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匿名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匿名
狀態︰ 離線
381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49:17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七章 跳大神


  霸州知州大人樊陌離大清早兒的就趕來拜候欽差,今年是年三十兒,城裡各處已經有零星的鞭炮聲響起,噼噼啪啪的帶來一股年節的氣味兒。

  梁洪早起來了,不料他陪著知州大人到了欽差樓門外,卻被告知大人仍高臥不起,正在睡懶覺。兩個人啼笑皆非,坐在廳中喝著茶,聊著天,直候了半個時辰,才見楊凌衣衫不整,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樊大人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國公爺,黯家在本地共有地產一千餘頃,店舖七家,房產九百餘幢,賣身為奴的家僕、女傭四百餘人,此外還有查抄的金銀和珠寶玉器等物皆封在府庫之中,所有財產皆登記在冊,該查封的都查封了,國公爺是否現在去知州衙門按冊清點接收呢?」

  「急什麼?」楊凌睡眼惺忪的道:「今天查完了也不能大年初一往回趕吶?啊……啊啊……,今天是年三十兒啊!」

  楊凌一拍腦門道:「我想起來了,今天是年三十,年三十就是無良的地主家還不要債呢,本公爺去接收黯家的財產?不行不行,太不厚道了,呃……我看,過兩天再說吧,梁公公,你說呢?」

  梁公公一聽正中下懷,喜洋洋的道:「公爺說的是,公爺厚道人,還是過上幾天再接收的好」。

  樊大人本以為把帳目弄得清楚明白。讓這位國公爺接收的利索,早點滾蛋完事兒,沒想到霸州這小地方,兩位欽差還挺喜歡住。

  一見正副欽差都要做「厚道人」,樊大人只好苦笑道:「是是是,是下官莽撞了,冬天雪路難行,兩位欽差大人才睡一晚上哪兒歇得過乏呢?呃,國公爺和梁公公既要先小住幾日,不知今日可有什麼安排。需要下官陪侍相游麼?」

  楊凌道:「免啦,今天過年,樊大人早該封衙了,為了等我們,耽擱了不少事,儘管回府過年吧。本公爺在京裡忙,整日與各位公侯迎來送往的,出京來就為了靜靜心、歇歇乏、清清腸胃,此謂養生之道也。你忙你的去吧。我待悶了就去街上隨意逛逛,梁公公可有什麼打算?」

  梁洪笑道:「咱家與本地鎮守太監張忠張公公原是宮中舊友,國公爺既不忙著辦差。咱家就去拜望一番。」

  楊凌呵呵一笑道:「好好,二位各忙各的去吧。本公爺再去睡個回籠覺,剛換了地方,一宿沒睡踏實,回見回見」。

  楊凌撂下他們自顧又回去睡覺了,樊大人要不是受了張忠的囑咐,也不是太在意這個過氣的楊大人,楊凌官兒是升了,可他不管著自己這一塊,既然他懶得年三十清點財產,樊知府想起自己府上今天該有不少的官吏上門拜年、送禮。便也一溜煙去了。

  等到梁洪乘了轎子興沖沖趕往張忠府上,楊凌又候了片刻,也乘了一頂小轎從角門出去了。二十多名家將扮作尋常百姓前後護侍著。楊凌和黑鷂子苗剛同坐在轎內。

  因為過年,霸州城內處處露出喜慶之色。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也帶了家人外出,小商小販擠在街頭巷角,人還真不少。楊凌一行人在乘中慢慢轉悠,正向前走著,忽地前方湧來大批人馬,敲鑼打鼓,鈸聲震耳,旗旛在風中獵獵生威,一時商販行人紛紛上路,許多的百姓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楊凌見了這副排場,就算王侯出巡也未必能及得上,便好奇的叫人把轎子停在路邊,掀開轎簾觀看,從那旗旛上看,有佛家六字真言,還有卍字佛號,緊跟著湧出一大堆小沙彌、大和尚,高宣佛號,鈸號齊鳴,這才知道是出家人。

  昨日剛剛聽到苗剛說過霸州四賊,在騙財騙色的假佛道排名第二。楊凌凝目望去,卻見四輛華貴的馬車依次駛過,車上置有蓮花寶座,各自跌坐著一位大紅袈裟的僧人,那四位僧人都已年逾古稀,壽眉長髯,寶相莊嚴,一個個閉目誦經,對周圍的喧囂視而不見,看起來確實是得道高人的模樣。

  車駕過去,虔誠的信徒才紛紛站起,有人說道:「四位佛爺不是在龍泉寺修行麼?這是往哪裡去?」

  另有知情的人便道:「聽說鎮守此地的張太監請四位佛爺上門做法事,慶視新年吉日」。

  「呸!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東西,請了真佛去也保佑不了他!」有人這般罵道。

  楊凌放下轎簾兒低聲道:「看來霸州百姓對這幾位活佛很是虔誠啊,不過對那位鎮守太監張忠就沒什麼好感。可是奇怪的是,他們如此仇視張忠,卻對四位出家人上門為他做法事祈福毫無怨尤,這四位出家人很得民心呀」。

  黑鷂子苦笑道:「這就是他們的高明之處了,一張嘴舌燦蓮花,能讓你心甘情願把全部家當獻上,反過來他再施給你一碗粥你都覺得是大慈悲的佛心。

  我們霸州這裡原本沒有這許多佛道的,據說都是前些年京城萬春宮、壽安宮侍候過弘治皇帝的世外高人,具有大神通、大法力,移居此地普渡眾生。」

  「原來居於萬春宮、壽安宮?」

  楊凌恍然大悟,原來霸州神棍橫行,還是弘治皇帝留下的禍根。弘治十一年,弘治皇帝寵信太監李廣,當時谷大用就是投靠李廣,在東廠謀了個好差使地。

  李廣旁的本事沒有,就是會煉丹祈福,並請來許多各地的神棍一同迷惑皇帝,成為天子駕前第一寵臣。那時文武陞官都要仰他鼻息。李廣收受賄賂的胃口也極大,以致現在京師官場上如果有人索賄太狠,送賄者回來便會向親友歎息:「此人的胃口比李廣還大!」

  這句時髦話至今不衰,而且最近有更加流行的趨勢,一般去過劉瑾府上的官員都會滿臉苦笑的對人說起這句話。

  弘治皇帝為人寬厚,李廣罪行暴露後,弘治並未嚴懲這些僧人道士,而是將他們遣出京城,想不到他們卻還沒有走遠,竟然聚集到霸州來。十年的功夫,形成這麼大的聲勢。

  楊凌看看黑鷂子,笑道:「這些和尚道士,原本是在京師欺騙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見多識廣,花樣繁多,也難怪這麼多百姓,甚至許多士紳名流,都被他們所騙。難得的是,苗兄倒能識破他們的詭計」。

  黑鷂子臉一紅,吱吱唔唔的道:「國公爺。今天請您出來,並不是為了讓您瞧瞧霸州情形。在街上隨便走走,也看不到什麼。

  說起來,我們做山賊的和他們佛道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用嘴賺錢,我們用刀賺錢,正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大哥也別說二哥,全是一路貨,心都一樣黑。而且我們雖不相信他們的戲法兒。可也沒那麼深的認識。

  我對這些和尚道士騙人的伎倆這般瞭解,其實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兒。我住在龍王廟,還有幾個乞丐住在那兒。其中一個也是剛來的,來的時候身受重傷。像是被人打過,那時我剛從牢裡出來,背著老母逃到那兒,瞧他可憐,有口吃的就餵他點兒,後來就成了好兄弟。

  有一次我夜裡聽到他說夢話,狂呼亂喊著要殺人,被我喚醒了他,後來詢問一番,他受逼不過,才對我說了實話。原來他就是方才經過的那四位所謂佛爺身邊的一位俗家護法,因為知道他們騙人的伎倆,於是奮起反抗,結果被打手們打成重傷,丟進拒馬河餵魚」。

  「喔?」楊凌的神色凝重起來,問道:「這人現在還在龍王廟?怎麼不帶他來見我,本國公難道還不能替他伸冤?」

  苗剛面有難色的道:「昨晚兩位差爺陪著我去接老母,我到了廟裡曾悄悄對他說起認識了一位貴人,或許能幫他申冤,他請了卻只是搖頭慘笑,臨了還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不要洩露他的身份,只說就算是朝中的大員也不能替他申冤,我當時怕兩位差官在外邊等急了,就隨口答應下來,今日想想,他一個人能有什麼辦法復仇?所以……還是對你說了」。

  楊凌想了想道:「走,馬上帶我去見他,若是他事後想想不放心,存心避開了我,那就麻煩了」。

  ******************************

  霸州城依拒馬河而建,龍王廟就在拒馬河邊的碼頭上。

  拒馬河曾是當年宋遼邊界,淺不可行船,深足以拒馬,是以命名。其實這裡河水還是可以行船的,只是春夏水旺時能行平底沙船,大船確實是行不了的。

  另外陸路官驛也依河而建,所以這碼頭倒還熱鬧,既是水路碼頭,又是陸路的客貨集運站。碼頭夫們在此建有簡陋的住房,藥材布匹、糧行商號,堆棧庫房,櫛比鱗次。

  這裡就是霸州的貧民區了,苦哈哈們也分幫結派,由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大哥按照各自的勢力劃分範圍,當然收保護費什麼的還輪不到他們,爭地盤的目的只是爭取給客商賣力氣的機會。

  他們搬扛貨物,起坡下坡,是絕不能搶了別人地盤的,否則就會釀成一場「打碼頭」的流血械鬥。碼頭大哥們能武善打。坐地分成。目前勢力最大的八個碼頭大哥號稱八大羅漢,像苗剛這類一身功夫的人,若是手腳健全,說不定還能在他們身邊混個打手,客商成了殘廢就只能沿街乞討了。

  過年了,到了霸州城邊這片貧民區,卻見不到什麼過年的氣氛。碼頭上的苦力還在搬運貨物,一個個幹得興高采烈,他們不怕出力氣,有活幹才有飯吃。貨物越多越沉重,他們越開心。

  巨大的食油筒重達二百多斤,他們兩個人一組,用麻繩勒在肩上,艱難的朝著庫房行進著,皮油是製作蠟燭的主要材料,多用糊皮紙的大竹簍包裝,每簍也有200來斤,兩個挑夫用扁擔抬著。扣裡喊著「嗨啊喲」的號子,一步一踉蹌的走著。

  這是真正屬於窮人的世界,這些無產無業的窮苦百姓。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升斗小民。大多都破產失地的農民,為生活所迫而背井離鄉來做苦力,在河邊荒郊搭起窩棚棲生。

  他們被官方嗤之為「不耕、不織、不賈、不商之民」,龐雜足慮的社會不良百姓。可是誰會知道,他們要求的僅僅是有一扣飯吃,有一件衣穿?

  然而,還有比他們更加淒慘的百姓。穿過一條低矮的胡同就是一座破敗的龍王廟,四壁透風,比那木棚小屋更加難以御寒,真不知道那些乞丐是怎麼熬過冬天的。乞丐是沒有人理會的。如果生了病,他們會在寒風的呼嘯聲中凍得僵硬的屍體,好心的夥伴或許會為他挖個坑。再不然就往荒地裡一丟喂野狗,官府也保甲裡正沒有人會追究。

  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果去大戶人家或者飯館客棧大多能得到些施捨,所以乞丐們都背起破麻袋在城裡忙碌,廟裡空空如野。

  苗剛奇道:「他應該不會出去討飯才對,他被打折的腿還沒養好,根本走不得遠路,這些日子一直靠我們哥幾個周濟,怎麼……」。

  楊凌忽地攔住了他,側耳傾聽片刻,一揮手道:「去兩個人,到後邊看看!」

  劉大棒槌立即帶著兩個侍衛閃向後邊,破龍王廟後邊被這些乞丐堆起了石頭,大門只留了一個小口,平素去後面解手方便用的。

  大棒槌帶著兩個人衝到後邊,後邊就臨近拒馬河,一個破衣襤褸的漢子坐在河邊雪地上,手中拿著一柄刀,正一邊灑著雪,一邊在一塊石頭上磨著,瞧見廟裡忽然閃出幾個衣著光鮮的人來,那人嚇了一跳,踉踉蹌蹌的爬起身來就要逃走。

  劉大棒槌哪容他離開,立即衝過去,乾淨利落的卸了他手中刀,讓兩個手下左右一挾,把他拖回了龍王廟。苗剛一瞧見那人,便迎上前喚道:「老兄,你莫慌,這位就是我昨日和你說過的大貴人,你若想報仇申冤,只有這位大人能幫你」。

  那人掙扎半響,累得呼呼直喘,臉上尚未長好的肉疤就像一條條蛆蟲扭動著,顯得異常猙獰,叫人看著有些噁心,聽了苗剛的話,那人驚恐的神情才放鬆下來。

  楊凌使個眼色,左右將那人輕輕放坐在地上,那人雙目緊緊盯著楊凌,審慎的打量著一言不發。

  楊凌輕輕一笑,走到他面前緩緩蹲下,說道:「你是被神棍騙了,搞得家破人亡是麼?把你的事告訴我,我能幫你!」

  那人聽了嘶聲慘笑:「你是什麼人?是巡察御使還是朝廷欽差?哈哈哈,不管你是誰,都幫不了我。那些淫僧,結交了無數權貴,在霸州手眼通天,官府、士紳都和他們沆瀣一氣,良民百姓都被他們騙得神魂顛倒。

  想除掉這些淫僧?就算你是巡察御使,你知道這裡有多少百姓把他們奉為活佛,敢動他們一指頭,就會有數萬瘋狂的百姓造反麼?就算你是朝廷的欽差,難道你的權柄還大過張太監,京城劉公公面前的紅人麼?」

  楊凌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那麼你要怎麼對付他,憑你一人之力?就憑這把……」

  楊凌一抬手,從劉大棒槌手中接過了尖刀。尖刀銹跡斑斑,刃上全是豁口,鋼口也不好,薄薄的,似乎一拗就能拗斷。楊凌屈指在刀刃上彈了彈,說道:「就憑這把破刀,拖著你這條破腿,你想殺進大批的武僧隊伍,刺殺四個妖僧?」

  那人眼裡閃過一抹絕望的神色,癡癡的道:「是我引狼入室。如果殺不了他們,我……以一死向九泉之下的老母,愛妻謝罪便是」。

  「噹」地一下,刀子被楊凌丟到了一邊,楊凌緩緩立起身來,說道:「聽你的口氣,對官場還很瞭解,你原來的身份也不低呀。那麼,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楊凌!」

  那人身子一震。雙手猛地抓緊了地上的泥土,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視著他。

  劉大棒槌嘿嘿笑道:「小子,在京師抗過先帝聖旨的人是他!在北疆會過朵顏三衛和韃靼可汗的人是他!在沿海蕩平倭寇驅逐西洋艦隊。扶保滿剌加復國的人是他!在西南,平息百餘年來叛亂不止的都掌蠻、偵破蜀望世子奪嫡案的人還是他!

  忘了告訴你。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就有兩個喪命在我們國公爺的手中。現在不過是四個禿驢而已,你說我們國公爺殺得殺不得?」

  那人癡癡仰望半晌,淚水糊住了雙眼,忽地一聲慘嚎,一把抱住了楊凌的大腿,哭叫道:「楊大人,學生冤枉,學生身具血海深仇,求楊大人為小民伸冤吶!」
匿名
狀態︰ 離線
382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49:30
  *****************************

  「學生穆敬。是永清的生員,家境也還富裕,是當地數得著的富戶。有一次和妻子陪著老母去龍泉寺進香,見到了那四位活佛。他們並不是龍泉寺的僧人。卻長期掛單寄住在那兒,由於神通廣大,擁有許多信徒,龍泉寺的方丈也管不了他們,那地方倒似成了他們當家。

  學生親眼見到他們在講經之後,當眾表演法術,空中攝物,赤足踏火,神通端地厲害,一時鬼迷心竅,聽信了他們種福來世的鬼話,也成為了他們的信徒。他們傳教講經真是厲害,學生也不知怎麼的,越來越聽信他們的話,有時明明是虛妄之極的話,學生也信以為真,沒有絲毫猶豫。

  為了表示誠心,學生捐獻了大筆輜財,也因此成為四大活佛座下的護法檀越,鼓動許多好友親戚拜到活佛座下。可是隨著我的身份越來越高,接觸的事情越來越多,學生發現這四位聖僧,每次顯示神通做大法事前,都要做許多準備,到豪紳官員府上時,都是自備表演法術的器具。

  雖然學生始終不得要領,不知道其中竅門,可是學生想,要是真的神通廣大,何必要做這些事情,神仙不是應該咒語一念就可以了麼,就算要畫符,也沒道理作法時要用早已準備好的專門的桌椅用具呀。

  另外,此時四大活佛已有教徒近萬人,每年要收種錢和戶錢,種錢按三元(農曆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二會(農曆三月初三、九月初九),而分(春分、秋分),四立(立春、立夏、立秋、立冬)共11個節令交納。戶錢一年四季,每季交納一次。

  光這些錢財就已不可勝數,更不要說像我這樣為了「今世種福,來世洪福」而大量捐獻香油錢的大施主了,可是他們偶爾施一次粥,花費極少,大量的錢下落不明,不知用到了什麼地方。」

  「就是到了這一步,學生依然相信他們是修成了金身的神佛,執迷不悟的追隨著他們。可是,學生漸漸發現,他們招收了女信徒,竟然以什麼「天作之合」、「前世姻緣今世了願」的理由,誘騙她們獻身」。

  楊凌聽到這裡苦笑一聲,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江南鎮江碰到的紅纓會,那位師公倪克用的手段大致相似,不過多少還知道收斂,要利用女子新婚,既害羞又不敢對人承認被人騙取了身子的心理。可是這些淫僧膽子更大。公然尋些理由堂而皇之的佔有這些女人。

  穆敬長歎一聲道:「可憐那些妙齡女子,就如我心甘情願散盡家財孝敬活佛一樣,一個個早已執迷不悟,甘於獻身,以侍奉佛爺為榮,希望這樣能夠吸收仙氣,成仙成佛。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神佛?

  學生開始漸生悔意,想脫離這些妖僧,可是入會容易出會難吶。他們同達官權貴交往密切,在上層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再說民間,為他們癡狂的百姓不可計數,都相信他們是真正的神仙轉世,包括我介紹入會的好友親戚,如今都像我當初一樣癡迷,人人都盼著在他們的超渡下,來世享大富貴。甚至成為神仙。

  大人你想像不到那種癡迷的程度,如果有人敢對他們指出這些僧人是假神仙,或者想試圖指出一些他們不像神仙的可疑之處。他們就會像掘了他們家祖墳一樣大發雷霆」。

  穆敬說到這裡,頰肉抽搐了幾下。眼中露出驚懼之色,說道:「我曾試圖把懷疑說給一位本家兄弟聽,他就立刻和我反了臉,大罵我對神佛不夠虔誠,要連累一家人來世不得超生等等的話。

  四個妖僧發現我不再那麼信任他們了,便派了幾個人,加強了對我控制,又在佛會上宣佈我與佛有緣,要我成為真正的佛門護法,投到真佛門下修行。捐出全部財產。」

  穆生員苦澀的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所有的信徒對我只有羨慕,就連我的老母也……也鼓動我馬上拜到真佛門下。成為入室弟子。大勢所趨呀,如果我當時拒絕。恐怕他們就會立刻宣佈我被邪靈入體,然後找個理由暗暗把我幹掉了,我只得假意應承,違心的交出房契地契。可是……」。

  穆生員渾身發起抖來:「可是等我變得一無所用了,他們就限制了我的行動,並且開始打起我妻子的主意來,我又悔又恨,偷偷尋個機會,把我瞭解的情形告與她知道,好在我的結髮妻子一向不怎麼相信這些的,當初我執迷不悟時她還曾苦勸過我,便開始商議怎麼樣逃出去……」。

  「可是我還有老母在那裡,我本想攜老母一起逃走,想不到老母卻比我還要癡迷,反責罵我鬼迷心竅,竟然疑心神佛,拉住我要去向四個妖僧請罪,我妻安氏向母親求懇,也被她責罵,這時驚動了妖僧手下的人,廝打中,我的老母頭碰香案,血流滿地,安氏為了救群毆也被那妖僧手下刺死。

  我獨自逃了出來,被他們追到了拒馬河邊,痛打一番昏死過去。當時正是夜間,他們只當我已死去,便將我丟入河中,河水刺骨激醒了我,我爬上岸後,便隱匿起來,又爬他們找到我,就弄花了自己的臉,我也曾想過去官府告狀,可是……」。

  「我在這裡待了幾天,認識了苗兄等幾個人,後來說夢話更被苗兄知道了我的事,我委託他幫我打聽消息,誰料得到的情況卻是我修行起了躁進的貪念,以致入了魔障,想竊取活佛的法器,事敗後殺母滅妻,遁逃他方。

  此事不但會中許多僧侶親眼目睹,更有許多信徒傳得活靈活現,就連官府都坐實了我的罪名,學生追隨他們日久,是深知他們的厲害啊,他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我如果一出面告狀,立刻就會被官府定為死囚,他們有數不清的人證、物證來定我的罪。」

  「大人,不但霸州的官紳和百姓許多都是他們的信徒,進京做官的、離京放任地方官的,許多人赴任之前都會來找這些妖僧卜算前程,京師許多王公貴戚也時常派人進香,請佛祈福,我知道自己想報仇根本就是妄想,也不過是想拼了性命搏一搏,為自己贖罪罷了。

  大人如今貴為國公,如果想懲治四大妖僧,想必地方官府是不敢違抗的,他們雖想成仙成佛,可是畢竟更珍惜眼前的榮華富貴。

  可是……那些一切寄望於來世的普通百姓。近萬人的虔誠信徒吶,大人如果敢動四大妖僧,他們就算不會暴亂造反,必然也會有大批狂熱信徒圍堵您的衙門,以縱火自焚、自殘自虐的方式脅迫官家放人。

  大正月的,如果真的釀成如此慘劇,恐怕就算以大人的權威,也要受到諸多官員彈劾,那些信奉妖僧的貴戚王公們再趁機出面應和的話……」。

  「邪教!」楊凌冷斥一聲,說道:「他們不是自詡有通天徹地之能呢?若是被我幾個凡體肉胎的手下擒住。那些百姓還會相信他們是真佛,有真本事?」

  「信!只消說一句不忍殺生,要以大佛心、大慈悲普渡眾生、感化愚昧,代信徒承一切苦厄,他們就會感動的痛哭流涕了」,穆生員苦笑道:「像我這樣的異類,在他們的信徒中,實在找不出幾個」。

  劉大棒槌幾個人聽得匪夷所思,不應該這樣啊。你既然把自己吹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官兵一到,立刻手到擒來,那牛皮還不馬上戳破?還有會那麼多百姓深信不疑?吃了迷魂藥不成?

