別慣他毛病,老抱著老抱著,結果現在不抱著就不肯睡覺,偏偏除了那兩個老媽子,就是躺我懷裡睡的香,據雪兒研究,說是我的胳膊比你們粗,枕著舒服,他是舒服了,那我不是要活活累死?」

  高文心掩口而笑,又向楊慎頷首為禮,盈盈退下了。

  楊凌呷了口茶道:「第一件是關於兵部。前些日子傳出我地死訊。京中的秘探傳回的消息,劉宇有所動搖,曾向劉瑾示好,有意投靠,這個人……功利心到底是太強了,此番我退了下來。難保他不起異心。」

  楊慎拈起一枚果兒輕輕含入口中,含笑道:「國公只需將計劃透露給劉大人知道……」

  楊凌緩緩搖頭道:「劉宇並非我在官場上的盟友,人人皆知他是我的同路人,而且是僅次於焦閣老、權位最高的人,這樣地人如果總是兩面三刀,見勢取捨,必然對其他人影響甚大。我準備由他去了,況且內廠已經被掏空,劉瑾早晚會發覺,如果沒有劉宇這樣有份量的人真心投靠他。他對我讓權之舉必定會生疑。」

  楊慎目光一閃,醒悟道:「國公調楊一清回京,又舉薦我入兵科給事中,原來是這個打算?兵部中尚書主管所有事務,而將領陞遷、降職具體由左侍郎負責。再有我這個給事中把關,劉宇投靠了劉瑾,能發揮的作用也有限了。」

  楊凌笑道:「正是,劉瑾一直著意取媚皇上,沒有犯下必殺之過。你說地對,如果我和他一直朝爭不斷,滿朝文武分成兩派。這樣斗上幾十年,朝廷必定元氣大傷,恐怕花上一百年的功夫也未必恢復的過來。

  長痛不如斷痛,若縱他為禍,自取死路,由得他違法亂政,敗壞朝綱,待收集到足夠扳倒他的證據,再一舉殲之。別處亂得,兵部卻亂不得。兵部掌著天下兵馬,國公調大人回京,必是要加強兵部的實力,以免為劉瑾所得,下大亂,尚可大治,若是軍隊也亂了,朝廷失去了保障,一旦此時出了大事,那就大亂而不能大治,縱是管仲樂毅復生,也沒有妙手回春的辦法,收拾這個亂攤子了。」

  「嗯,國公所慮長遠,朝政在劉瑾的把持下,本來就烏煙瘴氣,靡爛不堪,索性讓它徹底潰爛,然後削去這塊腐肉。不過軍隊將領如果隨意遷調,整治起來就不是一時半晌了,如果這時發生戰亂,大人地除奸妙計就要胎死腹中,難以實現了。」

  楊凌歎道:「是呀,有備無患,預防萬一。其實不止是民變,如果任由劉瑾在所有衙門胡搞,恐怕軍隊自身就要起了暴亂了。前些日子我接到消息,遼東有兩衛官兵暴亂,嚇的衛指揮逃之夭夭,起因竟是軍餉發不出來,最後上邊拿出兩千五百兩銀子,暴亂才平息。區區兩千多兩銀子,就能引起這麼大的動亂,為了防止士兵反彈,遼東衛所甚至不敢追究暴亂者,有鑒於此,我對兵部才不敢大意。」

  楊慎微微點頭,不過他是文人出身,說實話對於政治,「槍桿子裡出政權」的這句樸素真理,他也不能理解。在楊慎的心裡,也不覺得那些沒什麼頭腦地大兵會釀成大害,他關心的主要還在朝中,在於把持政策的文人。

  於是楊慎避開話題,問道:「不知國公所慮之二是什麼?」

  楊凌道:「自然是速戰速決,那些牆頭草投靠劉瑾,我並沒有阻攔,這些人的歸屬,完全取決於一個勢字。誰能造勢,誰的勢大,他們便投向哪邊,完全沒有忠心和立場,所以這些人根本難成威脅,我自然有辦法在收集到足以扳倒劉瑾地證據時,輕而易舉地把他們再拉回來,現在由得他們去攀附,反而能夠助長劉瑾的氣焰,更利於我們的計劃。

  可是這裡邊唯一地問題就是時間不能太久,半年!頂多一年!如果在這段時間裡還不能對劉瑾動手,他的勢力就會穩固下來,再動他就難了,我們的『姑息養奸、一擊而殺』計劃必然成為一個泡影。

  劉瑾手下兩大智囊,張彩為人機警,不會做太出格的事;張文冕因科舉不中,性情偏激,其實這人對於官場腐敗真的很憎恨,不過他的激進,注定了他只能處處樹敵,而且他到底是個秀才,眼界不夠遠大,若讓他做一府一縣的幕僚智囊足矣,為劉瑾獻計,卻難當大任。

  要讓劉瑾越走越遠。越干越出格,盡快自已踏上黃泉路,他還需要一個好幫手,可是這樣地『人才』難尋,而且也不易取得劉瑾的信任,我還在物色當中。」

  楊慎目光一閃。忽然微微笑了,他坐直了身子,輕輕撣撣袍子,微笑道:「下官舉薦一個人,不知國公意下如何?」

  「什麼人?」

  「青城狂士盧士傑!」

  「青城狂士?」楊凌忽地想起那個狷狂自傲窮擺譜兒地蜀中名士,誇誇其談講什麼以琴曲悟出治世良策的盧士傑來,這個人……眼高於頂,不切實際,就算用他來輔佐一位名君能臣,若依著他的主意來治政。也只能好心辦壞事。

  讓這位仁兄去禍害劉瑾,他都不用起壞心事兒,直接按照他「憂國憂民」的遠大包袱,就足以把人禍害死了,可是他……這樣重要地事。他能靠得住嗎?

  楊慎正色道:「國公爺,盧兄為人狷狂、目高於頂,這是他的毛病。但是人無完人,盧兄的才學確實既博而深,只是他不像我和朱讓槿從小生長在官宦人家。對於朝政耳濡目染,再與所學一一印證,才能有些心得。所以不免顯得浮華不實了。若是讓他經過一番磨勵,未嘗不能學以致用。

  盧士傑性情狷狂,但是德性品質卻是光明磊落,胸懷坦蕩,而且……他雖表現的淡泊名利,可是空負一身才學,其實他也很想有所作為。如果能有機會為國除奸,我相信盧兄會屏棄與大人的前嫌。

  盧兄居於青城,卻是陝西人氏。劉瑾極重視鄉誼,而且盧兄在巴蜀、陝西一帶名氣甚大,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選,無論是才氣還是關係,都能迅速取得劉瑾的信任和重用。恰好我赴京時曾修書給他,請他赴京遊學,算算日子也快到了,如果大人覺得可行,待他來了我可與他一談。」

  楊凌沉吟不語,楊慎道:「如果國公還不放心,我便以私人名義相勸,並不透露國公的計劃。以往與盧兄交往,談起古之才子書生意氣,用智計才學為國除奸的事來,盧兄常常擊節讚賞,欽佩不已,我想只要我開口,盧兄必會欣然做這以身事賊、縱賊取禍的義士!」

  「此人……靠得住?」楊凌徐徐問道。

  楊慎知道他想起了朱讓槿,不由苦笑一聲,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道:「大人既信得過我,何必疑於盧兄。讓槿他……他太過偏執,故作姿態是為了掩人耳目,但是盧士傑則不然,他地狂傲只是令他屢屢得罪人,名氣雖大,並無絲毫好處,此人……決無貪利之心。」

  「好!那麼,便請這位青城狂士出馬吧,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還是暫以個人名義,勸他誘賊為禍、使劉瑾結怨於天下自取滅亡吧。我們走的是險棋,一步錯,步步錯,關乎江山社稷、萬千黎民,還是小心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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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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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散了早朝就匆匆趕回豹園去了,他要和唐一仙在飄雪的冬季大婚,如今正親手設計、忙碌著自已的親事,很少住在宮中。

  皇上一走,劉瑾也乘著小轎出了宮,回了自已的豪宅。

  換了一身熏香地袍子,正要往身上噴灑點香料,張文冕急勿勿地從後院兒趕來,劉瑾只得放下自製的噴壺,有點不耐煩地道:「有什麼要緊事麼?」

  張文冕一揖道:「劉公,聽說您今兒請旨要盤查天下軍民府庫錢糧、各邊年例銀、鹽引、軍器,乃至夫運、柴炭?」

  「不錯!」劉瑾沾沾自喜地道:「徹底清查,有貪腐公款,浪費稅賦的,查出一個辦一個,不管多大的官兒,不管是誰地人。該賠地賠、該罰的罰、該充軍的充軍、該殺頭地殺頭!

  這些事兒,六部的官兒哪有不沾邊地,只要風聲一放出去,那些屁股不乾淨的就得乖乖來投靠咱家。而且只考核京官政績,那是明顯在整楊凌的人,來個全國大清查。就不顯山不露水了,而且也能幹出些政績,叫那些滿口道德文章的讀書人看看,我劉瑾主政,也是很有些本事的。」

  張文冕埋怨道:「劉公,您有這份雄心壯志,那自然是好,可是聽說您把這差使派給了戶部和刑部,他們現在還不是咱們的人,明著順從公公您。暗地裡還是聽李東陽、楊廷和的,他們能誠心給您辦事兒麼?要是敷衍了事怎麼辦?公公地一番心血不就白費了麼?」

  「這個……」,劉瑾也有點兒煩,投靠他的人是不少,可是能夠交付大事的卻不多。司禮監到是有許多親信,可是劉瑾並不大願意任用太監,各地地鎮守太監他也是沒辦法,才竭力拉攏,司禮監的那幫貨色他又不是不知道。讓他們搜刮民財行,哪有一個會辦事兒的呀,把他們派出去。那不是壞了我劉瑾的名聲嗎?

  劉瑾自已也貪,而且貪的厲害,尋常送禮地,少於三千兩銀子,門兒都別想進,如果是求官的,那起價就是一萬兩。可是他自已一身白毛兒,偏偏瞅著別人像妖精,如果聽說誰貪污收賄。那是真的氣沖斗牛。

  「唉!文冕吶,投靠咱家的人雖多,可是能獨擋一面的人才卻少呀,不交給戶部、刑部,你讓咱家派誰出去?」

  「公公現在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行事剛毅果斷,權威無人能及,學生聽說,內廷地公公們都稱您是『小太祖』呢,難道還招攬不到可用之才?」

  劉瑾一聽來了精神,連忙問道:「什麼什麼?什麼小太祖?」

  張文冕道:「公公殺伐果斷,以酷法嚴刑對待貪官污吏、庸糠之臣,頗有當年太祖皇帝遺風,所以內廷的公公們私下裡都恭維您是『小太祖』,我是聽羅公公說的。」

  劉瑾聽說內廷地太監們把他比喻成朱元璋,不由眉開眼笑,嘴都合不攏了,他笑道:「羅祥又來了?呵呵,咱家又把他的事兒給忘了,他這灌腸大使做是忒可憐了點兒,回頭我寫個條子,你著人送去,把他調內廠辦差吧。」

  「是。」張文冕答應一聲。

  「唉,咱家雖有太祖皇帝那般的雄心壯志,可惜卻沒有太祖皇帝那麼多的能臣幹吏可用,依附於我的那班官兒,大都是趨炎附勢之輩,除了張彩、曹文錦、石文義……嗯?」

  劉瑾忽然醒悟過來,看了張文冕一眼,笑道:「文冕吶,對咱家還有什麼話兒需要繞著彎說麼?想要個出身是吧?嗯……明兒吧,明天我和李東陽商量商量,先調你做個戶部主事,有你在那兒,這差使就不怕他們糊弄我。」

  張文冕一聽喜出望向,連忙跪地磕頭,說道:「多謝公公栽培,文冕沒齒不忘!」一個落第秀才,如今一躍進了朝廷六部之一的戶部,而且馬上擔升戶部主事,劉瑾還真的沒虧待他。

  張文冕欣喜之餘,不由感激涕零地說道:「公公,您的眼光准吶,現在投靠公公的外臣,論才幹,大多沒什麼本事,都是些只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地牆頭草罷了。

  現在朝廷大事,全由公公決定,公公要想在朝廷中長青不老,上邊得有皇上的寵信,手下也得有幾個能人為公公分憂辦差才行。對些才子名人,公公不妨禮賢下士,許以前程,必會有人肯忠心為公公辦事,公公有了幹吏相助,才能獨掌內外權柄,而且留芳百世,名垂千古!」

  劉瑾被他一番話說的雄心發酵,腰板兒也挺了起來,可是心頭那股熱乎勁兒過去了,仔細一想手下那幫歪瓜裂棗兒,他的肩膀又塌了下來。要在外臣中找幾個肯死心踏地跟著他幹的能臣,難啊。

  手下的人。曹文錦、楊玉、石文玉等人只能做個打手,其他地大多是廢物,真正能辦差的,張彩算一個,可他管著吏部,替他牢牢把著這個最重要的衙門。已經沒有餘力去幫他完成那麼多的宏圖大志了。

  張文冕是一個,而且自已對他有知遇之恩,這個張文冕對自已絕對是忠心耿耿的,除了這兩個人,還能有誰?劉瑾抿了抿嘴唇,才輕歎一聲,擺手道:「咱家知道了,你先忙去吧。」

  張文冕不知道這句話哪兒又惹他不痛快了,見他臉色不好,不敢多說。忙應了一聲,悄然退下去收拾行裝準備走馬上任了。

  劉瑾提著噴壺走進內室,又是長長一歎。真正有節氣有本事的人,誰肯歸附我呢?楊凌也不是正途出身,可是就連李東陽、焦芳那般人,包括跟他不大合得來地楊廷和,見了他都客客氣氣,對我呢?也客氣,可那種隔著八丈遠的味道,難道以為咱家看不出來?

  我比楊凌差在哪兒?論權、論勢、論才能。難道我比他差麼?不就是胯下少了一嘟嚕嗎?朝廷取士,五官、身材不好的都不用,我是個宦官。那些人……瞧不起我呀。

  悲傷地解開衣袍,向下體上噴灑著香料,劉瑾憤懣地想:外臣們看不起我,從骨子裡討厭我,我何嘗不知道?我也痛恨自已殘缺不全、陰不陰、陽不陽的模樣。

  別的不說,每次往身上噴灑香料,粘乎乎的就令人懊惱,可不這樣做怎麼掩蓋身上那股子尿騷味呢?他們能理解我的痛苦嗎?去勢的人十有八九傷了尿道,整日的總是淋淋漓漓控制不住。

  他們叫我輩什麼來著?腐人?腐臭的人。一點沒錯啊!我就是腐人!媽地,看不起我,你們能騎在女人身上,咱家卻能騎在你們身上,一個個的再瞧不起我,誰敢在我面前不跪得規規矩矩的?咱家一聲令下,滿朝文武就得長跪不起、天下衣冠就得臣服在我腳下!

  哼哼,上朝見皇帝,跪完了也就起來了,咱家能叫你們在奉天殿外跪到暈過去!瞧不起我?不投靠我?我還瞧不起你們呢,下邊比咱家多了一截,可是脊樑骨卻比咱家少了一大截,咱家只跪皇上,你們卻得跪我這個讓你們看不起的閹人!我憑什麼?就憑咱家有權,咱家就能比你們還要男人!

  劉瑾掩好袍子,自顧發出一陣滲人的奸笑。權力!現然大權都在我地手裡,楊凌已經完蛋了,沒人能夠威脅到我了,我要牢牢的把著權力,要是有一天一旦大權旁落,我可沒楊凌那麼好福氣,不知有多少混蛋會立即翻臉,一窩蜂撲上來噬咬的。

  權力啊,我得一天緊似一天的捏著,做夢也得睜開一隻眼,誰敢搶我的權,我就要他地命。可是天下皇權並不是真的在我手裡,我是「小太祖」?我哪比得在真正的太祖地宏圖大略呀,他定下的周密制度根本不可能讓皇權真正從皇帝手中轉移到我這個宦官手裡。

  漢朝的內侍是真的掌權,皇上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大明朝的太監比不了哇。正德皇帝只要一翻臉,自已的權力就得轉眼成空。現在大權在握,需要辦的事也多,這些事兒我要是辦不好,就得把它交給別人去辦,那我辛辛苦苦抓來的權力,就得一點點地再分出去。

  可是不放權,我就得自已把天下大事辦好了,不叫人去煩皇上,那樣才行。人才!該死的人才啊!為什麼就不肯為我所用,還總是跟我作對?

