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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月關]回到明朝當王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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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7:33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28章 三個女人


  「什麼?皇兄要帶我去江南?這……這不妥吧?御駕親征,乃是國家大事,妹子跟去,一旦傳揚出去,要受百官詰難的」。

  永福公主不知道皇兄為什麼要帶她下江南,雖然能遠足暢遊,對於一個還未到十七歲的少女來說,是件令人怦然心動的開心事,可是自幼接受的皇室教育,還是令她理智地提出了拒絕。

  正德乾笑道:「所以啊,不能讓你以公主身份公開去的,幸好外臣們見過你樣子的也沒幾個,你扮成我的侍女,和你皇嫂一同上船,到了船上侍候著的就都是我身邊的人了,那時也就沒有關係了」。

  「喔,皇兄是要我去陪皇嫂啊……」,永福恍然大悟,明玉似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笨!我怎麼有你這麼笨的妹妹!」正德皇帝瞪起眼睛,把腳一跺,粗聲粗氣地道:「朕去打仗,楊凌能不去嘛,你還不明白?乾脆點兒,你去不去啊?」

  永福的俏臉一下子紅了,眼睛卻亮了起來,她抿了抿嘴兒,低下頭掩飾著臉上的歡喜,羞羞答答地道:「嗯,皇嫂既然要隨皇兄南征,妹子願意……願意去陪嫂嫂。」

  正德見妹子難得一現的女兒羞態,不禁哈哈大笑,笑得永福臉紅紅的無地自容,她羞窘難當,不禁白了哥哥一眼。

  正德笑聲未完,忽地人影一閃,香風撲面,兩個嬌俏的小美人兒一左一右扯住了他的袍袖。正德緊張地道:「慢來慢來,皇兄剛剛已被人撕破一件了」。

  永淳搖著袖子,連聲道:「皇兄,皇嫂要去、皇姐要去,我們也要跟去」。

  「喛~~」,正德板起臉,把手一抽,非常嚴肅地道:「你皇嫂是要照顧朕嘛,你皇姐是要陪……咳咳,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嘛,你們兩個跟去幹什麼?再說,你皇姐現在居住於皇庵之內,只要稍做掩飾,離不離京有誰知道啊?你們兩個離開內宮,母后和皇后那裡先就瞞不過」。

  「這個好辦」,永淳公主興奮的兩眼象星星似的一閃一閃:「皇兄就把此事交給我吧,我去和母后說一聲,就說天氣寒冷,京郊蕭索,皇姐又不願回城,我和湘兒去陪她個把月」。

  正德無奈地道:「問題是你們兩個丫頭跟去做什麼呢?」

  永淳公主把小拳頭一攥,慷慨激昂地道:「寧王造皇兄的謠,難道我和皇姐也是抱養的不成?我們是同仇敵愾啊!我們要堅定地站在你的身後,那就是對謠言最有力的反擊!對皇兄最有力的支持!」

  「呃……」,正德乾笑道:「其實你們安安份份地待在京裡,對皇兄支持更有力」。

  湘兒進京久了,也知道這位皇上特別好說話,其實平常根本沒有什麼脾氣的,所以對他早沒有了畏懼之意。她立即在一旁幫腔道:「是呀皇兄,其實我們深居內宮,哪有人注意,只消瞞過太后、皇后那裡便成了。我和永淳也扮做侍女便是,一路上一定乖乖巧巧的,絕不給皇兄添麻煩」。

  「二位御妹,一個兩個我還遮掩的住,三位公主全去了南京,怎麼可能瞞過他人耳目呢?我本來還希望你們兩個在京裡給仙兒和永福打打掩護呢。你們聽皇兄的,就不要跟去啦,你們關心朕,朕也心領了,朕一定盡快掃平叛亂,凱旋而歸的!」

  小公主永淳翻了個白眼兒:「皇兄啊,你讓妹妹說你什麼好?誰管你凱不凱旋啦?方纔那不是場面話嗎?江南風光我還沒看過呢,好不容易能去一趟,此時不去,這樣的機會我上哪兒再找去?你少自作多情啦!」

  「呃……」,正德吃了個癟,悻悻地道:「好,要去就去,可記住了,你們去了就是侍女,給我規規矩矩的待在船上、車上,沒有我的話,可不准出來亂蹦」。

  正德說完,一拂袖子氣哼哼地走了,房門一關,就聽房中爆發出一陣歡呼,然後一個少女的聲音狂笑道:「皇姐,這一路車馬同行,機會多多,我方才靈機一動,就又想出一條妙計來啦,哈哈哈……」

  兩個嬌脆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驚道:「啊?你又有妙計啦!」

  正德把正在安排南征事宜的楊凌找來,說出三位公主和唐一仙要隨軍遠征的事來,楊凌一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妥!不妥!皇上,這件事欠思量啊,幾位公主和皇妃雖說是扮成宮女,可她們畢竟不是宮女,一個不慎漏出馬腳,被大臣們得悉,難免會引來非議的,要是只有皇妃一人陪同,臣還能安排的妥當」。

  「喛,話不是這麼說嘛」,正德皇帝和顏悅色地道:「朕之所以答應,也是覺的有愧於皇妹嘛,難得她想出去散散心,走一走有好處,說不定回來後就淡了出家的心思啦。

  你是朕的胘股之臣,是朕親信中的親信,嫡系中的嫡系,朕的家事也是你的家事,朕的妹子也是你的妹……呃……也是你的家人。

  漫說御妹的婚事你也有責任,就是沒有責任,你也得想辦法給自己找點責任啊對不對。有句話說『主憂臣辱』,朕現在憂的很吶,你感到恥辱了嗎?」

  楊凌啼笑皆非:「今天皇上語無倫次的怎麼胡說八道啊?」

  他無奈地道:「那……臣聽皇上的吩咐,我想辦法安排她們上船便是,可要是她們捅出了簍子,皇上你可得替臣作主,不能讓臣背黑鍋呀」。

  正德眉開眼笑地一拍胸脯道:「放心,朕什麼時候讓你受過委曲呀。你捅出什麼簍子,朕都給你兜著!」

  楊凌聽了很是鬱悶:「我是擔心小公主調皮捅了簍子,捅簍子的怎麼也不會是我呀,皇上這口氣……這廝分明現在就打譜讓我背黑鍋啦!」

  **********

  正德皇帝如願以嘗,終於堂而皇之的下江南了。

  他頌布聖旨,詔告天下,指出朱宸濠謀逆篡位的罪狀,削去他的封爵和宗籍,同時下令江南各府道軍隊集結兵馬,分路進攻江西。自己則從京師出發,率領京軍、邊軍的精銳部隊五萬人南下。

  正德皇帝名為南征,實為南巡,楊凌沒指望他在戰場上會起什麼作用,而是寄望於江南各路兵馬對江西的包抄進攻,所以皇帝大軍尚未出發,兵部便奉詔頒下令諭,分別對白重贊、李森、何炳文、許泰四路大軍的總兵官下達了詳細的作戰指示。

  皇帝第一日出發,要祭告太廟,辭別太后,皇后和京中百官要出城相送,一系列的儀式太過繁瑣。所以大軍向南走了不長時間,剛到涿州就天黑了,只得在這裡安營紮寨。涿州距京師只有六十里地,也是一座千年古城,漢昭烈帝劉備、宋太祖趙匡胤、禪宗六祖慧能、初唐四傑之一的盧照鄰、苦吟詩人賈島等皆出於此,可謂人傑地靈。

  不過這裡離京城雖近。正德和楊凌卻誰也沒有來過。如今總算來了一回,可天色已晚,加上身負軍務,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所以也無心閒逛。正德實際上是要從水路下江南的,由於他的龍舟太過龐大,又有大批戰船需要調集,所以從京師出來先以車馬而行,到了德州再轉乘船隻。

  所以楊凌安頓車駕駐蹕,先使人去往臨清、德州通報消息,讓地方早做準備,同時派人回京,接迎三位公主和唐一仙。因為第一天送行的皇室、皇親、勳貴、官員太多,怕她們不好隱藏,楊凌留了三千精兵,俟大隊人馬駐紮下來,再乘夜接她們趕來匯合。

  正德皇帝剛剛住下便收到一份最新軍情奏報,楊凌與正德聽取了信使的口頭匯報,又看了許泰和伍文定的親筆奏疏,對當前……呃,應該說是幾天前的戰場形勢有了進一步的瞭解。

  寧王起兵後,勢如破竹地攻南康、陷九江,當地守將盡皆逃走,連各種船隻也盡被叛軍得了去。寧王聲勢大盛,氣勢洶洶直撲安慶,不料卻在這兒碰了一個硬釘子。

  知府伍文定能文能武,治政秉軍都是一把好手,一聞警訊他就立即加固城牆,鞏固城防,招收義勇,號召士紳出錢出力。伍漢超在安慶期間,暫領團練守備職,代為訓練團練兵,當時已募集訓練了五千民壯,於是也全部拉進城去,加入了守城官兵的隊伍。

  寧王到了安慶城下,一開始想玩上策:不戰而屈人之兵。他打聽到安慶知府伍文定是弘治十二年的進士,恰好他手下的降官裡也有一個通判王靈鶴跟伍文定是同科進士,雖說兩人彼此並不相熟,總算是有同年之誼,而且此人頗有口才,寧王便對伍文定許以重金厚利、財帛美女,要這南昌府的降官進城勸降。

  王靈鶴已經上了賊船,此時反正也沒前途可言了,再加上妻子兒女盡在南昌作為人質,便也只得死心踏地為人賣命,進城去勸說同科進士的伍文定。伍同學很客氣,奉茶待客極是熱情,不料一待問明了來意卻立即翻了臉,指著鼻子把他罵的狗血淋頭。

  王靈鶴也是讀過多年聖賢書的人,自知理虧,只得忍氣吞聲由得他罵,可他想起身回去繳差時,伍文定卻不放他走了。一聲大喝就叫人把他綁了。王靈鶴叫苦不迭,只得搬出『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想尋條活路,可這一來卻成了自尋死路。

  伍文定本想先把他投進大獄的。一聽『兩國』不由勃然大怒:天下只有一個大明、只有一個皇帝,哪裡來的兩國?如此死心踏地為反賊賣命的人留來浪費糧食嗎?

  他一聲令下,就叫人把王通判給砍了,然後披掛整齊,和兒子驍騎尉將軍伍漢超、安慶守備歐陽海登上城頭,把王通判的人頭往城下一擲,然後戟指大罵。

  寧王朱宸濠眼巴巴地正等著自己王霸之氣一振,伍文定捧印開城投降,給南直隸官員們樹一個好榜樣呢,不想等來的卻是一顆人頭和痛斥大罵,寧王不不禁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寧王見伍文定不吃敬酒,立即喝命攻城。城頭馬上還以顏色,箭矢火銃、滾木擂石地招呼過來。伍文定力大無窮,能使四石弓,他取過自己的戰弓,開弓射向寧王,這一箭竟然大出敵軍預料得遠遠飛入陣中,若非大法師李自然當時就待在寧王身邊,及時舉劍格架。這一箭就要了寧王性命了,嚇得寧王撥馬便走。

  現如今幾天過去了,安慶城仍然固若金湯,寧王把附庸兵、自己的三衛精兵、還有三山五嶽的流氓兵輪番派去攻城,而且親自披甲執盾、手握寶劍站得遠遠的督戰,命令士兵填濠塹,豎雲梯,期在必克,然而卻始終寸功未立,不得不另尋良方。

  劉養正、李士實兩位幕僚建議他放棄安慶,繞道攻往南京,只要打下南京,在太祖皇帝的金鑾殿上舉行登基大典,就能在名義上佔據更大的優勢,足以鎮懾江西等地許多官吏,並使更多官吏臣服。

  但是這樣做也有風險,安慶是南直隸的南大門,如今南京已經有備,一旦攻南京不下,又被朝廷大軍以安慶為據點,自後劫斷退路的話,那就危險了。

  另外,如果在他們攻打南京的時候,安慶自後發兵進襲,那就有陷入腹背受敵的危險,寧王的英雄冒險主義精神和浪漫主義革命精神明顯比不上這兩位秀才,所以不待那些武將們反對,他就一口拒絕了。

  王僧雨、楊子喬一眾大盜建議他分兵兩路,陸路繼續攻打安慶,水路順江而下直取南京,這個方法其實還是可行的,因為他的大軍實際上近十萬,而無論是安慶還是南京,此刻都沒有這麼多兵馬。

  其他府道的將領即便得悉寧王謀反了,苦於沒有皇命也不敢擅離防地自作主張地趕來剿匪。這樣一來,十多萬大軍攻城時並不能全部排上用場,閒著沒事的人只能幹吃飯,還不如派出去試試,這樣兩面用兵,不管哪一路破城,都可以及時給予另一路友軍支援。

  寧王一聽有理,連忙派了二郡主的儀賓李龍和行軍副都督大狗子率一隊戰船攻往南京,卻不料如今南京已經有水師駐防,彭鯊魚老當益壯,上一回憋足了勁兒想打劉七,結果只撈著一些船板,對著採石磯上放了幾炮,這一次他可算嘗到了肉味。

  一通水戰,打沉寧王十一艘戰艦,寧王二郡主成了寡婦,副都督大狗子成了落水狗,一通狗刨之後被人救上一般蒼山船,領著殘兵敗將扯帆逃回安慶去了,彭鯊魚狂追數十里,又打沉了兩般戰船,這才意猶未盡地退了回去。

  寧王聽聞朝廷水師如此利害,不由暗自心驚,他們也鑄有佛郎機炮,可是好武器也得有熟練的士兵去操縱才能發揮它的強大威力,寧王偷鑄戰炮已經算是大本事了,哪有地方容他偷偷訓練炮兵?那些水兵只是臨陣磨槍,怎麼和久經沙場的朝廷水師作戰?

  彭鯊魚橫江,水路不通;伍大鬍子守城,陸路難進,氣得寧王暴跳如雷,佛郎機炮既然用來水戰不利,乾脆卸下來用來攻城。不料他這邊炮聲一響,城頭也轟鳴如雷起來,原來安慶城中也有重炮,可是伍文定一直藏而不用,直到他以炮攻城,才以火炮反制。

  安慶城原本只有四門大炮,但是楊凌調伍文定來守安慶,本來就是為了對付寧王謀反的,豈會不給點政策優惠?他早從軍中徵調了六門遠程大將軍炮,再從浙江水師中擠出十門佛郎機炮,運到了安慶城中。

  佛郎機炮射速快、大將軍炮射程遠。兩種炮配合使用,恰如明軍剿倭戰中發明的長短兵器搭配的鴛鴦戰陣,犀利無比。寧王的佛郎機炮若是擱遠了,不能對城中構成有效殺傷,放近了在城中火力的壓制下,就成了那六門大將軍炮的活靶子,結果空有利器還是派不上用場。

  他不用火炮時,伍文定恐怕自己彈藥耗盡,便也停止炮擊,雙方再次展開攻城守城的肉搏拉鋸戰,迄今寧王仍不能攻進半步。

  正德皇帝見了戰報欣喜不勝,立即傳旨對伍文定予以嘉獎,同時著令許泰調遣軍隊增援安慶,務保安慶不失。安慶戰局如此,正德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他和楊凌高高興興地走出去,眼看軍隊正安營紮寨,時不時還要問候士兵兩句。

  皇帝陛下滿面春風、十分和氣,如此深入群眾的行為把大家感動壞了,一個正往地裡釘帳繩樁的士兵一錘子下去,隔著半尺遠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嚇得扶樁的那個士兵激靈一下跳了起來。楊凌一看趕忙把不斷揮手中的小皇帝給拉走了。

  **********

  時值深夜,三千衛士護送著唐妹妹和三位小公主到了涿州,由於此刻是在軍中,人多眼雜,所以三位公主全是扮作侍婢模樣,趁著夜色混入了軍營。

  一時也不便安排闊綽舒適的住處,真的把三位小公主送進了僕役們居住的房間。大通鋪、火炕燒得滾熱。只不過早得到授意的太監們把床褥全都換成了綺羅綢段,簇然一新,倒也不致惹人嫌棄。

  楊凌還擔心三位公主不習慣,匆匆來到她們居住的前跨院兒左廂房探望,可他剛進院子,就聽見房中傳來一陣興奮地嘰嘰喳喳聲。

  正如當初朱厚照領著劉瑾八虎去給楊凌搬家燎鍋底時見了什麼東西都新鮮,一個井邊的轱轆都能玩上半天一樣,三位小公主也沒有過這樣的人生體驗,旁人再熟悉不過的生活,對她們來說新奇有趣的很。

  尤其是那大通鋪,三位公主居然睡在同一張床上,這可是很少有的人生體驗,三位小公主穿著柔軟雪白的貼身小衣,在房間裡嘻笑打鬧毫無睡意。

  楊凌側耳聽聽便放下心來,他笑著擺擺手,制止了侍衛、內侍地傳報,安心回去睡大覺了。三位公主笑鬧良久,又覺得肚子餓了,趕緊著命貼身的宮女侍婢們去煮了夜宵來,就光著小腳丫坐在熱炕頭上吃了,然後絮絮叨叨又聊了良久,直至天快亮了這才睡下。

  天色放光,大軍便立刻啟程趕往臨清。三位公主睡眠不足,在搖搖晃晃、轎簾垂懸的車子裡倦意上湧,懶洋洋的不一會兒就睡成了三隻小貓,這一路上自然乖巧。楊凌對她們總算放下心來,覺得調皮搗蛋的永淳和湘兒公主其實還挺識大體的。

  臨清距德州已不遠了,皇帝所在便是天下中樞,各種軍情奏報、天下各地的情況、正常的重要國事安排、國策決定,但凡內閣不能決斷的,仍連續不斷送往御駕行軍所在,驛馬信使川流不息。

  臨清地處山東西北,與河北隔著衛運河相望,東隔馬頰河與高唐、涿平二縣為鄰,北部與德州地區夏津縣相連,南部與聊城市和冠縣接壤,是山東西進、晉冀東出的重要門戶。

  臨清運河漕運也最是興盛,德州是山東運河地第一軍事重鎮,而臨清則以商運著名。是江北五大商埠之一,有「繁華壓兩京」、「富庶甲齊郡」之美譽,僅臨清鈔關稅收一項就居運河八大鈔關之首。

  這裡本來就商賈雲集、富裕異常,如今朝廷地改,百姓有了希望。流民、乞丐大幅減少,行走在臨清城外的鄉捨農村、行走在臨清城中的大街小巷,那種生機勃勃的氣息是能夠感覺到的。

  正德看到這種民間氣象,對於新政的信心更足了,對於楊凌積小進為大改、因勢利導、務實務不張揚、平衡新舊各方勢力的既有利益,穩妥改革的措施也有了進一步的感悟。

  危機就是契機,智者面臨危機不是沮喪咒罵。而是想盡辦法把危機變成崛起的契機,這個道理說穿了不值一文,但是面臨其境時,又有幾個人能夠想得到?能夠消彌危機、查遺補缺就不錯了,誰會想到去利用危機,變害為利?然而他們辦到了。

  兩日後,皇帝的御輦到了德州,然後棄車登船,前後左右數十艘戰艦護航,中間是大大小小的各式給養船、載兵船,和中間碩大無比的天子龍舟,浩浩蕩蕩向江南開拔了。

  運河兩岸有軍隊沿途巡弋警戒,御駕所至之處普通商船,漕船、兵船、驛船早早便避在岸邊,所以行進甚速。

  皇帝的龍舟是五層的樓船,金壁輝煌,碩大無比。這艘停泊在德州皇帝行宮外的巨船,年年維修、維護良好,所耗銀兩無數,可惜一直就是停在那兒備用,皇帝難得出回紫禁城,始終不得其用,如今總算派上了用場。

  龍舟第三層是皇帝、皇妃、貼身太監宮女還有大內錦衣侍衛高手們的房間,以及寬敞的會客廳、用膳廳、議事堂等等。四層則分配給了三位公主和她們的貼身侍女太監們。

  楊凌引著三位公主走在平穩寬敞的艙道上。微笑道:「三位殿下,這一路上受了委曲了。如今到了龍舟上,全是皇上近前的人,就不用那麼小心了。

  這艘龍宮常年停泊在行宮不得駛動,停泊之處半見陽光半遮於建築,所以龍舟半側比較潮濕,雖經緊急修繕,氣味還是不太好,所以三位殿下的房統一集中在左前舷。

  他指點道:「這是甲字房,永福殿下的房間,第二間乙字房,是永淳殿下的房間,第三間是丙字房,是湘兒公主的」。他指點完畢,微微一笑,拱手道:「三位殿下舟車勞頓辛苦了,就請回房歇息吧,皇上那兒剛剛收到幾份軍情奏報,我先退下了」。

  他瞧了眼永福公主,看見人家姑娘一雙明眸柔情脈脈地正望著他,心中不由一凜,連忙收懾心神,眼觀鼻、鼻觀心,退了幾步轉身逃了開去。

  永淳公主不屑地哼了一聲,小瑤鼻兒一翹,說道:「姐姐,妹妹上了這船,瞧見周圍環境,心中靈機一動,忽地想出一個更妥當的妙計……」。

  永福一聽花容失色,永淳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了,這幾次聽她說的所謂妙計一個比一個恐怖,上一次想出的妙計居然是讓自己一個大姑娘家穿著睡袍褻衣去勾引人家,她除了餿主意哪能想出什麼好辦法?