  楊凌卻信,那些已經被蠱惑的人,實在不能以常理推測。楊凌沉思半晌,才緩緩頷首道:「你既盼我為你報仇,卻又不厭其煩的反覆講述他們的厲害,看來對他們蠱惑民心的本事心有餘悸呀。呵呵,你放心,多少凶神惡煞本國公都拿下了,就不信對付不了這幾個假神仙。」

  他轉身向外走去,對大棒槌道:「把他攙回去,讓穆生員和苗兄弟同乘一轎。咱們一路逛著這就回」。

  劉大棒槌一聽樂了:「我們大帥以前出門兒,那是出去逛一圈兒肯定撿個大姑娘回來,這回好。兩天撿了倆乞丐,威國公府改了善堂啦!」

  ****************************

  「怎麼辦呢。明明知道他們是假的,可是要動他們卻太難了,後世對付邪教,宣傳揭發的聲勢鋪天蓋地,執迷不悟者仍不可計數,要開個街頭大會就說服那些愚民,無異是癡人說夢,只要稍生事端,那些豪紳地主們再趁機鼓動,沒準兒就要釀成民變。可是難道能坐視這些神棍搾取財色、騙得人家破人亡?」

  「慾壑難填,現在他們還滿足於霸州做活神仙,隨著勢力和影響越來越大,天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彌勒教,一旦發展到那一步,就唯有兵戎相見了,那時不知要禍害多少百姓,可是現在要怎麼才能懲辦這些邪教頭目,卻不會招至那些愚民的強烈反彈呢?」

  「愚民、愚婦,唉!被人騙財騙色,還甘被驅使,可憐之人真是必有可恨之處呀」楊凌蹙著眉頭回到府中,就見幾十個衙差抱著鋪蓋卷兒往外走,後邊兩個旗牌官一見楊凌就哭喪著臉道:「大人,您可回來啦」。

  楊凌一瞧,詫異的道:「嗯?你們這是往哪裡去?」

  旗牌官可憐巴巴地道:「京裡來了位大姑娘,帶來近千號人,說是後院兒是大人您的住處,必須由她嚴密保護,就把我們……都趕到前院兒來了」。

  後院兒本是黯家主人居住的主宅,無論是火牆火炕,房舍環境,都不是前院家僕人的住處能比得了的,他們當然不太樂意。

  劉大棒槌的小眼睛乜睨著楊凌,心道:「原來是俺猜錯了,這回不用撿,人家大姑娘自己送上門來了。」

  「京裡來了個姑娘,還帶著千餘兵丁……誰有這麼大本事?韻兒來了?她不會公開露面大肆聲張,還能是誰,總不成是公主殿下親自追來了吧?」楊凌驚疑地問道:「她可說明身份?」

  那位旗牌官咳了一聲,乾巴巴地道:「那位姑娘持有將印令旨,說她是御前侍衛統領、聖上親封的皇庵護法,宋小愛宋大將軍」。

  楊凌聽了哈地一聲笑,快步搶向後宅,劉大棒槌把嘴一咧。也仰天打個給給,把左右手扶著的兩個乞丐一丟,也興沖沖地追了進去。

  兩個金雞獨立的乞丐搖晃了一下,連忙互相扶住,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彼此愕然相顧。穆生員心道:「女人。還是將軍,少見!也只有楊大人這樣的怪人,身邊才常有這樣的怪事!」

  苗剛卻暗想:「他是國公。國公身邊的女人那定是少不了的,只是他的女人如果都是帶兵的大將軍那就麻煩了,崔姐是嫁過人的,又是山賊出身,真要是有一天嫁給他的話,會不會被人家欺負?」

  有了得力的人手。楊凌膽氣頓壯。原來沒有自己信賴的人可用,你權力再大,受你指揮的人和你要辦的人勾勾搭搭,對你陽奉陰違。你也只能被架空起來干晾著,不變成活活餓死的齊桓公就不錯了,根本別想辦成什麼事兒。現在有了一千名完全聽從自己調遣的人馬,要懲治那些神棍把握就大了。

  想到這裡,楊凌看著宋小愛不住地微笑、點頭,看得本來大大方的姑娘居然也害起羞來,臉蛋兒發熱,悄悄地垂下頭去。

  這幕光景瞧在蹦進廳來的黑鷂子眼裡,卻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個不懂風情的黃毛丫頭而已,比起崔姐差得遠了,算不了什麼威脅,她都能當將軍,我崔姐就能當大元帥了!」

  楊凌含笑道:「你總算是進了京了。是張永保舉你擔任的侍衛統領兼皇庵護法?呵呵,張永倒是個妙人兒,這個安排比我的打算還要好。」

  宋小愛甜甜一笑,說道:皇上說地方不靖,大人您只帶著些刑部的差官捕頭,太不安全了,所以叫我來保護大人。大人,咱們什麼時候起運財物趕回京師?」

  「這個……不急不急,清點財物,公開處置拍賣房產、地產、器具、家奴,也不是那麼快的。怎麼,呵呵,著急趕回京去?」

  「沒有呀」,宋小愛俏臉一紅,忙道:「還是頭一次在北方過年呢,京師裡邊好熱鬧,不過這裡也不錯呀,末將來時,瞧見四位大師法仗莊嚴,抬搖過市,是新年祈福的吧?還有商家籌資請來的舞龍、舞獅,很好看。」

  「哈哈,那就好」,楊凌知道她心繫伍漢超,不過畢竟大事要緊,她這兒女私情自己只好故作不知了:「你喜歡熱鬧?這豁家的宅院大得很,明天我也請些鑼鼓隊、舞龍隊,請個戲班子來唱個堂會,這麼多兄弟跟著我大過年的出門在外,總得讓大家都開心……」。

  他說到這兒,忽地想起一個大膽的主意,心中匆匆一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法雖然狠毒大膽,卻不失為解決四大妖僧的好辦法。這四人儼然便是霸州假借佛道兩門招搖撞騙的神棍之首,只要懲治了他們,其他的神棍必然狼狽四竄,這一大賊便可以徹底除去了。

  楊凌想到這兒,欣然起身給給笑道:「小愛啊小愛,你真是本國公的福將!棒槌,給穆生員安排住處和飲食。我要與宋將軍議論公事,小愛,走,咱們去內書房仔細談談!」

  ***************************

  「嘿嘿,剛剛做了場大法事,說是消彌那位欽差大人的無窮殺氣,他的請貼就到了,你們說,咱們去不去?」智善法師身材高大、滿面紅光,雖已年逾六旬,卻硬朗健碩的很。

  「能不去麼?」智聰眼皮一耷拉,不耐煩地翻了他一眼,人前那副仙風道骨的神氣全然不見:「那是鐵差,是國公爺,能隨便得罪麼?再說,他要捐助大筆金銀,做場弘恩大法事,還要延請霸州府各司官員,請當地士紳名流、請白百姓參加大法事,這是大善事,咱們四大佛爺豈能不去?」

  智慧撫著長髯道:「這個楊凌可是當今皇上面前的第一紅人,來找咱們算命祈福問風水的京中王侯公卿,對他都極有好評,依我看這人不像百姓們傳的那般惡劣,那般愚民,

  只會聽風就是雨,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

  智源和尚笑道:「什麼請廉官員,你們不知道他和皇親國戚們合夥做生意的事?再說,他這個國公只是來霸州查抄黯家,有什麼理由管著咱們的事?霸州的官府同意麼?霸州的百姓同意麼?不要杯弓蛇影的。

  我看吶,他這是兩年來殺伐太重,現在退出朝廷了,就開始想著行善積福,為自己消彌孽業,為子孫積德,為來世種福!」

  智善眉頭一動,興奮地道:「我看智源說的對,他楊凌現如今可是位極人臣升無再升啦,家中也是嬌妻美妾應有盡有,你說這樣一個少年得志的天子近臣,現在又無所事事,他還會想些什麼?」

  智聰陰沉沉地一笑,慢慢道:「還能求什麼?今世已無所求,當然是求來世富貴,甚至成仙成佛,長生不老」。

  其他三人一聽,同時露出奸詐的笑容,智慧大師一拂長髯,激動的道:「諸位,諸位,別忘了他可是天子面前第一紅人,當今天子又年幼,這場大法事,我們得多顯點神通本事,說不定……藉由這位國公爺,我們就能重返京師,再享滿朝公卿朝拜恭雄的無上榮光呢」。

  「阿彌~~陀佛!」四大神僧恍若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單掌稽首高宣佛號,臉上似有瑩光流動,寶相莊嚴,如神佛附體。
匿名
狀態︰ 離線
383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50:16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八章 破碎虛空


  正月初二,黯家大院兒到處正搭設著彩台,披紅掛綵的,準備正月初三舉辦一次盛大的與民同樂祈福聯歡會,施工人員也不必外請,就是刑部衙差和京營官兵。

  後院兒騰出一大片地方,積雪都已掃去,地上壘木搭起一座高台,豎木為壘,上邊再墊以一層黃土,看起來就像是土石壘成的高台,顯得更結實些。這座檯子是準備奉請四大活佛試演神通的地方,楊凌格外重視,令宋小愛親自監工,只用她從廣西帶來的百餘名親兵和自己的二十多名侍衛施工,施工進度展比起前院臨時搭起的戲台就差了許多。

  楊凌身著狐裘輕袍,袖著雙手站在樓閣窗前看著後院逐漸搭起的高台,對旁邊侍著的一個人道:「繼續說,還有什麼情形?」

  「是!」那人叫安之保,亦是內廠中人,此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材結實,相貌普通,看不出什麼殊異的地方:「國公爺在六省以期帶動整個軍隊提升的千人隊已被劉瑾強行矯旨調回原地了。兵部侍郎楊一清大人竭力反對,但是劉尚書模稜兩可、不予置辭,劉公公又口口聲聲說軍兵思歸,想念故鄉,尤其臨近年關,軍心更是不穩,皇上便下旨令各地的千人隊全部返回浙江了」。

  楊凌悠悠歎息一聲,走回桌旁坐下,斟了一杯熱茶,輕輕轉動著杯子,嗅著淡淡清香。

  這件事早在他意料之中,劉瑾忌諱他親自訓練的精銳士兵分散於各省,而這些士兵又儼然是當地官兵的主力,這些將士戰功赫赫,長此下去必定開枝散葉,成為當地官兵中的中下層將校,那樣的話楊凌在軍中的影響力就太可怕了。他甚至可以越過高級將領直接命令許多對他忠心耿耿的軍人。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楊凌無法出面以任何理由向皇上請求把千人隊留在當地,當今皇上毫無心機,而且對他信賴有加。可是皇上身邊的人,甚至皇族的許多人可並未放鬆警惕,如果自己要求將親信軍隊留置各地,誰曉得他是為了公義還是私心?

  楊凌可沒忘了去薊州湯泉時,永福公主也曾對他的志向和野心提出質疑。永福公主那小妮子對他算是相當友好了,隨著他的權力漸增,也曾忌憚過他是否另有野心,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楊凌舉杯就唇,想了想又擱下了杯子,說道:「劉瑾還有什麼動靜?」

  「現在正在正月裡,官員們都在休假,可是劉公公卻政令不斷,他下令凡官員陞遷或調動者,有司糧未完成時不得離任,帳務也要先徹查清楚。舉人、監生選官時。增試時務策及行移告事」。

  「咦?」楊凌又驚又笑:「這個劉瑾,有時候真懷疑他是穿越過來的同志,離任審計和儒生考試在故紙堆裡加考政治時事這些反傳統,卻在現代政治制度中也十分科學、行之有效的東西,想不到他都搞得出來。」

  只聽安之保道「這條政令一頒布下去,劉瑾便開始插手官吏考核和科舉制度。他裁減了江西鄉試的五十個名額,卻給自己的老家陝西增加了一百個鄉試名額,為了拉攏焦大學士。又給焦閣老的家鄉河南增加了九十五個鄉試名額。

  由於翰林院的學士們一直站在楊廷和一邊和他作對,劉瑾又下令對翰林的考核,除翰林院本院的考核外,還要會同吏部考察,兩方面考核全部合格才算通過。這一來他通過吏部張彩,就控制了翰林們的晉陞。」

  楊凌苦笑著搖搖頭:「可惜呀,經是好經,從劉瑾嘴裡一唱出來馬上就歪了,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為了掐過官員們的脖子罷了」。

  他呵呵笑道:「想必劉瑾還下令,以後京中文武官員進退遷調,都要先到他那兒做個離任審計,才能上任吧?」

  安之保怔了一怔,才聽明白離任審計的大概意思。不由笑道:「國公爺料事如神,正是如此。現在正對官員做年終考核,並依政績進行陞遷調任。這條命令一下,劉瑾府上車水馬龍。來往官員川流不息,劉府大門洞開,從黎明到深夜送禮者摩肩接踵。」

  「現在京裡已經鬧出了許多笑話,有的官員上午送禮,被委了個肥差,可是下午有人送了更重的禮,於是吏部又馬上下令革去前任的職,重新任命新官。還有人已經領了委任狀出了京了,又馬上派人追回來另委職務,把要職換給送禮更多的官員」。

  楊凌聽得眉心鎖起,沉聲道:「這些證據全都記錄明白了?」

  安之保會心的一笑,說道:「國公放心,時辰、地點、送的禮物多少,都有何人在場,咱們全記得清清楚楚。都督神英,明明今年邊疆無戰事,卻重賄劉瑾,冒領邊功,劉瑾請旨把他提封為陽伯,給於詔券,俸祿增至八百石。

  武狀元安國本應任用為指揮使,赴陝西三邊立功,但是因為無錢行賄,堂堂武狀元被劉瑾編入行伍戎卒中,連個小小的伍長都沒有當上。平江伯陳雄不送賄賂,被劉瑾誣為貪污,不僅奪了先朝賜給的免死詔券,而且削爵抄家,全家發配海南充軍了。」

  楊凌聽的心裡有些急躁,耳聽得劉瑾正在京中不斷折騰,禍害著國家,自己明明有能力讓他有所安分,卻故意隱忍縱忍,不免有縱其為惡的罪惡感。可是……正因為劉瑾的劣性如此,如果不能一舉將其制服,真如楊慎所說和他在朝爭中斗上幾十年,就算最後勝了那也是慘勝,朝廷被折騰那麼久將要付出多少代價?

  到那時,本來底子還算很好的大明王朝只怕要被這個禍害折騰的奄奄一息了。這就像是一個病人,一個選擇是病得痛不欲生,然後徹底根除病症;另一個選擇是纏綿病塌,不死不話的折騰幾十年,到底哪一個帶來的痛苦更深重?這大概就是休克療法在朝爭上的一種話用吧。

  楊凌重重地吁了口氣道:「沒有旁的事了吧?」

  「嗯,最後一件,劉瑾下令全國各地巡撫今年五月前均要來京接受敕封,逾期不至者落罪下獄!命令已令吏部下達各府道了」。

  又是為了索賄!各地巡撫是當地軍政、民政主要官員,五月前到京,有的提前兩個多月就得出發,正是陽春三月,農忙季節。此時一地民政主官卻要趕著進京送禮,他劉瑾為了填滿自己的庫房連天下百姓的肚子都不管了,一旦發生災荒,還不激起民變?

  天下所有巡撫同時進京?就憑現在的交通條件和通訊條件,那得誤多少事!楊凌砰地一拍桌子,雙目一擰,真的火了!

  劉瑾啊劉瑾,你就可著勁兒的折騰吧!不但折騰的一身罪孽,也把你我相識以來的那一點點情誼全折騰光了。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堂上審你,決不會再留半分情意!

  ***************

  「艾員外,這大過年的,你跑到咱家府上哭喪似的,這也太不吉利了吧」,張忠不耐煩的撿起粒乾果丟到嘴裡慢慢地嚼著,二郎腿搖呀搖的,就在艾員外眼皮子底下晃蕩。

  「張公公,您……您高抬貴手!小民給您磕頭了!您高抬貴手,求您高抬貴手!」艾員外肥碩的身子跟個肉球兒似地,堆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喲喲喲。您這是幹什麼呀?呵呵呵,說起來你艾員外比咱家歲還大著呢,您磕頭拜年咱家也不能給你壓歲錢吶」,

  張忠的揶揄引得眾家奴哈哈大笑。

  艾員外抹抹臉上的汗水,苦苦哀求道:「張公公。您的人馬上就要挖到我們家房子下邊了,這大過年的,我們一家都不敢在屋裡頭待著,怕房子沉了呀,公公,您就是活菩薩,求您發句話,放過我們吧」。

  「唉!」張忠歎了口氣,放下了腿,肅然說道:「艾員外。咱家也是沒有辦法呀。咱家是領了皇差,奉了聖旨,京裡劉公公親自淮了的。要在霸州勘探金礦,根據我們請的堪典高人指點。你們家那片兒下邊很可能就是金脈,這要是挖出來,那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呀,霸州百姓也都得著實惠了。此所謂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嘛!」

  「這……這……」,艾員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公公,小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頭回聽說咱們霸州出金子。再說……再說……」,他陪著小心乾笑道:「堪典高人,那是……那是研究風水的吧?他們懂什麼勘探金礦呀?」

  張忠拉著長音兒道:「他們不懂,你懂?好啦好啦,艾員外您請回吧,咱家還要去拜會幾位客人,實在不能陪著你在這扯淡。咱家皇命在身,勘探金礦不是你說停就能停的,嗯?」

  張忠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艾員外連忙一把扯住他的袍襟,懇求道:「公公別走,公公請留步。我家那塊兒是真的沒有金礦呀,那是我家的地皮呀,我……我有地契的,可不能再往下挖啦」。

  說著,艾員外抖抖索索的從袍子裡摸出一張地契來,張忠看也不看,冷笑一聲道:「著哇,地皮是你們家的,咱也沒佔你們家的地~~皮呀。咱家的人挖的是地下,地皮還是你們家的嘛」。

  「那……那要挖多少地、挖到什麼時候呀?」

  張忠翻翻白眼道「您說呢?這是皇差,是京裡頭劉公公親口交辦的,咱家能不用心?你家房子底下挖不著,那還有院子呢,整個宅院都沒有,那還有百十頃的良田呢,全翻個個兒,咱家就不信挖不出金子!」

  艾員外漲地臉皮通紅。他咬咬牙,從懷中又摸出一疊銀票來,恭恭敬敬舉在手中道:「張公公,張公公,您老明見,或許是……是堪典大師看得差了,麻煩您老請他老人家再給瞧瞧,我們家那一片地,當初挖地基挖的挺深的,真不沒見過一個金粒兒呀。這點銀子,麻煩您,就當是……就當是聘請風水師傅的酬金吧」。

  張忠「噗哧」一聲樂了:「你個老東西,人人都說艾敬艾員外是屬鐵公雞的,一毛不拔,嘿嘿,敢情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老子不拔光你的毛,讓你變成光腚雞,就顯不出咱家的本事!」

  「呵呵呵,艾員外,這樣不好吧,咱們要挖的可是一座金礦吶,你拿這點銀子,打發叫化子呢?咱家請的堪典師傅,那可是當年給先帝勘過帝陵風水的大師的徒弟,這點銀子。大師能再請回來嗎?」

  「是是是,小民短見拙識」,艾員外打落了牙齒和血吞,心疼地又掏出一摞銀票,抖抖索索地舉起來道:「張公公。您幫忙,拜託您老了」。

  「嗯……」,張忠抹了一眼,向旁邊的管家遞了個眼色,管家急忙上前接過銀子,順便笑呵呵地把艾員外扶了起來。艾敬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多謝張公公,多謝張公公」。

  「謝什麼,咱家一個內宦,吃著皇家的,喝著皇家的。當然得盡忠盡心為皇家辦差了。嗯,這些銀子我就拿去請風水師傅另擇吉地,不過……咱家找的那些短工可忙活了好幾天了。大過年的,咱家允了三倍的工錢呢。這些人……」。

  艾敬心道:「這麼多錢都拿了,還差打發一些傭工的工錢麼?真讓他把家裡的地全翻過來,房子下邊掏的全是洞,我的家也就毀了,罷了,掏吧!」

  他摸模口袋,苦笑道:「公公,小民身上……再沒銀子了,我馬上回去再取」。

  張忠向一個家奴使個眼色,然後笑道:「嗯嗯,不急不急,你回去準備吧,咱家馬上派人去通知他們,先歇工不挖了」。

  艾員外一聽喜出望外,千恩萬謝的作了陣揖,這才退出廳去。一路走,一路心卻疼得抽搐。

  管家韓丙走上前來,翹起大指道:「爺,你這招兒真是高。茂二爺領著幫子人打打殺殺的,嘿嘿,出手一趟,還沒您塵在家裡,人家主動送上來地多呢。爺,您收著」。

  他巴巴地把那一疊銀票遞上來,張忠得意的大笑,順手接過銀票抽出一張來道:「拿著,爺賞你的」,說著把其他的銀票往袖中一塞,向韓丙招了招手。

  韓丙滿臉開花的接過銀票,一邊點頭哈腰的道謝,一邊湊近了耳朵,隨即便覺掌心一沉,隨著那張銀票,居然還有一個不大的小布包:「這裡邊兒,是二十多粒金砂,你去艾家告訴咱們的人不要挖了,然後……發現土裡邊有金沙……明白了?」

  韓丙目光一閃,敬畏地看了眼張忠,連連點頭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呃……再讓那只艾公雞出多少血?」

  張忠格格一笑,攏起袖子道:「艾家不是還有兩間綢緞鋪子,一間糧油鋪子、一間藥材店嘛,讓他全都交出來」。

  韓丙吃了一驚,遲疑道:「爺,這……是不是太狠了點兒?他可是有名的鐵公雞呀,會不會……一拍兩散不答應?」

  「呵呵呵」,張忠搖頭笑道:「不會,不會,如果他今天沒拿來這麼多的銀票,說不定就拼著魚死網破,一文錢都不拿了,可是已經吐了這麼多血,不交出鋪子這些銀子就算白拿了,他是聰明人,既然知道爺志在於此,他不交,這些鋪子以後也別想做生意,再說還有他的宅院他的地呢?那幢大宅院兒起碼值六萬兩銀子,要是轟地一下全坍了。那幾百頃地要是全把不長莊稼的生土翻上來,鐵公雞就得變成死公雞!」

  韓丙聽得也是心裡頭絲絲的直冒涼氣兒,自己狠、自己黑,可是這個主子更黑更狠吶,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呀。韓丙急忙應了一聲,趕緊退出去了。

  張忠捏捏袖中厚厚的銀票,嘿嘿一笑,正想轉身進後院兒,一個家僕匆匆來報:「爺,梁洪梁公公來了」。

  張忠一轉身。只見掛名金吾衛右提督的抄家副欽差梁洪,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一見面就笑道:「老張,咱家又來了」。