  劉瑾越想越氣,他摞下噴壺,正想喚人打水洗手,一個小廝跑進來道:「公公,門外有位自稱青城狂士盧士傑的人,說是要拜見公公。」

  盧士傑?誰呀?喔……青城狂士,這個知道,大哥來探親時還提到過,那是咱陝西老鄉,有名的才子呀。劉瑾大喜,聽說這位才子目高於頂,沒有幾個讓他看得上眼的,陝西布政使請他吃酒,聽說他還托大不去呢,這樣的才子來拜望我?

  劉瑾連忙整整帽子,束束帶子,一迭聲道:「請請請,快快有請。」

  那小廝為難地道:「公公,這人……這人自到了門口,就鼻孔朝天,小的到現在還沒看見他長什麼樣兒呢,這人狂的夠可以的,指名道姓要您親自接出門去,要不……要不……他馬上就走。您看,小的要不要找幾個家人,一頓棍棒把這個狂夫打出去?」

  「放你的臭狗屁!」劉瑾上前就是一個大嘴巴,扇的那小廝原地打了個轉兒,頓時半邊臉就腫了。

  「滾一邊去,咱家親自去接」,劉瑾可不覺得有什麼掉價,他官兒肯定比盧士傑大了不知多少倍,可這個布衣才子,那是有權也請不來的,他肯登門,自已多大的面子呀?

  劉瑾急急忙忙往門外迎,心道:「這位才子不是來投靠我的吧?不能不能,這樣的山野奇士,想做官早做官了,會來投我麼?許是回鄉沒了盤纏,嗯嗯,這是我們老家的名人才子,他肯來找我,那是太給我面子了,我備上一份重重的程儀送他便是。」

  勢力如日中天、氣焰不可一世的大太監劉瑾把盧士傑喜孜孜地迎進廳來,一迭聲地叫人上茶。盧士傑的下巴可能仰的太久,脖子有點酸了,這才傲然低頭,不屑地打量打量大廳,還是那副特討人嫌的德性。

  「盧公子何時來的京城,怎麼沒通知咱家一聲?你可是咱們陝西的名士才子,咱家久已有心結納了,若知盧公子進京,一定前去相迎呀。呃……盧公子今日到我府上是……?」

  青城狂士盧士傑把驢臉一板,對這位滿朝文武敬畏萬分的特務頭子大太監一點都不客氣,楊慎不是說了麼,發揚本色,越狂越好,何況……他心裡確實瞧不起劉瑾。

  盧士傑劈頭便問:「在下聽說,當年高力士寵冠群臣,內外臣工無不敬畏,如此顯赫人物尚且能屈能伸,為李太白脫靴,不知劉公亦能為之乎?」

  他說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眼睛乜斜著劉瑾,剛歇地勁兒來的脖子又習慣性地往上一梗,比皇上還有派頭,看的兩邊侍候的人恨不得衝上去就是一頓大嘴巴。

  劉瑾也不含糊,他書是讀得少,可人家盧大才子這幾句話說的還不算太深奧,能聽得懂。

  劉瑾立即道:「這有何難?青城狂士便是李太白,我劉瑾便是高力士,公子寬坐,劉瑾來為您脫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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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1:26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八章 雪花漸欲迷人眼


  劉謹並不蠢,青城狂士如此自拿身價,決不會是閒的無聊上門來找他劉太監的不痛快。故作姿態,必有目的,莫非他是想投靠我,求個正大出身?

  想到這裡,劉謹毫不猶豫,立即恭恭敬敬彎腰脫靴。讀書人就是這樣,喜歡玩花樣、擺架子,無所謂,劉備還三顧茅廬呢,我給你脫雙靴子有什麼了不起的?

  這就像些青年談戀愛,甜言蜜語的哄的姑娘心花怒放,你讓我向東我不向西,盡享公主的氣派,等到成了親,睡覺我在上頭,吃飯我在前頭,刷碗我在外頭,短期投資、長期受益。

  劉謹是什麼人?正值用人之際,青城狂士主動送上門來,光他的名聲就給自己提氣呀。咱家是能做人上人的人,豈會連這點氣量都沒有。

  劉謹的手都摸到他的靴子了,盧士傑忽然扶住他的手,滿臉堆笑地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和劉公開個玩笑而已。劉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滿朝文武莫不俯首,卻能如此禮賢下士,實令盧某衷心佩服」。

  劉謹也便就勢停了手,起身笑道:「盧公子是咱家的同鄉,又是秦川巴蜀有名的才子,劉謹慕公子大名久矣。咱家回鄉省親時來去匆忙,沒有機會拜會公子,今日公子登門,劉謹喜出望外。便是真的為盧公子牽馬墜鐙、研磨脫靴,那也是心甘情願地」。

  盧士傑大為感動。連忙站起身來,長長一揖道:「百聞不如一見,劉公高風亮節,盧某佩服之至」。

  「哎呀呀,何必這般客氣。快快請坐、請坐」,劉謹自己也在主座就坐,候丫環端上香茗退下,這才握拳輕咳一聲,探詢地道:「盧公子是什麼時候到京的,不知今日登門是……?」

  盧士傑哈哈一笑,袍袖隨之一拂。動作十分的飄逸。可惜眼瞅著快進臘月了,手裡不能拿扇子,不然的話羽扇綸巾,可就更有派頭了。

  盧士傑朗聲笑罷。臉色一整道:「盧某觀天下大勢,當今朝廷,能言政主政,為皇上分憂者,捨劉公再不作第二人想。劉公蒙皇上信任。重任在肩,權傾天下,可謂春風得意,然而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劉公得天下之權,主天下之政,胸中可有成竹乎?」

  劉謹目光一閃,也斂起笑容拱手道:「劉某願聞盧公子高見!」

  盧士傑道:「劉公論威望才學,從政經歷。不及李焦楊三大學士,論文韜武略,政績戰功,不及當今威國公爺,可是現在劉公身負天下、位居中樞、代天子秉政,試問天下人怎麼能服呢?」

  劉謹頷首道:「公子說的是!」要不是天下人不肯屈服,他又何必酷法嚴刑,造出一百八十斤地大枷來壓著人低頭?

  盧士傑撫膝道:「當今皇上年幼,性喜耽樂。於是將天下大事盡付於劉公。劉公如果不能建立非常的功勳、卓越的政績,就不足以鎮服人心。如果皇上再年長幾歲,關心起朝廷大事來,見劉公毫無建樹,那時縱然寵信不減,也必然剝奪實權。

  給個閒職讓公公安詳納福、頤養天年。但是,主政便有政敵,施政便樹仇怨,公公若沒了這份大權,還想安詳納福、頤養天年麼?」

  盧士傑所說正好擊中劉謹的心事,他是內宦,雖有皇上寵信卻難服外臣,靠的就是絕對的權力,用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來征服百官,這種方法見效雖快,可是一旦失勢,反彈報復也必然最為酷烈。

  在外臣們眼中,宦官連條狗都不如,王岳那樣的老實人,都被劉健、謝遷這些年老德昭的大臣們提議處死,如果自己失勢,不被他們活刮了才怪。

  劉謹立即肅然起立,拱手作揖,如稚子求教於師,恭謹地道:「以公子高見,劉謹當此局面,該如何施政立威、震懾群臣、威服天下呢?還望公子為謹指點迷津。」

  盧士傑端起茶來,『滋兒』地喝了一口,搖頭擺尾地道:「為政難乎?為政易乎?說難也難,說易也易也。為政者,須知民之利益,須知官場無常,須知做人之難為。為政者,能者居之,強者贏之,智者為之。諳民之所求,在於富政之所求,在於廉……」。

  盧士傑說到口乾,端起杯來喝茶,被忽悠的一頭霧水的劉謹抻著脖子左右看看,左右兩排家人也都滿臉的莫名其妙,劉謹暗暗一歎:才子就是才子,莫測高深吶,可惜張文冕不在,也不知道這位才子到底說的什麼?

  他吧嗒吧嗒嘴,嚥了口唾沫,陪著笑坐下道:「是是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盧公子高才,劉謹粗淺一聽,實難了悟其中真諦,唉!真是可惜呀,公子只是遊歷京師,不能在此常住,否則謹朝夕求教,用之江山社稷,造福黎民百姓,該是一樁何等好事呀」。

  盧士傑微微一笑,說道:「劉公,在下求學多年,如今年逾三旬,也希望能夠穩定下來,安家立業、報效朝廷,有一番轟轟烈烈的作為,可是壯志欲伸,還須高枝梧棲,不知劉公可願接納?」

  劉謹大喜,趕忙學著戲詞兒彬彬有禮地施了一禮:「固所願,不敢請耳。盧公子若肯為謹之智幕,謹必以上賓相待」。

  劉謹倒也心誠,立即吩咐擺酒設宴,款待盧士傑,又著人把張文冕請來陪酒。張文冕雖然嫉妒盧士傑的聲名才學,可是卻不像對張彩那麼厭惡,因為盧士傑也是未入仕的人。在張文冕眼中,大有懷才不遇,同為天涯淪落人之感。所以一相交談,倒頗投機。

  兩個憤世嫉俗的書生以酒為引,抨擊時政。貶謫百官,大有當今天下捨我其誰地感覺,這酒也越喝越是開心,最後拋開了劉謹這個東家,兩個幕僚勾肩搭背,痛飲唾罵,極為痛快。

  劉謹笑瞇瞇地只是飲酒。盧士傑有了七八分酒意,舌頭也大了,便開始忿忿不平地大罵楊凌有眼無珠,在四川『望竹溪』當眾羞辱於他。言語間又對楊慎等人沒有為他仗義執言而痛罵他們趨炎附勢。

  尤其對楊慎經薦科入仕。成為吏科都給事中,他不斷提起,妒意難以掩飾,不斷標榜自己的才學遠在楊慎之上,這是楊凌那個蠢貨有眼無珠,不識人才。

  劉謹聞言甚喜,心道:「難怪這狂士登門依附於我,原來不是為了榮華富貴,而是要和昔日好友一別苗頭,爭個高下。楊凌重用楊慎而當眾侮辱他,那是士可殺,不可辱。以青城狂士性子自然要爭回這口氣來」。

  盧士傑應付著張文冕,偷偷觀察著劉謹的臉色。一位堂堂內廷首相,如此敬誠以待,確令盧士傑十分感動。可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劉謹行任何事,其最終目的仍是為了自己的權、自己的利,今日他對自己禮敬有加,只是因為自己能助長他的權力。如果真的獻上利國利民、損其自利的策略,他還會採用嗎?他還會如此禮敬嗎?

  劉謹暗暗一歎:「人生際遇,妙相無窮啊,楊凌巴蜀一行,成全了我劉謹。先是趁機被我剝其大權,現在又給我送來一個才子入幕。呵呵,只是不知這盧士傑和楊慎的才學比起來,他們誰是孫臏,誰是龐涓?」

  盧士傑想罷心事也是一聲暗歎:「劉謹熱誠禮遇,奈何正邪不兩立,我盧士傑也只好做一回入曹營的龐士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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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謹讓石文義派人去川陝調查盧士傑近兩年的所有行蹤、交往的人物,知道了他和楊凌結怨的過程,終於放下心來,盧士傑成為了劉謹的心腹謀士。有張文冕使壞水兒,再有盧士傑推波助瀾,劉謹開始在正德元年末,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政治改革。

  除了牢牢把持權力,聚斂大量財物,收賄受賄之外,不可否認,劉謹在盧士傑、張文冕、張彩等人的輔助下,他的改革大政有許多還是對大明帝國有益的,只是劉謹屬於急功近利的人,根本沒有耐心去按部就班,用幾年甚至幾十年時間去推行一項國策。

  再加上為他所用的人個個趨炎附勢,不肯為他所用的人不管劉謹發佈什麼政令,統統予以牴觸,即便真正有益於朝廷的政策,到了地方也只有擾民亂政,起不到什麼正面效果。如果不能用合適的方法、穩健的步驟去推行,那麼即便是正確的政策,也只會造成適得其反的效果。

  再加上張彩在京師對官員前所未有的嚴厲考核,從上到下雷厲風行地整頓搞得怨聲載道,劉謹用來使自己的命令得以執行的保障,就是命令長衛嚴厲打擊一切反對的聲音。

  劉謹就像是一台巨大的碾土機,他想在哪兒開出條路來,那就不管前面是荒野、水塘還是莊稼,只管一路筆直地壓下去。貪官污吏和清廉能臣被關在一個牢房裡,他評定是否有罪的標準,是能否一絲不苟地執行他的命令。

  風雨欲來,潛流湧動,去年的冬天,韃靼的小王子率數萬鐵騎襲邊,連克數城,朝野震動,災民蜂擁入京,可是今年的冬天,風雨來自內部,來自下面,就像積聚著力量的火山,讓人已嗅到了硫磺的味道,可是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時候爆發。

  也許……如果少了某一股力量。某一個人,它永遠也不會爆發。或者,會爆發在滿目瘡痍、無法收拾的時候。又或者,上蒼會讓另一個人應運而生,來執行這一歷史使命。

  但是。那個人還在,劉謹的折騰還沒有超出他的掌握,他正在靜靜地等,休養生息,等待著大勢所趨的那一天,耐心地等著獵物自己踏進死亡陷阱……

  那個人就是威國公楊凌。

  楊凌靜養的還真不錯,既不用上朝又不用理政。只不過偶爾去選秀現場點個卯,亮個相,練氣時間換成了午後,練劍則該到了晚間。心寬則體胖,據說楊國公已經長了好幾斤肉。

  根據就是雪裡梅那小丫頭這些天常常抱怨說,老爺越來越兇猛了,常常壓地她喘不過氣兒來。於是楊凌便積極響應,心安理得地換了她在上面。享受她的『倒澆蠟燭』了。

  話說他出身『蒔花館』的兩位美妾,腰力還都挺不錯的,不過可能是個性使然,玉堂春一直羞於在他上面,她的纖腰柔韌有力,在楊凌的身下抵死纏綿時有股餘韻不盡的力道,使得楊凌只有以更大的力氣,把她看似柔若無骨的玉體按住了才狠狠地刺下去,才能讓這小妖精安分些。

  至於『倒澆蠟燭』這種高難度動作,要保持足夠的節奏和技巧發揮。目前也只有身輕體柔的雪裡梅,靠她那彈力驚人地電動小馬達才能勉強做到『善始善終』。

  昨夜楊凌宿在幼娘房中,原配夫妻,心有靈犀,和幼娘在一起,更多的是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哪怕是親熱,也如春風和雨,彼此心靈交融。那種奇妙的感覺只有和幼娘在一起才感覺得到。

  本來一早醒來,楊凌正想攬著嬌妻拉拉家常,可是小楊大人扯開喉嚨一聲吼,二位只得趕緊穿衣起床,沒辦法呀,皇上封的楊大人,萬千寵愛集於一身,楊凌在家裡的地位已淪落到第二位了。

  「大清早兒的,一家人站在院子裡放焰火,這不是有病嗎?」楊凌暗暗嘟囔了一句。

  小楊大人最理他,小傢伙窩在楊凌的懷抱裡,被駝絨毯子包的嚴嚴實實的,頭頂上還捂了一頂毛茸茸的虎皮帽,只露出一張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一雙點漆雙眸亮晶晶的,瞪著放焰火的諸位姨娘。

  說是給他放焰火,可是玉堂春、雪裡梅又叫又鬧,玩的比誰都開心,就連幼娘也興致勃勃地加入進去,只有高文心雖然滿面是笑,到底童心少些,她溫柔地站在楊凌身邊,不時給寶寶掖掖被角兒。

  「噯,今天天陰的厲害,別放焰火了,你們還是到花廳打葉子牌吧,選駙馬的事兒差不多了,現在就剩下二十多個候選人,我都七八天沒去了,現在得去把把關吶,好了好了,咱們回吧」。

  楊凌抱著兒子剛剛轉過身,就像被人掐了一把似的,小傢伙抽冷子扯開喉嚨放聲便哭,幼娘連忙丟下焰火跑了過了,楊凌抱著兒子急忙回身,一瞧見燃放的焰火,小楊大人兩眼發亮,哭聲戛然而止。

  楊凌把兒子遞給幼娘,苦笑不得地道:「這什麼破孩子呀,那麼多玩具不玩,就喜歡出來轉悠,還看焰火」。

  韓幼娘抱過兒子,在他頰上親了一下,向楊凌嫣然道:「男孩子嘛,闖蕩點還不好?呵呵,相公要忙公事就去吧,難得玉兒她們也玩的開心,我們再待一陣兒就回房間」。

  「嗯,要起風了,別在外邊待太久,小心著涼」,楊凌如蒙大赦地離開後花園,立即到前廳喚過劉大棒槌道:「準備車馬,去諸王館。」

  劉大棒槌身子站的筆直,昂然答道:「是國公爺稍候,俺去把侍衛們喚來」。

  說著劉大棒槌刷地一轉身,跟標槍似的,軍容軍貌之嚴整,前所未見。楊凌好奇,忙道:「等等,大棒槌,你在軍中時也沒這麼守規矩,怎麼現在收腹挺胸的這麼嚴整?現在不比在軍中,不用這般拘束」。

