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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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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七十二編】 裁決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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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2 01:27: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七十九章  接應


  曠野一望無垠,冬季枯黃的野草經過整整一個春天的瘋長之後已經有半人高,在風的吹拂下如若海浪般一波波向遠方湧動。

  眾人的目光隨著那青綠草叢中分波劈浪的六匹快馬移動著。

  曠野中的兩三百米的距離並不算遠,因此,大家能夠很清楚地看見騎士們隨著駿馬奔馳而起伏的身軀,能夠看見戰馬油亮的皮毛和奔跑中爆炸般的肌肉,也能看見那隻在草叢中若隱若現的狗。

  羅伊跑在最前面,身後的伊凡等人距離他足有四五十米。而在他前面的山坡上,商隊的馬車正在以一種近乎瘋狂的姿態飛馳著。飛速旋轉的車軸發出嘎吱的聲響,木質車輪不斷碰撞著地面的石塊,高高跳起來又搖搖晃晃的落下去。

  馬車旁是揮舞著兵器的護衛和哭喊著奔逃的平民。

  他們跌跌撞撞的跑著,跌倒了又爬起來,渾身都是塵土和鮮血。不時有人被身後的匪徒追上砍倒在地。

  而在更遠處,無數匪徒正如同洪水般漫過地平線,狂湧而下。

  這些匪徒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手特各式各樣的武器,大聲呼喝著,怪叫著,追逐著逃跑的人們,揮刀屠戮。

  在黑壓壓的人潮面前,羅伊他們渺小得就像迎著滔天巨浪而行的一艘舢板,隨時都可能被怒濤拍得粉碎。

  可是,他們的速度卻絲毫不減。

  尤其是羅伊一直在不停的加速。從高處看下去,一馬當先的他就像是一隻高速迎向雷暴烏雲的海燕。

  沒有人知道羅伊想幹什麼,大家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距離匪徒越來越近。

  或許是看到了救兵,奔逃中的仙人掌商隊裡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和喊叫聲。

  精疲力竭的人們紛紛打起精神來,一邊奮力抵抗匪徒的圍攻,一邊加快速度向這邊靠攏。十幾輛中型馬車在駑馬的拖曳下狂奔,車輪和馬蹄揚起的塵土彌漫在車隊後方,如同一團黃色的雲。

  護衛和傭兵們一邊奔跑著,一邊和追上來的敵人交戰。乒乒乓乓的刀劍撞擊聲連綿不絕慘叫聲,重物跌落聲,怒吼聲,女人的驚叫聲,孩子的哭啼聲,駑馬嘶鳴聲交織在一起,響作一團。

  仙人掌商隊是一支中型商隊,武裝力量只有二十多名護衛,和隨行人群中的幾個傭兵。逃到這裡時商隊護衛已經折損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剩下的人個個渾身帶血,傷痕累累,全仗著一口氣支撐著。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死死護衛在車隊的後面,掩護車隊和平民當先而行。

  就在仙人掌車隊已經大部分都駛下山坡的時候,忽然,一輛馬車車輪碾上一個西瓜大的岩石而跳了起來,陡然側翻在地。

  巨大的車廂翻滾著,將一名來不及逃離的車夫和一個平民卷了進去箱體在泥地上刮起大片的草屑碎土和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跡,直接撞上了另一輛馬車,一時間,整個車隊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別停下,快走!”

  眼見車隊腳步放緩身後的盜匪又追近了數十米,護衛中的一個光頭漢子一腳將面前的匪徒踢飛,怒吼著手中斬馬刀在空中猛地一劈,一條火龍伴隨著激蕩的鬥氣從刀身躥入虛空直撲面前的匪眾。

  砰砰砰!隨著一連串的悶響,被鬥氣撞上的盜匪們頓時人仰馬翻。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被撞得胸口碎裂,如同被點燃的稻草人一般倒飛出去,砸進後面的盜匪群中,引起一陣悶哼驚呼。

  不過,即便光頭漢子和身旁眾人竭力阻擋身後的匪徒追擊,但混亂的車隊依然耽誤了不少時間。待到大家重新提起速度的時候,二三十個策馬從旁邊斜插而來的盜匪,已經繞到了車隊的斜前方,眼看就要將車隊截住!

  在這種幾乎前後腳的追逐當中,一旦車隊被阻截住去路,立刻就是全軍覆沒的結局。就像是獵豹和羚羊的追逐戰。雖然只是短短幾百米的距離,但每一秒,每一步,每一次變向都決定著生死。

  縱聲狂呼的匪徒馬隊,距離車隊越來越近,終於,一匹毛色駁雜的劣馬自飛揚的塵土中直撞出來,沖到了奔逃的車隊前方。

  馬上匪徒高大結實,裸著上身,露出毛聳聳的精壯身軀,髒兮兮的紅色長髮散落在腦後,手中一把足有兩巴掌寬的巨劍,血跡斑斑。

  一沖出來,他就直奔幾名平民,手中巨劍隨著戰馬的奔馳在空中掠過一道弧線,向著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用力砍下。

  “爸爸!”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呼響起,渾身是血搖搖欲墜的淩霜淩雪兩姐妹,發瘋般的逼開面前的敵人,向這邊撲來。

  這手無寸鐵的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她們的父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滿面猙獰的匪徒,飛馳的快馬,雪亮的刀鋒,以及中年男子和身旁幾個平民驚駭的眼睛,如同一幅充滿了暴戾感的油畫。

  眼看盜匪的屠刀就要掠過中年男子的頭顱,忽然間,一人一馬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飛射而來。

  “羅伊!”

  遠方山坡上,觀戰的眾人情不自禁地一聲低呼。

  他們看得很清楚,那一道黑色的閃電,正是狂奔而去羅伊。少年單薄的身體低低的伏在馬背上,雙腿緊緊夾著馬腹,整個人仿佛和戰馬融為一體。飛馳中,手中的騎槍在那碧綠的大地上閃出一道厲芒。

  “殺!”

  數米距離轉瞬即逝,當戰馬縱躍騰空,羅伊催動鬥氣,騎槍抖出一朵槍花直刺匪徒側胸。

  匪徒的刀沒能落下去。餘光中急速放大的黑影和那讓他寒毛倒豎的呼嘯厲芒,使得他幾乎下意識地回轉大劍……當!一聲巨響。羅伊的騎槍重重刺在匪徒的劍身上,純鋼槍桿驟然彎曲成一條弧線。

  “小兔崽子。”匪徒一聲獰笑。

  雖然羅伊殺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可是一交手他就知道,這少年的鬥氣實力不過八九層左右。

  若是其他人挨上一槍,或許就被挑下馬了。可對天生神力且擁有一階鬥氣實力的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

  槍劍相擊,只是轉瞬之間的事情。就在匪徒心頭大定,準備蕩開羅伊那已呈強弩之末的騎槍轉守為攻時,忽然,他發現,手中巨劍所承受的強大衝擊力隨著那少年手腕詭異的一抖,便消失得乾乾淨淨。

  “蛇槍!”

  當這個名字伴隨著一種讓人難受的空虛感出現的時候,匪徒眼睜睜看著原本抵在劍身上的騎槍如同一條靈蛇般跳了起來噗!槍尖毫無阻礙地鑽進了他的脖子,破開一個大洞,帶出一蓬猩紅的鮮血!

  兩騎交錯而過,匪徒睜大了眼睛,壯碩的身體在馬背上搖晃了一下便一個筋斗栽下來,隨著戰馬的慣性打了幾個滾撲倒在草地上。至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死在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的槍下!

  所謂蛇槍,是騎士武技中常用的一種。指騎士通過特殊的手法,使得騎槍在被格擋、鎖住、壓下或者纏繞的時候,槍身出現震顫扭曲,驅使槍尖小範圍快速變向,達到掙脫或者傷人的目的。

  因為騎槍的這一動作酷似毒蛇探身攻擊,故而得名。

  蛇槍並非高階的獨門或私傳絕技,而是大多數騎士都能夠熟練掌握的一門基本槍技。不過,如果沒有足夠的鬥氣和肉體力量,並以戰環輔助,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使得鋼鐵騎槍在瞬間彎曲變向,更不可能同時抵抗對手的格擋或鎖壓。

  正因為如此,感覺羅伊力量並不強的匪徒才疏忽了這一點。而這一疏忽的結果,卻是致命的!

  當匪徒那雄壯的身軀重重砸在地上時,遠方山坡上,福格斯不動聲色地攥緊了拳頭。身旁,傭兵護衛們寂然無聲,神色複雜,幾位剛剛還試圖找機會教訓一下羅伊的青年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而彌琪則沉默著,她窈窕修長的身軀高立於馬車上,寂然不動,如同碧藍天空中的一道剪影。

  近處,蜂擁而至的匪徒陡然降低了狂呼亂吼的聲調,放緩了戰馬腳步,沖在最前面的幾個人下意識地避開了羅伊的方向。刀下餘生的中年男子站在原地,他那哭泣的妻子和幾名護衛正沖上去拖他逃命……

  而在人群的後面,兩個一模一樣的女孩停下了腳步,呆呆的看著那單薄身影從自己的眼前一掠而過。

  “走!”羅伊一槍挑落匪徒,非但毫不停頓,反倒去勢更急,一聲怒吼由近而遠,眨眼間就已經撲入了匪徒群中。

  當廝殺聲驟然響起的時候,商隊眾人只看見五匹快馬和一隻黑白花紋的肥狗,循著羅伊掠過的軌跡旋風般卷了過去。。

  “殺!”伊凡陡然激發戰環,四個金色光環飛旋著凝聚成槍鋒的一點刺目寒光,隨即化作數十道星芒,沒入迎面而來的匪徒身體中。兩聲悶哼之後,兩個匪徒就像被狂風吹飛的雪花一般,連人帶馬化作漫天血雨。

  “公正騎士!”

  眼前的一幕,讓山坡上觀戰的眾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可還沒等震驚的聲音徹底爆發出來,他們就看見,傑西、傑克遜和同樣彪悍的麥芽兒如同三隻蠻橫的犀牛般撞進了匪徒群中,殺開一條血路,直闖到羅伊身旁。

  週邊,手特戰弓的傑姆策馬在原野上劃出一道弧線,如同幽靈般出現在盜匪馬隊的側翼,箭如連珠。“嗖嗖!”一支支銳箭流星般掠過虛空。四五名縱馬疾馳的盜匪在慘叫聲和馬嘶聲中接連墮馬,滾落在地。

  除了麥芽兒是只有一個戰環的武裝騎士之外,四名騎士,竟然有一個四戰環的公正騎士和三名雙戰環的勇敢騎士!