  張忠降階相迎,拉住他手臂笑罵道:「你個鬼東西,到了這窮荒僻壤沒地方去,天天來咱家這兒打秋風,呵呵。走走,咱們去後邊喝幾盅去」。

  梁洪笑道:「那不是廢話?來了霸州,爺們不吃你的吃誰地?不過今兒來我還是真有事,欽差大人大年三十閒著沒事上街逛景兒,瞧見龍泉寺四位活佛來你府上做法事祈福,他打聽了一番,聽說了四位佛爺的許多神跡,這也動了心。張羅著要辦一場弘福大法會,給自己種陰福陰德呢」。

  張忠怔了怔道:「要請活佛弘法?請就請唄,咱家這不一直避著他個天殺星呢嘛,關咱家屁事?」

  梁洪一本正經地道:「還真就關你的屁事,他請四位活佛弘法。求的是來世福,種的是來世果,同時作大法事降恩於霸州百姓,所以國公爺還下貼子請了本地所有文武官員、豪紳地主,並允許城中百姓信民同去黯府後大院兒共同拜佛求福呢」。

  張忠愕然道:「這麼虔誠?好大的動靜,莫非還請了咱家不成?」

  梁洪從袖中摸出一副燙金的請柬,呵呵笑道:「怎麼少得了你這個霸州的草頭王?喏,這是貼子」。

  張忠接過請貼,狐疑地道:「他威國公到霸州抄家來了,咱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著,自從他來了我都沒去拜見過,他堂堂國公。情咱幹啥?」

  梁洪不屑地「嗤」了一聲,笑罵道:「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收錢收順了手了?這腦子就不知道轉彎了?這可過年了。人家是國公爺外加奉旨欽差,你好意思空手上門兒?」

  張忠「啊」地一聲,恍然道:「他娘的,這是跑霸州來揩油了呀?」

  梁洪翻了翻白眼,說道:「廢話,你以為姓楊的是善男信女啊?我正好要來探望你,就自告奮勇接了請貼了」。

  他拉著張忠的手一邊走一邊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你在霸州是一條兇猛的大泥魚,輪到國公爺來了,你就只好混進蝦米堆裡扮蝦米了。怎麼著?不樂意呀?別看人家不在朝裡了,仍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攀攀關係總沒什麼壞處的」。

  張忠哭笑不得地道:「媽媽的,小雞不灑尿,各有各的道兒啊。威國公摟財摟的比我還一本正經,拿少了又不好意思出手……」。

  他又捏捏袖子裡厚厚的一疊銀票,沒好氣地罵道:「左手進,右手出,爺們成過路財神了!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

  黯府,如今算是威國公爺的臨時行轅吧,披紅掛綵,人流如熾,如同逛廟會一般真是熱鬧非凡。楊凌和梁洪,陪著早早趕到的霸州大小官員在客廳飲酒敘話。

  鎮守太監張忠、知州樊陌離、衛所指揮朱千戶坐在首席,今天梁洪真高興呀,前來赴宴的大小官員人人備了厚禮.要送欽差大人就沒有少了副欽差的道理,梁洪也賺得缽滿盆滿,大歎不虛此行,所以楊凌雖只淺酌慢飲,梁洪卻興高彩烈,喝得七八分酒意,臉龐赤紅。

  這些官員們放浪形骸,梁洪找來的美貌歌女坐在各位大人身旁巧笑嫣然地侍酒,陪著陪著這屁股就從凳子上挪到了大人的大腿上,起初諸位官員尚還有些拘束,待到看見威國公爺也摟著一個纖腰豐胸的美人兒上下其手。頓時如遇知音,一個個原形畢露起來。

  溫暖如春的大廳就不是尋常人可以進來地了,尋常百姓只可以在院落中行走,欣賞請來的幾個戲班子唱的大戲,只有曾經送達請柬的官員和士砷才有資格進廳落坐,這頓酒每個人都是花了大把銀子賺來的,不過能和國公同席吃酒.也足以載入族譜,炫耀三代了。

  幾個身段曼妙的舞女正輕舒玉體,緩放歌喉,唱著旖旎動人的曲子。

  她們穿著粉紅色半透明的輕柔薄袍,玉色的衫裙幾似蟬紗,裡邊是幾可見肉的薄薄褻褲,緊繃住豐滿渾圓的碩臀,繡著鮮艷團花的胸圍子,將深深的乳溝兒擠入眾人眼簾,椒乳怒突,曲線扣人心弦。

  「素約小腰身。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裊裊娉娉何樣似,一縷輕雲。歌巧動朱唇,字字嬌嗔。桃花深徑一通津。帳望瑤台清夜月,還送歸輪。」

  一曲唱罷,樊陌離拍掌大笑:「好一個桃花深徑一通津,含蓄、含蓄,要的就是這個調調兒。李清照縉紳之家,名門閨秀,也做得這般艷詞,真是妙人兒,哈哈哈……」。

  「呵呵呵……」,楊凌和梁洪、張忠陪著傻樂了一陣,跟樊陌離一比,這三位整個就是一文盲,李清照在楊凌心中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形象,他還真不知道人家也寫過艷詞。

  見欽差大人也聽的開心,樊陌離攬住身旁美女纖腰,低低耳語幾句,那女子掩口羞笑,隨即盈盈起身,取了一隻琵琶,舞入群姝中。

  這女子舞技高超,手中舉著琵琶邊舞邊彈。檀扣輕唱,舞姿曼妙如同飛天:「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試與更番縱,全沒些兒縫,這回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眾官員、士紳們看的如癡如醉,聽得眉飛色舞,席上只有張忠、梁洪兩位先生正襟危坐,扮正人君子狀。

  楊凌陪著笑了幾聲,心裡牽掛著正在後院兒靜心打坐準備表演神通的『四大活佛』,一聽這首詞又是痛痛痛,又是動動動的,畢竟這是在官宴上,自己好歹是個國公爺,這可有點兒下流了。

  於是楊凌咳嗽一聲,端起酒杯擺出領導架子,正想示意大家嚴肅一點兒。忽聽樊陌離樂不可支的笑道:「宋徽宗這首詞可比李清照強的多啦,聽了之後叫人想像李師師那絕世尤物,真是心癢難搔也」。

  「宋徽宗?」楊凌嚇了一跳,感情是人家皇帝作的詞呀,皇帝都這德性了,我……我一個國公裝什麼樣兒呀,到了嘴邊的話馬上又嚥了回去。

  喝的醉眼朦朧的樊陌離一扭頭瞧見楊凌舉著酒杯,連忙受寵若驚的起身舉杯,當地和楊凌碰了一下:「國公爺客氣了,太客氣了,下官不敢當。宋徽宗這首艷詞實在不俗,當浮一大白,下官敬大人!」

  「啊?當得!當浮一大白,一大白,大家同飲,同飲!」楊凌舉起的杯子順勢變成了勸酒,各席的官員士紳一見國公敬酒,紛紛舉杯盡飲。

  楊凌目光一轉,忽地瞧見宋小愛一身戎裝,模樣說不出的俊俏可愛,席中不少酒色之徒為她獨具特色的美感所吸引,偷偷窺視著她。

  宋小愛站在壁角兒,嘟著小嘴兒好像正在生著悶氣,那雙眼睛卻直瞟著他。楊凌呵呵一笑,搖搖晃晃起身對眾人道:「你們……慢飲,本公爺去……去方便一下」。

  他走到壁邊,悄聲說道:「怎麼樣,一切妥當了?」

  「嗯!」宋小愛撅著嘴兒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外走,楊凌隨出到外廊,笑道:「怎麼了?不會是和大棒槌嘔氣了吧?」

  宋小愛嗔道:「大人,您結交的這都什麼官兒呀,什麼大人呀,君子呀,我瞧著……我瞧著就沒一個正經人。盡唱些淫詞浪曲兒,你還叫好」。

  楊凌瞧她臉蛋紅紅的羞窘模樣,心中不由暗笑,今日在眾官員士紳們面前如此放浪形骸,他當然有他的目的,霸州四大賊第一賊就是官賊,如果一來就擺出副清官象,闔府官員聯手製造假象、隱瞞消息,那他帶著一隊外地的官兵就休想找到一點有力的情報、一個敢於出面的證人。

  就算迫不得已出動內廠人馬.必然也大費周折。何況現在從內廠剝離出來的勢力為了避免引起劉瑾注意,除了正在向海外和邊域拓展的部分,基本處於蟄伏階段。除了少量核心人員直接由成綺韻指揮外,他的情報系統可以說是處在冬眠期,這也是內廠由劉瑾接手後,明明發覺沒有原來預料的那麼強大,卻始終沒有懷疑楊凌使了『金蟬脫殼』計的原因。

  霸州貪官再壞,禍害的畢竟是一地。劉瑾一黨禍害的卻是整個天下,孰輕孰重楊凌還是分得清的,當在不會輕易動用他們。那就得自己和這些貪官污吏周旋下去,鬥智鬥勇了。

  就像今天那四個神棍,既得官府支持、又得百姓愛戴,找不到一點證據,唯一的苦主還是個通緝在逃的殺人犯.循著正常的渠道能對付得了四妖僧麼?那就只有別僻蹊徑。先和他們打成一片,變成自己人了。

  楊凌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低聲道:「太高人欲妒,過潔世同嫌。小愛,有時候所謂手段權宜……」

  就在這時,朱千戶醉醺醺的順著廊道走了過來,楊凌忙提高聲音笑道:「男人嘛,湊到一塊兒不聊這個,何以佐酒呀?再說一個李清照,一個宋徽宗,都是大人物?人家寫的,咱還聽不得嗎?呵呵,這可是宋詞啊!」

  朱千戶醉眼朦朧的好似沒看清是國公爺站在這兒,東倒西歪地進廳去了。楊凌回頭瞧了一眼,低笑道:「呵呵,算了,男人逢場作戲,你不懂的。酒席宴上,又有美妓佐酒。不開黃腔才怪。你別不自在了,去後邊關照一下,別出了什麼漏子,要保護我也不用片刻不離身呀」。

  宋小愛機警的四下看了一眼,羞意稍去,低聲說道:「放心。大棒槌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我挑了幾個最機靈的手下扮成了信徒,為了怕有人失手,我準備了八個人,保證萬無一失」。

  「嗯!」楊凌笑容斂去.他向前踱了兩步,怔怔地望著白雪瑩然院子,一陣風來,簷上雪沫吹到他的後頸內,楊凌不禁瑟縮了一下:「小愛,你說……我這麼做,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宋小愛惦著腳尖兒走到他身邊,輕輕嗯了一聲:「嗯!是有點狠!」

  「唉……」,楊凌一歎,雪沫又吹進頸內,這次他卻一動沒動。

  宋小愛自後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甜甜一笑,柔聲道:「大人,他們的罪,百死莫贖!明正典刑也是死,稀里糊塗還是死,對他們來說,怎麼死有什麼區別呢?

  大人不是已經查過他們的身份了麼?這些神棍確是昔日被弘治皇帝趕出京師的一些騙子,在此地斂財騙人的惡跡也根本瞞不得人,偏偏那些愚民卻妄信妄從。

  大人覺得自己的主意不夠君子,可是如果用君子手段是要以搭上許多百姓的性命為代價的,用小人手段卻只是除掉幾個小人,那麼大人何妨為大眾做一回小人呢?」

  楊凌霍地回頭,對上她晶亮的雙眸,凝視許久,忽然像是放下了一份重擔似的長長呼了口氣,開心笑道:「說的好,對君子,當以君子道待之;對小人,亦當以小人之道待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楊大人今日便做回楊小人罷了!」

  楊凌剛說到這兒,就聽廳中一片叫好,然後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唱道:「床兒側,枕兒偏,輕輕佻起小金蓮。身子動,屁股顛,一陣昏迷一陣酸。叫聲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過關。一時間。半時間,惹得魂魄飛上天。」

  宋小愛的臉蛋兒騰地一下紅如蘋果,楊凌乾笑道:「這……這是什麼?」

  宋小愛嘴角一歪,悻悻地道:「這是元曲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384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50:30
  *********************

  「嗚~~嗚嗚~~~~」,鍾馨齊鳴,鼓拔響起,四位活佛焚香靜坐已畢,終於出場了。

  高台挨著一面高牆,檯子最前邊早排布了一排座位,地上鋪著厚氈,那是供身份較高的官員士紳們就坐的。不過所有的官兒都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楊凌也只好入鄉隨俗,站在首位,候著旁邊臨時搭起的圓頂大帳中的僧侶們出場。

  高台外圍由楊凌的官兵包圍了起來,百姓被隔絕在外,只能在二十多丈以外觀看,活佛一出場,這些信徒們便紛紛跪了下去,頂禮膜拜,虔誠之極,恐怕皇上出巡也沒有這麼大的威懾力。

  官員們一本正經,有的滿臉通紅,,有的打著酒隔兒,卻偏要擺出一副肅然模樣,腳下不穩,晃晃悠悠,瞧來有些可笑。

  「勞動四位大師法駕,楊某不勝惶恐,四位大師請就坐」,楊凌在張忠和樊陌離陪同下走上前去,誠惶誠恐,滿臉敬畏的向四個神棍說道。

  智慧壽眉一揚,淡然看了楊凌一眼,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國公不必客氣,吾輩一介出家人,苦習修行,正為普渡眾。國公誠心向佛,大辦弘法盛事,實乃我佛門護法。」

  說到這裡,他才淡淡一笑道:「我等與國公也是夙世淵緣。今日相遇亦是命中注定,老衲便借瑤池仙酒一杯,敬與國公!」

  說著智慧大師揮手一拂,大袖如雲漫卷而起,掌中已突兀出現一隻玲瓏剔透的玉杯,杯中水酒瑩然欲溢」。

  四下的官員一片羨慕:這可是瑤池仙酒啊,也只有四位活佛才有資格自天宮取來,也只有人家國公爺才有資格品嚐,咱們哪遇到過呀。遠遠的眾信徒們忽見佛爺又現神跡,也激動的高呼膜拜下去。

  楊凌心中暗道:「這魔術不錯呀,要擱現代,那就是馬戲團一魔術師,好好包裝一下,沒準兒還是大師級的」。

  他小心翼翼的接過酒來,狀極虔誠的輕抿了一口仙酒。

  他倒不是不信神佛,只是類似四大活佛的騙人伎倆經過後世的宣傳,早已盡人皆知,楊凌又有穆生員的先見為主,再加上如果真的修成神佛,豈有如此貪戀紅塵,結交酷吏貪官的道理?他自然不信這四人真是佛爺下凡。

  不過為了防備四妖僧有什麼邪門道行,楊凌還真備了兩桶黑狗血,一旦真有怪異就潑他個狗血淋頭。現在他倒沒什麼擔心的,就算下三濫的小老千,還知道欲擒故縱,先給目標一點甜頭呢,此際四妖僧巴結他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蓄意害他,所以楊凌大膽的喝了一口。

  「嗯……上好的女兒紅,又不全是……好像還添了點竹葉青兒「。

  品盡南北正宗好酒的楊國公舔了舔嘴唇兒,然後驚喜道:「好酒,好酒,果然是瓊漿玉液,甘醇元比。哎呀呀,楊某能有這等宏福,真要多謝四位聖僧了。四位大師,請入座,這裡略備了點素齋素酒,四位大師多少食用一些」。

  智聰和尚一拂長髯,稽首笑道:「阿彌陀佛,信徒們在外久候了,我等當早日登壇說法誦經。至於素菜素酒……,呵呵呵……」。

  他宏聲笑著,回顧其餘三僧,智善微笑道:「不瞞國公,我師兄弟四人修行已逾兩甲子,道行日深,距離白日飛昇的大成之期亦不遠矣。塵世間的五穀,呵呵,已有數十年不知味道了」。

  看著智善滿面紅光,腦門锃亮,卻說辟榖幾十年了,楊凌差點笑出聲來,連忙恭維道:「是是是,這些凡夫俗子的飲用之物,哪入得了四位神僧法眼」。

  他恭敬的向智善旁邊一個小沙彌遞回杯子,問道:「那……四位大師就便升壇作法……不是不是,講經誦法麼?」

  智善大師微微頷首,楊凌忙將四神棍引至台前,兩行小沙彌先登上台去,抬著四座蓮花寶座。還鍾馨法器、各色用具。高台正中供起釋迦牟尼本師佛像,像後敷設法座,表示法師是代佛宣講。

  但是四聖法師卻不在佛前跌坐蒲團,而是在釋迦牟尼佛四角放好蓮座,各自升座大盤,雙手合什,法相威嚴,猶如佛前羅漢。

  鳴鐘、引磬、香贊、禮拜。悠揚的梵唱聲起,一時萬眾肅穆,智慧大師端坐不動,卻揚聲說道:「須知聞法乃無上因緣,必須至誠、恭敬,意不散亂,屏息萬緣,靜聆法音。若能依法奉行,方不負佛恩」。

  眾沙彌及外邊百姓,甚至官員中許多人都雙手合什,齊聲說道:「恭請聖僧解我佛如來真義,南無雲來萊菩薩摩訶薩。南無雲來集菩薩摩訶薩,南無海會雲來集菩薩摩訶薩……」。

  楊凌雙手合什干嘎巴嘴兒,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忽瞧見宋小愛全身盔甲,肋下佩劍,嘴裡叼著小半截草木梗兒似的東西,長腿悠蕩,在法台下閒逛,姣好的身材裹在緊張的戰袍之內,曲線異常誘人,那模樣既帥氣又俊俏。

  對上他的目光時,宋小愛柳眉向上一挑,翹翹小嘴裡的草梗卻向下一壓。楊凌會意,微微頷首,也閉起眼晴煞有介事的念道:「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

  想在京師混場子,光憑一張嘴自然是唬不住人的,四位妖僧還真是背過幾本佛經的,智聰禪師高宣佛號,唱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他先吟誦了一段《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然後說道:「各位各位善知識、各位法師、各位居士,老衲今日所誦,人人識得,名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這個心字很重要,成佛也是心,造眾生也是心,天堂也是心,地獄也是心,所以大方廣佛華嚴經云:『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學佛就要明性見心,這心就要有心、用心、心誠則靈。迷了此心,受苦無量,生死輪迴無了期,惟有諸佛菩薩明瞭此心,圓滿明白此心時名之為佛。那麼要如何心誠呢?便當皈依我佛,信奉我佛,常做善事,以今世功德種善因,得來世之善果……心心心,難可尋,寬時遍法界,窄也不容針。咄!眾生平等,誰愚誰明?佛心見性,醒硼灌頂……」。

  *********************

  「灌灌灌,都灌上了?」高牆外是黯家短工們倚牆搭建的低矮棚屋,自從黯家被剿,已經棄置不用了,如今裡邊卻鬼鬼祟祟的有十多人影兒晃動,身軀最龐大的那位就是劉大棒槌。

  「放心吧大人,今早灌了第四起了,兄弟們把霸州所有的豬腸、羊腸,騾馬腸全弄來了,整個兒的在檯子圍著木柴裡裡外外繞了好幾圈兒,上邊全紮了小眼兒,這兩天天天盤腸大灌。估計下邊那木柴都被油浸透了,怕嘔煙,兄弟們又往裡鼓了一陣子風,保證乾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嘿嘿嘿」劉大棒槌賊笑兩聲,說道:「成了,等宋將軍那邊的消息,黑狗血準備好,萬一妖僧真懂妖法,就潑他狗日的」。

  一個侍衛擔心的道:「大人,聽說霸州百姓都見識過他們的大神通,不會是真的活神仙吧?要是那樣,咱們可闖了大禍了」。

  「不可能!」劉大棒槌道:「你不知道吧?聽說俺家大人和龍虎山張天師是拜把子兄弟,最善降妖伏魔。大帥不但作法借過風、借過煙,當初在錢塘江邊時,八百官兵突遇三千倭寇襲擊。

  俺家大帥只念了一道咒語,浪頭捲起半天高,東海龍宮的蝦兵蟹將都來幫忙了,三千倭寇被王八拖到江裡二千七,剩下三百點了天燈。那一宿,嗬!亮堂……」。

  「聽說過,聽說過」,幾個壯家兵連連點頭,本來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即安定下來,張天師的把兄弟說四大神僧是妖怪,那一定錯不了了,等著聽令放火就是。幾個人忙回到牆邊。牆上跟灶坑似的,有四個黑洞洞的洞口,牆那邊的講經高台,就像一鋪火坑。

  金剛經、妙法蓮華經,大方廣佛華嚴經,四位僧人不但講解經義,還有鼻子有眼的講某年某地、某人如何信奉佛法,虔誠禮佛,捐獻香火,後來遇到什麼大厄,結果化險為夷。類似的故事穿插在枯躁的教義講解中,聽得眾信徒如癡如醉。

  更奇妙的是,四人講經時雖無天花亂墜、卻不知從何處飄來若有若無的檀香,雖在空曠之地,仍持久不息,今人更加深信四位高僧乃是得道的高人。

  待智聰禪師講完了經義,四位高僧雙掌合什,同聲誦唱偈語道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思,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南無阿彌陀佛……」。

  在楊凌的官兵有意放縱下,信徒靠近高台的距離越來越近。一聽偈語,眾信徒忙誠惶誠恐,同聲吟道:「南無阿彌陀佛~~~」。

  鍾馨齊鳴,梵唱又起,講經結束了。佛祖釋迦牟尼像被小沙彌們抬了下來,四個蓮座卻沒有動,小沙彌們在原來放佛祖像的地方擺上了一個碩大的香爐,香爐是下鼎上爐隔開兩層的,下層劈劈啪啪燃著上好的檀香木,上層一捆巨大的香柱矗在那兒,冒著滾滾煙氣。

  百姓們都知道佛爺又要表演神跡了,一個個都興奮起來,小沙彌們在幾個大和尚的指揮下在台上忙來忙去,搬動鋪設各種東西,四個黑鬚武僧立在台前,嚴禁任何人上台幫忙或觀看。

  楊凌和樊大人、張公公、梁洪將四位高僧請下來,奉以香茗,不知道四位高僧說的久已不食人間煙火包不包括茶水,又或是講經講的真渴了,不但喝了下去,還將空杯晾著蓋兒摞下,示意滿上。

  楊凌等人大讚四僧佛法高深,四位得道高人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他們今日如此賣力講經說法,就是為了讓楊凌入殼,只要讓他成為門下信徒,說不定就能重回萬春宮、壽安宮。

  這四人原本就是李廣抬進京去的四個大禍害,在京師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本來扮神棍扮的好好的,可惜天長日久,自我催眠太多,感覺過於良好、李廣那個死太監真當自己是活神仙了、居然煞有介事的給弘治皇帝算風水,讓皇帝在景山上建座亭子,說是大吉之兆。

  誰料這亭子剛剛建好,永福的姐姐,當時還不到十歲的小公主就暴病身亡,太后大怒、認為是李廣建亭觸怒太歲,要追究他的責任,結果李廣畏罪自殺,貪污受賭的事因此暴露,也連累了眾多靠他吃飯的神棍被趕出京城。

  可是京師重地繁華大氣,霸州比不了呀,如今有機會重回京師,四個妖僧怎麼能不心動?