  永福嚇得轉身便逃,永淳不甘心地追進去道:「喛,姐姐別走啊,這回真的是妙計,十分妙計!」

  永淳公主追進房去,趴在她肩頭一陣嘀咕,姐妹兩個正說著話兒,湘兒公主嘟著小嘴走了進來,永福一見問道:「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了?」

  湘兒道:「我的房間不好,窗外正是上一層探出的頂樓角簷,把天空遮住了,房間裡不亮,沿途看個風景兒都不方便,臭楊凌偏心,盡欺負我」。

  永福被她逗的「噗哧」一下樂了,她笑盈盈地道:「瞧你,也是大姑娘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人家不是說了嘛,另一側的房間有些潮陰,算了算了,去把你的東西搬來,咱倆換換,反正我好靜,也不喜歡望什麼風景」。

  「真的?」湘兒眼睛一亮,抱住她的胳膊道:「皇姐對我最好了,呵呵,我這就去搬東西,都還沒打開呢」,說著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永淳繼續道:「姐姐,我這回的計策怎麼樣?還拿的出手吧?」

  永福靦腆地點點頭,低聲道:「嗯,這回的計……倒還使得,那就……試試看吧,呃……這回不會再出紕漏了吧?」

  永淳一拍胸脯道:「放心吧,上一回要不是湘兒那笨丫頭誤事,你現在已經是楊夫人了。這回我不用她,運籌帷幄,居中調度,本公主一手包辦。我永淳妙計安天下,姐姐你就放心吧!」

  三個女人一台戲,龍舟上將要上演一齣好戲,遠在塞外的大寧城,城外一座蒙古包內,也在上演著一齣好戲。

  「這個女人就是成二檔頭?」崔鶯兒仔細地打量著風情萬種的成綺韻,眸光漸漸冷冽如劍:「這麼風騷的女人,會是他的屬下麼?」

  「你……常和下屬上床麼?」

  「呃……如果是既年輕又漂亮的女下屬,我倒是不介意……」。

  兩個人調笑時說的這番話,此刻在她心中敲起了警鐘,女性的本能使她產生了一種遇到情敵的危險感覺。

  成綺韻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上,翹著蘭花指,也在上下打量她:一身灰布短袍,鬆鬆垮垮的長褲打著綁腿,頭髮盤在一起繫著一塊青帕,腰間插著一柄短劍,五官倒還精緻,就是臉上的灰多了點兒,這身打扮往那兒一站怎麼看都像個十六七歲的俊小伙兒。

  成綺韻撇了撇小嘴兒,酸溜溜地想:「這也叫女人?大人不是想換換口味,拿她當孌童收了吧?」

  阿德妮盤膝坐在氈毯上,手托著下巴左瞅瞅、右看看,忽然覺得這場面有點眼熟,嗯……就像她在貴族筵會上曾親眼見到的場面,兩個紳士為了一個情人爭風吃醋,既而……。

  她下意識地往後挪了挪屁股,又把小方桌往懷裡拽了拽,很好心地想:「我給她們讓讓地方,接下來……嗯……應該拔劍決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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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08:51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29章 各出絕招


  蒙古包內的氣氛陡然變的緊張起來,氣溫驟降,大約比帳外寒風呼嘯的天氣還要冷上三分,殺人不眨眼的荊佛兒,突然間敏銳地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隨著人類進化而逐漸消失殆盡的野獸本能,在這一刻突然在他身上恢復了,他立即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做壁上觀。

  「我不能多待,接了兵甲衣帳就得馬上離開,否則一旦為草原部落察覺,對我今後的行動十分不利!」崔鶯兒到底性情衝動一些,搶些開口了。

  同時在她心裡不得不悄悄的承認,那個女人眉梢一動,嘴角一撇,拈杯就唇,甚至隨便那麼一坐,都有無邊風情,一動有一動的韻味,一靜有一靜的風景,果然是個媚惑眾生的狐狸精。

  「模樣要是好好打扮一下倒還標緻,可是粗聲粗氣的就不像個女人了,也難怪,山寨子裡長大的女人麼,那個花心大蘿蔔怎麼就聲稱這是唯一他主動想追求的女人呢?唉,男人吶,總是追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成綺韻翹起玉指優雅地掠了掠秀髮,莞爾笑道:「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吧?妹子且請坐下,這關外嘛,我在這兒已經住了段日子了,總比你瞭解一些,大家都是為為國公爺效力的嘛,你的成敗關係重大,我是負責關外一切事務的,總該聽聽你的打算吧?」

  「哦?我出關前,他可是對我說,到了關外一切由我臨機決斷。不受任何人節制,可以自行決定一切行動呢,怎麼現在是成姐姐負責一切事務了?」

  崔鶯兒詫異地瞪起杏眼。未等成綺韻回答,她又恍然笑道:「啊呀,我還真是糊塗了,縱然手握上萬精銳鐵騎。縱橫草原大漠,就是伯顏、火篩和瓦賴任何一支力量都不敢小覷我的存在。可我行軍打仗總得有人為我打點後勤,調劑給養呀,成姐姐說地負責一切事務,想是指的這些東西吧?」

  她嫣然一笑,剎那的嫵媚撥得人心弦「咚」地一跳,隨即卻又像個假小子似地騰騰騰幾個大步走上前去,毫不客氣地佔據了主位。大馬金刀地一坐,說道:「要是這麼說,成姐姐總領一切事務那也是沒錯的。嗯,有你給我總領唉呀,叫起來麻煩,其實就是總管嘛,有你成大總管給我打點一切。我就沒有後顧之憂啦!」

  成綺韻笑容一僵,旁邊阿德妮「噗吃」一聲。一見成綺韻『惡狠狠』向她望來,急忙捧起杯子放到鼻子底下,只露出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

  成綺韻哼了一聲,說道:「你不要小看了伯顏火篩那樣的草原英雄,光有蠻力是不夠地,一把刀再鋒利。握在一個三歲小孩手中也沒有什麼殺傷力,刀子狠不狠。要看握刀的那隻手」。

  崔鶯兒雙眉一挑,笑微微地道:「那麼姐姐以為,我紅娘子是刀呢,還是握刀的手?」

  兩雙湛如秋水的眸子再度交鋒,就像兩雙鋒利的刀劍,兩個人都不願在氣勢上輸人,兩雙美眸都帶著股子倨傲。就在這時,一個人掀開帳簾兒匆匆走進來,叉手施禮道:「夫人!」

  「什麼事?」崔鶯兒、成綺韻鬼使神差般地同聲應到,扭頭一看來人是楊凌的親衛劉大棒槌,兩個人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雖然心下早把自已完全當成了楊凌的人,可是畢竟還沒有名份,這時斗地激烈,被劉大棒槌一叫,兩人竟然下意識地答應下來,豈不丟盡了臉?

  劉大棒槌詫然望著兩個美女,不明白她們胡亂答應什麼,倒是阿德妮這個一直做壁上觀的洋妞兒,人家可是名正言順的楊府夫人,方才被成綺韻一瞪,訓的她乖乖的不敢吱聲兒,這時眼見劍拔弩張的兩個美人兒都窘迫地扭過臉去,無形的交鋒中居然是自已佔了上風,阿德妮地虛榮心一下子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滿足。

  她放下遮掩在臉上地茶杯,直起了腰,清了清嗓子,舉止高雅氣質雍容地微笑道:「什麼事?」

  劉大棒槌一向大條的神經終於發現有點詭異了,他嚥了口唾沫說道:「卑職是想問問夫人,能不能給咱們調換一批馬鞍、馬鐙和兵器、甲帳?」

  阿德妮奇道:「怎麼了,給你們調度的那些不夠補充你們缺遺的兵器甲帳麼?」

  劉大棒槌乾笑道:「不是這樣,數量是夠了,可是我們去點收時發現庫房裡還儲放著許多新的,而分給我們的都是比較破舊地,而且款式雜亂,兵器不一,封雷見了非常不滿,和您的人吵起來了」。

  「他吵什麼?那些兵器甲帳馬鞍馬蹬是我安排地」,成綺韻寒著俏臉冷冷地道。

  崔鶯兒一聽也火了,「拍」地一拍桌子,怒斥道:「這是什麼道理?庫房裡擺放著新的兵器甲帳,卻拿一些五花八門的破爛來虛應我們,我們是要在沙場上拚命的,你這麼做不讓兄弟們寒心麼?」

  成綺韻輕蔑地一笑,慢條斯理地道:「有胸無腦!」

  「刷」地一下,把成綺韻嚇了一跳,紅娘子明明還在中間那張几案後坐著,一句話說完,人影兒一閃,不知怎地她已站到了自已面前,掌中一柄明晃晃的短劍已經點在了她的咽喉上。

  成綺韻驚了一剎那,隨即平靜下來,伸出兩根青蔥玉指,小心翼翼地把那柄劍壓了下去,說道:「小心著點兒,別劃破了我的肌膚。我這麼說,你還不愛聽是麼?我問你,你們上草原上來是幹什麼來了?是要直接代表大明和伯顏亦或火篩開戰麼?不是吧,相反。是要隱藏你們的真正身份,以白衣匪的身份平衡他們地勢力,促使他們繼續內鬥下去。」

  成綺韻眼簾微垂。淡笑道:「你以為這些五花八門的兵器、破舊磨損的盔甲和馬鐙好準備麼?我為了給你們準備幾千副這樣地兵甲,耗費的財力和時間,比製作那些全新的兵器盔甲還要多呢。

  你想要新的?成呀,我給你。要多少我給多少。等你們把兵馬往大草原上一開拔,清一色地明光鎧、統一制式的兵器、馬鞍和軍帳,伯顏和火篩只要眼睛沒瞎,馬上就知道你們是大明軍隊偽裝的了,還想混水摸魚,還想跑到他們中間去趁火打劫?只怕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嘍!」

  成綺韻方才被她譏訥為崔總管,現在總算扳回了一局。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

  崔鶯兒臉一紅,她和成綺韻正鬧著彆扭,所以一聽她虧待自已,想也不想便立即拿住這理由質問她,其實話問出來,她自已就意識到其中必有緣由了。

  就算成綺韻早就看她不舒服,也不敢在這樣的大事上動手腳。那樣吃虧最大的就是楊凌,做為楊凌這麼信任的人。她對自已可以冷言冷語,但是不可能拖楊凌的後腿,不可能這樣地不顧全大局。

  如今一聽果然事出有因,要在草原上的部落裡搜購尚能使用、又比較破舊的帳蓬、盔甲、兵器並不難,難的是一下子搜集幾千套,而且又是在草原大戰。許多部落為了躲避戰火遷徒到了偏遠之地,要找尋各個部落進行搜購比較困難的冬季。想必自已還沒出關的時候。人家就日夜操勞,也不知已經忙碌了多久了。

  「刷!」短劍還鞘,紅娘子抱拳當初,長揖一禮:「成姐姐,是小妹誤會了,小妹給您賠罪!」

  紅娘子性情直爽,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那些忸忸怩怩的毛病,成綺韻倒沒想到她肯立即抹下面子給自已賠禮,稍一錯愕忙也微笑起身,說道:「哎呀,崔家妹子不要多禮,其實咱們同在塞外,同為大人做事,塞外危機四伏,處處險惡,我們本該同心協力才是。

  方才初次見面,姐姐只圖口舌之快。對你多有冒犯,妹妹這麼說,那姐姐也給你賠個不是。來人吶,去把那位封頭領請來,我當面向他說明,還有,擺上一桌酒宴,我要同崔家妹子和諸位好漢飲上幾杯」。

  阿德妮詫異地看著她們,腦子一時繞不回彎兒來:怎麼會這樣?這轉變也太快了吧?這就是中國人那句古話所說地『不打不相識』麼?」

  「砰!我不同意。」成綺韻斬釘截鐵。

  「我有專斷之權,只對他一人負責,你不同意,拿他的命令來」,崔鶯兒好整以暇,把個詭計多端地成綺韻氣的俏臉飛紅。

  成綺韻是春水,紅娘子是烈焰,自古水火不相容,兩個人天生的不對付,剛剛相敬如賓了一陣兒,又開始吵上了。

  成綺韻鬱悶至極:「這真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在這個只知道使用暴力的蠢女人面前,我的本事真的是無從施展了。要是碰上個明白人,我只消略一點撥,他就能明白我地意思,可是碰上紅娘子

  成綺韻滿腔悲憤,她現在總算知道歷陽侯范增當初遇到項羽那個蠢蛋,偏偏又不能棄他而去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了。

  阿德妮好奇地看著這對方才在酒桌上還『成姐姐』、『崔妹妹』地,好的像一個人兒似的姐妹倆,忽然又劍拔弩張的模樣,實在猜不透大明女子們之間怎麼有會這種複雜的人際關際,為了能在楊家健康活潑地生存下去,她選擇保持沉默,繼續孜孜不倦的學習當中

  「豈有此理。我和你這個女人是說不清楚了!你怎麼能把人拉到那裡去?那是伯顏重新搶回的勢力範圍和朵顏三衛地交界處,目前正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你到那兒去是不是瘋了?你要挑起一場大戰麼?

  聰明點的作法。你應該去投靠火篩,使伯顏憚於火篩力量地加大,他不想兩面樹敵的話就只有放棄不敢主動出戰的朵顏三衛,轉爾先與火篩決出勝負。這樣。我們也就達到了目的。

  可你呢?那點小伎倆我還看不出?無非是想夾雜在兩股勢力中間,玩左右逢源!崔大寨主,你知不知道你地底細朝廷無法向朵顏三衛透露?伯顏那邊也是草木皆兵?你這是引火燒身!」

  崔鶯兒就愛看她生氣,這位大姐那副春水盈人的模樣她是怎麼看怎麼彆扭,哪怕旁邊一個男人都沒有,她的一顰一笑都妖媚無比,好像要勾人魂兒似的,怎麼看都像個妖精。瞧著讓人生氣,現在這杏眼圓睜、痛心疾首的模樣就正常多了。

  她開心地笑道:「就是要引火呀,不引火我大老遠的來幹嗎?至於燒誰的身,可就難說了,到時候我見機行事好了。」

  成綺韻反手一拍額頭,呻吟一聲道:「我的天,現在不做決定。到時候再說?你這簡直是拿著上萬精兵地性命開玩笑!一個搞不好,你這萬八千人。連骨頭渣滓都不會剩下!我給你分析了半天了,說的口乾舌燥,你怎麼就聽不懂呢?我真是對牛彈琴」。

  崔鶯兒也惋惜地歎了口氣,說道:「崔姐姐,依小妹看,你還是安安份份地做我的成大總管吧。這些江湖事你根本就不懂,隔行如隔山啊。真是一點不假」。

  「江湖事?江湖事!」成綺韻快暈過去了:「老天啊,楊凌這是從哪兒找來的這麼一個活寶,居然要她主持如此大事?」

  崔鶯兒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捧杯道:「成姐姐勿需擔心,小妹自有主意,這裡還請常留接應人員,我們此去是要扮馬賊的,搶的牛馬羊駝、男女奴隸攜帶不便,到時會送來給你處置,來,你我且乾了這杯酒,小妹就要啟程了!」

  成綺韻沒好氣地舉起杯來,「噹」地與她撞了一下,然後一口乾了,她胸中憋著一股氣兒,這一口喝急了,嗆得她直咳嗽。

  崔鶯兒笑眼彎彎,把酒一口喝掉,刷地起身,雙眉一揚道:「兄弟們的裝備都備齊了?出發!我們搶伯顏去!」

  什麼叫妻在外夫命有所不受?現在就是了。

  成綺韻銀牙緊咬,一言不發。如果可能,她真想馬上替楊凌執行一下楊氏家法,脫下鞋來用鞋底子狠狠抽紅娘子地屁股!這個白癡不對,是這個膽大包天的瘋女人,她又要去幹把天捅個大窟窿地蠢事了!

  當天深夜,阿德妮趴在小案几上,在明亮的牛油燈下寫著給楊凌的信,她用的是自製的鵝毛筆,寫出來的字並不好看,不過卻很快:「

  親愛地楊: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那個美麗的充滿傳奇色彩地綠林好漢紅娘子已經安全到達了這裡,她應該是

  你的情人吧?不要騙我,女人的直覺告訴我是的。她有矯健的身手和高明的劍法,而且堅持已見,是個有著獨立見解的女人,我很欣賞她,儘管我不知道她這樣堅持已見是不是對的。

  現在,這位大明帝國的頭號通緝犯、大名鼎鼎的土匪頭子,在短暫的修整和一頓豐盛的晚宴後,已經離開了我們,據她自已說,她下一步準備去做一個馬賊,我真的好羨慕她,她做的所有的事,都是那麼刺激和冒險。

  我想,如果把她流放到海上去,那她就是一個最出色的海盜,一位海盜女王。噢,現在她當然是一個最出色的馬賊,這話不是她說的,而是我的評價,因為她做馬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決定去搶伯顏猛可,那個打不死的草原之王!

  不幸的是,你那個美麗而又精明的助手,也就是你另外一個情人綺韻姐姐,似乎對她很不贊同。她對我說,紅娘子的這個決定告訴我們,她瘋了。而您把重任交給了這樣一個瘋子,所以你也瘋了。

  她對我說,紅娘子會失敗地,至少也會給她自已惹來一身麻煩。但我不這樣看,理由就是我的直覺。我感覺紅娘子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絕招,畢竟能把韻姐姐氣得快要暈倒地女人,除了她還沒有第二個,所以她應該是有自已的辦法的。

  但是綺韻姐姐很緊張,為了應付一旦紅娘子失敗造成的可怕後果,今天晚上她和我商量了一件事,商量了很久。我覺得這主意很不錯、很有趣,我終於可以發揮自已所長,做一件大事了。

  考慮到此事是否可行還需要進一步地論證和實踐,這個計劃的具體細節我決定先向你賣個關子,如果事實證明它切實可行的話,我再寫信告訴你,我保證會讓你大吃一驚的。

  再說說我的情況吧。自從來到塞外以後,為了我們的船廠、兵甲廠、制皮作坊。為了開拓田地、安置移民,為了在水草豐美的地方設置牧場,我和綺韻姐姐幾乎跑遍了整個關外。

  親愛的楊,塞外真是一個美麗地地方,也許,傳說中它的蠻荒會讓許多人望而卻步。可是,一旦你走近了它。你會情不自禁的被它獨特的魅力所傾倒!一望無際的草原,繁盛茂密的森林,品質優良的礦石,還有那無可計數地牧群!

  上帝太厚愛這塊土地了,賜予了它無窮的財富,我敢絕對肯定地說,這裡豐厚的資源,會讓西方那些野心勃勃的君王們嫉妒得發狂!我喜歡這裡,但我更喜歡你。夜很深了,我要去睡了,親愛的,想起你的懷抱和愛撫,想起我們之間的種種親熱,我現在也要發狂了,真想早些回到你地身邊。

  深愛你的妻子:阿德妮」。

  當紅娘子決定做馬賊後開張地第一樁買賣,就是去尋伯顏猛可的晦氣,給還沒有恢復元氣的伯顏部落來點雪中送冰的事時,正德皇帝的船隊也正在日夜兼程地奔往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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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途重要府地他也會停下來,接見一下地方官員。船到宿遷時,正德皇帝下了龍舟,會見了當地官員。這宿遷知府李胤極也是個反對皇帝南征的官員,對皇帝親自帶兵南征不以為然,為了表達他的抗議,這位知府大人準備了一桌最簡陋的飯菜。

  當正德步入酒樓,看到桌上只有蠶蛹、豆芽、雞蛋等等幾樣最便宜常見的飯菜時,除了這位李知府抻著脖子,一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派頭,其他的地方官吏全都戰戰兢兢、臉色蒼白,生怕皇帝一怒之下會把他們全拉出去砍頭。

  正德皇帝一瞧這場面就明白這位知府何以如此了,隨著年歲漸增,尤其是劉瑾之事的刺激,正德已經知道,肯哄著自已、不管什麼事都附和答應的臣子,未必就是忠心於他,肯為國為民效力的忠臣,而當面對著干的大臣,不管他的想法對是不對,至少那顆心是赤誠的,為人也定然過的去,所以對這位準備以血諫皇帝的李知府倒有了幾分好感。

  正德皇帝絲毫不以為意地笑笑道:「朕御駕親征,你們怎麼這樣慢待我?」

  他自去上首坐了,一看地方官吏們由於緊張,連筷子都忘了給他擺,就自已起身去旁邊桌上抓了一雙,然後招呼百官坐下,開始和大家喝起酒來。正德倒也報復了那位李知府一下,席上皇帝親自對他勸酒,皇帝敬酒豈敢不幹?一杯一杯又一杯,沒多會兒功夫,空著肚子的李知府就酩酊大醉,被人架了出去,正德皇帝出了心頭一股惡氣,頓時大樂,飲宴盡歡方散。

  揚州知府高瞻道的前方快馬探聽到這一切消息,回去稟報大人,高知府暗笑李知府不識趣兒,他在揚州瓊花樓大擺宴席,豪綽至極。等著皇帝來了討他歡心。不料正德船到揚州,聽人稟報了此事卻很是不悅,下旨船隊繼續前行。根本就沒下船。

  揚州知府碰了一鼻子灰,正暗自後悔的功夫,居然有太監下船傳旨,告訴他酒雖不喝了。不過臣子這番孝心皇上還是領了的,讓他好好估算一下這頓酒席要花多少民脂民膏,算地準確了折算成銀兩給皇帝送去。

  高知府一聽就知道皇上這是在變相的訓斥他不知民間疾苦,嚇的冷汗直流,回去後越想越不放心,酒席折成銀子送去充做軍資了,他地辭呈也送到了御駕前,離開這塊肥的流油的好地方趕緊致仕避禍去了。

  船快到儀真了。從儀真過江,南京便到了。很快就要和寧王直接交手,親自指揮大軍作戰了,這令正德很是興奮。他和唐一仙站在龍船前端,眺望著運河兩邊的風景,儘管已經進入了十二月,北方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這裡地山山水水仍是一片綠色,只是顏色不似春夏鮮艷。

  唐一仙還是一身侍女裝束。一則是站立船頭時不免會被左右護航的戰艦上的士兵看見,二來侍女裝束易於穿戴打扮,遠不如皇貴妃的裝束繁瑣繁雜,唐一仙也圖個輕鬆自在。

  岸邊青山坡上,正有一個紅裙少女唱著山歌擔水上山,兩側青山。歌聲迴盪

  ,如黃鸝鳴柳般的清脆動聽。浩蕩的船隊一過。這種場面顯然是她從未見過的,尤其是那龍形的巨船,所以那少女看見了,悠揚地歌聲戛然而止。

  她挑著水,站在山坡上好奇地回望,遠遠的雖看不清她的眉目,但那纖纖的身段兒,動靜之間流露出的神韻,仍能感覺出透著股子柔氣兒,果然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正德見了興致勃勃地吟道:「出得門來三五,偶逢村婦謳歌。紅裙高露足,挑水上南坡。俺這裡停駐,她那裡俊眼偷暖。雖然不及俺宮娥,野花偏有艷,村酒醉人多。」

  「愛妃,你看朕這首詩如何?喛,記上記上,朕可難得吟首詩」,正德皇帝對跟屁蟲似的起居官道。

  「屁!我看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吧」,吃醋也是一種調情手段,唐一仙睨了他一眼,做出一副酸溜溜的模樣」。

  「呵呵呵,仙兒,她連朕地宮娥都不如,自然更加不如愛妃你啦,朕是要你品評這首詩吧。你你你,別什麼都記,把『屁』去掉!」正德先對一仙說著,又對起居官說道。

  永淳翹著小屁股趴在高高的第四層龍船窗口,看著正德和唐一仙在船頭地情景,對永福公主道:「姐姐,皇兄正在船頭呢,咱們要不要下去欣賞一下風景」。

  永福公主正對鏡卸妝,一頭長髮披散下來,映著一張雪白的小臉,風情無比柔媚。聽了永淳的話,她懶洋洋地道:「你嫌悶就下去玩吧,我要沐浴一番,就不去了」。

  沐浴?永淳看看船頭的正德,又瞧瞧站在甲板上和幾名將領指指點點說著什麼的楊凌,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她縮回頭來拍手笑道:「過了儀真就到南京,機會可就不多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陽光明媚,正好適合色誘,我們下手吧!」

  「啊?」永福一聽,手裡的玉梳差點兒被掉下去,她結結巴巴地道:「現現在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我」,她明玉似地臉頰上隱隱有紅光暈動著。

  永淳把眼一瞇,很『陰險』地道:「那是自然,難道要挑月黑風高之時、窮荒僻壤之地?就這船上,白天亮亮堂堂,晚上亮如白天,你就別想啦!」

  她不耐煩地過去扯起姐姐,說道:「好啦好啦,你別想啦,今日之後,你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這還不值得你拿出點勇氣?我告訴你,就憑你是公主身份,你不主動的話,就是等到頭髮白了、牙齒掉光,他也不會先開口地。所以呀,該出手時就出手,對他、對你自已都得狠一點兒」。

  六神無主的永福公主紅著臉站起身,由得永淳擺佈,一道命令下去。屏風隔斷、浴桶擺佈、熱水上樓,宮女太監們一通忙亂。

  待到一切準備停當,屏退了左右。性急的永淳替姐姐脫起衣服來,一具曲線玲瓏、妙相畢裎地少女胴體呈現出來,永福公主臉上就像起了火,雙手緊抓著小褲死活也不肯讓她再脫了。永淳忙活的一頭大汗,只得放棄『全光政策』,讓她趕緊進浴桶。

  事到臨頭了,永福公主又是害怕又是緊張,她雙手抱胸,可憐巴巴地看著妹妹,一臉哀求地道:「姐姐好怕,咱們改天成不成?」

  永淳一聽。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這個沒出息的,要不是她地親姐姐,早叫人拖出去一頓胖揍了!永淳二話不說,直接把她推進水桶,然後大步出房,站在艙道中雙手叉腰威風八面地道:「長公主要清心沐浴、休憩一番。你們各自回房吧,需要侍候時自會搖鈴召見」。

  「你們幾個怎麼不走啊?」永淳對一旁的幾個宮女瞪起了眼睛。一個宮女怯怯地道:「回稟殿下。我們是侍候湘兒公主」。

  「喔!」永淳一想,一會兒楊凌來了,兩個人忽然裸裎相見,說不定那沒出息的姐姐就得驚叫一聲,這可不能讓她們聽見,忙擺手道:「去吧去吧。一塊兒歇著去,我正要去找湘兒。有事再叫你們」。

  難得不用侍候,能偷懶誰不偷懶?眾宮女太監一哄而散,永淳公主眼看人全被轟走了,便洋洋得意地沿著長長的艙道走去,到了樓道口,她見門口站著兩個宮女兩個太監,便對兩個小太監道:「去找找威國公,請他上樓來,就說永福公主召見。喛,只說與國公一人知道就行,事涉機密,不可聲張」。

  「是,公主殿下,奴婢這就去」,小太監施了一禮,沿著樓梯蹬蹬蹬地下樓去了。

  「咳!本公主要到船頭走走,你們兩個陪我下去」,永淳公主看著兩個小太監離去,得意地一笑:「嘿嘿,本公主絕招一出,諒你楊凌也得乖乖就範!」,她一擺手,帶著兩個宮女兒走了。

  可她得意忘形之下,卻忘了三位公主私下換房地事楊凌並不知道,她們安頓下來後楊凌作為外臣不便上樓探望,此事始終不曾瞭解。

  楊凌覺得江風有點寒冷,他緊了緊披風,正想回艙去歇息一下,兩個小太監下樓來看到了他,高興地迎了上來,謙卑地笑道:「國公爺,永福公主有請,說有機密事兒和您商量,請您馬上去一趟」。

  楊凌一聽忙道:「喔,有勞兩位公公了,我這就去」。

  楊凌隨著兩個小太監上了樓船,兩個小太監自往門邊兒一站,楊凌因為知道公主住處,所以也沒要他們帶路,自走到了甲字房,輕輕叩了叩房門,還沒等他說話,裡邊一個女子的聲音就不悅地道:「怎麼這麼晚?進來吧」。

  楊凌有點詫異,永福公主一向性情溫柔,今日語氣怎麼有點沖,誰惹了她生氣了?楊凌不敢怠慢,急忙推開門走了進去。

  湘兒站在水中,舀了一瓢飄著花瓣的水,自胸口淋將下去,一邊不滿地道:「水都快涼了,你們才來侍候,自出了京」。

  她一扭頭,瞧見楊凌,兩隻眼驀地瞪的老大,眸子裡滿是驚奇、憤怒、羞窘,牙齒格格直響,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凌進了門兒他也傻了,一具晶瑩剔透,粉妝玉琢的美麗胴體呈現在她的面前,赤裸曼妙的

  恫體上還冒著騰騰熱氣,那剛剛發育起來一對花苞兒不大,但是孔型優美,乳球的顏色是玉白色地,就像倒扣在胸前的一對紋理細膩的小玉碗。

  玉碗兒上綴著晶瑩的水滴,頂端上兩粒小櫻桃俏皮地翹挺著,窄窄的細腰還沒有成熟的豐腴感,帶著種少女的青澀,平坦柔軟地小腹下,骨盆已開始宕起優美流暢的曲線

  顫抖地一聲輕呼,朱湘兒猛地坐進水裡,扯過一條毛巾遮住了胸口。怒不可遏地指著他道:「你你你你還看!我我要殺了你!剁了你!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地舌頭」。

  她一邊說著,委曲的淚水已經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話說的凶狠。聲音卻哽咽著難以繼續下去。

  楊凌目瞪口呆:完蛋了!她怎麼會在永福這兒?怎麼洗澡都不帶關門兒地?逃之夭夭、跪地求饒、殺人滅口、惡人先告狀、孫裝瘋,種種方案在他心頭還沒轉上一圈兒,「叭嗒」一下,豆大地汗珠兒已經砸到了腳面上。

  就在這時。窺見楊凌上樓的永淳公主估算了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大搖大擺地上樓捉姐夫來了。

  正德皇帝就要渡江到南京了,這大概是永樂大帝北遷京師後,大明天子親臨南都地最大盛事了。只要他一來,親自在南京城中坐鎮,江南半壁地軍心、民心必然附向,不管怎麼說,畢竟他現在還是大明的正統皇帝。而且他的南來,代表著江北半壁的所有臣民是擁護他的,大後方是平穩的,否則天子豈敢輕離?

