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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天如玉 -【失節事小,餓死事大】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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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2:3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蕭崢的生辰在四月初六。

  當日他在宮中忙了一天的政務,回頭又被李太后叫去好言祝賀了一番,回府時已經是晚上。

  照他之前的吩咐,府中並未做任何安排,安靜如常。

  回房換了朝服,正準備傳晚膳,忽聽趙全稟報說平陽王請他去前廳。

  因在自家府邸,蕭崢身上穿的是雪白的便服,寬鬆舒適,烏黑的頭髮也早已解下,只用發帶隨意束了一下,雖不夠莊重,卻極有風致,一路朝前廳走去時,衣帶當風,宛如畫中走出的謫仙。

  走至前廳大門,他推門進入,卻在看見廳中情形的一瞬變了臉色。

  殿中華燈異彩,美酒佳餚,賓客滿座,熱鬧非常。

  蕭崢淡淡的掃視了一圈,舉步走入,步履緩慢而沉穩,在任何人眼中看來都如往常一樣,只有跟在他背後的趙全和端坐在上方右側的蕭端發現了他的不悅。

  蕭崢不悅不是因為蕭端不聽他的話給他辦了這宴席,而是請了這麼多大臣。

  來的人幾乎都是他在朝中的心腹或是交好,這場宴會與其說是祝壽,倒不如說是私會。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便是他攝政王帶頭私結朋黨。

  不過人已經到了,他也不好再把他們趕走,走到上方端坐在案後時,蕭崢便又成了眾人眼中的攝政王,冷漠威嚴,高高在上。

  蕭端見狀暗暗松了口氣,率先舉杯道:“侄兒恭賀皇叔生辰。”

  下方的大臣們由陸坊領頭,也都紛紛起身舉杯,齊聲道:“恭賀王爺生辰,願王爺福壽永享。”

  “區區生辰小事,勞各位前來,實在慚愧。”蕭崢舉杯微微頷首示意,眼神不鹹不淡的掃了一眼蕭端。

  他今日找來這些大臣,是想用實際行動幫他什麼不成?

  掃視了一圈在座的賓客後,蕭崢注意到府上的幾位幕僚也在,忽而想起府中還有兩個女幕僚,便吩咐趙全去請兩人來赴宴,不然便是不夠禮遇了。

  趙全得令去辦,誰知人剛出門便撞上了趕來的文素和傅青玉二人。

  因得知今晚設宴,二人還特意裝扮一番。文素穿了件水紅襦裙,外罩青領白麵的短衫,清新素雅,襯著白膚黑眸,越發顯得靈氣十足。

  傅青玉則著了一身淡青綢裙,頭上難得的簪了花鈿,甚至還抹了些胭脂水粉,不過較之皮膚白皙面、貌柔美的的文素,終是難褪英武之氣。

  二人畢恭畢敬的走入大廳,瞬間便引來眾人觀望的視線。

  這可是女幕僚首次於公眾面前亮相啊。

  文素手中捧著一隻食盒,裡面放著自己費盡心思研發的新式糕點,跟著傅青玉在蕭崢下方拜倒。

  “恭祝王爺福壽延綿,民女二人對王爺提攜之恩無以為報,只有以一盒糕點,略盡心意。”

  這樣的話文素自然說不出來,她跟傅青玉早就商量好了,她負責做糕點,傅青玉負責說漂亮話。

  蕭崢聽了這話,瞄了一眼文素,敢情她這幾日成天忙活的就是這個啊。

  他對糕點沒什麼興趣,反倒覺得她的江南民歌唱得不錯,每次心煩意燥悄悄跑去聽上一會兒,便覺乏意頓消。

  “呈上來吧。”

  文素聞言,立即起身將糕點端了過去,恭恭敬敬的放到蕭崢面前的案上。

  蕭端在一邊不可遏制的勾起了嘴角。

  盒子被打開,裡面只有兩塊糕點,均被被做成了美人狀,衣袂翩躚,栩栩如生,下方不知用什麼醬汁描繪了雲彩形狀,微微泛出一絲水果清香,整個組合看來便如同仙女踏雲而來,飄逸優美。

  這般美妙的食物,就是一直痛恨江南糕點的趙全也有些讚歎,然而蕭崢卻沉了臉。

  因為兩塊糕點上各寫了一字,合起來便是他最忌諱的那個詞:尤物。

  廳中倏然無聲,下方的所有人都有些奇怪為何攝政王會沒了聲響,紛紛拉長了脖子想要看看那食盒裡到底裝了什麼樣的糕點,然而蕭崢卻忽然一把將盒蓋重重的蓋上,動靜之大,嚇的文素不禁縮了縮脖子,再去看攝政王,正對上他陰沉的臉。

  雖然沒說什麼,眉目間的不悅卻太過明顯。

  文素有些不安,忍不住抬眼去看平陽王,心中已經肯定他當時透露給自己的是假資訊了。

  然而蕭端只是舉杯淺酌,看也不看她,隱于寬大衣袖之後的嘴角輕輕牽起一抹嘲弄的淡笑。

  殿中氣氛威壓,許久的沉默之後,終究還是蕭崢自己打破了僵局:“做的不錯,二位有心了。”

  蕭端聞言一愣,不可思議的看向自己的叔叔,在看到他臉上居然還帶著笑容時,更加驚愕了。

  順著蕭崢的目光,蕭端的視線落在文素身上,微微皺了皺眉,難不成叔叔是看上這個女子了?

  他看過文素的答卷,不過是個平庸之輩,能留在王府也是個奇跡,這樣的人怎麼配得上他叔叔這般的人物?

  然而讓他驚訝的還在後面,蕭崢不僅怒氣全消,還叫趙全給兩位女幕僚在自己左側安排了座位,與他們同坐于上方。

  這一舉動已然表明他對二人的重視。

  下方的陸坊等人聯想起青海國使團將來一事,也不覺奇怪,只有蕭端十分不爽。

  他就納悶了,他還是親侄子呢,都不能說“尤物”,怎麼姓文的丫頭就沒事兒?叔叔也忒偏心了吧!

  文素此時也在偷瞄蕭端,心中鬱悶的不行:她是哪兒得罪了平陽王不成?為何他會故意透露一個假消息來整自己呢?

  一直沒有弄清楚情況的傅青玉湊近她低聲問道:“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文素立即揚起笑臉搖了搖頭,掩蓋了過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總不能說平陽王故意整她吧?

  本以為這場宴會只要坐著吃吃菜喝喝酒就成了,誰知到了後來眾人卻開始討論起國家大事來了,而且興致還越來越高。

  傅青玉聽得十分認真,文素甚至覺得她是強忍著才沒有出口參加討論。她對這些可沒什麼興趣,偏偏坐的離蕭崢很近,又不能放開肚皮吃喝,只能硬著頭皮忍受那此起彼伏的討論聲,簡直要昏昏欲睡。

  無聊啊……

  不過覺得無聊的可能也不止她一個,因為攝政王此時也是一臉的意興闌珊,只端著酒盞淺淺的小酌,不言不語。

  文素轉頭瞟過去時,正好看到蕭端若有所思的盯著自己的叔叔,眼神意味不明,似乎帶著一絲試探。她忽然覺著這場宴會很不簡單,於是側耳細細聽了一陣,這才發現他們談論的話題大多是在皇帝為政不明和攝政王英明神武之間轉換。

  端起酒杯,借著舉盞之際以袖遮面,文素幾不可察的笑了一下。

  諸位大人實在太明顯了些,我說,你們要造反,好歹也要低調點兒吧?

  可能是見攝政王沒什麼表示,陸坊與蕭端對視了一眼,很快下方的討論聲便提高了許多,直到被一聲重重的酒盞落地聲打斷。

  文素胳膊被撞了一下,轉頭一看,就見攝政王一頭栽倒在她身邊,酒氣熏天。

  醉了?

  這酒量……是用滴來計算的吧?-_-|||

  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趙全趕忙要去扶蕭崢,卻被蕭端攔下,“本王送叔叔回房休息即可。”說著彎腰扶起蕭崢,有些吃力的攙著他朝外走去。

  文素看的很清楚,剛才平陽王的臉色可算不上好,似乎十分的懊惱啊。

  此間情形還真是複雜。文素聳肩,唯一的作為就是趁著散會之前多吃了幾口菜。

  ※

  “叔叔,這裡沒外人,不用裝醉了。”剛到花園,蕭端便鬆開了蕭崢,話音中隱隱帶著一絲氣惱。

  蕭崢站穩身子,整了整故意用酒潑濕了的衣襟,神色無波的掃了他一眼。

  雖然看不出情緒,蕭端還是感到了渾身一沉,他知道這是他叔叔的習慣,不悅的時候不會明說,可是眼神裡的壓力卻是鋪天蓋地,叫人遁無可遁。

  蕭端穩了穩心神,勾著唇漫不經心的笑,“叔叔是在為侄兒捉弄了姓文的丫頭而生氣?”

  他倒是會避重就輕。蕭崢凝視著他,回廊處懸掛的燈火映入他深沉的眸子,意味不明,“虧你還一直看不上皇帝,只這一點便看出你與他一樣不懂事,做事都是僅憑自己喜好罷了。”

  “什麼?”蕭端不禁錯愕。

  “文素乃府中幕僚,你沒事整她作甚?”

  蕭端回過神來,語帶嘲弄的道:“一心要做糕點給叔叔,不就是想要以色侍人麼?”他眉眼一挑,看向蕭崢,“叔叔這般護著她,莫不是真看上她了?”

  蕭崢冷笑,“我若是這麼就容易看上一人,那這府中早不知有多少女人了。”

  “可是叔叔今日對她極其禮遇。”

  “我是要告訴你,她是女幕僚,青海國與大樑一日聯姻未成,她便還有用處,你也該對她以禮相待,而不是如同對待尋常女子那般捉弄。”

  蕭端聞言默不作聲了。

  蕭崢抬眼朝前廳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間微顯不耐,“至於你今日安排的這場宴會,我就當沒發生過,但絕不可再有下次!”話音一落,不等蕭端回答,人已拂袖離去。

  “平陽王爺。”

  身後有人走近,蕭端轉身,原來是陸坊。

  “如何?王爺可是真醉了?”

  蕭端無奈的笑了一下,“陸大人,恐怕叔叔是打算做周公旦那般的人物了。”

  陸坊皺了一下眉,搖頭歎息:“王爺天縱英才,王者之資,可惜了……”話音一頓,他又問道:“那平陽王爺接下來有何打算?”

  蕭端掃了他一眼,抬眼看向不遠處隱隱透出一絲亮光的院落,笑著道:“接下來本王要遵從叔叔教誨,善待二位女幕僚。”

  “啊?”陸坊一頭霧水。

  第二日一早,文素打著哈欠拉開房門,一眼看到門口站著一道人影,差點嚇的竄回去。

  “平、平陽王爺,您這是在幹嗎?”

  蕭端只著了素白的中衣,身後背負了幾支荊條,雖然沒有弄破皮膚,但他原本就看著柔弱,再這麼一弄,便叫人看著忍不住心疼。

  “本王是來負荊請罪的,昨日糕點之事是本王故意捉弄姑娘,還望姑娘恕罪。”

  哈?

  文素吞了吞口水,弱弱的道:“不用了吧……”

  蕭端溫和的笑了笑,“姑娘可原諒本王了?”

  “原諒,原諒,王爺您真是折煞民女了。”文素就差要哭出來了。

  “如此本王便安心了。”蕭端舒了口氣,轉身朝外走去,即使背著荊條也俊雅從容,風度翩翩。

  文素卻沒有心思欣賞,她正撫額感慨:世道是不是變化的太快了?王爺們又流行玩兒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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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2: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距離青海國使節來訪的時間已經不多,蕭崢開始考慮要選誰作為代表去展示新政進展。

  從下了早朝到午飯期間,他已經在書房中將傅青玉和文素當日的答卷反復翻了不下幾十遍。

  思慮再三,還是覺得傅青玉更為靠譜一些,文素倒是機靈,但畢竟是第一次與青海國使臣見面,穩妥些總是沒錯的。

  一念既定,蕭崢吩咐趙全去通知傅青玉準備明日隨自己去上朝。

  事先走走場還是有必要的。

  文素最近迷上了傳奇話本,正在房中看的津津有味,就見傅青玉一臉興奮的沖了過來,拉著她直嚷嚷:“素素,素素,我要做官了!”

  文素眨巴眨巴眼睛,待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趕忙道賀:“恭喜恭喜,苟富貴勿相忘啊!”

  這個時候拉好關係很重要。

  傅青玉不好意思的笑,雖然已經極力掩飾,歡喜卻滿的像是要溢出來了一般,怎麼也遮不住。文素還是第一次見她這般明顯的顯露情緒,看來已經期盼這天很久了。她也為她高興,可是隨即想到一點,又高興不起來了。

  傅青玉要做官了,那是不是做不了官的就會被送出府去了?