  見四位高僧甚得國公賞識,張忠和樊大人也覺得臉上有光,這樣的人才……不是,這樣的神才,那是出自我的治下呀,能不光彩嗎?

  張忠吹噓道:「國公,四位大師神通廣大,法力高強,一會兒您要是見到他們展露的神通,那才真的驚為天人呢」。

  楊凌驚喜道:「真的麼?本國公能有幸見到四位大師展現神跡?哎呀呀,這趟霸州真是不虛此行也。」

  智善四僧但笑不語。此時四下的百姓也都高呼要聖僧露一手神跡,呼聲越來越高、漸漸匯成高亢的聲浪,楊凌和眾官員也連聲促請,四神僧這才施施然起身,在萬眾矚目中登上高台。

  此時信徒們已經擁擠到了高台下,和官兵們參雜到了一起,出於對神佛的敬畏,人流雖擠,卻不敢再向前。自發的空出與高台一丈多遠距離。

  四位高僧大紅袈裟,步行至銅鼎香爐前,一聲大喝,袍袖一揚,做怒目金剛狀,頓時身周金光燦爛,佛光氤氳,猶如羅漢下凡,慌得眾百姓納頭便拜,楊凌和張公公等人也急忙躬身作揖。

  隨即四僧依次表演,坐釘板、吞炭火、隔空取物、大變活人,欽差行轅年初三與民同樂大型魔術晚會正式開場了……

  驚歎聲不時響起、楊凌擔心的卻是宋小愛安排的人,可別見識了這些所謂神跡,心生膽怯敬畏不敢下手,那便糟了。所以目光一直搜尋著宋小愛的身影。

  好在這些壯家人自己敬畏的神佛,對別家的神靈一向不太感冒,再加上他們聽說的楊凌的神跡也不少,命今又是從懂那天起,就習慣了聽從的頭人下達的,所以並不為之所動。

  宋小愛見楊凌總是盯著她瞧,知道他擔心什麼,不禁覷空向他嫣然一笑,悄悄打了個安心的手勢,可饒是如此,楊凌仍是緊張的心頭怦怦亂跳。

  最後的壓軸戲終於要來了,』鳳凰涅磐『。這是四神棍最厲害、也最能蠱惑人心的神跡表演,大火漫天,四人端坐火中,以袍掩住頭髮五官。盞茶功夫滅火再看、衣著如新,安然元恙。那火焰在台前的人都覺灼熱。四人在火中卻毫髮無傷,若非金剛不壞修行有道的真佛。焉有這種本事?

  台上的小沙彌都退下台來,只留四個大和尚跪拜於四角,他們是四大神僧的親傳弟子,只聽智善和尚高聲吟道:「鳳凰涅磐,浴火重生!」

  智源接道:「釋迦牟尼佛圓寂之後,自身出火焚盡肉身,留下舍利子八萬四千斛,由阿育王造塔,珍示世人。火者,焚其肉身,破其執著也。」

  智慧、智聰齊聲道:「貧僧以業火焚身,渡萬民苦厄,滌人間罪孽,淨一片佛心!」

  「南無阿彌陀佛!」四僧雙掌合什宣佛號,楊凌屏息瞪大雙眼望去,只見四人中間的香鼎煙火突的盛大,火星漫天瀰漫,剎那間耀人雙眼,叫人不由自主的瞪目望去,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平地起火,四位僧人已被大火包圍。

  楊凌不由暗悔,他知道變魔術的常常用些炫目耀眼的明顯動作吸引人的注意力,趁機暗中搞些別的動作,那銅鼎無緣無故火焰變旺,火星漫天飛舞,十有八九是暗設機關,向內鼓風,趁眾人注視銅鼎時引燃四周早已布好的暗火,只是就連自己乍一看見也不由去注目香爐,沒看到他們動了什麼手腳突然搞起漫天大火來。

  四僧袍袖曼卷,遮住了口臉,低低誦經聲起,四下百姓眼巴巴看著,亦雙掌合什隨著誦經,按規定,四僧誦經完畢,大宣佛號聲四周烈火就得被撲熄。楊凌急忙去看宋小愛,宋小愛也在緊張的向人群中搜尋著,過了半晌忽的回頭向楊凌眨了眨眼晴,調皮的一笑,楊凌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了地。

  這火的奧秘他還沒有弄懂,而且站在台下火苗子突突亂竄,確實炙熱,這時代也不可能有製造冷焰的技術,火應該沒有問題,恐怕問題主要是利用高台、大火等等的視覺錯亂,在台下看著火近,實則與四人的距離並不能傷人,如果四人的衣袍又是石棉一類的隔火之物的話,那麼盞茶功夫自可無虞。

  這也只是楊凌自己忖測,內中機關是否如此,他就不知道了。望著火中正襟危坐的四人,好似火苗都遠遠避開,確有莫大神通的模樣,楊凌不由淡淡一笑,此時,台上薄薄一層黃土下的木板開始燒了起來。

  底下是無數根木頭支撐著的。木頭都被油浸透了,木頭之間留在縫隙,火一點著,劉大棒槌領著十多個在都掌蠻已經成了放火專家的壯家兵用大風箱再往裡可勁兒的鼓風,這火燒得……

  四周的四個和尚率先發現不對勁,腳下發熱,黃土上冒出蒸騰的煙霧,在台下百姓看來,今日活佛的神跡顯示的逾發威風不可一世了,他們卻知道必有古怪。四人急叫道:「師傅!」

  他們急急要撲上前去,此時高台中央火苗子已穿透木扳,薄薄的黃土滲下,烈焰突突亂冒,轟的一下冒出一丈來高的火苗子,炙的四人連忙踉蹌退開。

  「師傅!」四人急叫,可是坐在高台正中的四位高僧仍默然不動,這時台上已站不得人了。四人翻身跳下台來,急得團團亂轉。

  楊凌仰臉看看火苗子,對張忠歎道:「張公公,這果然是神跡呀,如此大火,安然不動,若非大造化,大神通。豈能坦然受之?這火……猛呀,三昧真火,想來也不過如此!」

  「呃……是呀是呀!」張忠有點納悶了,他瞧過一次神僧蹈火,好像沒這麼大動靜呀。個天這是……嗯!一定是今兒國公來了,四位神僧才顯示了大神通,唉!佛眼,也看人低呀。

  穆生員被苗剛扶著,站在一幢閣樓高處,看著烈焰騰騰,整座高台都變成了火炬,那張傷痕纍纍的臉上淚水縱橫:「母親,愛妻呀,你們九泉之下瞑目吧。那四個妖僧,今日……今日終於玩火自焚,遭了報應啦。嗚嗚嗚~~~~」

  他哽咽著再說不下去了,忍不住放聲大哭。苗剛一邊溫聲相勸,一邊回頭瞧瞧那座火焰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娘的,以前總覺著姓楊的像個蝦球兒,娘娘們們的願意搓就搓,願意揉就揉,現在一看,這一手……這一手就是我們做賊的都幹不出來呀。誰最狠吶?天底下心最狠的,就是這班當官兒的!」

  烈焰騰宵,高台四周己經站不住人了,眾人急急後退,牆那邊大棒槌等人已經堵住了洞口,從外邊繞了進來。百姓們也覺得今天這火……燒的時間長了點,火勢……也忒大了點了,都快燎天了,看把你們高僧的徒弟急的,怎麼高僧也不宣佛號滅火呢?

  楊凌雖笑容從容,一開始也有些心中不忍,心臟一抽一抽的,此刻只見大火不見人,心情反而平復起來,他趁機高聲讚道:「四位高僧果然是修行有道、辟榖多年、飛昇在即、法力高強的神僧呀,這樣大火,非羅漢金剛無人能擋啊!」

  「是啊是啊!」眾官員應聲廖廖,只是瞧著火勢發愣,倒是那無數百姓,欣喜若狂,許多人激動的熱淚盈眶,手舞足蹈,嘴唇著哆嗦,都不知道該如何讚美四大神僧的偉大了。

  火勢燒的太猛了,劈啪聲中終於漸漸的小了,忽然,轟的一聲,檯子徹底塌了,剛剛小下來的火又漲大了一下,火灰四濺。最驚恐莫狀的就是四位高僧的近身侍從,一個個像掉了魂兒似的,瞪著塌下來的火台發怔。

  壯家的吹箭,一支就足以令一頭巨熊奔跑片刻就開始全身麻痺,如果八個吹箭高手,每兩人負責一個,箭頭上的淬毒再加倍的話,四大妖僧只能立即像被施了定身法兒似的,休想再動彈一下,發出半聲了。

  他們以僧袍遮面的那一瞬間,八枝細小的吹箭已飛快的射至,刺進了他們的身體,四個作惡多端,以慈悲為懷,以神佛為名,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白骨拋野的淫僧惡賊,終於在烈火中,燒淨了一身罪孽。

  火苗子漸漸小了,起碼能看得清地上那一堆火灰了,眾人瞪大雙眼愕然瞧著,裡邊已經看不到一點人形的東西了。官員們還算沉得住氣,彼此竊竊私語起來,信眾信徒們卻驚慌大叫:「神僧呢?活佛呢?四位老神仙怎麼不見了?」

  楊凌看看面如土色的一眾僧侶,心中暗暗冷笑,他忽的搶上兩步。扯開喉嚨高聲大叫道:「我明白了,四位大師……破碎虛空啦!」

  *********************

  一句話喊完,半晌沒有動靜,過了許久……

  「呃?破碎虛空?」梁洪跟呆頭鵝似的重複了一遍。

  「是啊!」楊凌很欣賞他的配合,一拍他的肩膀,高聲說道:「無牽無掛、無障無礙、得證大道,白日飛昇,四位大師這是一朝悟道,破碎虛空,進入無上仙境了!」

  楊凌說著,一轉身撩袍便拜,四周的百姓這才恍然大悟,本來無所適從的心立刻被狂熱的宗教信仰再度添滿:是啊,大師們不是總說修行多年,即將飛昇麼?想不到卻是今日,頓悟、頓悟,這還真是頓悟飛仙了。

  眾百姓慌忙跟著跪倒,膜拜不已。許多人欣喜的淚流滿面。眾官員心裡正畫魂兒,半信半疑的,一瞧國公爺和百姓們全跪下去了,急忙也跟著跪倒,向火堆膜拜。

  剛拜了三拜,宋小愛忽的望空一指,驚叫道:「國公爺,您看!」

  楊凌抬頭一看。一尺黃綾飄飄蕩蕩,自空而下,眾百姓抬頭看見,人人驚奇,張忠頭一個搶上去接過黃綾。匆匆看了一眼,大呼小叫起來:「天吶,是智慧、智聰、智善、智源四位大師的書信……不是不是,是法旨,是佛旨呀!」

  百姓頓時沸騰起來,這回連官員們也再無疑慮了,許多人簇擁過去。

  楊凌趁機對宋小愛低聲斥道:「你吹的夠高的啊,這要是掉火堆裡,我的計劃全砸了,下次不得賣弄!」

  宋小愛吐吐舌頭。忍笑道:「是,大人!」

  「貧僧四人今日功德圓滿,得證大道。已破碎虛空……啊!破碎虛空,真的是破碎虛空啦!」

  「別吵別吵。後邊,後邊佛爺說什麼啦?」

  人群擠得緊緊的,中間圍著張忠。

  「我等已在西天得成正果,持在勝天佛地為百姓祈福渡厄。霸州信民捐獻的香資、籌建的佛堂,吾四聖計議,盡皆交付威國公處置。國公與我等有夙世塵緣,且位高輩尊,將代我等將這筆錢分發窮苦,周濟百姓,各處信民捐建的廟產,可由威國公爺拆改為學宮、學堂……」。

  「佛爺啊,佛爺啊,真是大慈悲啊!佛爺上了西天還記掛著咱們霸州百姓吶」。

  議論聲中,楊凌忽地上前一步,高聲叫道:「楊凌~~~領四聖法旨!」

  「對啊,佛爺說過和威國公夙有緣源呢,四聖成佛,這是天大的盛事呀,得讓國公爺來主持,大肆慶祝呀!」百姓們興高彩烈的道。

  楊凌從張忠手中一把奪過黃綾,假意展開看著,眉字間卻悄悄凝起一片煞氣:「殺了四妖僧,再簡單不過,可是真把你們捧成佛,勢必引得霸州迷信佛道之風更盛!

  哼哼,燒死你們四個惡賊,不過是第一步罷了,你們成了佛,我才使得出絕戶計。等著我的連環計吧!不出半個月,本國公就把你們從手神壇上再拖下來,讓霸州從此無神棍!」
匿名
狀態︰ 離線
385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52:45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三十九章 以神之名


  四大聖僧坐化之處已經成了聖跡,那時誰也不准動的。楊凌令親兵以布幔把焦黑一片的火場圍了起來,當場宣佈要在此地建起一座七寶玲瓏塔,以紀念四位活佛成仙得道的神跡。

  許多士紳,甚至窮嗖嗖的百姓們聞言立即要慷慨解囊,攘助建塔,捐的多的要求在功德碑上記載善行,捐的少的只要求在塔基磚石上刻個類似『某某某到此一遊』的大號就行,把個金吾衛右提督梁洪樂的心花怒放,當場就抓住兩個秀才當帳房,要立刻鋪開攤子收銀子,卻被楊凌一把抓住。

  楊凌好言相勸了半天,說四聖歸天是全霸州的光榮,是全霸州百姓的一件盛世,建塔費用將由以前眾香客們捐給活佛的銀子裡出,由州府督造,這才將心不甘情不願的百姓們勸走。

  今日來參加弘福大法會竟見到這樣一幕神跡,把個霸州百姓喜得手舞足蹈,個個大歎不虛此行。『四聖僧』飛昇的消息還沒傳出去兩條街,就已經走形變樣了,經過信徒們的不斷加工,四聖僧在火中騰宵而起,駕雲西去的情節已經勾勒得栩栩如生。

  整個霸州乃至周圍縣鎮迅即沸騰了,黯家後院兒本來是一片菜地,說它是聖地的多了,菜地便成了聖地。前來膜拜神跡的人絡繹不絕。

  膜拜神跡的人多了,小商小販也就多了。緊跟著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小姐,太太們也拋頭露面,求子的、求郎君的也紛至沓來,還有青樓妓女求早日從良的。

  姑娘小姐、青樓美妓們多了,登徒浪子也就聞香而來,一個個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有時趁著人多擠近了碰碰手臂,蹭下屁股都能美上老半天。這一來,小偷小摸渾水摸魚的也就多了。

  欽差的後花園子成了廟會,從早到晚人流不絕,到知州衙門報失竊、報非禮的案件陡升十倍。此時,副欽差梁洪終於找到了賺錢的機會,經向欽差大人威國公爺請示,與霸州知州衙門聯辦,參觀聖跡購票處隆重出台,梁洪還真的小賺了一筆。

  霸州官員、士紳、百姓們原本就深信四位活佛是真正的活神仙,自然對欽差國公爺親口喊出的『破碎虛空、白日飛昇』絕無懷疑,要不然焉有就此罷休還欣喜若狂的道理?

  楊凌也故作虔誠,跟著跑前跑後安排各種善後事宜,到了晚間他終於才得空回到自己院子,穆生員一見到他立即淚水潸潸,長拜不起。

  楊凌輕輕將他扶起道:「穆秀才何必如此長拜。本國公並非為你個人報仇,邪教蠱民心、為害鄉里,朝廷本該予以嚴懲的。本國公見了,焉有放過之理?」

  穆生員檫檫臉上的淚水,感激地道:「話雖如此。這些妖僧上結交於官吏豪紳,下迷惑有萬千黎民百姓,層層關係猶如無數道信念織成的一道金光罩,誰想動他都覺得棘手,大人巧施妙計,學生才得以報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感激萬分?如此這伙禍害被除掉,霸州百姓皆受恩惠,大人無上公德啊。」

  楊凌啞然失笑,他扶著穆生員回到椅子上坐了,自也據旗而坐,說道:「懲此四惡,固然解恨,要說救霸州百姓於水火,那還差得太遠。你看看後園趕來膜拜的瘋狂信徒就知道了。

  『四聖僧』白日飛昇的消息一傳開,百姓更加篤信癡迷,其他的妖僧妖道還能不推波助瀾,蠱惑更多百姓,坑害更多良民才怪。四妖僧是除了,可是不但沒有解霸州百姓之厄,反而會令他們越陷越深,更加執迷不悟!」

  穆秀才和苗剛一聽矍然驚醒:「是啊,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了,用這個方法處死四妖僧,固然不會引起霸州迷信百姓的憤怒和反抗,可是也令他們更加癡迷於這些神神怪怪,企盼自己能夠修行有道了,豈能算是得到解脫了?」

  劉大棒槌正在後院排佈兵丁保護『神跡』,此時只有宋小愛陪在楊凌身邊,她本來笑盈盈的對除掉四個禍害十分開心,聽了這話也是一怔,脫口道:「大人,那怎麼辦?這不是除去了四個妖和尚,卻成全了四十個、四百個妖僧妖道麼?」

  楊凌歎息道:「是啊,除非那些受騙的百姓自己能夠清醒過來,否則誰能幫得了他們?人心所向,可不是靠律法能禁止得了的,更何況這些妖僧假借正宗佛法的名義,更富隱藏和欺騙」。

  宋小愛恨恨地一跺腳道:「這些妖僧可恨,那些被騙的百姓也著實可恨!大人,要不要末將立刻率人去四妖僧的住處查抄所有財產,多少也能為百姓們挽回一些損失」。

  楊凌微笑搖頭道:「不可不可,這些錢抄回來還給百姓,轉頭他們就能拿去孝敬新的活佛、神仙。送他們錢財,不如送他們一份理智。不過我相信這些新的神仙活佛之中,肯定沒有四妖僧的親傳弟子,他們知道自己師傅的底細,所以絕不會相信什麼白日飛昇,天降法旨的把戲。

  旁的妖僧妖道不知詳情底細,還會察言觀色,看看是否有可趁之機。但是智善四僧是被我楊砍頭給陰了,天降法旨也是我楊掃把的詭計,四妖僧的弟子們絕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只是他們有苦自家吃,不敢說出來罷了。

  你說四妖僧這些弟子會不心虛麼?還敢留在霸州麼?他們一定會心虛,一定會擔心我要拿他們開刀,他們要逃,就不會捨得丟下欺騙來的金銀財寶,我猜今晚他們就會席捲財寶逃之夭夭了。」

  宋小愛一聽就急了:「啊?你都知道還四平八穩的在這坐著呀,我的大老爺,您還真沉得住氣,咱們趕快去抄家啊,不是,抄廟呀」。

  楊凌嘿嘿一笑,順手抄起茶杯,翹起二郎腿悠悠的道:「不能抄,不能抄,能否把霸州的魑魅魍魎一掃而空,我可全指著四大聖僧這些敗家徒弟呢。讓他們偷、讓他們逃,呵呵。誰攔著我跟誰急」。

  「嗯?」苗剛和穆秀才面面相覷,半晌才訥訥的道:「國公爺葫蘆裡,這是賣的什麼藥呀?」

  「嘁!還能賣什麼藥呀?」宋小愛不屑的一撇嘴:「裝神弄鬼唄!」

  楊凌哈哈一笑,起身說道:「沒錯,就是『裝神』、『弄鬼』!我要以神之名,掃蕩一切牛鬼蛇神!從現在起,本國公就是神的代言人,霸州第一神棍!」

  「……」

  「小愛,你去哪兒?」

  宋小愛回頭扮了個鬼臉:「末將去找大棒槌,趕緊給楊大師再搭一座弘揚大法的高台!」

  ***************

  「老大咱們怎麼辦?」一堆锃亮的光頭聚在一起。

  一個身材魁梧的僧人眼角抽搐了一下,猶有驚容的道:「楊砍頭,天殺星下凡,真的不假!真的不假!難怪他在福建一聲號炮砍下千餘顆人頭,裡面還有堂堂的一省布政使,連眼皮都不眨。他他太狠了!」

  僧人的聲音顫抖著道:「什麼白日飛昇、破碎虛空,師傅四人有什麼本事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他們能成佛?好狠啊,一把火就給燒了,活活地燒死四個人啊」。

  「大哥,我就奇怪了,咱們擺佈的那火都有說道的,根本燒不著師傅,他們不知怎麼在下邊也放起火來了,可是師傅們怎麼就不知道躲呢?一動也不動的就那麼燒死了,我到現在還在納悶兒」。

  那個身材魁梧的僧人獰笑一聲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師傅不是真正的金剛不壞身,他們喝酒吃肉玩女人,比咱們還厲害呢,肯心甘情願被燒死才怪。姓楊的動了什麼手腳我不知道,不過師傅們肯定是被他坑了」。

  他看看十幾個心腹兄弟。說道:「霸州咱們是待不下去了,眾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道楊砍頭擁有師傅飛昇後傳下的法旨,霸州的百姓被師傅迷的神神道道的,對楊砍頭造出來的狗屁法旨必然言聽計從。

  如果楊砍頭是為公,那他就是知道師傅干的那些事兒了,他不會放過咱們的。如果是為私,想黑吃黑吞了師傅積攢下的金銀珠寶,那更是非殺咱們滅口不可,咱們得趕快走,這裡不能待了。師傅的金銀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這幾年跟著他們咱也學了不少花哨了,換個地境兒咱們自己當活佛去!」

  「好!」幾個根本沒有度諜,剃了禿頭就冒充和尚的漢子摩拳擦掌,雄心頓起。「可是」,師傅的金庫鑰匙帶在身上,那麼一場大火,恐怕鑰匙都化了,咱們打不開呀」。

  「廢物!」老大瞪了他一眼:「還要個屁的鑰匙,不會五鬼搬運,你還不會五丁開山啊?哥幾個抄傢伙,咱們砸金庫去!」

  ***************

  「他們果然帶了金銀逃了?」楊凌微笑問道。

  「是的,國公爺,一共十一個人,分成兩伙,各自背了包裹趁夜走掉的。」

  「嗯,盯上了?」

  「盯上了。」

  「好,明天消息一傳開,就引著霸州官府的衙差去把他們抓起來,一個也不要逃了,不過先要秘密關押起來,不能聲張。他們是最後一張底牌,不到關鍵時刻如果翻出來,就起不到應有的效果了。呵呵,有沒有去他們的寶庫查探?」

  「有,他們在龍泉寺佔據一座大殿,因為信徒眾多,龍泉寺的方丈也不敢招惹他們,平素也不讓弟子們過去。那座院子就一直被他們佔著,他們逃走了之後龍泉寺還沒人知道。

  我們派人進去搜查,發現禪房下邊挖了暗窖,修了暗門,驗看時大門已被劈開了,裡邊還胡亂丟棄著一些不易變賣的珠寶玉器、金銀首飾,現成的金銀不多,應該是被四妖僧的弟子們弄走了」。

  楊凌點點頭,說道:「好,盯住現場不要動,明天一早。本公爺就去接收財產。」

  第二日,霸州知州樊陌離、推官江海文率領三班衙役,楊凌領著親兵,又叫上城中各處的保甲里正,士紳代表,在大群興沖沖的百姓簇擁下趕往龍泉寺,一路上聞訊加入的百姓越集越多,匯成一條長長的人龍。

  霸州龍泉寺。位於霸州信安鎮,始建於唐末,原名龍花寺,金代改名「普照禪院」,元代定名為龍泉寺,寺院內大雄寶殿前的中軸線兩側有兩口古井,水如泉湧,故得名「龍泉」。

  寺裡正殿大雄寶殿面寬三間,進深三間,後為千手佛閣,另有旁院三間,這幢旁院就是被四聖僧先以掛單為名寄住,卻逐漸霸佔,甚至不許龍泉寺的和尚跨進半步賊巢,也是那些狂熱信徒們眼中不正殿的大雄寶殿更加莊嚴的聖地。

  此刻,這座他們心目中的聖地一片狼籍。被劈開的窖門,散落的金銀。人去廟空的場面,令所有的信徒驚呆了:這怎麼可能?佛爺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們竟然背叛佛祖,竊取金銀逃之夭夭了?