  如今李森、何炳文和兩廣的軍隊正向江西進軍,白重贊、閔文建增兵南直隸,如果再不能打下南京,阻正德與江北。則大勢已去,只能退回江西負隅決戰。那時決戰的結果其實已經不言而喻了。

  對寧王來說,最後地關頭到了,然而安慶城雖然死傷無數卻始終巋然不動,前日許泰又派了一路官兵增兵入城,此消彼長之下要打下安慶來難如登天,怎麼辦?真的要用繞城而過直取南京的置之死地之計?如果不能後生怎麼辦?

  要打南京需要許多重型攻城器械。否則怎麼可能打下那座堅城?可是這麼龐大重大的攻城器具,在江南三里一河兩里一澤。不是小橋就是泥溝的地方要從陸地運過去十分艱難,就算繞城而過,等他運到了,不但皇帝到了,就連浙江兵也到了。從水路走?那條鯊魚誰能對付?

  寧王終於發覺,原來想造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只是有兵有錢就能成事,造反實在是件苦差事,遠不如當個清閒王爺來的輕鬆愜意。但是後悔已經晚了,從起事地那一天起,踏上的就是一條不歸路,外人造反朝廷還可以招安,自家人造反,從古至今就沒有招安地地,唯有決一死戰而已。

  就在這時,他的智囊劉養正、李士實沒有辦法,據說能呼風喚雨的大法師李自然沒有辦法、那些三山五嶽的綠林好漢、湖匪水盜、黑道英雄們沒有辦法,倒是一個投降他的知縣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寧王聽罷大喜,有此奇計絕招,漫說趕走彭鯊魚,就是取南京城時說不定都能派上大用場,寧王立即命人準備。

  第二天一早,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其自已率領,棄安慶城不取,繞道直奔南京。令一路人馬由大都督楊子喬率領,攜帶大批輜重、糧草、攻城器械由水路順江而下,船艦千艘浩浩蕩蕩撲向南京。

  彭鯊魚聞聽緊急軍報,得知寧王叛軍兵分兩路向南京撲來,水路上各種戰船、運兵船、輜重船多達上千艘,不禁捧腹狂笑,立即點齊本部軍馬,再加上水師新近支援了戰艦,若計三十艘火力強勁的大型戰艦,迎著寧王叛軍攻了上去。

  寧王兵艦雖多,奈何不擅火炮,他這三十艘戰艦一旦迎上去,那就是虎入羊群,還不是任由他地宰割?雙方的艦隊再次遭遇於翠螺山採石礬。

  石壁千尋險,江流一矢爭。東吳孫策曾於此大破劉地牛渚營,奠定了東吳立國之基;隋朝大將韓擒虎渡江拔牛渚滅了陳朝;北宋大將曹彬攻克採石而滅南唐;南宋虞允文在採石大敗金兵;朱元璋、常遇春在此大敗陳友諒。如今,東海大盜彭鯊魚在這裡遇上了洞庭大盜楊子喬,孰勝?敦敗?

  眼見敵方戰艦接近,彭鯊魚的戰艦橫於江山,黑洞洞的舷炮森然進入了攻擊陣形。彭鯊魚正要下令攻擊,忽地發現對方的船艦有些古怪,他正感覺有些奇怪,手下負責火炮指揮的總旗官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驚惶地道:「大人,咱咱們打不得啊!」

  「什麼打不得?」彭鯊魚奇怪地道:「寧王叛軍在做什麼?那帆上怎麼掛了那麼大個畫像?這誰呀這是?吹鬍子瞪眼的還挺有派頭,旁邊寫的什麼字兒?」

  總旗官澀聲道:「大人慎言,那上邊的畫像是是聖神文武欽明應運俊德成功統天大孝高皇帝!」

  彭鯊魚聽的目瞪口呆:「這這麼長的名字?你他娘的能不能利索點兒,那到底是誰?和咱們有啥關係呀」。

  總旗官跺腳道:「我的天爺,怎麼能和咱們沒關係?那畫像上就是本朝的洪武大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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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30章 天公地道


  「姐姐,還沒洗好麼?」永淳故意大聲喊了一句,然後帶著一臉壞笑猛地推開門,可憐的永福公主正坐在浴桶裡,像只落水的小鳥兒似的打擺子,一見她進來,永福公主頓時鬆了口氣,喜道:「沒有找到他是麼?」

  永淳公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奇怪地道:「他沒在這?人呢?我眼看著他上的船吶」。

  「他上來了?」永福公主緊張起來,急忙扯過一件絲巾遮在肩胸上:「妹妹,我……我害怕死了,要不咱們算了吧」。

  永淳公主奇道:「算不算的再另說著,我明明看到他上來了,人呢?」

  永福公主一愣,想了想忽然道:「我……我和湘兒換了房,你有沒有告訴他到丙字房來找我?」

  「啊?哎呀,我以為他知道,我忘記了,他不會闖到湘兒房裡去了吧?」永淳公主一拍額頭,急急向湘兒房間走去。

  湘兒房中,一對男女正很尷尬地對視著,忽然,楊凌把露著一條縫的門緊緊地掩上,湘兒嚇了一跳,急忙抱緊了肩緊張地問道:「你……你要做什麼?」

  「噓,不要吵」,楊凌不敢上前,站在門邊後一個勁兒地擺手,小聲地道:「永淳公主上來了,我怕她聽見」。

  湘兒一聽又急又羞,捂著臉道:「要是被人家看見,我也不要活了。你快走,你快走」,她剛說到這兒。忽想起這一捂臉胸前不免春光乍洩,急忙又放下手抱住了胸口。可這片刻的功夫,楊凌已瞧見一對嬌巧可愛小乳之間被她擠出的一道誘人的小峽谷,眼神不由直了直。

  湘兒瞧見他的眼神,一時骨頭都酥了,她恨不得把楊凌一對可惡的眼珠子挖下來當魚泡兒踩,可偏偏不敢大聲,說出來的話竟帶上了幾分哀求:「你快走呀,你要害得我沒臉見人才成麼?」

  楊凌氣極敗壞地道:「我不是不想走啊,永淳在外邊我怎麼走啊,要是被撞見還不如不走啊,還是公主穿好衣服你先走吧……」。

  朱湘兒也氣極敗壞地道:「就算我走了你躲在我房裡那就沒事了麼?門走不了你跳窗戶啊」。

  「四層樓高啊我的小公主,我跳出去就成了肉餅了啦」。

  「我管你死不死啊,上天也行入地也行,你倒是快點走啊」。

  一對小冤家正你一言我一語的打嘴仗,永淳公主「呼」地一下推開門,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湘兒……」。

  湘兒呆若木雞地看著她,不對,是看著她身後的楊凌。楊凌咬著發酸的牙根兒,捂著鼻子蹲到了地上,一雙眼睛朦朦朧朧地望著她,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啊!你也在沐浴啊,呃……沒有人來過吧?奇怪……這人怎麼就不見了呢?喛,你什麼表情啊,沒被人看過洗澡啊?」永淳公主自顧說著,好奇地走上前,上下打量湘兒。

  「啊?哦,沒事沒事,我正奇怪門口侍候的侍女怎麼都沒見了,連你來了也沒通報一聲,呵呵,呵呵,沒什麼事」,湘兒公主乾笑道。

  永淳恍然,說道:「喔,這樣啊,哈哈,我不知道你在沐浴,把她們都打發回艙了,你繼續,我先走了」。

  湘兒一聽始作俑者又是這個傢伙,恨得直咬牙,可是一見永淳要轉身,湘兒也顧不上生氣了,她尖叫一聲,把永淳嚇的一哆嗦,奇道:「你叫什麼?」

  「沒有沒有,嗯……對了,你去哪兒了,臉上怎麼蹭了灰?你過來,我給你擦擦」,湘兒換上一副笑模樣道。

  永淳半信半疑地走上前道:「有麼?我沒去哪兒呀」。

  「有有有,誰說沒有」,湘兒一手去摸她的鼻尖,另一隻手伸到她的背後,一收一縮五指齊抖如彈琵琶,使勁向楊凌打著手勢,示意他趕快逃走。楊凌被撞了這一下狠的,鼻腔裡都有股火藥味兒似的,嗆得胸腔子都疼,用了極大的毅力才強忍著沒有叫出聲來。

  他見湘兒向他做著手勢,連忙躡手躡腳地出了屋,一瞧艙道內沒有人,立即調頭向右端的樓梯口逃去。

  「替我擦灰需要這麼久麼?另一隻探到我腰後邊去幹什麼?」永淳公主看著湘兒脹紅的臉蛋,閃爍不定的眼神,心中忽地警鈴大作:「天吶,上一回以為她是誤服了春藥才……,難道……難道她本來就有些怪異的癖好?」

  永淳公主嚇的汗毛兒都豎了起來,她也顧不得探問楊凌有沒有來過,連忙找了個借口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楊凌用袖子掩著鼻子逃回了自己的房間,搬過銅鏡照了照,鼻頭又紅又腫,碰一碰就又疼又麻,他懊喪地放倒鏡子,今天怎麼這麼倒霉,會碰上這種烏龍事。

  要說嘛,人家湘兒姑娘模樣嬌嬌甜甜的,本來就是個難得的小美人兒,是個男人就巴不得有這種眼福、艷福,可她是公主啊,這朵玫瑰花的梗兒上不只長著刺,而且還是有毒的,一不小心就會要命的。

  萬幸的是,永淳公主恰好來找她,小姑娘臉皮薄,她不但不敢聲張,還得想辦法掩護自己離開。吉人自有天相,這下子好了,她為了自己的清白名聲,這事兒一定提都不敢再提了,大家就當做了一個夢,就此揭過了吧,鼻子受了傷,換回一條命,這也值了。

  楊凌安慰了自己一番,輕輕歎了口氣。這一歎氣牽動唇上肌肉,鼻子又是一陣酸疼,他不由的咧了咧嘴。楊凌忙讓衛士請了船上的御醫來,假說坐船頭暈,不慎撞在門框上受了傷。

  他向御醫討了些化淤止痛的藥膏敷在鼻子上,又剪了塊白色的藥巾敷在上邊,等太醫一走,楊凌對鏡再看,活脫脫就是一個京戲舞台上的白鼻子奸角兒,弄得他啼笑皆非。

  楊凌叫人弄了把剪刀來,對著鏡子正想親自操刀把那白鼻子修飾得好看一點兒,門外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唱道:「湘公主駕到,威國公迎駕啦~~~」。

  楊凌手中的剪子「噹啷」一聲掉在桌子上:「完蛋啦,自己想得可美,人家姑娘不依不饒,找上門來算帳啦」。

  楊凌急忙起身迎出門去,只見湘兒公主玉面蕭殺、鳳目含威,盛裝整齊地往門口兒一站,身形淵停嶽峙,頗有一代宗師的風範,她的身週三尺之內成一股強大的氣場,震得四個侍女,兩個小黃門戰戰兢兢。

  小公主剛剛站定了身子,頭上的金步搖尤自輕輕顫抖著,楊凌見狀,身子也顫抖起來,他心驚膽戰地施禮道:「楊凌見過公主殿下,未能遠迎,尚祈恕罪!」

  「哼!」小瑤鼻兒裡就像迸出個冰豆子,嘎蹦脆地落了地,楊凌的後背上刷地冒起一股涼氣兒。

  小公主帶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從他旁邊飄然閃進了房間,耳邊只留下一句話:「在這裡候著,本公主與國公有話要談!」

  楊凌乖乖地跟回房去,故意把門留了一道縫,以便隨時可以逃走或者呼救。

  湘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鼻子裡哼了一句:「關緊!」

  楊凌無可奈何地轉身,向外邊兩個小太監投以一道絕望、哀求的眼神,兩個小黃門向他報以愛莫能助的神色,三個男人經過短暫的思想交流,楊凌歎息一聲,慢慢把門推緊了。

  門關上的一剎那,兩個小黃門也感慨地歎息了一聲:「不知道國公爺怎麼惹惱了殿下,讓公主生這麼大的氣。唉!做公公不易,做國公……也難吶!」

  楊凌一轉身,不禁嚇了一跳,方纔還滿面寒霜的朱湘兒哭了,瑩潔如新剝蛋清兒似的臉蛋兒一串串晶瑩的淚珠正劈哩啪啦的往下掉,小姑娘哭得那叫一個委曲。

  楊凌緊張地湊到她跟前,哀聲道:「我的小祖宗,你別哭啦,這不是沒人知道嗎?我知道你委曲,可是我也冤吶,我是聽了小黃門傳旨,去見永福殿下的,我怎麼知道你在那個房間裡,而且正在……,楊凌此心,天地可鑒,但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

  「你……你轟不轟的我不管,我就問你,我怎麼辦吶?」湘兒小公主抽抽答答地說著,用手背抹著眼淚,那模樣怪可憐的

  「自打認識你,我算是倒了八輩子霉,人家是個女孩子,腳能讓男人隨便碰麼?當時是為了殺賊活命,好!我認了,我裝沒這事兒。

  在乾清宮,我為了幫你家夫人給你傳個訊兒,不小心摔倒了,結結實實地砸進你的懷裡,還親了你……親了你的臉,滿朝文武都看在眼裡,我的臉全丟光了,好!我裝傻,我又認了」。

  「現在……現在可好,人家全身上下都讓你看光了,你讓人家還怎麼嫁人?我的清白都沒了,就算別人不知道,我自己心裡還不明白麼?將來要是找個駙馬,我對得起人家麼?」

  朱湘兒越說越傷心,一下子撲在桌上嗚嗚痛哭起來。

  楊凌無語了,她說的貌似都對,可是原因呢?這能怪誰呢?難道自己不是無辜的?她向我哭,我跟誰哭去?楊凌繞著湘兒團團亂轉:蒼天啊!大地啊!你讓她可別哭了吧!

  朱湘兒哭著哭著,一抹眼淚兒,發現桌上放著一把鋒利的剪刀,她一把抄起來就要刺向自己的咽喉,楊凌嚇壞了,噌地一下撲上去,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朱湘兒兩隻手拚命地和他搶奪著,一柄剪刀就兩人眼前揮來舞去,楊凌也動了真火了。他從湘兒手裡一把奪下剪刀,扔到了床鋪最裡邊。

  朱湘兒拔腿便追,楊凌一伸手抄住了她的小蠻腰兒,把她攔腰抱了起來。朱湘兒就像發怒的小母貓,在他懷裡連踢帶踹,小拳頭亂揮,兩個人都不敢說話,咬著牙做著無聲的搏鬥。

  忽然,朱湘兒的胳膊肘兒一下子拐在楊凌的鼻子上,這脆弱的地方接連兩次被兩位公主殿下垂幸,再也承受不住了,楊凌悶哼一聲,眼淚模糊地鬆開手,一看朱湘兒要逃,又趕緊再抱住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幾步,一跤摔在床上。

  朱湘兒身材嬌小,被個大男人壓在身下,嚇得她魂飛魄散。朱湘兒張嘴欲喊,忽又思及現在這副樣子萬萬不可讓人看見,她情急之下拚命地扭動身子想掙脫出來,同時纖纖十指一下子死死扣住了楊凌的肩頸,指甲似乎都陷進了皮肉裡,那感覺就像平素溫馴的小貓兒偶爾爆發出了野性和激情,猛地伸出利爪,在人身上狠狠地撓了一把似的。

  她剛剛洗過澡,身上帶著股清幽的香。她的身材曲線象泉水一般流暢,隱隱跳躍的肌肉散發著無限的青春活力。那稚嫩的身體軟組織還沒有發育完全,纖柔的惹人垂憐,胸前兩隻倒扣的小玉碗兒,一躺平了就軟軟的,還不能翹挺起來,這一掙扎磨擦讓人心頭感覺甜甜軟軟的。

  種種異樣的感覺通過肢體的接觸絲毫不漏地反射進楊凌的大腦,如果還能活著,他事後也許會好好回味一下這種難言的滋味吧,總之,現在是顧不上了,楊凌急促而低沉地道:「湘兒公主啊,至於麼,常言道『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你就為了這麼個莫名其妙而自殺?」

  「泰山?你……你先起來」,他一說泰山,湘兒忽然感覺到他的重量了,兩個臉蛋兒頓時變的通紅,滾燙滾燙的好像連被褥都能烘著了。

  「你先答應我不許尋死,咱們有話好好說」。

  朱湘兒咬咬唇,不理他的要求,執拗地道:「叫你起來你就起來!」

  「我叫你別死你還不聽呢」。

  朱湘兒一雙杏眼又瞪圓了,惡狠狠地瞅著楊凌。儘管這場面看起來是那麼旎旎暖昧,叫人見了浮想翩翩的,不過兩人臉上都掛著淚珠,這就有點怪異了。過了好久好久,楊凌才意識到自己對小公主又多了一條冒犯大罪,他像被燙了似的一下子跳起身來。

  朱湘兒被死死擠壓住的胸腔忽然得到了自由,她「呼」地喘了一口大氣,可是儘管失去了壓制,原本張牙舞爪的她還是軟軟地躺在那兒,怯生生地一動也不敢動。

  白鼻子楊小丑坐起身來,他也不說話,默默地在床邊坐了一陣兒,忽然站起身來從床頭摘下懸掛的佩劍,湘兒一雙閃著淚光地眼睛愕然望著他,楊凌很光棍地把寶劍往榻上一丟,雙手一背,說道:「罷了!我楊凌欠你的,現在怎麼也還不清了,我也沒旁的辦法了,你要是不甘心,乾脆殺了我算了!」

  「幸好我的軟甲片刻不離身,她一劍刺不下去,大概就能放棄殺人念頭了吧?女人的狠頸兒很容易消磨的,但願她也屬於那種正常的女人」楊凌緊張的想著,同時雙腳點地,氣力集中,準備小公主萬一胡砍亂刺,就拔腿逃命。

  湘兒公主聽了他的話心中一陣氣苦:「瞧你那臭德性,一副奸臣相還裝得正義凜然的,吃虧的是我,你個佔便宜的狂個什麼勁兒呀?」

  她忽地一下跪坐起來,「嗆兒」一聲拔出寶劍,雙手執劍,狠狠抵在楊凌胸口,楊凌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卻一步未退。

  屋子裡變的好靜好靜,船舷拍浪的聲音和兩個人的心跳都聽的清清楚楚,過了好半天,湘兒公主忽然說話了:「我沒別的辦法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就是有一萬個自覺委曲的理由,你也得負責!」

  「我明白!你動手吧!」

  楊凌負手挺胸,白鼻子高昂,臉上還有兩串淚痕,一副英勇就義的光輝形象。

  朱湘兒咬了咬嘴唇,一口弧形貝齒襯著淡紅色唇瓣。那唇瓣嬌嫩得像杏脯兒似的誘人。她的狠勁兒消失了,很哀怨地道:「我的身子都被你看光了,一世清白全葬送在你的手裡了,殺了你。你讓我怎麼辦?姓楊的,我認命了,你娶了我吧!」

  「啊?」楊凌霍地張開眼睛,驚愕地看著她,失聲道:「這不可能,你是公主,我已成親,我怎麼可能娶得了你?」

  朱湘兒發起狠來,她兩頰暈紅,憤懣、蠻橫地道:「自古艱難唯一死,娶我難道比死難?用什麼辦法我不管,你是男人你解決!」

  除了嫁他,也真沒旁的法子了,兩人若非夫妻,到了這個份兒上朱湘兒除了一死已經別無選擇。若是成了他地媳婦兒……老公看老婆,天公地道。就算人家天天看,你管得著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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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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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艱難唯一死,如今卻比死還難!」

  彭老太爺氣得哇哇怪叫。手底下原本隸屬於東海群盜的手下們也摩拳擦掌:「老大,干吧!哪有受這種窩囊氣的,他樹起洪武皇帝的靈牌畫像,咱們就得束手挨打不成?」

  「大人。打不得,打不得呀!」千戶龍地虎在耳邊不斷地吹風兒:「老爺子。這可不是兒戲啊,想當年燕王靖難,建文帝那可是太祖皇帝親自立下的傳人吶,燕王連他都敢反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但是鐵鉉在濟南城頭供起太祖皇帝的靈主牌位,燕王就愣是困城一個多月不敢放上一炮啊,那時候一旦兵敗就是滿門抄斬了,他都不敢冒天下之大諱。您能和他比嗎?您這一陣亂炮下去,把太祖的畫像和靈主牌位炸得一塌糊塗,那就是抄家滅族之罪啊!