  不要啊……>_<

  眼見文素一臉苦相,傅青玉還以為她是失落自己沒能得到重用,再也不敢將自己喜悅的情緒表露的太明顯,還不忘好言安慰她:“素素,放心,會有機會的。”

  文素也不好解釋,只有順著她的意思點頭。想了想,出於好意,忍不住出言提醒了她一句:“青玉,此次為官是為了新政,而新政是為了大樑與青海國的聯姻,所以……你還是要注意些好。”

  傅青玉雖然有真才實學,可是太過執著於仕途便容易忽略其他方面。

  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文素已經看出她壓根沒有在意與青海國聯姻一事,更多關注的只是要將所學知識報效國家。

  文素則不同,她從小受族人欺負,稍有不慎被鑽了空子,家裡就會有什麼被奪了。這造成了她至今做什麼事情都會忍不住多想一想的性格,十分的謹小慎微。

  此次新政當然不像皇榜上說的那樣冠冕堂皇,她早就打聽清楚,不過是為了迎合一下鄰國的政策罷了,如果全心全意撲上仕途,只怕會碰壁。

  說明白點兒,她們倆就是一擺設,用來穩住青海國的棋子罷了,只是傅青玉沒有這自覺,所以文素才要提醒她。

  傅青玉對她話中的意思也就是一知半解,可能是太過興奮了,也沒有多想,敷衍的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文素自然不好多說,說多了只怕還會被認為是嫉妒她而故意危言聳聽,傅青玉性子高傲,她很清楚。

  第二日天還未亮,趙全便來敲門叫傅青玉準備去上朝,文素被吵醒,歎息著將頭埋進被子繼續補眠。

  傅青玉瞧見,還以為她這是在難過,又不免安慰了她一番,這一安慰反倒把她那點睡意給徹底吵沒了。

  文素不好反駁,無奈的一一應下,待傅青玉出了門就狠狠地捶了捶床板。

  暴躁啊,誰想做官啊,起這麼早,簡直沒人道!!!

  本以為傅青玉這一上朝要很久,誰知文素才剛吃完早飯就見她回來了。

  “咦,這麼快?”早知道事兒這麼少,就多睡會兒嘛,浪費啊……

  傅青玉聞言卻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她的問話,眉頭微蹙,神情茫然。

  文素見狀不禁有些奇怪,湊近她左看右看了一番,拉著她在桌邊坐了下來,“青玉,怎麼了?”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傅青玉看了她一眼,忽然問了一句不著邊的話:“素素,你說是不是我今日穿的衣裳有什麼問題?”

  她今天穿的是一直捨不得穿的新衣裳,深藍綢面,很是莊重。文素搖頭,沒什麼問題啊。

  “到底怎麼了?”

  傅青玉踟躕了一瞬才頗有些苦惱的道:“今日朝堂之上討論政事,王爺叫我也發表一下看法,我便說了自己的見解,誰知話說完便引來了首輔大人的批駁。”

  “然後呢?”文素心中已經隱隱猜到了結果。

  “然後我便與之分辯了幾句,誰知最後滿朝官員都眼神古怪的看著我了,而後王爺便叫我先行回府……”

  果然!

  傅青玉幼時有過女扮男裝的經歷,本就對男女之別看的輕,但是朝堂一向是男子的天下,第一次見到有女子上朝,肯定是忍不住要給她一個下馬威的。然而傅青玉這般清高的性子,難得有機會施展才華,怎麼容得了被打壓。

  文素心中歎息,恐怕那與首輔大人分辯的幾句……語氣不是很溫和啊。

  “何止不溫和,簡直太過犀利!”

  書房中,剛回來的蕭崢對坐在對面的蕭端無奈的歎了口氣。

  以丁正一為首的保皇黨本就不願女子入朝,王定永也一直以祖宗禮法為由對新政大加阻止,小皇帝更是心不甘情不願。而偏偏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傅青玉還用一場辯駁將那些人全給得罪了。

  蕭端聽完過程後,忍不住笑出聲來,長長的眼睫輕顫,說不出的優雅動人,“聽叔叔這麼一說,這個傅青玉倒是個有真本事的。”

  “有真本事不假,可性子不夠圓融也是真的。”蕭崢抬手捏了捏眉心,頗為憂慮。

  本以為選了傅青玉算是穩妥了,沒想到反倒是個不省心的。自古男尊女卑,可她卻全不在意,既較真又清高,今日那一番言論讓滿朝文武都對女子入仕有了抵觸,屆時還拿那什麼成果給青海國使臣看?

  蕭端完全沒有他叔叔的焦慮,悠閒的端起面前的茶盞飲了口茶,笑眯眯的道:“那麼叔叔接下來有何打算呢?”

  蕭崢垂眼思索,眸中光芒半斂,片刻後抬頭朝門外吩咐了一聲:“趙全,去請文素過來。”

  “叔叔打算用她?”

  蕭崢點了點頭。

  其實他也有些擔憂,但總要試一試,畢竟目前也沒別的選擇了。

  文素是在院門口被趙全遇上的,實際上她是自己等在這裡的。

  既然傅青玉造成了現在的狀況,免不得她這顆棋子會派上用場,不過這對傅青玉來說會是個不小的打擊,所以她還是攔在這裡,不要讓她得知這個消息比較好。

  到了蕭崢的書房,看到平陽王也在,文素頓時有些尷尬。

  那天那負荊請罪的戲碼可真夠震撼的,弄的她連續做了好幾晚的噩夢,全是平陽王背著荊條追著她跑。

  冤孽啊……

  先後給二位王爺行了禮,文素便垂手而立,盯著鞋面等候指示。

  “文卿可有意官場?”

  蕭崢的話讓文素一陣胃疼,只這一個“卿”字也表明了的確是要用她了。

  “唔,回稟王爺,民女本無意官場,但若是國之所需,自當效力。”

  蕭崢聞言眼神一亮,果真是個機靈女子,一句話便又將話題拋給了他。

  一旁的蕭端也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文素一番,好像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蕭崢笑了一下,“那此時便是時候了,青海國將派遣使臣前來察看新政進展,本王想讓你入朝為官,屆時該怎麼做,你可明白?”

  文素垂眼想了想,恭謹的道:“民女愚鈍,該怎麼做,還請王爺明示。”

  蕭端的眼神自文素身上掃過,看向自己的叔叔,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會心一笑。

  就是她了。

  朝廷此時需要的不是一個學富五車的女諸葛,而是一塊麵團,可以捏成任何形狀,只要能應付青海國就行。

  蕭崢實在慶倖當時將她留了下來,圓而不滑,平而不庸,算是塊尚待雕刻的璞玉。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今日倒是在文卿身上看到了此德。”

  文素心想王爺您可真會說話,明明就是沒什麼本事,愣是被你說成了中庸高德,話說到這份上了,真是註定要被趕鴨子上架,沒回頭路了……

  “王爺謬贊,民女雖不才,但定當盡心為國效力。”

  蕭崢滿意的點了點頭,卻忽又聽她道:“不過民女還有一事相求。”

  “嗯?何事?”

  “青玉她……”文素遲疑的道:“她是有真才實學的,若是因我而失了機會,實在叫民女慚愧。”

  蕭端聞言忍不住拍了一下掌,“原來文姑娘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呐。”

  文素抽了抽嘴角,王爺你有必要說的這麼諷刺麼?→_→

  “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本王自會有安排,你且放心就是。”

  文素松了口氣,趕緊行禮道謝。

  畢竟相處一場,她瞭解傅青玉的抱負,不能進入官場也就罷了,還是被自己這種泛泛之輩給占了名額,換做是她也無法接受啊。

  ……

  安排好了一切,回到院子時,傅青玉仍舊在糾結,文素也不好多說,權當什麼都沒發生。

  這一晚她睡得極早,主要是她會自己起身怕第二天起不來。為了不讓傅青玉知曉,她跟趙全說好了明早不要來叫她,。

  雖然已是四月,日頭仍舊很短,第二天文素哈欠連天的坐進攝政王的馬車時,還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不過也將她睡眼惺忪的模樣掩蓋的極好。

  到了宮門口,有宦官挑著燈籠來引路,蕭崢這才看出文素仍舊穿著平日裡的那身衣裳,青底白花,素雅非常,可是上朝的話也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些。

  而文素只是笑了笑,權當沒看見,乖順的跟著他朝宮中走去。

  畢竟是第一次進入皇宮,想到即將要面對統領這龐大帝國的領導核心,文素的膝蓋有些發軟,最後在看見那層層高升的臺階和巍峨的殿門時,終於忍不住伸手拽了拽蕭崢的衣袖。

  “王爺,待會兒要怎麼應對,您能不能先透露點兒給我,好讓我安安心?”

  蕭崢看到她微白的臉色,心軟了一下,畢竟是個女子,不同于傅青玉昨日的強撐,她倒是直接顯露了膽怯。

  “不用擔心,再怎麼還有本王在。”

  沒錯,有攝政王在,皇上也要禮讓三分,怕什麼?

  文素舒了口氣,穩住心神,跟著蕭崢踏上臺階,一步步朝那權力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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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3:45 |只看該作者
十一章

  天還未破曉,鐘聲敲響,百官整齊而列,按序步入大殿。

  廟堂高肅,殿額巍巍。原本氣氛就沉靜冷然,再加上四周投過來的異樣眼神,文素原先就有些發軟的膝蓋簡直都直不起來了。

  抬頭去看攝政王的背影,卻是一如既往的挺拔沉穩,好似泰山崩於前也會面不改色一般,這才叫她慌亂的心平靜下來。

  “皇上駕到——”

  福貴例行的高呼聲後,小皇帝蕭翊一身明黃朝服緩步走來,雖然年紀小卻是有模有樣。

  百官盡皆拜倒,文素並無官銜,只好隨蕭崢站在了外側,誰知蕭崢根本不用行跪拜之禮,倒叫她愣了愣,反應過來後才慌忙跟著其他人拜下去。

  雖低垂著頭,卻忍不住心中好奇,文素悄悄抬眼去看小皇帝的模樣,誰知這一看卻惹來一陣怒喝:

  “大膽!女子無狀!膽敢窺視天顏!”

  在場眾人俱被這怒喝聲驚了一驚,轉頭去看,可不就是脾氣火爆的首輔大人。

  文素被這一聲吼得莫名其妙,呐呐的轉頭看向蕭崢,卻見後者毫無表示,看來是在等著她自己的反應。

  她歎了口氣,恭恭敬敬的跪著,語帶惶恐的囁嚅道:“民女出自鄉野,從未步入過皇宮,今有幸得見天顏實乃三生有幸,因一時難掩興奮而失了禮,卻並非有意冒犯,還望陛下明察。”

  小皇帝聞言不禁笑了起來,“原來是沒見過世面,罷了,朕恕你無罪便是。”

  “謝主隆恩。”文素瞄了一眼蕭崢,見到他對自己滿意的點了一下頭,心中舒了口氣。

  剛才這件事無非是要給自己個下馬威,可是她認得很清楚,朝堂之上的主子是皇帝陛下,而不是首輔大人,所以要示弱也是對著皇帝。

  丁正一眼見自己被無視了,心中很是不悅,撚著鬍鬚半眯著眼打量了她一圈,故意道:“怎的不是昨日那個女子?攝政王又有新人選了?”

  蕭崢微微一笑,不冷不熱的道:“本王倒是不介意讓那女子再來,不知丁大人可介意?”

  四周響起一陣竊笑聲,丁正一花白的鬍子一抖,乾咳了一聲,不做聲了。

  短短一個來回,文素已然摸清套路,今後這朝堂之上,她可以跟攝政王配合著唱唱雙簧什麼的,她示弱,王爺逞兇。

  天下無敵啊……

  仿佛感到她的心思,蕭崢忽而瞥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而後轉頭對玉階上的皇帝拱手道:“陛下,有關青海國來使一事,本王已經選定人選作為大樑第一位女官,此人便是文素。”

  隨著他輕輕轉身,手指精准的指向身側的文素,所有人的視線便隨著他的動作齊刷刷的落到了文素的身上。

  “哦?”小皇帝故作深沉狀,“此女有何特別之處?”

  蕭崢淡淡道:“無特別之處,只有一顆為國效力之心。”

  “嗯?”皇帝有點莫名其妙,四周一片嗡嗡的討論之聲,似乎對此頗為懷疑。

  “陛下覺得這還不夠麼?”蕭崢的手緩緩摸上腰間扣帶……

  “啊,如此足矣,足矣……”皇帝微笑點頭,表示自己此時此刻真的十分的滿意,甚至還對文素笑了一下。

  於是文素忍不住往蕭崢的腰間瞟了一眼,雖然這是十分失禮且猥瑣的……-_-|||

  “那陛下看給她一個什麼官職比較合適?”

  “王爺稍慢!”眼見就要談到正題,丁正一又忍不住了,“雖然陛下和王爺都覺得此女十分適合,但畢竟是件大事,還是慎重些為妙,若是此女胸無點墨,屆時只會貽笑大方吧。”

  蕭崢眸光一掃,“丁大人有何提議?”

  “自然是要測試一下。”

  蕭崢的聲音沉了下來:“本王府中原有七名女幕僚,如今只剩兩人,丁大人覺得本王會留個胸無點墨的在府中?”