  這樣的現實,瞬間顛覆了所有人的認知。一時間,大家只覺得嘴唇發乾,眼睛發直。同時也不禁為那一隊被砍瓜切菜般剁翻的盜匪感到悲催。

  要知道,這些盜匪大部分都是有些蠻力粗通武技的普通人,鬥氣能修煉上一階的少之又少。以他們的實力,遭遇這樣的豪華騎士陣容,就像一群西瓜大白菜遇見了鋒利的鋼刀,根本沒有任何懸念。

  隨著伊凡等人的加入,整個盜匪隊伍在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原本要合攏的包圍圈,又被生生撕開。

  “太好了,走!”見此良機,仙人掌商隊中那光頭漢子感激地看了羅伊等人一眼,扭頭一聲大喝,揮舞巨劍當先開路,與眾護衛一道掩護車隊加速沖過戰團,向燧石商隊所在的小丘靠攏。

  很快,商隊抵達了小丘所在的位置。隨著福格斯麾下護衛和傭兵們出動接應,見勢已不可為的黑骷髏盜匪團丟下了數十具屍體,在一陣急促的號聲中退開去,遠遠地將商隊所在的山坡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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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2-6 18:1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八十章  就這麼定了


  下午,正是一天陽光最烈的時候。

  明晃晃的陽光照耀著希萊河東岸原野奔跑的戰馬,亂糟糟的人群和飛揚的塵土,更給這世界蒙上了一層難以忍受的狂躁。

  福格斯站在山丘車陣的一個木板搭建的平台上,面色如鐵的看看下方。

  隨著盜匪的退去,戰鬥暫時告一段落。

  山坡下一片狼藉。幾輛帶著仙人掌商隊標誌的馬車和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草地上。四周到處都是散落的貨物、斷裂的車軸和兵器。鮮血染紅了草地,兩匹無主的戰馬小步遊蕩著,不時停下來,驚恐的注視四周。

  舉目遠眺,數百米外,黑骷髏盜匪團已經將整個山頭圍了個水洩不通。這些惡徒留著又髒又長的鬚髮,穿著滿是油漬的破爛衣,如同一群癟著肚子的餓狼般綠著眼睛狠狠的盯著這邊。

  一些頭目正在大聲煽動著,一些人嚎叫著,用刀劍衝著這邊不停拍打著盾牌,製造各種各樣的噪音。不時還有快馬飛馳過一個個亂糟糟的盜匪群傳達指令。每一次,都引來一陣巨大的喧囂咆哮聲。

  即便是隔著數百米,福格斯都彷彿能看到這些惡徒眼中的貪婪的暴戾。

  黑骷髏盜匪團,是盧利安行省最臭名昭著的盜匪團之一。多年來,他們橫行於盧利安的各條貿易路線上,除了劫掠商隊和往來路人之外也襲擊一些防禦力薄弱的村莊,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在不知堂評定的盧利安盜匪團排行榜中,黑骷髏盜匪團的規模排名遠在五十開外,兇殘指數排名卻高居第三。每年犯下的劫掠案高達百起,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劫掠後殺光所有人。手段極其殘暴。

  為了消滅這個盜匪團,各大領主和阿道夫公爵曾經數度出動軍隊。一度將其殺得四散零落銷聲匿跡。可是,因為一直沒能抓到最狡猾的匪首【疤臉】胡安,因此,過不了多長時間這個盜匪團又會重新出現。

  上一次圍剿,是在三年前了。福格斯至今還記得幕尼城的絞刑架上那一排排匪徒集體行刑的壯觀場面。還依稀能夠聽到民眾拍手稱快的聲音,聞到屍體被懸掛在幕尼城東邊山頭幾日後飄來的惡臭。

  那是黑骷髏盜匪團遭受打擊最為慘重的一次。

  全團三百多名成員中,有兩百多人在追繳中被軍隊斬殺,八十多人被送上了絞刑架。剩下五六十人中,有三十多個都在鋪天蓋地的通緝令緝捕下被抓獲處決。最終逃出生天的,只有胡安和他的十幾個心腹。

  從那之後,黑骷髏盜匪團就不復存在。匪首胡安銷聲匿跡,再也沒有出現過。直到一年半之前戰爭爆發。藉著災難死灰復燃的黑骷髏盜匪團不但重新出現在商貿路線上甚至比以前還更加壯大。

  此刻,聚集在那髒兮兮的黑色髏髏旗下的匪徒,至少有五六百人。而且其中的四分之一都擁有馬匹!

  福格斯的手指緊緊抓著木欄杆,眉頭緊鎖。

  這是一場災難。

  他不敢想像商隊落到黑骷髏盜匪團的手裡會發生什麼,更不敢想像在家族爭奪財團控制權的關鍵時刻遭遇如此慘重的損失,自己,自己的父母妻兒,還有那位力挺自己的那位長輩,未來會怎麼樣。

  一想到這個,福格斯心頭不禁一陣發緊。

  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即便他帶齊了所有的護衛並重金聘請了兩個值得信賴的傭兵小隊和兩位實力不錯的騎士,將安全工作加強到了一種近乎奢侈的程度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而且,是最惡劣的一種。

  “福格斯先生。”耳畔傳來奧爾德的聲音福格斯回過頭,見奧爾德,穆西和護衛隊長一同爬上了平檯面色沉重地走到自己身旁。

  “仙人掌商隊的人數清點了……”奧爾德道,“總計七十三人,老弱婦孺二十人,傷者八人,剩下的四十五個裡面,護衛十二人,車伕和夥計十六人另外……”

  奧爾德轉頭示意:“還有四名傭兵和六名騎士訓練營的學員。”

  “哦……”

  福格斯驚訝地順著奧爾德的目光向車陣中看去。

  被挑選出來的青壯人群一側,六個年輕人站在一起,他們都拿著沾滿鮮血的武器,渾身上下有多處傷口,臉色蒼白。

  其中一對雙胞胎姐妹,是福格斯在之前的戰鬥中就注意到的。另外四人一個是魔法學徒,三個是騎士。從服飾來看,好像分別來自第二和第三訓練營。

  此刻,那魔法學徒和一位騎士學員正在嘔吐著,顯然這是他們第一次殺人,心理難以承受。

  “也幸虧這幾個年輕人,”身材瘦削,氣質沉穩的穆西道,“我剛才問了商隊裡的人,他們說,如果不是遇襲的時候這幫學員第一時間挺身而出,和護衛們攜手殺出了一條血路。恐怕大家早就沒命了。”

  說著,穆西用手一指雙胞胎道:“這對雙胞胎,姐姐叫凌霜,妹妹叫凌雪,別看長得清清秀秀,倒是兩根小辣椒。殺起人來一點都不手軟。另外四個學員加起來都沒有她們兩個殺得多。”

  福格斯點了點頭,仙人掌車隊居然有六位隨行學員,這算是他這幾個禱時以來聽到的一個最好的消息了。

  有他們的加入,車隊的防禦力會提升不少!

  目光在學員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福格斯環顧四周。隨著仙人掌商隊的馬車加入,車陣再度得到了加強。近三十輛馬車一輛連著一輛車廂上架設了破甲弩,釘上了防禦弓箭的擋板。三個角落還豎起了弓箭塔。

  箭塔雖然不高,但因為車陣本身處於山坡上,對下面的敵人還是頗有威脅。

  幾個箭法最好的傭兵背著滿滿的箭囊,手中握著長弓,站在箭塔上,如同鷹一般俯視著下方。其中就有女精靈射手彌琪。

  “我們能抵擋多長時間?”福格斯問道。

  奧爾德和穆西互視一眼,悶聲著道:“地面進攻我們不怕。他們人數雖然多,但我們占著地理和防禦優勢打到明天早晨都分不出結果來。不過……”

  “不過什麼?”福格斯問道。

  “我們怕兩件事。”事已至此,奧爾德也不想說什麼寬慰話,直率地道:“第一,我們怕火攻。這裡沒有水。如果他們起了殺心,拼著不要財貨,用火箭攢射,那咱們全都得被燒死在這裡!”

  福格斯心頭一陣發緊。他知道,奧爾德並非危言聳聽。如果對方無法攻破車陣,最終很可能下此毒手!只要一通火箭強襲他們就能將這個被包圍的山頭變成一個巨大的野營火堆。

  “另一個,就是溫格子爵衛隊!”奧爾德道:“他們已經殺了我們的路探,並正在前往這裡的路上。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我都必須承認,與其期盼他們是來營救我們的,倒不如認真考慮一下那個叫羅伊的小子的話。”

  奧爾德說完,三人都沉默了。

  比起眼前這些只有一身蠻力和破爛武器的盜匪來,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職業軍隊要恐怖得多。如果溫格家族真如羅伊猜測的那樣,是幕後黑手的話。那商隊能成功脫逃的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十。

  良久,福格斯苦澀的一聲嘆息:“看來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還有兩個機會,先生。”護衛隊長金森安慰道:“我們可以立刻派人突圍出去報信或者堅持到明天早晨。您知道,紅葉騎士團就駐紮在溫格子爵領的東南方向,每隔一天他們都會派人到這一段進行例行巡邏。”

  “這些話給大家說吧,別安慰我了。”福格斯擺了擺手。金森嘆了口氣,沉默了下來。

  他們都明白這兩個選擇不現實。首先,這裡是溫格子爵領的地盤,重重設立的關卡,堵死了一切通路。報信者要避開關卡不但要繞行很遠,還需要翻山越嶺。恐怕兩天時間都不夠。商隊等不起。

  其次,駐紮在溫格子爵領東面的紅葉騎士團,雖然每隔一天就會進行例行巡邏。但巡邏隊只是小隊,即便發現了情況,也不能立刻進行營救。況且,敵人顯然不會給商隊等到明天早晨看見太陽升起的機會。

  他們會在攻擊受挫的情況下,放棄劫掠財物,一把火把這個山頭化為灰燼,然後離開這裡。

  無論怎麼想,眼下的情況竟都是一個死局。

  噠噠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四人扭頭看去,幾匹快馬正飛快的順坡而上。

  看見這幾匹快馬,小山丘上頓時變得安靜下來,無論是痛苦呻吟的傷員,忙碌佈置防禦的傭兵還是扶老攜幼的平民,都整齊的注視著這幾名以一位黑髮少年為中心的騎士。看他們如風一般捲上山頭。

  怎麼會是他?!

  看到飛馳上山的羅伊,站在人群中的凌霜和凌雪咬著嘴唇,心亂如麻。

  這一次,凌家決定舉家搬遷到幕尼城。一家五口,除了凌萱因為工作的關係暫時留在美丁城之外,孿生姊妹和凌家二老都一齊動身,帶著整整一馬車行李,踏上了前往幕尼城的旅途。

  離開美丁城城門時,心情如同放飛的鳥兒一般的兩姐妹並沒想到,這次的旅程,竟然演變成了一場劫難。更沒有想到,關鍵時刻,竟然是羅伊救了她們的父親。

  從看見羅伊的第一眼開始。這個問題就像一根帶著倒勾的藤蔓一般,纏繞在她們的心頭,越勒越緊,無比難受。

  在此之前,如果要選出姊妹倆最討厭的人的話,羅伊就算排不上第一前三肯定是跑不了的。

  可現在姐妹倆低著頭,耷拉著長長的睫毛,不敢去看羅伊。

  在凌家一家五口中,斯文且怕老婆的凌父,雖然不是一家之主,卻絶對是凌母和三姊妹心目中的國寶級的人物。認識凌家的街坊鄰居都知道,得罪了凌萱沒什麼,得罪了雙胞胎,也不過被她們調皮報復一下。就算是得罪了最潑辣的凌母大不了被她扯著嗓門堵在門口罵三天罷了。

  可要得罪了一向老好人的凌父,那可捅了凌家四個女人的馬蜂窩了。無論是最潑辣的凌母還是脾氣最好的凌萱,都會在瞬時間搖身一變,變成最具攻擊力的母獅子。對方不道歉認錯絶不罷休。

  從內心來說,姐妹倆對羅伊的感激,已經壓過了之前的矛盾。

  可畢竟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女孩,年輕氣盛心高氣傲,又是美丁城最漂亮的姐妹花,受慣了追求者和長輩們的關愛寵溺,讓她們立刻就變了臉衝上去,笑臉相迎感激涕零,實在有些抹不下面子。

  “怎麼辦?”凌霜咬著嘴唇,拉著妹妹的衣角,用手推了推她。

  凌雪也是一臉可憐,飛快地瞟了飛馳而來的羅伊一眼,怯怯地搖了搖頭。扭著身體反撞了凌霜一下,耍賴道:“你是姐姐,你拿主意。”

  凌霜嘟著嘴,瞪著凌雪,用手指在她光潔的額頭上狠狠一戳:“沒出息!不就是道個歉認個錯嗎。”

  凌雪把頭點得飛快,睜大了漂亮無辜的眼睛:“所以,這對姐姐你不是什麼難題啊。”

  凌霜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噎了回去直翻白眼,咬牙切齒半天,又自己泄了氣愁眉不展的道:“那傢伙以前真的很討厭嘛!上次安娜姐的事情,他在旁邊問來問去就不說了,到店裡買東西還一臉臭屁的樣子說什麼‘怎麼這麼便宜……’。”

  “噗嗤!”凌雪看見凌霜搖頭晃腦學羅伊的模樣不禁一下笑出聲來,推了她一下:“人家哪有你學的這麼噁心。”

  “你沒看見他當時那……”凌霜嘆了口氣抬起頭來看向羅伊,眼神忽然凝固了,隨即一聲驚叫:“天啦,老媽她想幹什麼?!”