  一片死一般的靜寂當中,楊大神棍閃亮登場,即席發表了他的第一道神諭:「鄉親們,士紳們,四位神僧飛昇靈山了,本官和大家一樣,深切緬懷著四位聖僧的音容笑貌,和他們可親可敬的大師品德。

  這些財富是佛爺留給你們的。你們這些百姓,為了捐獻香資,敬獻佛前,變賣家產竭盡所有。你們的虔誠,四位神僧在天有靈是心裡有數的。四位神僧傳下法旨,令本官按照你們的貧富和當初捐獻的多少,適當返還財產,可是四位神僧的弟子卻見利起意,背叛神佛逃之夭夭了。

  我和樊大人,江推官,是一定會派人緝拿的,我們一定會盡量把他們緝捕歸案,挽回大家的損失。現在,只剩下這一點點財產了,大家不要急,不要慌,請大家排好隊,自覺維持秩序,我先將剩下的這些財寶,分配給你們。

  這座大殿裡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大家請放心,我們官府是一文不要的。沒有分配到的鄉親也不要急,你們先在官府做個登記,如果、一旦、萬一我們能抓住已經逃走的叛徒,而且錢還沒被他們揮霍掉的話,我們會把你們叫來繼續分配的」。

  老百姓一聽就急了,如果、一旦、萬一?還還得是沒被他們揮霍,那才多大把握啊?今天要是分不到我,豈不是要聽天由命?

  這就是楊大神棍玩的心理戰術了,原來這些信徒們心甘情願勒緊了褲腰帶,把錢都捐出當香油錢,圖的是什麼?就圖的種善因得善果,來世有福報啊。現在允喏給他們這一切的活佛自己成仙了,未來一片渺茫。幸好四位活佛聲明要把這些錢返還給他們,現在又鬧出這樣的把戲,那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嗎?

  貪慾開始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升起。百姓們沸騰了,開始爭先恐後的向前擁擠過來,生怕落在後邊會少了他那一份。對於財富的貪婪,取回原本屬於自己財產的渴望,在這一刻壓倒了對於宗教的盲目狂熱,而且隨著別人的爭搶,周圍氣氛的影響,這種心理在互相感染之下變的更加強烈,迅速發展成一場不亞於暴亂的大戰。

  在楊凌的授意下,宋小愛和劉大棒槌早就對自己的人耳提面命,一見情況不妙,他們的人馬立即高呼著「保護國公爺要緊」,然後很無恥的撤出了戰團,獨留下霸州知州衙門的官差們圍擋在並起來的幾張大桌子前邊,桌上擺著從地窖裡搬出來的全部財產。

  一見來自京城的大官兒威國公爺的官兵都撤退了,百姓們大受鼓舞,尤其是後邊的人,擠在人堆裡的人,根本不擔心會被官差看到或者記住他,更是肆無忌憚的狂呼亂叫,煽動著大家往前衝。

  一場大哄搶開始了,衙差們帽子也丟了,風火棍也沒了,袍帶靴子全不見了蹤影,連滾帶爬的從瘋狂的百姓中逃了出來。樊陌離和江推官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些暴民瘋狂擁搶,好像他們的身體已經不是肉做的,從四面八方擠過來,竟把結實的香案擠的咯吱作響卻沒人呼痛。

  搶到了東西的人連口氣都來不及喘,立即從兩側殺出重圍。緊緊攥著手中的項鏈、耳環逃之夭夭,後邊衝過來的百姓見桌上已經沒了東西,心有不甘,立即衝向別處,見到什麼值點錢的抱起來就走。香爐、蒲團、懸掛的布幔,就差拿小刀刮佛像身上的金粉了。

  這些原本就意志薄弱,很容易被他人言語,情緒所左右的信徒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尤其是此刻貪心已起,又是在這樣狂熱的場面刺激下,後邊的人已經沒有什麼可搶的東西時,開始心有不甘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偉哉斯言,古人誠不欺我!

  這些信徒還沒有看破紅塵,他們如果不計較利益,不比常人更在乎利益,就不會捐獻大量財產種善因,期盼來世非富即貴了。別人得到了,而他們沒有,這份不平、嫉妒,使他們已經狂亂的情緒達到了顛峰。

  他們痛罵著,哭喊著。全然忘記了這裡曾是他們敬畏膜拜的聖地,好像缺了這些錢一家人馬上就要餓死似的,不依不饒的圍住楊凌和樊陌離等官員,兩眼通紅,喊冤告狀,一定要得到補償、討得說法才肯走人。
匿名
狀態︰ 離線
386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0:53:07
   .........

  楊凌要的就是這樣結果,利用他們的痰盂,先告訴他們每人都將分到一大筆錢,就像四個神棍給這些信徒們開出的讓他們來世成王成侯,大富大貴的空頭支票,讓他們的心理預期先膨脹到一個高點,然後用一個突然打擊使他們的希望變成泡影。

  在他們的失落中,少部分人卻實現了這一願望,其他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理因此迅速發酵,導致他們希望落空的罪魁禍首又是最崇敬的活佛身邊的人,種種心理衍化出來的盲目憤怒,很容易就可以被他主導和利用了。

  「怎麼辦啊大人?」江海文緝匪抓盜半輩子,還沒見國本來老實巴交的百姓會變得像瘋狂的獅子,一時也沒了主意。

  「怎麼辦,國公爺?」樊大人六神無主的轉頭問楊凌。

  楊凌咳嗽兩聲,忽地跳上一張桌子,振臂大呼道:「所有的人都不要吵,統統給我聽著!」

  喧囂的大苗頓時一靜,擁擠的人潮凝止在那兒,目光齊刷刷的投在楊凌身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神弒神!

  楊大神棍在眾多信徒滿心焦灼、憤怒,急欲宣洩的時候,拋出了他親手炮製的第二篇神諭:「鄉親們不要急,四位聖僧早料到這些弟子們心志不堅、動機不純,四位聖僧在時,他們尚不敢胡為,聖僧歸返靈山,他們就會胡作非為。

  昨夜,四位聖僧托夢給我,四位聖僧說,其實霸州有許多人冒充神佛,招搖撞騙,四位聖僧在時,因為心懷慈悲,希望能以一顆佛心感化他們,所以始終不忍揭穿他們的騙局。現在四聖僧功德圓滿,已經回返靈山了,這些騙子沒了顧忌,就要變本加厲的欺騙百姓了。

  你們看,追隨四位聖僧的親傳弟子都背叛了他們,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這裡已經沒有資財可以給你們,但是你們知道霸州還有什麼人稱仙稱聖的吧?除了四位聖僧,那些大神半仙,統統都是假的,他們都是搾取百姓的錢財而已。

  我們要把他們趕走,我們要把被他們騙走的錢財搶回來。現在,出發吧,四位活佛在靈山上看著你們,你們要把這些裝神弄鬼的傢伙統統趕走,維護真正的淨土!」

  如同一鍋沸水,轟轟烈烈的群眾滅神運動在楊凌大手一揮下誕生了。浩浩蕩蕩的『打擊一切假神仙』隊伍呼朋喚友不斷擴大,迅速向十里八鄉傳播開去。

  楊凌的話給了他們一個合理的理由,一種自我欺騙、自我催眠的心理暗示:我幹的是對的,我去趕走那些大神半仙,搶走他的錢財不會觸怒神靈,因為我是奉了真正的神聖的旨意,我是正義的!

  霸州這幾年簡直成了神仙鍾愛之地,真人、法師,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誕生,可是因為四聖勢力最大、影響最廣、歷史最久,所以其他的神棍都公認他們是最具神通的人,想開山立戶都要備了大禮拜碼頭的。

  現在這些神棍一向公開承認是最具神通的活佛,而且他們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白日飛昇,名望已經陡升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這個時候他們的代言人公開聲稱其他一切所謂有神通的人都是騙子,又有無數的信徒作證,擁護,還有誰敢質疑?

  那些神棍有苦難言,甚至難以做出任何解釋。他們不敢說四聖是假的,那麼就不能說堂堂威國公爺傳的神諭是假的。這樣就無法用任何理由反駁神諭說他們是偽神,是神棍的罪名。這就像太平天國時的東王楊秀清,當大家已經公認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時,那麼最初造神的人也只能默認他的存在,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己,否定自己創造的神,自己釀的苦酒只能自己喝了。

  整個霸州開始了牛鬼蛇神大清洗。發動群眾鬥神棍,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既不會招致百姓們的反對,而且各縣各鎮,哪兒有大神,哪兒有半仙,這些老百姓最清楚。

  而且這些信徒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四位聖僧的旨意,所以根本不曾發生信徒之間的械鬥,許多大神半仙地信徒在聽說威望最著,而且已經白日飛昇的四位聖僧把他們信賴的神仙定性為神棍之後,立即反戈一擊,加入了倒攻清算的陣營。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切,以神之名!

  ***************

  霸州的神棍們這個年不好過,一個個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令他們痛心的是,這些攆得他們東奔西躥,丟家捨業的百姓,打起的居然是他們一向用來蠱惑百姓的旗號。這些往日裡威風不可一世,到處受人尊敬的大神半仙們,敗在了他們自己創造的神的手中。

  楊凌有意識的調節著百姓的行為,既不打壓他們的熱情,又避免他們造成過激的行為。或者擴大打擊範圍變成一場無法控制的暴亂。

  隨著一個個裝神弄鬼者被揭發出來,楊凌又令地方官員把他們和追隨他們一齊騙人的弟子、心腹們,押上街頭現場表演他們所謂的神通,以及如何招搖撞騙搾取錢財。

  這些伎倆的揭發和表演,成了霸州各地的新年一景,百姓們既解恨又解惑,而且內容五花八門,猶如一場魔術表演,看他們在場子裡辛苦表演完了,不用往裡扔錢,還可以扔磚頭瓦塊,這可吸引了無數霸州百姓。

  許多商號發現這樣挺能吸引人,乾脆不再聘請舞龍隊、舞獅隊慶祝過年招攬生意了,而是主動請求把批鬥大會開在他們店舖門前,作為優惠條件,他們給衙差們免費提供茶水、午餐、板凳。

  隨著一場場騙局的揭露,以及與四大聖僧曾經用過的相類似的魔術手法被揭露,最開始很狂熱、很光榮的執行著清剿「偽神仙、異教徒」的百姓們開始惶惑了,動搖了,心中堅定不移的執著和哪個不容侵犯的神靈開始被撼動了。

  那些被關進大獄等待處置的神棍們,現在是一無所有。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何況是死了還要連累兄弟的狗屁「四聖僧」,許多神棍豁出去了,開始有意揭發和四聖僧有關的騙局,聲勢浩大的宣傳使百姓們對「四聖僧」的疑慮越來越重。

  現在,沒有人為「四聖僧」辯白,當各路「神仙」被清算揭發近於尾聲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不利證據指向了「四聖僧」。無數的證據顯示,他們同樣是神棍,真相已昭然若揭,只是驟然失去寄托的百姓們沒人敢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四大聖僧」破碎虛空的第九天。也就是正月十二,保甲、裡正、更夫們開始敲著鑼,敲著梆子四處宣佈:官府已經抓住了攜款潛逃的四聖僧的徒弟們,明日將在霸州城公開審理這些僧侶。

  第二天聞訊趕來的百姓人山人海,知州衙門根本放不下這麼多觀審的百姓,欽差行轅後院兒,那一大片圍牆都推倒了,就在「四聖僧」白日飛昇的地方,由樊大人,江推官主審,威國公旁審,對四位聖僧的徒弟們開起了公審大會。

  他們幹的一樁樁、一件件案子,無不是四個神棍主使和指揮,許多案子都牽涉到破家亡命的重案,這些弟子們豈肯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現在已經坐實了攜款潛逃的罪名,他們無法再和「四聖僧」攀關係,藉由眾多百姓的支持來脫罪。那就只有拚命往「四聖僧」身上潑污水,把一切罪責都摘乾淨,把自己說成是無關輕重的小嘍囉,才有活命的機會。

  造神、以神滅神,最後再把自己親手樹起的神聖拉下神壇。當所有的神棍在狂熱的信徒們的幫助下,像秋風掃落葉一般席捲一空後。失去利用價值的「四聖僧」就像塊破抹布一樣,被楊凌從神壇上丟了下來。

  他們的徒弟當眾說出了一樁樁陰謀,穆生員拖著殘腿、滿臉翻著猩紅的血肉泣血悲訴,最後由四聖僧的徒弟當眾再次表演了一番所謂神跡,所有驚懼、疑慮的目光都投到了神的代言人,親眼目睹、親口說出四聖僧白日飛昇的威國公身上。

  楊大神棍的最後使命完成了。這次,他頒布的不再是神諭。而是簡單說出懲治四妖僧的手段後,立即發表措辭嚴厲的打擊邪教、打擊神棍的官方聲明,宣佈徹底取締近十年來成立的一切門道會社,原屬於佔用的正規佛教、道教的廟產,地產立即歸還,身負重案的神棍嚴格審查,按律處治

  最後一座神龕,在他鏗鏘有力的宣讀聲中,轟然倒塌了

  ***************

  神棍門搾取的錢財要清算,地產、房契要歸還,身負的血案要審理,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接收黯家差抄的財產,瓜前李下要避嫌吶,萬一老百姓懷疑本公爺假公濟私,往裡邊摻和霸州百姓捐給佛爺、道爺們的香資怎麼辦?

  楊凌的理由冠冕堂皇,樊陌離只請示了一回,也就沒空再來,昔日在神棍們面前叩頭如搗蒜的信徒們轉移了陣地,把叩頭地點換成了知州衙門。

  原來是叩頭祈福求來世富貴,然後遞上大把的銀子,現在是叩頭哀求返還財產,討還血債。然後遞上淚痕斑斑的狀紙,衙門口的大鼓短短兩天都敲破了四個了,忙得樊大人,江推官團團亂轉。

  普通百姓的案子他們還能拖一拖,像穆秀才這樣在地方頗有聲望和勢力的家族,受騙上當的也不計其數,做官的人對地方豪紳的依靠是很大的,對他們就不能馬虎了。至於張忠張公公、衛所朱千戶這些不遞狀紙遞帖子的官兒們,咬牙切齒的讓他們嚴辦神棍,盡快追回他們捐獻的財產,那就更不能馬虎了。

  所以現在樊大人巴不得國公別來給他添亂,他也實在沒時間辦交接、清點查抄物品了。楊凌正好得其所哉,東遊西逛,拖延時間不回京去。

  副欽差梁洪這個年過的也很忙,他把『四聖飛昇神跡展示處』的牌子一翻,寫上『千刀萬剮四大神棍斃命處』,進來一個十文錢,如果肯拿十三文,還外贈狗糞包一個,供他們投擲發洩,照樣賺得錢如流水。

  正月十五,鬧花燈。

  在霸州鬧花燈,自然要去勝芳鎮。勝芳的花燈十分有名,其製作技巧或繁或簡,有大有小,大至丈餘,小不盈寸,可玩於手掌之中。各式各樣的宮燈、人形燈、植物燈、鳥獸燈、風物燈、建築燈等有數百種之多。

  霸州上下都在忙。楊凌卻輕裝簡從,悄然抵達勝芳鎮,要夜賞花燈了。

  這段時間,他並沒有放過京師的一舉一動,京師官員陸續回朝。實際上由於今年劉瑾來了次突擊大考核,除了李東陽、楊廷和等較有遠見的人遠離京師避開這即將發生的暴風雨,大部分官員都沒走,都忙著拉關係、走後門、跑官要官呢。

  因為劉瑾又下令要裁撤人員,精簡機構了。京師各大衙門要裁出三百人的名額來。但是只要是他門下出身的,不論貪污、年老、有病,一概保留。都指揮以下的官員,現在只要劉瑾寫個「委任某某為某地某官」的條子,吏部就立刻照辦,不敢再奏。

  就連那個一向喜歡對著干的小蘿蔔頭楊慎,似乎因為靠山全離京了,也變的安分多了。除了調動軍隊官員還提出反對意見,其他時候大多裝壟作啞,不聞不問了。

  三大學士就剩下一個焦芳了,可這老頭兒據說生了大病,整日不露面。劉瑾對他如此識相很是滿意,於是投桃報李,聽說焦閣老討厭江西人,因此規定江西人不准擔任京官。他想起當初謝遷力主處死八虎,而謝遷是余姚人,又規定余姚人不准擔任京官。

  劉瑾的權利越來越大,得罪的人也越來越多,這種種行為,不但是朝中地方的官員,連各地的生員士子,都為之憤慨。

  劉瑾勒令各部自查自糾,刑部尚書無所彈劾,被劉瑾喚去痛罵一番,回來之後無可奈何只好把下屬王尚賓三人請來喝了頓酒,然後一邊道歉一邊宣佈要彈劾他們,隨便找點罪名,以證明自己也是堅定不移的執行劉公公的旨意的。

  最令人拍案稱奇的是,劉府收禮已蔚然成風,所有京官出差回來後都要到劉府送份厚禮,過年返鄉的自然也不例外。其實京官遠不如地方官手頭富綽,還不容易出去一趟,地方官贈送的程儀禮物還不夠給老劉送的。

  張彩知道劉瑾這麼幹,早晚把人全得罪光了,你吃肉要是別人連湯都喝不上一口,那誰還死心踏地的跟著你?可他又不敢勸劉瑾不收禮,而且也知道勸了沒用,便委婉的柬言道:「公公,地方官都是比較有錢的,而且遠在地方,讓他們孝敬些禮物那是應該的,可是京官兒大多沒什麼來錢的門路,出趟公差才能撈點油水,如果他們來送禮,那出京後必然加緊搜刮,還把罪名全栽在您的頭上,說是為了給你送禮,這不是敗了您的名聲麼?

  再說,京官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平常辦事都是用得著的人。只要他們聽公公的話,安心為公公辦事就行了,還差他們那點禮物麼?」

  劉瑾當時不太高興,可是等張彩走了,想一想又覺得大有道理,就在這時候御史歐陽雲等十幾個人剛剛過完年回京,提了禮物來給劉大官人送禮,劉瑾為了顯擺自己清廉,禮物沒收,把十幾個人全送刑部去了,以賄賂罪判了刑。

  這一來百官惶恐,全不知道什麼禮物該送,什麼禮物不該送了,要送禮之前還得先備份禮,買通劉瑾身邊的人問個明白,以免犯了他的忌諱,結果層層小鬼伸手要錢,需要花費的銀子反而更多了,百官更加怨怒。

  楊凌聽了手下的稟報,只覺得啼笑皆非:這位仁兄還真是位搞笑專家。在皇上面前,他八面玲瓏,心思機巧,從來不幹出格過分的事。可是一到了下邊,什麼昏招都出來了,這不是想著法兒給自己刨坑呢麼?

  楊凌囑咐手下靜觀其變,自己沉住了氣在霸州等機會。他和宋小愛、劉大棒槌等人到了勝芳鎮時,先期已有六七十名侍衛趕到了,這些全是心腹,化裝成普通百姓包下了一處客棧。

  楊凌到了住處,沐浴更衣,換上一身衣袍,那袖箭火槍仍習慣性的佩在身上,就在房中用了晚餐,便帶了四十餘名精銳侍衛信步出了客棧,先在勝芳鎮街頭閒逛。

  勝芳花燈有農曆七月十五中員節盂蘭盆會「放河燈」,再就是元宵大葦棚「冰燈大會」,同時鎮內舉辦元宵燈會。由於此地燈會聞名於外,也有不少外地富紳前來觀賞。所以儘管楊凌一副生面孔,卻並不惹人奇怪。

  楊凌身穿一襲青衫,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結,用青綢子繫上沉香木髮箍。外邊卻罩一襲昂貴的雪白輕裘,面如冠玉,目如郎星,就連腰間一枚玉珮隨著步伐輕輕一蕩,都透著儒雅風流,瞧得鎮上不少姑娘媳婦兒頻頻回頭,投以愛慕欣賞的眼光。

  侍衛們扮做遊客,遠近散落,楊凌身前只跟著大棒槌和宋小愛。大棒槌身著青衣小大帽,氣勢凶凶,一副豪門豪奴模樣。

  宋小愛作清秀俏巧的小侍女打扮,黑亮的頭髮挽成未婚少女的三丫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皮鮮肉嫩,小嘴櫻桃,眉目如畫,粉臉桃腮,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

  這一行三人都有吸引人的本錢,尤其那貴介世家的氣派,立即引起了幾個扒手的注意,開始有意無意的躡在左右。

  剛值傍晚,但是街上已經很熱鬧了,剛剛走到三岔路口,忽見前邊一條凜然大漢,也做秀才打扮,只是那身子段兒實在粗獷,頜下虯髯與大棒槌相似,卻環目大眼,極是威風。這樣一條威風大漢,路上走的卻是極是小心,只見他扶著一個身披斗篷,嬌嬌俏俏的美人兒,正緩緩行於街頭,那小心翼翼,倍加呵護的舉止,可以看出對這女子是何等的寵愛。

  那女子是個少婦,比虯髯大漢矮了一大頭,身材穠纖合度。她頭梳盤龍髻,水湖綠織花比甲,窄袖子同色繡富貴花的蜀錦裌襖,迤地百褶裙,小不勝握的小蠻腰上,鸞帶裡掛著一條隱約可看到金花影的彩巾。

  粉臉桃腮,檀口帶媚。一雙水汪汪的明眸,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儘管她所穿的衣裙是冷色,卻依然如春水蕩漾。款款移動間,裙底弓鞋隱現,這位婦人顯然就是那位大汗的妻子。

  這樣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汗,卻娶了這麼一位嬌媚可人的小嬌妻,楊凌瞧著有趣,不禁注意地看了兩眼,發覺那大汗雖粗獷高大,只是天生骨架粗大,看其神情氣度卻絕非粗人。那大漢也在看他,一番打量,似乎對他一行三人的氣質也頗為欣賞。

  二人相視一笑,互相點點頭,正要錯肩而過,那大漢目光一閃,忽地瞧見一人,不由哈哈大笑道:「封半仙,好久不見,你也來看燈麼?」

  這人雖非粗人,可這嗓門實在太大,楊凌等人不由自主的扭過頭去,看向他招呼的人,只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清瘦漢子,唇上兩撇鼠鬚,身上袍子雖顯示家境不錯,可是縮肩塌背,走起路來有種狼顧之感。

  那人氣急敗壞,連忙提著袍袂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恨恨的道:「你個趙瘋子,別亂囔啊,我叫封小木,不叫封半仙。你可別害我,楊砍頭在霸州城正屠神滅仙呢,誰沾著神啊仙的誰倒霉,鎮上的劉大神兒說是跳神時佔了人家老婆便宜,剛被人家男人剁了一菜刀,都不敢報官呢!」

  被稱作趙瘋子的大漢暢聲大笑,拍手道:「哈哈哈,任你道行再高。神仙也怕菜刀。呵呵,不叫便是,不過你孤家寡人的,怎麼有興致來看燈啊,不是想趁機蒙倆錢兒花把?」

  那封半仙面皮漲紅,趙瘋子渾然不覺,又調笑兩句才陪著妻子告辭,隨風還傳來他妻子細細柔柔的聲音:「看你,人家又沒惹你,何苦這般挖苦?總是給自己惹」

  楊凌想不到滅神運動如此深入人心,估計神棍在二三十年之內在霸州都休想有市場了,他和宋小愛相視一笑,轉身向鎮外走,要去瞧瞧久負盛名的勝芳花燈。

  封半仙見趙瘋子走了。恨恨的啐了一口道:「呸!真是個瘋子,仗著家裡有兩糟錢兒,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這時兩個緊跟著封半仙的人追了上來,說道:「丞相,您慢點兒呀」。

  這話聲音絕對不大,站在楊凌這兒本不該聽到,可是這是三岔路口,楊凌正要往鎮外走,風呼的急,正順風向他這個方向,裊裊的話音兒陡地入耳,一閃即逝,卻被楊凌聽了個真切。

  「丞相?!!!」我沒聽錯把?這是什麼稱呼?