  丁正一不緊不慢的捋了捋鬍鬚,“那是攝政王府內的事情,朝上的人都沒有見過,誰知真假?今日當著陛下的面試一試才見分曉。”

  文素抽了抽嘴角,敢情丁老爺子以為她是攝政王故意放水留下的?她倒是希望能被攝政王給不見光的潛規則一下呢,就是沒可能……

  眼見躲也躲不過,文素乾脆主動站了出來,對丁正一行禮道:“那就請大人賜教吧。”

  “不是老夫考你。”丁大人傲慢的掃了她一眼,轉身朝自己身後做了請的手勢,“讓博古通今的左都禦史王大人來考考你好了。”

  文素暈厥,前面還加了個“博古通今”,對付她一個女子,用得著這麼較真麼?

  現在她明白傅青玉為何昨日會發飆了!

  其實丁正一說的也不無道理,反正攝政王也沒什麼異議,甚至連珠簾後的李太后都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小皇帝便也樂得看個熱鬧,抬手對王定永招了招,“王愛卿便出來考一考文素吧。”

  王定永躬身稱是,朝文素走近了一步。

  文素一見他這剛正不阿的模樣便面露擔憂之色,這表情自然惹來眾人的不屑。

  嗤,女子就是女子!

  王定永倒是沒什麼特別表情,他雖不贊成女子當官,但還不至於那般看不起女子,甚至還對文素拱手行了一禮,方道:“敢問姑娘平日都讀些什麼書?”

  呃……唐代傳奇,宋朝話本算不算?

  文素心裡滴溜溜轉了一圈,眼神掃向蕭崢,只見他十分淡定的搖了一下頭。

  “唔,其實民女讀書並不多,烈女傳什麼的倒是讀過一些,四書五經只是略有涉及罷了……”

  閃爍的眼神再配合著吱吱嗚嗚的語氣……

  眾人皆對之鄙視以望,你個不上進的東西!!!

  王定永卻點了一下頭,“這些倒是女子該讀的書。”

  文素舒了口氣,還好攝政王摸得透徹!

  “那麼再敢問姑娘,對於新政一事,如何理解?”

  文素又瞄了一眼蕭崢,後者不置可否,毫無表情。

  “呃,這個嘛……其實民女對新政還不甚瞭解,只是覺得朝廷既然需要民女,民女便不該推辭罷了。”

  王定永一愣,“不甚瞭解?那你要如何應對來訪的青海國使臣?”

  文素羞澀一笑,朝上方的小皇帝福了福身,“陛下聖威浩蕩,定不會出什麼亂子,再說了,不是還有攝政王和諸位大人嘛……”

  蕭崢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好個伶俐通透的女子,只一句話便將所有的功勞都推給了皇帝和諸位大臣,既不得罪人也顯得自己庸而不拙。

  而他最意外的還是文素處處不忘將皇帝擺在首位。這樣的細節,有些大臣可能都注意不到,她卻掌握的恰到好處,不是刻意逢迎,只是極其自然的說出口來,便讓人覺得是發乎真心。

  這點從小皇帝滿意的笑容裡便可看出。

  真是叫人好奇,這個女子究竟是從哪裡學來了這般透徹的察言觀色之道?

  “依哀家之見,此女可用,雖無大才,但有攝政王親自調教,當不會有差錯才是。”

  李太后自垂簾後將蕭崢對文素滿意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為免再上演剛才那幕摸腰帶逼皇帝的戲碼,還是乾脆先發話得了。總之出了問題也算攝政王的!

  “母后所言極是,朕亦有此意。”小皇帝及時的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王定永覺得在大勢所趨之下,選個遵守婦德的女子倒也不錯,於是也點頭表示同意。剩下的丁正一等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咬牙點了點頭。

  蕭崢抬手對皇帝行禮道:“既如此,便請陛下給文素個官職吧。”

  皇帝“嗯”了一聲,正在垂首思索該封個什麼官職給她,就聽丁正一大聲插話道:“陛下不如就封她個御前執筆女官吧。”

  耳側似有陰風掃過,蕭崢幽幽轉頭,眼神陰沉的盯著他,“丁大人,需要本王提醒你這本就是個女子的官職麼?”還是內宮女子的官職。

  “……”

  皇帝斟酌著道:“那……不如封為國子監學正吧。”

  蕭崢沉聲道:“想必青海國使臣並不願看到大樑的第一位女官是個九品官。”

  皇帝只好換了一個,“那麼……國子監五經博士?”

  “那也才八品。”

  “要不就翰林院檢討?”

  蕭崢默然不語。

  “翰林院修撰?”

  蕭崢仍舊沉默,抬手整了整衣襟,手指若有似無的滑過腰間扣帶……

  “啊,朕想到了個不錯的官職!”小皇帝瞬間開竅,笑眯眯的看向文素,“且封卿為戶部郎中吧。”

  “陛下英明。”蕭崢展顏微微一笑,轉頭對文素使了個眼色,後者便欣欣然拜倒了下去,“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皇帝一個勁的笑,心裡卻在滴淚,你去謝皇叔的扣帶吧!!!>_<

  今日的朝堂幾乎只處理了文素一人的事情,待出了宮門已經是日上三竿。

  文素緊隨著蕭崢的步伐,小心翼翼的詢問:“王爺,戶部郎中是幾品官兒啊?”

  蕭崢聞言忍不住笑了一下,“正五品。”

  文素腳下一頓,心裡一陣激蕩。

  一上來就是正五品,接下來還得了?

  天啊地啊,她就要平步青雲了啊啊啊啊啊……

  “對了,本王還有件事要問問你。”登上馬車之後,蕭崢將文素興奮魂游的思緒給拉了回來,“本王看你處事圓滑,張而不揚,可是有人指點過你?”

  文素眨了眨眼,黑白分明的眼珠閃過一絲茫然,搖了搖頭,“並無他人指點,這些不過是民女過往生活中積累出來的罷了,若一定要說指點的話,民女此生只有一位老師,便是家父。”

  “哦?你父親教了你很多?”

  文素笑了笑,“王爺沒聽說過父母乃是子女最早亦是終身的老師麼?”

  蕭崢神色微暗,“本王從未聽過這話。”

  關於父母,真是遙遠的回憶,遙遠到約等於無……

  蕭崢的表情怔忪,是文素從未見過的任何一種,仿佛一切掌控於鼓掌之間的強悍王者一下子變成了懵懂茫然的少年,那雙深如幽潭的雙眸宛如被什麼生生打破,攪出深底的一絲澄澈。

  電光火石間,被這表情惑住的文素忽而明白了尤物與攝政王之間的聯繫。

  王爺,您真的是個尤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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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4:53 |只看該作者
十二章

  文素悄悄隨攝政王上朝的第二日,傅青玉便被一道聖旨冊封為翰林院修撰。終於有機會可以報效國家,她心中的欣喜自是難以言表。

  傅青玉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接了聖旨沒多久便換了衣裳,恭恭敬敬的要去答謝攝政王的提拔之恩。

  然而去了攝政王的書房卻發現根本沒人,她四下在府中隨意逛了一圈,卻意外的發現蕭崢跟文素在一起。

  午後陽光斜照,灑在湖心亭中兩道相對而坐的身影之上,一人表情淡淡的說著什麼,另一人便恭敬的在旁側耳傾聽。

  傅青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文素,再也沒有平日的大大咧咧,表情專注的樣子微帶深沉,突然給人感覺有些高深莫測。

  也許是眼前的畫面太過寧靜美好,一向不著調的文素此時竟與俊逸風流卻冷然世外的攝政王看上去十分的協調。

  傅青玉眼角微感刺痛……

  待走近幾步,兩人隱約的交談聲落入耳中:

  “若是對方問到你平日的職務,你可視情況誇大一些……”

  “可是王爺,對方會不會有什麼刁鑽古怪的問題啊?”

  “放心,再怎麼還有本王在。”

  “有王爺這句話,民女就放心了。”

  “記住,以後不可再自稱民女,要稱下官,你現在是堂堂戶部郎中了。”

  “啊,是是是,下官倒給忘了……”

  戶部郎中?

  傅青玉錯愕的看著亭中的文素,她居然也做了官?

  不對,剛才他們在說的話題是……

  傅青玉瞬間反應過來,臉色蒼白一片。

  她居然被放棄了,原來她在攝政王眼中,能力竟還不如文素……

  亭中的兩人仍在繼續熱烈的交談,在遠處那道人影踉蹌而去後不久,文素抬頭,無奈的歎了口氣。

  蕭崢淡淡瞥她一眼,“剛才為何不停下談話,你不是要瞞著她的麼?”

  “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下官與青玉如今都有了官職,遠的不說,就是即將要到的瓊林宴也是鐵定要碰面的。”

  蕭崢點了一下頭,“沒錯,只是你為何又要歎息呢?”

  文素攤手,“我是替青玉歎息,位置被我這種人搶了,委屈她了。”

  “話也不能這麼說。”蕭崢的視線自她臉上掃過,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文卿並不比她差多少,無須妄自菲薄。”

  文素一怔,白皙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紅暈,“謝王爺誇獎。”

  從小到大,跟著她那個性子軟弱的爹,向來都只有受欺負的份,外人且不說,就是族人也是經常將她一陣奚落甚至羞辱,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誇她,還真有點不習慣。

  兩人正坐著,亭外傳來趙全刻意壓低的聲音:“王爺,平陽王來了。”

  蕭崢聞言抬頭看去,就見蕭端一身白衣,風采翩翩的朝湖心亭走了過來,看到文素在,還心情很好的對她打了聲招呼:“呀,文大人也在啊。”

  文素眼皮一跳,直覺得就想逃。

  老實說,自從被他耍過一回之後,基本上平陽王在她心裡的定義便是一根隨時會變成蛇的井繩。於是當即起身匆匆行了一禮,告辭離去。

  蕭端瀟灑的掀袍坐下,看著文素的背影笑的詭異,“走這麼急,我什麼還沒說呢。”

  “你要說什麼?”蕭崢一手端茶,一手以杯蓋拂去茶葉,問的漫不經心。

  “沒什麼。”蕭端眼珠輕轉,笑眯眯的看著他,“叔叔與侄兒對弈一局如何?”

  蕭崢微笑著頷了頷首,“可以。”

  ※

  出了湖心亭,沿著特地用鵝暖石鋪就的蜿蜒小道走入花園,文素的心情變的輕鬆起來。

  正是一年中最美的光景,園內繁花似錦,爭奇鬥妍,珠紅點翠,旖旎一園春光。

  假山疊水處,有道淡紫色的身影端坐在一塊大石上,十分醒目,文素尚未走近便已看見。

  她心中有些奇怪,這花園可不是人人都能進來的,就是王府中的下人和禁衛軍也只能在外守著。而眼前這人應該不是王府中人,怎會坐在此處?

  待走近,她又愣了。

  這竟是個孩子的背影,紫袍金冠,正襟危坐的好似身處於金鑾殿上。

  也許是為了應和她這想法,那孩子忽而轉過頭來,精緻的眉眼讓文素心中大驚,下一刻已然拜倒在地。

  “參、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卿平身吧。”小皇帝的聲音一本正經。

  文素起身,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怎會獨坐於此?”

  “朕來找皇叔,平陽王已去傳話,朕左右無事,便在此稍作休息。”

  平陽王?文素暗暗皺眉,剛才見他那樣子,不像是去傳話的啊?

  呃,他不會是故意要放皇帝陛下的鴿子吧?

  文素眼珠滴溜溜直轉,暗暗盤算著要怎麼穩住皇帝。

  “文卿從何而來?”

  “下臣……下臣隨意走了走,剛好來到此處。”總不能說是從攝政王那兒來的吧?

  小皇帝點了點頭,“那便陪朕說說話吧。”

  文素躬身稱是。

  ……

  原本以為要文素陪著也就是打發個時間,誰知坐等右等也不見蕭端回來,皇帝有些坐不住了。

  “哼,朕乃九五之尊,到了這裡居然被晾在一邊了!”

  文素趕忙安慰:“陛下息怒,攝政王定然是被什麼急事拖住了身,應該不消片刻便會來迎駕了。”

  “那蕭端呢?他難道不該來向朕稟明一聲麼?”

  “這……”文素苦惱,平陽王這麼做,可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哼!”皇帝忽然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陛下,”文素惶惶,“您這是……”

  “朕要親自去找皇叔,倒要看看他在忙些什麼?”

  “使不得啊,陛下!”文素忙不迭的堵在他身前,“陛下,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您千金之軀去做?還是下臣去吧。”

  “不用,朕偏要自己去!”小皇帝毫不領情,拂袖越過她朝前走去。

  文素無奈,只好趕緊跟上。

  再這麼遮掩也無濟於事,等看到湖心亭中那對弈的二人時,皇帝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文素心中也駭然到了極點。

  這下真是糟糕了。

  “好得很,朕還以為皇叔在忙什麼,原來是這個!”皇帝咬牙切齒的轉身,忿忿離去。

  “陛下……”文素趕忙追了過去。

  到了花園出口,皇帝忽然自己停了下來,轉頭盯著緊跟而至的文素,眼神淩厲,“文卿,朕問你,當日在朝堂之上,你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嗯?什麼意思?