  劉大棒槌咧嘴笑道:「俺不是拘束」。

  他抻了抻衣角。靦腆地笑道:「小雲姑娘的手藝不錯,就是……衣服做的小了點兒,俺不站直了怕把衣服撐壞了」。

  楊凌一聽哈哈大笑,說道:「管家,去喚小雲出來。給大棒槌量量身架,正好快過年了,讓她給大棒槌重做一套」。

  「不用了不用了」大棒槌連忙搖頭:「她做套新的賠俺,有那份心就行了,可不敢太勞動人家」。

  上次劉大棒槌的衣服被雲兒使壞,用剪刀剪的七零八落,然後才使勁兒地給他洗了一遍。一口咬定是他的衣料都糟了,結果一搓就爛了,劉大棒槌明知是個借口,心中不忿。跑到後院兒要找她理論。

  小雲是大夫人韓幼娘身邊的丫頭,儼然便是國公府的內總管,上上下下的僕役侍婢誰不幫著她說話呀,結果劉大棒槌本來並不怎麼生氣,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奚落一番。頓時火冒三丈,乾脆扯開喉嚨大罵起來。

  韓幼娘聽到消息出來一問,知道是自己身邊的人欺負護院家將,把小雲喚來狠狠訓斥一番,然後給了她一匹布料,罰她給劉大棒槌重做一套賠上。小雲見了劉大棒槌別彆扭扭地,只目測了一下他的身板,就憤憤不平地走了,結果這次倒不是誠心整他,可這衣服還是做憋屈了。

  本來這事就該這麼了了。可是後宅裡的小姐妹們閒的無聊,好不容易有件開心事兒,不免經常拿劉大棒槌的事和雲兒開玩笑,一開始她也不免羞惱氣窘,可是男女間的事就是這麼怪,本來心裡沒有這個人,架不住天天有人跟她提起這個人,還硬把他們扯在一起,取笑的次數多了。劉大棒槌『英武』的雄姿還真的映進了小雲的心裡。

  要說大棒槌現在是朝廷准許國公府配備的家將頭領,拿俸祿的官兒,品級在軍中時就是七品,真要認真算起來,還是她配不上人家。姑娘心裡一有了心事,再見到劉大棒槌時神態就不自然起來,幼娘和小雲朝夕相伴,漸漸察覺了她的心思,這兩天對楊凌提起過,楊凌有心促其好事,所以趁機給他們再製造個機會。

  劉大棒槌領了家將們取了車馬兵器出來,小雲也拿著尺子到了中堂。

  楊凌笑吟吟地道:「小雲,前兩天給大棒槌做的那套衣服、做工剪裁都沒得說,大棒槌希罕著呢,可惜尺寸小了點兒,他穿在身上怕繃裂了,走路都小心翼翼的,就他那塊頭兒,這不是活受罪嗎?你的手藝巧,就麻煩你給他量量身材,重做一套吧,這也快過年了,衣服做好了,我讓大棒槌發了餉還你一份年禮」。

  小雲臉蛋一紅,飛快地溜了一眼昂然站在堂下的大棒槌一眼,蹲身道:「老爺吩咐,小雲自當遵命。」

  言凌笑笑,一邊往外走,一邊大聲道:「大棒槌,去,讓小雲姑娘給你量量身材,麻利點,馬上要進城了」。

  劉大棒槌扭扭捏捏地進了中堂,後邊傳來一眾哥們兒的竊竊笑聲。高管家人老成精,大棒槌還沒進屋兒,他就像黃花魚似的溜邊游了出去。

  劉大棒槌膀大腰圓,可憐身材嬌小的小雲姑娘拿著軟尺給他量腰圍簡直就像張開小手抱住了他的腰,不但姑娘滿臉羞紅,就連大棒槌的臉都變成了豬肝色。

  姑娘量完了身材,又蹲下身去給他量腳面,劉大棒槌吃吃的道:「腳……腳也要量啊?」

  「……嗯,人家……人家有點碎布頭兒,旁的東西也做不了,給……給你做雙鞋好了。你……不願意?」小雲姑娘抬頭瞟了他一眼。

  劉大棒槌撓撓頭,憨笑道:「樂意,咋不樂意呢,小雲姑娘的手巧著呢,這衣服針腳兒密的,要是在俺村兒,那是數一數二會做針線活的姑娘。」

  小雲被他誇的抿嘴二一笑,站起身道:「手巧就不會把衣服做的……嘻嘻,嘞得喘不上氣二吧?我當初還擔心做大了呢,這回我可不是有心整你」。

  劉大棒槌難為情地道:「俺知道。怪不得雲兒姑娘,是俺長地傻大憨粗,費料子」。

  小云『噗哧』一笑,白了他一眼,嗔道:「光費料子嗎?還費人家的手呢」。

  「是是是」。姑娘這一站近了,劉大棒槌就開始結巴了,他嚥了口唾沫,回頭瞧了一眼,忽然飛快地從懷裡摸出一件東西,一下子塞在小雲手裡,慌慌張張地說了一句:「俺送你的」。然後向外就跑,到了中堂門口還被門檻兒拌了一下,踉踉蹌蹌地一跤跌倒侍衛堆裡。

  雲兒姑娘看的驚叫了一聲,見他沒事才鬆了口氣。她發現侍衛們向她望來,便急忙一扯袖子,掩住了手裡的東西……

  十五六騎侍衛牽著馬出了府門,雲兒丫頭輕輕地、輕輕地拉開另一隻手上的羅袖,目光所及。掌中是一隻比月餅小些,卻有兩塊摞起來那麼厚的小盒子,盒子是綢緞面飾著細碎的白花,中間是三個小字『茉莉坊』。

  一絲動人的甜笑綻放在雲兒的唇邊:「誰說他傻大憨粗的,這不是挺會討好女孩子麼?『茉莉坊』地胭脂,很貴的呢,他……倒捨得」。

  雲兒那一臉溫柔甜蜜的笑,就像一枝散發著淡淡清香的茉莉花……

  被人寵被人愛著的姑娘,哪怕是再平凡再普通的女子,在那一刻煥發出的神韻都高貴美麗的如同一位公主。

  *****************************************

  真正高貴美麗的公主。卻還沒有一個小丫環快樂。

  永福公主本是逆來順受的性子,自己的喜、自己的怒,自己想要什麼、想拒絕什麼,她都得嚴守規矩,不能輕易表達出來,人前人後永遠是一個優雅高貴的皇家公主。

  可她,也是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心裡能夠承受擔下多少心事。壓下多少包袱?那天在『諸王館』後院兒所見的駙馬候選人,把她嚇壞了,這些天常常做惡夢,儘管身邊的侍女們安慰她,說那只是初選,上萬人參加選駙馬,最後的人選一定不會那麼淺薄,她的心中仍是惴惴不安。

  尤其聽說楊凌現在整天在家陪伴嬌妻美妾,悶極了就跑去豹園和哥哥閒聊扯淡,自己的終身他好像完全不放在心上,永福公主心中更是氣苦不已。畢真是個太監,國舅只注重對方的身份、地位,要挑個如意郎君,怕也只有楊凌才曉得自己的心意,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他……他怎麼這般不拿當回事兒?

  永福公主憤憤地一甩袖子,後邊哎喲一聲,永淳公主嬌笑著閃開,得意地道:「幸虧本公主身手靈活,姐姐和誰生氣了?」

  「秀亭?一大早兒的就起了?怎麼來的這麼早?」

  「糊塗姐姐,你都在想什麼呢?今天湘兒進京啊,我可是盼了很久了,湘兒比我還能鬧,有她在,我就不悶了,一會兒等她來了,見過太皇太后、母后和皇上,我領她逛院子打雪仗。姐,你去不?」永淳一邊拌著衫上的雪,一邊笑問道。

  永福幽幽一歎,說道:「你呀,少年不知愁滋味,整日介就知道玩。唉!湘兒,湘兒來了也好,我若真的住進『十王府』還有個人來陪我聊天解悶兒,我……現在倒真羨慕湘兒,她也是公主,可是卻不必按公主的規矩將來住進『十王府』。」

  永淳公主翻翻白眼,道:「早叫你自己挑嘛,你不肯,相中了誰和大哥說去,他是皇上啊,一道旨意,誰敢不娶?」

  永福公主俏臉生暈,輕啐一口,嗔道:「亂說什麼呀,姐姐嫁不出去呀?哪有女兒家拋頭露面自己選夫婿的,沒得叫人家笑話。」

  她轉頭對小丁子道:「小丁子,告訴御膳房,讓他們備一桌御膳,就說本公主和永淳公主要款待湘兒公主」。

  小丁子答應著去了,永淳又笑嘻嘻地道:「姐姐,我聽馬總管說,駙馬人選只剩下二十一人了,那真是千挑萬選吶,主選官明日就要做最終選擇,然後帶人進宮了。聽說,皇兄已經貼出榜文,今兒是最後一天,不過現在仍想報名地門檻兒可高了,必須有功名在身才行」。

  永福公主一陣茫然,心中急跳,促聲道:「你說……明日便要帶人進宮了?」

  永淳公主拉著長音道:「是明日再做終選吶……姐姐,明天選出的人,才有資格進宮,不是明天進宮……」。

  永福公主鬆了口氣,她走到殿門口,只見雪花紛揚,永福公主握著小拳頭,緊張地自語道:「今日大雪,『諸王館』應該不會太多事了,妹妹,叫人召楊大人進宮一趟,我……我要……我要……我要……嗯?噯,永淳!永淳?」

  永淳早已遠遠跑開了,一邊向她大聲喊道:「別要了,我去叫人」。

  永福放下手來,向廊下走了兩步,娉婷而立,癡癡凝望著白雪裊裊而下。美術老干,已經如同撒上一層雪鹽。

  她伸出素手,雪花兒無聲地落入掌心,迅速化成一滴清水,盈盈如女兒心尖之淚。

  永福不由輕輕歎了口氣,舉目望去,雪落迷濛,宮人形影僮僮。

  宮裡規矩,是不得快步行走的,任何時候都得一步三搖,保持皇宮的肅穆和威嚴。一條條御道上,不管執傘的,系披風的,宮人們在雪花迷濛終埋頭而行,無聲地宣告著一個冬天的徹底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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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二十九章 風雲漸起


  風停了,雪卻越下越大,密密的遮人雙眼。這是入冬以來第一場大雪,大雪甫下時天氣並不冷,反而變的比較暖和,楊凌愜意地吸了口清新的口氣,鬆開了昂貴的白狐皮裘的帶子,腰間的佩劍劍鞘掙脫了束縛,尾端叮噹擊打著馬鞍。

  雪一下起,街上行人便少了,一些百姓攏著袖子,縮著脖梗匆匆行走著,小販們撐起油傘,仍在街頭叫賣著,要過年了,能多掙幾文,給老婆扯塊料子、給娃兒買些灶糖、臘肉吃,就是這些市井小民最大的願望和滿足。

  這樣的大雪恐怕『諸王館』今日不會再徵選駙馬了吧?楊凌忽然不想去了,這樣的天氣應該和三五知己臨窗而坐,泥爐培酒,如果再涮點肥嫩的黃羊肉,那才快意。

  到了十字路口,楊凌扯住了馬韁,猶豫著是去找楊慎、去豹園還是成國公府和幾位王侯好友喝酒消磨時光。就在這時,當當兩聲,忽地兩件物事不知從何處盤旋而來,在空中滴溜溜打轉。

  待到餘力已盡,兩件東西在空中自轉懸空的力道失去,雙雙跌落在地上,因為初雪鬆軟,東西竟未摔碎,楊凌凝目望去,卻是兩個普通酒杯。

  楊凌名義上已經辭去公職,成為國公,雖說兼著威武將軍職、轄制外四家軍數萬鐵騎,可是為了避嫌,他出行從不讓軍兵護侍,只讓自己的家將相隨。

  這些人都是吳傑精心挑選出來的勇士,不但訓練有素,而且大多有一身武藝,其中有些還是招募來的出身武林世家的高手。

  一聞有警,這些人立即四下護住楊凌,外圍的則警戒各個方向,提防有人暗放冷箭。兩個身手最高的侍衛華邊和洪星。分別是北派譚腿和鷹爪門投效的高手。華邊一腿可以掃斷三根木樁。洪星的鷹爪功分筋拆骨,也十分了得。這兩個人的外家功夫都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極本不將這種機巧使力的功夫放在眼裡,他們耳目靈聰,辨出擲出酒杯的方向,立即飛身下馬。雙雙向正對面的一家小酒店撲了過去。

  楊凌一手按在腰間。悄悄握住火槍手柄,瞇起眼向小酒店中望去,店面很小,加上大雪,雖然大門開著。可是迎門卻只有一位酒客坦然獨坐在那兒自斟自飲。

  一襲玄黑,膚色如雪,頭頂的秀髮挽於肩後。額頭只繫著一道白綾,這是一個江湖人的打扮。纖細的腰肢。傲人的酥胸曲線,側面而坐時嬌美的臉部剪影,顯示著她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

  她轉過了臉來,那黑白分明的雙眸,秀美動人的五官,隔著迷離的雪幕,請晰的映入了楊凌的眼簾。楊凌身子一震,立即喝道:「住手!」

  華邊和洪星已經逼到了門口,兩人一個善攻下三路,一個善取上三路,瞧見店中只是一個年輕女子,二人正打算同時動手,一舉將她擒下,忽聽到國公吩咐,二人不由一怔。

  楊凌眼神發直地望著店內,玄衣女子沒有再看他,她輕輕轉過了頭去,只從盤中又取出一隻酒杯,放在她的對面。

  對面沒人,那女子卻擎起壺來,酒水入注,旁若無人。

  心有靈犀,楊凌立刻翻身下馬,一步步向酒店走去,華邊和洪星緊張地迎上前道:「國公爺」。

  楊凌淡淡一笑道:「這是我……一位故友,你們退下」。

  楊凌大步入店,走到玄衣女子對面緩緩落座,目視著眼前女子說道:「店家,請先出去一下」

  隨著聲音,「咚」地一聲,一大錠銀子反手擲在櫃面上,手法雖遠不及那女子,可是無論是腕力還是技巧,分明也是練過功夫的,女子淡淡如冰雪的素顏不由為之一動。

  店老闆一見足有十兩銀子,立即抄在手中,二話不說便退了出去。

  對面地女子雙睫低垂,細密美麗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神,櫻唇抿成了一線。

  「但願今日一別,從此相見無期」,這是她當日說過的話,為什麼她又主動找我?細細的打量,風霜似乎未在她的嬌顏上留下一點痕跡,容顏仍然俏美如畫,只是,那雙眸子裡,滿是徬徨無助和軟弱,四目相對時,乍起的那一抹釅釅的神韻,意味著什麼……

  「我答應過你,會勸服我爹,不讓他再被楊虎蠱惑」,崔鶯兒露出一絲似哭似笑的神情:「現在,我爹再也不會跟著楊虎造反了」。

  楊凌心頭一鬆,欣然道:「老爺子改變主意了?」

  崔鶯兒幽幽的道:「他死了……」。

  楊凌心中一震,一時訥訥的接不上話來,他知道剿匪官兵把霸州山寨全都拔了,也知道崔老爺子中了亂箭,只是未想到練武人的生命,也是這般的脆弱。

  難怪她柔媚低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原來她……父親又被官兵殺死,霸州山寨全被夷為平地,一切皆緣於她卑鄙的丈夫和她的盲從,她為此不知已受了多少心理折磨。

  楊凌凝視著她,蒼白的臉透著落寞,自分別後,她更瘦了,下巴尖尖的,放在桌上的手腕纖細的彷彿一折即碎。這還是當初那個豪氣干雲的紅娘子嗎?