  大人待屬下關切愛護、視同心腹,所以屬下有句大不敬的話不能不和您說說,您這一通炮打下去,皇上心裡肯定高興,可他心裡再高興,最後都得砍您的頭。大人啊,咱們還是先撤吧,要麼想個妥當的辦法出來,要麼稟報了皇上再做定奪」。

  彭鯊魚肺都快氣炸了,嗔目喝道:「難道就任由他們這樣大搖大擺的攻到南京城下?他們要是在盾牌上、兵器上都裹上太祖皇帝的畫像,豈不縱橫天下,無人能敵了?」

  龍地虎忙道:「大人放心,他敢在殺人地兵器上裹以太祖畫像,那就是大不敬,這樣的事他們不敢做的,其實咱們現在照樣……」。

  「轟!」一枚炮彈在他們船側激起一陣巨浪,龍地虎抖了抖身上的水珠,繼續道:「其實咱們現在一樣可以開炮啊,就是不能打中太祖的畫像,這仗打的束手束腳,還能贏麼?

  萬一損失幾艘戰艦,那就得不償失了。打船而不能打帆,咱們就太吃虧了,他們船多人多,一旦靠上來,咱們走都走不了,不是把戰艦全都白送給他們了麼?」

  彭鯊魚跺跺腳,眼見對方戰艦越來越近,便怒不可遏地道:「來人吶,炮口放低,千萬小心著,不要打高了,怎麼也得轟他幾炮,最好轟沉幾艘,***,這仗打的,老夫快要憋死了」。

  「轟轟轟轟」,朝廷水師地大炮開始怒吼了,同樣的佛郎機炮,水師的炮火射速和準確度遠勝於對方,一開始把楊子喬嚇了一跳,還以為朝廷官兵發了瘋,根本不在乎太祖的靈牌和畫像,及至發現對方把炮口壓的極低,許多炮彈直接射進水裡,不禁放聲大笑。

  這樣的距離和炮火密度,如果硬衝過去,雖然最終仍是勝利,但是難免要被擊中幾艘戰艦,造成沉船損失。

  楊子喬是洞庭湖的大水盜,慣常對付官兵官船的,水戰經驗豐富,絕非庸才可比。他立即拿出慣用的戰法,拋錨停進,喝止所有大船。然後揮旗命令小船進攻。

  一時間,一百多條網梭船跟螞蟻似的衝了出來,這種戰船其形如梭,繡桅木帆,每船不過三四人,裝備有火銃、弓箭,大船若被這些小船纏上,那就如群蟻啃象,十分難纏。

  此外還有兩頭尖翹難辨首尾,進退如飛,機動靈活的鷹船,以及連環船、子母船數十艘,在網梭船的掩護下向前駛進。這些船全是利於內水江河湖泊作戰的小型戰船,尤其是連環船和子母船。

  連環船長不過四丈,其實是兩條船用鐵環連接來的,前船船頭有巨大的倒須鐵釘,船上載有火球、毒煙球、火雷彈,後船裝載士兵用火銃、弓箭掩護,一旦撞在敵船上,倒須鐵釘就釘進敵船再難脫身,這時就可解開鐵環並點燃各種火器,然後把後船飛快駛離,前船則燃起烈火爆炸,把對方的船舷炸開。

  子母船與其作用形似,只不過模樣不同,它是大船包著一個小船,在大船上裝載引火、爆炸之物,釘在敵船上後,小船駛離,留下大船引燃敵船。

  彭鯊魚等人都是識貨的,這麼多小船兒駛來,以佛朗機炮的速度也來不及對付,而且對方的大船不能打,窮於應付這些小船的話又得防備大船上的火炮,萬般無奈之下,彭鯊魚只得怒吼一聲:「撤!」

  朝廷的水師空有強大的戰力,奈何火炮卻打不過紙張畫像,他們只能含恨退縮。在現代聽起來匪夷所思地事情,在當時卻是順理成章的,一個禮、一個孝,再加上皇家為了維護帝王的至高尊嚴和無上權威,必須神化、不可觸逆化先帝的政治需要,造成了這樣怪異的戰爭場面。

  楊子喬得意洋洋地命令赤龍舟,倉山船,車輪舟齊齊追趕,最後才是三桅炮船和福船,剛剛追趕了一陣,「轟!」水面上激起一道巨大的水柱,一般中型戰船搖晃了一下,船舷破了一個大洞,冰冷的江水「嘩嘩」地灌了進去。

  未過片刻,又是一艘船側爆炸,大明的水師正在撤退,根本沒有看到他們放炮,這是怎麼回事?楊子喬大驚,他發現輕型船隻都能安然駛過去,而前邊那兩艘被炸的船都是吃水深的戰艦。

  他心中一動,立即命令艦隊放緩行速,然後調了幾艘小船過去察看,發現爆炸處果然在水下,江水倒灌迅猛,兩艘戰艦的艦身已經傾斜,於是趕快派出多艘小船接應船上的人下來。

  他聽說過明軍水師研製出了一種新式武器,叫做水雷,可以在水下攻擊敵船,可惜寧王用盡辦法,福建軍器局列為最高機密的這種武器始終沒有搞到,想來就是這種東西了。

  這一來對寧王叛軍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威脅,要是前方有敵艦在,哪怕冒著炮火這些亡命徒也敢攻,可是現在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敵人,你得每時每刻都擔提防被他擊中,這樣的敵人哪怕只有一個兩個,也沒人受得了。

  盜匪船上多的是雞鳴狗盜之徒,雖然最擅長地就是歪門邪道,可是倒真讓他們想出了辦法。他們臨時停船,跑去兩岸漁戶家中搶了幾十張魚網,把魚網綴連起來,下邊墜上重物,然後由小船拖曳著攔江而行進行拉網式排雷,重艦隨在後邊,這一來安全是安全了,行進速度卻如同龜爬。

  可是除此之外再無良策,他們也只能如同遊山玩水一般走走停停,時不時的停下來清理一下攔住的破爛和偶爾刮住的水雷,用繩索補一補破爛的魚網,然後繼續前行。

  彭鯊魚因為來內河作戰,根本沒有放下幾枚水雷,這東西放下去等於是自毀黃金水道,一旦戰事結束,整條江清理起來實在是太難了,到那時靠江吃飯的,不知要餓死多少萬人,所以他只布下四枚水雷以為疑京之計,然後便逃之夭夭了。

  ***********

  正德過江了,許泰身負守衛南京的重責,且前方探馬來報。寧王已棄了安慶城,孤注一擲直奔南京,所以不敢前來迎駕。關大人和馬昂,以及南京六部的高官趕來江邊迎駕。

  眾官員還沒參拜完畢,彭鯊魚的戰艦就急急忙忙的退了下來,正德的艦隊雖見對方打的是大明旗幟也絲毫不敢大意,早早派船迎了上去,勒令他們停船禁行。彭鯊魚聽說皇帝已經到了,不禁喜出望外,老傢伙風風火火地跑來見皇帝,要請他對這種無賴仗拿出個章法。

  楊凌沒到前艙去,這位天子面前第一紅人,威名赫赫的國公爺遠遠的躲在後邊,就他現在那副形象實在不宜見人。官場上對於形象是十分注重的,形象太差的人,縱有才學也不准坐堂為官,楊凌貼著個白鼻子,要是在百官面前露相,不免被人傳為笑柄。

  三位公主換上了侍婢的服裝,和唐一仙四人站在一起。楊凌偶爾眼神溜過去,都會看到永福公主歉然、關切和溫柔的眼睛。因為楊凌已經對她解釋過,上船時由於船體搖晃,不小心碰了鼻子,痛楚難忍,臨時溜去找太醫了,這才沒有去見她。

  永福公主心疼還來不及呢,哪還顧得上自己的套郎大計,可楊凌也不敢多看,那眼神兒一瞟過去,就會發現旁邊多了兩道目光,那是湘兒公主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正在看著她們家養的那隻貓兒,一隻偷腥的貓兒。

  楊凌只得趕緊移回目光來:唉,總算花言巧語的暫時穩住她了,可……怎麼娶她過門兒呀,那不是比登天還難?好在湘兒還小,車到山前必有路,拖得一時是一時……

  楊凌正對自己那顆受傷的心不斷做著心理輔導,忽然發現龍舟前方正德皇帝不知因為什麼事大怒起來,面前的官員跪倒了一片,在那兒連連嗑頭,唐一仙見狀連忙走過來悄聲道:「大哥,你快去看一下,他還沒下船呢,這又發什麼瘋了?」

  楊凌點點頭,輕輕摸了摸他造型獨特的白鼻子,大踏步地走了過去:「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鬧心!」這就是威國公爺南巡以來的深切感受。

  「豈有此理,如此宵小之計,就讓你掩軍敗退,任由叛軍直趨南京?若是南京失守,朕唯你是問!」正德在怒吼。

  彭鯊魚赤紅的臉龐都有點發黑了:「皇上,叛軍高懸洪武皇帝的畫像和靈牌,臣子們不敢動手啊。刀槍無眼,萬一傷了洪武大帝的神主靈牌,毀了畫像,那是大逆不道啊,小臣匆匆趕來,就是為了向皇上請旨的。不過小臣退兵之時曾在水中遺下四枚水雷,諒來可以阻滯一下他們的行程,可是現在也得早做準備了,這疑兵之計難以持久呀」。

  正德大怒:「請什麼旨?寧王無君無父,起兵造反,眼裡哪有大明?哪有洪武皇帝,如此伎倆只是用來捆縛我們的手腳。不要理他,給我馬上返回去,打!狠狠地打!」

  「皇上不可!我們是天子之師、正義之師,豈能遺人以柄?為求一戰之勝,炮轟祖宗靈位,這是大逆不道,豈是為人君、為人子孫者當有的行為?懇請皇上收回成命,咱們另尋兩策」。

  六部官員齊刷刷跪倒,連聲反對,把正德皇帝氣的恨不得擼起衣袖,衝上軍艦,親自操炮,給那狗仗人勢的寧王叛軍當頭轟上一炮。

  就在這時,楊凌匆匆走了過來,拱手道:「皇上何事發怒?」

  他那鼻音兒聽起來就和太監差不多了,南京六部的大員們詫異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仁兄才這麼短的時間不見,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正德臉色鐵青,怒不可遏地一拂袍袖道:「你自己問他!」

  楊凌急忙向彭鯊魚問清經過,彭鯊魚對他大吐苦水,楊凌聽了想了一想,然後換上一副笑,用鼻音兒道:「諸位大人都起來吧,寧王兵馬這麼做。分明就是一計,可明知是計,咱們就是不能去碰破它。否則這道義上就自陷尷尬了。諸位大人所慮甚是,我再和皇上商議商議」。

  勸起了群臣,楊凌向正德皇帝一拱手,向一旁示意道:「皇上,借一步說話」。

  正德皇帝哼了一聲,大步走到一側船舷,望著起伏不定的波濤,他的心中也如波瀾般起伏不定。楊凌慢慢走到他身邊,輕聲說道:「皇上,洪武皇帝的靈主牌位和畫像不可輕易觸碰,您聽說過誰的家裡叔叔和侄兒打架,卻把祖宗牌位打得一團爛的麼?要是那麼做。外人只會罵這兩人忤逆不孝,會去理會誰有理誰沒理麼?」

  正德皇帝怒道:「自然沒有在祖宗的宗廟祠堂大打出手的,可是也沒有打仗的時候把祖宗牌位頂在腦袋上邊的呀,這樣的無賴仗讓朕怎麼打?現在是什麼情形?他是反叛,是謀國之賊,是在謀朕的江山社稷呀」。

  楊凌低聲道:「皇上,永樂皇帝在北平做燕王起兵靖難時,鐵鉉在山東濟南府也用過這一招,永樂皇帝雄才大略、一代霸主,還不是乾瞪眼使不上力?

  為什麼?就因為別的事都能做,唯有這件事不能做,否則就是自棄道義,成為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而且這罪名永遠也沒有辦法洗刷。

  以子孫身份而冒犯祖宗,如果因為對方和自己正在打仗就可以這麼做。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如果事情危急,就可以不要祖宗了?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如果事情緊急,就可以不要君父了?天地君親師,綱理倫常一旦崩壞,天下豈不大亂?」

  見正德臉上的怒色漸消,楊凌又道:「再者,寧王謀反,用的是什麼名義?他謠言惑眾,詭稱受了太后密旨進京整頓宗室,說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而是抱養的民間嬰兒。

  皇上,您毫無顧忌地一炮轟在洪武皇帝頭上,這不是坐實自己的罪名,給寧王叛軍送去一個有力的口號,讓他造反更顯的出師有名了麼?他會到處講,說皇上這麼做,正因為您不是朱家皇室子孫,所以才毫不在乎。

  這樣的謠言一旦傳開,就算今天大敗寧王,甚至剿滅了所有叛軍,也會在民間一直傳下去,做為皇上您不是先帝骨血的有力證據,不但皇上總是被人在後邊指指點點,就是您的子子孫孫,也要經常為此苦惱了」。

  「唔……」,正德皇帝回過味兒來,他默默地點了點頭,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當初永樂先帝不敢以利炮攻城,怕誤傷靈主牌位,只能困城肉搏,我們現在也只是吃了這個虧?哼!那也罷了,朕的兵馬正在集結,就算不動用大炮,他也休想佔了便宜。」

  「那倒也不必,寧王既然這麼做,咱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呢?」

  正德皇帝眼睛一亮,追問道:「愛卿有何妙計?」

  楊凌近前一下,對他低語幾句,正德皇帝呆了一呆,忽地仰天哈哈大笑。笑完了他嗵地一拳擂在楊凌胸口,讚道:「真有你的,若論歪門邪道,天下無人及得你,哈哈哈……」。

  正德皇帝向前兩步,招手道:「杜甫,來來來」。

  隨駕南行的司禮太監杜甫忙一溜煙兒跑到他面前,正德囑咐幾句,喝道:「去,馬上準備,一會兒交給水師的彭將軍」。

  「奴婢遵旨!」杜甫答應一聲,領著隸屬司禮監、尚寶監的幾個太監匆匆奔進船艙去了。

  正德皇帝又送回船頭,肅然問道:「水路情形如此,陸路如何?你們還沒有說完,繼續」。

  馬昂忙道:「是,臣等出發前,得悉寧王軍久攻安慶不下,於是繞過安慶,兵分兩路,逕往南京城而來。許泰、江彬兩位將軍正在城中備戰,依路程看,他們走陸路要比水路難行的多,大約明日辰時方能抵達南京地境」。

  正德皇帝冷笑一聲道:「好!那朕就與他決戰於南京城下,叫他知道知道,我這個少不更事的侄兒皇帝的厲害。退下!」

  迎駕的眾文武一聽,急忙施禮退下船去,在碼頭靜候,趁此機會,正德對楊凌道:「朕馬上擺駕南京城,你去吩咐一聲,朕的護航戰艦留下一半在此駐紮,另外一半一會兒隨江南水師溯江而上,迎頭痛擊寧王的戰船,給朕狠狠地打!」

  彭鯊魚扯帆重新南下了,這回不但他的戰船來了,就連天子護航的艦隊都來了一半,大浩浩蕩蕩,桿立如林,帆布如雲。

  楊子喬一路小心而行,果然撈上來兩口奇怪的水底武器,可是再往後就沒什麼正經東西了,當他終於確認江水中再沒有那種可怕的水雷武器時,這才命人撤去攔網,大船在前,小船殿後,全力進軍。

  船隊剛剛進入快速、平穩的航行,就見前方戰艦疾來,竟比逃走時還快。只見對面衝在最前的一艘船在江面上正劃著弧形進入射擊軌道,炮艙擋板紛紛升了起來,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楊子喬立在船頭,一見大奇:「彭鯊魚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他還敢來,***,老子就不信邪,我就不相信他個海盜出身的彭老鯊,真敢放炮轟了朱重八的靈位?」

  「轟!」一聲炮響,前邊一艘船搖搖晃晃,被削去一大片船幫子。楊子喬大驚,猛地張目望去,只見對面雪白的帆布上兩行碩大的字體:「大明仁祖淳皇帝之靈位!」

  楊子喬瞠目道:「仁祖淳是何方神聖?」

  旁邊一個私塾比他多上過兩年的水盜頭子答道:「仁祖淳就是朱五四,朱元璋他爹!」

  朱五四打朱重八,老子打兒子,天公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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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31章 千古一帝


  朱五四VS朱重八,朱五四勝!

  雙方甫一交鋒,楊子喬就一敗塗地。

  雙方的戰艦各有所長,朝廷水師戰艦規格統一,火力打擊集中、密集。寧王叛軍戰船大小型號眾多,而且戰船數量超越官兵十餘倍,容易形成包圍,展開狼群戰術。

  奈何長江再寬它也是江,水面寬度有限,楊子喬的艦船適合湖泊作戰以小吃大,如今駛到了長江上,只有前邊的能夠展開攻擊陣勢,後邊的戰船只能眼巴巴的乾瞪眼。

  對面只需四艘戰艦一橫,打擊面就遍佈整條大江,以寧王軍的火力如何抵擋?後邊戰船上的土匪耐不住寂寞,好不容易放了兩炮,居然有一炮打中前邊自己的戰船主桅桿,把它給轟斷了。

  帆布上懸掛的『朱元璋』瞪著兩眼,猛虎下山一般地撲下來,一頭扎進了江水裡,氣得楊子喬破口大罵,勒令後方戰船老實蹲著,再不許亂放一炮。

  楊子喬的狼群戰術用不上,對方的彈雨卻傾瀉不已,整支艦隊如同犁地一般,翻捲著洶湧澎湃的江水,一邊用大炮開路,一邊向前猛衝,尤其是彭鯊魚的艦隊,上一次交鋒吃了個啞巴虧,這一回打得痛快淋漓。

  楊子喬正在船頭聲嘶力竭地指揮作戰,一發重炮發射的實心彈砸過來,「轟」地一聲把甲板砸了一個方圓一丈的大洞,楊子喬立足處正在著彈點附近,登時向窟窿裡栽去。

  結實的甲板被砸得犬牙交錯,支愣八翹猶如槍戟,他的頸子從一截鋒利的硬木甲板上滑過,再救上來時血透重衣,已經斷了氣了。

  主帥戰死,本來就在潰敗當中的寧王叛軍群龍無首,更是亂作一團。大狗子本來在後方壓陣,急急忙忙驅使一艘中型戰船趕上來代替指揮,可他的戰艦剛到,就被一排炮彈打沉了,大狗子又使出狗刨絕技,刨到一艘蒼山船前被手下救起。

  眼見明軍火炮轟鳴,已方根本毫無還手之力,大狗子只得帶頭逃跑。趁著舟船交錯,遮蔽了江面,後陣戰船調頭逃走,逃走的不足一半,餘者盡被官兵剿獲或擊沉。

  大捷戰報送進南京時,正德皇帝正好剛剛入城,信使高舉大捷的紅旗,在長街上吶喊傳報,一時闔城百姓山呼萬歲,六部九卿拜如山倒。

  正德皇帝一身戎裝,騎在馬上威風凜凜,楊凌頂著個小丑鼻子在萬眾面前亮相,心裡說不出的彆扭,可是這個時候又無處可躲,只得硬著頭皮供人參觀。

  永淳大小姐身為罪魁禍首,壓根不知道是自己一推房門把堂堂國公爺撞成這個德性,站在宮女群裡。她還開心得像只小喜鵲似的。

  江彬迎了皇帝進城,至晚方回到家中,他剛剛疲乏地在床頭坐下,王滿堂就匆匆走了進來,她捧了杯熱茶放在床頭几案上,又蹲下身去為江彬脫去沉重的軍靴,柔聲問道:「皇上不是沒到晌午就進了城麼,怎麼忙碌到現在?」

  江彬嘿嘿一笑,說道:「我是負責城防的將領之一嘛,現如今皇上來了,更是片刻不得離開,這一通忙碌,累啊」。

  他見王滿堂又吩咐丫環盛了熱水來親自為他洗腳,忙道:「別忙活了,我是路過咱家,回來歇歇腳兒,一會還得回城頭上去,寧王的大軍距這兒也不遠啦,大戰在即」。

  王滿堂埋頭給他洗著腳,說道:「嗯,飯菜熱著吶,你吃一口再走吧,軍伍上的伙食怎麼也不如家裡的吃著可口」。

  江彬嗯了一聲,眼睛微微瞇起,說道:「皇上到了南京,人心大定,今日又傳來消息,寧王的水師大敗,被朝廷繳獲、擊毀的戰船達五百餘艘,闔城歡笑啊。嘿嘿,可是你說奇不奇怪,就有人神情憂鬱,好像滿腹心事似的」。

  王滿堂的手一頓,然後繼續為他洗著腳,低聲說道:「你說的……是他吧?」

  江彬哼了一聲,說道:「不是他還有哪個?只要他出現在我方圓三百尺內,不用抬頭我就知道他來了」。

  江彬咬著牙笑:「我和他錢寧是夙世的冤家呀,我不看著他看著誰?」

  王滿堂拿起毛巾為他擦著腳,秀氣的雙眉微微蹙了起來,擔心地道:「老爺,他的官終究比你大地多,而且人家又隸屬錦衣衛,手眼通天,就算你升到了總兵或者都指揮使,和這樣的人鬥氣也不划算吶,一個不小心,就要身敗名裂」。

  她垂下頭,幽幽地道:「老爺,官大一級壓死人,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吧,奴家……奴家只是個卑賤的女人,本不值得老爺這麼待我的」。

  江彬煩燥起來,粗聲粗氣地道:「好了,別說這個了」。

  看看王滿堂委曲的樣子,他又緩和了語氣,目光閃動著道:「你放心,我不會莽撞的,吃過兩次虧,我知道他姓錢的是什麼人了,也知道他憑什麼敢這麼欺負人。我會一直等,等著拿他的把柄。」

  江彬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你別看我沒讀過幾天書,哼哼,這官場上的道道我明白著呢,寧王肯花了大錢跑到京師去上下交通官員,近在咫尺的南京城是北上京師的要衝,這地方他能不投下大本錢收買官員?

  南京城最有實權的一個是關守備、一個是錢寧,關守備是個安份守己的老實人,雖然也貪,卻不敢干違法的事。錢寧那小子卻是只要給錢,讓他去偷月亮都幹的出來的主兒。

  如今皇上到了,南京城穩了,做為鎮守南京的南鎮撫司頭號大員沒有喜色,反而一副六神無主、憂心忡忡的模樣,這裡邊沒有鬼才怪。依我看,他就算沒有投靠寧王,也必然暗中替寧王做過許多事情,所以才如此害怕。」

  王滿堂已經站了起來,江彬一拉她的手臂,讓她坐在自己懷裡,輕輕揉捏著她柔軟豐腴的臀肉,得意地道:「滿堂,不瞞你說,趁著寧王兵來而我負責城防行動便利,我已經找了幾個心腹兄弟,準備找機會做了他。可是今天看了他的神情,我不打算動手了。」

  他的目光陰沉下來,冷冷一笑道:「此人和寧王必有千絲萬縷的干係,這樣看來,我倒不必冒險做他了。寧王到了,我建功立業的機會到了;等寧王倒了,他不可一世的錢大鎮撫也就倒了。」

  ************

  「寧王到了什麼地方?」

  「回稟皇上,寧王親率六萬兵馬,即將到達南陵」。

  「好!馬上點齊官兵,隨朕出征!」正德一聽,興高彩烈地下令道。

  許泰聽了大驚:「皇上,南京城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等著寧王自來送死了,皇上萬乘之尊,豈可親自出戰、涉於險地」。

  正德眉尖一挑道:「笑話,難道朕要在這南京城裡等著他來打?朕是平叛吶還是躲叛?守在這裡算是怎麼回事?先發者制人,後發者制於人,江山是朕的,卻要他想戰便戰、想退便退麼?