  文素迅速的將她當日在朝堂上的話過濾了一遍,放心的回道:“起奏陛下,確實字字出自下臣真心。”

  “那好,朕再問你,這大樑是朕的,還是攝政王的?”

  文素心中一顫,驀地睜大了雙眼,“陛下,您……這是何意?”

  小皇帝眯了眯眼,“朕在問話!”

  “呃,是……”文素悄悄抹了把汗,穩住聲音道:“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樑自然是陛下您的。”

  “很好。”皇帝的臉色終於緩和下來,朝她點了點頭,“除去劉珂,眾臣之中唯有你如此明確的回答朕,朕心甚慰。”

  文素剛松了口氣,就聽他接著問道:“那麼,你再說說,朕要如何才能勝過攝政王?”

  “……”文素有挖坑把自己埋了的衝動。

  “說!”

  “唔,下臣以為……”文素乾咳了一聲,快速的想了一圈,湊近他低聲道:“待數十年後,陛下正當盛年,攝政王已然老去,那便可以輕易勝過他了……”

  皇帝聞言登時眼神一亮,“沒錯,朕比他年輕!”

  文素默默扭頭,的確,陛下您真的是太年輕了……

  好一番撫慰,終於送走了皇帝。文素拖著虛軟的步子走到後院,便看見攝政王衣袂當風迎面走來,平陽王已不知去向。

  “聽聞皇帝來了,文卿可有瞧見?”

  文素耷拉著肩膀,“王爺,陛下已經回宮了。”

  “哦?”蕭崢眸光微微一閃,前後聯繫了一遍,心中已猜到大概。

  “那陛下可對你說了什麼?”

  作為攝政王府的女幕僚,文素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她是攝政王府的人,自然不能欺瞞攝政王。“陛下問下官大樑是他的,還是……您的。”

  蕭崢似毫不驚訝,抱起胳膊道:“那文卿是如何回答的?”

  “下官……據實回答。”

  蕭崢不置可否的一笑,“那本王若現在問你大樑該由誰做主,文卿又當如何回答?”

  文素頭冒冷汗,“下官認為……目前來說自然是王爺適合做主,不過將來……就要看王爺將陛下向何處引導了。”

  幽深的目光掃過她微垂的雙目,蕭崢不置可否勾了一下唇角,轉身朝後院走去。

  周身壓力頓減,文素忍不住喘了口氣,看來這飯是越發的不好混了啊……

  晚間回到院落,無半點燈光,一院清冷。

  文素抱著忐忑的心情推開房門,只看到朦朧中有道身影獨坐在桌邊,好似一尊雕塑。

  “青玉?”

  “嗯。”

  文素松了口氣,還肯搭理自己,總還不算太壞。

  走到桌邊,點燃燭火,傅青玉沉凝的面容在燈下一覽無遺。

  “青玉,我……那什麼,你都知道了吧?”文素一面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臉色,一面努力的搜索著委婉的詞句準備表達事情經過。

  “嗯,都知道了。”

  一時無言,兩人沉寂許久,傅青玉忽然搖頭笑了一下,“想必攝政王如此安排自有道理,是我太過重利了,只要能為國效力,又何必在意是何官職呢?”

  “誒?你想通了?”

  傅青玉點了點頭。

  文素大喜過望,素質高就是好溝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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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5:38 |只看該作者
十三章

  最近文素又有那段時間準備測試時的煩悶感了,因為攝政王這段時間總在給她上課,關於如何接待青海國使臣一事,已然進入最後的準備階段。

  傅青玉前些日子已經去翰林院報到,開始正式作為大樑歷史上第一位女史官出入大內。文素對此十分羨慕,實際上她更希望跟傅青玉對換一下,挑大樑什麼的,還真的不適合她,她只想混吃等死啊……

  不過凡事有利也有弊。

  好歹文素現在也是個五品官,雖然還沒有自己的府邸,攝政王也十分禮遇的單獨於王府內辟出了一處院落供她居住,更不忘派了兩名侍女以供其差遣。

  為了以示公平,傅青玉也幾乎享受到了同等的待遇,不過她知曉自己這是沾了文素的光,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而更讓她不舒服的是就地理位置上來說,文素的住處離攝政王居住的西閣接近不少,而她卻離得較遠。

  事到如今,傅青玉不得不正視一件事情——她似乎對攝政王懷了不該懷的心思。

  其實這點從她看見文素與攝政王同坐于湖心亭中的一幕時便感覺到了。

  如今回想,她當時的失落甚至妒忌的原因恐怕不只是來源於自己能力的被否定,而是察覺到了攝政王眼中重視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不過正為了即將到來的瓊林宴而煩惱的文素對此是毫不知情的。此時的她剛剛起床拉開房門,正垂頭喪氣的聽著侍女喜鵲給她彙報接下來的排程。

  當然都是攝政王安排的,無非是宮中禮儀、青海國風俗以及一些客套的外交措辭等學習內容。

  枯燥啊……

  洗漱完畢,用了早飯,文素一路耷拉著腦袋朝蕭崢的書房而去,經過後花園時,卻忽而停下了步子。

  她看見了平陽王和兵部尚書陸坊。二人正半隱於一人多高的小樹之後,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

  這本不是什麼稀奇事,稀奇的是這二人此時所說的話題。

  他們居然在討論攝政王的婚事!!!

  好勁爆的消息啊……

  文素當即躡手躡腳的走近了幾步,拉長了耳朵去偷聽。

  “以下官之見,如今只有首輔和太傅兩家的千金堪配王爺,畢竟論身份和勢力,也只有這兩家最為適合。”

  蕭端抱著胳膊,神色淡淡,“叔叔與首輔丁正一不合又不是一日兩日了,這麼看來,豈不是只有太傅家的千金最為適合?”

  陸坊點頭,“平陽王爺所言極是。”

  “那女子人品相貌如何?我叔叔這般的人物,可不是什麼庸脂俗粉都配得上的。”

  “那是自然。”陸坊話音驀地一頓,猛然轉頭看向文素的方向冷喝了一聲:“誰在那裡!”

  文素嚇的一哆嗦,人已經被發現了。

  “喲,是文大人啊。”蕭端平淡的神情瞬間斂去,變的極為和顏悅色。

  相比較文素對他的忌諱,他對文素倒是十分的友好,且大有越來越友好的跡象。據文素的不完全統計,攝政王對她每禮遇一分,平陽王就會對她更加友好三分。

  這不,昨天還送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給她呢。

  喜鵲當時給她傳的話是:“姑娘,平陽王爺說贈友當贈所需之物,禮雖輕情意卻重。”

  彼時文素除了被那一個“友”字給驚到了之外,還十分的沮喪。

  友啊,我所需的是錢啊……TAT

  “原來是平陽王爺,呵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文素覺得這樣尷尬的情形下,除了訕笑之外已經沒有什麼可做的了。

  蕭端朝陸坊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先離開,接著便一路笑眯眯的朝文素走了過來。那一身白衣衣袂當風,烏墨的髮絲隨風招揚,陽光下那張精緻的臉簡直要晃花了文素的眼。

  “文大人這是要去往何處?”

  “呃……去、去見攝政王。”文素覺得現在提到“攝政王”三個字都很不自然。這可是剛才被他們談婚論嫁的男主角啊。

  可能是看出了她神情間的異樣,蕭端朱唇微勾,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文大人,你聽見什麼了?”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聽見。”文素頭搖的如撥浪鼓一般。

  蕭端眸色沉暗,抿唇輕笑,“本王信你便是,快些去吧,別耽誤了正事。”

  文素連聲稱是,草草行了一禮便迅速離去。

  踏上回廊時,趙全正在門口四下張望,見她過來,趕緊迎了上來,“文大人,您總算來了。”

  “嗯?趙護衛有事?”

  “是有點事兒……”趙全轉頭看了一眼書房的門,手攏在嘴邊刻意壓低聲音道:“可不可以麻煩您待會兒進去給王爺唱支江南民歌?”

  “哈?”文素的聲音驀地提高,嚇了趙全一跳。

  “噓——小聲點兒,文大人,屬下是認真的。”

  趙全的神情的確不像是開玩笑,可是這也太奇怪了吧?沒事叫她唱什麼歌啊,她看上去像是那麼抽風的人麼?→_→

  “好了,好了,文大人快些進去吧,總之全都拜託給您了。”趙全見文素一直默不吭聲,乾脆將她一路推進了書房,然而關上了門。

  文素莫名其妙的怔愕了一瞬,呐呐的轉頭看向書桌之後的攝政王。

  蕭崢被她突然的闖入吸引了視線,正在看著她,四目相視,彼此都有些困惑。

  “呃……參見王爺。”過了一會兒,總算反應過來的文素朝蕭崢行了官場上的禮節。

  “嗯。”蕭崢淡淡的應了一聲,招手示意她走近,“文卿來得正好,本王正在為一事發愁。”

  文素趕忙上前,“敢問王爺所憂何事?”

  “江南科考已然結束,如你所言,的確沒有多少士子前去應考,不過蕭峻卻並不甘休,如今他惱羞成怒,居然勒令江南各世家必出一名學識最高者入其偽朝供職,否則便要屠其滿門。”

  “什麼?”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情?文素驚訝的無以復加,這簡直堪比秦始皇焚書坑儒的暴行了!

  沉默了一瞬,她皺著眉道:“那如今江南必然已是人心惶惶了。”

  “沒錯。”蕭崢重重的歎了口氣,閉了眼,抬手輕輕捏著眉心。

  文素見狀,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剛才趙全話中的意思了。想必是見攝政王太過憂心才會想到讓她唱民歌吧。

  連這個點子都能想到,真是不容易。

  “王爺,其實依下官之見,此事也是有利有弊,您還是莫要太多慮了吧。”

  “哦?如何有利?”文素忽來的一句話讓蕭崢立即睜開了雙眼,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下官認為,江南世家大族已然歷經數朝不倒,個中緣由多半來源於甚少參與皇權相爭,大有置身事外之意,如今吳王這一舉動卻是將他們不得不推向了陛下和王爺這一方,他日待收復江南,這百年難撼的各大世家也便有了可以打通的缺口。”

  房中久久沒有回音,蕭崢細細回味了一番文素的話,看向她的眼神裡帶了一絲激賞。

  這些日子以來,他發現文素根本是個外粗裡細的人,可能是生活的環境不同,很多問題她能站在不同角度去看,便能看出常人無法看到的一面。

  作為一個在江南出生長大的人,江南的情形她最清楚,然而清楚是一回事,能透過現象看到其本質,也極其不易。

  蕭崢覺得眼前的這塊璞玉在經過稍微的打磨之後已然開始綻放光彩了。

  也許是攝政王看著自己的眼神太過專注,文素不禁紅了紅臉。

  許久過去,見他仍然沒有移開視線的意思,文素終於還是決定接受一回趙全的提議,乾咳了一聲,打破了這尷尬:“呃,王爺,不如……下官給您唱支小調解解乏吧。”

  未等蕭崢回過神來,軟軟的歌聲已經響起,帶著一絲赧然,聲音不高,卻極其舒緩,叫人心生愜意……

  待一曲唱完,蕭崢忍不住唇邊漾出了微笑,“文卿的歌聲極美,本王似乎已經見到楊柳輕垂河岸,小橋流水人家,他日若得了閑,一定要去江南好好走走。”

  文素陪笑,眉目間的羞澀微微褪去。

  正要告辭離去,忽而想到一件事,她又極其小心的詢問了一句:“王爺,那您……還討厭江南女子麼?”

  蕭崢登時愣住,“什麼?”

  “王爺,各部上疏的奏摺送到了。”

  門外趙全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文素不好再停留,便退了出去,不過與趙全擦身而過之際還接收到了一記他微帶感激的眼神。

  看來她唱的再低還是叫他聽到了,真是丟臉!

  蕭崢在她出門之後疑惑的看向趙全,“你可知她剛才的問話是何意?為何要說本王討厭江南女子?”

  趙全眨了眨眼,多日來已經習慣由糕點將二人聯繫起來的他當即得出了一個結論:“想必是怕王爺討厭她吧,依屬下看,文大人是愛慕王爺您才會這樣呢。”

  蕭崢驚愕的睜大了雙眼,半晌之後才似呢喃般從唇間擠出一個音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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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6:02 |只看該作者
十四章

  文素覺得,這世上最詭異的事情莫過於與一個王爺交朋友。

  就說現在吧,好不容易從繁瑣的學習任務中脫身去逛了一趟戶部,還被平陽王給一路跟著。

  馬車轆轆而行,文素的心情如同這車轍,微微顛簸起伏,看著蕭端的神色也有些苦惱。

  “王爺最近似乎很悠閒啊。”

  蕭端笑,“本王何時不悠閒?”

  “……那麼,王爺的封地平陽竟沒什麼事情麼?”

  蕭端又笑,“本王封地那些官員是做什麼吃的?”