  凌雪嚇了一跳,猛然回頭,正看見自己的母親號稱美丁城南區最漂亮也最財迷的朱蒂大嬸,眼睛發著光笑容滿面,顛顛小跑著迎上羅伊。

  在車陣前甩蹬下馬的時候,羅伊並沒有注意到迎面而來的那個中年婦女。他的餘光一直緊緊的注視著遠方盜匪群中一個化成灰都能認出來的身影!

  馬修!

  發現馬修,羅伊並沒有費多大功夫。

  當他一槍挑殺了第一個匪徒,並在麥芽兒和四位紅葉騎士的配合下將那一隊盜匪的馬隊擊潰時,他發現,一隊原本準備過來馳援的盜匪在看見伊凡和三傑身上的戰環之後飛快的停下了腳步。

  然後,羅伊就看見了那個被眾多匪徒簇擁在中心的身影。儘管馬修帶著面罩,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當看見馬修的那一刻,所有的記憶都在羅伊的腦海中甦醒了。

  一年半之前,就是這個人,在波拉貝爾的軍事會議上答應了布萊恩和雨果的戰術計劃,以布萊恩和雨果率軍正面突襲斐烈軍營寨為條件,承擔護衛平民撤離的責任。

  可是,當布萊恩,雨果以及諸多皇家騎兵英勇的向敵人發動衝鋒的時候,他卻丟下平民逃跑了。

  他的背信忘義,讓數以千計的平民暴露在斐烈騎兵的屠刀下。

  老馬克西姆死了,瑪麗大嬸死了,小柔嫂和她的孩子,以及數以百計的平民倒在了波拉貝爾城堡通往北部山區的道路上。

  惡行還不僅於此。

  其後,一心想抱住教廷粗腿的馬修,乾脆撕破了臉。

  在埡口,他派其衛隊和投靠他們的巴克、安德魯等人一道,將平民阻擋下來,試圖以諸多平民的生命為代價,拖延斐烈人追擊的步伐。

  在懸崖上,和教廷騎士喬治一同阻擋艾蕾希婭,甘當阿歷克斯的幫兇。最後更赤脖上陣親自帶領溫格子爵領的人配合教廷騎士追殺自己。

  回想以前的一幕幕,羅伊必須用很大的力氣才能使自己冷靜下來,而不是衝過去把這個和教廷狼狽為奸,害死無數波拉貝爾人的雜種砍成肉泥。

  仇總是要報的。

  從一種並沒有絶對把握的猜測,到此刻馬修真正出現在眼前,這一結果已經讓羅伊很驚喜了。

  現在需要的,是一點點的耐心!

  通過觀察,羅伊發現,馬修似乎並沒有認出自己。

  一來自己長高且結實了不少,和一年半之前那個腦袋大大的瘦小雜役比起來有了很大的變化。

  二來,馬修當時在波拉貝爾不過只短短一天時間而已。對於他這種看人時鼻孔朝天的貴族來說,記住一個卑賤雜役的相貌,的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更何況,現在的他,已經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身為公正騎士的伊凡身上。對這個貪生怕死的傢伙來說,一個身上有四個戰環的公正騎士和另外三個如狼似虎的勇敢騎士,顯然更值得警惕。

  把繮繩交給傑西羅伊領著奧利弗正準備走向福格斯所在的平台,忽然,隨著一陣香風,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子飛快地擋在了他的面前。

  “聖父在上。我可總算把你給盼回來了。我都足足等了你一個禱時了。剛才就在馬車哪兒往下看你,等著你回來,好親口跟你說哦,這該死的泥地,瞧把我鞋子給弄的,天啦,我的裙子也髒了。”

  中年女子拉著他口裡語速飛快,眼睛裡激動的光芒和緊緊抓著他袖子的手簡直讓人懷疑一對母子失散多年,又在這亂糟糟的地方重逢了——如果女人對她漂亮鞋子和裙子的執念不那麼強的話。

  “夫人,您……”羅伊一頭霧水試圖把衣袖掙脫出來。可手剛一動,袖子卻被女人抓得更緊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把鞋子衣服的事情放到一邊,女人抬起頭來一邊用力拍打著裙邊的泥點,一邊道:“瞧我這人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朱蒂,你叫我朱蒂大嬸好了,叫凌夫人也行。你得聽我說剛才是你救了我丈夫……”

  話一說到這兒,女人的眼眶立刻就紅了,飛快地抽出手絹來摸著眼淚兒:“要不是你,我丈夫就沒命了。他要死了,咱們家可就毀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又都是一群女人往後可怎麼活啊……”說著,女人收了眼淚,沖旁邊一聲怒斥:“死人,還不趕緊過來跟人說聲謝謝,杵在哪兒幹什麼?”女人說話又急又快,臉上表情轉換速度和銜接簡直快如閃電天衣無縫,只看得羅伊目瞪口呆。

  隨著女人的連聲催促,一位中年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看見他,羅伊一下子明白過了過來。微微一笑,沖那中年男子擺了擺手道:“不用那麼客氣,小事一件。”

  “那可不行,”中年男子,也是凌萱等三姐妹的父親凌卓離正色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說著,便恭恭敬敬的撫胸彎腰,施禮道謝。那一板一眼,絲毫不苟的樣子,顯然是個極認真的人。

  小鄉巴佬無奈,只得站定受了一禮,又學自己以前的騙子老師傳授的禮儀,硬著腰板彎腰含顎回禮,這才離開。

  目送羅伊的身影走上平台,又扭頭看了看他的四位“隨從騎士”和“精靈女僕”,凌母朱蒂忽然一把抓住了正準備回到人群中的凌卓離,目光炯炯。

  “親愛的,你說,這小子配得上咱家寶貝不?”

  凌卓離一愣,木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木頭腦袋!”見丈夫這副模樣,朱蒂鬆開他,氣鼓鼓的嘟囔一句,隨即喜滋滋地看著平台上的羅伊,自言自語道:“你看這小子,救了你的命不說,長得也俊俏。讓人看著就喜歡。看他行禮的模樣,還有他那些隨從,準是個貴族家的子弟。年齡和咱家霜兒雪兒也差不多,要是霜兒雪兒嫁個給他,那往後可享福了。”

  凌卓離一臉尷尬,看了四週一眼,拉了拉妻子的胳脖道:“這種事情,你怎麼……‥

  “你別管!咱家霜兒雪兒未來可是騎士,論身份論模樣兒,哪配不上這小子?”

  朱蒂瞪了他一眼,又扭頭去看羅伊,目光如同釘在了羅伊身上一般,越看越喜歡。興奮的一拍手。

  “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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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一章    一個壞消息,兩個好消息


  順著車陣通道一邊往前走,羅伊一邊在心頭暗自讚歎。

  在危機四伏的救贖大陸行商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商隊不但要面對來去如風的盜匪團,還要面對惡劣的天氣和兇猛的魔獸。因此,學會禦敵時的車陣佈置,就成了每一支商隊的必修課。

  羅伊小的時候,和爺爺在救贖之地四處流浪,旅途上跟隨過很多商隊。有普通商人臨時拼湊的,有領主貴族們旗下的,有財團商會的,也有掛著某個傭兵團或騎士團標誌的。可謂見多識廣。

  不過,眼前的這支商隊的車陣,卻比他以前見過的商隊車陣,更讓他眼前一亮。

  走進車陣就能發現,商團的成員們正在各自忙碌著。無論是護衛還是夥計,無論是掌櫃還是車夫,沒有一個人閑著。牽馬的將馬牽到隱蔽處、架弩的正在調試著基座、挖坑的揮汗如雨、拆卸的嫺熟飛快……

  從他們的動作和熟練程度來看,顯然都是受過針對性的訓練。到了這關鍵時刻,不用別人分派,就能各司其職。

  身旁的這些馬車,也是經過特別設計的。馬車的車廂擋板高而厚重,上面包裹著鐵皮,能夠抵禦一定強度的攻擊。車轅可以在一分鐘之內卸下來,牽開駑馬,就能將一節節車廂連接起來。

  車廂的車輪可以拆卸。四個角還有半米長的大鐵釘。只要用鐵錘將其敲打進泥地裡,就能將馬車牢牢固定住。如果再將車旁的土地挖出一米深的壕溝,把泥土和岩石堆積到馬車車廂和車底,一道臨時城牆就出現了。

  除此之外,讓人感歎的還有商隊成員的防具和武器。

  防禦戰中最好的武器是弓弩。而弓弩中,威力最強的則莫過於破甲弩。

  破甲弩是一種基座式重弩,重量高達兩百斤,需要三個大漢協作使用。其射出的巨箭箭杆足有小臂那麼粗。與其說是箭倒不如說是騎槍。百米距離上,一箭可以連續洞穿三匹戰馬,威力無比。

  正因為威力巨大,製作工藝繁雜,因此,每一把破甲弩的價格都極其昂貴且很難買到,通常只有背景雄厚的大型商隊才能配備一兩台。

  可走進車陣的羅伊卻發現,光是他數到的破甲弩,就已經有三台了。如果車陣的其他的方向也都是一樣的佈置的話,整個商隊的破甲弩至少有八九台!

  這真是太奢侈了。一台破甲弩一千金路郎還得拿著官方許可證預定排隊。九台破甲弩,放到黑市上,至少能賣足足兩萬金路郎!

  再看看那些裝備精良的商隊護衛以及那些拿著比大部分匪徒還好得多的長劍和弓弩的夥計馬夫,羅伊敢肯定,若是能以武器配備定輸贏的話,盜匪們恐怕會被這幫財大氣粗的傢伙活活羞死。

  難怪山下的盜匪們個個眼冒綠光。老爺我都忍不住想搶啊!

  羅伊砸吧砸吧嘴,順著簡陋的樓梯蹬上福格斯等人所在的眺望台,山丘下遼闊的平原和四周氣勢洶洶的盜匪便映入眼簾。

  剛剛只是和小股匪徒交鋒,一通衝殺下來還沒感覺什麼。此刻居高臨下一眼看見整個戰場的全境,任是他膽大包天,心頭也不禁咯噔一下。

  他媽的,這麼多人?

  看看那密密麻麻的盜匪,再回頭看看車隊中扶老攜幼眼神惶恐的平民,羅伊深吸一口氣,頭皮發麻。

  在鋪天蓋地的盜匪面前,這個小小的車陣簡直就像個雞蛋殼。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的腦子裡一直盤算的是怎麼把馬修騙過來乖乖站好然後一斧頭砍掉他的腦瓜的話,那現在他就不得不考慮山上這些人怎麼才能活下去了。

  “很倒楣,不是麼?”