  楊凌大駭,難道汗唐宋元某位大官人穿越過來了?

  楊凌眼睛發直,目光微微一轉,正碰上宋小愛那雙古怪的眼神,四目一對,兩個人都從對方眸子裡讀懂了一句話:「你沒聽錯,他喊的就是丞相!」
匿名
狀態︰ 離線
387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1:30:31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四十章 滿堂皇后


  「盯上他們!」這句話還未出口,卻見那位封半仙似乎低聲訓斥了兩人幾句,然後三人也向這邊走來。楊凌忙回過頭,拿出公子哥兒的派頭,一步三搖的放慢腳步,放他們走在前頭,然後轉向宋小愛。

  宋小愛會意,已悄聲道:「大人放心,我已派人跟上去了」。

  楊凌這才注意到兩個村夫打扮的漢子已經緊隨在封半仙的身後,不禁讚許的一笑。

  劉大棒槌撓撓頭,奇怪的低聲道:「國公爺,本朝有丞相麼?」

  「有」,楊凌慢悠悠地道:「太祖那一朝有,不過自丞相胡惟庸造反以後就沒有了。現在的丞相,其實就是內閣大學士,不過職權與昔年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根本無法相比。」

  大棒槌驚訝道:「那……他們喊什麼丞相?是不是那人叫成象?」

  楊凌一怔,這他倒是沒想到:會不會自己小題大做了,那人姓封名小木,綽號半仙,萬一他的表字………咳,一個沒功名,上過私塾識得幾個字以算命騙人為業的也有表字?不過也不好說。

  楊凌對自己的判斷有些動搖,說道:「不要聲張,等咱們的人摸摸他們的根底再說吧。咱們繼續逛花燈,說不定還能再碰上他們」。

  此時,行往郊外的人流越來越多。勝芳鎮內處處綵燈高懸,富戶家中爭先攀比,更是別出心裁,廣場院子裡遍栽花樹。不過各家各戶這樣零散的觀燈到底影響效果。勝芳鎮外有河澱,到了現代已經乾涸成為荒地,但是當時卻是連綿成湖,魚蝦豐富。

  百姓們在葦蕩湖泊邊架設綵燈、冰燈,還有燈謎。天長日久聲名遠播,許多外地富有人士也在正月十五來賞燈。使得勝芳花燈越來越紅火。到了郊外,天色已大暗下來,可是這裡卻燈火通明,木桿樹幹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色燈籠。繒帛繞樹,鼓聲陣陣,樂聲悠揚。

  地上還有從湖裡鑿冰壘起的冰燈,玲瓏剔透,五光十色,猶如一座座水晶塔、水晶屋,就連楊凌這樣見過現代超絢聲光效果的人瞧了都心曠神怡,更惶論這些一年也沒什麼娛樂活動的普通百姓了。

  此時的湖泊岸邊,猶如熱鬧的廟會,富商豪紳還出資搭建了戲台,唱戲的,耍龍燈的,玩雜耍奇伎的,熱鬧非凡。人流熙熙攘攘,孩子們在人群中嘻笑遊玩,還有不少帶著面具的人,也在其中盡情嬉鬧。

  燈節共三天,十四、十五、十六。通常十六還要放焰火,然後節目告終。今天是正月十五,正是最熱鬧的時候。高大的枯槐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燈籠,變成了一株艷麗的花樹,仰臉望樹,穿過炫麗的燈影,皎如玉盤的明月高懸在空中,猶如那明月也掛在梢頭。

  這三天,就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們也解了禁,可以走出閨房約上三五紅顏知交,在燈市上遊覽閒逛。前方是整個燈會最壯觀的地方,二十多株龍爪愧。光禿禿的樹枝上桂滿了花燈,與長長的數根彩繩攀連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的燈牆,極為壯觀。

  樹下滿是小商小販,賣吃的賣玩的賣燈籠、面具,遊人擁擠,人聲喧鬧,大家都興致勃勃,只顧欣賞美影,沒人在意身旁都是些什麼人。楊凌看到一個高大的背影,再從伴在他旁邊的纖秀身影一相比照,立刻認出就是街口見過的那個趙瘋子。

  看得出他對妻子真的很是寵愛,因為怕人多碰到了妻子,他用粗壯的手臂攬住了夫人的香肩,與她指點著綵燈,邊行邊走。裙袂款擺之下,纖巧的弓鞋,在亮如白晝的燈光下看得真切。

  難怪她的相公這般攙扶,這位俏麗的娘子是一對小腳,那年頭,真正裹小腳的女人並不多,許多佳麗都是天足,尤其當時皇家選妃不要小腳,所以北方的高官貴族家更少見小腳女人,楊凌的妻妾就沒有一個小腳。

  但是大明中期正是裹小腳的風氣漸漸開始流起來的時候,所以見到俊俏的女人小腳姍姍的也不希奇。這種風氣實在害人不淺,到了明末清初時小腳遍地,一遇兵災人禍,根本跑不起來,只能趴在家裡等死。

  楊凌心裡記掛著那位莫名其妙的封半仙封丞相,見到這個趙瘋子,想起他認得那個封半仙,而且方才見面時對姓封的還頗多調侃,或許能從嘴裡套到些有用的情況,於是便向宋小愛使個眼色,舉步迎上去。

  「哈哈,兄台,我們又見面了」,楊凌拱拱手,笑容可掬的道。

  他的風度儀表無可挑剔,讓人一見好感就油然而生,那大漢扭頭瞧見是他,上下打量一眼,也露出笑容,拱手道:「這位仁兄,似乎不是本地人?」

  「然也,在下姓楊名萬年,來自京師,遊學輕歷,聽說霸州花燈天下聞名,是以前來一觀」,楊凌不慌不忙的道。

  「哦,在下姓趙名燧,家中兄弟三人在下排行老大,是文安縣的諸生,很高興認識兄台」,趙瘋子對那封半仙說話粗聲大氣,猶如一個粗人,此時對楊凌文質彬彬,倒也頗為斯文。楊凌見他穿戴就知是個富有的讀書人,想不到還是入了縣學的,忙拱手施禮。

  諸生就是入了縣學的秀才,這樣的讀書人是比較有前途的,就像同樣是學生,人家進了重點高中一樣,要中舉、考取功名,把握是比較大的。

  「這是拙荊,呵呵,為兄今日就是陪同拙荊來賞燈的」,這仁趙秀才是個性情豪邁的人,楊凌又有意結交,三言兩語就以兄弟相稱了,這時一聽趙秀才向他介紹愛妻,那是真以好友相待了,楊凌忙躬身一禮,道:「見過嫂夫人」。

  嬌美少婦淺淺一笑道:「楊兄弟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楊凌目光一閃,瞧見旁邊樹下有個茶水攤子,便笑道:「我與趙兄一見如故,咱們以茶代酒,且去樹下敘談一番如何?嫂夫人行路久了,怕是也要累了」。

  趙燧一聽,猛地一拍腦門,怪叫一聲道:「哎呀,虧得兄弟提醒,糊塗糊塗,娘子可是行路半天了,一定十分辛苦,來來來。娘子,咱們到茶攤子上稍坐一陣兒,你且歇歇腳」。說著扶了夫人便行。

  他的夫人似乎十分受用丈夫的寵愛呵護,含笑由他扶了去茶攤前坐了,這茶水攤子因是夜間,所以還有夜宵。煮的有各色湯元,趙燧十分豪爽,各色口味都要了一碗,不但給妻子要了,還給楊凌和隨在他身邊的兩個男僕女侍各要了一碗。

  家僕侍女是不能同主人同桌用餐的,宋小愛就和大棒槌在旁邊桌子坐了,趙燧偷偷看了看他們,向楊凌擠擠眼輕笑道:「兄弟好眼光。尋得一個侍讀俏婢,不但美貌,氣質亦脫俗。兄弟必是京師名門吧?」

  楊凌臉上一熱,合糊地道:「唔。兄弟並非名門,祖上作過官,現在是京師地方的士紳而已,呵呵,兄長過獎了,過獎了」

  那時富有人家遊學的士子,由於尚未娶親,出門在外又需要女性照顧,家中常為他擇選一個美貌的侍女,說是侍讀,其實是起食飲居、男女雲雨,統統都侍了,運氣好的將來正式娶妻後納為妾侍,要不然仍是終生為侍婢,反正是自家買回來的,自可隨意處置。

  這時大明風氣,亦是士子秀才們喜聞樂見的雅事,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所以趙燧並不怕當著夫人問起,因見小愛人品出色,這算是一句稱道誇獎的話了。

  看到楊凌居然有羞意,趙燧覺得有趣,不覺拍腿大笑。不一時湯元端了上來,趙夫人用餐的姿態也十分文雅,她這位夫婿卻全無讀書人的風度,楊凌第一個湯元吹吹噓噓的剛剛吃完,趙瘋子已呼嚕嚕連湯也灌了下去,抹抹嘴巴笑嘻嘻的看他們吃。

  楊凌本就不餓,就勢放下碗來苦笑道:「趙兄好快的速度」。

  趙瘋子哈哈笑道:「男人嘛,呃……你吃你的,我知道你們京師大戶人家吃個飯都講究得很,不痛快,很不痛快,你吃你的,不用管我。對了,威國公現在霸州正在大肆清剿冒充神靈詐取錢財的一幫神棍,大快人心吶,哈哈,那是你的本家吶,這事你聽說了吧」。

  楊凌趁機道:「是啊,一到霸州我就聽說這事兒了,不過我是遊學經過,回京過完年就出來了,沒有霸州城停留,想著賞完花燈就繼續南下呢,具體情形還沒你瞭解得多。怎麼霸州這裡很多神棍麼?方才在鎮上聽兄長作獅子吼,大叫』封半仙』,嚇得那個行人臉上變色,難道在威國公治下,霸州清剿神棍騙徒如此嚴厲?」

  趙夫人聽楊凌說她夫婿做獅子吼,不由噗哧一笑,趙燧嘿嘿一笑道:「近墨者黑呀,為兄這獅子吼,可是大有來頭的,兄弟想學還學不學不會呢」。趙夫人臉蛋兒一紅,手在桌下悄悄掐了丈夫一把,趙燧皮堅肉厚,渾不在意。

  他喝了口茶道:「那是自然,威國公南征北戰呀,是戰陣中的一條好漢,懲奸辦案也是好厲害的手段,霸州神棍橫行,鬧得烏煙瘴氣、真要整治起來、光是大批盲從的百姓就得鬧出亂子,威國公巧施妙計,以神治神,較之戰國西門豹更勝一籌,現在霸州可是沒有一個神棍敢再招搖撞騙啦」。

  他把楊凌如何巧計整治四聖僧的手段詳細說了一遍,楊凌佯作頭一回聽說,不斷撫掌稱妙,看得鄰桌的宋小愛、大棒槌竊笑不已。趙燧說罷道:「至於那個封半仙,倒是一棍,不過是訟棍,而非神棍。不過他神神道道的也喜歡宣揚這些東西,還曾以這些虛妄之語成全了一雙姻緣,所以愚兄見了他有意開個玩笑」。

  「哦?以神佛名義成全一對姻緣?這話從何說起?」楊凌故作很感興趣的道。

  趙燧倒是有問必答,說道:「這事我也不是十分的瞭解,只是聽朋友說起過。霸州城內有一個訟棍叫王智,專門替人寫狀紙,打官司,他仗著一支利筆和一張巧嘴,而且和官府交通的關係十分友好,所以賺了不少錢,也算是個富綽之家」。

  趙瘋子說到這兒,楊凌一下子想了起來,黑鷂子苗剛被捕入獄,他的瞎眼老母托付的那個訟棍不就是王智嗎?這人想來和衙門裡的人關係是極好的。不過要價也太黑了點兒,黑鷂子連房帶地,還有家裡的浮財,怎麼也有二百兩銀子,被他敲詐的乾乾淨淨,才把黑鷂子保了出來。扣去交通官府的錢,僅這一樁生意,他就空手入帳至少百兩紋銀。做訟棍做到這份兒上,也算是霸州第一大律師了。

  趙瘋子繼續道:「王智有個女兒叫王滿堂,據說是有霸州城第一美人兒,呵呵,其實這話都是街頭巷尾一些登徒子的謠言了。你嫂子就是霸州城的人,說起美貌。為兄相信就絕對在王滿堂之上,只是有教養的姑娘平素不出閨閣,誰人識得她們相貌?

  那王滿堂卻是個異數,王智家裡也算富有,有宅有地有家僕,可是這個女兒卻自幼由得她走街竄巷,與人交往,認積的人自然就多了,加上她姿容俏麗,結果就成了名動霸州的一朵花兒。

  姑娘到了十七歲上還沒找婆家,王智也不著急。可是有一天這位姑娘做了一個夢,說是夢到一位金甲神人告訴她,她將婚配一位大貴人,那人名叫趙萬興,姑娘就把這個夢說給母親聽了。

  封小木是個訟棍,一向與王智交好,輾轉從他口中知道了這件事,便掐指算了一陣,然後斬釘截鐵的對王智說這個夢確是神人托夢,不日那個叫趙萬興的貴人就將路過這裡,叫他老夫妻千萬不要錯過了。

  王智半信半疑,不料過了兩天真的有位客人路過,上門討水喝。兩下一敘談,那人就叫趙萬興。王智大驚,他見那人文質彬彬,談吐不俗,便假意結交,讓他在府中住下。一經打探,這趙萬興是個遊學秀才,父母雙亡,飄流四方。

  住了幾天,王智發現那人不但儀表相貌不同凡響,而且能言善道、處事得體,確有貴人之兆,更希奇的是,他住的客戶每日屋頂都落滿鳥雀,王智料想他將來必然高中,飛黃騰達,便主動許婚,將愛女許配給他。這樁韻事流傳開來,我的一位好友曾對我提及,而我曾托封小木我打過一場官可,呵呵,所以見到了調侃他一下」。

  「哦?竟有這樣的奇事?呵呵,王姑娘嫁的那位貴人現在何處,可曾飛黃騰達麼?」楊凌不動聲色的問道。

  趙燧呲牙一笑,嘿嘿地道:「自從王姑娘許了人,便隨相公搬出了王家,住在什麼地方誰也不知道,只是錦衣綺羅的生活好像確實不錯。不過說到命中貴人,嘿嘿,兄弟,你真信吶?」

  趙燧目中露出狡猾之色,笑道:「如果哪一天你與某位小姐兩情相悅,盡可讓那位姑娘照此行事,回家就說夢中有仙人許以姻緣,然後為兄幫你找個神棍去對令岳丈說這位貴人旬日之內就會出現,隨後你就登門拜訪,至於鳥雀落屋嘛,那也好辦,趁人不備往房頂上撒些糧谷也就是了。呵呵,如果令岳丈一時犯了糊塗,這樁婚事便成了」。

  趙夫人在一旁捂著嘴吃吃的笑個不停,旁邊桌上宋小愛和大棒槌本來聽如癡如醉,還覺世上果有這樣天作之合的姻緣,聽趙燧一語道破天機,不由輕輕啊了一聲。

  楊凌也忖料到大概原因如此,一聽趙燧說的明白,不由笑道:「兄長高見,這都是你的揣測麼?」

  趙燧嘿嘿一笑,自負的道:「不錯,雖是為兄揣測,料來八九不離十。那位王滿堂姑娘從小隨意出入裡弄街頭,與男子打交道,只怕早與那個叫趙萬興的人有了私情,所以才訂了此計誆騙父母,不過為兄奇怪的是,那趙萬興如果家財萬貫,以王智唯利是圖的一個人,斷無不允婚的道理,何必用此手段?

  若說趙萬興一貧如洗,可是聽說王滿堂嫁了人。每次回娘家,或出現於霸州街市,都是渾身綺羅,穿金戴玉。顯然處境很好,可是她嫁到何處,卻無人說的清,莫非……她那夫婿其實是有妻子的?她是嫁了人作妾不成?」

  趙夫人低啐一聲,嗔道:「相公,休要背後胡亂猜測,污人名聲。咱們不知底細,不可妄語。」

  趙燧很怕妻子,聞言乾笑道:「嗨,我這不是跟自己兄弟說說麼,自不會和不相干的人胡亂提起」。

  楊凌本想從他口中瞭解瞭解那位封半仙的情形,想不到卻聽了這麼一段不相干的事情。這麼說封小木只是一個普通的訟棍,那個什麼丞相,難道真的是自己聽錯了?他的表宇叫成象或都什麼其他的諧音?

  楊凌的心裡動搖起來。就在這時,只見一位身材高挑的大姑娘正沿燈繩向另一株樹下走,旁邊還跟著小丫環,光看背影,那位姑娘就讓人心癢癢的。背心型的狐裘顯露出女性的曼妙曲線,長長的孔雀藍百格裙,蓮步輕移,腰肢有韻律的款擺。

  看體態姣好的女子緩步而行,那款擺搖曳地韻律確是飽眼福的大享受。這時一個登徒子忽然急步追了上去,貼近姑娘身子時忽然探手在她的豐臀上掐了一把,然後身子一轉,就要扎進人堆兒。

  不料那位大姑娘驀然轉身,身手矯捷靈話,根本不像平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遇事驚慌無助的閨中少女,她伸手一抄,一把抻住了那登徒子的衣領子。「啪」的一記耳光扇在他臉上,嬌斥道:「佔你家姑奶奶便宜呀?隔著棉裙呢,摸著舒服嗎?」

  「喝!」楊凌暗讚一聲好,這位姑娘,真夠潑辣的,簡直趕上現代一些爽直厲害的女孩子了,色狼最怕的,大概就是這樣的女孩子了。果然,那歹徒子被打愣了,半天愣沒回過神來。

  平時他見到的女子一旦吃了這種暗虧根本不敢聲張,怕丟了臉面,頂多悄悄走掉就是,要知道就算是被人非禮,一旦張揚開來,聲名受損的也是女子一方呀,這位姑娘……怎麼這麼張揚呀?
匿名
狀態︰ 離線
388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1:30:53
    ............

  這時姑娘已側過臉來,燈下看美人,愈增三分顏色,何況現在有燈有月,而且五彩迷眼,這位姑娘本身相貌、身段兒也出奇的美麗,那俏麗的容顏讓人一見便怦然一動。

  這位姑娘被人非禮,立即狠狠打了那色狼一記耳光,應該十分生氣才對,可是這時看她臉上,卻笑吟吟的沒有絲毫生氣模樣,反而像是碰上了老相好似地,笑得那叫一個嫵媚,吹彈得破的桃紅臉蛋,綻起明媚動人的笑容。

  她的一雙眼是典型的桃花眼,水汪汪的,那雙嘴唇,豐滿動人,嬌艷甜美,要說起來她的五官、身段兒並不算絕美,比起趙家娘子來還要遜著幾份,可是不同的是、她渾身洋溢著一種野性的美,是一種叫人見了就想在床上唱征服的性感女人。

  如果說趙家娘子美的如同一湖春水蕩漾、那麼她就是一團燃燒的烈焰,風情完全不同的明艷。這位穿得體面的大姑娘莫非是教坊裡的粉頭?哪有正經人家姑娘被人摸了屁股還敢揪住色狼張揚的?