  “……”唉,文素默默抱頭憧憬,下輩子也讓我做個王室子弟吧……>_<

  “好了,到地方了。”似乎是看出了文素的痛苦,蕭端忽然于半路叫車夫停車,施施然掀開簾子朝下走去。

  文素跟著探出頭看了看,見到路邊有間豪華酒樓,二樓窗邊依稀閃過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兵部尚書陸坊。

  原來是來會友的,不會又是為了討論攝政王的婚事吧?

  文素心裡八卦了一番,臉上卻是擺出一副歡送的神情,好言好語的將蕭端送下了車。待蕭端風姿綽約的朝酒樓裡走去時,她又像是怕他會反悔一般,當即招呼車夫快走快走趕快走!!!

  少了一個王爺跟自己擠車,那感覺是相當的愜意啊。

  文素半躺半坐,微眯著眼養神,腦海中卻在思考著即將到來的瓊林宴該如何應對。

  誰知不久這安逸便被打破。文素只聽見外面的馬匹發出一陣驚慌的嘶鳴,下一刻馬車已猛的停了下來。似乎有什麼人撞到了車轅,發出一聲悶哼,而後響起了車夫的叫駡聲。

  文素掀開簾子去看,此時已經快到攝政王府,早已離了鬧市,周圍很安靜,車邊卻很突兀的站了一個人。

  那是個中年男子,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之人,不過鬍子拉渣,頭髮也很蓬亂,衣著倒很華貴,只是已經很髒了。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還算乾淨之外,實在叫人有些看不過去。

  見馬車一停下,那人也不顧旁邊車夫的喝罵,伸手就扒住了車門邊沿,問文素道:“這可是攝政王府的馬車?”

  文素愣了愣,能認出攝政王府的馬車,看來的確是個有來頭的,於是乾脆也不做遮掩,點頭道:“正是。”

  那人一聽就來勁了,雙手一撐就要往上爬。看著他挺胖,動作倒是敏捷的很,三兩下就跳上了車,還順勢就要往車廂裡鑽,被車夫一把扯住才沒得逞。

  “大膽!攝政王府的馬車你一個臭要飯的也敢隨便亂爬?!”車夫推推攘攘,要不是那人死扒著車門,就要被推下去了。

  “放肆!你敢推本……我?!”

  那人怒喝了一聲,一下子揮開車夫,像只泥鰍一樣哧溜一下就鑽進了車廂,文素趕忙後退才免於跟他撞個正著。

  “呃,閣下是不是太冒失了?這可是攝政王府的馬車?您還是下去吧,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文素也是見他可能有些身份才沒直接趕人,不過對於他的行為,心裡也是有些不高興的。

  “什麼?你敢說我冒失?”中年男子似乎又想發火,上下打量了一番文素又忍了下來,咳了一聲道:“你且叫馬車繼續往攝政王府駛就是了,我有事要找攝政王。”

  文素狐疑的看了看他,眼神忽而掃到他袖口,微微一怔。

  聽說當年崇景帝給每個兒子都賞了一塊玉佩,每塊玉佩上正面刻該皇子的名字,反面刻該皇子的生辰八字。攝政王的腰間便掛著屬於他的那塊,且從不離身。平陽王也有,不過是承自其父皇長子。

  而眼前的這人,袖中便揣著這麼一塊相似的玉佩。

  於是文素驚悚了。

  如今崇景帝的兒子們已所剩不多,在京的也就只有攝政王一人了,剩下的還有七位,全都將勢力聚集到了江南江東等地,唯吳王馬首是瞻。

  那便是七王之亂,造反啊造反。

  換句話說,文素可能現在就是跟一個造反的王爺同處一車之中……

  好在她平時觀察仔細,不然忽略了這個細節就糟了。

  可是現在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人已經上車了啊……>_<

  文素真想抽自己一巴掌,剛才幹嘛不趕他下去!!!

  車夫還在等文素的吩咐,她也不知道來人究竟是何意,是否會對自己不利,只好暫時按兵不動。

  “嗯?怎麼了?你倒是叫車夫趕車啊!”

  這人不僅脾氣暴躁,還是個大嗓門,也不知道怎麼溜進京城來的。

  文素想了一下,問道:“不知閣下何人?找王爺有何事?”

  “我為何要告訴你?你又是攝政王的什麼人?”說到這裡,那人像是忽然想到什麼,又上上下下將她仔細的瞅了個遍,接著眼神忽而一亮,“我知道了,你莫不是退之府上的侍妾?”

  “退之?退之是誰?”

  “攝政王啊,蕭崢,字退之啊。”

  文素倒吸了口氣,沒錯了,沒錯了,能直呼攝政王的字啊,肯定是位王爺了……

  “說啊,你到底是不是他的侍妾?”

  侍妾……

  文素額頭滴汗,我長得就像個做小的麼?

  不過這樣也好,免的節外生枝,還不如就順著他的話說好了。

  “嗯,小女子的確是王爺的侍妾,姓文。”

  簾外車夫的手幾不可察的抖了抖。

  “啊,那就好,那就好。”那人頓時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懷裡摸索了一陣,摸出一隻翡翠扳指遞給了她,“既然是退之的夫人,那就是自己人了,不知你是否見過我?”

  文素見到那扳指,眼神當即一亮,成色那個叫足啊!

  不過她可不敢接,反賊的東西,誰敢要啊?→_→

  “這個……小女子未曾見過閣下,敢問閣下是……”

  那人朝門邊看了看,往她跟前湊了湊,一手攏在嘴邊低聲道:“我是蜀王啊……”

  早就有心理準備的文素毫不驚訝,只是有些無奈。

  於是蜀王殿下驚訝了。

  不愧是攝政王身邊的女人呐,不簡單啊,看來要打起精神才行。

  然而一臉平靜的文素其實正悄悄的在心裡數數。

  跟著吳王反叛的六位王爺分別是:齊王、趙王、魏王、廣陽王、廣陵王和……蜀王。

  媽呀,沒錯了啊,就是個反賊啊……

  再次經過確定無誤,文素頓時有些哆嗦的看向他,“蜀王殿下……怎麼會在京城?”

  王爺啊,江南風景秀美人更美,您沒事跑回來作甚啊?>_<

  “呵呵,弟妹不用如此驚慌,本王來找退之是有意投靠的,只是沒想到遇上了退之的枕邊人,那麼接下來還希望弟妹能替本王多多美言幾句才是啊。”

  誒?文素一愣,是來投誠的?不過……您能不能收回那句“枕邊人”啊?

  你才是攝政王的枕邊人呢,你們全家都是他的枕邊人!!!

  “弟妹,怎麼說啊?”見文素一直不給回應,蜀王晃了晃手中的扳指,又騰出只手從袖中摸了一隻金簪子出來。

  文素大囧,王爺您準備的好齊全呐,真不知道你這一路是怎麼混過來的,居然沒遭賊?

  真神奇……

  “呃,蜀王殿下不用著急,小女子人微言輕,還是待到了王府再說吧,一切皆有王爺做主。”

  蜀王的臉色難看了起來,尷尬的笑了笑,縮回了手。

  說話間攝政王府已經到了,文素一馬當先跳下馬車,對車夫使了個眼色,提起裙角率先沖進了府邸。

  蜀王殿下拖著臃腫的身子挪下車,被車夫領著走進了門,下一刻便被他招呼來的幾個家丁給圍住了……

  文素一路衝衝沖,沖到攝政王的書房,根本來不及對守在外面的趙全稟報一聲就撞門而入,驚得裡面蕭崢詫異了半天。

  “文卿何事如此驚慌?”

  文素上氣不接下氣:“王爺,蜀、蜀王來了,他說來、來投誠……”

  “你說什麼?”

  蕭崢驚訝的站起身來,車夫已經領著幾個家丁押著蜀王鬧騰騰的朝書房而來。趙全在外看的清清楚楚,“王爺,看樣子的確是蜀王。”

  “確實是蜀王,下官可以作證。”稍微緩過來的文素當即舉手保證。

  蕭崢眼神閃了閃,又穩穩的坐了下來,沉聲道:“將他帶進來。”

  文素忙退到了一邊。

  “退之,退之,你怎麼如此對待三哥啊……”蜀王殿下人還未進門便先嚷嚷開了,嗓門越發的大了。

  待到了門邊,蕭崢一眼看到他這落魄的模樣,皺了一下眉,揮手遣退了一干人等。

  蜀王不滿的瞪了一眼轉身離去的幾個家丁,再轉過臉來時,瞬間變成了一副笑眯眯的模樣,“退之……”

  文素惡寒,一個大男人至於發出這麼肉麻的聲音麼?

  然而蕭崢卻面無表情,只是冷冷的看著他。

  蜀王臉色一陣青白,終於還是咬了咬牙,掀了衣擺跪倒下來,“罪臣參見攝政王,攝政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來人自報名目。”

  “罪臣……蜀王蕭崎。”

  “蕭崎?”蕭崢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可是崇景帝第三子蕭崎?”

  “是,正是。”蕭崎額頭微微冒汗,心裡直覺得不妙。

  “既然是大樑皇室子孫,又為何要淪為反賊,試圖顛覆大樑千秋基業?!”

  蕭崎的身子一抖,慌忙抬頭分辯:“退之,十七弟,三哥當初也是受人蠱惑啊,如今已然知錯,萬望十七弟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三哥一條生路吧……”

  蕭崢靜靜的盯著他,默然不語。

  突然現身,江南必然是出了什麼變故,他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鬆口。

  蕭崎見他一直不做聲,心裡越發慌亂,只好一個勁的朝旁邊的文素擠眉弄眼,小聲道:“弟妹,你倒是幫本王求個情啊……”

  “弟妹?”蕭崢聽到他的話,瞬間愕然,轉頭看去,正對上文素哭笑不得的臉。

  這誤會大發了。

  王爺,下官不是有意的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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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章

  眼見文素眼神左閃右避,蕭崢也不好追問,畢竟是個女子,還不如待私下裡再問清楚好了。

  想到這裡,他的視線又落到了蕭崎身上,“江南物產豐饒,山清水秀,你因何跑來了本王這裡?”

  “唉……”蕭崎還沒說話就先重重的歎了口氣,“退之啊……”被攝政王眼神冷冷一掃,他又趕緊改口道:“哦不,啟稟攝政王,實在是蕭峻那個笨蛋做的好事啊,他叫江南各大世家每族必出一人做其入幕之賓,卻不曾想得罪了江家,您想想,這樣下去兩頭都落不得好,可不就要出事了麼?”

  “江家?”文素在一邊莫名其妙。

  蕭崢看了她一眼,解釋道:“先帝之母端賢皇太后是江家之女。”

  文素張著嘴虛哦了一聲,恍然大悟。

  吳王蕭峻與先帝乃是一母同胞,也就是說江家是他的舅舅家啊。這樣的豪門大戶出了個當皇帝的親外甥,那個叫風光啊,可是現在又出了個鬧造反的親外甥,那個……恐怕有些炸毛了吧……

  蕭崢面色無波的看著端跪著的蜀王,“也就是說,江家帶頭拂了蕭峻的面子,蕭峻此時已然與之劍拔弩張了是不是?”

  蕭崎諂媚的笑,“攝政王英明,正是如此。”

  “好個兩面三刀的蜀王,不過才有一點風吹草動便出逃了。”蕭崢微微笑了笑,接著又忽而板了臉色,冷喝道:“還是說你本就是蕭峻故意放過來矇騙本王的?!”

  蕭崎嚇的一個哆嗦,戰戰兢兢的道:“不是,不是,退之,啊不,十七弟,啊不不,攝政王啊,罪臣豈敢矇騙您啊,您千萬要相信我啊……”說到後面已然淚光閃爍,還不忘一個勁的向邊上的文素遞眼色。

  弟妹啊,幫幫本王吧……>_<

  “呃,王、王爺,依下官之見,還是先收容了以觀後效吧。”

  下官?蕭崎聞言一驚,忘了流淚,呐呐的看向蕭崢。

  我的個天呐,連身邊的女人都能安排去做官,攝政王的權勢真的是滔天啊滔天,各種羨慕啊,早知道就跟著他混了,沒事去造什麼反啊,後悔啊……TAT

  蕭崢聽了文素的話,並沒有直接作答,想了想,問蕭崎道:“你既然有心投誠,總要有些用處吧?”說完幽幽的掃了一眼文素。

  文素接到示意,當即朝蕭崎一陣擠眉弄眼,低聲提示道:“蜀王殿下,快些將江南的那些什麼軍情民情各種情況據實報上啊,保命要緊啊!”

  蕭崎忙不迭的點頭,對著蕭崢一拜到底,“只要攝政王保罪臣一命,罪臣定當據實以告,不敢有所欺瞞。”

  “你只要本王保你一命?僅此而已?”

  蕭崢輕蔑的笑,他最瞭解自己這個三哥了,若是這麼容易滿足,又豈會跟著吳王去造反?

  果然,蕭崎抬頭訕訕的笑著看向了他,囁嚅道:“如果攝政王能讓罪臣回歸封地繼續做蜀王的話,那就更好了……”

  文素抹汗,您還真是敢說啊。她悄悄抬眼去看攝政王,還好沒有動怒的跡象。

  “這倒也可以。”許久的靜默之後,蕭崢忽然的一句話讓文素跟蕭崎都愣了愣。

  這就……答應了?