  耳畔,傳來福格斯的聲音,羅伊扭頭看去,這位微胖的中年人正站在自己身邊,凝視著山下的盜匪群。

  “你們打算怎麼守?”羅伊問道。

  如果平時,被一個身穿粗亞麻布衣服的毛頭小子用這種直杠杠的語氣問話,福格斯一定會拂然不悅。不過,同樣的話從羅伊的口中問出來,他卻覺得天經地義,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

  半個禱時之前,羅伊挺槍躍馬沖下山頭,橫掠過草浪起伏的原野殺入盜匪群中的場景,給人的印象太深刻了。只要是當時站在這個山頭上的人,沒有任何一個會愚蠢到再把他當成孩子。

  和那些殺了人之後臉色蒼白嘔吐連連的學員比起來,身為同齡人的羅伊,仿佛來自於另一個世界。福格斯毫不懷疑,如果把雙方關進一個黑屋子自相殘殺,最後活著出來的一定是羅伊!

  只有見過他殺人的人才知道,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顯得有些文弱靦腆的小子,其實是隻狼!

  聽到羅伊的問話,一旁的穆西走上來,簡單的介紹了車陣目前的防禦體系。最後道:“加上仙人掌商隊的護衛和平民中的青壯,我們目前能夠投入戰鬥的人數在一百五十人左右。其中,有戰馬四十六匹。駑馬一百三十二匹,另外還有九台破甲弩和一門石炮。如果敵人不增兵或者不採取火攻的話,我們應該能夠支撐到明天早晨。”

  穆西給羅伊彙報的時候,語氣難免有些不自然。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一來,相較於之前和羅伊杠上的奧爾德,由他說話更合適一些。二來,按照傭兵的規矩,他們必須徵求並尊重實力最強大者的意見。而偏偏,商隊中實力最強的四位騎士,都是羅伊的隨從!

  聽完穆西的話,羅伊用手指撓了撓臉頰道:“說到敵人增兵,我過來是有一個壞消息想要告訴大家…………”

  壞消息?

  福格斯和眾人互視一眼,心下一沉。

  “看見黑髏髏盜匪團旗杆左邊的那群傢伙了嗎?”

  眾人聞聲向羅伊話中所指的方向看去,看見黑髏髏盜匪團中,一群彪悍的匪徒簇擁著幾位騎士。雖然衣著和旁邊的匪徒差不多,卻是人人著甲,自成一團。

  “那群人中間,那個穿著黑色鎧甲,騎著夏爾馬,馬鬃還紮了辮子的傢伙,名叫馬修,是溫格家的未來繼承人,溫格子爵的兒子。”

  一聽到羅伊的話,眾人張口結舌。

  “馬修?”福格斯駭然道:“不是說他死了嗎?”

  “對啊!”護衛隊長金森也道:“死人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我聽說,馬修都死了一年多了。”

  “信不信隨你們的便……”,羅伊嘿嘿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齒:“就是他!”

  這一下,眾人沉默了下來。

  大家都明白,如果羅伊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就意味著之前擔心的最壞的情形已經出現了。同時也意味著,這支商隊將要面對的敵人不僅僅是黑骷髏盜匪團,還有溫格子爵領的軍隊。

  論規模,溫格子爵領的私人武裝,比起黑髏髏盜匪團小不了多少。

  尤其是一年半之前,馬修死亡的消息傳出之後,老溫格麾下的私人武裝更是以驚人的速度膨脹。到今天,這個小小的子爵領,光是麾下騎士就多達四十人。再加上步兵加上騎兵,總數超過三百人。

  如此龐大的私兵,自然需要大量的金錢豢養。

  因此,在抱上了教廷的粗腿之後,溫格的收稅官四處出擊,收稅範圍從原來的領地一直擴展到了美丁城的史密斯男爵領地內。

  這些打著溫格家族紋章,馬飾和馬車上掛著教廷徽記的武裝收稅隊,和土匪無異。哪怕不是溫格領的子民,他們也找著種種蠻橫的借口勒索錢財,稍有不從即拳打腳踢。別說普通平民,就連一些沒什麼後臺背景的小莊園主也不能倖免。

  不過,即便如此,大家還是不敢相信,溫格家族會喪心病狂到勾結盜匪團幹這種打家劫舍謀財害命的勾當。

  “他們瘋了!”福格斯喃喃道。

  “他們沒瘋,”羅伊折了一根草,咬在嘴裡,目光凝視著山下的馬修:“落霞城距離美丁城不遠,美丁城一旦被斐烈帝國攻陷,落霞城就會成為前線。到那個時候,溫格家族別說斂財,恐怕還得拿錢出來。”

  想起羅伊之前曾經說過的話,福格斯驟然回頭:“他們想走?”

  “顯然是這樣!”羅伊聳了聳肩膀,腳下的奧利弗也猛搖著尾巴大點起頭。

  一年半之前,發生在波拉貝爾的事件,直到今天還在持續發酵。在那次事件中,馬修的所作所為,已經將溫格家族綁在了教廷和宰相唐納德的身上。而盧利安大公阿道夫,卻是不折不扣的保皇派。

  因此,無論應對迫在眉睫的戰爭還是著眼於未來,溫格放棄自己的領地,收斂大量錢財離開盧利安行省都是上上之選。只要有錢,只要能繼續抱住教廷和唐納德的大腿,獲封一個新的領地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些事情,他即便不說,福格斯等人也明白。

  呼啦。

  一陣大風吹來,驟然揚起漫天沙塵。商隊的旗幟在風中猛地一扯,發出一聲巨響。仿佛要被撕裂一般。

  看著福格斯等人蒼白的臉色,一直在心頭盤算的羅伊,忽然問道。

  “福格斯先生,我想問一下,這次過來的商隊中,你們和仙人掌商隊運送的貨物價值究竟有多少?”

  “這個…”福格斯躊躇了一下,隨即坦率的道:“不瞞你說,這一次我們在美丁城收購了大量的魔核,魔獸毛皮和珍貴藥材,總價值超過一百萬金路郎!”

  “一百萬?!”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數字還是砸得小鄉巴佬目瞪口呆。他做夢都想不到,一支商隊,一次單程販運的貨物價值竟有如此之高。那一年下來,這支商隊做的生意該有多大?燧石財團那麼多商隊,其財力又有多麼恐怖?

  看見羅伊的模樣,福格斯等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說話。

  事實上,福格斯口中的一百萬金路郎,只不過是這次在美丁城的收購價而已。一旦將貨物販運到出售地,那價格恐怕翻上幾番都不止。尤其是在戰爭的陰影下,魔核,礦石,藥材的價格每一天都在上漲。

  一百萬金路郎就嚇成這德行,要知道最終的利潤,這小子豈不是當場就要昏過去?

  眾人心頭一陣嘀咕。

  大家實在想不明白,這個擁有公正騎士做隨從的傢伙,怎麼對一百萬金路郎反應這麼大?

  要知道,從商隊層面來看的一百萬,跟那些大貴族,大財團或大騎士團層面看的一百萬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

  這一百萬,對福格斯來說,或許是命運前途。

  可對一個帶著四位騎士和一個精靈女僕招搖過市的傢伙來說,怎麼也夠不上震驚的程度吧?

  好半響,羅伊才回過神來,問道:“那仙人掌商隊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福格斯搖了搖頭,忽然眉頭一皺,像是想起了什麼,飛快地道:“對了,前幾天,斐烈人打到美丁城,許多當地的商行,貴族和商隊都在甩貨。當時接貨的除了我們,還有他們!”

  “等等…”羅伊一聽到這裡,立刻抓住了其中的關鍵,問道:“你是說,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仙人掌商隊?”

  “是的。”福格斯點頭道。

  “那除了你們兩家之外……”羅伊認真地問道:“還有沒有別的商隊?”

  “敢接貨的就我們兩家!”福格斯斷然道:“當時美丁城戒嚴了,貨運不出去,所有人都在甩貨,怕斐烈人打進來砸在手裡。我們是最大的接盤,那天百分之八十的貨都是我們吃下來的。仙人掌商隊資金不充裕,吃得少一點~~”

  說到這裡,福格斯忽然停了下來。

  他,金森,奧爾德,穆西四人互視一眼,眼神中都有些驚恐。話說到這份上,就算白癡都明白,這兩支商隊被放過關,絕對不是什麼巧合!

  要知道,因為斐烈人兵臨城下,幾乎所有商隊都把貨拋空了。斐烈人被擊退之後,其他的商隊要麼停留在美丁城收貨,要麼空車前往其他的城市,資金都通過錢莊流動,並不攜帶大量現金。

  僅有的兩支運送大量貴重貨物,又急於離開的,就只有這裡的這兩支商隊。

  如果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美丁城裡盯著的話,那麼,他就會發現,兩支商隊簡直是再好不過的獵物了。

  正當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心底油然而生的時候,忽然,福格斯發現羅伊笑了起來。

  十七八歲的黑髮少年,外表看起來人畜無害,甚至有些老實。不過,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勾起的一絲邪氣,卻讓他的臉一下子變得生動起來。給人的感覺,就像一隻憨狗熊忽然變成了一隻狐狸。

  “羅伊,你這是…”福格斯驚訝的看著羅伊,目光閃動。

  “剛才說了一個壞消息,”這一刻,羅伊的心頭早就不知道轉過了多少念頭,他看著山下馬修的身影,頭也不回地道:“還有兩個好消息,不知道你們想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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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二章  山下山上


  看著眼前的山頭和上面的商隊車陣,馬修跳下戰馬,用力踢腳邊的一塊石頭,大步走到一邊的岩石上坐下來,心裡一陣煩亂。

  “該死的賤民!該死!該死!該死!”

  馬修狠狠地罵著。手中的馬鞭在一連串的該死聲中,發出啪啪的破空聲,將面前的青草抽得寸寸斷裂草屑亂飛。旁邊數十個匪徒打扮的漢子都不約而同地扭開了頭,裝聾作啞,彷彿沒聽到一般。

  他們都是馬修的扈從或溫格家族的心腹私兵,一年多來,一直跟隨在馬修身邊,對自己的這位少主最瞭解不過了。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們,每當少主盛怒,面色猙獰地咒罵“賤民”的時候,一定是又想起那個……讓他落到現在這步田地的黑髮小雜役。如果誰不想替那賤民觸觸霉頭挨上幾鞭子的話,最好離得遠遠的。

  狠狠的發了一通脾氣。馬修將馬鞭往地上一摜,接過扈從小心翼翼遞過來的水囊,掀起頭盔面罩灌了一大口,胸膛劇烈的起伏著,目光陰鶩。

  他覺得這樣日子簡直糟透了!

  一年半之前,馬修率領家族士兵,陪同聖殿騎士列弗一道進魔獸山脈追殺羅伊。結果羅伊的人頭沒有拿到,搜索隊反倒全軍覆沒。他自己更是在羅伊的恐怖魔法下丟棄列弗,獨自落荒而逃。

  回到城堡之後,老溫格在仔細詢問了事情經過之後,狠狠給了他兩耳光,然後連夜將他送走,並暗中處死了幾個看見馬修回來的哨兵和奴僕。製造馬修跟搜索隊一同失蹤生死未卜的假象。

  從那一天起,馬修就只能以一個死人的身份躲藏在深山老林中。

  對於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馬修來說,這一年多來的山林生活,簡直是一和漫長而痛苦的折磨。

  沒有舒適柔軟的臥室,沒有舞會,沒有熱鬧,沒有臭味相投的貴族子弟們,更沒有勾引那些羞答答的貴族小姐或欺負某個潑辣村姑的樂趣。

  可他卻只能忍受。溫格家族在得罪了皇室之後,已經和教廷站到了一條船上。如果因為他丟下聖殿騎士團尊貴的公正騎士列弗獨自逃命的行為,導致家族再被教廷拋棄,那溫格家就完蛋了。

  到那時候,即便老溫格再把他這個唯一的兒子當寶貝,也保不住他。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名叫羅伊的小雜種!馬修用力將手中的水囊摜在地上,一腳踢出老遠。

  雖然羅伊的相貌現在已經模糊得記不清了,可是對馬修來說,這個影子就像一個,看不見面目的鬼魂一般,一直跟在他的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忽然從腦海中跳出來,把他的怒火點燃。

  “冷靜,冷靜!”馬修閉上眼睛,喃喃告誡自己,“還有三天時間了。只要這一票幹完,老頭子啟程,我就解脫了!”