  我們主動出擊平叛!天子親征,要有天子親征的威風!我要讓寧王叔知道,朱厚照除了歲數比他小點兒,就沒一樣是他比得上的,敢打朕的歪腦筋,朕就打他個落花流水,讓有野心的人從此都安份點兒」。

  正德環視一番,說道:「怎麼不說話?寧王一幫烏合之眾敢來南京,你們這將身經百戰的將領們就不敢出動出戰麼?」

  許泰、江彬、馬昂以及京營眾將領齊齊拱手道:「臣等願為吾皇馬前卒,奮勇殺敵,決不言退!」

  「好!」正德大喜,他習慣性地一看文臣班子,果然,南京六部的官員們繼承了北京六部的優良傳統,秉持著「只要是皇帝贊同的、就是我們反對的,忠言必須逆耳,不逆耳就不是忠言。非如此不能表現我們是忠臣」的人生信仰,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班了。

  趁著六部尚書年紀大動作慢,還沒來得及出班跪倒,抱住他的大腿哭鼻子,正德皇帝搶先喝道:「那就立刻出征,橫掃叛匪。當此時刻,敢有言退言守者,皆怯攻畏死、私通寧叛之賊,依律,滿門抄斬!」

  「卟嗵!」六部九卿的老頭子們剛剛撩袍跪倒,一聽正德這話傻眼了。

  正德把眼一瞇,問道:「諸位愛卿,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

  「啊……啊……,臣等恭祝吾皇萬歲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皇帝親征,自然所率全是精銳,這些士兵是兩京最精銳的部隊,也是大明軍隊中火器配備最齊全的軍隊。兩路大軍合起來共十萬人,分二十營,每營官兵五千人。

  全營兵力中,步兵三千六百人,除了刀盾,皆配有步兵火銃;騎兵一千人,除馬刀長矛等冷兵器一半配多管火銃,一半配弓弩。另有400人,每人配短火銃一柄,同時掌握著一百六十門盞口將軍炮和二百桿大連珠炮。

  這樣可怕的火力配備,在中距離火力突擊時,對於對手來說,將是噩夢一般的存在。這種比例的火器裝備如果讓當時那些歐州的君主們看到,他們會眼饞的流口水,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國王如果擁有一支配備了如此密集火器的軍隊,都將橫掃整個歐州。

  假如大明歷史上以後的幾任皇帝不是那些練丹士和木匠,而是秦皇漢武那樣雄才大略、富有進取精神的帝王,那麼現在太平洋彼岸的華盛頓應該叫做『新長安』了。

  寧王兵分兩路直取南京,探馬穿梭不停回報著消息。「正德皇帝先一步進入南京城、水師被明軍扛著早被寧王忘到後腦勺的朱五四老爺子的靈牌打的落花流水」等消息先後送來,這消息猶如兩顆重磅炸彈,炸得他暈頭轉向。

  正德皇帝搶先一步到達南京,對寧王來說就已經失了先機,他想打南京困難將增加不止一倍,而且整個江南搖擺不定中的軍心、民心都會因之發生變化。

  寧王陷入絕望之中。他的大軍剛到蕪湖,被迫在此駐紮下來研究對策:還能再往前走麼?兵力不及明軍、兵備不及明軍、又不佔天時、地利、人和,如何攻打固若金湯的石頭城?

  寧王召集部屬,把目前的情形一說出來,手下的一眾文臣武將們全都緊張起來,就連為了復仇一力鼓吹寧王全力進軍直取南京的李自然,也意識到了此刻的危險:向前是希望渺茫、退兵是坐以待斃,他們的出路在哪兒?

  劉養正沉吟半晌,奏道:「皇上,以臣之見,咱們不如迅速退兵,對安慶來一個回馬槍,趁其不備全力奪城,只要打下安慶,一可以以此為屯止之所,北抗朝廷大軍,二則可以與九江停駐的軍隊呼應。然後我們再徐圖後計,皇上以為如何?」

  劉養正是寧王的「文膽」,此人的膽子的確很大,常言說『無知者無畏』,劉舉人就很無畏,他一向是以管仲、孔明、劉伯溫自詡的。這幾位生蓬亂世,建不世之功。所輔佐的君王哪個沒經歷過一敗塗地、四面楚歌的絕境?

  現在的情形何其相似?所以劉丞相很有信心,寧王軍中大概只剩下這位紙上談兵的舉人老爺仍然盲目樂觀了。

  李自然盤算良久,總覺得此時進固然難,退卻更難。數萬大軍臨時聚合,如此驍勇全憑一股氣勢,如今聞風而退,軍心必散,若是進攻,或許尚有一線機會。尤其是正德到了南京,如果不惜一切代價把南京打下來,把正德掌握在手裡,那麼這一戰便畢全功了。

  李自然想到這裡,便把他的分析對寧王闡述了一番。寧王繞桌而行,心中委決不下,現在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吶,進退兩難的困境讓他的臉龐陡然間好像蒼老了十年,氣色中帶著些灰敗。

  進軍南京,死路!退回江西,等死!再返回去攻打安慶?正德的大軍是吃乾飯的麼?只消探知自己退兵,立即就會追來,自己能在他們到達之前拿下安慶?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的決定,胸懷大志而無大才的朱宸濠皇帝陛下還沒拿出個准主意,一個探馬驚慌地奔了進來,跪地稟道:「啟稟皇上,大事不好,大明皇帝御駕親征,前鋒已在十里之外!」

  「什麼?」寧王和文武官員盡皆大驚,寧王驚慌失措地道:「快!馬上擺開陣勢,與明軍決一死戰!」

  哪裡來的及擺什麼陣勢,寧王軍是一路疾行至此剛剛停下,大軍從車馬上卸下營帳糧草,安營的安營、煮飯的煮飯,安營的剛把鐵栓砸下去、煮飯的才把米下了鍋,而對方的兵馬卻是一路疾來,哪容他再集結擺陣。

  寧王的探馬遠出二十里地探聽消息,等到發現明軍氣勢洶洶而來,軍中還有玄黃天子龍旗時立即撥馬便走,可是江南地形不慣一路疾馳,時而上坡、時而過河,等他到了大營,撲進寧王營帳時,朝廷官兵銜尾急追,已到了十里之外。

  寧王在身邊幕僚的陪同下匆匆登上一處山坡向遠處望去,鼓角轟鳴,兵甲鏗鏘。旌旗飛揚如雲,數萬朝廷的精兵如同一座移動的森林徐徐而來,寒光閃閃的兵刃刀槍,高高飄揚的各色旗幟,一時氣壯如山。

  大戰在倉促之中開始了,喊殺聲震耳欲聾,南軍不擅弓箭,朝廷大軍的火器得以威力大張,各種火炮、火銃的咆哮聲不絕於耳,交織在一起,猶如連綿不絕的滾雷,低低壓過天際。

  淒厲的呼喊聲不絕於耳,滾滾硝煙裡,無數的士兵揮舞著刀槍,還沒有衝進明軍的陣營就紛紛仆倒在地。

  前鋒營,是京營大軍中最精銳地神機營,全火器裝備。雖然寧王叛軍大多是山賊土匪、水盜流氓,全是些悍不畏死的江湖好漢,可是血肉之軀終難抵擋槍彈的攢射,在火銃、大連珠炮、盞口將軍炮橫掃過來的鐵彈丸中,空有一身武藝悍不畏死的寧王軍死傷無數、寸步難進。

  寧王軍也殺紅了眼,沒有退路就只能前進,他們踏著同伴的屍體,用無數的生命為代價,拚命消耗著官兵的彈藥,促使他們換裝火藥槍彈的間隔加大,藉以逼近了雙方的距離。

  朝廷大軍中開始衝出許多士兵,寧王軍一見大喜,以為對方終於肯刀槍相見了。這些三山五嶽的江湖好漢們紛紛舉起得心應手的奇門兵刃,吼叫著衝了上去。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五十丈、四十丈、三十丈,近了,更近了,衝過來的明軍士兵都齊刷刷地揚起了一隻手。向後方揚著,然後忽然立住身子,猛地向前一揮,天空中好像飛過來一大片破磚頭,藉著一擲之勢,那些明軍都丟開刀槍,直挺挺地向前仆倒,趴在那兒一動不動了。

  寧王軍的江湖好漢們衝鋒的腳步明顯變慢了。這是怎麼回事?傻瓜也知道一定有古怪,可是古怪在哪兒?

  「轟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之後,是發出高頻顫音,猶如鬼泣神號的聲音,鋼鐵、鉛丸、鐵釘、鐵片發出種種破空的尖嘯,泣吟著掠過天空,密密匝匝沒有一處可以躲閃,各種暗器從身前、身側、身後激射而來。

  片刻之後,無數人仆倒在地,丟掉了刀槍拚命地打滾哭嚎,這些不怕死的漢子發出的尖叫聲都有點滲人,一些人抱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臉,瞪著一雙流淌著鮮血和不知名液體的眼睛,跌跌撞撞地跑著,摔的再狠都察覺不出疼痛。

  那種淒厲的慘叫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北軍剛剛裝備不久的手雷發揮了大作用,很少產生致命殺傷,卻可以製造大批的殘廢,足以摧毀人反抗鬥志的手雷雨點般落入寧王軍陣營中。

  明軍士兵不斷的重複著衝鋒、投擲、臥倒的動作,廉價的手雷鋼雨橫掃,血肉之軀當者披靡,一場沒有正式近戰接觸的大戰立即戰局急轉,而明軍後方的大炮抬高了炮口,仍然向寧王后陣官兵不斷傾瀉著彈藥。

  犀利的火器儘管尚有著諸多缺陷,可是對面的寧王軍同樣是步卒,而且弓箭威力極弱,他們既不能迂迴包圍、快速衝鋒,又不能進行火力壓制,近戰肉搏,尤其是在手雷的恐怖威力下,對於從來沒有經歷過這可怕一幕的軍隊,士氣的影響是無法想像的。

  好不容易近戰開始了,已經膽魄盡喪、死傷遍地的寧王軍已經無法和人數佔絕對多數、士氣高漲如虹的朝廷大軍對抗,一邊倒的屠戳又在大潰退的過程中展開了。

  刀光槍影,血肉紛飛,死屍若堵,哀叫如嚎,明軍吶喊著往前衝,猝不及防的寧王軍兵敗如山倒,地上遺屍越來越多,吶喊吼喝之聲遠傳天外。

  **********

  「退!立即撤退!」毫無還手之力的寧王軍節節敗退,無法收攏敗軍的寧王只好氣極敗壞地下令。

  寧王軍在朝廷軍隊的追殺中倉惶後撤,明軍氣勢大盛,自後窮追不捨,雙方前鋒、後營人馬緊緊咬住,直到衝到一條七八丈寬的大河旁,寧王置後軍還有四五千人沒有渡河於不顧,果斷命令炸橋。

  炮營搬來了火藥筒,在一聲巨響中,剛剛逃上橋來的士兵和灰石瓦土一齊飛上半空,逃過河的寧王軍在慶幸自己逃生之餘,眼見寧王如此絕情,又不免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正德走的夠快了,可是沿途只見到無數死屍,因為寧王軍逃地更快。待他衝到那座斷橋河邊,才見大軍為河所阻,寧王軍已經逃之夭夭了。

  正德大怒,喝道:「為何不渡河去追?」

  江彬急急上前跪奏:「啟稟皇上,河水湍急冰冷,方才微臣派人試過,縱然只是輕裝過河,中間最深處身材較矮的士兵也會被水淹沒沖走,而且咱們的軍隊以火器為主,涉水而過戰力大減難以對敵。臣已派人就近砍伐樹木搭設浮橋了」。

  正德聞言這才恍然,楊凌馳馬奔至正德面前,笑道:「皇上御駕親征,真是勢如破竹。寧王望風而逃,根本不堪一擊呀」。

  正德得意洋洋地道:「朕之天兵所至,魍魍魎魎自然不敢輕掠其鋒。啊!朕現然後悔啊」

  楊凌奇道:「皇上後悔什麼?」

  正德道:「伯顏猛可退兵塞外時,朕怎麼就派了王守仁去追殺呢?若是朕親自領兵,想必現在伯顏早是朕階下之囚了」。

  楊凌:「……」。

  皇上這信心膨脹得也太快了點,其實要不是楊凌早在這裡布下精銳軍隊,又調水師守住長江天險,同時出兵之前根據南兵特點大量使用火器並配備了對摧毀士兵意志極其作用的手雷,此戰焉能如此順利?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是:寧王朱宸實在太廢柴了。

  不一會兒,砍伐樹木的士兵扛著一具具簡陋的浮橋衝到河邊,江彬專門挑選身材高大結實的士兵下河托橋,可是此時已經是十二月份,雖在江南,河水也冰澈入骨,那些強壯的士兵入水片刻也激的嘴唇發紫,臉色蒼白,站在水中搖搖晃晃,弄得士兵們不敢渡河。

  正德見狀頭腦一熱,忽地跳下馬來大步奔去,躍進河中高呼道:「再下來一些,以手相結,把橋托得穩穩的,追上寧王,朕再大排慶功宴犒賞三軍」。

  楊凌等人驚呆了,失聲叫道:「皇上,水流湍急冰冷,您快上來」。

  「不要廢話,你們下來!」

  楊凌真怕他有任何閃失,急忙一躍下馬,匆匆淌進河裡,攙住了正德的手臂,把浮橋擔在肩上,說道:「皇上,臣在這裡托橋,您快上岸去」。

  「不,朕是大明天子,你們不准朕親自持刀上陣,朕就在這裡為我大明官兵吶喊助威!」

  許泰、江彬、京營諸將一見皇上下水,哪裡還敢怠慢,眾將領一齊奔下河去,把浮橋牢牢托起,向岸上高聲大喝道:「皇上為三軍將士扶橋,還不快快過河,奮勇殺敵?」

  那些本來凍得瑟瑟縮縮的士兵大受鼓舞,紛紛下河扶橋,轉瞬間二十餘架浮橋在河面上升起,士兵們紅著雙眼飛快地渡過河去,像一隻隻野獸般嗷嗷叫著向遠方追去。

  腳底下那是踩的皇上的肩膀啊,別看這些士兵大多不識的字,平素痞氣十足,好像什麼都不在乎,可是現如今皇帝為他架扶梯,一雙腳從皇上肩膀上踩過去,這些大頭兵們一個個胸中血氣翻湧:拼了,值了!就他媽地讓人剁成肉泥,這輩子也值了。

  堅持了一陣兒,肢體凍得漸漸發麻時,正德終於被楊凌硬從水裡拉出來了,隨軍的小太監們連忙把皇帝請進車子,換衣服、烘暖爐,正德正換著衣服,楊凌匆匆走來,掀開簾兒鑽了進來。

  他也剛換上套衣服,臉色還是鐵青發白,嘴唇泛著紫紅色,見了皇帝說道:「皇上,僅憑扶梯難渡重物,臣已著上沿河岸上下尋找漁舟搭建浮橋了。方才找到一戶本地人家,據說沿河岸下去,十來里地的地方還有一座橋,不過從那兒過了橋得繞過一座山嶺才能回到官道上來。臣已讓一位參將集中各營騎兵,從那裡先行了」。

  「好!不管如何,朕就是要打出威風來,打得他落花流水,沒有喘息之極」。正德也沒心思烤火了,一掀轎簾兒站在車轅上眺目觀望全軍過河。

  軍中將士排成二十多列縱隊正在有條不紊地渡河,一見天子現身於龍旗之下,近處兩隊官兵最先高呼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繼而全軍歡呼萬歲,聲如排山倒海,一時氣壯山河。

  「皇上的大軍,是虎狼之師啊,皇上以身作則、恩待士兵,全軍上下受此激勵,漫說我軍優於寧王叛軍,就算不如,皇上現在的軍隊也是以一當十,無人可擋啊」,楊凌感慨地道。

  正德聽的高興起來,他直起腰背,扶著旗桿昂首挺胸於三軍面前,面帶微笑,威風凜然,過了一會兒,他悄悄扭頭向楊凌問道:「愛卿,你感覺到了麼?」

  「呃?感覺什麼?」楊凌莫名其妙。

  正德不悅,說道:「你難道沒有感覺到,一股濃郁的王霸之氣正鋪天蓋地的向你襲來?」

  楊凌徹底無語了……

  鼻涕邋遢的正德又挺起胸,昂起頭,迎著凜冽的寒風,自我陶醉地道:「稟天地純剛之精,鍾河岳清淑之華,才高一世,氣蓋千古,智足以通天下之變,勇足以奪三軍之帥。有泰山壁立之像,有鳳凰高翔之趣。璨璨如峰頭之玉,顥顥如水面之月。朕自我而觀之,實千古未有之帝王也,卿以為如何?」

  楊凌一聽,立即向小臉凍得發紫,大鼻涕蠢蠢欲動的正德皇帝拜了下去:「皇上英明,皇上的確是千古未有之帝王,千古未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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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11:24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32章 玉碎


  寧王叛軍炸了橋,又逃了一陣,正想停下喘口氣兒,忽地後方官兵又追殺上來,更可怕的是,那些官軍趵開蹶子跑的飛開,只有一個大兵衝在前頭也敢舞著大槍往人堆裡殺。

  寧王軍又驚又奇,既沒想到官兵這麼快渡河過來,更沒想到這官兵變的這麼悍不畏死……不對,準確地說,是變的這麼想衝上來送死。被人追的毫無顏面的寧王軍正想圍上去幹掉這個『瘋子』,只見陸陸續續又有更多的『瘋子』追了上來。

  常言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寧王軍本來就是敗兵,軍心還沒收拾起來,哪有勇氣停下和人拚命,只得抖擻精神繼續馬拉松賽跑。寧王軍一路敗,朝廷的官兵一路追,寧王軍根本沒有心思反抗,一路上遣屍無數。

  幸好寧王軍過河後已經歇了一陣,氣力已經有所恢復,而官兵卻是一口氣兒追上來的,所以雖然把寧王軍追得落花流水,到後來彼此也漸漸拉開了距離。

  寧王軍逃到老虎凹時,總算擺脫了官兵的追擊,他們停下來粗淺一點人數,這倉促一戰傷亡逃逸無數,竟然損失了兩萬人馬。更慘的是寧王登基為帝后任命的兩個前鋒都指揮凌泰、吳廿四全部戰死。

  凌泰是被火炮炸死的,吳廿四卻是中了手雷爆炸射出的鋼珠飛針,當時就疼的他原地表演起『旱地拔蔥』來,吳指揮正上上下下地蹦著,就被官兵一陣亂槍打成了篩子。

  寧王眼見如此慘狀,不禁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哭得涕泗橫流,一旁劉養正、李士實、李自然等輔助苦勸不止,紅纓會大師公王僧雨、李左同、楊清等人則默不作聲,一個個垂頭喪氣。

  劉養正不愧為寧王之文膽。寧王軍敗得如此淒慘,他仍然保持著旺盛的樂觀主義革命精神,當下他引經據典,大談古往今來成就大業者所經歷的諸般坎坷,又以「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類的話勉以勸勉。

  劉養正說著說著,把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那一張燦若蓮花的妙嘴說得寧王漸漸收聲意動,重新振奮起精神來。

  寧王看看士氣低迷的隊伍,在劉養正的挽扶下爬上一方巨石,正想做一番戰敗動員,重新鼓舞全軍士氣,不想他還沒張嘴,繞路趕來的朝廷騎兵又斜刺裡殺將出來。

  江南地勢不宜大隊騎兵動作,溝壑湖泊、山嶺沼澤的移動困難,再加上這老虎凹地形狹窄,騎兵無法展開衝鋒,其戰鬥力實際有限,但是他們突然出現,那種心理上的震懾力卻讓草木皆兵的寧王人馬大驚失色。

  『諸葛養正』見此情景也沒了主意了,唯一能想到的一個字就是逃!剛剛爬上石頭的寧王趕緊的又爬下來,跨上一匹馬便走,寧王軍上下一心,比著賽地逃跑,敗得如黃河決口一般。

  可朝廷官兵畢竟是騎兵,路再難走總比人跑得快,再又丟下無數死屍之後,寧王只得命紅纓會三師公楊清領一路兵阻敵,為恐楊清做戰不利亦或心存二意,他又留下自己的長女儀賓,一個精通琴棋書畫的南昌秀才和他一起禦敵,自率大敵繼續南逃。

  寧王大軍一路急急如喪家之犬,跑到安慶附近時,自從他們繞城而過就親自率人從後邊悄悄追蹤察探動靜的伍漢超早已趕回城去,領出三千民團兵,在牛頭山和銅山一帶設伏,待寧王軍隊一到,巨石擂木滾下山來,殺死殺傷寧王軍數千之眾。

  寧王大怒,眼見山上官兵不多,便立即拔劍要命人攻上山去,李士實一把抱住他苦勸道:「皇上,安慶城擔心皇上攻擊,必不敢出動重兵,山上官兵不會太多,他們在此騷擾,實為阻撓皇上行程,配合朝廷大軍行動。我們現在不可戀戰糾纏,若待朝廷大軍追來,不免大勢去矣,不必理會他們,我們還是繼續前行吧,逃回江西去,方有一搏之力啊!」

  寧王聞言恍然大悟,不理山上伍漢超的挑釁滋擾,一路只是前行。伍漢超兵少,見他不肯上當,也只能看著他逃去。

  寧王被殺得淒淒惶惶,大軍再也不辨東南西北了,這一路見路就走,等到夜色降臨時逃到一處湖泊,此時身邊人馬只剩下三萬餘人,損失的人馬除了戰場上喪命被俘的,還有不少人是見勢不妙,逃路途中往草叢、樹林裡一鑽,就此逃之夭夭的。

  李士實見前方是一個湖泊,旁邊是一片蘆葦,月色如紗,輕霧籠湖,倒是個駐紮的好地方,而且大軍疲乏至極,實在難以再行,便道:「皇上,依臣看,咱們還是先在這裡休息一晚吧,朝廷的兵馬也是血肉之軀,他們沒有能力不休不眠地追趕的。

  咱們既然闖出了他們的包圍圈,現在連安慶也被拋在後邊,那麼暫時就安全了。皇上不必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在九江、南康還屯有兵馬,集中起來再戰,若能大勝一場,則霸業未必不可期。」

  寧王愴然四顧,歎道:「九江、南康皆非可守的險地,難以用來自保,唯今之計,也只有盡起九江、南康之兵前來增援了,張綸,馬上派人去調兵,把王妃、王子和所有家人全都帶來,留在那座空城中朕不放心」。

  原大明江西布政使,現任寧王順德皇朝兵部尚書的張綸哭喪著臉道:「皇上,這裡夜色迷茫,難辨東西,不知是到了何處,如何派出信使,又叫九江、南康兵馬來何處接應?」

  劉養正也道:「皇上,咱們先讓兵士們安營紮寨、埋鍋造飯吧,另外可差人四處打探。弄清咱們到了哪兒,然後再派人往九江送信不遲」。

  寧王重重點頭,喟然道:「朕心亂如麻,實在沒了主意,二位卿家自去處置吧」。

  劉養正和張綸拱手退下,自去吩咐士兵安營紮寨,就地取水做飯。那些士兵們從湖邊取水,又折蘆葦為柴,燒得處處篝火,一片紅光,倒讓原本士氣低迷如遊魂一般的隊伍看著有了幾分生氣。

  寧王強打起精神,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摸模樣,在王僧雨、李左同幾人陪同下巡營查哨,慰問官兵,等沿湖走到西盡頭,正要往回轉時,一個侍衛眼尖,瞧見霧氣茫茫的湖面上幾條船影正悄然駛來,不禁駭然大叫道:「有埋伏!有埋伏!快逃快逃!」

  王僧雨新收的一個弟子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原本就是做山賊水盜的,驚嚇之中黑話都喊了出來,當下振臂高呼道:「水漫上來啦,併肩子扯活!」

  「扯你媽地頭!」王僧雨掄圓了手就是一個大嘴巴,雖然王大師公的發跡史走的是神棍路子,可這並不妨礙他明白基本的行軍道理:寧王軍本來就是七拼八湊的一支烏合之眾,連番慘敗之下、尤其對方是真龍天子親自帶兵,對士兵們已經造成了一種嚴重的心理威懾。

  這要是白天,現在想逃或許還行得通,如今是夜間,只要下令一逃,士兵根本找不到主帥在哪兒,逃上一夜等天亮的時候身邊還能剩下三千人就不錯了,如今是決不能再逃了,唯有決死一戰。