  “不過……”蕭崢起身,緩緩走到蕭崎跟前,伸手將他扶了起來,“本王還有個小小的要求。”

  “什、什麼要求?”蜀王殿下的腿有些顫悠。

  “本王許久未曾見到幾個侄子了,不如送來攝政王府給本王瞧瞧如何?”

  蜀王殿下膝下一軟,差點癱倒,被蕭崢提著才不至於太過狼狽。

  文素看著眼前的一幕,暗暗心驚,攝政王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不過從對待一個反賊的角度來說,這麼做倒也合情合理啊。

  “攝政王容稟,罪、罪臣幾個孩兒年紀尚小,出不得遠門啊……”

  “哦?那年紀最小的多大了?”

  “這個月初五剛足一周歲。”

  “原來是端午出生的啊,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蕭崢笑的人畜無害。

  蕭崎聞言也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這個小兒子是他正室王妃所出,身份高貴不說,還可愛伶俐,可是他的心肝寶貝,攝政王你可千萬不要打他的主意啊啊啊啊……

  “那麼就接他過來吧。”

  蕭崢不容置疑的話剛說完,蜀王殿下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文素默默掩面,不忍再看。

  真是悲慘啊……

  ※

  五月已到,佳節將至,那位端午生辰的小世子從蜀地被接往京城的時候,皇帝陛下也終於準備好了瓊林宴。

  這意味著,考驗文素的時候就要到了。

  文素的心情頗為複雜,早上起來先是叫喜鵲給自己準備了供果向南拜祭了父親,告訴她自己就要去忽悠青海國使臣一事,而後就坐在回廊欄桿上,背靠柱子曬太陽一直到現在。

  傅青玉從外面回來,一眼看到這情景,頗有些奇怪,走過去看看清楚,就更加奇怪了。

  “素素,今晚便是瓊林宴了,你怎的這般悠閒?”

  文素瞬間耷拉下了肩膀,“青玉,你是第四個跟我說這話的人了。”

  早上起床是喜鵲,然後是平陽王,然後是趙全,然後就是傅青玉。

  “攝政王呢?”傅青玉眼帶探究,“他不曾過問過你麼?我看王爺平日對你很是關心的啊。”

  文素半眯著眼懶洋洋的看她,“青玉,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看上攝政王了?”

  傅青玉的臉唰的紅了個透,忙不迭的搖頭,“沒有,沒有,王爺那般的人物,豈是我配得上的?”

  “喲,居然跟平陽王爺說的話這麼像啊。”文素摸了摸下巴,“攝政王的確是世間罕有的人物,可是未必就高不可攀呐,你們都把他想的這般遙不可及,說不定攝政王自己也很有壓力啊……”

  “是麼?”

  突來的清冷聲音如同一桶冰水從頭澆下,文素渾身一個寒顫,趕忙一個鯉魚打挺,立正站好,“王、王爺……”

  傅青玉垂著頭,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攝政王,臉越發的紅了。

  “傅修撰先去準備赴宴吧,文卿隨本王來。”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二人的談話,蕭崢撂下一句話,轉身就走。

  文素深吸了口氣,看了一眼傅青玉,無奈的拖著步子跟了過去。

  傅青玉卻沒有急著離開,她還在回味攝政王剛才的稱謂。

  傅修撰……

  為什麼能叫文素一聲“卿”,對她卻只稱官職?

  糾結了一瞬,她忽而又醒悟過來,搖了搖頭,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文素一路跟著蕭崢走的不疾不徐,不過心情可就七上八下的很動盪了。

  “文卿。”

  “嗯?啊,在,王爺。”文素趕忙集中精神,趨步跟緊。

  “你剛才為何要與傅青玉說那番話?”

  呃……文素囧然,總不能說是因為知道傅青玉看上了您吧?→_→

  “回稟王爺,唔,下官……下官只是一時有感而發,隨便說說的……”

  “哦?那你認為本王遙不可及麼?”

  “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王爺這般人物,對吾等凡夫俗子來說,自然是遙不可及,便如同子夜星辰那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那你前日為何說自己是本王的侍妾?”

  “呃……”文素語塞。

  王爺您怎麼還記著啊,還以為這幾天不問就忘了呢。>_<

  等不到回答,蕭崢停下了步子,轉過身來,卻被迎頭趕上的文素直接撞上。他伸手扶住她,果然又見到她臉上慌亂無比的表情。

  “王爺恕罪,下官走神了,王爺您沒傷著吧?”

  蕭崢勾了勾唇,收回了手,搖頭歎息了一聲:“看來本王對你來說可不只是遙不可及,有壓力的人是你才是啊。”他揮了揮手,笑著轉身繼續走,“罷了,本王不問就是了。”

  文素看著他的背影長長的舒了口氣。

  王爺,您的確是個好人,真的!

  一路走到西閣院內,趙全迎了上來,“王爺,馬車都已準備好,可以進宮了。”

  蕭崢點了點頭,“不急,先讓戶部郎中換好朝服再說吧。”

  “啊?”站在他身後的文素好奇的探出腦袋,“什麼朝服?”

  蕭崢朝正屋一指,“你自己去看看吧,朝中第一次有女子做官,朝服自然也是新做的,你看看是否合身。”

  文素一個激動,三兩步就沖進了房內。

  早有侍女等候在側,宮中做衣裳的司針女官手捧朝服朝她行禮道賀,一臉笑容。

  文素接過那件朝服,摸入手便是順滑入水的質感,果然是上好的綢緞。

  展開一看,大襟斜領的麒麟袍做工精緻無比,不同於男官們的朝服深色為主,這件朝服是淡青色的料子,補子上繡了五品文官的白鷳圖案,中單素白,蔽膝與外衣同色,極其素雅,正投文素所好。

  一邊的託盤中還放了頭飾,金銀為主。青海國女子最愛佩戴金銀首飾,這點算是投其所好吧。

  那司針女官伺候著文素更衣完畢,讚賞個不停:“之前這朝服本是紅色,攝政王說文大人適合淡青色的料子,便叫奴婢們改了,果不其然,還是王爺眼光獨到。”

  文素抖了抖衣袖,神采奕奕的轉身,剛好看到緩步踱至門邊的攝政王,笑著行禮道謝:“王爺好眼光,這朝服拜王爺所賜,實在是叫人不喜歡也難啊。”

  蕭崢上上下下看了她一番,眼中微微一亮,點頭笑道:“文卿著這身朝服,極為適合。”

  文素聞言不好意思的笑著垂了頭,清淡素雅的衣裳襯著雪膚花貌,宛如冬嶺白雪,然而其氣質卻是暖如旭陽。

  蕭崢被眼前這景象微微晃了一下神,低咳了一聲道:“快些準備好吧,本王在車上等你。”

  剛轉身出了院門,卻見蕭端迎面走了過來,身上已然換好禮服。

  “叔叔這就要入宮去了?”

  “嗯。”

  蕭端笑道:“那麼叔叔可要留意留意太傅家的千金了,聽聞太后今晚招了她入宮伺候呢。”說著湊近一些,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蕭崢原本溫和的臉色頓時一沉,“怎麼?你如今連叔叔的婚事也要管了?”

  說完他不顧蕭端的愕然便甩袖離去,玄色朝服被風揚起,風采無匹卻叫人不敢接近半分。

  跟在後面的趙全默默望瞭望天,唉,以後還是讓王爺多跟文大人接觸接觸吧,看看跟她在一起時的王爺是多好說話的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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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7:08 |只看該作者
十六章

  作為新帝繼位後的第一屆科考,又是由皇帝陛下親自監督準備,這場瓊林宴自然盛大無匹。

  當晚宮門大開,華燈異彩。宮女們香衣雲鬢,往來穿梭不斷,將美酒佳餚盡皆搬往御花園。

  園中設有太液池,池水輕淺,遊魚穿梭,垂柳倒映,燭火映波,在這五月微暖的夜晚看來,仿若仙境。

  圍繞著太液池的邊沿設了座位,皆為兩人一座的小案,按品階由前往後依次排開,眾星拱月般環繞著最前方玉階上的三個位置。

  那自然是留給皇帝陛下、太後跟攝政王的。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禮部尚書對攝政王的個人崇拜又犯了,攝政王的位置不僅居左,而且比皇帝陛下的座位退後了僅僅只有一步的距離。

  對此諸位先到的大臣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表示什麼都沒看見。

  今日的焦點有三:第一是青海國使臣,二是剛金榜題名的前三甲,第三便是文素這大樑第一位正五品的女官。

  青海國使臣倒是很早就到了,一共來了三人,皆為女子,兩個隨從女子還很年輕,為首的是個中年女子,相貌端正,可能是因為青海國地處高原,日照充足的緣故,她的臉頰比起中原女子又紅又幹。

  那中年女子一看就是個有身份的,身著寬腰大襟的白色官服,交領右衽,唯領口、袖口、蔽膝和腰間的佩帶色澤豔麗,且繡著極為繁複的花紋,身上更是掛了不少的金銀珠寶,頭上的頭飾也晃眼得很。

  對於如此奪人眼球的裝扮,大樑眾多男官表示極其鄙夷:錢多也不帶這麼顯擺的,暴發戶!!!

  “新科狀元周賢達,新科探花齊簡到——”

  好歹也是這場宴會的主角之一,這二人一現身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連青海國使臣也忍不住將頭轉了過去。

  周賢達出身貴族,又已過而立之年,加之相貌儒雅,整個人一路走來絲毫沒有生澀之感,沉穩又老練。齊簡則不同,三甲之中屬他最為年輕,今年才剛滿十六,少年得志,雖意氣風發,第一次見到這樣盛大的場景還是有些膽怯。

  好在周賢達十分照顧他,引著他先後與幾個熟識的官員套了些話,一圈下來,齊簡便放開了許多。

  鐘聲敲了一遍,百官端坐,宮女們擺放好第一批菜肴美酒,盡皆摒退左右,垂手而立。宦官尖細的嗓音高高唱道:“太后駕到——”

  齊簡左右觀望了一陣,黑亮的眼中閃過一絲奇怪,扯了扯周賢達的衣袖,低聲問道:“觀遠兄,太后都到了,怎麼朝卿兄還未到啊?”

  周賢達也很納悶,搖頭道:“不知啊……”

  正說著話,李太后已然緩步走來。一身禕衣,深青繪翟,玉革綬帶,翡翠珠冠。她本還年輕,卻著了如此莊重的禮服,多少有些不適合,但人卻也因此而顯得沉穩高貴,不可攀附。

  不過她的心情可就七上八下了。

  小皇帝因不滿與青海國聯姻一事,壓根就不想見青海國使臣,到現在還躲在房內不肯現身呢,她不出來先穩住青海國使臣能咋辦?

  眾人起身行禮,李太后勉強笑著回應:“眾卿家請坐,皇上偶感不適,正在休息,很快便到……”說著朝青海國三位使臣笑著點了點頭,以示安撫,而後眼神便四下掃視了一圈。

  攝政王怎麼還沒到啊?

  李太后捏著手心就座,心中繼續七上八下……

  坐在不起眼角落中的傅青玉也忍不住抬頭掃視了一圈。

  文素出門這麼早,怎麼還沒到呢?

  ※

  “王爺,您打算什麼時候過去?”文素隱於一棵垂柳之後,與前方燈火輝煌的宴會場所正隔著一個太液池的距離,轉頭小聲問身邊的攝政王。

  “皇帝還未現身。”

  “……”文素無語,王爺您這個時候講什麼排場啊?

  “太后已然出現,皇帝卻不現身,恐怕又是鬧脾氣了吧。”蕭崢不悅的冷哼一聲,拂袖轉身。

  “誒?王爺您要去哪兒?”

  “你先過去,本王去把那個不懂事的給提來!”

  “……”唔,王爺,要溫柔的對待皇帝陛下的幼小心靈哇……→_→

  文素對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裳頭髮,抬腳朝前方走去。誰知剛要踏入那那片燦爛的燈火之中,斜右方便有一道黑影急衝衝的插了過來,文素眼疾手快的退開一步,才免落得人仰馬翻的下場。

  那人站穩了腳跟,氣喘吁吁的朝她拱手賠罪:“在下失禮了,姑、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文素同情的看著他,跑得這麼急,看來是怕遲到了吧。

  那人抬頭朝前方看了一眼,穩了穩喘息,問文素道:“姑娘也是來參加瓊林宴的?”

  “正是,閣下是……”

  “在下也是來赴宴的,只是先前迷了路,一路找到現在……”說到後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訕笑了一下。

  文素借著遠處的燈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頭戴烏紗帽,身穿盤領窄袖大袍,腳蹬罩靴,這是……

  “閣下是新科三甲之一?”

  “正是,姑娘是……”

  直到此時他才看清眼前之人的穿著,那補子上的紋樣竟然是帶著官銜的。他呐呐的抬頭,有些反應過來了,“姑娘可就是大樑第一位女官文素文大人?”