  家沒了,父親死了,丈夫形同陌路,自己又對她做過……

  楊凌心忽然衝口說道:「你……可有什麼去處?留下來,我來照顧你,可好?」

  崔鶯兒的雙眸驀地一睜,眼底有一道奇異的光彩閃過。楊凌緩緩地道:「我去四川,九死一生,我對很多事的想法和以前不同了。責任,不能逃避。幸福,不能等待。崔鶯兒不該承受這麼多苦難,拋開那些世俗之見,留下來,讓我來照顧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崔鶯兒定定地看著他。眼神裡有感動,也有歡喜。默默地注視良久,她才移開目光,輕輕說道:「我嫁過人,還是個女賊,尋找百姓人家也不敢要我。你是堂堂的威國公,不嫌我?」

  楊凌心裡一鬆,輕笑道:「崔鶯兒天下奇女子。我只怕你嫌我」。

  崔鶯兒低下了頭,細白的牙齒咬住了薄唇。半晌才低低說道:「指揮官兵清剿老寨的人,是霸州指揮周德安。」

  楊凌眉尖一蹙,奇怪地道:「什麼意思?」

  崔鶯兒招起頭來直視著他道:「我三次潛入軍營行刺,都失敗了,周德安藝出少林,自身武藝不凡,首次遇襲後就加強了防衛,我一直找不到機會再下手。現在,他奉調去金陵為官,趕回兵部報到,我就是尾隨他來的」

  楊凌心裡一跳,遲疑道:「你的……意思是?」

  「請你,幫我,殺了他!」

  楊凌頓時默然。

  崔鶯兒偏過臉去,輕輕地道:「我知道……這樣要求難為了你。可是周德安該殺!我對爹說了他背棄兄弟、陷殺霍五叔的事,爹很生氣,楊虎苦求許久,我爹還是撤回了對他的所有援助,還斥罵他難成大事,要他以後安分守已,老寨的人已經放棄造反了。

  可是……周德安!他為了戰功,悍然用兵連屠十四座山寨,老弱婦孺皆不放過,然後攻臨老寨,假意招安,我苦勸爹爹投降,爹爹答應和周德安談判,誰料周德安卻暗中調兵,趁山寨放鬆了戒備,夜裡偷襲山寨,我爹他……」。

  眼簾緩緩下斂,兩滴清淚順著雪白如玉的臉頰緩緩淌了下來:「我爹的老兄弟們,還有老寨倖存的人,都執意報仇,一定要殺了周德安才肯罷休。周德安很少離開軍營,要殺他,老寨的人只有硬攻,那樣地話不知要死多少人。我害死了爹爹,不想再有一個人這樣死去,我現在什麼?什麼也不是!一個不潔、不祥的女人……」。

  她淚眼迷離地望著楊凌道:「我知道你是個正人君子,是朝廷裡難得的好官。只要你肯幫我報仇,了了我的心願,我願意為奴為婢!」

  這不是紅娘子!決不是她!楊凌目光攸的一閃,世上沒有這麼完美的易容術,他當然不會把眼前的崔鶯兒當成一個假冒的人。只是,以紅娘子的高傲個性,恐怕她寧願死,也不會用這種方法求人幫忙,這裡邊到底有什麼內情?

  楊凌緊張地思索著,一定有原因!這裡邊一定另有原因,到底為什麼?能令豪氣干雲猶勝男兒的紅娘子向他低頭?提出這麼屈辱的辦法,不惜以自己為代價,向他乞援?

  「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管著內廠了,可是國公爺想殺一個小小的衛指揮,應該很容易辦得到,你……肯幫我嗎?」

  楊凌輕輕搖搖頭:「我欠著你的,只要我能,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可是清剿霸州山寨,是皇上下的旨意。霸州山寨縱然沒了造反之意,劫掠綁票,違犯律法的事不會停,他們仍是土匪。官兵剿匪,天經地義,縱然手段殘酷了些,可是……我沒有理由因為這,去誅殺剿匪有功的將領。

  你最憎恨以權謀私的貪官污吏,如果我為了你,違背自己的原則,藉故誅殺周指揮,那麼我和你憎恨的那些官員有什麼區別?鶯兒,我無法答應這樣的要求!」

  紅娘子蒼白的臉色騰起一股病態的紅暈,她柳眉一挑,激忿地道:「不劫掠綁票?不違犯律法?那麼他們怎麼活下去?你答應過,要讓窮苦百姓過好日子,可是現在呢?你成了做威做福的國公爺,而霸州百姓卻被官府欺壓的難以活命,簡直如同人間地獄!」

  楊凌微微蹙起了眉,他一直只注重大政方針。而且這一年多來東奔西走,百事纏身,哪有時間細細瞭解地方民政,難道霸州吏治現這般敗壞了?」

  楊凌苦笑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如果霸州官府真的酷吏橫行,我會向皇上進言,予以嚴懲。但周德安奉皇命用兵剿匪,連破十餘大寨。將霸州山賊一掃而空。縱有不妥之處,也是功大於過,楊凌不會為金錢權力擅殺功臣,也不會因為女色而枉法」。

  紅娘子的臉刷地一下變得雪白,她霍地立起,驚怒的退了兩步,說道:「你……你說我用女色誘你枉法?」

  楊凌大悔,忙起身迎過去道:「鶯兒,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我是說……」。

  「嗆」,一聲劍嘯,短劍出鞘,抵住了楊凌的胸膛,紅娘子殺氣騰騰地道:「你還說什麼?那些山賊大多迫於生計才入山為盜,否則誰幹這殺頭地買賣?他們犯了法,該殺!可是那些女人、孩子,都個個該殺麼?我只求你殺一人,只殺一人而已」。

  楊凌夷然不懼,直視著她的目光道:「你知道嗎?我清剿海盜時用過緩兵計甚至誘降計,平定都掌蠻之亂時,火燒連營,又何嘗沒有許多婦孺被害?戰場之上,如果存有婦人之仁,便要有許多士兵白白送命。我很想幫你,但此人手段雖然狠毒,卻不是取死之道,我不能殺!」

  崔鶯兒絕望了:「我何必要見他?何必來自取其辱?到底是為了老寨執意報仇的叔伯兄弟們數百條性命,還是因為……因為他的身影在我的心裡越映越深,我在給自己一個理由接近他?」

  強行壓制住急欲報仇的老寨人馬,只因為她心裡一直牢牢的記住對楊凌的一句承諾:「不造反!」哪怕是老父中計被殺,她也只想用江湖人的手段,一對一地了結這段恩仇。

  追蹤周德安來到京師,可是到了京師後就克制不住地常常留連在威國公府附近,只為了暗中偷偷看他一眼,今日低聲下氣的出面求他,真的是苦無辦法報仇還是想利用他為自己報仇的理由,能心安理得地面對九泉之下的老父和山寨的父執長輩們,找個自欺欺人地理由長伴在他身邊,尋回一份屬於自己的幸福?

  崔鶯兒心裡一陣氣苦,山寨的人,都知道她和楊虎現在形同陌路,誰知道她心底的秘密?那一夜的孽緣,擄獲了她的身子,近一年的分離和對楊虎醜陋面目的認清,卻讓她把心也交給了這個男人,可是這種女兒心事,能對何人談起?有誰能夠明白?

  門外的侍衛們看到這番情景,紛紛抽出兵刃衝進店來,楊凌頭也不回,只是厲聲大喝道:「統統退出去!」

  眾侍衛聽了遲疑著不知進退,都把眼去看劉大棒槌。大棒槌是見過紅娘子的,也知道他們在陽原相處的情形。他瞪起一雙綠豆眼,看看紅娘子流淚舉劍,委屈的像個小媳婦兒的模樣,又看看自家大帥胸有成竹、威風凜凜的大男人氣概,立即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

  大帥和女人的事兒,尤其是和漂亮女人之間的事兒,聰明人的做法就是不要管,而且裝作看不著。大帥說沒事,那就一定沒事。再說……大帥不是還有把很厲害的槍麼?

  劉大棒槌立即振臂一揮,比楊凌還果斷的大喝道:「退出去,統統退出去!」隨著「喀喇」一聲,那件一直很緊張的袍子也果斷的從肩後裂開了一道大口子。

  「崔老爺子已經去了,崔家老寨以你為尊吧?鶯兒,為什麼不多為活著的人打算打算呢?山寨裡的人要麼是些老人,要麼是婦孺孩子,殺官形同造反。要說錯,誰對?誰錯?也許都沒有錯,就像……你和我的事,能怨誰呢?要說因果……」。

  紅娘子的臉蛋羞如石榴,忿然道:「不要和我說什麼因果,江湖人的恩怨,自有江湖人的解決辦法。我們不論是非。只論恩仇」。

  楊凌淡淡一笑。道:「或許原來是,但我知道,你現在不是那樣的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紅娘子劍尖一抖,斥道「站住,不要動」。

  楊凌沉聲道:「崔家老寨打的畢竟仍是山賊的旗號。我無法理直氣壯地去向一個剿匪有功的將軍報仇。我也不許你去!」

  崔鶯兒冷笑:「你管我?憑甚麼?」

  「就憑我們有了夫妻之實!就憑楊虎配不上你!就憑你現在又不論是非地胡鬧!就憑崔鶯兒這個女子不該為了這些不該承擔地責任被押上法場,我就有責任照顧你,我就有權利管著你!我決定:從現在起,你是我女人!」

  楊凌雙眉一揚,說道:「要不要我請道旨意公告天下?我做得到的。皇上一定會鼓勵我胡鬧的!你信不信?」

  他一邊說一邊大步向前走,紅娘子舉著劍,抵在他的胸口上就只有一步步地向後退。她為自己的狼狽而惱羞成怒。厲聲叱喝道:「站住!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不是不敢,你是不會那樣做。我記得。在白登山的洞裡,你救過我;我記得,在北京城外,你施粥救活了許多百姓:我記得,你信守承諾,擄我出城後毫髮不傷:我記得,你願意返回山寨,勸阻令尊放棄造反的念頭……

  崔鶯兒,你生在了那個賊窩裡,可你不是一個合格的山賊。你做不了山賊,也不是那塊料,放下劍,乖乖的做一個女人吧!

  我保證,不再讓霸州百姓受苦,不再讓你受苦,你不應該是這副模樣,想想剛見到你時那是怎樣一個神采飛揚、英姿颯爽的女子?穿回你的紅衣,不要不是白就是黑,讓自巳整日整月的沉浸在仇恨的愁雲慘霧裡……

  「你……你你……你滾開」,紅娘子的聲音顫抖著,越來越軟弱,越來越害怕,眼前這個傢伙在幹什麼?他憑什麼這麼理直氣壯的罵我?命令我?管教我?

  她心裡憤憤的質問,偏偏不敢反駁,背己抵到了牆,無處再退了,可是楊凌仍在向前走,胸口已抵上了她的劍尖。

  「以前,我不敢對你做什麼承諾,不是因為嫌棄你,只因為我不知道你和楊虎是否能夠重歸於好,只因為我自己命中有一場大劫,我不知道能不能安然渡過。現在,我知道你和楊虎永無重歸於好的可能,你的不幸,有我的一份責任在,你今後的一切,交給我好了。

  我保證:霸州的事,我會過問;我老寨的人,我會安置;你,我來安排。我和你的一段緣,是天注定,我不會任由你錯下去,你這個笨女人,整天介除了舞槍弄棒你還會幹什麼?放下劍,不要窮嚷嚷!」

  對付強勢的女人,只有比她更強橫,對付紅娘子這樣的女人,尤其不能講太多的大道理。楊凌前所未有的粗暴和蠻不講理,把紅娘子弄懵了。

  楊凌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紅娘子感覺鋒利的劍尖已經刺入他的胸膛,慌的連忙一縮手,劍尖向上,上邊沒有血跡,她不由鬆了口氣。

  楊凌趁機邁進一大步,把她抱在了懷裡,紅娘子又氣又羞,斥罵道:「你……你這個混蛋!無賴!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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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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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肌膚相親,同上次陰差陽錯,羞忿欲死的感覺不同,崔鶯兒的身子一陣酥軟,幾乎要放棄抵抗,淪陷在他溫柔的懷抱裡。

  楊凌也暗暗鬆了口氣,不能給她思考的餘地,如果她真的殺官鑄下大錯,自己也救不了她了。他抱緊紅娘子看似瘦削,卻豐腴柔軟、骨勻稱的嬌軀,柔聲道:「放棄報仇吧,你不是天下的主宰,不能善惡不分、是非不明……」。

  「報仇?」紅娘子猛地一震,拾回了自己理智:「我在做什麼?父仇不共戴天,他是朝廷的大官兒,是我仇人的同僚,我怎麼這般不知廉恥。居然讓這個爛傢伙抱在懷裡?就算楊虎那個畜牲我不必在意他。可是叔伯長輩們會怎麼看我?爹爹在九泉之下能瞑目麼?周德安如果不死。他們就要……就要……,到那時我將如何自處?」

  紅娘子冷靜下來,她猛地雙臂一振,掙脫了楊凌的懷抱,閃到一旁道:「我崔鶯兒不會再自取其辱地求你幫我了,我的仇,我會報!我活的好好的,也不用你可憐,更不用你管!姓楊的,當我沒來過,告辭!」

  崔鶯兒「嚓」地一聲還劍入鞘,大步走到店門口。揚起頭道:「你正在為公主選駙馬是吧?不要整天待在家裡陪著你的妻妾了,用點心思,幫人家找個中意的郎君。」

  她唇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說道:「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錯了,那就是一生一世的事。如果害了人家姑娘,你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她抬腿欲走,楊凌急聲道:「站住!」

  崔鶯兒停住身子,冷冷地按住劍柄道:「楊國公想留住我?」

  楊凌怒道:「你還是要報仇?我今日既然知道了,就決不會讓你行刺成功,不要枉送更多的性命,你醒醒吧!」

  崔鶯兒傲然道:「你是大丈夫有所不為,我這個小女子也是言出必鑒!我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哪怕鬧他個天翻地覆!我已經鬧過一次了,不是麼?天下任我走,誰能奈我何?」

  她嬌美的身影步入漫天飛雪中,抱拳回身道:「楊凌,好好做你的國公爺,享你的清福去吧,再相見時,除非是在戰場,今天我不殺你,到那時,我的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刺進你的胸膛!」

  楊凌不理她的威脅,他也大步走了出來,走進漫天大雪之中,走到她的面前,劉大棒槌和眾侍衛慌忙抓緊了刀追到跟前。

  雪花不斷從兩人之間飄落,崔鶯兒在楊凌的注視下,冷冽的眼種漸漸飄移起來。楊凌抬起手,溫柔地替她撫去發邊的落雪,她也傻傻的沒有反應。

  「去年大雪時,你放了我,今年大雪時,我放過你……」。

  「那不同,現在是你根本留不住我!」

  「呵呵,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這麼爭強好勝的女人。不過……你沒她有機心,所以更可愛。」

  楊凌微微一笑:「鶯兒,今日我不阻止你,也無法阻止你離去,希望你無論做什麼事,都能問一下自己的良心,不要傷及無辜,不要傷害不該殺的人,我楊凌沒有主動追過女人,你是頭一個,不要鑄成無法回的大錯,連我都救不了你。」

  「我該感恩戴德嗎?楊國公!」

  楊凌搖頭:「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我個機會,今天我留不住你,早晚有一天我能留住你,不但留住你的人,而且還要留住你的心。我們一定會再相見,不管是戰場還是法場,我都會讓它變成情場」。

  崔鶯兒忽然笑了,她很少笑,可是每次一笑,剎那間的笑顏都宛如雲破月來花弄影般,說不出的旖旎動人:「好啊,楊大人,那你就把戰場和法場當成情場好了,當我把天捅出個大窟窿時,,你要是還有本事給我補上,我紅娘子就跟著你,一輩子跟著你」。

  雪花裊裊中,眉熏如遠山,忽然變得悠悠遠遠,那雙眸中有一抹怵目的艷媚:「等著吧,楊大人,等著我來天翻地覆,我倒要君看看,你有什麼本事來補天!」

  **************************」沒有機心?沒有機心那是笨蛋!他就這麼喜歡傻傻的女人吶?」

  成綺韻半臥在暖轎中,外罩著柔軟合體的綺羅軟袍,內穿著嫩綠色的絹質寬袖衫裙,還有一件桃紅色的繡花比甲,纖秀的頸間環著一條雪白的狐狸圍脖,手裡捧著一個小手爐,腰肢纖細,玉腿修長,容顏也愈發嬌媚。

  她滿臉醋意地道:「男人呀,全是沒良心的,枉費人家牽桂著他。大老遠地趕了來,嘁,總是到不了手的才覺著好!嘁,『留住你的人,還要留住你的心』,我就沒聽他對我說過這麼動聽的話兒」。

  她抻抻懶腰,玲瓏的身體曲線換了另一種跌宕起伏,氣鼓鼓地好像還在憤憤不平。旁邊楚玲吃吃地笑道:「小姐,反來復去的您都念叨半天了,小婢都聽出耳繭了」。

  成綺韻嬌嗔地瞪了她一眼,問道:「大人被那狐狸精迷地神魂顛倒,就這麼放她走了?」

  楚玲眨眨眼道:「不放怎麼辦吶?咱們的人聽大棒槌說,那個崔鶯兒功夫好生了得,想留也留不住的,誰敢逼她呀?人家都威脅要一劍刺進大人的胸膛了。真個傷了大人,小姐不心疼?」