  王僧雨手持單刀,振聲大呼:「夜色迷茫,官兵火器難以發揮,來呀,隨我衝上去,集中所有的弓箭手,不要讓他們上岸!」

  紅纓會還是頗有些死忠教徒的,一聽大師公號召,立即抄起刀槍,隨著他向岸邊衝去。衝在前頭的紅纓會弟子口中唸唸有詞,拿出紅纓會那套切口神咒,高聲喊道:「紅纓天下,大日圓滿,恭請祖師,蒞臨我身!鐵眉鐵眼鐵肩胸,一毫口角不通風……」。

  湖面船隻上也有人在大叫:「兄弟們,亮青子,條子掃、片子咬,趁著天黑趟寬寬啊!」

  王僧雨聽了這切口不禁一呆:「這會是朝廷的官兵?」

  他急忙叫道:「不要放箭,統統不許放箭!」

  寧王軍本來就沒有多少弓箭手,稀稀落落地放了幾枝箭,王僧雨一喊,弓箭手便停下了,王僧雨向湖面上喊道:「對面是什麼人?速速通名報姓、切勿自誤!」

  他剛喊完,對面一個驚喜的聲音叫道:「是王僧雨王大哥嗎?」

  王僧雨驚道:「正是王某,你是何人?」

  「我是大狗子啊!」

  雙方互相喊話,確認了彼此身份,船上也亮起火把來,當先一艘船慢慢劃過來,到了岸邊船上跳下幾個人來,當先一個臉被火光映得清清楚楚,正是寧王水軍副都督大狗子,王僧雨不禁喜出望外,幾個箭步便衝了過去,兩雙有力的大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落荒而逃的寧王步卒和落花流水的寧王水軍在這個不知名的湖泊邊勝利會師了。兩人驚喜交加地互相詢問了幾句,大狗子急命手下去把人馬拉過來,自己急匆匆去見寧王。

  寧王在親兵護衛下早退得遠遠的,他不知朝廷在此設下多少伏兵,正自心驚膽戰,只聽王僧雨大叫道:「皇上,皇上,大喜啊,是大狗子副都督和咱們的人馬!」

  寧王一聽是已經失去聯絡的水師人馬找了過來,不由大喜,急忙迎到湖邊,雙方又是一通寒暄。原來大狗子兵敗後,由於江面上船隻縱橫,朝廷的水師攻擊、收繳耗費了太大功夫,阻礙了他們的行軍速度,大狗子趁機領著後陣艦船逃之夭夭,一路直逃到這兒來。

  他們把船從大江引入這個湖泊,在對岸停駐,大軍剛剛駐紮下來,就在霧氣中發現對岸火光處處,以為是官兵在此駐紮,大狗子放心不下,怕睡上一夜,等天亮時湖泊出口被官兵堵住,所以親自帶人過來察探究竟。

  兩下裡一番詢問,大狗子還有四百多條船,兩萬多人馬,兩處兵馬會師一處,足有五萬官兵。寧王心中大定,他向大狗子詢問這是到了何處,無奈大狗子也是趁著夜色偷泊於此,還沒來得及查探所在的位置。

  就在這時,幾個派出去探聽消息的探子匆匆跑回來道:「皇上、大師公、副師公,前方找到一處木屋,我們抓了兩個本地人來。」

  士兵們押著一老一少來到湖邊,寧王上下打量,只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小男子,牽著一個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的手,看起來像是一對父子,這對父子莫名其妙地被『官兵』抓來,神色顯得極其慌張恐懼。

  寧王換上一副笑臉,和顏悅色地道:「你不要害怕,朕是大明順德皇帝,領兵討伐北逆路經此處,如此夜色迷茫、大霧幢幢,一時不辨東西。朕來問你,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百姓戰戰兢兢地答道:「這……這個地方叫黃石磯」。

  寧王一聽大怒,「嗆兒」地一聲拔劍出鞘,揮劍便砍,那百姓怯如瘦雞,明知利劍刺來,驚恐之極,卻不知躲閃,被這一劍立時斬於地上。

  寧王左右大駭。急道:「皇上這是何意?」

  寧王怒氣未消,戟指罵道:「如此小民也敢譏諷於朕,王失機?諒是朕的寶劍不利麼?」

  那個小孩子一見父親被殺死,號哭著撲上前來,被大狗子一把摁住。大狗子一隻手比他的腦袋還大,摁住了他如何還能動彈,小孩子張嘴咬了一口,大狗子吃痛,一鬆手正想揮刀砍他,那孩子縱身一躍,「撲通」一聲已經鑽進湖水,游魚一般消失了蹤影。

  張綸吶吶道:「這小民一說,臣倒是想起這個地方來了,這裡叫黃石礬,並非王失機,南人口音大多『黃』、『王』不分,方有此誤」。

  寧王這才明白,可是人已經殺了,豈能自認錯誤,他一拂袖子道:「不管如何,這無知小民如此說話,實在太過晦氣,哼!現在既知地理,那便好辦了,諸將隨朕回營,咱們再詳細商量」。

  眾文武默然不語,隨著怒氣沖沖的寧王行向中軍大營。

  李自然走了幾步,悄然停了下來,望著霧氣裊裊的湖面悠悠出神:「寧王,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啊!區區小民一句話,也能如此忌憚,若非心中惶恐已至草木皆兵的境地何以至此?唉!可惜,可惜父親隱忍半世苦心經營,終不免走上急功近利的道路,中了楊凌的奸計。

  若非如此,父親在北方從容起兵,聯合白衣軍所部,牽制邊軍和京營,那麼江南空虛,寧王雖然無用,必然也能統御半壁,與北京抗衡。

  現如今北方平定,朝廷可以集中全力南下平叛,而寧王朱宸濠空有朱棣之志,卻無朱棣之才、手下兵將純是一群烏合之眾,更比不得燕王與北元常年征戰錘煉出來的鐵甲精英,正德大軍一到,便是土崩瓦解的局面,這枚棋子還能利用麼?」

  李自然憂心不已,在他心中已經認定寧王此番難成大事,留在寧王身邊不過是隨之送死而已,可他心中又抱著萬一的希望,不忍現在就離開,而且彌勒教的根在北方,現如今已被朝廷清剿一空,離開寧王又能往哪裡去呢?

  他的目光漸漸投向極北:塞外正處於一團混戰之中,若是換在平時,自己一個漢人勢難打入蒙人內部,可是現在……,亂世出英雄,這些蠻族以漢人為相、引為智囊的事自古有之,彌勒教要想東山再起,是不是可以借助蒙人的勢力呢?

  李自然邊走邊想,心中漸漸明晰起來:寧王,再扶他一程便是,能保便保,不能保,便棄了他出關去,塞外廣闊的天地、諸雄爭霸的局面,像我這樣文武雙全的人,自然如魚得水,還愁不能一展抱負麼?」

  *********

  寧王軍天亮繼續退兵,水陸兩路大軍退到鄱陽湖,與九江援軍會盟,一時氣勢重盛。寧王登上盛載著百餘名妃嬪美人的樓船,對肅立的三軍將士慷慨陳辭:「太祖高皇帝御制祖訓有言:『君不明,群小弄權者,藩王得起兵入清君側』。」

  「如今,弘治帝為君不明,為求一太子以安國本,為宵小所蒙騙,抱養民子,又因暴病身亡不及宣明真相,以致國柄為外人竊得。朕奉太后秘旨起兵肅清宗室,乃依祖訓行事,出師有名!」

  「爾等皆是勤王之師、保國之將,一旦肅清奸佞,個個都是有功之臣,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莫看我軍昨日倉促應戰,以致失卻先機,被正德所乘,但是我軍兵精糧足,未傷根本。反觀正德呢?此賊治國無方,只知窮兵黷武,以致國內國外戰事不斷,國庫空虛已近於崩潰,雖有一時之強,終難持久!」

  他跨前三步,扶住船欄高聲宣道:「這裡,是鄱陽湖,當年太祖高皇帝曾在這裡,與陳友諒一決雌雄,激戰三十六天,大獲全勝,從而確定了天下的歸屬。如今,我們也將在這裡,與正德賊軍決一死戰,此戰得勝,我們將直取京師,平定天下!」

  他一擺手,寧王府侍衛抬著一口口箱子走到樓船第一層的甲板上,掀開箱蓋向甲板上傾倒著,一錠錠金元寶、銀元寶、一顆顆珍珠、寶石,在陽光下放射出瑞氣千條,湖前的將士們見了一時目迷五色,人人露出無比垂涎之意。

  寧王得意洋洋地道:「朕,要在這裡與正德決一死戰。決戰之日,諸位要全力殺敵,奮勇爭先,帶頭衝鋒之人,賞千金!但凡負傷者,皆賞百金!戰事一結束,朕立即依言賞賜,三軍將士可有信心一戰?」

  「有!有!有!」山賊軍、土匪軍、水盜軍、神棍軍們熱血沸騰了,炮灰們興高彩烈地發出歡呼,雷鳴一般的「有」字聲中夾雜著不少的「要」字,一雙雙熱切、堅定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堆滿甲板的金銀珠寶,朱宸濠不禁放聲大笑。

  當他轉過身時,臉色卻立即陰霾起來,雙手也微微地發抖,他並不是心疼這些寧王府百年積累的財富,而是因為王妃等人從九江趕來時,還帶來了不好的消息。李森從湖廣出兵,兵分三路,分別從修水、上栗、蓮花進逼過來,兩廣和福建軍已經突破了他們的南方防線,攻下了南安、贛州、浙江兵攻下了廣信,包圍圈正在逐步縮小。

  而正德,親率南北兩都的精銳,氣勢洶洶、咄咄逼人,鄱陽湖一戰如何能同當年陳友諒和朱元璋之戰相比?那一戰誰輸了誰就丟了江山,如今他輸了就丟了性命,而正德輸了呢?只需退兵南京城,坐候各路大軍掩殺過來就成了。

  這是一場絕望的豪賭,他賭的已經不是江山,而是明知必敗的一個賭徒最瘋狂的報復:殺人一千,自損八百,我朱宸濠是完了,你正德也別想好受!

  朝廷的大軍終於殺到了,不但有正德親自統帥率的兩京精銳,而且伍文定父子攜安慶守軍也一路殺了下來。

  寧王軍背湖而立,把大炮全部架上戰船,以鐵索連舟,組成一道船牆,陸地大軍挖土為壕、築石為牆,用以抵擋明軍的火器,看樣子是要以火炮打擊、步卒則以防禦為主,再伺機尋找決戰機會。

  然而令他們意外的是,明軍幾路大軍到了湖邊,卻停止進軍似有所恃,寧王站在船頭眼見遠方明軍的舉動,不禁有些納悶兒。

  寧王奇道:「正德這是何意?莫非他想把我軍困死在這兒?」

  身邊眾人也覺奇怪,李自然忽然臉色一變,驚聲道:「不好,明軍的水師!」

  李自然一語提醒了眾人,明軍的步卒倚仗犀利的火器攻擊勢如破繡,他們受明軍打擊太甚,一想起雙方甫一交戰時明軍那種迅猛無匹的進攻就有心有餘悸。只顧防範明軍強悍的步卒戰力了,卻忘了明軍水師的優勢和他們比較起來,比陸軍更勝一籌。

  南船北馬,他們怎麼可能放著這麼強大的艦隊不用,而純以陸軍制敵?寧王愴然變色道:「快!馬上解開鐵索,艦隊擺開防禦陣形,以防明軍猝襲!」

  已經晚了,明軍的戰艦是和陸軍同步南下的,現在已經從長江駛進潘陽湖來,除了彭鯊魚的戰艦,正德自京師出發沿路護航的艦隊全都開了過來,浩浩蕩蕩直入鄱陽湖。寧王的艦隊以鐵鎖連舟橫於湖岸,真比曹操當年的『連環計』還蠢,彭鯊魚的艦隊只須依次駛過,無需變換陣形,炮雨便絲毫不曾浪費地傾瀉在寧王水師的戰船上。

  正德皇帝怕寧王又使無賴招術,為從道義上佔住先手,戰船上還備了朱元璋所修族譜上載的幾位先人,朱仲八、朱百六、朱四九、朱初一、朱五四,一連串數字先祖的靈牌全放在船艙中備用,甚至連宋朝大理學家朱熹的靈位都有,因為朱元璋為了攀上一個有名的祖宗,曾經認定宋朝的朱熹就是他的先祖之一,只因年代久遠,族譜散佚,無法完全認證罷了。

  不過他這些準備全沒派上用場,寧王水師敗得落花流水,只顧倉惶逃命了,哪還有心思和他較量誰供的祖宗輩份高?

  明軍火炮齊發,來不及解鎖應敵的寧王水師應戰不力,多艘戰船中彈起火,火借風勢,這一燒起來「嗶嗶吧吧」愈燃愈烈,朱宸濠所乘的樓船大舟也挨炮著火了,一時賊眾大嘩。

  就在此時,戰鼓如雷,號角響起,陸地上地明軍發起了總攻,千軍萬馬掩殺過來,水上、地上鏖戰一片。

  明軍中,正德和楊凌穿著厚厚的衣服袖著雙手坐在車內,身前放著兩個大火爐子,旁邊兒站著一溜小太監,一人捧著一摞手帕,正德懶洋洋地倚在錦墊上,膝上蓋了一條毛毯。他接過一張手帕來擤了擤鼻涕,然後遞給小太監再拿一張,說道:「今日之戰如泰山壓卵,朕料寧王必敗無疑」。

  「是啊皇上,不過彭鯊魚這炮放得也太沒準頭兒了,怎麼把寧王的戰艦也打著了?皇上許下的軍餉,可全指望著寧王呢,這要是船沉了,或者被軍兵趁亂把金銀搶走,皇上可要失信於軍了」,楊凌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道。

  正德皇帝哼哼地笑:「無妨,剿滅了判軍,朕要親往江西,寧王府是一定要撤藩的了,皇莊田地、僕役、宮殿等等處置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還有那些附逆的官員,統統抄家,朕決不會虧待了這些士兵便是」。

  他看看楊凌,奇道:「楊卿,你的鼻涕都快流進嘴裡去了,怎麼不擦一擦啊?」

  楊凌苦著臉道:「皇上,臣這鼻子還沒消腫呢,一擦就痛得厲害,我得輕著點兒,臣現在骨頭縫兒都發酸,皇上龍體如何啊?」

  正德唉聲歎氣地道:「龍體?龍體也受不了冷水激啊,朕直犯困。來人啊,給朕來碗薑湯紅糖水,朕喝完了得睡一會兒,實在是撐不住了。愛卿,你也來一碗吧。」

  不一會兒,小太監端上兩碗薑湯水,君臣二人坐在車裡,轎簾兒掀著,看著遠處廝殺激烈的戰場,一邊「唏聿唏聿」地喝湯,一邊流著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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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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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在流鼻涕,寧王卻在流眼淚。

  士兵節節敗退,毫無鬥志,剛剛用金錢鼓舞起來的士氣,在炮火的傾瀉、火銃的打擊下徹底崩潰了,尤其是當他的指揮戰船起了火,士兵們開始四散逃命。

  他的手下大多是江湖好漢,江湖中人比其他人更懂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沒有人會為了無法享用到的財富而去拚命。

  劉養正、張綸、李士實和大天師等人為了阻止逃兵,親自下船去挺刀督戰,可是李士實揮刀斬殺了幾名逃跑的士兵後,發起狠來的逃兵惱了,一刀便把他搠了個透心涼,駭得劉養正等人只敢大聲喝喊殺敵,再不敢輕易斬殺逃卒。

  李自然見此光景,一邊揮刀督戰,一邊向遠處移去,待到離開眾人遠些,立即趁亂換上一身士兵衣服,混在逃兵之中不見了蹤影。

  大炮打得猛、火銃射得狠,衝上來的明軍揮舞著刀槍十分凶悍,不過親自死在他們手上的寧王叛軍還不到四千人,跳湖逃生淹死的倒是過萬了,另外的叛軍則東突西走,試圖闖出一條活路。

  此時,寧王水師的副大都督大狗子駕著一艘小船兒正匆匆逃命,他在水上迎敵,一見勢頭不妙就立即駕著一艘小船逃命去了,官兵正忙著對付湖邊的寧王戰船,只放了幾炮,就未再追趕。

  可那幾炮中,有一發炮彈正中船心,破了一個大洞,湖水倒灌,現如今雖然逃出了主戰場,也未見有人追來,可是湖水倒灌兇猛,堵都堵不上,如今已經快沉了。

  他帶了三個人,被這一炮炸死兩個,剩下一個氣息奄奄眼看著也活不成了,大狗子被一截碎木刺進右肋,也已身負重傷,但他的生命力倒底夠強,尤自強撐著想尋條活路。

  前方一里地遠隱約出現一處小島,可是湖水滯重,船已經行不得了,大狗子無奈之下,只得棄了小船,跳進水中,以他奇爛無比的泳技向小島游去。

  儘管受了重傷,大狗子的體力倒底強悍,憑著一手狗刨,竟然離岸邊越來越近,岸邊突出的石頭上站著一個孩子,顯然遠方的炮聲吸引了他,他正在眺目遠望著,水中撲騰的浪花半天高的大狗子自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大狗子也發現了他的存在,大狗子已經精疲力盡了,一見島邊有人,礁石旁還繫著一艘小船兒,不禁狂喜道:「小哥兒,快快救我,叔叔有金銀賞你」。

  那小娃兒年紀不大,只有十一二歲,他定定地看著大狗子,忽然好像認出了他來,眼中頓時放出仇恨的光芒。這小孩兒正是那日在黃石磯因將地名念成『王失機』而被寧王砍死的漁夫之子。他跳水逃生後就逃來了這裡,投靠他嫁到這裡的姐姐。

  當時大狗子就站在寧王身邊阻止他撲到父親身上,還拔刀想殺他,這人生了一雙白多黑少的大眼,一張嘴巴極闊,那是很好認的,小娃兒記得他的長相。大狗子卻不記得這孩子是誰了,他一生殺人無算,哪裡記得一個小孩模樣?

  小孩兒又仔細看了他兩眼,忽然縱身一躍,猶如一條小魚兒,一個猛子扎進了冰冷的湖水裡,水面上只濺起些許浪花。

  大狗子撲騰得腿都抽筋了,雖然離岸邊已近在咫尺,對他來說不啻萬里之遙,眼見這小孩兒水性如此之好,大狗子不禁狂喜,拚命掙扎著道:「快,快來救我,我有重金謝你」。

  不料那小孩兒自一扎進水裡就完全不見了蹤影,大狗子拚命撲騰著等著人家救命,他正抻著脖子拚命往岸邊劃著,忽地感覺兩隻腳腕子一緊,就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一樣,大狗子大駭,他剛剛發出一聲驚叫,整個人就消失在湖面上。

  湖水迅速抹平了劃痕,過了一陣兒,水面上突突冒起了一串水泡,然後就又重歸於平靜……

  寧王戰船上的侍衛為了防止亂軍上船把船板都撤了,寧王朱宸濠站在高高的船頭,眼見前後左右四處火起,大軍潰敗。尤其是剛入冬季,風勢極大,刮得火苗亂竄,根本無從救起,彭鯊魚的戰船已經貼近過來跳幫近戰了,他的副艦上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寧王潸然淚下,匆匆奔入船艙,泣然說道:「愛妃,孤王大勢已去了!」

  船艙中全是他的嬪妃和兒子、女兒、儀賓、兒媳都親近之人,聞言頓時哭聲一片。寧王妃婁素珍乃是江南理學宗師婁諒的孫女,詩詞古法冠絕江西。乃是有名的才女,她早知丈夫有意謀反,曾三番五次予以勸誡,奈何寧王利慾熏心,始終不予理睬,身為人婦,婁妃又能如何?

  如今寧王兵敗已無可挽回,婁妃只能含淚說道:「妾以前曾苦苦諫止殿下,休負國恩,殿下不從,致使有今日結局。殿下負了皇上,妾卻不忍負了殿下。」

  她走到船頭,眼見四下亂兵無數,喊殺震天,不禁淒然道:「畫虎屠龍歎舊圖,血書才了鳳眼枯。迄今十丈鄱湖水,流盡當年淚點無。」說罷縱身一躍,跳水自殺。

  寧王雖然混蛋,但是對婁妃卻恩愛敬重,見她跳水自殺,寧王不禁悲呼一聲,撲到船頭哀叫道:「愛妃!愛妃!」

  寧王情急之下欲跳水相從,卻被忠心耿耿的王府老中官撲上來一把抱住,只得扶欄痛哭。

  寧王府眾妃嬪個個如花似玉、千嬌百媚,她們自知王爺謀反,一旦事敗自己這些人全都沒有好果子吃,如今婁妃殉節,又聽得「畢畢剝剝」,火勢愈燒愈近,料想難以逃生,於是紛紛走上船頭,各自以袖掩面跳水自盡。

  可憐無數嬌娥,盡成了水底冤魂,寧王朱宸濠呆呆的只是流淚,再也拿不出一點辦法。寧王各艘戰船盡皆陷入危機,或是火起,或是被彭鯊魚的海盜兵們跳上船來大殺四方,逼得他們只能跳進湖水試圖逃命。

  他們本就有許多人不識水性,如今又是冬天,水冷澈骨,下去不一會兒凍得肢體麻木,寧王近六萬大軍,溺水而死者有三萬多,整個鄱陽湖面上,衣甲器仗與浮屍處處可見,堆積在一起如同水上一座浮洲。

  彭鯊魚眼見寧王大船上躍下許多綵衣女子,生恐寧王也跳水自殺難以尋找,急忙命人撞開副艦,把船駛近了來,親自領兵上船抓人。

  船上未及跳水的妃嬪、宮娥、太監們四散奔逃,彭鯊魚提著雪亮的鋼斧衝到船頭,只見一個戴龍冠、穿龍袍的長鬚男子坐在一大堆珠寶黃金上,雙眼含淚,呆若木雞,彭鯊魚不禁大喜道:「寧王抓住了!寧王抓住了!」

  彭鯊魚身邊親兵齊聲吶喊,四處猶自邊逃邊戰地寧王軍士兵一聽寧王被抓,便連反抗逃跑的勇氣也沒有了,紛紛棄械投降。

  寧王和他的儀賓、王子們被彭鯊魚的海盜兵用鐵鏈子捆得緊緊的,像牽牛牽羊一般牽出船外,押上岸去。寧王舉目一瞧,只見自己的丞相、兵部尚書還有師公們,一個個都被捆綁起來站在湖岸上。

  寧王吁然一歎,雙淚長流道:「從前商紂王聽信婦人之言,致亡天下,但孤卻因不信婦言乃至亡國。古今相反,追悔已遲。婁妃啊婁妃,你不負孤,孤卻負你!家有賢妻,夫不遭禍,我朱宸濠何獨例外?」

  *******

  若是善用賢妻,豈止家不遭禍,還能建功立業呢。當寧王為自己的結局悲泣落淚,楊凌則在暖車中昏昏欲睡的時候,他地賢妻崔鶯兒正行軍在大漠上。

  成綺韻一直堅持認為崔鶯兒應該投靠火篩,因為火篩和瓦剌聯軍目前看勢力是最強的,但是這種聯盟關係,在取得最終勝利的時候,就會由於彼此利益的需求而分裂,重新演變成一種內亂。

  早些穿插進去,投靠最強的一方獲益最多,而且足以對伯顏猛可形成威懾,使他不敢竭盡全力對朵顏三衛用兵。但是崔鶯兒卻認為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易得到對方的認可,現在伯顏剛剛奪回他的地盤,馬上迎來了嚴冬,他的勢力還不穩固,現在是最渴望得到支持的人。

  一支近萬人的漢人隊伍,一旦為火篩和瓦剌所用,聯盟的可能遠遠低於被利用的可能。火篩會把他們當成在關內立不住腳,被迫逃往塞外的難民而驅使他們同伯顏交戰,重施坐山觀虎鬥的伎倆,同時遠離朵顏三衛也不方便交付戰利品並獲得必要的給養。

  而伯顏則不然,他現在急需盟友,是最有誠意合作的人,所以他不敢讓盟友獨力承擔重任以免失卻人心,投靠他是能盡快得到關外遊牧民族認可,融入為他們的一份子,從而在其中發揮作用的捷徑,所以執意選擇在伯顏和朵顏三衛之間插進一腳。

  成綺韻博覽群書,在青樓和官場裡勾心鬥角,久經磨練,善於最大限度的保護自己的實力和借勢謀利;而崔鶯兒雖然目不識丁,卻從小耳聞目睹綠林中爭山頭、搶地盤的血腥,從血淋淋的實踐中獲得了她需要的智慧。

  目前看來,崔鶯兒這種綠林作風顯然更對關外這些野蠻英雄的口味。她的人馬多次襲擾、搶劫伯顏的部落,同時為了掩飾身份,也多次對隸屬於朵顏三衛的部落進行洗劫,並與雙方發生過一些小規模的戰鬥,她的大膽和強悍的戰鬥力,迅速取得了伯顏的注意。

  伯顏不但沒有把她當成敵人,反而在對他們進行了一段時間的觀察後,做出了一個令所有部下大吃一驚的決定:不同這頭猛虎為敵,而是同他結成盟友,把他收為己用!