  “啊,慚愧慚愧,正是在下。”文素文縐縐的行了一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在下是新科榜眼,姓劉名珂,字朝卿。”

  嗯?文素眼神一亮,原來您就是皇帝心心念念的劉珂啊。

  “幸會幸會。”

  “哪裡哪裡。”

  二人邊說邊一起朝前方走去,燈火燦爛照映,文素偏頭去看劉珂的相貌,忍不住一愣。

  先前半隱於黑暗中,根本沒看清他的長相,此時一看,清俊秀雅,竟隱隱有些熟悉之感。

  仿佛感到她在一直盯著自己,劉珂也轉頭看了過來,竟也愣了愣。

  “姑娘,原來是你啊。”

  “誒?你認識我?”

  “是在下啊,姑娘,你忘了?在……”

  “新科榜眼劉珂到——”

  “戶部郎中文素到——”

  接連兩聲唱名將劉珂的話打斷,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宴會場外。

  文素朝他點了一下頭,示意稍後再說,兩人並肩走入。

  四下眼神齊刷刷的掃了過來,文素目不斜視,端著架子,步子邁的沉穩非常。

  其實她心裡很緊張,但是青海國使臣在,一定要拿出架子來,這樣才顯得自己位高權重,藉以證明大樑的女子很有地位!

  其實全是假像啊假像……

  “啊,文大人到了。”

  文素剛掀了衣擺給太后行禮,就已聽到她驚喜的喚自己,抬眼去看,太后臉上的神情有種說不出的欣慰,好像松了口氣。

  一邊的劉珂很是疑惑。

  文素多少猜到是跟青海國使臣有關,心中暗忖:也不知道王爺把皇帝陛下怎麼著了……

  畢竟這場宴會的主角是青海國使臣和新科三甲,所以青海國使臣的座位被安排在了左下首位,文素的座位緊挨其右,之後便是周賢達與齊簡,連當朝太傅與丁正一兩大文官之首也排在了後面。

  實際上原先攝政王安排了讓周賢達與文素同座,有周賢達在,文素若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也好應付些。不過禮部尚書似乎忙忘了這茬,周賢達與齊簡到了之後便直接被宮人引著就座下來,倒讓後來的劉珂誤打誤撞的與文素坐到了一起。

  三甲私下關係不錯,對座位安排倒不介意,文素更無所謂,實際上正好有機會可以繼續之前的話題。

  主動與旁邊的青海國使臣行禮打了招呼後,文素本著言多必失的原則見好就收,而後轉頭與劉珂低語:“榜眼之前說您認識我?”

  劉珂輕輕笑了一下,“文大人可還記得書鋪中的那本策論?”

  文素怔了怔,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他的臉,低呼了一聲:“啊,是你!”

  眼前的人竟然正是當初她不小心撞到的那個學子,當時他衣著簡陋,臉上又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哪裡比得上現在這般俊秀風流,文質天成。

  劉珂聞言只是淺淺的笑,雖然已經成為榜眼,卻仍如初見時那般斯文靦腆。

  其實文素的改變也極大,初見時她還是衣著樸素,不施粉黛。如今卻是華衣美服,雲鬢巍峨。不過那雙眼睛卻是怎麼也不會變的,靈動而有神采,仿佛會自己言語,顧盼之間便已含納諸多情緒。

  劉珂多年潛心讀書,又恪守禮道,從未多與女子接觸過。雖與文素只有一面之緣,但他本就記憶好過常人,加之文素的相貌又生的好,自然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今再見,只看一眼那雙眼睛便一眼認出了,而心中竟隱隱有些歡喜。

  回想彼時聽聞大樑要任命一位女官時,他還心生抵觸,如今看到此人正是文素,只對她的經歷感到十分好奇,那抵觸之感卻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齊簡在一邊看的清楚,掩著口湊到周賢達耳邊低笑道:“朝卿兄當時還說女子入仕何其不妥,待看到人家貌美便又丟到九霄雲外去了。”

  周賢達只是淡淡一笑,默然不語。

  攝政王身邊的人,他一個皇帝的心腹,恐怕還是不要走得太近為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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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0:58:18 |只看該作者
十七章

  等了一陣,攝政王與皇帝陛下還沒到,百官都有些坐立不安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文素為了不冷落青海國使臣,只好時不時的與之寒暄幾句,以致雖已與劉珂相認,卻幾乎沒怎麼跟他說上話。

  那使臣自稱名叫東德卓依,中原話說的十分地道,不過十分精明,知道做主的還沒到,與文素也只是泛泛而談,態度有些高高在上。

  文素心裡有些沒底,她自認一向看人頗准,眼前這人態度睥睨,恐怕在青海國的地位不低啊……

  “東德乃是青海國的王姓……”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文素一愣,轉頭看去,蕭端蒼白的臉上帶著笑意,自她身後的小案後向前微傾著身子。

  “平陽王爺,您坐這兒?”文素低聲詢問,有些悚然。

  “無妨,這是叔叔的安排,你且安心就是。”蕭端的視線掃向她身邊的劉珂,笑了笑,稍顯細長的眉眼微微眯起,無意間流露出一絲風情,竟惹得一邊偷瞄他的宮女們臉紅了一片。

  劉珂對於他們之間的交流覺得奇怪,更何況還有平陽王剛才投來的那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文素倒是留意到了,不過也不好解釋。因為本該是周賢達坐在這裡,他是由攝政王一手提拔的,算是攝政王這邊的人,而現在換成了皇帝身邊的劉珂,平陽王不介意才怪。

  想到這裡,她心裡不免有些慌,剛才跟劉珂相認那段……平陽王你那會兒應該還沒出現吧?是吧是吧?

  忽聽又一聲鐘響,有宦官高聲唱道:“皇上駕到——”

  太后和文素齊齊舒了口氣。

  總算來了!

  東德卓依聞言立即抬頭去看,畢竟是可能成為她們女王夫婿的人,不關注才怪。

  小皇帝一身明黃禮服,頭罩金冠,年紀雖小,卻是風采斐然,步子也邁的得極為沉穩,不愧是一朝天子。只是嘴唇抿的死緊,看上去很不高興。

  文素朝他身後看了看,心中奇怪,王爺呢?

  一直到皇帝走上玉階,百官拜見完畢,才終於聽到了那聲唱名:“攝政王到——”

  文素抬眼看去,太液池邊輕垂的幾枝柳條被輕輕拂開,那身玄色繡龍朝服映入眼簾,攝政王緩步而來,龍章鳳姿,不自藻飾,風儀無雙。

  身邊的劉珂忍不住低聲讚歎:“久聞攝政王貌動天下,果非虛言。”

  文素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還以為他會很看不慣攝政王呢。

  蕭崢一路走得沉穩,臉上的不悅比皇帝還明顯,偏偏又威儀天成,很多官員見了已暗覺不妙。

  經過文素身邊時,他忽而頓住步子,轉頭看來,正好對上文素尚未來得及收回的笑容,待看清她身邊的人竟是劉珂,眼神微微一閃,不動聲色的舉步登上玉階就座。

  文素吞了吞口水,暗暗不安。

  眾官盡皆起身行禮,氣勢反比先前更盛。文素只聽見一邊的東德卓依低聲用青海國語言說了句什麼,去看她的神色,卻看不出絲毫端倪。

  “她說當今大樑做主的人其實是攝政王。”耳邊忽然傳來劉珂的低語,帶著一絲憤懣。

  文素驚訝的轉頭,“你懂青海國的語言?”

  “我早年四處遊學,在青海國內停留過一年,特地學了當地的語言。”

  文素恍然,隨之又有些不解,湊近他問道:“你為何要幫我?”

  她離得近自然是不願被身後的平陽王聽見談話內容,可是異性忽來的接近卻讓劉珂忍不住一陣心慌,臉也紅了個透,囁嚅著回道:“只是看你似乎很在意,便做些解釋罷了……”

  文素感激的對他笑了一下,劉珂的臉更紅了。

  上方似有眼神掃來,文素抬頭,剛好對上攝政王深不可測的眼神。好在皇帝陛下及時宣佈宴會開始,這才稍微緩解了她周身的壓力。

  唔……文素縮了縮脖子,王爺的氣場真是越發的強大了。

  “青海國使臣遠道而來,陛下不說些什麼?”眼見小皇帝還在賭氣,蕭崢沉著臉低聲提醒。

  李太后見狀趕緊打圓場:“是啊,皇上,可別失了大國風範啊。”

  小皇帝這才緩和了臉色,舉起酒杯對左下方的東德卓依道:“青海國與大樑世代交好,今日貴使到訪,朕心甚悅,僅以此酒滿載兩國深誼,請——”說完自己率先仰脖飲幹,豪氣干雲。

  東德卓依起身謝禮,亦滿飲而盡。

  文素看了看攝政王的神色,他似乎對皇帝的表現還算滿意。不過從皇帝剛才那般飲酒來看,顯然還在慪氣,也不知這叔侄二人之前究竟鬧了什麼彆扭。

  好在皇帝這一舉動讓東德卓依極為欣賞。青海國民風豪放,這點正投其所好。

  劉珂聽到她與身邊二人的交談,笑著對文素耳語了一番,彼此相視一笑,很是欣慰。

  上方端坐的蕭崢將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皺了皺眉。

  趙全說她對自己心生愛慕?若是真的,她還會與別的男子這般親近?

  攝政王殿下很鬱悶。

  酒過三巡,從旁伺候的福貴接到示意,高聲傳令,頃刻便有一群彩衣翩翩的貌美舞姬快步走入場中獻舞。

  當中一女身著白衣水袖,面罩輕紗,媚眼含波,舞姿出眾,乃是領舞。其後數十人隨其動作相輔相成,曼妙嫵媚自不在話下。

  身後是太液池水,周身是紗衣輕幔,燈火絢爛處,美人舞綺羅,人間仙境也不過如此。

  然而文素卻看出了東德卓依眉眼間的不耐,忍不住問道:“使臣大人是否不喜此舞?”

  東德卓依搖頭,卻反問了她一句:“文大人喜歡此舞?”

  可能是她眼中的探究之意太明顯,文素沒有立即回答,仔細的回味了一番她話中的意味,幡然醒悟,接著便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大聲道:“慢著!都別跳了!”

  話音一落,四周愕然。

  樂聲乍息,舞姬們惶惶看向玉階上方。

  文素轉頭朝上方拱了拱手,迎著攝政王疑惑的眼神道:“臣文素啟奏陛下,梁國已行新政,女子皆受尊重,今日宴會豈可再用女舞姬取悅眾臣?若一定如此,臣以為也該用男舞姬獻舞才顯公平。”

  東德卓依贊同的點頭。其實她們青海國可只有男舞姬,女子跳舞……那會讓人笑掉大牙的。

  蕭崢瞬間反應過來,暗暗懊惱之前準備不周。小皇帝準備的宴會自然都是按照以往的慣例來的,但如今要做給青海國看,細節不可不講究啊。

  他松了口氣,好在文素反應夠快,不然這戲可就難做下去了。

  小皇帝側首瞄了一眼攝政王的神情,心有不甘的再次屈從,擺手示意舞姬們退下。

  “太后……”眾舞姬皆已退下,唯有領舞的白衣女子還待在原地,絞著衣角,眼神怯怯的看著李太后。

  下方的平陽王和對面的陸坊交換了一下眼神,一個神情複雜,一個面含期待。

  “啊,是了,被文大人這一打岔,倒忘了介紹了。”李太后安撫的看了她一眼,對眾人道:“今日來為青海國使臣和眾卿獻舞的可是翁太傅的掌上明珠呢。”

  眾人一陣驚訝,隨之讚賞聲此起彼伏,紛紛向太傅翁允稱讚。老太傅紅光滿面,笑眯眯的一一回禮,覺得很是光彩。

  於是東德卓依鬱悶了。

  女兒自甘墮落來取悅男子也就算了,父親居然都不阻止,家裡的母親是怎麼管教的?!

  文素看到她的神情,暗暗歎氣,無力的坐了下來。

  太后啊,好不容易有點轉機,你沒事弄個太傅千金出來幹嘛啊……

  誒?太傅千金?

  文素心中叮的一聲。話說,這不就是平陽王跟陸大人為攝政王挑的王妃人選麼?

  果然,待眾人討論聲小了一些,李太后笑著看向蕭崢道:“攝政王覺得這舞如何?翁小姐在京中可有第一美人之稱呢。”

  翁小姐垂著頭,時不時的偷瞄一眼攝政王,眉目含情。文素猜想她面紗下的臉肯定是紅透了。

  她越過重重人影想去看一眼傅青玉的表情,奈何離得太遠。

  想必她此時很不好受吧。

  “說到美人,本王倒想起一人來。”蕭崢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酒,看也不看李太后和翁小姐,轉頭對東德卓依道:“素聞青海國女王年紀雖小卻已極其貌美,貴使,可有此事?”

  東德卓依驕傲的一笑,點頭道:“王爺所言不虛,女王陛下貌美無雙,可是我們青海國的女神呢。”

  “如此甚好,我國陛下精通詩文,不如請陛下作詩一首贈與貴國女王,以贊其風韻無雙如何?”