  「你的膽乎真不小啊!「大姑娘笑吟吟地說:」敢當街調戲良家婦女。「

  那登徒子已經醒過神來,被人打了一巴掌的驚怒也因為姑娘特別的美麗和嫵媚勾人的笑容而消失了:「這可是正月十五鬧元宵,不小心蹭了你一下、你卻打了我一巴掌,還要怎麼樣吶?呵呵,姑娘你是良家婦女?別鬧了,是哪個院子裡的姑娘呀?爺回頭一定去關照你的生意,折騰得你欲仙欲死。「

  因為姑娘的大膽和嫵媚的風情,實在不像個正經人家的姑娘,這人誤以為她是青樓妓女,頓時放下心來,也不擔心四下圍攏上來看熱鬧的百姓,反而公然和她調起情來。

  眼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楊凌也不禁露出了微笑。他忽然想起當初在地府故意氣那崔判官時自己說過的偉大夢想:沒事的時候領著幾個狗奴才,調戲一下良家婦女。

  現如今看到這一幕,在確知自己不會暴死之後,在這個燈市花如晝的夢幻之夜,在如今嬌妻美妾、彼此恩愛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件事來,恍若前世一夢。楊凌不由會心微笑。昔日佛祖拈花,迦葉微笑,大概也是這種悠然心會,妙處難以君說的恬然心境吧。

  「混賬!」,楊凌正自浮想翻柵,女子身邊的小丫環生起氣來,瞪著杏眼怒道:「你長了熊心豹子膽?敢打我家娘……我家夫人的主意,還如此出言不遜,陳風、單雄,教訓教訓他!」

  原來這女子帶的不只一個丫環,人群中應聲擠出三個人來,好像剛剛才追上來。一聽小丫環這麼說,立即衝了過來不料那登徒子雖是調戲揩油的無良浪子,畢竟不是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不但帶了小廝,而且是與一眾狐朋狗友一起來燈市遊玩的。這時也圍了過來,一見自己朋友要吃虧,立即迎上來流里流氣的笑道:「怎麼著?想打架呀,好啊,咱奉陪,你們有多少人,全叫出來吧?」

  那登徒子一見好友現身,膽氣頓壯,見對方只有三男兩女,便邪笑著在衝上來的一個男子胸口推了一把,大聲道:「怎麼著,還沒了王法了?我是本縣的生員,是讀過聖賢書的秀才,竟敢污我名聲?」

  衝在前邊的兩個漢子身子挺墩實,不過看起來平素很老實,根本沒有打過架的樣子,漲紅著臉一直轉眼去看那高挑美女,卻不敢還手打人。趙燧一看那伙登徒子還要仗勢欺人,不禁砰地一拍桌子,怒道「世風日下,真是有辱斯文!」

  袍襟往衣帶裡一掖,看樣子他就要衝出去了,趙夫人知道丈夫力大無窮,生怕他莽撞傷了人,正要起身相攔,楊凌已經攔在前頭道:「趙兄且慢,再看片刻,兩邊未必打得起來呢」。

  趙燧一聽,這才含忿坐下。原來,被那小丫環喚出的三人,有兩個衝在前頭,另一個只比看熱鬧的百姓多站出兩步,看著並不明顯,若是突然看到,還會以為他也是看熱鬧的呢。楊凌眼尖,看到第三個人正是封半仙,便急忙攔住了趙瘋子,想看看這人是否有什麼可疑。

  那高挑麗人怒極而笑,格格地道:「你這色狼佔我便宜,反誣我辱你名聲?不要臉的東西,給我打!」

  對面的七八個人不是秀才就是小廝,秀才又全是豆芽體形,像趙燧這種萬里挑一的極品秀才一個沒有,姑娘身邊兩個壯漢一看就是極為壯實的漢子,真要動起手來決不會吃虧,可是這兩人卻漲紅著憨厚的臉龐,茫然不知所措,一看就是從小長大愣沒打過什麼架的老實孩子。

  那伙秀才見了這番情景心中怯意頓去,很囂張的迎了上來,高個美人兒說了兩遍「給我教訓教訓他們」,兩個壯漢才勉勉強強舉手招架卻只敢推搡,不敢打人,被幾個秀才打的步步後退。

  趙燧性如烈火,見此情景又要跳起來助戰,那小丫環卻怒聲大罵道:「一對廢物!這樣的貨色還夢想有一天當御前親軍侍衛統領?」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楊凌和宋小愛、劉大棒槌聽了幾乎要跳起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聽在這些百姓們耳中,雖然覺得古怪,卻無法產生什麼太離奇太大膽的豐富想像。

  世上本沒有御前親軍侍衛統領這麼個官職,完全是當個皇上為了在身邊給不是正途出身的楊凌安排個妥當的位置,自己憑空杜撰出的官兒,可是這個官職現如今可是天下皆知。

  所以聽了小丫環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大家頂多以為這對很忠厚的家奴可能有志向要投軍,將來建功立業,能夠當上威國公做過的官兒,現如今表現的這麼無能,所以那小丫環才出言諷刺。

  可是對楊凌三人來說,感覺卻絕不相同,在鎮上時聽到一句丞相,現在又跳出兩個御前親軍侍衛統領。兩句詭異的話聯繫到一起,白癡也知道肯定有問題了。

  就在這時,一個人朗聲笑道:「哈哈哈,好大的志向,御前親軍侍衛統領也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的麼?這兩個慫包蛋要是有朝一日能混到我江游擊這麼大的官兒,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隨著聲音,有個人雙臂左方一分,輕描淡寫看似渾不著力,卻「嘩」的一下將人群推開,像只大貓兒似的懶洋洋地踱了進來。他的話輕佻,神態更輕佻,眉梢眼角都帶著輕佻隨意的笑。

  這人一身軍裝,看年紀也就二十多歲,身材健碩,五官英俊,配上這種帶點壞的笑,不但不討人嫌,反而透著股子另類的迷人味道。若是這樣一個健壯、英俊的男人。用這樣的壞笑盯著一位姑娘、少婦瞧上一陣兒,足以瞧得人家身子骨兒酥軟,面熱心跳的想入非非了。

  這人狠狠的剜了眼那少婦豐聳誘人的酥胸,然後轉向面前的那些秀才邪笑道:「一堆無良文人欺負女人,本將軍來護花,知道什麼叫秀才遇見兵麼?嘿嘿,那兵、就是區區不才在下我啦。」

  秀才還真不怕遇見兵,一個秀才可比大頭兵地位高多了,除非是亂世,兵匪難分,那時例外。可這個兵不同,聽他口氣,那是位游擊將軍,地位可比秀才高多了,幾個無良文人頓時瑟縮了一下。

  楊凌愕然瞧著這突然出現的將軍,失聲道:「江彬?他怎麼來了這裡?」

  趙瘋子聽到他說話,問道:「怎麼?賢弟認識這位將軍?」

  「啊!」楊凌定定神,說道:「是啊,這人……是我一位故友「,說到這兒,他就不能不上前相見了,便對趙瘋子道:「趙兄,我去見見他」。

  那幾個秀才這時已被游擊將軍江彬唬走了,畢竟是見了縣官也不用跪的生員,江彬說的雖然厲害,也不好為了捏女人屁屁這麼點事真把人家打得生活不能自理,反正已在美人兒面前露了臉,便大聲嘲笑幾句,大人大量的放過了他們。

  他轉頭打量那女子幾眼,只覺此女一雙桃花眼勾魂攝魄,臉蛋嬌艷的出奇,眼中色瞇瞇的光芒一閃,不禁擺出一副迷人的豬哥……帥哥相,柔聲道:「姑娘,賞花燈時宵小色狼是最多的,你該小心些才是」。

  江彬人品出眾,那艷麗女子仔細瞧了他兩眼,臉上綻起春花般嫵媚的笑容,輕輕福了一福道:「多謝將軍援手,未知將軍尊姓大名?」

  江彬忙叉手一禮,斯斯文文的道:「在下新任霸州游擊將軍江彬,赴任途中聽說勝芳花燈十分精彩,所以慕名而來,得遇姑娘,不知姑娘是……?」

  那女子聽說真是位游擊將軍,不禁目眨異彩,唇角也溢出甜絲絲的笑,含羞低頭道:「民婦王滿堂,霸州趙萬興之妻」。

  燈下美人低頭含羞一笑,水汪汪的桃花眼卻帶著勾人的韻味兒微微上翻,視線從人家的胸膛膩膩的滑上去,牽住他的眼神,溜溜地轉了幾轉。

  江彬哪見過這種調情手段,頓時骨頭一輕,七魂六魄紛紛出竅,腳跟兒躍躍欲動。好風騷的女人,江彬心癢癢的,這風情韻味兒可比窯姐兒強了千百倍,他娘的,眼晴會勾魂兒啊,叫人見了就恨不得撲過去把她壓扁了,揉碎了,刺穿了。

  既是民婦,那就是丈夫沒有功名的普通百姓了,奶奶的,哪個兔崽子這麼好福氣?不過……她既然也是霸州人,瞧這模樣又不像個守婦道的,說不定……,江彬擺出更迷人的微笑,開始搭建近水樓台,說道:「原來也是霸州來的,呵呵,今日相見也是緣份,這裡登徒子很多,夫人可要本官陪同賞燈如何?」

  王滿堂笑宴宴的正要應允,後邊猛一聲咳嗽,王滿堂笑容頓斂,她扭過頭去狠狠瞪了封半仙一眼,轉回頭來對江彬脈脈含情的道:「多謝將軍,民婦自有家人陪同,不敢勞煩大人」。

  她眼波一蕩,輕佻的掃了江彬一眼,輕輕的道:「民婦是霸州吾神巷王智之女,改日若有機緣,當與父母再去謝過將軍援手之恩、告辭了!」

  「啊?好好!「江彬不願在佳人面都失了禮儀,只得拱手作別。一雙虎目依依不捨的緊盯視著王滿堂款款擺動的豐臀纖腰,那銷魂的曲線蕩起一股妖嬈,直入心脾,江彬長長吸了口氣,低聲自語道:「好風騷的小娘們,勾得老子這個火……不逛燈了,老子得去逛青樓」。

  江彬轉身要走,他此次赴任,帶了十多個親兵,上鎮外逛花燈,卻一個未帶。江彬自己就是一手好本事,而且膽魄過人。當初任一個小把總時,就敢悍然躍上城頭,狂舞雙刀挑戰城下精擅箭術的數千蒙古鐵騎,現在當了游擊將軍,仍喜歡獨來獨往,不帶侍衛。

  楊凌一見王滿堂和那封半仙等人離開。在鎮裡時派出的兩個侍衛已經跟了上去,便放心的走到江彬身旁,笑吟吟的道:「江兄,大同一別已逾兩載,真是久違了呀」。

  江彬一怔,瞇起眼打量打量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書生,瞧了片刻忽地象中了箭的兔子,倏的一下跳了起來,指著他瞠目結舌的道:「啊!你……你……你你是……」。

  「哈哈,可不正是我嗎?我是楊萬年,江兄終於想起來啦!」楊凌一攀他的手臂,使勁握了一下。江彬十分機靈,已聽懂了他的話意,吶吶道:「是啊……萬年兄,久違了久違了」。

  趙瘋子攜著妻子走上前笑道:「恭喜楊老弟元宵佳節喜逢故人。夜色漸深了,為兄要陪你的嫂子先回去了。你們慢慢談,若有機會來到文安,老弟只需向人打聽趙瘋子的家,便可找到我了,介時一定要登門陪為兄痛飲一番」。

  楊凌現在心中有事,忙拱手作禮,恭送趙燧夫婦離開,然後一拉江彬,回到桌前坐下,重要了壺茶,笑道:「江兄怎麼調到霸州來了?而且還升為游擊了?恭喜恭喜」。

  江彬知道這時不宜見禮,便拱手謝過,然後俯身低聲道:「我的國公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我正想著到了霸州再去拜見您呢。」

  楊凌笑道:「勝芳花燈,我也久聞在名,既然來了霸州,自當來見識見識,今日又遇到你,更是一喜」。

  江彬笑道「下官見到國公爺,才是大喜。說起來,我小江能有今日,還多虧得國公爺呢,昔日你我在雞鳴驛城頭並肩抵抗韃靼鐵騎,閔大人又刀劈伯顏之子立下大功,我們這些蝦兵蟹將自然也跟著沾光。

  尤其國公爺步步高陞,邊軍將士每有論功行賞時,只要提及曾與國公爺您並肩作戰,死守過雞鳴驛,就沒個官兒敢對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再說我小江打仗也敢拚敢鬥,嘿嘿,托您的洪福,兩年的功夫就升為游擊了。「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這個道理了。雞犬不一定是得道者自己提攜,當他功成名就時,自然會有人為他和他身邊的人去辦這些事。因為你曾經追隨過一個大人物,官場陞遷就沒有人敢刁難,誰知道你有什麼門道,會不會把狀告上天去?

  所以說大勢至者,自有諸多擁戴者聚集到他的身邊,因為這些人利益或明或暗,都是依附在這個人物身上,休戚與共。他在,自己就官運亨通。他倒了,可能明明離著八百多級,和這位大人物連個照面都沒打過,一樣是被清算的對象,關係由此而生。

  楊凌自知其中關節,不過江彬乃是一員悍將,不靠自己的關係按理也該高昇的,今日見他高昇,楊凌也替他高興。

  江彬自視為楊凌門下,對他倒是推心置腹,說道:「大人您也知道,邊關早是苦寒一些,所以下官就想往裡邊調調,正好霸州大富紳張茂,那是我的表哥,我就托他活動了一番,調到霸州來了」。

  楊凌這才知道原委,兩人聊了一陣兒,問清江彬也在鎮上店家居住,二人便一路閒聊,一路趕回鎮去,叫店家置辦了幾樣風味小菜,燙上幾壺好酒,二人慢酌淺飲。故人相見,聊得甚是投機。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派去追蹤王滿堂、封半仙的待衛悄悄返了回來,貼著楊凌耳朵低低稟報一番。楊凌聽得兩眼瞪如銅鈴,那侍衛稟報完了,楊凌兩眼發直,半晌不發一語。

  江彬奇道:「國公爺,國公爺,您……這是怎麼啦?

  楊凌兩隻眼晴象作夢似的抬起來,迷迷瞪瞪的看他半晌,才恢復幾分清明。他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道:「你……說的是真的?親眼目睹?」

  「是的,大人」,那侍衛見楊凌沒有背著對桌這個陌生將領的意思,便躬身說道:「卑職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絕無半字虛言。卑職和廖四兒也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可是就算神智錯亂,也不該兩個人同時犯混吶?卑職二人看的真是一絲不差了,這才趕回來報信。廖四兒還盯著呢」。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太荒唐了!簡直豈有此理?」楊凌一番話聽地江彬莫名其妙,卻不敢再次動問。

  「皇后!皇后??「楊凌跟抽筋兒似的,那個侍衛突然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國公,會不會是……」。

  「是什麼?」楊凌問道。

  那侍衛訥訥道:「是不是這蘆葦蕩湖澱之中有什麼千年的烏龜王八成了精,爬上岸來蠱惑百姓。詐騙女色呀?」

  「王八精?「楊凌乾笑兩聲,神氣古怪地道:「呃……他們有多少人馬?」

  「人馬?就……卑職和大人說的那些人吶」。

  楊凌聽了又進入癡呆狀態,半晌才兩眼直勾勾的道:「這……怎麼可能?世上竟有這樣荒誕的事情……鎮上可有衙門裡的人?」

  「有的,勝芳鎮設有巡檢司。下轄一隊兵丁,還控制此地民壯,應可調動大約三百人,要卑職拿腰牌去喚人麼」。那待衛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回答道。

  巡檢司只是從九品。比縣衙門內一個主薄的官階還小,是末流的小官,但是實權卻不小,坐鎮一方,儼然是一處小小的土皇帝。他們主要的職責是緝捕盜賊、盤詰奸偽,有生殺大權,可以隨便將人抓起來幹掉,就是上面有人來追究,也可以說是因死者反抗、行兇、不得已而殺掉或者殺一儆百,以儆傚尤,威懾其他匪徒,就是當地的縣官也管不了。

  「算了,不用他們」,楊凌搖搖頭:「就在他們眼皮底下,竟有如此離奇之事,巡檢司未必一無所知。嗯……集合咱們的人馬,準備拿人!」

  楊凌一言落地,江彬嗖地一下跳了起來,猶如一隻嗜血的獵豹,舔舔嘴唇,興奮地道:「國公爺要拿誰?下官還有十幾個人,願隨國公尾驥!」

  「嗯……也好!江彬剛到本地,他的親兵也是從宣府那邊調過來的,而且江彬實是一員虎將,有他在把握一定更大,只是……現在也談不上沒有把握,楊凌的心境仍然夢遊一般,覺得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逛燈的人們已經都回了鎮子,那時的花燈用的不是電燈,不能徹底長燃,鎮中雖仍燈火處處,鎮外卻用一片黑夜取代了喧囂。七八十號矯健的身影飛快的閃出鎮子,遁入湖澱邊的蘆葦蕩。

  比肩高的蘆葦因為冬季而稀疏乾枯,白天看已經毫無韻味,不過在月夜中隨風輕搖,倒也還有一番迷離的味道。江彬身背兩柄斬馬刀,嘴裡叼著一截蘆管,伸手輕輕一拂,枯掉的蘆葉發出簌簌的細聲,上邊一點積雪也滑落下來。

  遠望,虛白的月光映的蘆葦蕩如夢似幻,一片幽幽的白。江彬噗的一下吐掉蘆管、低聲道:「國公爺,咱們到底是去哪兒啊?」

  楊凌腰間也佩了劍,他扶著劍柄立定,侵慢伸出方手,遙遙指向葦深處,用一種夢幻般的語調道:「我們……要去那裡,要消滅一個國家……」。
匿名
狀態︰ 離線
389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1:31:37
第八卷 蜀中劫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上青天找清官


  楊凌一邊走,一邊對江彬介紹了大致情形,江彬聽了也是驚駭而笑,難以想像世上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楊凌在京時,倒聽說過江南有個鄉村,一個村夫自立為帝,封後封臣,因為交通閉塞,直到十年後消息才洩露出來。

  幸好這些不怕死的混球遇到一位仁主,弘治皇帝聽了只是當成一個笑話,和劉健、謝遷等近臣說笑一陣下了道恩旨赦免了他們,才沒有釀成屠村的慘劇。

  楊凌雖聽過這種荒唐事,可是心中一直以為是發生在偏僻荒諒的地方,一些愚昧無知的鄉民才有可能幹出這麼荒唐的事來。王滿堂的父王智是霸州有名的訟棍,她又自幼闖蕩街市,見多識廣,怎麼也會幹出這麼愚昧透頂的事兒來呢?

  江彬聽說是一夥鄉民謀逆造反自立為帝,心中頓喜:這可是大功一件,尤其這次又是和楊凌一起作戰,沾著人家大福神的光,說不定用不了多久又得陞官了。

  一念及此,江彬興致勃勃,隔著老遠便抽出明晃晃的雙刀,凶悍的帶著宣府來的十幾個兵、京城裡的一夥家丁,要去消滅一個國家了。

  那地方並不是很遠,踏進蘆葦蕩,大約三里左右的路程。夏季時雨水充足,這裡都半淹入水,要用竹筏才能擺盪,水中鯉魚、鯰魚受到驚嚇,十多斤重的大魚有時都會自己跳上竹筏,水土十分富饒。

  只是這片蘆葦蕩畢竟走到深處四下不見人影兒,所以平素無人來此。到了蘆葦蕩深處,有一片較高的地兒,形如一座小島,侍衛們都緊張起來,刀槍出鞘,屏住呼吸。饒是江彬藝高膽大,也不由放輕了腳步。

  可是等大家衝到近前,就著皎潔的月光向前一看,不由統統呆在那裡。

  正前方一個茅草棚子,很大的茅草棚子,後邊是既不高也不大的四間平房,除了中間一幢有磚有瓦。還像點模樣,其餘三間根本就是用石頭黃土壘起來的。一眾侍衛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覽無餘的空曠土地上也就這麼點東西,月光幽幽淡淡的,照在這幾幢很普通的民居上。

  江彬一臉怪異,悄聲問道:「國公爺,您……說的就是這兒?」

  楊凌也像做夢似的,此時領著他們前來的那個侍衛已把一直埋伏在這兒的廖四兒領了過來,楊凌不敢置信的道:「你們說的就是這兒?」

  廖四點頭道:「是。國公爺,沒錯兒,就是這裡」。

  楊凌木然半晌,才道:「這裡……一共有多少人?有多少警衛?」

  廖四兒輕聲道:「方纔他們睡了,卑職看實在沒什麼風險,就摸進去把一個起夜的傢伙抓了出來,現在被我劈暈在那邊。經卑職盤問,這個國叫大順國,年號平定,現在是平定二年,國裡有皇后,有左右丞相、還有文武大臣。」

  楊凌沉住氣道:「那……現在裡邊有多少人?」

  廖四兒神情怪異的道:「那個叫王滿堂的女子一回來,就有兩個拿稜槍的漢子上前見禮,口稱皇后陛下,我們大驚之下,就讓宋風先趕回去稟報公爺了,不過方才卑職拷問抓來的那個侍衛,才知道……才知道……呃,現在大順國裡邊只不過才九個人」。

  「噹啷!」一聲,把楊凌和身邊的侍衛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只見江彬從地上撿起兩把斬馬刀,乾笑道:「沒事,沒事,一時失手」。

  楊凌吁了口氣,繼續問道:「大順國……九個人?一共就九個人?」

  廖四兒訕訕的道:「倒也不止,據說該國一共二百六十多名臣民,平時不需要來晉見皇帝。如今住在皇宮裡的是皇帝、皇后和左丞相封小木,此外還有一個小丫環,五個侍衛,那侍衛原本是附近村莊的佃農。至於大臣們,每逢三六九日,會在那座……」

  他一指那個茅草棚子:「那座金鑾寶殿拜見皇帝,研討國家大事。大順國的右垂相是勝芳鎮梁家村的土財主梁得子,威武護國大將軍是樊家莊的樊屠戶……」。

  「當唧……」,江彬的雙刀再次落地,旁邊的每個侍衛都用怪異的眼神兒看著楊凌,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楊凌怔了半晌,才長吸一口氣,大手一揮,斷然道:「大棒槌,帶兩個人,把大順國給我滅了,呃……不要傷了皇帝和皇后!」

  立國一年零四個月的大順國在大明朝威國公爺的英明指揮下,猶如一場鬧劇般亡國了,整場國家戰爭歷時不超過一盞茶功夫,楊凌的功勞簿上就塗上了重重的一筆:大明威國公於正德二年元宵佳節,率家將滅大順國,俘其皇帝、皇后、左丞相暨御林親軍若干……

  ***************

  勝芳鎮巡檢司。

  當發現這個所謂的國家根本談不上謀逆造反,完全是一群愚夫愚婦們製造的鬧劇時,楊凌對巡檢司衙門的警戒心消除了,這些人不能帶去客棧關押,便全部帶到了巡檢司。

  好在今日是正月十五,要維持地方治安,防止宵小行竊,防止燈燭失火、所以巡檢司的官員、士卒們都在。楊凌將罪犯移交巡檢司,旁審大順國造反經過。

  勝芳鎮巡檢大人石宗武,一個九品小吏,今天不但有威國公為他旁審,而且審的還是一國的皇帝、皇后和丞相,弄得石大人直到坐上了大堂,還以為是今晚喝多了,做的一場黃梁夢。

  大順國的皇帝就是趙萬興,他也不用動刑,便跪在那兒老老實實交待了實情。果如趙瘋子所料,原來,王滿堂像個野丫頭似的,整天拋頭露面,她又長得嬌艷美麗,自然為許多風流浪子仰慕追求。

  封小木有個遠房外甥,叫段長,這段長上過私熟,可惜卻沒考中秀才。無所事事之下就來投靠舅舅。就此認識了王滿堂。段長相貌堂堂,又能說會道,王家大姑娘又到了思春的年紀,兩個人一來二去。乾柴烈火,稀里糊塗的成就了好事。

  到了這一步就該論及婚嫁了。可是王滿堂卻知道父親雖然嬌慣自己,但是以他的勢利,不會答應把自己許配給一個地無一壟、房無一間,又無功名的窮書生,於是二人才和舅舅小木合謀,策劃了貴人臨門的計謀,順利討得了嬌妻。