  現在,化名楊英的崔鶯兒剛剛向成綺韻的秘密聯絡據點交付了劫掠來的一批牛羊奴隸,並領取了一些糧食著部下帶回大營,而她自己,則率領千餘親兵去與伯顏談判。

  這一片草原,稀稀落落地有一些小部落,分屬於伯顏和朵顏三衛,這一段是泰寧衛與伯顏勢力的交錯範圍,由於泰寧衛首領的曖昧態度,所以雙方一直沒有發生衝突。

  不過這裡也並不平靜,常有大大小小的馬賊團伙四處洗劫,這些馬賊,有真正的草原馬賊,也有紅娘子的人馬,說到勢力,自然是她足以諧美一支軍隊的馬賊隊伍最是強大,紅娘子藝高人膽大,倒沒把沿途可能遇到的危險放在眼裡。

  前方,又出現了一個小部落,剛剛下過第一場雪,雪不大,不過卻讓整個草原蒙上了一層銀白。遠遠的,那白色的蒙古包還不引人注目,這時到了近處,才看清草原上稀落地安紮著二三十處蒙古包。

  令人注目的是,部落是依山而建,一座矮山上全是白樺木的林子,樹葉落光只有白色樹幹的森林中拴著至少上千匹強壯的蒙古馬。

  紅娘子一擺手,停止了大隊的前進。這裡還沒到伯顏約定的談判地點,一個小部落中有千匹壯馬就很詭異了,而且這些戰馬旁都有戰士們肅立在那兒,很顯然這不是部落中所飼養的馬匹,而是有什麼大部落酋長一類的大人物在這裡造訪,才有成千的侍衛追隨。

  紅娘子暗想:「如果直接從前邊走過去,一旦引起誤會不免就是一場大戰,今天有大事要做,是繞過去還是直接前行?」

  她目光一掃,見樺樹林中的武士們紛紛上馬,舉起了刀槍,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加強了戒備。

  紅娘子微微一笑,正欲下令全軍轉向繞路前行,忽地遠處一陣吶喊嘶殺聲起,縱目遠眺,只見五六百匹戰馬,向小部落瘋狂地猛撲過來,馬上的戰士揮舞著各式各樣的兵器,發出唿哨尖叫的聲音。

  雖然草原上馬賊也好、隸屬於各個部落的士兵也好,根本沒有統一的裝備,穿著全都一樣,可是從他們的表現,紅娘子還是立即斷定這是一支馬賊隊伍。幾百人的馬賊隊伍,已經算是很強大的人馬了。

  那伙馬賊此時也發現了嚴陣以待的紅娘子的騎兵,眼見對方的人馬比他們還要強大,這伙馬賊也有點心裡發虛,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可能調頭離開了,他們的前鋒已經踏進了部落範圍。

  守在山下的武士們驚慌了,他們顯然把紅娘子的人馬和那支幾百人的隊伍當成了同一路的人馬,於是他們只分出幾百人去迎戰那支馬賊,其餘的人卻忽啦啦地衝了過來,護在一幢蒙古包前,嚴陣以待地盯著紅娘子的人馬。

  紅娘子有點啼笑皆非,這場烏龍仗打得實在有點莫名其妙,自己天天打劫,今天好不容易不做馬賊了,卻偏偏碰上了別的馬賊打劫。

  那路分兵阻敵的人馬和馬賊人數相當,雖能抵抗他們,卻無法把他們都攔住。

  馬賊們眼見前方突然冒出這麼多人馬,和他們昨日踩點察探的情報大相逕庭,也是心中發毛,可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們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已經踏破兩處蒙古包了,裡邊的牧民們嚎哭著奔了出來。

  紅娘子飛快地做著判斷,雖然不知道那些看起來非常彪悍善戰的武士們隸屬於何人,可是看得出來,他們的裝備還是比較精良的,而且戰鬥力也似乎不弱,自己來到草原毫無根基,要想混水摸魚,如果和某個大部落酋長攀點交情似乎並沒有什麼害處。

  紅娘子像個男人似的捏著下巴盤算一陣,然後輕輕一笑,右手食指很優雅地向前一指,朗聲道:「去,協助這個部落,把那伙馬賊給我拿下!」

  封雷一聽,一馬當先,雪亮的斬馬刀高高舉起,戰馬劃著弧線繞向那伙馬賊的後路去了,後邊五六百人呼哨著舉起刀槍棍棒,隨在封雷身後旋風一般捲了過去。

  數百強壯的戰士拱衛下的蒙古包內,兩個侍衛匆匆搶了進去,惶急稟報道:「啟稟王爺,外邊突然殺來兩伙馬賊,請王爺快快隨屬下離開!」

  銀琦其其格扭過頭去,秀氣的雙眉蹙了起來,向侍衛嬌斥道:「沒看到我正忙著嗎?你們連小小馬賊也對付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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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12:22
卷十一 南征北戰 第433章 王見王


  帳蓬內,馬頭琴蒼涼的音調仍在持續,一頭高大的駱駝趴在帳蓬中間,身邊圍著幾個牧人,有的輕輕撫著駱駝的頭頂,有的輕輕唱著歌。小王爺銀琦蹲在一旁,揉著母駱駝的奶頭,歌聲曲聲一直沒有停,她的手也一直沒有停歇。

  她的膝旁,前膝半跪著一頭剛剛出生不久的小駱駝,小駱駝瘦瘦弱弱的,用孺慕而怯怯的目光巴巴地看著母駱駝,卻不敢湊上前去。

  這個部落的族長薩仁格日是銀琦的一位遠房叔叔,銀琦為了說服泰寧衛首領阿古達木免生異心,剛剛親自造訪了泰寧衛,回程中經過這裡,便來探望叔叔。

  叔叔家的一頭母駱駝剛剛生下一次小駱駝,本來,駱駝誕生最多的時候是春天,這頭駱駝卻在寒冬剛剛來臨的時候產子了,而且由於難產造成了極大的痛苦,生下小駱駝後它不肯給小駱駝餵奶,小駱駝一湊過去,就會被它連踢帶咬的趕開,可憐的小駱駝極是瘦弱,再這樣下去根本過不了冬天。

  這種情形在大漠中按照傳統風俗,牧民要為母駱駝彈奏曲子、揉捏奶頭,安撫它的情緒,一直哄唱到它肯允許小駱駝接近為止。銀琦瞧那小駱駝可憐,便自告奮勇,陪著叔叔一齊做起這個儀式來。這種儀式中途不能停止,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小駱駝再也不能得到媽媽的認可了。

  這裡是泰寧衛的地盤,泰寧衛的阿古達木從種種跡象看並未投靠伯顏猛可,只是他有意圖擁兵自重,兩邊取利的意思,而伯顏猛可現在也巴不得少數一個強敵。出於這種默契,在硝煙四起的草原上,他們雙方接壤的地方彼此都嚴格約束部下免啟爭端,所以不可能是伯顏的人馬。

  這裡不會出現伯顏大軍,銀琦一時又未想到從中原逃出來的白衣軍,所以方才聽到帳外戰馬奔馳並未往心裡去,這時一聽說是馬賊更加放下心來,憑她的一千二百名勇猛侍衛,又有哪隻馬賊隊伍敢於冒犯。

  侍衛長急切地道:「王爺,馬賊來的很多啊,粗略估計約在一千八百名上下,如果不是幾股馬賊聯手,那就一定是中原的白衣軍了,王爺身份尊貴,不能輕易冒險,還是請隨屬下們離開吧」。

  銀琦的遠房叔父薩仁格日一聽十分緊張,忙對銀琦道:「王爺,快些離開吧」。

  銀琦心裡也暗暗吃驚,但仍然說道:「不要慌張,繼續,就算不為了這頭可憐的小駱駝,我也不能這麼離開,放任你們被馬賊劫掠!」

  就在這時,又一個侍衛闖進帳來。撫胸施禮道:「王爺,外邊的兩股人馬好像並不是一路的,那支近千人的隊伍沒有向我們發動進攻,反而協助我們在對付攻擊部落的馬賊。現在那股馬賊已經快要被消滅了」。

  銀琦大喜,一邊繼續揉著駱駝的奶頭,一邊開心地道:「很好,把馬賊消滅,請那位仗義出手的部落首領進帳來見我,本王要賞賜他,他應該是阿古達木的部下吧?」

  紅娘子的人馬和銀琦的侍衛都是草原上最傑出的戰士,那伙馬賊雖然悍不畏死。但是論戰力卻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被兩股強兵一通砍殺,這伙本來很強大的馬賊在摞下一半以下的屍體後落荒而逃了。

  銀琦的侍衛長巴根示意警惕的部下放下刀槍,然後面含微笑地迎向始終端坐馬上並未靠近一步的崔鶯兒,撫胸施禮道:「你好,尊貴的朋友,我們的首領請您入帳,對您的援手,要當面表示謝意」。

  他說的是蒙語,紅娘子根本聽不懂,好在紅娘子為了和伯顏談判,身邊帶了幾個新近收服的蒙古部下,這些蒙人常年在漢人衛所附近尋找生計,都是精通蒙漢兩種語言的,他們立即對紅娘子低語了幾句,紅娘子有些奇怪:「這營帳中到底是何方神聖?這麼大的架子,居然始終不曾露面」,她想了想,微微一笑,翻身下了馬。

  巴根見她聽人翻譯,再看她形容相貌,也猜到她是漢人,見她仍毫無懼色地單身隨他行來,不禁露出欽佩之色,行到帳前,他掀開帳簾,恭敬地道:「尊貴的客人,請進!」

  崔鶯兒大步入帳,瞧見帳中情形不由一愣,銀琦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一瞧這進帳的漢子雖然也是一身蒙古人裝束,可是眉清目秀,草原上可沒有這樣俊俏的年輕漢子,眼珠不由詫然一轉。

  「這是……?」崔鶯兒疑惑地對侍衛長巴根道。

  巴根換了漢語對她飛快地解釋了一番,崔鶯兒這才釋然,巴根擺手道:「您先請坐,我們首領馬上就能接見您」。

  他讓的是氈包正中的座位,那是主人或者最尊貴的客人才能坐的地方,崔鶯兒對這些禮節瞭解一些,她微微一笑,沒有走到上首,而是向左方的几案走去,按照蒙人的習俗,男右女左,是不能亂坐的。

  紅娘子大大方方地在几案後盤膝坐下,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圍著那頭駱駝唱歌、拉琴、揉捏奶頭。在她那雙明亮銳利的眸子注視下,銀琦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可她一雙眼睛卻偏又不受控制地總是偷偷向紅娘子那邊瞟。

  紅娘子也注意到了這個俏美的小姑娘對自己的窺視,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毛皮袍子,右衽,鑲著花邊,高領長袖,同色的腰帶,帶著鑲滿寶石的小彎刀。頭髮從前方中間分開,扎上兩個髮根,髮根上面帶兩個大圓珠,發稍下垂,綴滿了瑪瑙、珊瑚、碧玉等裝飾。

  打扮很嬌俏,側首瞟來時,那雙明媚動人的眼睛就像這一串串昂貴首飾中最明亮的兩顆寶石,不時偷瞧的眸光就像寶石發出的閃光,紅娘子不禁向她和氣地一笑,不料這一笑,卻讓銀琦嚇了一跳,低下頭去再不敢抬起,只露出一張佈滿紅暈的俏臉。

  紅娘子注意到她穿的靴子上也有杏花、山丹、佛手等花紋,十分的精美昂貴,不像這麼小的部落族眾穿戴得起的服飾,不過她仍然沒有意識到這個少女就是那千餘名精壯武士口中的首領,她的目光開始投注在那位年歲最長的老者,銀琦的遠房叔叔身上。

  歌聲和琴聲始終不停,母駱駝漸漸舒服地閉上了眼睛,銀琦拍拍小駱駝的脖頸。早就餓得飢腸轆轆的小駱駝猶豫了一下,然後膽怯地靠了過去。當它的嘴叼住奶頭時,母駱駝的身子動彈了一下,隨即便安靜地不再移動了,帳蓬裡傳出一陣喜悅的歡笑,他們成功了。

  紅娘子靜靜地望著這一幕,臉上也不禁露出恬靜、開心的微笑,做為一個母親,看到這樣的場面,怎能不由衷的為之高興?

  銀琦一廂情願地把她感動的目光視為「熱切」,把盯在正飢渴地吃奶的小駱駝身上的目光視為正在注視著自己,心中既是害羞,又為他的「放肆」而有些著惱。

  薩仁格日站起身來,笑容可掬地施禮道:「你好。尊貴的朋友,感謝你幫助我的族人趕走了狼一般的敵人」。

  紅娘子一聽更認定他就是那支強大武裝的首領,她站起身,客氣地笑道:「您不必客氣,如果不是我恰巧經過,引起您的部下戒備,那伙馬賊憑你英勇的部下很容易就可以消滅的」。

  銀琦在這裡可不方便輕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紅娘子錯把她的叔叔認成她的侍衛主人。正合她的心意,她笑著插口道:「這是我的叔叔薩仁格日,你是漢人麼?聽說你的侍衛也很強大,擁有這麼強大力量的漢人……你是大明衛所的官兵?」

  「不!我是從中原逃出的白衣軍首領,我叫楊英!」

  銀琦和她的部下們大吃一驚,紅娘子眼光一掃,見站在帳邊的侍衛長巴根緊張地攥緊了刀柄,便淡淡一笑道:「你們不必害怕,我的人馬雖然也時常劫掠,但是卻是為了在草原上生存下去,我既然從馬賊手裡救了你們,便不會再打你們的主意」。

  「況且……」,紅娘子輕輕一笑,恭維道:「薩仁格日大頭領,憑您侍衛武裝的強大實力,我也不敢隨意打您的主意」。

  楊英,剛剛殺進草原的最強大的馬匪頭目,其實應該稱其為一支強大的武裝,因為他們的規模已經不能用馬賊來形容了。事實上草原上的幾大霸主除了擁有固定的領地和部眾,他們燒殺搶掠的行為和楊英的人馬並沒有什麼區別。

  對於已經習慣了弱肉強食、卻不習慣以善惡是非區分敵我的草原部族來說,楊英這樣一個擁有強大勢力的人物,在銀琦和薩仁格日心中只有驚訝和戒懼,卻談不上什麼忌恨仇視。

  紅娘子看出他們對自己的戒懼,微笑道:「我只是路經此地,一時高興出手相助而已,不需要你們如何感謝,今日相識算是個緣份。我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也願意結交幾個朋友,而非處處樹敵,希望我們我們下次相見,是友非敵」。

  她抱拳團團一揖,轉身便走,那颯爽英姿,雖然不同於草原上的英雄好漢,卻更具獨特魅力,銀琦女王心中一動,忽地追上兩步道:「楊大哥請留步」。

  紅娘子停下腳步,詫異地看著她,小銀琦追上來,解下自己的佩刀遞到他的手中,咬咬嘴唇,紅著臉道:「今天多虧你幫助了我們,這柄佩刀我送給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幫助,可以來這裡找我的叔叔,我們願意做你的朋友」。

  紅娘子想了想,爽朗地笑起來。她知道草原上結交朋友喜歡互贈禮物,眼見對方送出的彎刀僅是上邊鑲嵌的珠寶就極昂貴,便大大方方地接過來,插在自己的腰帶上,然後解下自己的佩劍雙手奉上道:「好!我接受你的禮物,這是我隨身的佩劍,我把它送給你」。

  銀琦欣喜地抓過佩劍,紅娘子瞧了瞧她,又看看她身後欲言又止的薩仁格日,大步行向自己的人馬。封雷等人刀出鞘、弓上弦,正緊張地等著她出來,一見她安然出現,這才放心地把兵刃收了起來。

  紅娘子伸手一拍馬鞍,突地騰空躍起,輕輕巧巧地落在馬背上,身手極是利落,然後一抖韁繩,向立在帳旁的銀琦等人再一拱手,一馬當先揚長而去。

  銀琦彎著雙眼,笑瞇瞇地看著她領兵離開,眸中滿是欣賞之色。眼見他的大軍去遠了,薩格日說道:「王爺,那柄寶刀是老王爺送給您的十五歲生日禮物,怎好隨便送給外人?」

  銀琦微笑著搖搖頭,狡黠地道:「叔叔,一柄刀和有一個強大的朋友,你覺得哪個更珍貴呢?」

  巴根一聽,插嘴道:「啊!王爺是想把白衣馬賊收為己用麼?屬下方才見識過他們的武力,這些白衣馬賊騎術、箭法十分出色,雖然比起我們草原上的健兒還要略遜一籌,但是一旦近身作戰,他們刀槍劍戟上的功夫卻比我們的武士要高明許多了,如果能夠收容這樣強大的一支力量。我們朵顏三衛就不再懼怕伯顏了,相信阿古達木大首領也不敢再對王爺存有異心」。

  銀琦搖搖頭,眉宇間不期然籠起一縷薄愁:「阿古達木心懷二意,主要是因為白音叔叔現在指揮著朵顏三衛,而他不願屈居白音叔叔之下。至於白衣馬賊,我希望和他們保持良好的關係,但是卻不能明目張膽的收容他們,畢竟……我們需要大明更多的援助。不能收容他們的欽犯」。

  這個聰明的小丫頭現在也知道要平衡各方面的勢力,包括屬下之間、盟友之間,敵我之間,以便讓自己能在其中立足了,雖然年紀尚幼,可是身為一族之長,朵顏三衛的女王,她必須得擔起這份責任。

  她現在必須得同一切可能的勢力改善關係,對她來說,內憂外患遠不止於此,曾經對父王忠心耿耿的白音叔叔,在掌控了朵顏三衛的大權之後,漸漸的也開始萌生野心了。

  白音已經不止一次私下要求她嫁給他的兒子,語氣一次比一次強硬,態度一次比一次急切,銀琦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成為他的兒媳,繼而利用這層關係,順利地接手朵顏三衛的一切權利。

  銀琦很憤懣,可是她現在又必須得依賴白音公開的、堅定不移的支持來穩固朵顏三衛和樹立自己女王的權威,他的幫助要比只有莽夫之勇的阿古達木強的多,儘管明知他另有所圖,甚至自己這樣做正在助長他的野心。

  但是現在她不得不虛與委蛇。如果說飲鴆止渴,大概就是這種情形了。這次冒險來說服阿古達木,何嘗不是為了爭取他的支持和理解,利用他和白音的矛盾相互制衡來組織自己的權力架構。

  那個叫楊英的人,的確掌握著一支強大的力量,但是不能輕易接納,否則只怕反而會害得朵顏三衛目前這種微妙的平衡關係立即土崩瓦解,再加上失去大明的支持……。

  彼此先樹立友好的關係,是一個良好的開端。他做為一個武裝的首領,要在草原上立足,不會忽視自己今日所展示出的強大實力,他誤以為那是叔叔的人馬,這樣最好,或許可以通過叔叔,和他迂迴地建立某種默契和合作關係。

  銀琦認真的想著,一對彎彎的柳葉眉緊緊地蹙在了一起。她討厭爾虞我詐的權謀機變,但是為了自己的幸福和族人的安危,她不得不從一個快樂、單純的少女,蛻化成為一個少女王爺,一個掙扎在權力漩渦中的人。

  什麼時候才能解脫出去,像以前那樣,站在馬背上,像一隻快樂的鳥兒,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地翱翔在藍天大地之間?也許,永無可能……,銀琦輕輕地歎了口氣。

  ******

  掙扎在權力漩渦裡的人,並不都像銀琦這樣感到痛苦,至少伯顏猛可就不會,相反,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掌控自己的命運,擺佈他人的命運,做天下間最強者的感覺。

  三十年前,他正式親政,不久便軟禁了比他的影響力還大的皇后,儘管是這位皇后一力輔佐他登上大汗之位。他不喜歡任何人能控制他、制約他,他給明朝下的國書,自稱為大元大可汗,儼然以和明廷天可汗平起平坐自視。

  為了制止蒙古內部常年不斷的內戰,控制異姓部落地發展,他把韃靼蒙古各部落合併,劃分為六大萬戶,察哈爾、兀良哈、喀爾喀、鄂爾多斯、蒙郭勒津和永謝布萬戶。他廢除了賢王、太師、知院等職位。他對瓦剌蒙古恩威並施,頒布衛拉特各部首領以及活躍在當地的窩闊台和阿里布哥後裔的住帳只能稱宅,而不得稱殿,冠纓不得過四指等等以彰顯威望。

  唯一沒有納入直接統轄之下的,只有成吉思汗兄弟合撒兒系統治的科爾沁部,因為他們對自己提供了最堅定的支持,伯顏猛可雄心勃勃,期待著一步步徹底統治整個大漠草原,然後重新佔領中原的錦繡河山。

  孰料,不但黃金家族的死敵、天聖可汗也先的嫡親孫子亦不剌始終陰奉陽違,暗暗發展勢力想要同他作對。就連蒙郭勒津部的首領火篩也心存二意,終至發動叛亂,他光復大元中都北京的夢想還沒有實現,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勢力就土崩瓦解了。

  如今朵顏三衛的花當利用他遠赴青海湖懲治叛徒加思布的機會,搶佔了他的地盤,雖然塞裡木卓爾犧牲了自己,幫助他殺掉了花當,但是重新奪回來的地盤已經不及當初離開的時候遼闊,手下的部族也軍心不穩。

  草原上曾經最偉大的英雄,現在成了幾大勢力中最弱小的一部分,夾縫中求生存的日子不好過,更不是心高氣傲的伯顏所能容忍的,他需要爭取一切能用的力量,重新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甚至比以前還要強大。

  所以,他貪婪的汲取一切力量,白衣軍楊英率領的這支近萬人的強大武裝,成了他極欲招攬的勢力,今天,無論如何,他要搶先把這股勢力爭取到手,壯大自己征服草原的本錢。

  「大汗,白衣軍楊英的人馬到了,約有一千多人!」一個派出探聽消息的士兵騎馬奔來,遠遠地便高聲喊道。

  為了以示誠意,他挑選了這處位於泰寧衛的轄地來會盟,而且僅僅帶了兩千人馬,為了避免重蹈花當大意為人殲滅的覆轍,他的斥候派出了數百人之多,遠出六十里地四處巡弋,而且還有三位他親手訓練的海冬青在天空盤旋。

  「嗯,各部警哨繼續巡弋,不得大意!」伯顏猛可下令,隨即登上一處高坡,向遠處望去。

  銀白色的雪原盡頭,一條漸馳漸近的黑線越來越清晰,最後只見一支長長的馬隊如離弦之箭狂飆而來,其勢之急,將滾滾雪塵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果然是一支勁旅,如能為我所用,我將如虎添翼」,伯顏可汗捋鬚讚道。他半生戎馬,從七歲起就在馬背上打仗,只這一眼就看出這支攪得大明天翻地覆的白衣軍絕非易與之輩。

  紅娘子也看到了前方駐紮的營盤,粗略一估計,人馬並未超出事先伯顏和她約定的人數,紅娘子心中大定,一馬當先,朝著那面黑色狼頭大衝去,那是蒙古大汗的旗幟。

  伯顏猛可傲然立在營地高處,迎候著紅娘子的到來。

  紅娘子的人馬放緩速度了,她自率二十餘騎馳上坡來,然後翻身下馬,矯健的身手令伯顏眼中的讚賞更濃郁了幾分。

  兩個人走了個對面,互相打量起來。伯顏猛可身穿鎧甲,頭戴鐵盔,披著一件白色的斗蓬,鬚髯如戟、軀壯如山,紅娘子看了暗讚一聲:果然不愧是草原上的第一梟雄,威風氣度與眾不同。