  成綺韻悻悻地道:「刺刺刺。我看大人想著把他的『劍』刺進人家的身子才是正經」。

  楚玲捂著嘴吃吃地笑:「小姐不會是因為你為大人擔心地要死,結果到了京,卻發現他居然還辦了喜事,納了房新夫人過門兒才大發雷霆吧。」

  「哼!「成綺韻懶懶地支著下巴道:「文心過門兒,早在我預料之中。只是不知楊大人和那紅娘子有什麼糾葛,居然這般讓著她,不過楊凌可不是個能被女色迷的住的人,否則還不麻溜兒地答應她除掉周指揮,抱得美人歸啦?」

  「那當然,我家小姐相中的人,還能差得了嗎?」

  楚玲笑嘻嘻地道:「那個紅娘子一走,大人就下令通過錦衣衛告知周指揮,說是收到消息有人欲對他不利,叫他加強戒備,還叫人追蹤紅娘子,說要放長線釣大魚。可惜,他的人追蹤技巧有限,讓這條美人魚溜了」。

  成綺韻聽說楊凌還能如此機警,臉色大為和緩,她瞪了楚玲一眼道:「你懂什麼?大人身邊留下的,都是武藝高強擅長護衛的高手,身手高明可不見得會循跡追蹤。內廠訓練的精英,現在都在我的手裡,要不然你以為她跑得出大人的手掌心?咱們的人追上去了?」

  「是的,她說要戰場相見,不會是真的要造反吧?霸州那邊的山賊元氣大傷,憑那點人手要造反簡直是自尋死路」。

  成綺韻臉色凝重起來,說道:「不要小看了他們,彭鯊魚說過,昔日霸州綠林就打過招攬他的主意,看來他們也是蓄謀良久了,不會這麼輕易被官兵抄了老底兒。」

  成綺韻到了北方特別怕冷,而且還愛犯困,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派人躡緊了她,大人的考慮是對的,抓了她也沒什麼大用,從她話裡透露的意思,在她後邊,應該還有人呢,說不定跟著這條美人魚,能摸出一條大鯊魚」。

  她像貓兒似的蜷伏在軟塌上,目光閃動,沉思著微笑道:「吩咐下去,有什麼消息,立即先告訴我。呵呵,大人修身養性,劉瑾獨掌朝綱,四川那邊元兇尚無著落,這裡又冒出個紅娘子和霸州綠林,唔……現在是越來越好玩了」。

  楚玲謹慎地看了她一眼,故作無意地道:「內廠交出去,所有勢力卻全剝離出來,看來楊大人可不是真心要做一個養老的國公呢。雖說這些勢力南七北六,一分為二,但是為了保證情報系統的嚴密和順暢,這部分基本全部掌握在小姐手中,大人對小姐的信任……都超過了韓老爺子呢,大人……對小姐真好」。

  成綺韻一雙美麗的眼睛微微地瞇了起來,笑盈盈地道:「玲兒,你到底要說什麼?」

  楚玲臉色一變,慌忙跪在榻前道:「沒……沒有,楊大人這般信任小姐,小婢是……是……是替小姐高興。」

  成綺韻的手慢慢伸出來,纖纖五指宛若蘭花,輕輕勾住了楚玲圓潤小巧的小巴,將她嚇的煞白的小臉兒勾的慢慢仰了起來。

  靜靜地注視半晌,成綺韻忽地「噗吃」一笑,輕輕撫著她嬌嫩的臉頰說道:「嘖嘖嘖,我還真的佩服大人,我要收服人心,還要恩威並施,不知用上多少手段。我待你情同姐妹,可是你一共也沒見過他幾面,這就開始向著他說話兒了。玲兒,你不是也喜歡了大人吧?」

  「不不不。沒有,沒有,小嬸怎敢高攀」,楚玲的臉嚇地更白了。

  成綺韻悠悠地道:如果……你真的喜歡大人,我倒可以幫你。我早說過,咱們情同姐妹,如果有機會共侍一夫,又是嫁入國公府,也算是個好出身了」。

  楚玲已經眼淚汪汪地了:「小姐,婢子沒有這份心思,婢子忠于小姐,只盼著小姐幸福。楊大人他……很好,真的對你很好,婢子跟著小姐這麼多年,楊大人是真心真意對待小姐的第一個,,我看得出,如果不是現在有許多事需要小姐去辦,大人一定會娶小姐過門兒的,小姐……小姐應該珍惜……」。

  成綺韻托著下巴瞅了她半晌,忽然吃吃地笑了:「傻丫頭,原來是為了這個,你懷疑我截了許多本該呈報給大人的消息,擅自把大人交給我的勢力重新部署,在大人身邊安插我的奸細,回了京不去見他,調動大筆資金,是對楊大人起了異心?」

  楚玲哆嗦起來,成綺韻的厲害她是曉得的,雖說她待自己親如姐妹,可是誰知道如果她懷疑自己起了疑心,會不會毫不留情地除掉自己?

  成綺韻淡淡地道:「起來吧,你能這麼對待大人,我只有開心,不會怪你的。我是瞞著大人做了許多事,我的用心,你早晚會明白的,不要懷疑我對大人不利,如果我有異心,也不會讓你知道了」。

  她的目中放出危險的光芒,纖纖十指就像護犢的母貓一般,露出尖利的指甲又慢慢地收緊:「我比任何人都更在意他,而且不容許他吃任何人的虧。他想不到的事,想到了又不肯去做的事情,我都會替他去做。有些事你不懂,也不需要去懂,等你將來有了心愛的男人,你就會知道,不是把什麼事都告訴他,才是真的愛他,他是我的男人,我得為他的長遠打算……」。

  楚玲顫聲道:「是,婢子……記住了」。

  成綺韻格格一笑,,摸出一方手帕輕輕替她拭去汗水,柔聲道:「我又不是吃人的妖精,別人怕我,想不到你也怕我。唉!傻妹妹,我哪會真的害你?嚇嚇你,只是因為氣你不信任我罷了」。

  楚玲的容顏總算恢復了正常,她乾笑兩聲道:「婢子哪兒敢?是婢子多心了,我怕小姐辜負了大人,錯過了這麼好的男人,婢子是為你擔心嘛」。

  成綺韻忽然一咕嚕翻個身,雙手托著下巴,饒有興味地道:「你真的覺的大人很好?呵呵,我也覺得找不出比他更可愛的男人了,嗯……不愧是我的姐妹,英雄所見略同。那要不要我幫你……」。

  楚玲哪知道成綺韻嘴裡不說,其實卻一直在呷紅娘子的乾醋,偏偏她不開眼,懷疑成綺韻對楊凌的真心,這是有意拿她開涮,可憐小妮子,大冬天兒的,那汗又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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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凌吩咐人盯上紅娘子,追丟的人回來稟報時,楊凌已經接到了宮中的旨意,進宮見永福公主去了。

  永福公主羞於主動和別人,尤其還是自己心儀的男子去談論自己的婚事,不過在她想來,除非楊凌壓根沒娶過妻,否則兩人是根本不可能的。那種少女朦朧的愛意和單相思被她的理智控制住了。她也唯有接受一個公主的命運和安排,去任由別人為她選駙馬。

  但是那日在『諸王館』中所見,實在令她心驚不已,要是嫁的駙馬就是那些品格惡劣、性如稚童的毛頭小子,那她還不如不嫁。心中有了

  楊凌這個既成熟、又英俊的心儀男子比較著,她怎麼可能看得上那些最大才十六歲的小毛孩子,自然越想越是煩惱。

  她也不知道召楊凌來該說些什麼,楊凌真的來了,她害怕見他了。幸好這時正陪著剛剛到京的朱湘兒聊天,她便藉這個緣由悄聲囑咐小丁子,讓國公稍候片刻。小丁子一走,永福便心亂如麻,永淳公主和朱湘兒嘰嘰喳喳。她卻神思恍惚,一顆心兒早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楊凌是外臣,不能在公主寢宮見駕。文華殿側翼,有座專門的會見外客的樓閣,楊凌便在此處相候。他現在的地位崇高,與公主一見,也是對揖一禮罷了,所以不必在殿中謹候,等了陣兒不見永福公主,楊凌便信步踱了出來。

  此時雪已停了,皇宮裡處處素裝銀裹,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指揮著小太監們正奮力清掃著積雪。楊凌站在廊下暗影處,馬永成也未注意到他,楊凌在廊下踱了一陣兒,跺跺腳正想返回殿去,斜刺裡一個人跑的飛快,正向他衝過來。

  一見前邊有人,而且衣袍一看就是貴人,那人還沒看清楊凌模樣,就來了個急剎車,廊下有微風捎進的薄雪,雖不厚卻很滑,這人塊頭又大,重心不穩,哎哎呀一聲叫,雙手在空中疾搖了兩搖,「嗵」地一下栽進了雪堆。

  楊凌瞧的好笑,看袍角那人該是個有品秩的太監,便上前抓住那人手臂,將他從雪堆裡扯了起來,那人身架真的很高,靴底積了雪,站起來搖搖晃晃地抹了把臉上積雪,一定神瞧見楊凌不由喜道:「哎呀,是楊大人,不不不,是國公爺呀,您老在這就好,太好了」。

  楊凌一瞧不認識,便奇道:「你是哪位?」

  那個太監爽朗地笑起來:「國公爺,咱倆是老鄉啊,奴婢叫杜甫,是保定府淶水縣人,現任御馬監左監丞,是苗公公的人」。

  楊凌聽了差點也一頭栽雪堆裡,他定定神,問道:「你……你叫啥?」

  「奴婢叫杜甫,國公爺聽過咱家的名字?」

  「呃……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杜甫一聽喜孜孜地道:「不敢當,不敢當,奴婢見過國公爺幾面,只是國公爺總是行色匆匆,咱家就沒敢上都給國公爺請安」。

  「呃……說到行色匆匆,你這是行色匆匆地去哪兒?」

  杜甫「啪」地一拍腦門兒道:「壞了,不是國公爺提醒,咱家光顧著和國公爺說話了,文華殿『揖會』打起來了,皇上正在後宮給太皇太后請安呢,咱家得趕快請皇上來調停,國公爺既然在此,麻煩您先去安撫一下,咱家得趕快去見皇上」。

  杜甫說完擺開蹓冰地架勢就要向後宮跑,這位胖太監楊凌雖不認得,不過做為御馬監左監丞,專門負責僉押的重要人物,苗逵跟他提起過,確實是他的老鄉,而且這人忠厚老實,現在才三十五六,就升為太監,辦事認真,又沒架子,很得苗逵重用。

  楊凌急忙又是一把扯住,說道:「慢來慢來,誰和誰打起來了?」

  杜甫撓撓頭,說道:「這個……先是吏部都給事中楊慎打了戶部給事中黃景,緊接著大學士楊廷和打了吏部都給事中楊慎,然後大學士李東陽去勸架,被戶部給事中黃景給打了,然後戶部都給事中吳一山就打戶部都事中黃景,然後……」。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事兒太嚴重了,你還是快去通知皇上吧」,大明朝廷有一項很民主的表現,就是文官比武將還喜歡打架,不過象杜甫描述的這種羅圈兒架還其沒聽說過,楊凌聽的暈頭轉向,只好趕快打發他走人。

  杜甫一聽,連忙蹓著冰跑了。

  楊凌抻著脖子向後宮看看,永福公主還沒來,他立即一提袍子,連蹦帶跳地撲向文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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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7-4 21:54:22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章 為淵驅魚


  今天是例行開揖會的日子,因為不管官職高低,在這文化點彼此見了面大家不用彼此大禮參拜,彼此做個揖,然後就坐下開會,所以這個立會的名字就叫「揖會」

  用現在的話說,揖會主要是六科給事中們向內閣大學士們匯報一下工作,以及自己分管部門發現的一些尖銳問題,同時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今天的例會有點特別,因為內廷司禮監大首領劉瑾也來了,而且居然坐在首位,李東陽三人依次降了一位,六科給事中們心中詫異,不過並不敢露出行色。

  現在朝政大權握在劉瑾手中,百官的升降也是由他說了算,正值年底考核,誰留任、誰陞遷、誰下台,就是劉瑾一句話的事兒,今年年底考核一完畢,大家重新競聘上崗,除了三大學士,可以說個個都算是劉瑾任命的,誰敢對他說了不字?

  給事中們平時不上朝,不過他們聽說朝中文武百官現在每日上朝散朝,除了叩拜皇帝,都要向左上方作上一揖,因為劉瑾就站在那兒。劉瑾現在抓權抓的很緊,他實在不放心把司朝事宜交給一個毛頭小子,於是很勤政的兼任了司朝太監,就站在正德皇帝龍案左角。

  好在是揖會,眾官員不會上前參拜劉瑾,大家只是團團一揖,按品秩就坐,這便開始議政。

  要說議政,劉大官人風風火火,剛剛針對六部下達了幾十條改革命令,大家都不願意提及這些政令的是非,可是想議政又不能不提,眾官員面面相覷半晌,在李大學士一再催促下,戶部給事中黃景擼擼袖子出面了。

  他四十出頭,黑面微鬚,長得像個憨厚的小生意人。黃景站起身來團團一揖,慷慨激昂地說道:「下關來說兩句,下官是戶部給事中,劉公公責令戶部趁著冬季農歇清丈土地,尤其是各邊的屯田。戶部已抽調地方官員,由戶部考核官們率領奔赴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寧夏、薊州、滄州等地清理丈量屯田了。

  目前較近的薊州、滄州等地已經傳回消息,地方豪強、官員、軍中將領的確有許多侵吞屯田,致使士兵無地可種/。以至生活無著,被迫攜妻帶子逃離故鄉的,經過屯田清丈,我們清理出了這些土地,責令地方官豪勢繳歸國有。加強了朝廷對屯田的控制。

  但是下官覺得此令出自內廷,卻名不正言不順,那些被責令退還貪污田地的地方豪強、官員士紳藉此大造謠言,指摘劉公公專權擅斷、獨霸朝綱,對劉公公地個人名聲十分不妥,明明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得益者是天下百姓,受損者卻是劉公公個人,內閣為什麼不能站出來承擔責任呢?」

  劉瑾先還沒聽明白。聽到後來大樂,原來是自己人,他正想謙虛幾句,人群裡忽然『嗤』的一聲笑:「馬屁精!」

  殿裡人雖多,可是很肅靜,這句話清清楚楚傳入劉瑾的耳中,他頓時臉色一沉,黃景四下一看,找到了說話的人,立即不悅的冷笑道:「楊都給事。這個殿堂是議政的地方,請你說話斯文些,清丈土地,有利於朝廷、有利於百姓,難道誰能反駁麼?」

  養慎才學出眾,但是畢竟年少,正是鋒芒畢露的時候。那種沉穩練達的政治家。莫不是從一腔熱血的少年時代一點點磨練出來的。楊慎卻還不曾遇過挫折磨難,加上舉薦他的人是楊凌,老爹又是大學士,在官場人事上也很少遇到撩陰腿、使絆子的。這性情還是衝動了點。

  他慢悠悠的站起身道:「水能載舟,已能覆舟;火能煮食取暖,亦能焚屋傷人。端看你怎麼使用罷了,大量屯田,卻是一樁好事,屯田腐敗已不是什麼秘密,早該清查了。可是屯田將領不守法度,所以要查,如果這負責清查的人也不遵守律法,那麼是解民以厄呢還是雪上加霜?」

  黃景作了十多年的給事中,楊慎一個毛頭小子官卻比他大,早讓黃給事心中不滿了,他冷笑道:「不要故弄玄虛,清丈土地,能有什麼壞處。是怕那些貪官污吏們禍害的還不夠麼?」

  楊景收了收袖子,往身後一背,悠然自得地踱著方步道:「問題是現在太過急功近利了,各地屯田有的被盤剝的多,有的被盤剝的少,只要查處侵吞盤剝的土地,還地於民就是了。

  可是朝廷考核這些清丈人員的標準是什麼呢?是你清理出了多少,清出多便是功,清出少便是過,戶部給事中安大人,御史張大人負責大同地區清查,因為沒有重大的問題可彈劾、找不出那麼多被侵吞的土地還邀功,竟然以玩忽職守關進監獄。試問,還有這麼荒唐的事麼?」