  可是,臉上這個從山寨裡一出來就不允許摘下的頭盔,身旁骯髒的匪徒們的汗臭味,還有他們那粗俗的挖鼻孔撓胯下的習慣,讓他一陣陣直犯噁心!

  更讓他憤怒的,是眼前山頭的這個車陣!

  “達克!”馬修咆哮道。

  隨著他的吼聲,一位身材足有兩個人那麼寬的重裝騎士手按大劍大步而來。

  “少爺!”

  “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見達克走到面前,馬修指著山頭,額頭青筋畢露:“誰走漏了消息,是誰?!”

  “沒有人少爺。沒有任何人走漏風聲。我保證。”達克悶聲道。一張醜陋巨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保證?”面對麾下最忠心也最強大的騎士,馬修竭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如同一隻焦躁的餓狼般原地打轉,“那你告訴我,如果沒有人走漏消息,這支商隊怎麼可能提前在這裡擺下車陣?”

  “我不知道,少爺。”達克乾脆的回答道,喉嚨裡發出一聲漏風般的沙啞獰笑,“不過,我們會攻破他們的車陣,讓他們知道,除了地獄,他們哪兒都去不了!”

  馬修斜眼看著達克,良久,冷哼一聲。

  自從斐烈人佔領波拉貝爾並大規模登陸盧利安西南沿海,老溫格就知道,家族的領地遲早都會淪為戰場。因此,藉著依附上教廷的勢頭,老溫格開始了對領地和周圍村落的掠奪式徵稅。

  一年多時間以來,溫格家族掠奪了大量的財富,並將麾下武裝的規模擴充了整整兩倍有餘。

  而隨著斐烈人兩度兵臨美丁城下,溫格家族產生了越來越嚴重的危機感。

  為了最後撈一筆,他們開始和黑骷髏盜匪團的合作。

  胡安和老溫格,早在多年前就有過交道。

  很少有人知道,當初胡安之所以能夠在鋪天蓋地的通緝令下安然逃脫,正是托老溫格這位二等子爵的庇護。

  而當隱藏多年的胡安借著戰火席捲沿海的混亂局面重新東山再起的時候,溫格家族,也有了一把隱藏在暗處的屠刀。

  雙方一拍即合。

  明面上,溫格子爵領的衛隊在通往暮尼城的道路上設卡守衛。一邊隔絶交通,按照自己的意圖和需要控制往來人群的流動,一邊將其他的盜匪團都驅趕開,為黑骷髏盜匪團吃獨食創造條件。

  而暗地裡,馬修卻率領部分裝扮成匪徒的私兵,隱身於盜匪團中,和疤臉胡安一道聯合劫掠。

  這種官匪一家的作案方式,可謂密不透風。被襲擊的商隊大部分都被屠戮殆盡。即便偶爾有人拼命殺出一條血路跑出來找到溫格衛隊的士兵,也是羊入虎口,不但得不到保護,反倒白白送了命。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黑骷髏盜匪團作案超過二十起,劫掠了大量財貨。可即便這樣,馬修等人還是覺得撈錢的速度太慢。

  尤其是隨著溫格家族遷離日期的臨近以及一系列劫案引起的軍方的警惕和民眾的恐慌,更讓他們急切的想最後撈一票大的。

  就在這個時候,福格斯商隊這隻大肥羊和仙人掌商隊這隻小肥羊出現了。

  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個商隊總數超過一百二十萬金路郎的財貨,無論是對黑骷髏盜匪團還是溫格家族來說,都是一塊絶對不容放過的肥肉。為此,馬修和胡安不但命人時刻監視對方的一舉一動,而且在劫掠地點和時間安排上,也下了不少工夫。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先通過沿途設置的關卡,將這兩支車隊放過。使其在不知不覺中脫離人群,變成落單的“孤羊”。然後再以溫格子爵領早已經埋伏在前方的衛隊和後面的黑骷髏盜匪團前後夾擊,將其一口吞下。

  可誰也沒想到,眼看前面的一切都很順利,商隊距離襲擊地點已經不遠的時候,走在前面的燧石財團卻忽然停了下來。

  不僅停下來,他們還將車隊駛離公路,在一個山坡上擺下了車陣,並且向四面八方派出了路探。

  這一下,完全打亂了馬修他們的計劃。

  為了不使對方的路探經過關卡,前面的衛隊當先動手殺了路探,向這邊撲來。而後面的盜匪團面對一波又一波的路探,也藏不住身形,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向仙人掌商隊發動了襲擊。

  再後來……就成了眼前的局面。

  馬修目光陰鶩地盯著山頭。

  從他所在的位置看去,那個所謂的山頭,其實不過是一個三四十米高的小土丘。可對方的車隊盤踞其上,馬車一輛連著一輛,帶鐵皮的厚重擋板就紮在土丘邊緣,又高又陡。想要攻進去,不知道要拿多少人命去填!

  “立刻派人催一催衛隊。讓他們加快速度!”看了良久,馬修對達克交代道:“另外,跟胡安說,半個禱時後,發動進攻!”

  “是,少爺!”達克領命而去。

  目送達克離開,馬修看著山坡上的車陣,目光中充滿了熾烈的慾望,喃喃道:“這一百二十萬金路郎,我一定要拿到手!”

  ……

  “哪兩個好消息?!”

  距離馬修數百米外的山頭上,福格斯反手就一把把羅伊給抓住,急問道。

  眾人的目光中,黑髮少年伏在欄杆上,笑眯眯地看著山下,悠悠地道:“第一個好消息是,大家不用擔心對方火攻。”

  “哦?”

  “為什麼?”

  一聽到這句話,不光福格斯眼睛一亮,旁邊的眾人也頓時來了精神。這個問題,正是此前所有人最為擔心的!

  “原因有兩個,首先,我瞭解馬修。他既然精心選中了這兩支商隊,那麼,以他的貪婪,不到最後關頭絶對捨不得一把火燒掉這上百萬金路郎的財貨。因此,戰鬥初期和中期這些貨反倒是我們的護身符。”

  聽到這個解釋,奧爾德不屑地冷哼一聲。這種情況他們之前也有同樣的判斷。不過,就算敵人再貪婪,到了最後久攻不下,他一樣會下死手!

  這毛頭小子太天真了!

  正當奧爾德一聲冷哼剛剛響起,就見羅伊扭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嘴角一勾道:“其次……我忘了告訴大家,我是神匠堂的註冊魔紋師,只要有足夠的魔核,我就能讓這裡變成一個水的世界。”

  魔紋師!一聽到這三個字,奧爾德的冷哼聲戛然而止,嘴巴大張,如同一隻被掐住了脖子的青蛙。旁邊的福格斯等人也一個個目瞪口呆,情不自禁的驚嘆聲完全將羅伊後面的話給淹沒了。

  魔紋師,這小子竟然是位魔紋師!

  福格斯愣了半響,眼睛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羅伊。

  “難怪!難怪!”

  在此之前,他一直困惑於羅伊的身份。以他曾經見過的貴族豪富子弟來比較,羅伊不說話的時候,根本就是個老實的小鄉巴佬,無論是衣著,外貌還是談吐氣質都不像是個能有伊凡這樣的騎士做隨從的貴族。

  可他要是個魔紋師,那就不一樣了!

  一位註冊神匠堂的註冊魔紋師,可是貴族們爭相結交的對象。尤其是那些老牌家族裡的魔紋師,哪一個身旁不跟著幾個騎士做保鏢?

  一時間,眾人都是又驚又喜。

  聖帝在上,在這個世界上,難道還有誰不明白一場防禦為主的戰鬥中,擁有一位魔紋師的重要性嗎?

  別的不說,單是羅伊在馬車上竟繪上水系魔紋,就已經解決掉大家最大的隱憂了。若是他有足夠的精神力和感知力,再給車陣加上些防禦或攻擊魔紋,那對下面的黑骷髏盜匪團來說,將是一場災難!

  就算他們拿人命填,也別想在二十四個禱時內攻破車陣!

  哈哈哈哈,福格斯大笑起來。笑聲中,羅伊問道:“我想,商隊最不缺的,就是魔核了吧?”

  “不缺不缺!”福格斯大聲道。

  他哪裡知道羅伊的空間戒指裡藏滿了魔核,只是因為財迷捨不得拿出來而已。當下豪爽的一揮手。

  “只要你需要,要多少有多少。咱們的貨裡,有五分之一都是魔核。你要有本事,全用上我也不心疼,砸死他們!”

  “那就好。”羅伊笑眯眯的點點頭。

  “快,說說,第二個好消息是什麼?”解決了最大的難題,福格斯渾身一下子輕鬆下來,好奇的問道。

  “第二個好消息是,紅葉騎士團就駐紮在距離這裡不到六十公里的地方,如果傳訊求援,來回最多只需要六七個禱時就能抵達這裡。”羅伊說著,瞟了奧爾德一眼。

  聽到羅伊的話,奧爾德忍不住又要冷哼。

  派人突圍求援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前後都被敵人的關卡攔住,派出的路探要麼被殺,要麼就被趕了回來。這時候就算派人出去,也得繞行很遠的距離,還得走不能騎馬的崎嶇山路。等到跑出去報訊,黃花菜都涼了!

  不過,當看見眼前這小子似笑非笑的模樣,奧爾德立刻想起了剛才的尷尬,噴到了鼻子眼的粗氣瞬間化作兩縷和風。

  “這個……”福格斯皺起了眉頭,左右看了看,搖頭道:“我們這裡恐怕沒人能突圍出去。唯一能指望的恐怕只有伊凡先生……”

  “不用派人。”羅伊搖了搖頭。別說他不願意讓伊凡冒險,就算伊凡能突圍出去,也會打草驚蛇。私通匪徒劫掠殺人的罪名,他可不想輕易浪費。現在滿門心思,就是把馬修一家整個兒給端了!

  “不派人?”眾人一愣,面面相覷。不明白羅伊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讓它去。”迎著眾人困惑的目光,羅伊微笑著,指了指腳邊翻著肚皮蹭癢癢的奧利弗。

  這句話如同定身術的咒語一般,奧利弗和眾人一下子定住了。

  眾人傻傻地看著眼前的肥狗。肥狗也倒著眼睛傻傻地看著眾人,忽然很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摀住了老二。

  “讓狗送信?”福格斯指著奧利弗,難以置信。別的不說,光看這狗的體型他就不指望它能跑出兩公里。

  這哪裡是狗啊,簡直是隻豬!

  羅伊點了點頭,也沒解釋,要過一張羊皮卷寫了一份簡短的求救信。

  自從吃了龍蛋之後,這一年多來,奧利佛的變化驚人。無論是速度還是力量都有極大的增長。加之它常年跟羅伊狩獵,精通各種卑鄙無恥的搏殺技巧且有一口龍息,堪稱山中土霸王,想溜出去,誰也攔不住。

  將信牢牢綁在了奧利弗的項圈上,羅伊伸手在奧利弗的屁股上一拍。

  “還記得菲利普麼,找到他!”