  段長嬌妻到手,岳丈間又殷實富綽,本來也知足了,可是誰料王智卻是個極好面子的人。段長和王滿堂不張揚,他們老夫妻卻見了誰和誰說,大講自家女婿是個大貴人的事。

  王智是個訟棍,口才極好,段長弄的那點小把戲又經他能把死人說活的大嘴巴渲染誇張一番,又正趕上霸州神棍橫行,百姓整天介神啊鬼的好時候,竟然有許多人相信了,見了段長畢恭畢敬,有些人還饋贈厚禮,先巴結著這位未來的大貴人。

  這一來段長的心眼兒還真活了,他到底沒什麼真本事,在岳父家混上一天兩天容易,天長日久真相敗露,雖說木已成舟,不能退親,不過受到冷遇那是一定的,他發現百姓如此易騙,大可借此機會斂財。

  但是霸州城他不敢待,畢竟在那兒住過一些日子了,許多無行浪子都見過他,一旦被他們發現這個命中注定貴不可言的大人物就是原來跟著他們蹭酒喝的那個小混混,牛皮就被人戳破了。

  於是經過一番準備,段長和妻子搬出了王府,來到勝芳鎮重施故伎。上次騙人只為了騙個媳婦兒,媳婦兒騙到手後,發現居然有許多人願意上當,段長開始編造謠言謀起財來。可他不是神棍出身,既不會唸經超渡,又不會畫符抓鬼,便從命相上著手,吹噓自己命格極好,是神人下凡,早晚必成大器。

  牛皮吹多了也就不要臉了,從一開始的將來必成一方封疆大吏,再到封王封候,最後乾脆說自巳是皇帝命了。可也怪,他的牛皮吹的越大,那些鄉間百姓越是相信,段長化名趙萬興,成了十里入鄉家喻戶曉的人物。

  大家都想跟著貴人沾點光、將來貴人得了天下,自己也能撈個一官半職什麼的。漸漸的,地痞流氓、失業農民開始聚到他的身邊,經過這些人的證實和宣傳,於是更多的人投靠過來,其中還不乏家境富裕的鄉紳地主。

  趙萬興、王滿堂夫婦就靠著一張嘴,唬弄了不少人為他所用,心甘情願的孝敬錢財和食物給他們,趙萬興也毫不吝嗇,肯投靠過來的,人人封官。

  一個扛鋤頭替人家打工的忽然成了大將軍,一個整日對人點頭哈腰的小老闆忽然成了吏部尚書,這樣的戲劇化場面令這些夢想大富大貴的百姓趨之若鶩,他們和趙萬興夫婦共同編織著這個當官夢。每到三六九日便興沖沖的趕到這所隱密的住處,享受一番當官癮,上朝拜君王,共議天下事,想不到今天假皇后碰到了真國公,千秋成載的大順國就這麼完蛋了。

  國滅得順,素子審得也順,江彬眼巴巴的看著那位嬌艷的讓人很想啃上一口的王滿堂也被押了下去,大美人兒瞥向他的哀肯求告的眼神兒,令得江彬心中一軟,很想當堂向楊凌求情,可是他也知道這件事雖然滑稽,但是牽扯上自立為帝,再荒唐滑稽的鬧劇也變成了天大的事,莫說他兜不下來,就是威國公楊凌也不敢私自處理此事。

  果然,石巡檢對楊凌畢恭畢敬的道:「國公,在卑職轄內竟出現這樣荒唐的事情,時間長達一年有餘,卑職卻一無所知,是下官失職,下官會自請處分。至於這伙謀逆欽犯,理應上呈京師,賊犯是國公爺慧眼識破的。也是國公爺率人抓獲的,您看是您上書朝廷還是由卑職來辦?」

  楊凌想了一想,包攬下來道:「這些人犯,明兒一早你就派人押送霸州大牢,另外對他們供認的右丞相、大將軍等人也要抓起來,至於普通依附的百姓……著保甲裡正嚴加看管,不准外出就是。至於奏折,就由本公爺來寫吧」。

  楊凌是想起了弘治帝寬釋山村稱帝的愚民地的事。想好好籌措一番說辭。給皇上呈報一份查抄黯家財產的報告,順便輕描淡寫的把這件經歷提一下,這樣說不定能保住那些愚人性命,否則讓巡檢司報知州衙門。知州衙門再正常上報京師,奏折必然落入劉瑾手中。劉瑾崇尚酷法治國,他大筆一樣、這兩百多號人,一個也活不了。

  可是認真說起來,這些人還真是既可笑又可憐,他們只不過在那蘆葦蕩裡搭幾間房子,如同小孩子過家家,嘗嘗當官的癮罷了,根本無心造反,如果全砍了頭,未免有些殘酷。

  楊凌又道:「至於你失職之罪,還是有的。不過這些人並沒有為非作歹,所需用度,全靠那些想當官迷了心的百姓捐贈,外人實難發覺。何況他們在蘆葦蕩中搭幾幢房子,呵呵,就算你巡檢司的人見到了,會猜到那是皇宮才怪,你不必過於自責。知州大人那裡,本國公會為你說項」。

  石巡檢一聽喜出望外,他這從九品的官兒當得香滋辣味兒,要是為了這件事被撤了職,心中實在捨不得,如今國公爺說要保他,那這烏紗帽兒穩穩當當,大風都吹不走了。

  石巡檢連忙跪地磕頭,說道:「多謝國公爺抬舉,卑職正讓副巡檢去傳所有兵丁和民壯來,一會就按名單把重要叛逆全部抓捕歸案」。

  「嗯!」楊凌起身,抻了個懶腰道:「那好,你忙你的公事,我也該走了」。

  「國公爺且慢!」石巡檢慌忙起身,一溜兒小跑去旁邊記錄筆供的刀筆吏案上取了紙筆過來,恭維的道:「國公爺,明日一早,卑職就率人去搗毀大順國的所謂皇宮,在那裡豎碑載事,警戒後人。請國公爺提首詩,以告誡後世有非份之想者」。

  楊凌哈的一笑,這石巡檢一個粗獷武人,也懂得賣弄風雅討好上司。

  題詩?我哪會什麼詩呀,要是走哪兒都整幾句打油詩,我不成了一人作詩數量超過《全唐詩》、卻沒一首及得《全唐詩》的乾隆皇上了麼?

  楊凌微微一笑,正欲出口拒絕,忽的心中靈光一閃,想起一首詩倒極其妥切恰當。這詩作者不算太出名,楊凌也不記得出於哪朝哪代了,不過他前世習練書法,曾經寫過這首詩,還裱糊起來掛在自己家中。

  霸州百姓一再受騙,全因一個貪字,留下這首詩以警醒後人也好,反正只說題詩,又沒說一定要是自己作的,於是楊凌挽起袍袖,笑吟吟的道:「好,那本公爺就提詩一首,以勸諭後人」。

  楊凌的書法雖不算出眾,可也還過得去,他提筆揮毫,宋小愛乖巧的取來墨硯,在一旁硯墨觀看,只見楊凌在紙上寫道:「

  逐日奔忙只為饑,才得飽食又思衣;

  置下陵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

  堂上眾人包話江彬,頂多粗識文墨,哪看得出好賴,只會翹指叫好,只有宋小愛頗具才學,見大人這詩粗淺了些,不但言詞不夠優美,也不講究什麼平平仄仄平平仄,恐怕寫出來刻在碑上,會令一些酸生腐儒笑掉大牙,成為威國公的笑柄,不禁替他擔起心來。

  卻見楊凌停筆蘸了蘸,繼續寫道:「

  蓋下高樓並大廈,床前缺少美貌妻;

  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出門沒馬騎。

  將錢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後少跟隨;

  家人招下十數個,有錢沒勢被人欺。

  一銓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

  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下象棋;

  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做下,閻王發牌鬼來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看到這裡,宋小愛不禁雙眸一亮。此詩不講修飾,不講平仄,難得的卻是一番喻意靈氣逼人,宋小愛也不禁隨著叫起好來。

  楊凌寫罷,擲筆道:「移山可填海,欲壑終難平。計較盤算一生苦,到頭不過三尺土。但願世人能從這些荒唐事中有所了悟、有所警惕啊!」
匿名
狀態︰ 離線
390
匿名  發表於 2011-7-5 21:31:50
  ***************

  移山可填海,欲壑終難平。有幾人能從文字處警醒,又有幾人能夠頓悟?至少張忠張公公是決不可能的。對張忠來說,什麼都是虛的,只有金子銀子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為了搜刮民財,他是不遺餘力。

  捐給四聖僧的錢財被知州衙門追回來了,也按照香資功德冊上記載的數目還給了他。張忠不要女人、不要名聲,只求今世財來世福。現在來世福指望不上了,更是一門心思撲在暴斂今日財上。

  張府後院兒,燈火通明,木架子上吊著幾個人,大冬天的居然只穿著單薄的小衣,衣衫破爛,沾滿血污,可是被吊起來的人不知是暈迷了還是麻木了,在寒風中輕輕悠蕩的,竟不掙扎顫抖,也不慘叫怒罵。

  張忠披著一件裘袍,從溫暖如春的房中踱了出來,管家韓丙忙提著血淋淋的鞭子迎上來,恭敬的道:「爺!」

  「嗯!」張忠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道:「招了麼?」

  韓丙恨聲道:「爺,鐵公雞名不虛傳吶,艾敬這老小子是捨命不捨財啊,到現在都不肯招」。

  張忠眼神一厲、變得針尖般銳利起來,他慢慢踱到木架上吊著的第一個人面前,說道:「潑醒他!」

  「嘩」,一盆冷水潑下,猶如萬針入體,艾員外身子抽搐了一下,悠悠醒轉過來。

  張忠皮笑肉不笑的道:「艾員外,我說你怎麼死心眼兒呢,不就是一枝珊瑚樹嗎?不當吃不當穿的,就死摟著不撒手算是怎麼回事兒?七尺高的火紅珊瑚,那可是異寶啊,是你這樣的商賈之家配擁有的嗎?那是招災惹事的禍根。」

  張忠雙手向天拱了拱,奸笑道:「當今皇上要納紀了,咱家想著孝敬孝敬皇上,皇上家富有四海,還缺什麼呀?不就弄點稀罕物讓皇上開心嗎?告訴你,這火珊瑚,爺是志在必得,識相的,你就趕緊交出來。」

  艾敬慘笑一聲道:「姓張的,我家的錢,全被你搾去了,我的鋪子、商號,也全改了你的名字、現如今除了千瘡百孔的房子,和那幾百頃地,已經再沒一點能入得你眼的東西了,你……你巧立名目,又編出什麼紅珊瑚,蒼天吶,我這輩子也沒見過七尺高的紅珊瑚,你到底還要什麼?要這般坑我,難道一定要逼死我全家不成?」

  張忠陰陰一笑,摸著光溜溜的下巴嘖嘖連聲:「哎喲喲,瞧瞧你這,啊?老婆、兒子、女兒,一大家子都吊在這兒,你不為自巳想,就不為老婆孩子想想?你們要是都不在了,留著一棵珊瑚樹傳給誰?還想當傳家寶,嘿!家都要沒了!姓艾的,爺跟你打開天窗說亮話,只要交出火珊瑚,咱家絕不再為難你,怎麼樣?」

  「天吶!」鐵公雞早被人薅去了一身毛,家裡能敲詐的全被敲詐光了,他實在沒想到張忠居然這麼沒有人性,跑到他家地下勘探金礦,敲去了他上萬兩白銀,隨後又用發現的金砂,作勢要繼續挖地,把他所有的店舖全詐走了,家裡如今只剩下百頃土地,勉強能作個小殷之家,想不到他仍然不肯放過自己。

  艾敬老淚縱橫,仰天嘶吼:「天老爺你開開眼吧,你大慈大悲。讓我一家人活下去吧,我實在沒有什麼好交的了,張公公,您大發慈悲。我把地契、房契也都給你,您開恩吶」。

  「媽的,百十頃地能換來七尺紅的珊瑚?你打發叫化子呢?不見棺材不落淚!」

  張忠獰聲罵完,打了個哈欠。對管家韓丙道:「爺要回去睡了。這裡你照看著,嗯……差不多也都歇了吧,爺還不信了,他鐵公雞真是鐵打的。看來是苦頭還沒吃夠」。

  「是,爺!」韓丙隨在張忠身邊。一邊往回走一邊道:「不過今天教訓地那鐵公雞也夠了,咱們用的名義可是他們家挖到了古物匿不報官,雖說爺您手裡有馬政、市稅、探礦的皇差在身,可是不把他送去官府,而在自己府上動用私刑,一旦傳揚出去也是麻煩。楊砍頭可還沒呢」。

  「呵呵,楊砍頭是厲害,咱家現在也見識了他的厲害了,不過他弄死幾個神棍就有資格管本欽差的事了麼?奉了皇差出京鎮守,咱家就是這一畝三分地的爺。楊凌就算想管,也管不到我這一塊兒。

  頂多兩年,馬政就得取消了,現在不趕緊撈什麼時候撈呢?小丙啊,你說爺管著這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我容易嗎?」

  「不容易,不容易」。

  「就是的啊,所以啊,能撈要趁早,歲月有限,只爭朝夕呀」。

  「爺,我的意思是,鐵公雞是鐵了心不肯交珊瑚了,我估摸著他是想硬抗過去,反正不是什麼大罪名,明兒您還能不放人?咬咬牙就挺過去了。對付鐵公雞,就得鈍刀子割肉,害得他自己求著去死,還怕他不服麼?」

  「嗯?你的意思是?」

  「七尺紅的珊瑚,那可不小啊,咱們己經搜過了艾府,什麼也沒有,看來是運出去藏起來了。咱們不如假意放了他,然後暗暗派人在他家外邊守著。鐵公雞這麼重視那件無價之寶,一旦脫了身,必會去看他的珊瑚,這東西不就到手了麼?

  他不作聲色也沒關係,今天給了他一個狠地,然後把人一放,他還定以為蒸過了這一關了。嘿嘿,小地找幾個痞子流氓,就去他家裡作踐,知州衙門知會一聲,就是不受他的秦子,讓他從早到晚沒一刻好日子過。爺您是不知道,那些街頭混混整人的手段狠著吶,有爺撐腰,他們能把鐵公雞作死」。

  「呵呵呵……」有些道理,好吧,這事兒交給你。把他們放了,慢慢消遣。對了,大冬天的凍土不好挖,收拾了鐵公雞,把這邊先放一放,去固安那邊找幾個富戶,什麼墓地呀、房宅呀、田產呀,逮哪兒挖哪兒,不搾出一半地財產就別鬆口,等開春地軟了,就全面開工。」

  「是的,爺」,韓丙答應著。

  「這一過年,小商小販的可多起來了,賣肉賣菜的、開店賣酒的,還有結社舞龍的,這都是錢吶,不能嫌少,再去招些潑皮,去各縣鎮任稅官,給咱家收稅」。

  「是的,爺」。

  ***************

  鐵公雞一家淒淒惶惶的回了家,家裡的圍牆已經倒了,院子裡到處是坑,家傭僕人全都逃走了,屋子裡空蕩蕩的,灶是冷的,缸是空的,別人家張燈結綵,他這兒哪有一點過年的意思,眼見如此情景,艾敬和妻兒抱頭痛哭。

  張忠非把他搾乾了才肯罷休,那是通著天的人物,他一個小老百姓,一個地位卑下的商賈,這日子還怎麼過啊?其實張忠取了他的浮財和商舖,倒沒打算趕盡殺絕。可是張忠為了敲詐方便,專門招收潑皮無賴為他所用。

  這內裡就有一個投了張忠的跟隨叫方宇,是和鐵公雞艾敬有仇的,他原來是做小買賣的,和艾敬關係還不錯,有一次賒欠的貨物出了差遲。對方追上門來討債。他便向艾敬借貸。

  艾敬是那種我不要別人便宜,別人也別想沾我便宜,各憑本事各顧各的土財主。萬一借出去要不回來怎麼辦?任你好話說遍,艾敬就是不答應,結果方宇因此被人追債破產,從此對艾敬記恨在心。

  前兩天被派來艾家挖地敲詐地人裡。他就是一個指揮潑皮的小頭目,正報仇報的津津有味,一聽張公公收足了銀子準備收工了,方宇心有不甘:我現在一無所有。他還有房有地。這仇報的不痛快啊。

  方宇暗暗思索,陡生毒計,回去後就有意四處張揚:「咱家老爺廳堂上那株珊瑚三尺多長,算是奇珍了。可要和鐵公雞艾敬比,那可差遠了。艾家有一株通體彤紅地珊瑚,高足有七尺,株形也可愛。我們帶人挖地的時候,家裡什麼床啊櫃啊,古董玉器,鐵公雞全都不管,只顧把這紅珊瑚移走,生怕碰壞了一點兒,那是無價珍寶啊!」

  這話傳到張忠那裡,他可上了心,把方宇喚來一問,方宇說的有鼻子有眼的。張忠一聽,得勒,一客不煩二主,這鐵公雞還得繼續敲啊。結果就因得罪了小人,也碰上個貪得無厭地髒官,艾家被折騰的死去話來。

  一家人擦乾眼淚,從櫃底掃了些糟米,好不容易生起火來煮了鍋稀粥,一家人蓬頭垢面,滿臉黑灰,拿出摞大碗來正想盛碗粥充充飢,「噹」的一聲,一塊大石頭扔進鍋裡,把鐵鍋砸了個大窟窿,濺起的熱粥把艾家大少爺燙得直叫喚。

  只見七八個潑皮嘻皮笑臉地走了進來,裡邊有一個扶著條腿,哎喲的叫喚著道:「姓艾的,你可缺了大德了,怎麼門口的雪也不掃掃啊?小爺我從那兒過,把胯子摔著了,你看怎麼著吧……」。

  ***************

  楊凌和江彬、還有勝芳鎮巡檢司的人馬是同時回霸州的,真正押回來的只有大順國皇帝及皇后陛下,還有左丞相封小木。三個人分乘三輛驢車,一時也沒處弄囚籠去,每車著四個官兵看守。

  有江彬著意關照,給那位王滿堂皇后弄了床棉被,一路上還有熱湯熱水,這姑娘倒沒遭什麼罪。威激之下,王滿堂早忘了前邊驢車上被驢尾巴掃來掃去,弄地直打噴嚏的大順皇帝趙萬興,轉而和這位年輕英俊、官職頗高地將軍勾眉搭眼起來。

  江彬被這美人兒勾得性起,瞧瞧國公爺坐在前邊車裡,沒有人注意到他,乾脆也跳到車上,先是隔著棉被碰碰大腿,擠擠香肩,再後來假意雙手太冷,探進被裡捏住美人兒柔荑,兩個人眉來眼去,把這黑驢囚車當成了春閨繡床,情挑美人,其樂融融也乎。

  車隊已進了霸州北城,這裡不斷擴建,已有外城內城之分,內城有城牆,是很久以前築成的,外城也有大片住戶,同內城的唯一區別不過是有一道沒有城門的古城牆而巳。就在這時,有人大聲慘叫著從胡同裡跑出來,像見了鬼似的嚎叫道:「死啦!全都死啦!全都死……」。

  他話沒說完,就被跳下馬的劉大棒槌薅著衣領子几子扔了半圈,然後扯開大嗓門道:「喊什麼喊,什麼東西全都死啦?鬧雞瘟啦?」

  那人哆噪著道:「艾……艾……艾員外,艾員外一家人,全……全都死啦!」

  楊凌在車內聽見,不由大吃一驚:出了兇殺案了?

  他刷地一下撥開轎簾兒,只見宋小愛舉手道:「車隊停下!」然後一抬腿躍下馬去,走到那人身前道:「不要慌,我們就是官家,哪裡出了命案?帶我們去!」

  江彬聽到有人大喊,也顧不得再和美人兒挑情,使勁又捏了一把小手。也急急趕了過來。那胡同並不小。馬車足以駛入,但是楊凌也下了轎,令大棒槌帶兵看住囚犯。自己和宋小愛、江彬帶著二十多人在那人帶領下拐進了胡同。

  前邊一戶人家,看起來挺富綽的,高牆大門,門前還有兩隻滾繡球的石獅子。門楣上掛著黑漆金字:「艾府」。

  那人哆哆嗦嗦地指著大門道:「就……就是這裡,我是本地的行商,剛從塞外回來,艾員外托我買過正宗的長白參。今日趕回來我就登門拜訪。誰料大門洞開卻不見有人迎客,我就進去了,進去看到……看到……全死了」。

  江彬一聽,嗆地一聲。兩柄斬馬刀匹練般揮出,縱身一躍。未踏石階便一步躍進門裡,他有如一隻大螳螂似的,舉著雙刀左右看看,回頭道:「這裡沒有人,下官頭前開路,保護國公爺!」

  說著握緊雙刀,逕直向大廳走去,楊凌並不在意,就算真有兇手,此刻也早跑沒影兒了,還會留在府上等著被人發現再次行兇麼?他一撩袍襟,昂首直入,宋小愛和一眾侍衛將楊凌團團圍在中間,亦步亦趨的走向大廳。

  院子裡有花壇,有假山,四處的圍牆不知怎麼倒了許多,還有些地方有新翻起地土,看起來就像正在大年裡擴建宅院,顯得有點怪異。經過四棵迎客松,只見大廳正門只開著半晌,可以看見門裡江彬雙刀拄地站在那兒,正向前看著什麼。

  楊凌步上台階,就見地上散著一個口袋,旁邊還滾落著幾枝人參,應該就是那行商帶來的貨物了。

  「江兄,發現……」,楊凌一步邁進門檻,話剛說了一半就停在那裡,一股寒意攸地一下襲上心頭。大廳裡冷冷清清,依稀還可以看出往日的繁華和富貴。

  空蕩蕩的大廳裡,懸著四個人,四個身著血跡斑斑地小衣的人,繩子從樑上搭下來,地上倒著椅子,四個人長髮覆面,懸掛的身體也看不出是男是女,由於門開著,陰風捲進來,那身體還在寒風中微微的打晃兒。

  宋小愛驚叫了一聲,然後馬上摀住嘴轉過身去。最前邊一具屍體被風吹得悠悠蕩了半圈,風吹開了臉上亂髮,露出一張目瞪眼突的臉,舌頭半吐在外邊。

  宋小愛拉拉楊凌的衣袖,低聲道:「大人……」。

  楊凌知道她雖驍勇善戰,也不怕死人,可是戰場上殺人和看到這樣全家上吊,心裡的感受畢竟不同,便微微點頭道:「嗯,你先退出去!」

  「不是,大人、你……你看後面」。

  「後面?」後邊不過是一堵牆罷了,有什麼好看?

  楊凌依言轉過身,只見雪白的牆壁上,深淺不一的劃著三行大字,似乎是用燒焦的木棍一類地東西寫成,字跡深入粉牆,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氣:「

  烏雲遮日,可恨遍地是權奸。

  奇冤難雪,只求天上有清官。

  冤!」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21:30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