  「諸位!」楊慎攻守肅然道:「這一來派出的官員為了自己的政績,溢額邀功,把一些本來屬於邊軍士兵的土地也冒作被軍官侵吞的土地上繳朝廷了。

  百姓和士兵不但沒有從中得到實惠,反而更加困苦,地方豪強士紳趁機大造謠言,煽動鬧事,遼東錦州、義州的團軍前些日子因為軍餉發不下去剛剛鬧事,現在因為清丈土地又發生騷動,他們焚燒官署,毆打官員,地方為之大亂。好心辦壞事,禍害不亞於酷政」。

  劉瑾辦差,倒也不是樁樁件件全是昏招,比如清丈土地,就確實有一大批貪贓枉法者落網落網,可是他地動機不純,不是為了社稷千秋,而是為了在他任上有顯著的政績,所以急功近利在所難免。

  他要的僅僅是能上報給皇上的一組顯著數字以彰顯他的執政能力罷了,所以派去清丈的官員都帶著指標,不管有沒有被貪污的土地,你清不出來就是失職,就要入獄,這些人自然凶神惡煞。到了地方不問青紅皂白,只管收剿土地,難免要釀成民變。劉瑾被指責的臉上掛不住,他陰陽怪氣的道:「楊大人剛剛入朝,有些規矩可能還不明白。你是吏部都給事中,不是戶部,是不是撈過界了?做官做事,不合規矩哪兒成吶?」

  楊慎微微一笑,向他深施一禮道:「公公,說到規矩,公公是司禮監太監,來內閣聽政好像就不合規矩吧?這手,是不是比下官伸的更遠了?」

  「你?!」劉瑾「砰」的一拍桌子,怒指著楊慎半晌,忽然氣急發笑,把袖子一拂道:「儒口小兒,咱家懶得和你計較!」

  黃景冷笑道:「公公大人大量,不合你計較,我倒是要和你計較計較。你既然管了我戶部的事,那我就來問問你吏部的差。兵部提交了十二名將領調遷名單,還有原六省總督楊凌留在各省地『千人隊』士軍返還原籍的提議。為何被你一一壓下,雞蛋裡挑骨頭。就是不給呈到御前?十二名將領,被你通過的只有三人吧?」

  楊慎笑吟吟的道:「這個麼。倒正是在下職責之內,十二名將領,大多寸功未立,無功而賞遷,向無此例,官員乃皇上治國之臂指,干係重大,下官得一一詳查」。

  「無功不賞?如果百十年不曾作戰,將領便再無陞遷了?雞肋資歷升不得官?」

  這十二名被提升的軍官要麼是早就投靠劉瑾的人,要麼是最近給劉瑾送了重禮交託買官地,像周德安等三人,雖說是送了重禮買通的,好歹卻有戰績,楊慎也不能全壓下來不報,其他的庸吏他是能拖就拖。

  一聽黃景的話,楊慎道:「恩賞過濫,則官員不知恩重。現在官員並無那許多空缺,積歷陞官又何必要呢?」

  他向劉瑾拱拱手道:「劉公公重律法、慎施恩。不計個人名利,一心為了朝廷,我這也是向劉公公學習阿。《孝宗實錄》編成,按照舊例參加編纂的翰林們都應該得到提升,劉公公不是只賞了銀子,把十六位翰林調到南京六部去了麼?」

  翰林院一大半掌握在楊廷和手中,劉瑾恨那些翰林們假清高。不肯巴解順從自己,結果實錄編成,按照規定這些翰林職位也該升了,工資也該長了,他卻笑瞇瞇地每人賞了些銀子,然後明升暗降,全部打發到南京六部養老去了。

  那些翰林會幹什麼?會玩弄筆桿子,一番冷嘲熱諷,把這事兒鬧得滿城皆知,楊慎借此譏諷了劉瑾一番,黃景不敢在這事上糾纏,便不屑冷笑道:「花言巧語、尖牙利齒,堂堂京師第一神童,也不過是賣弄唇舌之輩罷了。小小年紀,只會胡攪蠻纏,不要以為依仗父蔭,便可以為所欲為,朝廷這灣水深著呢,你小心一腳踏進泥坑裡,嗆上一口渾水」。

  楊慎是靠薦科入朝,最忌諱的就是有人說它是靠著父親的面子才做的官,聞言臉色漲紅,一拂袖子立即反唇相譏,他是才子,才子罵人連髒字兒都不帶,暗喻影射,把個馬屁精埋汰的臉紅脖子粗,忍不住破口大罵。

  楊慎是個孝子。但凡罵人話不是罵爹就是罵娘,一聽他口出污言穢語,文鬥立即升格為武鬥,楊慎上去就是一拳。楊慎年輕,身手利落,黃景還手可打不著他,兩個人把文華殿當成了角鬥場,你追我逃地鬧了一陣兒,黃景便露出他那被打的烏青的眼睛四處『炫耀』,叫嚷大學士之子當庭打人。

  楊廷和看看實在不像話,不管對錯,做父親的得拿出個樣兒來,總不能讓人家說自己家教不嚴,於是上去揪住兒子反反正正就是幾個耳光,楊慎可不敢躲。老老實實挨了揍。

  李東陽見狀忙拿出老資格上前勸架,不料黃景偷襲,卻一拳打中他地肩膀,把老頭打了個趔趄,這一來同為戶部給事中的吳一山不幹了,他是清流李楊一派的人,立即跳出來和自己同事掐起架來。

  雙方各有好友、同仁,老成持重的還知道上前勸架,年輕點的立馬擼袖子加入戰團幫忙,這一架打的不亦樂乎。劉瑾瞧著外臣掐架,心中只是暗笑,也不去制止,老狐狸焦芳可不往裡攙和,他立即叫伺候的小黃門兒找人來拉架。御馬監的杜甫正好今天值班,負責宮中安全,急匆匆趕來一看。全是些當官兒的,尤其是人堆裡揚大學士鐵青著臉不知在追著誰打,前邊一堆堵地,後邊一堆攔地,李大學士則被一大幫人擁擠的跌跌撞撞。他領來的御馬監人馬和錦衣衛瞧了這情形也不敢武力阻攔,杜甫特別老實,實在沒招兒,這才一溜煙趕去找皇上報訊了。

  楊凌趕到的時候,戰爭已經到了白熱化狀態,本來是性情比較穩重上前勸架的給事中們被人推推搡搡,有人還中了冷拳,也忿然加入了戰團,六科給事中共八十多人。除了請假的,出差的,今天到了六十九人,全部加入了戰團。

  楊凌踮著腳尖看了看,場面太混亂,官員們拉扯的不成體統,袍子裂了地、烏紗掉了的,鼻青臉腫的,一邊動手,一邊還不斷發動宣傳攻勢,口中之乎者也。也不知喊些什麼。最裡邊劉瑾翹著二郎腿,端著杯茶笑吟吟地吹著氣兒,好像眼前什麼事也沒發生似地,牆角里站著焦芳,瞇著眼睛

  揪著白鬍子,臉上一副很焦急的模樣,只可惜那眼睛怎麼看怎麼夠奸詐。

  楊凌顧不上和他打招呼,連忙大喊道::「住手!住手!不要打啦!」

  楊凌聲音不小。可是住手一詞毫無威懾力。已經糾纏成一團地文官們有的掐脖子、有的抱大腿,根本沒人聽他的。楊凌不敢亂講『皇上駕到』,那是要欺君的。眼見情形無法控制,他抽冷子大吼一聲:「刀下留人!」

  這一聲很有效,恐怕皇上來了喊聲『住手』都沒這句有效,六十多位正在鬥毆的官員齊刷刷地停在那兒,一齊向門口望來。

  楊凌笑呵呵的拱手道:「諸位大人,諸位大人,久違了久違了」。

  禮部都給事中何神連忙放開工部都給事中老王的衣領子,對他還了一禮:「見過威國公爺」。

  楊慎掙了兩掙,吼道:「放開我!」黃景正瞧著楊凌發愣,被他一吼,忙扔下楊慎那條被他抬起老高的大腿,楊慎一邊整著衣衫,一邊也走上來作揖到:「下官見過威國公」。

  這一下眾官員才反應過來,連連紛紛放開對手,向楊凌作揖施禮,滿堂一團和氣。

  現在楊凌是國公,地位在三大學士之上,三人也紛紛上前見禮,彼此寒暄一番,楊凌趁機問了問情況,這才知道事情發生的原因。劉瑾這才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的迎上前來,說道:「見過威國公」。

  他見了國公該行大禮的,但他現在的權勢,是許多國公見了他得倒過來給他行禮,所以劉瑾大剌剌的行了一禮,動作十分的隨便。

  楊凌也不在意,隨意回了一禮,笑吟吟的道:「劉公,多日不見,劉公氣色甚好,春風滿面,好似年輕了十歲呀」。

  劉瑾乾笑兩聲,瞇起眼道:「威國公氣色也不錯呀,這清福享的,哎呦,好像胖了點,臉也白了些,不但更英俊了,也有了國公爺的威風氣度,叫咱家看著,也替你喜歡」。

  「哈哈哈哈……」,兩人相對大笑,只是眼中殊無笑意,旁邊眾人看著兩位大佬,悄然退了一步,只聽劉瑾說道:「國公爺現在是無事一身輕吶,今兒這麼大雪,怎麼忽然有興致來到文華殿,不知有何貴幹吶?」

  楊凌眨眨眼,也笑道:「本國公也奇怪,文華殿的『揖會』是三大學士和六科給事中議政的地方,劉公公不在司禮監坐鎮,怎麼賞雪景兒賞到這兒來了?小心讓皇上看見,責斥你逾了規矩!」

  劉瑾一窒,剛想說話瞧見杜甫陪著正德皇帝急匆匆走了進來,正德皇帝進門兒就抻著脖子喊:「誰打架?是誰打架?全都吃撐著了!你們一個個……哎呀,哈哈哈。楊卿也在這裡……

  這位國際警察剛剛罵了兩句,一眼瞧見楊凌立即喜孜孜的走過來。楊凌和眾位官員下拜見禮,正德一把扶住他,笑道:「免了免了,楊卿阿,你可兩天沒去豹園陪朕拉,今早本想找你,可惜下了大雪,太皇太后病體也加重了……」。

  眾官員趁這機會趕緊整理自己的官容,由兩位帽翅兒掉了,趕緊退到了人隊後邊找到帽翅兒悄悄往上安。楊凌忙問到:「太皇太后鳳體一直難愈,太醫們沒有什麼好辦法麼?」

  正德臉色沉了下來,輕輕搖了搖頭。楊凌目光一閃。說道:「內子文心,醫術精湛,況且她是皇上封的宮中女官,可否讓她來給太皇太后診治一番?」

  正德喜道:「對阿,我怎麼把她忘了,好好好,回頭你就把她帶來」,正德不是那種息怒不行於色的料兒,傷心快,開心也快,立即湊近楊凌耳朵到:「一仙跟朕說,新婚之夜你是新娘子,沒義氣阿沒義氣,這麼好玩的事兒居然不通知朕去看看。」

  正德皇帝把六七十位官員當成了擺設,也忘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和楊凌嘮起了家常,劉瑾看著心裡泛酸:「幸虧咱家把他擠兌下去了,要不然以皇上的恩寵,還有我混地份嘛?」

  劉瑾向前一步。細聲細氣兒地到:「皇上,吏部都給事中在朝堂上論及朝政,一言不合竟大打出手,這可是豈有此理,把朝廷的體面都丟光了」。

  刑部都給事中劉雲鳳立即一彎腰,沉聲說道:「楊慎年輕識淺,德行不足,動手打人惹起事端。實在不成體統,下官彈劾楊慎有失官儀,應予罷免!」

  旁邊一大幫已投靠劉瑾的官兒立即紛紛應和:「是呀是呀。朝廷命官尚且不守法度,何以服天下?楊慎仗勢欺人。皇上應當嚴懲!」群情洶洶,越說越是嚴重,大有不驅楊慎,似乎就要國將不國了。

  正德聽地皺起眉頭,滿臉的不悅,劉瑾大喜,剛要趁機進言擠兌那個小混蛋走人,楊凌忽然哈哈一笑道:「匹大的事,至於麼?」

  輕描淡寫一句話。那些給事中們立即閉了嘴。楊凌拱手道:「皇上,臣記得托孤大臣、三朝元老、當今首輔大學士李大人,不但曾經在皇城內奪馬鞭怒笞國舅爺張鶴齡,還曾在金殿上多了金瓜武士的兵器,滿大殿的追殺,先帝感其一片真性情、衷心於國事,不但未曾嚴懲,還多次予以安慰嘉勉。

  楊慎十三歲進京,就甚受李大學士青睞,不但收入門下,還以小友相稱,呵呵,這還真是同為性情中人,連行事作風都如出一轍,楊慎才華出眾,年輕有為,他資歷尚淺,論及國事時卻不計較個人得失,實是皇上之福,如果好好栽培,將來必為我皇肱股之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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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德一聽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可不是嘛,李東陽在金殿上還提著金瓜打我舅舅呢,在文華殿打架有什麼了不起的?可是……他看著劉瑾,劉瑾哈著腰還沒起來呢,也不能不給他個面子阿。

  正德把袖子一拂,瞪起眼睛道:「瞧瞧你們,一個個衣冠不整,毫無儀容,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一定要動手,動手若能分出個高下,那朕還要你們幹嗎?調群大漢將軍來做六科不久完了麼?一個個的吃撐著了是不是?去!杜甫阿,一人發把木鍬,給朕掃雪去,三大殿啥時清理乾淨了啥時走人!」

  「奴婢遵命!」杜甫連忙領旨,六十多個給事中全部被帶出去,一人發了把鍬給皇宮掃雪去了。正德道:「太皇太后病體沉重,朕還要回宮探望,你們也都散了吧」。

  他匆匆走到門口,忽又回頭道:「噯,對了,楊卿入宮,有何事見朕?」

  楊凌剛剛直起腰來,忙又彎下去道:「回皇上,使永福公主殿下,召臣晉見」。

  正德眼珠轉轉,似笑非笑地道:「喔……嗯嗯。朕曉得了,你去見永福吧,朕先回宮了」。

  劉瑾聽說楊凌是永福公主召來地,立即猜到是為了選駙馬的事,他在心裡暗暗罵了一聲:「這個楊慎好大的福氣,要不是楊凌恰巧入宮,咱家近日就能趁機把這小子從吏部趕出去!哼。來日方長,楊凌已經不在朝了,我看它能護你多久」。

  劉瑾皮笑肉不笑的道:「威國公、三位大學士,咱家司禮監還有些事情要忙,這也告辭了。呵呵。再會、再會!」

  看著劉瑾兩袖飄垂,大搖大擺地走出殿去,楊廷和重重一歎,搖頭道:「國公,自你離開朝廷,如今的天下風雲已變,劉瑾越來越……」。

  他懷著一絲希冀道:「國公年紀尚輕,就此離開朝綱。實在令人惋惜。皇上對國公信賴不減,如果我們三大學士同時進諫請求,皇上一定會破例允許國公重涉朝政,不知國公……?」

  楊凌哈哈一笑道:「皇上英明,朝中又有三位大學士在,諒也無妨。如果朝廷出了大事,為人臣者,只要聖上有旨,自然盡心用命,不敢稍怠。不過爵至國公卻入朝理政,以前不曾有過,祖宗的規矩不容輕易更改,楊凌豈敢冒犯」。

  他微笑著拱了拱手,道:「我還要去見永福公主,告辭了」。

  焦芳和李東陽忙也拱了拱手,楊凌返身便走,楊廷和在後邊追叫了一句:「威國公真的就此風花雪月、無意朝政了麼?」

  楊凌頓住了身子。仰首片刻,喟然說道:「萬事不如杯在手,今生幾次月當頭?」

  焦芳見楊凌走了出去。摸摸鬍子也拱手道:「二位大人,老夫公事待忙,告退,告退了」。

  楊廷和蹙著眉頭,憂慮的道:「哎!今日劉瑾連揖會也開始插手了,司殿太監也自己兼了,通政司成了擺設,所有的奏章全都要讓他經手一遍,昨日有幾個人彈劾張永……

  看樣子他是在打張永的主意,要把京營抓在手裡了,本來楊凌是能和他抗衡的,可他貪圖國公之位,有負先帝所托阿。這樣下去……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老江湖李東陽意味深長的瞧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介夫,何必杞人憂天?呵呵,就算天真的塌下來了,自有個高的頂著,你擔心什麼?」

  他緩緩說道:「馬上要過年了,老夫有幾年沒回家鄉了,準備向皇上告個長假返鄉一趟,明年開春再回來」。

  楊廷和一聽就急了,一把揪住他的袖子道:「走不得,老大人吶,焦芳對劉瑾態度曖昧,似有迎合,如果你再一走,那天下間誰還制得住劉瑾?」

  李東陽輕輕一甩袖子,低聲道:「劉瑾為淵驅魚,為叢驅雀,老夫何必留下礙了人家的好事?呵呵呵……」

  楊廷和鬆開了手,若有所悟得望著李東陽的背影。

  李東陽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出文華殿,扭頭看看在杜甫監工下正干的熱火朝天的除雪隊伍,撫鬚微微一笑,揚長去了。