  羅伊話音剛落,只聽嗖的一聲。一道黑白花影只一閃,就躥下平台,在馬車人群中左繞右轉,旋即消失於微微擺動的草叢之中。

  眾人驚訝地順著山坡張望,卻什麼也看不見。

  那條肥狗,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

  一陣風吹來,曠野中的野草隨風擺動,遠方,黑壓壓的盜匪群忽然一陣騷動。無數鋼刀鐵劍反射著陽光,分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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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三章  魔紋法陣


  隨著時間的流逝,頭頂的豔陽一點點偏向西方。

  為了能在這場忽如其來的劫難中活下去,車隊中的每一個人都傾盡全力投入到車陣的建設當中。短短半個禱時的時間,方圓不過一兩千平方米的小山頭,已經在人們的共同努力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空蕩蕩的車陣內部,加入了仙人掌商隊的七八輛中型馬車。構築了一個圓形的小型內陣。馬車和馬車之間的通道,也被挖成了一條條壕溝。陷落的地面和馬車本身的高度加起來,形成了一道道高度超過兩米的土牆。

  而在縱橫交錯的壕溝之間,還有一個個藏身洞。這些深埋在地底且互相溝通的洞穴除了為老弱婦孺們提供躲避箭雨的藏身之地外,還能在週邊被攻破的時候説明戰士們偷襲敵人或安全撤回到內陣中去。

  兩個商隊總計七十多名護衛,被平均分配到了四周防禦車牆的每一段。協助他們的是大概同等數量的車夫,商隊夥計和平民中挑選出來的青壯。他們六個一組。三人持盾近身作戰,另外三人則以弓弩支援。

  傭兵們肩負著支援的責任。除了三個守衛塔上的射手和九台破甲弩之外,他們並不固定于車陣的某一個位置。哪裡最危險,他們就去哪裡。他們的武技和豐富的經驗,能夠幫助防線穩定下來。

  除了這些之外,車隊還有一支預備隊。

  預備隊是車隊武力當中最為強大的力量。其成員包括護衛隊長金森、刺芒小隊隊長穆西、烈光小隊隊長奧爾德、兩位福格斯聘請的自由騎士、羅伊、麥芽兒、伊凡、三傑以及淩霜淩雪等六位學員。

  這個總數十七人的名單,讓最為悲觀的人都不禁精神一振。大家這才發現,商隊中竟藏龍臥虎,有如此多的強者。

  伊凡就不用說了。別說在商隊中,就算是在大騎士團或大貴族的城堡裡,一名公正騎士的地位都是極其尊崇的。

  伊凡之下點是三傑和兩名自由騎士。三傑的實力都在勇敢二星到三星。而福格斯聘請的兩位自由騎士也有勇敢一星的實力。五名勇敢騎士的衝擊力絕對能讓正面的任何一個敵人為之戰票。

  再加上同樣實力不凡的金森飛穆西,奧爾德和包括一位魔法師在內的六名學員,預備隊的陣容可謂空前豪華。有他們在身後,大家頓時感覺精神有了支撐活下去的希望又變得光明起來。

  不過,人們並不知道,加固的車陣也好,豪華的預備隊陣容也罷,其實只是整個防禦體系最外面的一層殼。

  而在這層錶殼下方,還有一層更為堅固的殼。正在商隊高層的翹首欺盼中,悄無聲息地建立著。那才是這個山頭真正的防禦核心。

  魔紋法陣!

  車陣中央,一輛仙人掌商隊的馬車,靜靜地佇立著。

  厚垂的車篷放了下來將豐廂遮擋得嚴嚴實實隔絕了所有人的目光。等待的人們能看見的,只是車廂上殘留著的刀斧砍痕和黑紫色的血跡。

  馬車前面,一干商隊高層靜靜地等待著。每隔幾分鐘,大家的目光,就會落到馬車的車篷篷布上,焦急的眼神,似乎要把拉篷布給戳穿!

  車陣很小,總共不過二三十輛馬車一兩百個人。這些領導者,一直都是大家依靠的對象和注意力的焦點。因此,當他們站在馬車前,焦急等待的時候四周的通道裡,土牆上也圍滿了好奇的人們。

  就連遠處在各自崗位上巡邏的傭兵和護衛們,也不是伸長了脖子想這邊張望一眼,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猜測這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福格斯身上。

  在眾人的眼中,這位從遭遇盜匪以來一直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的商隊大主管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風度。

  只見他背著手,在原地飛快的來回踱步。走兩步就抬頭看一眼馬車。那熾烈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一隻圍著食物打轉的餓狼。讓人不由自主地產生一和這中年胖子下一秒就會撲過去的錯覺。

  “福格斯先生”當福格斯再度從自己眼前晃過的時候,傑姆被晃得頭昏,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我說,你能坐一會兒嗎?”

  福格斯回過頭來,目光怔怔地看著傑姆,似乎在消化這位勇敢騎士的話,好半響,才回過神來,啞然失笑道:“抱歉抱歉。”

  他拍著自己的額頭,在一旁坐下來,深吸一口氣,托著腮幫定定地看著馬車。

  可這和姿勢堅持了沒兩分鐘,他就又情不自禁地站起身來,焦急地來回打轉,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重複之前的動作。

  沒人笑話福格斯。

  至少馬車旁的這些商隊高層沒有。大家都明白,換任何人處在福格斯的位置上,恐怕比他更患得患失。畢竟,這批貨物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而能不能最終挺過這一關,就看馬車裡的羅伊了。

  自從知道羅伊是魔紋師之後,福格斯就將商隊中能夠提供的材料績,統拿了出來。

  這些材料中,包括二十多顆五級以上魔獸的魔核,十幾張魔法卷軸,二十個金屬板和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魔獸骨頭,毛皮,魔力水晶,植物花葉,根莖及一整瓶的三級魔紋墨水。總價值超過八萬金路郎。

 也虧得這兩支商隊,幾乎收購了美丁城所有的貨物,如果換做其他商隊,恐怕連所需材料的一半都湊不齊。

  材料準備齊備後。羅伊就進了馬車,一直到現在也沒出來,連面也沒露一個。

  而此刻山下的敵人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他們分成四個方向,將車陣所在的小山丘團團圍住並且不斷逼近。

  所有人都知道,戰鬥已經近在眼前,一旦開戰,就是血肉橫飛血流成河的絞殺,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絕不停止。

  因此,大家對羅伊能否完成魔紋法陣,心頭著實焦慮不安。

  不過焦急歸焦急,大家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深處都對羅伊抱有一和信任。仔細回想,眾人才震驚的發現,從車隊行至希萊河東岸的這片高地一直到現在,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羅伊引導著。

  是他最先發現異常,建議車隊停下來構築車陣。也是他率領隨從騎士,將仙人掌商隊從黑骷髏盜匪團的重重圍困中救了出來。更是他定下了據守待援的防禦策略想辦法報信求援並解決防禦中最為關鍵的魔紋法陣。

  這一切的一切,正是信任的來源!

  望著寂然不動的馬車,眾人的腦海中,同時回想起了之前福格斯的一句話。

  當時,所有人都為羅伊開出的這份材料清單心懷疑竇。要知道,羅伊要去的這些材料,別說繪製一個作用 僅限於滅火的小 型水系魔紋陣,就算是用於構築一個足以覆蓋城堡並抵禦物理攻擊的大型魔法罩都夠了。

  況且,以羅伊的年齡水準來看,至多也就是個一二級魔紋師,其中的不少材料他根本就用不了!

  因此,大家著實有些懷疑羅伊借機中飽私囊。

  不過,當金森提醒福格斯的時候,這位精明的商人卻輕輕地搖了搖頭,用極認真極認真的語氣道:“如果能平安度過這一劫,我最大的收穫不是保住一百多萬的財貨,而是認識了他。”

  羅伊!

  這是何等高的評價!

  被厚重的車篷遮擋得嚴嚴實實的馬車裡,靜悄悄的。

  車篷頂上和兩側的照明魔紋,解決了光線問題。

  將馬車照得透亮。而一道冰系魔紋,則將烈舊暴曬過後的炎熱,驅散得乾乾淨淨。

  羅伊盤腿坐在馬車地板上,全神貫注地描繪著手中的金屬板。雖然車內的溫度在冰系魔紋的作用下比外邊還低,但大量精神力的消耗,依然讓他的額頭沁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後背衣裳,更是浸濕了一大片。

  在他的身邊,擺著已經繪製好的一大疊金屬板,其中四塊,被單獨放到了一邊。

  如果有魔紋師在這裡的話,會驚訝的發現,這四塊金屬板,正是構成一個完整的水系魔紋陣的四個魔法基座。只要加入魔核,將其啟動,這些四個金屬板就能在瞬間彙集大量的水元素,形成一道半球形的厚厚水膜。

  在這層水膜的保護下,別說射進來的火箭或丟進來的火把都會在瞬間熄滅,就算是衝殺進來縱火,也沒法點燃任何東西。在這個空間裡,水元素的密度堪比一場大雨!

  也就是說,水系魔紋法陣,其實早就完成了。

  可羅伊卻沒有停下來。

  “呼!”全神貫注地勾完最後一條魔紋功能線,羅伊的感知離開了繪魔筆下的金屬板,退回了大腦之中。旋即,一和精神力極度消耗後的疲倦和頭疼,瞬間襲擊了他。

  羅伊躺倒在馬車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如同一隻被丟上了岸的魚。

  雖然他掌握著遠比傳統魔紋學更加簡化的魔紋,精神力也比同等級的法師更強,不過,這只是一種相對的優勢罷了。

  這和優勢,能讓他以繪製一級傳經屢紋所需要的精神力和感知,繪製威力等級高達三級的生命魔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能繪製五級,六級,甚至更高等級的魔紋。畢竟,他現在只是一個朗星法師。

  更高等級的魔紋,每提升一級,需要的精神力和感知都要多上幾倍,甚至幾十倍。能夠繪製出四級魔紋,已經是羅伊此刻的極限了。而這一繪,就是十幾個魔紋,數百條魔紋線。差點將他的精神力榨幹。

  “小子,你不要命了?!”矮人斧靈的虛影,出現在羅伊的識海中。

  “不要命?”羅伊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和他老實模樣截然相反的狡黠,“我就是要命,才必須趁現在做好準備。不然,嘿嘿.”

  “這是什麼?”矮人斧靈注視著羅伊一字排開的十幾個金屬板,好奇地問道。

  “白魚箭陣。”羅伊翻身坐起來,拿起剛剛繪製好的金屬板。

  這種金屬板,是商隊收購來準備運回暮尼城,出售給鐵匠鋪和武器商的鍛造材料二級魔銅。

  魔銅是一和強度韌度極其出色的金屬,同時有著極好的導魔性。一直以來,都是鍛造武器的絕佳輔助材料。

  一般來說,如果一把劍茬鍛造的時候沒有摻入魔銅、魔銀、乃至更珍貴的魔金,那麼,鍛造出來的武器通常都只是一二級的普通武器,導魔性極差,不適合繪製魔紋,打造成魔紋武器。

  因此,一個魔銅板的價格,比起一塊千鍛鋼錠都要貴上十倍。

  在繪魔這個行當中,載體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雖然世間萬物,就連樹葉或白紙上都能繪魔。可載體不同,魔紋的威力也天差地遠。

  若是將一個禁咒級的魔紋繪製在一張白紙上,最終產生的效果,恐怕最多相當於一名公正騎士全力一擊罷了。而若是將其繪製在能夠承載魔紋法力持續釋放的我體上,其威力,或許就能抹去一座城堡!