  “啊,如此甚妙,甚妙。”

  文素莫名其妙,眾人一陣茫然。

  這是什麼情況?

  小皇帝也忍不住驚詫的轉頭看向蕭崢,皇叔,您沒事牽扯到朕幹嘛?

  “陛下,請吧。”蕭崢對他眼神中的控訴毫不理睬,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便不管不顧了。

  皇帝無語,他什麼時候擅長詩文了?

  眼見青海國使臣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皇帝不免有些心慌,眼神四下掃了一圈,一眼看到文素,來了主意,“對了,文大人是大樑第一位女官,才學自不必說,這機會朕就讓給文大人吧。”

  哈?文素差點厥倒,怎麼又牽扯到她了?

  她眼神哀怨的看向攝政王,我說,你們之間的戰火一定要燒到我這條池魚麼?>_<

  “陛下,臣斗膽,願獻醜作詩一首贈青海國女王陛下。”身邊的劉珂忽然站起身來,替文素出了頭。

  文素一臉感激的看著他,好人呐……

  “太傅何在?!”皇帝還未發話,卻是攝政王開口冷喝了一聲。

  翁允吃了一驚,慌忙從座上起身,“老臣在。”

  “陛下連一首詩都做不出來,你是如何教導的?”

  “這……”不僅翁允,翁小姐也慌了。

  “太傅失職至此,還是早些回去養老吧。”

  下方一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翁允抖了抖身子,差點軟倒,翁小姐則已經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上方的皇帝和李太后俱是一陣心驚膽顫,但誰也不敢出言求情。

  文素扯了扯劉珂的衣袖,示意他可以落座了。

  攝政王兜了一大圈子無非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已。

  身後似有人在歎息,不用回頭也知道是平陽王了。

  蕭崢冷哼一聲,起身拂袖,走到下方的東德卓依面前,拱手道:“叫貴使看笑話了,不過請放心,我國陛下年紀尚小,待他日另擇良師教導,定有所成,還請貴使回去據實以告貴國女王。”

  “那是自然。”東德卓依對小皇帝還算欣賞,眼前這一幕雖突然,但她也看得出這是他們內部的事,與兩國聯姻無關。

  攝政王朝她點了點頭,輕飄飄的掃了一眼蕭端,轉身離去。

  對面的陸坊一臉驚愕,這才一瞬,太傅就失了勢?那還聯什麼姻啊?

  ※

  一場宴會,不算完滿,卻也有驚無險的結束了。

  文素身心俱疲,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出宮門,忽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自己。

  “文大人,”劉珂快步自後趕上,“請問文大人現居何處?”

  “呃……”文素訕笑,“我住在攝政王府。”

  “……”劉珂默了。

  “文卿……”前方突然有人喚她,文素抬眼看去,攝政王于夜色中挺拔而立。

  她只好轉頭向劉珂告別:“我先走了,改日與榜眼再敘。”

  “文大人慢走。”劉珂怏怏回禮,自己卻沒動,一直目送著她離開。

  剛走近,文素便見趙全牽了一匹馬到了蕭崢跟前。緊接著身後的宮門處忽然傳來蕭端的呼喚:“叔叔!”

  蕭崢卻似根本沒聽見,直接翻身上馬,伸手給文素:“文卿,隨本王去個地方。”

  “誒?王爺,平陽王爺在叫您啊。”

  “上來!”

  “呃,是……”

  蕭端尚未走近,馬上的兩人已隨著嗒嗒的馬蹄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趙全,叔叔是不是又生氣了?”

  趙全攤手,“平陽王爺,這是明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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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8-12 21:06:40 |只看該作者
十八章

  英明神武、戰功赫赫的攝政王在今夜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會騎馬了。

  平日上下朝自有府內馬車接送,戰場之上當然是一人一馬快意馳騁,可是現在……

  蕭崢垂頭看了看身前小心翼翼端坐著的身影稱稦稫種,摛敲敳斠頗有些不自然。

  剛才走的急切,多半是為了躲避蕭端。若是被他趕上瑧瑢甃甂,碧碫磁禡定然又要追問他為何奪了太傅的權勢等等一大堆問題,接著必然會繞到皇權上去。

  可是待馬匹奔出許久彰徹徶慺,漁潎漾漸回過神來的二人便都有些尷尬了。

  文素以窩在蕭崢懷中的曖昧姿勢坐著,天知道她有多難受誧誣誤誚,熗熅爾牄且不說馬背不舒服,就是想到身後坐著的是權勢滔天的攝政王,還不知道要將你帶往何處,是誰都輕鬆不起來了。

  夜色正濃,城中除去一些尚未打烊的店鋪酒樓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光亮。馬蹄在安靜的街道上敲打出一陣陣嘚嘚聲,四下回蕩,隱隱叫人生出一絲寂寥之感。

  兩人尷尬了一陣,文素率先打破僵局,低聲問道:“王爺,這是要去哪兒啊?”

  “就快到了。”蕭崢朝前方看了看,估摸了一下路程後給出回答。

  其實他本是打算自己來的,只是剛才來不及對文素做出安排,就乾脆也將她帶了出來。說起來那地方他只在一個人沒事的時候會去看看,雖不至於隱秘卻也的確從未帶人一起去過,所以此時被文素一問,心中又有些不自然了。

  也許今晚算是他二十幾年來彆扭次數最多的一晚了。

  快馬一路賓士,停下時已經是月上中天。

  文素渾身酸澀,苦不堪言,卻又不敢明說,跟在蕭崢之後艱難的翻爬下來,差點就想伏在地上不起來了。

  蕭崢指了指前方巍峨的城牆,對她道:“走吧,上城樓去。”

  不是吧……

  文素顫顫巍巍的去看那高聳的城牆。大晚上的一路疾奔就是為了爬城樓啊?王爺您的愛好也忒特別了吧?-_-|||

  “快些走吧,還沒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蕭崢見她一副死魚樣,乾脆不由分說的拽起她的胳膊就往城樓階梯處走去。

  文素只好打起精神跟著,心裡有些幽怨,聽他這口氣,好像打算一直待到天亮啊……

  守衛的士兵見到攝政王突然現身似乎也不奇怪,不過對他身邊的文素就有些好奇了。在目送著二人一路登上城樓的這段時間內,已然悄悄在心中對文素的身份做了無數具有豐富想像的揣測。

  比如她是攝政王用金屋藏的嬌啊什麼的……

  畢竟這是攝政王第一次帶女子來啊。

  好不容易爬上城樓,文素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蕭崢迎風而立,她卻撐著膝蓋在邊上吐氣。

  “文卿,此地景致獨好,你若不看看,可就可惜了。”

  文素聞言抬頭看去,明亮的月色之下,城郭之外蒼茫一片,護城河靜靜流淌,肅穆而莊嚴。遠處山川綿延,黑黢黢的聳立於天地之間,雖無法窺其具體形態,卻讓人自心間陡然而生一股豪邁之感,好似萬里江山都已在腳下臣服,翻手之間便足以扭轉天下大勢。

  果然是個風景獨到之處。

  “此處……是北城樓?”文素沒有來過,只是憑藉方向推測了一下。

  蕭崢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北城樓,當初本王第一次出征,先帝于此樓頭贈酒相送,本王見此處眼界開闊,之後便經常來了。”

  “原來如此……”文素呢喃了一句,忽而有些反應過來,“那麼王爺今夜又來,是因為那樁婚事?”

  蕭崢忽而轉頭,月光照在他臉上,朦朧間可見其眼中的戲謔,“文卿對本王的事情倒是知道的不少。”

  “呃,王爺恕罪,下官也是無意間聽見的。”

  “那就是偷聽了?”

  “這個……”文素抹汗,確是事實啊。

  蕭崢無所謂的笑了一下,轉頭繼續看著對面綿延的群山,“文卿認為本王今日對太傅之舉可過分?”

  文素心中斟酌了一番,保守的回道:“王爺這麼做自有道理,下官不敢隨便置評。”

  “說吧,本王恕你無罪便是。”

  “這……”文素眼珠滴溜溜的轉,“王爺也是為了自己著想,婚姻大事不願被權勢左右也是正常。”

  蕭崢低笑,“你認為本王只是因為聯姻一事才奪了太傅的權勢?”

  文素愕然,難道不是?

  “本王是給翁老爺子留了條好路,免的他被捲入這皇權之爭中來。”

  文素聽到他說到“皇權”,便再也不敢隨便開口了。攝政王心思深沉複雜,此時忽然對她說起這些,叫她實在沒底。

  “文卿可有什麼理想?”許久的靜默之後,蕭崢忽然沒頭沒尾的問了一句。

  “理想?”文素抽了抽嘴角,王爺您是在罵人吧?跟我這樣兒的談理想?-_-|||

  “但凡是人,總有些理想,說大了便是鴻鵠之志,說小了便是心中一願,文卿肯定也是有的吧?”

  “唔……”文素想了一下,道:“若是說心願,下官倒是有的,無非是希望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罷了。”

  蕭崢似有些驚訝,“就這樣?”

  文素誠懇的點頭,這是我的最高理想啊,王爺您一定要是這種表情麼?→_→

  確定了文素不是開玩笑,蕭崢對她安撫的笑了笑,“文卿是個實在人,這是好事。”

  文素朝天翻白眼,王爺您越來越會安慰人了……

  “那麼王爺有什麼理想呢?”她多少有些憤懣,想著倒要瞧瞧你是不是鴻鵠?

  “本王的理想……”蕭崢的眼神掃向下方,身形挺拔肅然,抬起右臂輕輕一拂,如撥雲見月,揮手間已定天下。聲音低沉卻掩不住鏗然堅毅,字字擲地有聲:

  “本王要這天下海清何晏,歌舞昇平,百姓安居,兵戈永息……”

  也許是從未見過攝政王這麼有氣勢的一面,文素怔忪了許久才回過神來,接著就是一陣汗顏。

  王爺,我能收回之前說的心願麼?

  跟您這鴻鵠一比,我這燕雀也忒丟人了吧?OTZ

  “王爺高志,下官慚愧。”雖然這理想對她來說實在太大太遙遠,但心中的欽佩是由衷的。

  蕭崢斜睨了她一眼,“可是這一切都需要一位元英明之主。”

  文素心中咯噔一聲,直覺得不太想聽下面的話了,而蕭崢卻偏偏問道:“文卿認為當今聖上可當此重任否?”

  “這……”文素悄悄抬手抹了抹額頭,“王爺,下官只是個掛牌女官罷了……”所以咱們可不可以不談政事了?

  “無妨,本王想聽聽你的看法。”

  “呃,下官認為……假以時日,陛下還是可擔重任的……吧……”

  四下靜謐,文素暗暗捏緊了手心。

  她知道攝政王不好糊弄,在他面前說假話絕無可能,可是她也根本不知道說真話是不是對攝政王的胃口啊……

  一直到文素手心裡出了一層汗,蕭崢才又開了口,微帶一絲笑意:“文卿所言正是本王所想。”

  哈?蒙對了?文素心中一松,幾不可察的舒了口氣。

  “本王給蕭翊機會,他若能成為一代明君自然是好……”

  後面的話沒有立即接下去,文素心中疑惑,自然而然的介面問道:“那若是不能呢?”

  蕭崢面朝群山,月色勾勒著他的側臉,俊逸不可方物。周圍安靜的幾乎只有風掀過衣袂的細微聲響,他的聲音亦染上一層蕭索,猶如劍鋒劃過,尖利直接:

  “那便由本王自己來!”

  文素膝蓋軟了一下,被身邊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才不至於狼狽摔倒。

  王爺您告訴我這些做什麼做什麼啊?下官還想多活兩年啊……

  “文卿放心,本王並無將你滅口的打算。”

  文素艱難的咽了咽口水,“那王爺為何……要對下官說這些?”

  蕭崢勾了勾唇,“文卿是聰明人,與你說話本王放心。再說,此地也無他人了。”

  倒地抽搐,王爺您下次挑一挑再帶人來吧!TAT

  也許是多年沒與人這般推心交談了,蕭崢今晚的話雖然都在其掌控範圍之內,但也的確比過去話多了不少。以前還能跟蕭端說說心中所想,但自從做了攝政王之後,有些東西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些話自然也不能隨便說了。

  可是文素不同,她懂的進退,懂的看人眼色,知道什麼對自己有利。換句話說,她的原則只是為了保命過好日子,其餘的爭鬥權勢都與她無關。

  蕭崢很清楚她是局外人,可是今夜這番話也許已經將她拉進了自己的圈子。

  文素當然也明白他的用意。今晚與劉珂同座相處之事攝政王隻字未提,而他卻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她——她是攝政王府的人。

  這一番城樓夜談,一直到天將破曉才結束。文素跟著蕭崢走下城樓時差點在臺階上睡著了。

  二人又不自然的共乘一騎朝攝政王府而去時,卻不知身後守城的士兵已然將文素這個“嬌”的身份給坐實了。

  後來文素就在馬上很不自覺的睡了過去,還毫無形象的靠在了蕭崢懷裡。不過街上無人,攝政王也就不介意了,否則心裡肯定又要彆扭半天了。

  好吧,實際上他的的確確是彆扭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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