  戶部司庫主事黯東晨踉踉蹌蹌回到府中,臉色慘白,失魂落魄,夫人迎上來,為他拍打著身上浮雪,關切地問道:「老爺,出了什麼事了,你的氣色這麼差?」

  「出了大事了、出了大事了!」黯東晨直著眼睛坐在椅上,喃喃半晌,忽然道:「夜兒呢,快快,快收拾行李,你帶他回娘家探親去,把家裡的細軟都帶上」。

  「你瘋了?」夫人李氏大吃一驚:「老爺,夜兒那身子骨,哪受的了這麼折騰?從這兒到霸州,又下了這麼大的雪。車還沒到,夜兒就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黯東晨苦笑一聲道:「內廷劉公公,劉瑾阿,忽然徹查西什庫」,他抓起杯子猛地喝了一大口茶,繼續道::「本來,西什庫每兩個月報一次出納之數,從來也沒有誰看得出毛病,可誰知……」。

  他恨恨的一跺腳:「劉瑾也不知聽了誰的主意,一查就是三年,進貨出貨逐筆算清。瞞不住了,這回真的瞞不住了」。

  李氏臉色也變了,驚慌的道:「那……那就沒旁的法子了?以前查賬偶有問題,給那些人塞些銀子不就打發過去了麼?」

  黯東晨咬著牙冷笑:「劉瑾那個王八蛋,當我不知道嗎?內庫的東西他沒少貪,多少東西全搬回府上去了,可他自己吃肉,旁人吃口湯都不行。這些派來查帳的,全部受了劉瑾的嚴令:罰沒的東西,按十成之一折價獎賞,可誰要敢瞞著他私自縱容,全家入獄,誰還敢收咱家銀子?誰還敢吶!再說……

  他站起來,四下指點著道:「咱們大宅子,咱們在霸州的老宅,這些古玩,字畫,家裡那上千傾的地產,那是多少銀子?一時哪能折算得出現銀來餵那幫人的無底洞?」

  他慘笑道:「完了!這下真得完了!他們一來。就封了所有的賬本,更換了大庫的守衛,然後逐庫查賬。現在甲字庫已經查完了,掌庫太監還是劉瑾在宮中的熟人呢,也被銬上了大枷鎖進詔獄,那地方……那地方進去就得剝層皮,還能出得來麼?

  王掌庫、黃大人。全給抓起來了,劉瑾狠吶,常說到法不責眾。可他劉瑾比法還大,一百六十二個人。你知道嗎?只要涉案,不管貪污多少,全被弄進去了,一個甲字庫就抓了一百六十二人,能活下來的,我估計一半都沒有「。

  黯大人垂淚,絕望地道:「我是贓罰庫庫官,最後一個才查我,呵呵,我們一家還能過個團圓年,然後……然後就等著抄家殺頭吧」。

  李氏捂著嘴哆嗦道:「我的天爺,抓了這麼多人。他……他……他他把甲字庫上上下下全抓光了……」。

  「也沒抓光!」黯大人垂頭喪氣的說道:「甲字庫副管邱大人就沒事兒,他貪得不比我少啊,他貪得不比我少啊」

  「阿?」李氏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的道:「他送了多少銀子?有什麼門路,要不咱也托托他」。

  「沒用的!」黯大人一把推開夫人,癡癡的道:「邱大人是邱駙馬的弟弟,他們托了安國公主,給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送了一筆巨金,然後馬永成去求劉瑾,這才獨獨放過了他,饒是如此,他被整治地也安分多了,他還敢幫別人?……

  剛說到這,他的小舅子,同在西什庫當差的李虎「砰」的一聲撞開門闖了進來,魂飛魄散的道:「姐夫,姐夫。大事不好拉,王掌庫招人他的哥哥也參與其案,黃達人的母舅家也是,現在東廠的人奉了劉瑾的命令出城去抄他們地老家拉,我們怎麼辦?怎麼辦吶?」

  李氏一聽魂飛魄散,早知道就不圖這不義之財了,她的娘家三個姐姐,五個兄弟,全都靠丈夫這個官兒發了大財,這一下還不得被劉瑾一窩兒端了?那個閹人狠吶,吃了人都不吐骨頭,就算把銀子全吐出來,恐怕能留個全屍就不錯了「。

  李氏身子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黯大人的大腿嚎叫道:「這可怎麼辦吶,我的爺阿,咱們一家人權都要被砍頭拉,這殺千刀的劉瑾吶,她怎麼就不摔個跟頭一跤碰死啊!我地……天……吶,啊啊……

  李虎嚥了口唾沫道;「姐夫,要不……咱們跑吧!」

  「跑?往哪兒跑?咱們這一大家子,我自幼讀書,然後做官,出了京連路都不認識,再說,你當廠衛都是白癡?正查著西什庫呢,能不看著咱們?」

  李氏還在哭天抹淚,被黯大人一把摀住她的嘴,喝道:「噤聲。讓府上人聽到,萬一有廠衛的密探,你我就得五馬分屍!」

  李氏抹了把鼻涕眼淚,披頭散髮的道:「呸!還廠衛的密探!你多大的官阿?人家肯給你臉,把密探派到你家來?」

  他又一把抱住兄弟的腿,哭哭啼啼的道:「我怎麼就沒有個攀上皇帝的兄弟阿。這一下一家子可全完了阿……

  「攀皇親、攀皇親,你生出個好女兒了麼?要是咱有個女兒當皇后,或者有個兒子當駙馬……」,黯大人說到一半忽地止住,老眼幽幽有神。眸子黑的發亮,李氏嚇的瑟縮了一下,吃吃的道:「老爺,你……你怎麼了?你可不要嚇瘋了阿」。

  「我沒瘋……」。黯大人定定地道:「咱兒子,咱兒子剛剛十六,就中了舉人,長的俊,又有功名,永福公主不是正在選駙馬麼?那可是當今皇上地御妹。如果攀上這門親,就是劉瑾也得掂量掂量,一分銀子不掏,咱們家也能穩如泰山,風吹不倒!」

  「咱兒子?」李氏滿臉涕淚,傻傻的道:「夜兒那病……好得了嗎?郎中不是說,說是好好照料也過不了明年開春了麼?就算選上了,要是公主剛過門兒,夜兒就……皇上還不得抄了咱們九族呀?」

  黯大人熟諳官場和皇家的規矩,他陰森森地笑起來:「沒那回事兒。就算是皇上。有時這啞巴虧該吃他也得吃,哪怕正拜著堂兒子就斷了氣兒,他也得認咱這門親,公主也永遠是咱黯家的兒媳婦兒,咱們就是皇親國戚,她永福公主就算恨不得吃了你我的肉,表面上也得叫著公公婆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咱們一家被砍頭,哈哈哈哈……」。

  李虎傻愣愣地道:「姐夫,外甥一定能選上麼?要是選不中。還是沒用阿」。

  「怎麼不能?」黯大人冷笑:「選駙馬是十四至十六歲地少年,這個年紀中秀才的都沒幾個。你當人人都是楊廷和那樣的神童?夜兒是舉人,這就獨樹一幟了,他長的又文靜秀氣,模樣也配得上,何況……」。

  黯大人目光閃動,緩緩地道:「我的官兒雖不大,可是我是戶部館內庫的官兒,經常和宮內各司的太監們打交道,只要再給他們把銀子遞足了,兒子的條件又出眾,這永福公主不嫁到咱家還能嫁到哪兒去?」

  李氏想了想,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行!我看行!兒子突然得了場大病,眼看著是活不下去了,臨死娶個公主當媳婦兒,我這當媽地也對得起他拉,何況還能救了一家性命,老爺,趕快讓夜兒去選駙馬吧」。

  李虎一拍腦門道:「我想起來了,今兒好像是最後一天,而且沒有功名的不准再報名了,過了今日可就沒機會了」。

  黯東晨急道:「西什庫全查完得查到開春去,選駙馬最遲到年底就能定下來,只要納彩問名、納吉納徵一過,這名分就算定了下來,就是皇上也無法收回成命!還有機會,咱們一家子的姓名和榮華富貴,全指望著夜兒啦,快!夫人快去把他喚起來,虎子,去準備車馬,馬上帶他去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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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天知地知


  楊凌回到側殿,永福公主已先到了,正微蹙著眉兒在殿裡來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此殿平時比較冷清,因為今日公主會客,楊凌又身份崇高,所以楊凌剛到時四角的銅碳爐便燃起了紅紅的碳火,江山一覽的桃木屏風兩側,兩隻仙鶴嘴裡也噴出淡淡的熏香煙氣,一時香氣宜人,溫暖如春。

  一見楊凌進來,永福公主連忙迎上前道:「見過國公。」

  楊凌也拱手道:「勞公主久候了。」

  永福公主展顏一笑道:「倒是累國公久候了才是,本公主還是剛剛才到。」

  楊凌這才注意到她上穿紫色真絲對襟襖兒,外罩淡青色蝶戲百花翻紋比甲,深藍色水綢裙子,身上一件明黃色的披風還沒解下來,顯然她是剛到沒有多久。

  永福公主絞著手指,偷偷看了楊凌一眼,然後輕輕在一張椅上坐了,這才道:「國公請坐。」

  楊凌點點頭,在她對面椅上坐了,悄悄打量永福,永福公主肌膚如雪,配著淡青色的比甲很是雍容大氣,她體態輕盈,纖纖細腰未盈一掬,往那兒一坐,胸前一雙蓓蕾也隱隱呈露嬌美的弧線。永福公主人比花嬌,只是黛眉間隱帶幽怨,有了幾分成熟女子的氣質。

  楊凌心裡一跳,不同的女孩兒有不同的風情,就如百花綻放,各有各地妍態香姿。永福的容顏雖不是他見的獨一無二的美女,但是她的氣質旁人是慕仿不來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哪怕往那兒款款一坐,一點點微小地差異,帶來的就是截然不同的感覺。

  楊凌不敢多看,目光微微一垂,盯著她裙底微露的靴尖拱手道:「不知殿下召我前來,是有何事諭下?」

  「啊?」永福公主輕呼一聲,恍惚的心神一下子被他喚醒過來,她吱吱唔唔地道:「本公主……嗯……啊!對了,國公在四川時認得蜀王府湘兒郡主吧?」

  「認得。」

  楊凌只說了倆字兒,永福再也不知該說什麼了,兩隻手素白的手指絞呀絞的,好半天才擠出一句:「母后很喜歡湘兒。晉封她為公主,今早剛剛到的,見過母后之後,本公主……剛剛設宴為她接風洗塵。」

  對面沒有聲音,永福公主緊張地抬起頭。恰恰迎上楊凌好奇的一雙眼睛,還有他唇邊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地永福公主更加慌亂了。

  大殿屏風後邊,蹲著兩個小妮子,一個淺粉、一個淡綠。皆是身材嬌小,肌膚雪嫩,粉團團玉瑩瑩,俏的讓人恨不得和口水吞了下去。

  輕輕用胳膊肘兒拐了拐身邊的永淳公主,朱湘兒湊近她耳邊跟蚊子哼哼似的道:「永福姐姐很怕姓楊的。」

  永淳白了她一眼,用口型說道:「小白癡!」

  朱湘兒捉著她晶瑩精巧的小耳垂,悄聲道:「你才是小白癡!姓楊的又不是駙馬爺,她把人叫來報告些自已的家長裡短幹什麼?」

  永淳被口氣弄的發癢,她聳了聳左肩,掙開朱湘兒的手,豎起手指噓了一聲,像只小狗兒似地趴在兩扇屏風的縫隙間向外張望。

  雖說腳下是厚厚的絲絨地毯,可這副模樣,實在沒有一點公主地形象,朱湘兒一臉壞笑,蜷起手指在她的臀尖上忽地彈了一下,永淳頭也不回,反手輕輕一拍。

  兩個小妮子在後面邊偷聽邊打鬧,前邊楊凌清咳一聲說話了:「公主,您找我來一定有事要說吧?楊凌自進京以來,承蒙先帝和當今皇上信任重用,與兩位殿下也相交甚好,楊凌一定感戴於心。

  公主殿下如果有不方便對臣子們說的話,那在下就僭越一二,殿下可以試著將我當成知心朋友,有什麼心事儘管對我說,出得你口,入得我耳,除卻天地鬼神,楊凌再不讓第三人知道,殿下……盡可暢所欲言。」

  永淳公主得意洋洋指指自已鼻尖,又點點朱湘兒胸口,悄聲道:「我是第三個,你是第四個」。

  聽了楊凌的話,永福公主的臉蛋兒紅了,她吃吃地道:「本公主……一直就將你當成朋友的。我……我想……」

  看看殿中沒有旁人,若說楊凌,自已的心事和他說,實比在母后和皇兄面前還要容易些,她咬咬牙,索性一橫心,直接地道:「我想問問國公,選駙馬的事可已有了眉目?」

  「呃,這個……」,楊凌怎敢說自已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其實除了第一天壓根就沒怎麼去。

  他硬著頭皮道:「這個,徵選過程非常複雜,我和壽寧侯爺、畢公公經過認真挑選,初步選定了幾百人,然後再次篩選,目前只剩下二十多名青年才俊,明天,微臣三人將進行最終選擇,然後會選出三人,帶進宮來請皇上和太后決定。」

  永福公主定定地瞧了他半晌,直看得楊凌心虛地低下頭去,永福公主才擺擺手道:「你們全都退下去,未經允許不得入殿。」

  四個小黃門、兩個宮女忙應聲退下,空蕩蕩地大殿上只剩下兩個人對坐著,永福公主盯著鶴嘴裡裊裊升起的輕煙出神半晌,才輕歎道:「國公,本公主的終身大事,你……根本沒有放在心上,是不是?」

  楊凌身子一震。猛抬頭對上永福公主幽怨地雙眸,他的目光不由又垂了下去,半晌才無奈地道:「殿下勿怪,我……的確沒怎麼上心,倒不是我有意怠慢聖意,實在是……」

  永福公主唇邊綻出一絲苦笑。說道:「你要我當你是朋友,怎麼自已反而吞吞吐吐了?楊凌,現在你不是國公,我不是公主,你面前的女子叫朱秀寧,一個被你掌握著終身幸福的小女子,請你不要把它當成一件公務,推心置腹地和我說說心裡話兒……,成麼?」

  楊凌還是才知道她的閨名,秀寧秀亭。原來這是永福永淳兩公主的名字,他惶恐地站起身,侷促地道:「殿下言重了,楊凌……,唉!楊凌……就直說了吧。」

  他想起紅娘子說過的話,慨然說道:「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如何能不慎重?男子入錯了行,還可以改行。女子嫁錯了郎,便是一生一世的錯,楊凌對殿下的終身大事又豈敢馬虎?可是……」

  他無奈地道:「楊凌不知道該如何幫殿下選一位中意的駙馬。我一直沒怎麼在意『諸王館』的事。實在是因為不覺得那樣能夠選出一個令公主滿意的夫婿,這樣選出的駙馬如同一場賭博,楊凌就是瞪大了眼睛天天盯在那兒,對於這場賭博是輸是贏,也不會爭加一點勝算的籌碼。」

  永福公主的呼吸急促起來:「駙馬,自古便是這般選法,有何不妥?」

  楊凌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道:「自古如此便是正確的麼?我便是天天盯在那兒又能如何?所挑人選不外乎三樣,一是相貌,二是才學,三是品格。即便選出一個丰神如玉的翩翩少年,貌美俊俏便適合做夫婿麼?就連男子選妻,首重還是一個德字,何況女子。貌美輕浮,無行孟浪的少年,臣查過以往的皇家檔案,這樣入選的駙馬並不少,只是被皇家規矩壓著,不敢囂張大意罷了,私下裡偷香竊玉的並不少,其中大多怕著皇家不敢接近女人,便……便行斷袖分桃之事。」

  永福公主聽的臉上火辣辣的,她在深宮,哪知外面醜惡。公主住在十王府,一年下來和駙馬就和牛郎織女差不多,可是駙馬爺不敢動女色,被人抓到哪還得了?皇帝老丈人殺女婿可連眼都不會眨一下。

  駙馬爺翩翩少年,又貌美如花,加上大明本來就尚男風,做出斷袖分桃之事,甚至雌伏在下扮女人,有什麼稀奇的,同性好友共榻而眠,你皇帝老子也管不得吧?永福公主想像若是自已夫君著女裝,扮女人來取悅一個男子,不由心中欲嘔,她偏過了頭去,酥胸起伏,緊咬著嘴唇不說話。