  這次繪製魔紋法陣,羅伊一眼就看上了商隊物資清單中的這些魔銅板。相較于車陣的木質車廂和羊皮卷其他的載體,用魔銅板組成的魔紋法陣導魔性更強,威力更大,也更不易被人損壞。

  魔銅板,冰冷堅硬。深黃色的平滑板面上,數以百計的魔紋如同藤蔓般糾纏在一起,在頭頂照明魔紋的光芒照耀下,劃過迷離妖異的流光。

  這是羅伊在絕境中學會的第一個生命魔紋,白魚水箭。

  五級魔獸白魚的水箭單支威力,只相當於二級魔法。不過,在將其加入了連續激發的迴圈魔紋之後,這和魔紋的魔法威力等級,因其密集的數量,而達到了恐怖的四級。

  一個魔銅板的魔紋,使用一個五級魔核,可以釋放超過一百支水箭。而羅伊身前完成的魔銅板,多達十八個!

  也就是說,在瞬間,這個十八個魔銅板組成的魔紋法陣,可以釋放近兩千支水箭。

  雖然這些水箭沒有準頭,射程距離也短。但若是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內同時釋放出來羅伊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寒戰。雙手合什,念念有詞:“馬修小乖乖,快到老子這裡來。”

  “小混球。”矮人斧靈不禁一聲笑駡。

  和羅伊這壞小子比起來,他覺得自己十七八歲的時候,簡直善良得像一支小綿羊。

  “原來,你小子要那麼多東西,就是為了製造這個魔紋法陣。”看著羅伊面前的一大疊魔銅板,矮人斧靈這才明白過來。

  不過,他還是太善良了。

  只見大腦袋搖了搖頭,飛快地把剩下的大約二分之一的材料,都收進了自己的空間戒指。然後嘿嘿一笑。理直氣壯地道:“錯了。我是為了佔便宜。”

  矮人斧靈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無恥之徒。良久,才緩過氣來,正要破口大駡,忽然間,嗖的一聲,一支箭洞穿了馬車篷布,直插在羅伊腳下的地板上,尾羽急促地顫抖著,發出一陣嚷嗡聲。

  羅伊一步躥向馬車車尾,掀開篷布,便聽見一聲淒厲的“敵襲!”

  整個車陣,已經亂作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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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四章     箭雨,血浪!


  峽灣鎮,距離溫格子爵領的主城落霞城東南十五公里。

  小鎮依山而建,扼守著希萊河的一條支流小河和方圓數十公里的群山山谷入口,一直以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

  早在一百多年前,羅曼王朝就曾經在峽灣鎮和南方的貴族叛軍進行過一場持續時間近六年的戰鬥。

  史稱峽灣之戰。

  在南方貴族叛亂的整整二十年時間裡,這場拉鋸戰耗費的時間就占了近三分之一。有超過三十萬雙方士兵葬身於此。直到現在,當地山民還經常能在山林中乃至農田地下挖到戰死士兵的骸骨和銹蝕的武器殘片。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峽灣鎮和美丁城處於一條平行線上。一鎮一城,如同兩顆犬牙,扼守著盧利安行省的西南門戶。失去其中的任何一個都會讓盧利安的北部平原城市直面斐烈人的騎槍。

  美丁城之戰前,峽灣鎮也打過幾場不大不小的仗。不過,從崎嶇狹窄的山路中迤邐而來的斐烈軍,早已經在崎嶇泥濘的山路上耗得精疲力盡。加之後勤路線過長,根本無法組織起大規模的攻勢。

  因此,幾次試探之後,以騎兵聞名於世的斐烈人迅速放棄了這個不適合大規模騎兵運動,地理地形遠比美丁城更難進攻的小鎮,轉而集中力量於西側的美丁城。

  雖然表面上將一切都歸結於峽灣鎮所處位置的險要和戰略的需要,不過,交戰雙方都明白,地形只占全部理由的一小部分而已。更大的原因,是因為駐守在峽灣鎮的,是聖索蘭帝國五大騎士團之一的紅葉騎士團!

  和往常一樣,這一天,修築於峽灣鎮鎮口的軍營,依然井然有序。

  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後,士兵們通常就窩在營房裡休息。一些人在睡覺一些人在擦拭武器或聊天,更多的人則聚集在寬闊的軍營校場上進行搏擊比武等男人之間的遊戲。

  “好!”一陣漫天價的喝彩聲驟然響起,校場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個大個子騎士飛了起來,雄健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砸入身後人群中,一時間人仰馬翻。

  “賠錢賠錢!”

  “他媽的,老子壓的五個銀泰士,快給錢。”

  “這隻豬怎麼能讓菲力浦少爺近身,塊頭大有個屁用。壓得住菲力浦少爺的鬥氣繃勁?”

  人群如同開了鍋一般,叫好的,咒駡的,追討賭注的,熱鬧非凡。

  菲到普穿著貼身的亞麻布訓練服,敞胸露懷,身上的汗水浸透了後背,濕漉漉的頭髮一綹綹貼在額頭,叉著腰,站在人群中的空地上哈哈大笑:“還有誰來?!”

  聽到菲力浦的挑戰,一名和菲力浦實力相仿的公正騎士猛地脫掉身上的衣服往地上一丟,赤著精壯的身子大步走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也在兩名衛兵的陪同下擠進了人群。

  眼看菲力浦就要和那公正騎士鬥到一起,這人忽然笑著道:“等等!我來!”

  正準備出手的菲力浦聞聲扭頭,見到那中年男子不禁面露喜色。還沒等他來得及說話,就見那人腳下一蹬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向自己電射而來。

  “哇喔!”人群驟然爆發出一陣驚呼。

  戰士們看見,隨著這陌生的中年男子一腳蹬地,他原先站立的地面,就像一個乾癟的麵團般無聲無息地凹了下去,地面寸寸龜裂。而他的身體,就在這恐怖的力量作用下,破開空氣,呼嘯而出!

  “他是誰?”

  “怎麼以前沒見過,嘿,你們知道嗎?”

  眾人忍不住一陣交頭接耳。紛紛把目光投向領著中年男子來的兩名同袍。

  一位衛兵呆呆地看著中年男子,撓頭道:“我們也不清楚,好像是第一訓練營來的,他到軍營門口,說要見大隊長,我們就帶他過來了。”

  人群議論聲中,中年男子早已經到了菲力浦面前,迎頭就是一拳。

  砰!一聲巨響。菲力浦粗壯的雙臂交叉在面前,肌肉瞬間暴漲,硬抗下了瘦削男子的拳頭。

  一時間,只看見他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陣狂風之中。頭髮,衣服,全都被那恐怖的拳風吹得筆直。蹬蹬蹬,菲力浦接連退出三步。最後支撐身體的右腿,陷入堅實的泥土中,深達半寸!

  還沒等他從這一拳之威下站直身體,人們就看見那中年男子身體猛地騰空而起,在空中橫著旋轉七百二十度,一腳砸下。

  菲力浦深吸一口氣,鬥氣驟然提升到十層,四個戰環飛旋而出,順著身體躥上了胳脖。他一聲厲喝,以之前同樣的雙臂交叉姿勢迎上了中年男子飛掠而下的腿。

  轟!隨著一聲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巨響,菲力浦面色赤紅,額頭青筋畢露。身體一下子矮了一大截,小腿自膝蓋以下,如同釘子般,深深地紮進泥土中。身上旋轉的戰環,就像是風中的燭火,搖搖晃晃,仿佛馬上就會熄滅。

  一擊之威,竟至於斯!

  四周人群,靜悄悄的。戰士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而旁邊的幾個高階騎士臉上一變,同時搶上一步,護衛在菲力浦的身前。

  所有人都知道,勝負已分。如果那瘦削中年人再出手的話,哪怕只是隨便打一拳踢一腳,菲力浦都承受不起。重則斃命,輕則重傷吐血,不在床上躺上個一年半載,恐怕連地都下不了。

  不過,中年人顯然沒有再出手的打算。他負著手,好整以暇站在一邊,面帶微笑地看著土坑裡被一口氣憋得滿臉通紅的菲力浦。

  “呼!”好半響菲力浦才呼出一口濁氣,緩了過來。搖搖欲墜的戰環和湧上面頰的血色如同潮水一般退去,神情恢復了正常。

  “讓讓,你們擋錯人了。這是我的老師!”菲力浦沒好氣地揮退麾下騎士。握住中年人伸出的手,從深陷的泥土中拔出腿來。

  “不錯,能接下我六層戰力進攻的兩招,有長進!”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揉著他的頭髮道。

  菲力浦畢恭畢敬地半跪在地上行禮之後,站起來,興奮地問道:“卡梅尼大教導您今天怎麼有空到這裡來?”

  “路過,順便看看你。”中年人微笑著道。

  這個被菲力浦稱為卡梅尼的中年男子,正是菲力浦在第一騎士訓練營時的騎士大教導。雖然菲力浦現在已經是紅葉騎士團的大隊長。可事實上,他的身份,還是第一訓練營一名未畢業的學員。

  擺手示意驚駭咋舌議論紛紛的戰士們散開,菲力浦陪著卡梅尼向自己的營房走去,問道:“路過,您到盧利安來旅行嗎?”

  卡梅尼搖了搖頭,淡淡一笑。

  菲力浦仔細觀察自己這位老師,發現分別只一年多時間自己的這位老師,兩鬢已經斑白了不少。

  “探親?”菲力浦猜道。

  據他所知,卡梅尼夫人的娘家就在盧利安行省。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他實在想不出有別的任何原因能讓卡梅尼離開帝都訓練營,出現在千里之外的盧利安。

  “也算是吧。”卡梅尼和菲力浦並肩而行,緩緩道:“不過,這次來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我被分配到暮尼城分院任教。”

  “到幕尼分院任教?”菲力浦一下子站住了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說,您一個大光明騎士被發配到暮尼城教初級學員?”

  卡梅尼沉默著,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菲力浦一下子就火了:“是誰幹的是威爾遜嗎?!”

  也難怪菲力浦發火。要知道,在帝都的第一訓練營總部,卡梅尼雖然不是教導中實力最強的但卻是教學經驗最豐富的一個。凡是他名下的學員,哪怕天賦再差,都能被他挖掘出潛力來。

  菲力浦自己就是最為典型的例子。

  論鬥技天賦,他並不算出眾。而且從成為公正騎士進入第一訓練營總營到離開,他不過只接受了卡梅尼短短一年時間的傳授。

  可就是這樣的天賦,這樣短的時間,他的潛力卻被卡梅尼挖掘得淋漓盡致。

  在成為卡梅尼的學生之後,菲力浦不但自公正一星一躍為公正三星,在武技和戰鬥經驗方面更是有了長足的進步。

  而當他離開學院南下盧利安,加入到戰爭中的時候,他更加真切的感受到身為卡梅尼弟子的好處。

  正是憑藉卡梅尼的教導,他才能一次又一次戰勝比自己更強的對手,並且在血腥的戰場上活下來!

  卡梅尼,在第一訓練營的學員心目中地位極高。

  眾所周知,這些年來,第一訓練營被其他兩個訓練營壓的抬不起頭來。連續九年比武都敬陪末座。只有卡梅尼教導的學員,還能在平時的幻界比鬥中稍微挽回一點顏面。這在整個三大訓練營,都不是秘密。

  所有學員都相信,如果不是第一訓練營受名氣拖累,在招收天才學員方面比不過另外兩個訓練營,這種局面,完全能扭轉。

  只要給卡梅尼幾個哪怕能和其他兩大學院的頂尖學員同等的天才,他就能帶領第一訓練營揚眉吐氣!