  伯顏猛可也在打量著她,伯顏猛可有些意外,他聽說過中原的白衣軍,也聽說過劉六劉七、楊虎張茂等人的悍勇無敵,如今身為首領的楊英雖然剛剛名氣不彰,不過既能身為白衣軍最高首領,在他心中想來,也應該是個身軀壯碩如虎的猛士,想不到看起來不但身軀瘦弱得很,五官也嫌太秀氣了些。

  不過中原人士本來就比草原上的漢子瞧著白淨秀氣,再加上她方纔所展示的身手和她騎兵隊伍的氣勢,伯顏猛可不敢以貌取人,仍然微笑著迎了上來。

  「這位,想必就是赫赫有名的白衣軍大首領楊英兄弟了?」伯顏猛可竟然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話。

  紅娘子收回打量他的眼神,雙腿邁動,非常男人地迎了上去,把拳一抱,很粗獷地道:「正是在下,兄台想必就是伯顏大當家的啦?久仰久仰!」

  伯顏猛可一聽差點兒腦溢血發作一頭栽到坡下面去:「大元大可汗成了大當家的,這怎麼混的……?」

  省起對方的身份來歷,伯顏猛可不由一聲苦笑:「這些人不過是一群山賊土匪而已,他們自己的朝廷禮制都開不明白,草原上的稱呼當然更不懂了,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如今正在用人之際。我何必計較這個呢?」

  伯顏猛可強作歡顏,說道:「楊兄弟,我也久仰你的英名,今日得見,實是三生有幸」。

  「慚愧!慚愧!大當家的過獎了,兄弟們在中原翻了船,被迫逃到關外,打家劫舍混個口食罷了。我早聽說伯顏大當家的在關外混的風生水起。乃是拳頭上立人、肘子上跑馬的第一條好漢,兄弟承蒙大當家您的賞識,實是感激不盡!」

  封雷聽得直想笑,連忙扭過了頭去。伯顏猛可咧咧嘴,他感覺有點頭暈,不過聽了這話又覺得放心,這個楊英長得斯文秀氣,想不到卻是這麼一個粗魯直率的人,這樣的綠林好漢,只要談得意氣相投,應該好接納。

  紅娘子和伯顏猛可客氣見禮,然後一同進入大帳,她的侍衛與伯顏猛可的侍衛分別肅立在營帳兩側,封雷等幾名將領隨同入內,與伯顏猛可手下的大將分別落坐。

  蒙古氈包內佈置的倒也富麗堂皇,裡邊早已設下酒宴,紅娘子和伯顏並肩坐在主位上,伯顏猛可新納的妃子盛裝華服,向紅娘子等人獻上奶茶、炒米和奶豆腐、奶皮子等,請貴客品嚐。

  紅娘子等人入鄉隨俗,不管合不合口味,對每樣東西都略加品嚐。伯顏猛可見了很是高興,他端起鑲金嵌銀的酒碗,裡邊滿滿地盛著奶酒,伯顏猛可大聲道:「楊兄弟,你我今日初次相見,詳細情形咱們一會再談,來,咱們先乾一碗!」

  紅娘子也雙手捧碗,豪爽地道:「不敢,應該是小弟敬伯顏大當家的、敬各位兄弟一杯!」

  伯顏猛可一聽他叫大當家的就眼皮直跳,可是又不好對這事兒太過認真糾正。在中原的朝廷,外國來使晉見天子時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視成關乎國本的大事,然而在草原上,顯然他們更注重實際利益。

  伯顏猛可有心接納,紅娘子又故意做出對草原目前的強弱形勢並非十分瞭解,仍然把伯顏視做草原第一霸主的模樣傾心相投,兩人自然一拍就合。

  二人越談越是投機,當堂決定從此守望互助,共進共退,而且兩人還要結拜為安答。紅娘子表現得十分熱誠,她擼胳膊挽袖子地要去找只大雞公來,準備來個斬雞頭燒黃紙,被哭笑不得的伯顏猛可一把拉住,按照蒙古的儀式磕頭結拜,就算成為了兄弟。

  伯顏猛可開出的條件十分優惠,像紅娘子這樣一支龐大的武裝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僅靠搶劫是絕對不夠的,而且長此下去,危害到整個草原的安危,必然成為各方有志一同的敵人,要想長久在此生存下去,必須融入當地。

  所以伯顏猛可劃出一塊地盤,把斡難河上方的不裡牙惕、林中百姓、哈剌溫山一帶廣闊的土地劃為白衣軍的領地,領地內的一切部族盡歸白衣軍統轄,他將以蒙古大汗的身份任命楊英為北英王,蒙古的副汗!

  這樣的慷慨條件聽起來簡直讓人眼紅無比,不但立即獲得了一塊龐大如中原數省之地的地盤,而且有這位黃金家族後裔的任命和保證,她將成為草原上的副汗,名正言順地統治當地的蒙古部族,而不會遭致反抗。

  然而事實上伯顏猛可只給了她一個北英王的空銜,並沒有給她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和支持,就把這樣一支強大的武裝納入了自己的麾下。因為那片區域在花當搶佔他的草原腹地時已經被瓦剌佔領,迫於兩面受敵的形勢,伯顏一直沒有餘力把這片領地拿回來。

  現在把它送給楊英,不過是做了一個順水人情,楊英要想統治那裡,就得先和他的宿仇瓦剌人大戰一場,這樣一來就起到了幫助他與瓦剌人為敵的目的,牽制住瓦剌人的兵力。

  楊英在那裡要是站不住腳,在交戰的過程中也可以幫他大量消耗瓦剌人的實力,如果他立住了腳根呢?那片區域是什麼形勢?西接瓦剌,東接奴兒干都司,再往北就是羅斯公國的羅剎人了,它的下方就是目前伯顏猛可控制的地盤。

  這樣一支與大明為敵的隊伍,又完全由漢人組成的武裝,放置到這麼一個地方去,他們根本別無出路。即使在當地站穩了腳跟,也必然和伯顏唇齒相依,除了完全投靠依附伯顏別無出路,這樣就不會養虎為患,相反,這只猛虎養得越凶對伯顏越有利。

  紅娘子對於這樣的條件也是心滿意足,奴兒干都司移民已十餘萬,再加上當地原有的駐軍。已經形成一支漢人的強大力量,彭小恙做為兵備道副使、總團練使正在那裡練兵。奴兒干下方劃著內包圍弧形的是福余衛、朵顏衛、泰寧衛、瀋陽衛、大寧衛,一旦圖窮匕現的時候,自己和他們就能連結成一道虎口,像包餃子一樣把伯顏猛可包起來。

  這對剛剛結拜的安答好兄弟臉上都是一副直爽豪邁、義薄雲天的模樣。一個用粗獷的外表和草原漢子的身份掩飾著自己的陰險,一個用滿口的黑話和綠林英雄的身份隱蔽著自己的狡詐,大帳內洋溢起相逢意氣為君飲的祥和氣氛。

  兩下裡飲宴正歡,紅娘子捧著酒碗站了起來,站到帳中豪氣干雲地道:「大當家的」。

  「嗨!我的安答,現在你已經接受本可汗的任命,成為我大元的北英王了,見了大哥我得叫可汗,可不能大當家大當家的稱呼了」。

  伯顏猛可心裡暗叫吃不消,這個讓他一聽就心驚肉跳的稱呼總算有了借口不再讓他繼續叫下去了,否則一旦傳揚出去豈不惹得整個草原上的人嘲笑?

  「哦,大……可汗,從今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大哥有什麼事儘管開口,兄弟我上刀山下火海眉頭都不會皺一皺!」

  「好好好,哈哈哈!」伯顏猛可捋鬚大樂,他也聽說過那些綠林好漢一言九鼎,十分的義氣,如今一見果然不假,給了他一個王爺的空銜,送了他一塊不屬於自己的領地,就能換來這番掏心窩子的話,換來他一萬精騎的效忠,這真是長生天保佑呀。

  可惜他的笑容還沒完全綻放,紅娘子的下一句話就讓他額頭的青筋都蹦了起來。

  「可汗大哥,江湖規矩,剛剛入伙得繳投名狀。你放心,兄弟不讓你為難,等我回去就去尋大明木裡青衛的晦氣,砍了他們衛所指揮使韓威的人頭來給大哥做見面禮!」

  伯顏猛可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兄弟,你不是彪吧?我這裡一大攤子爛事還沒解決,朵顏三衛正巴不得把明軍拖下水,你這不是給我添亂嗎?

  他強忍了忍才沒說出髒話:「喛,這裡又不是你的綠林山寨,不需要投名狀的,大哥知道你與明軍勢不兩立,不過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麼,叫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大明官兵的衛所城池擺在那兒又跑不了,如今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瓦剌和火篩聯軍,實不宜再樹強敵啦」。

  「來來來,你且先坐下,大哥對你說說斡難河一帶的形勢和瓦剌、火篩聯軍的情形,咱們兄弟齊心,先對付了這股強敵再說。」伯顏連說帶勸,把紅娘子勸回座位,對這位似乎有點缺心眼的綠林兄弟面授機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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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8-4 22: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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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德皇帝的病好了七八分了,倒是楊凌,起先看著比正德硬朗,現在卻低燒不斷,他又實在厭惡那喝起來苦的令人作嘔的藥湯,只是硬捱著。

  大軍回返進南京時,他不得不打起精神穿著整齊,坐在車轎內隨皇帝接受百官的歡迎和恭賀。等一進了城,就病怏怏的回府歇著了。永福、湘兒兩位公主得知消息,暗暗牽掛在心,可他住在宮外,又不方便探望,兩位公主各懷心思,不約而同地攛掇膽子最大的永淳,想找個機會出宮遊玩,趁機去看看情郎。

  寧王的叛亂此時尚未全部平息,南昌城現在還在寧王的勢力手中,但是那裡只有寧王世子帶著五千紈褲兵守城,隨著李森、何炳文、白重贊等人的進逼,打下南昌城已沒有絲毫懸念。

  皇上龍體有恙,這才是最重要的事,一個寧王世子不值重他勞動龍體帶兵出征,所以便返回南京歇養病體。並審問寧王,把他的罪行公諸天下。同時他一到南京就忙著出征,還沒去孝陵祭拜過太祖高皇帝,此番回來也是要去拜見一番的。

  正德心情很好,他從寧王的戰船上剿獲了大批的金珠玉寶,除了船頭堆放如山的金銀寶石,船艙內還有十多口箱子。寧王府百十年來聚斂的財富,真可以稱得上富可敵國了。且不提對寧王府的處置,光是現在剿獲的這麼大一筆財富用來支付全部軍費還能富餘一半,打你的人,花你的錢,正德皇帝很享受這種感覺。

  今天,正德去孝陵祭祖,此時剛剛回城。南京城很多年沒有過這麼隆重的儀式了,百姓們臨街觀賞,只見龍輦前甲士旌旗、麾纛曲蓋,繼以錦衣校尉,再次是幡幢寶幟、步行侍衛,隨後是金爪、銀鋮、臥爪、立爪、金撾、銀爪、金響節、白麾等,真是儀仗森嚴,威武萬分。

  隨後又繼以儀刀、紅杖、黃衣武護衛官和侍從武官等,又後是黃羅傘蓋、紫蓋、黃幢、曲蓋、曲傘、黃蓋、紫幢、青幟等,再繼以碧油衣帽的殿前侍衛、值班侍衛、女侍衛等,距離御駕約十丈,徐徐地走著。

  御駕後邊是護衛官、親王、郡王、國公、皇族國戚、文武大臣,再後是司禮太監、南京守備太監率領著中官內監等人,再後是抗豹尾槍地侍衛、御林軍、錦衣衛、禁城的禁卒、戍兵。兩翼督隊的是五城兵馬司,他們也換上了高頭大馬,橫刀揚鞭威風凜凜。

  正德皇帝回了城,御駕直進中門,祀了太廟、社壇,才登上金殿,接受百官朝覲。接見已罷,正德就覺得身子有點乏了,畢竟他的傷風還沒有全好,可是今日正要當著滿朝文武公審寧王,他也只好強打精神,喝道:「來吧,宣罪民朱宸濠上殿!」

  朱宸濠被四名金瓜武士押解著登上了金殿,殿上的許多文武大臣久聞寧王之名,可是還不曾見過他本人,這時瞧他,一襲罪囚的白衣白褲,蓬頭垢面,手腳縛著鐵鐐,實在看不出一點那個江西的土皇帝的模樣,只是他形容雖然狼狽,卻神情倨傲,滿臉不屑,看不出一絲懼色。

  這還是叔侄二人頭一次真正見面,互相凝視良久,寧王冷哼一聲扭轉了頭去,正德目欲噴火,戟指喝道:「朱宸濠,朕自登基以來,從未曾薄待你,你卻背叛朝廷,舉眾謀反,枉你還是朱家子孫。朕今日方去祭告先祖,稟明你的罪行,朕來問你,你死後有什麼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寧王料知必死,豈肯示弱於他,他手舉鐵鐐,仰天大笑道:「朱厚照,你說我背叛朝廷,你祖宗燕王朱棣不也是篡奪了建文皇帝的天下嗎?我見不得列祖列宗,你祖宗燕王就有臉去見太祖高皇帝嗎?」

  「逆賊住口,竟敢直呼皇帝名諱!」南京禮部尚書跳出來大喝。

  寧王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此乃我的家事,要你等插什麼嘴?滾開!」

  他雙眼一張,威勢盡現,把禮部尚書唬的退了兩步,寧王冷笑一聲道:「從前燕王是建文的叔父,我,也是你的叔父。今不幸大事未成,否則我怕不是燕王第二嗎?還不是一樣面南背北,榮登九五,萬民朝拜?正所謂成者王敗寇。既然逐鹿失敗,要殺要剮悉聽遵便,何來這許多聒噪!」

  正德本來身子酸軟無力,氣怒之下反生了力氣,怒喝道:「逐鹿中原?你也配!瞧你那副德性,長著一顆豬頭,就算給你一頭鹿,你追得上嗎?逐鹿中原。狩獵天下,這種高雅細緻的活,你也配陪朕玩?」

  寧王大怒,反唇相饑道:「欺人太甚!孤王是你的皇叔,敗便敗了,何以如此辱我?孤王是豬,那你又是什麼?你置全天下太祖皇帝的子孫後嗣於何地?你這忘典背宗的小雜種!」

  「太祖高皇帝有你這樣的不孝子孫嗎?不要拉大旗做虎皮,把朱家子孫全拉上,弘治一直無子,突然冒出你這麼個小畜牲,民間早有傳言,說你並非皇帝骨血,要說雜種,你才是個小雜種!」

  這兩位龍子龍孫一通對罵,豬呀驢的全上來了,就連起居官也停筆不記了,楊凌有點咳嗽,站立班中兩腿發虛,本來不想多言,這時眼見一個皇帝一個王爺罵得不可開交,滿大殿上都是兩個人的怒吼,他忙招手喚過臨時充任站班太監的杜甫,附耳低語幾句。

  杜甫一聽,忙一溜煙兒跑回去,趁二人對罵累了呼哧喘氣的功夫對正德低聲道:「皇上,寧王雖被削爵為民,終歸是皇室子孫,這般對罵,有失皇上身份。您龍體不適,還是早些處置了案子,回宮歇息一下吧」。

  正德這才省覺這般對罵有失身份,他重重地哼了一聲,這一哼鼻涕又快出來了,忙扯過一方手帕捏了捏鼻子,悶聲悶氣地道:「刑部尚書何在,朱宸濠起兵反叛,該當何罪,速速擬來」。

  南京刑部尚書忙出班奏道:「啟稟皇上,謀逆造反者,按律當凌遲炙屍,家族一例碎剮。但……」。

  他還沒說完,盛怒之中的正德皇帝已一拂袖子道:「那就依律處斬,將寧王府上下以及附從叛逆的逆臣一律處斬,首級懸竿以儆傚尤!」

  寧王朱宸濠一聽勃然變色,立即出言抗辯。他雖知必死,卻未料到會處以斬刑,其實依明朝舊例,親王是沒有斬罪的,最多不過白綾鴆酒賜死,最多處以絞罪。宣宗時候以銅爐酷刑炙死漢王就已經違背了祖制,怒極中的正德帝也不暇計及祖訓,立命錦衣衛把寧王拖下去行刑。

  正德下完了旨意,氣的臉色蒼白,腦袋有點發暈,便匆匆散了朝堂,返回後宮休息去了。楊凌早知寧王謀反,下場不過如此,那些犯官的家眷們雖然無辜,可是事涉謀反也無從挽救,眼見旨意已下,也只能歎息一聲,默默無言地下殿去了。

  寧王雖大聲駁斥,不斷掙扎,可是正德皇帝盛怒之中,誰敢替他說情?錦衣衛二話不說拖起寧王便走,又自牢獄之中把劉養正、張綸、王僧雨等等大小犯官及其家眷統統拖出來押上長街,不分男女老幼職位高低,盡皆脫光衣服,裸體而跪,施以斬刑。

  隨即又將寧王以及附逆的大小官員首級懸於竹竿之上,遍插街頭,南京城內綿長數里都是這種人頭懸竿的恐怖景觀。

  此時,廣東湛江安鋪鎮,來了幾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們是曾經同楊凌交過手的葡萄牙皇家海軍上校桑德和僱傭兵團長阿隆索,以及幾個手下僱傭的漢人通譯。拉馬裡奧大主教返回王國後,把他們的慘敗和明軍的強大情形對國王訴說了一遍,原本就傾向於和平通商的國王陛下更是大力主張同這個東方的最強國建立良好的貿易關係。

  但是已經習慣了劫掠和建立殖民統治的貴族階層有相當一部分人持反對意見,無本萬利總是比一本萬利更加吸引人的,他們不相信在世界的東方有一個這麼強大的國家,一力鼓吹建立一支更強大的遠征軍遠征東方,把那個遍地黃金的東方古老國度納入他們的版圖。

  這些貴族們地聲音雖然相形薄弱,但是剛剛經歷過一次叛亂的國王陛下也不敢粗暴地反駁,他試圖說服這些頑固的冒險份子,國內正為了是和平賺錢還是花費幾年功夫建立一支強大的海軍遠征東方吵的不可開交的時候,一艘遠航東方的商船歸來,結束了這種爭辯。

  印度洋通道已經被他們打通了,而整個東海、南海則在海盜們的掌握之中,加上大明朝廷嚴禁解海通商,他們以前並不能和大明直接貿易,再加上遠洋和支付護航武裝的費用,所以牟利有限,而大明解除海禁、掃清海盜,並迫使葡萄牙艦隊返回本國的時候,一艘冒險來到東方的海盜船兒,成了首批獲益者。

  那個幸運的船長風聞英勇無敵地葡萄牙艦隊在明廷手中戰敗,又親眼見識到明軍艦隊的強大,立即搖身一變,從一個海盜變成了一個文明的商人,一位來自西方的紳士。

  他從大明杭州灣購買了七百匹綢緞、一萬一千匹棉布和兩萬兩千件瓷器,總值一萬兩千兩白銀,然後一路運回了葡萄牙。藉著葡萄牙艦隊剛剛駛過,海面上比較平靜地機會,再加上他自己就擁有武裝保護,這批貨物安全運回了葡萄牙,立即被搶購一空,售價30萬比索,折合白銀七萬五千兩。

  他這一趟,牟取暴利達到了六倍,一夜之間成為巨富,然而當商人、貴族們瞪著兩隻紅的象兔子似的眼睛向他投以羨慕的眼光時,他卻捶胸頓足,懊悔不已。因為據他說,如果他當初離開海港時如果不是攜帶著大炮火藥,而是滿船的胡椒,那麼這一來一回,他的獲利還將擴大十倍,然而現在他不得不繼續準備,再一次飄洋過海。

  首都里斯本腳下的七個山丘好像一下子都變成了七座活火山,整座城市沸騰了,沒有一個貴族、一個商人願意放著這樣巨額的財富不要,而要花上幾年時間組建一支海軍艦隊,去打一場沒有把握的仗,有那功夫,他們寧願投資組建一支用來保護他們做生意的護航艦隊,就像東方的大明做的那樣。

  反對的聲音被完全湮滅了,國王陛下親自簽署國書,準備了一份豐盛的禮物,派遣一支艦隊,由拉馬裡奧大主教率領來拜謁東方的帝王,同時教會的志願者們也隨從前來,攜帶了大批書籍,要往這片遍地黃金的天國來傳教。

  可是他們半路上遇到了往返的小商船,聽說大明正在內亂,戰事不斷,國家岌岌可危,拉馬裡奧大主教大吃一驚,於是臨時改變航線,把艦隊駛往呂宋的馬尼拉港,然後派遣了幾名親信悄然登陸探聽大明目前的形勢。

  安鋪鎮並不大,這裡雖也見過許多南洋人,可是象佛郎機人這樣的人種並不多見,他們的出現引起了百姓們好奇的目光,有人開始跑去巡檢司衙門報告巡檢老爺。

  小鎮巡檢何老爺子聽到了百姓的稟報,踉踉蹌蹌地向大街上走來。何巡檢已經五十七歲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雖說熬了一輩子才混上個從九品的巡檢官,可是在這民風純樸,除了偶爾的爭吵幾乎連架都打不起來的小鎮上,一天三頓的喝小酒,過得也還愜意。

  路口,第一次來到大明的尼亞斯教士正興致勃勃地同擺攤賣鹹魚的胡老漢在說話,何巡檢打個酒嗝,站在旁邊聽著,只聽胡老漢坐在馬扎上好奇地問道:「你們這些番人,來我們大明有何貴幹啊?」

  「啥?貿易?啥叫貿易?喔喔,做買賣啊,我們大明不准許和番人私自做買賣的」。

  尼亞斯教士聽了翻譯的話,奇怪地聳聳肩,又對他說了幾句話,大字不識的胡老漢呵呵地笑起來:「你們做夢呢吧?我們大明可是天下共主,四海的中心,你個蠻夷佬,還啥外交、啥國書,還敢跟我們大明平起平坐?你們活得不耐煩了吧?」

  「喔喔喔,原來就是朝貢啊,朝貢行,朝貢行,朝貢有勘合嗎?有進貢的表文嗎?沒有可不行啊,沒有可不接待。還有那個……會磕頭嗎?不會是吧,我胡老漢是好心人,我告訴你們啊,你們先去縣上驛館住下,找個師傅教教,可得練會了,要不然是要砍頭的。」

  阿隆索聽見一個小民也敢這麼對他們講話,有些不悅地咕噥道:「我們也是有艦隊保護的,你們太不禮貌,一個小民說話也這麼放肆」。

  那通譯收人錢財,替人說話,一字不漏地說了出來,胡老漢一聽大樂:「哈哈哈,那好啊,那就把你們的艦隊拉出來溜溜,前幾天我們大明的艦隊打海邊過,我還去看過,嗬!那叫一個威風,聽說他們去南京城打寧王的軍隊了,你有本事等著,等他們回來,一定把你們都送到水晶宮裡當駙馬!」

  桑德上校一聽,吃驚地道:「什麼?我們聽說大明不是正在和……和什麼白衣匪作戰麼?這個寧王又是什麼人?」

  「嗨!白衣匪啊,白衣匪已經灰飛煙滅了,這寧王可了不得,寧王他……」,胡老漢還在胡說八道,何巡檢在後邊踢了他的屁股一腳,笑罵道:「你又在跟外鄉人胡說什麼呢?」

  胡老漢扭頭一看,連忙站起來,陪著笑臉道:「哎喲,是巡檢大人,何老爺您怎麼來啦?」

  何巡檢哼了一聲,說道:「不許通商那是哪一年的老皇歷了?我不來,我不來你還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他上下打量一番這幾個番人,然後撣了撣油漬麻花的陳舊官袍,把雞胸脯一挺,很驕傲地道:「我是大明廣東安鋪鎮巡檢官何大人,你們這些番人,有什麼事情和本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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