  楊凌又道:「再說才學,這是公主招駙馬,不是朝廷選狀元,即便找個才高八斗地大才子,大才子和好夫君八桿子打不著的關係,更不是夫妻恩愛的保證。還有品格,記得前朝有位公主選的駙馬是位孝廉,那品格夠高尚了吧,至仁至孝,無人不敬,結果一和公主嘔了氣就換上舊衣服,離開駙馬府回家去住,這是一個丈夫的胸懷和男子的氣度嗎?他倒是至孝,老母病逝,他便絕食隨老母去了,孝道盡的淋漓盡致,那為夫之道、為父之道呢?選夫君,相貌、才學、人品固然重要,卻不是最最要緊的,現在讓臣為殿下選駙馬,卻只能從這些方面著手,公主,你讓臣如何下手?」

  永福公主六神無主地道:「那……依國公之見,這駙馬該怎麼選?」

  楊凌默然半晌,才輕輕搖搖頭,說道:「沒得選,駙馬是公主的夫君,能否夫妻恩愛,要看駙馬喜不喜歡公主,公主喜不喜歡駙馬,若是兩情相悅,那便夫妻恩愛。可是公主有機會去認識他們,知道誰合自已的意、可自己的心麼?沒有機會!直到洞房花燭夜,公主才見得到駙馬爺的相貌,至於他合不合自己的心意,那已是成親之後的事了。」

  永福公主從來不覺得女子三媒六證選夫君、洞房之夜見夫君有什麼奇怪,畢竟這種事是她自懂事起便經多見慣的,人人都這樣做、這樣說、這樣認為,就很少會有人去想它合不合理。此刻楊凌一說出來,她才驚覺這樣是何等荒謬。

  公主一嫁,再難回頭。即便真選出一個相貌、才學、品德全都出眾的人,他的性情脾氣能否和自已合得來?夫妻之間最重的是一個情呀,如果性情不合,哪來地情意?用自已的終身去做一場不知道結局的賭博……

  想到這裡,永福公主心驚肉跳地站起身道:「那……本公主該怎麼辦?楊大人,你……你智謀高絕,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驚慌之下,她又叫起叫慣了的稱呼,楊凌瞧她嚇的小臉雪白,心中一軟,可是他能幫上的忙實在有限,只好寬慰道:「皇家制度,楊凌不敢自謂能夠改變。不過……殿下的性情脾氣楊凌多少有些瞭解,明日鱗選,楊凌一定盡心竭力。爭取從中擇選出……讓公主滿意的人來。」

  永福公主有些淒然,她深深地望了楊凌一眼,忽然轉過了身去,壓抑著激動,用平板的嗓音道:「那麼……本公主地終身就拜託威國公了。」

  楊凌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還沒有狂妄到去挑戰整個大明禮教社會的最巔峰,違背或者擅改皇家制度,讓永福公主自已去挑選一個可心的男子。

  「要是求皇上開金口……」這個念頭一閃即逝:「不行,別的事皇上說了算,選駙馬,皇太后比皇上更有發言權,她會容許皇家成為天下人的笑柄麼?讓公主拋頭露面自已去選駙馬麼?就算太后同意了,以永福地性子也做不出來呀。」

  楊凌搖搖頭,只能歎息一聲道:「楊凌遵命,殿下,楊凌告辭了。」

  永福公主背對著他點點頭,兩行清淚緩緩地流了下來:「國公慢走,永福不送了。」

  楊凌施了一禮,悄然退後兩步,最後望了一眼這位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大明公主,她的背影依然嬌美,可是此刻卻充滿了哀傷和無助,楊凌心裡也不好受,唯有輕聲一歎,默然閃出了大殿。

  永淳公主正看的有趣,忽然看到姐姐轉過身來,臉上竟然流下兩行眼淚,不禁愕然瞪大了眼睛。朱湘兒待的無聊,也學著她趴在地毯上,拱呀拱地,把她的腦袋拱到一邊。

  此時楊凌已退出了大殿,永福公主聽到他的腳步聲已經遠去,哭聲再也壓抑不住了,她伏在案上,緊緊握著拳頭,放聲大哭,哭地雙肩聳動。

  朱湘兒見了吃驚地要叫出聲來,被早有準備的永淳一把摀住了嘴,朱湘兒一雙杏眼瞪的老大,扭頭瞧瞧永淳,然後兩顆腦袋擠在一起,一齊向外瞧著。

  永福公主淚流滿面,傷心地哭道:「要我自已喜歡?我喜歡有什麼用呢,我喜歡你,可我能嫁給你麼?我甚至不能對任何人吐露自已的心事。如果我不曾見過你該多好,為什麼父皇要把你召進京來,為什麼要讓我見到他?為什麼他要那麼早就娶妻?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是一個公主?」

  永淳公主拍拍朱湘兒的屁股,兩個人就這麼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後爬,然後悄悄轉過殿角,屏著呼吸,躡手躡腳地從暖牆夾道的角門兒穿到了後邊,呼哧哧地喘了幾口大氣。

  「永淳,你姐姐喜歡楊凌,她喜歡那個姓楊的!」剛緩過氣兒來,朱湘兒就小聲驚叫道。

  「嗯!我知道!」永淳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神情很嚴肅。

  「那怎麼辦?」朱湘兒很緊張地道。

  「不要聲張,女孩子偷偷喜歡一個男人,那人還有一堆老婆,很丟人的。你敢說出去讓我姐姐丟人,我以後就不理你了」,永淳不放心地囑咐道。

  「喔……可是……長公主喜歡楊凌啊」,朱湘兒想想不放心,又問道。

  「那又怎麼樣?等她招了駙馬就不會喜歡他了呀,再說現在只是偷偷喜歡他而已,兩個人又沒有肌膚之親,難道堂堂公主還要下嫁給他做妾不成?」永淳不以為然地道。

  朱湘兒的小心肝「卟嗵兒」一下。俏臉有點發白,吃吃地道:「怎……怎麼?有了肌膚之親就得嫁給他?」

  永淳翻了翻白眼兒,跟小大人兒似的道:「你在蜀王府都不看《女誡》、《女訓》的嗎?女有四行,一曰婦德,二曰婦言,三曰婦容,四曰婦功。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女孩兒家要賢良貞節,從一而終,身體只有自已的夫君才可以碰,如果別的男人碰了,那就污了清白……」

  她把小手一併,揮掌一刀:「『嗤啦!』碰了哪兒切哪兒!」

  朱湘兒嚇了一跳,忽然覺得兩條腿發軟,腳趾頭抽筋,好像要站不住了。

  永淳一臉「惡狠狠」的表情:「這還不算,一個貞烈的好女子,還得想辦法把那個非禮你的傢伙殺了,千刀萬剮,挫骨揚灰,然後終身不嫁以示清白,要不然……就跟了他算了,這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根扁擔抱著走。否則,沒人瞧得起的,尤其是我們……」

  永淳公主下巴一翹,驕傲地道:「我們是公主,皇家是天下的表率。做為皇家的女子,更要以身作則,做出表率!」

  「喔,喔,當然,當然」,朱湘兒乾笑兩聲,訕訕地道:「那……我們當什麼都不知道好了,趕快回去吧,一會兒長公主回到寢宮不見了我們,說不定會疑心的。」

  永淳眼珠溜溜兒一轉,忽然拍手道:「回去我讓人盯著點兒,等候選駙馬進宮的時候,咱們跟去瞧瞧,姐姐不是喜歡楊凌那樣的嗎?咱們找個性情、相貌跟他相似的,告訴母后就說是姐姐相中的。嘿嘿,還是我主意多,走,趕快回去。」

  朱湘兒低頭盯著自已的腳尖兒,眼神兒有點傻,她抬頭瞧見永淳公主已經走遠了,這才急忙追了上去。

  正在掃雪地戶部給事中黃景被杜甫分配和楊慎一組,一個鏟雪,一個提筐。瞧見兩位公主姍姍而過,右眼烏青的黃景扶著筐欄兒,閉著一隻眼瞧瞧了,問道:「噯,後邊那位女子,看服飾也是位皇親貴戚,認得嗎?」

  楊慎的兩頰被他老爹打的紅腫一片,他沒好氣地又鏟了一鍬雪丟進冒尖的筐裡,又拍地結結實實,有意把筐裝的沉點兒,這才抽空瞄了一眼道:「認識,那是蜀王府的小郡主,馬上就要晉封為公主了。咦?」

  楊慎直起腰來,手搭涼蓬,瞇著眼仔細瞧瞧了:「小郡主走路……怎麼有點順拐?」

  **************

  楊凌一離開皇宮,劉大棒槌便迎上來,悄聲道:「國公,派去追蹤紅娘子的人跟丟了,她太機靈了,穿街走巷的,咱們的人又不敢追的太近,再加上大雪,結果就……」

  楊凌點點頭,說道:「通知下去,派人往霸州方向察尋,還有,調查一下霸州官吏治政情形。另外派人,重點盯住周德安,他從兵部領了調令南下途中,紅娘子十有八九要聚眾行刺,多派些人手,不能叫她殺了周指揮,也不要……不要傷了她。」

  「是!」劉大棒槌招手喚過一個侍衛,低聲囑咐起來。楊凌翻身上馬,朗聲道:「去『諸王館』。」

  坐在馬上,楊凌暗暗沉思:崔老大中箭而死,看來不會是假的了,崔鶯兒尾隨周德安來京師。應該也確是為了報仇,但她來找自已,就未免太突兀、太不尋常了。

  紅娘子是什麼人?豈是一句豪氣干雲所能形容的奇女子。數十萬京軍重重包圍之下,她坦然自若破城而出,逍遙來去,毫無怯意。在大同,她的表現,更是巾幗更勝鬚眉。

  到底是什麼,讓她變得那般柔弱無助?她一定有個重大的隱情,或許……楊虎的無恥背叛、自已和她陰差陽錯的孽緣,使她真的對自已萌生了情愫,但是以她的性格,是不會輕易求人的,一定還有一件重大的事,會是什麼呢?……

  馬到十字街頭,正是一早兩人相遇地那戶酒家,風雪已經停了,旗旛依然飄搖,伊人呢,伊人現在何方?

  「鶯兒,我真的想用一生一世補償你,可是……我不能助你為惡。在你,那是不共戴天的殺父之仇;在我,那卻是一個該當褒獎的有功將領。站在我的立場,無論如何不能罔視王法為你殺人!如果我那樣做,和為達私利不擇手段的楊虎有什麼區別?我是官,你偏要做賊。幫你,失去我的立場。不幫你……失去你,唉!為什麼每次遇到你,牽涉到你。我都不得不做出選擇?在京郊是這樣!大同是這樣!在這裡……還是!」

  楊凌駐馬良久。店中冷落,依稀間,似乎一襲玄衣,皎潔如月的崔鶯兒還端坐在那裡,凝眸一望,然後置杯斟酒,然後他便在靈犀一動間下了馬,輕輕走去……

  直到街頭百姓都詫異地停在街角四頭,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了。楊凌才黯然一歎,撥馬回頭:「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得道的高僧尚有無窮煩惱,我又何求事事遂心?紅娘子,咱們就兵來將擋、見招拆招吧,看看是你魔高一尺,還是某家道高一丈!」

  楊凌趕到「諸王館」時,恰看到一輛烏漆棚的馬車從裡邊駛出來,畢真滿面是笑地站在庭院中,好像剛送了客人正要轉身回去,一瞧見楊凌又停住了身子。

  馬車與楊凌相向而過,隱約聽得車轎中咳嗽兩聲,聲音甚是年輕,楊凌緩轡進了院子,翻身下馬,畢真已畢恭畢敬地迎上來笑道:「國公爺,今兒大雪,您老還來了。」

  「嗯,明天就要做最後鱗選,然後帶進宮去請皇上和皇太后親自看看了,今天還能不來瞧瞧?已經最終選定二十一人了吧?」

  「不是二十一個,是二十二個」,畢真笑容可掬地道:「是西什庫刑髒庫外掌庫黯東辰的兒子,黯東辰是個小吏,不過他的兒子可不錯,十六歲就中了舉人,在這二十二人中功名最高,其他的少年人,只有兩個是秀才,呵呵,剛剛的咱家瞧過了,人也生的眉清目秀的,說話斯文有禮,喏,就是剛剛出門的馬車。」

  楊凌一聽大喜,頓覺肩頭輕鬆不少。對於朱厚照三兄妹,楊凌的感情可絕非僅僅是君與臣的關係,他把正德當成兄弟,對這一大一小兩位可愛的公主也視做親人,當然希望永福真地有個好歸宿。

  當今公主年幼,所以這駙馬人選的歲數限定的也太小了些,十四至十六歲,在這樣的小毛孩兒裡邊要找個有功名、好性情的確實太難,聽畢真的形容,這個孩子條件還真不錯。

  楊凌回頭看看,惋惜地道:「可惜,可惜,我若早來一步,便能親自看看了,呵呵,皇上將如此重任交給你我,這差使總要辦得讓太后、皇上和公主殿下滿意才行。」

  「那是那是」,畢真陪著笑,迎著楊凌進屋,一邊說道:「這個少年舉人叫黯夜,家教固然好,相貌也俊俏,才學出色出類拔萃,咱家瞧著中意,本想讓他多待會兒,萬一公爺或者候爺到了,能親眼瞧瞧,不過他現在有病在身,我怕耽擱明日鱗選,就讓他父子先回去了。」

  「生病?生什麼病?」楊凌一下子停住腳步,忽想起方才與車轎擦肩而過時,確聽到兩聲咳嗽。

  畢真不以為然地道:「嗨!沒什麼大病,讀書人嘛,身子骨兒文弱,一有個天兒冷熱的就傷風咳嗽,家裡正抓藥治著呢,他們原打算治好了傷風再來,不過這是最後一天的,沒辦法只好先把名報上。」

  「哦!」楊凌聽說只是傷風,這才放了心。京師地處北方,四季分明,節氣一不明顯人就容易患病。入冬以來直至今天京師才下了頭一場大雪,這些日子由於氣候干冷,傷風感冒的人不在少數,一咳起來山崩地裂,有的直咳的喉管滲血、肚皮生疼。

  楊府有高文心在,闔府上下當然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房間裡都用醋熏過,每人還調理了藥膳粥飲用,旁人可沒這福氣,今天文華殿上演全武行,差了十二個人,除了一個出差,剩下十一個就全是病假。

  楊凌道:「噢,傷風感冒的倒沒關係,只要條件夠好就行,不過他得抓緊治呀,要是選中了去見皇上,又是咳嗽又是鼻涕的,太后瞧著印象不好,怕是要落選的。」

  畢真捏緊了袖中一沓銀票,陪笑道:「還是大人想的周到,這些事咱家會注意的,沒事兒不叫他露面,上台答完了話就趕緊下來,在下邊勤拾掇著點兒,不會有失儀容的。」

  「嗯,他的材料都留下了吧?還有其他二十一人的,都叫人拿來,我先看看,心裡好有點準譜兒。」

  「是,國公爺」,畢真擺擺手,幾個「諸王館」的差役們就趕快的捧來一大堆的卷宗。

  畢真笑道:「這些是最終準備入選者的資料,家世履歷全都記載的清楚明白,有保甲裡正按的手印作保,每人還繪了一張肖像放在卷宗裡。這些人吶,全是五官端正、家世清白、能作詩文的少年,大人請看!」

  放在最上邊的,正是剛剛離去的少年舉人黯夜的資料,永福公主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無所不通,找個相公是個青澀的小青年沒關係,他早晚會長大的,可是如果彼此的文化底蘊差的太遠,那將來能有共同話題才怪。

  才學雖不是決定條件,卻是重要基礎,黯夜是應徵者中唯一的舉人,楊凌對他很有興趣,掀開黯夜自寫的履歷一看,墨跡方干,字跡清逸不凡。楊凌就是習書法的,見黯公子一手瘦金體的字直來直往、飄忽快捷、似行如草,舒拔勁挺,不由叫了一聲好。

  打開畫師繪就的肖像,果然是個眉清目秀的翩翩美少年,雖說那時的畫師畫肖像多少有些走板,不是完全的寫真畫,可是八九總不離十的,看來這少年的長相還真挺耐看。

  楊凌心中一陣激動:「別的入選者還沒看,單看這個條件就不錯,這下好了,總算不致一個讓我看上眼的都沒有。」

  楊凌欣然彈了彈那紙肖像,心道:「頭裡負了紅娘子,已令我愧疚不已。永福啊永福,我楊凌總算是沒有再負卿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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