  菲力浦原本還想著利用自己現在在貴族子弟圈中的號召力,為卡梅尼找兩個天賦出眾的學生。可沒想到,還沒等到他將想法付諸實際,卡梅尼就被發配到了一向不盛產騎士的盧利安!

  對卡梅尼來說,這就像一隻天鵝被殘忍地剪斷了翅膀!在這裡,他的能力和經驗連十分之一都發揮不出來。就算他再努力,他的學員也不過是一群只有武裝騎士或勇敢騎士實力的小毛頭!

  面在菲力浦所認識的所有人中,能幹出這種事情來的,只有一個……威爾遜!

  高居聖索蘭帝國聖騎士排行前二十位的威爾遜是第一訓練營的副統領,也是大教導中排名第二的,無論是實力還是地位,都遠高於卡梅尼。

  可是,他的心胸和教導學員的能力,卻和他的實力成反比。這個人不但在教授學員方面比不上卡梅尼,而且嫉賢妒能,容不得卡梅尼教導的學員在營內比賽中屢屢獲勝。一直以來都看卡梅尼不順眼。

  看著卡梅尼面對自己詢問時,臉上露出的苦笑,菲力浦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一時間怒火中燒,胸口如同要炸開了一般。最讓他難受的是,再憤怒,他也沒辦法幫助卡梅尼,甚至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一句。

  要知道,威爾遜雖然在教學能力上比不上卡梅尼,但在自身實力和玩弄權術這種事情上,他卻超出卡梅尼不知多少倍。

  在他的經營下,第一訓練營上至長老會下到各大行省的分院,有一大半都加入了他的派系。就連一向中立的第一騎士連隊,也或多或少受他控制。可以說,如果不是他頭頂上還有一個名義上的訓練營大統領第一大教導壓著他。旁邊還有一些不願意同流合污的人牽制,恐怕他早就一手遮天了。

  而動用卡雷家族的權勢,施加外部壓力這條路也不可行。

  自從索蘭大公創建騎士訓練營,三大訓練營就在索蘭帝國享有極其崇高而獨立的地位。百年來,這裡不知誕生了多少聖騎士和超級傭兵,培養教育了多少大貴族乃至皇子親王,其地位根本不是某一個家族能夠憑一己之力可以影響的。別說卡雷家族,就算是四大老牌貴族和皇室也不行。

  更何況三大訓練營一直都是帝國貴族高層鬥爭的主要陣地之一,任何一個家族過深介入學院鬥爭,都會引來其他家族的干涉。一旦出手,卡雷家族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威爾遜,還得面對蜂擁而來的政敵。

  因此,以菲力浦現在的地位對卡梅尼只是愛莫能助。

  “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看見自己的愛徒憤恨難平的模樣卡梅尼反倒輕輕拍了拍菲力浦的肩膀,安慰道:“到盧利安也不錯。至少這裡比帝都清靜一點,沒那麼多煩心事兒。況且,說不定我還能在這裡找到一個天才……”

  卡梅尼的話剛說到這裡,忽然被軍營門口的一陣喧囂打斷。

  他和菲力浦扭頭看去,只見一支黑白花紋的肥狗,在數十名衛兵乃至騎兵的包抄堵截中,如同一隻靈活的泥鰍般鑽了進來,向著這邊飛奔。

  那速度,簡直比一隻四階的風豹還快!

  “奧利弗?!”儘管只在一個多月前見過一次,但菲力浦還是迅速將羅伊身邊的這隻狗認了出來。當時,這隻狗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五隻二階雪狼,在這隻肥狗的面前匍匐在地,屁滾尿流,連動都動不了。

  再加之這肥狗如同豬一般的體型,想記不住都難!

  四周衛兵根本堵不住這隻忽然躥進軍營的狗。就連幾名策馬追擊的騎士,也被它遠遠甩在身後。

  只一眨眼的工夫,奧利弗就已經飛奔到了菲力浦腳下,扭動著圓滾滾的腰,使勁沖菲力浦搖著尾巴,嘴裡汪汪直叫。

  菲力浦眼尖,一眼就看見狗脖子項圈上的羊皮卷,飛快地扯出來,展開,只掃了兩眼,臉色就變了。一聲厲喝:“全體緊急集合!”

  隨著菲力浦的一聲令下,騎士們轟然應諾,轉身飛奔而去。片刻之後,隨著一陣急促的號角聲在響起,無數士兵穿上鎧甲拿上武器,沖出營房,牽出戰馬,飛奔向中央校場列隊集合。

  卡梅尼站在校場邊,看河水般的人潮從自己身邊流過,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的一個朋友,被黑骷髏盜匪團襲擊了,處境很危險。”菲力浦英俊的臉上,已經是一片鐵青。

  “哦?”卡梅尼微微一挑眉毛,不確定地道:“你的朋友?”

  在卡梅尼看來,只有資格跟菲力浦成為朋友的人,別說盧利安,就算是數遍整個索蘭帝國都不多。究其原因,除了菲力浦的家庭出身很難讓普通人乃至一些小貴族接近之外,也因為他實在太高傲了。

  能夠得到他真心認同的人,簡直鳳毛麟角。認識這麼長時間,除了聽說這小子和公主艾蕾希婭是朋友外,卡梅尼甚至沒見他哪怕一個“朋友”。

  很自然的,卡梅尼對菲力浦口中的這個朋友感到十分好奇。他很想知道,這個派一隻狗捎個信,就能讓菲力浦氣勢洶洶集合整個紅葉軍團第二騎士大隊數百名騎兵的傢伙究竟是誰。

  “是的。朋友!”聽到卡梅尼的問話,菲力浦凝視著眼前集合的隊伍,認真地點頭道:“雖然我和他只見過一面,不過,他救過我的命。”

  卡梅尼看著菲力浦的側面,對他口中的這個人更加好奇了。

  他很清楚,一個如同菲力浦這樣驕傲又從小生在爾虞我詐的貴族圈的人,一向把朋友和恩人分得很清楚。如果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讓他信任,那麼,他或許會用他所有的一切報答救命之恩,卻不一定把你當他的朋友。

  尤其是,這個人還只見過一面這讓卡梅尼怎麼也想不明白。什麼人有這麼大的魅力。

  短短十分鐘後,一百名全副武裝的紅葉騎士,兩百名扈從騎士和四百名騎兵,如同黑壓壓的烏雲一般沖出了敞開的軍營大門,向西滾滾而去。

  天空,己經被忽如其來的箭雨籠罩了。

  這些長長的箭矢,離開遠方盜匪們的長弓震動的弓弦,騰上半空,在空中飛行一段距離之後,如同蝗蟲一般向小小的車陣撲來。

  一時間,只聽見嗖嗖的破空聲,鋼鐵箭頭插入泥土,木板時的沉悶噗噗聲,以及被箭矢射中的人們淒厲的慘叫聲。

  人群在瘋狂地奔跑著。

  平民們連滾帶爬地鑽進了就近的藏身洞,或蜷縮在裡面瑟瑟發抖,或看著外面來沒來得及進洞就被釘在地上的親人哭號。

  而傭兵和護衛們,則一手拿著盾,一手提著刀劍,順著坑道向自己的防守崗位飛奔。

  戰鬥終於開始了。當車陣還沒有完成最後一道防線的時候,敵人卻已經做好了進攻的準備。他們沒有再等下去,而是用最快的速度發動了攻擊。

  這種攻擊,一旦開始,就不會停下來!

  “警戒!”金森的怒吼聲,在週邊土牆下傳來。每一個抵達防禦陣地的士兵們,都死死地貼在牆邊,用盾牌護住頭頂。

  “弓箭手!”金森大喝道。

  弓箭手總數超過八十人,大部分都是商隊的馬夫,夥計和沒什麼近戰能力的平民青壯。弓箭在他們的手中,雖然比不上傭兵中的職業射手,但只要夠密集,一樣能夠給敵人造成傷害。

  “舉弓,五十五度!”

  在金森的吼聲中,弓箭手們紛紛舉起了手中的弓。

  旁邊的持盾士兵們用盾牌遮擋著他們的頭頂。

  “放箭!”

  隨著金森的一聲令下,頭頂的盾牌飛快閃開,一支支利箭隨著弓弦的嗡嗡震動聲騰空而起,飛出車陣,向著山下不住逼近的盜匪群撲去。

  雙方射出的箭矢,如同兩團黑壓壓的蜂群,在空中交錯。

  儘管旁邊的持盾戰士迅速遮擋弓箭手,但短短的一瞬間,就有兩名弓箭手被飛來的箭矢射中。一個傷在大腿上,鮮血瞬間浸濕了地面。另一個則直接被落下的箭矢洞穿了眼眶,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倒在地上。

  篤!

  羅伊剛跳下馬車,一支箭就射在了馬車駕駛座的扶手上。鋒利的箭頭以極大的衝擊力紮進扶手,木屑紛飛。

  篤篤篤,這恐怖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車篷被射的千瘡百乳,車廂木板上密密麻麻地插著箭。土牆上的泥土,灌木叢,土坑裡的積水,人體上的血肉乃至四周的一切,仿佛都在箭矢中碎裂。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金森第四次組織起漫射壓制時,匪徒的箭雨,終於漸漸稀疏下來。

  羅伊晃晃腦袋,甩掉頭髮上的碎屑,從身旁的伊凡等人做了個手勢,隨即一個倒翻騰空而起,站上了馬車。

  然後,他就看見,眼前,無數面色猙獰雙目如赤的匪徒沖上山坡,向車陣狂撲而來!

  “殺!”

  在這恐怖的人潮咆哮聲中,腳下的車陣,宛若驚濤駭浪中一個小小的礁石。

  血浪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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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五章  血戰,傷員


  當蜂擁而來的盜匪們衝上山坡,攀附上車陣低矮的車牆時,車牆後方的商隊士兵們也暴喝著縱身躍起,迎了上去。

  這本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誰也沒有退路。

  黑壓壓的人群以車牆為中線狠狠地撞在一起。前面的人在此起彼伏的刀劍中血肉橫飛,如同割草一般倒下。後面的人則悍不畏死地填補進去,用手中的刀劍迎向正面的敵人,瘋狂砍殺。

  一名長鬍子的盜匪攀上車牆,剛一露頭就被一名護衛用力揮出的一劍削掉了腦袋。當盜匪怒目圓睜的腦袋飛上半空時,下方另一名盜匪手中的長矛,已經掠過噴泉般衝天而起的鮮血,捅進了護衛的小腹。

  栽下馬車的護衛被下方的盜匪群淹沒了,在他上面,一名傭兵正用手中的羊角錘砸開了一個盜匪的後腦。

  鮮紅的血液和白色的腦漿,混合頭骨碎片中,噗地潑上了一個剛剛探出頭來的盜匪臉上。還沒等這個眼前一片血紅的盜匪恢復視線,一支箭矢就自旁邊的守衛塔上直掠而來,正中他的面門。

  嗖嗖嗖嗖!雙方的弓箭手在近距離交鋒。從旁邊看過去,只見密密麻麻的箭矢,自高高的車陣和下方衝鋒的盜匪群中,往來紛飛。

  不時有中箭的護衛栽下車牆,也不時有被射中的盜匪滾下人潮湧動的山坡。不過,他們空出來的位置就像石頭丟進了河流中濺起的浪花,旋即就被奔騰的河水捲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砰!”“砰!”“碰!”巨大的響聲起連響起。那是架設在高處的破甲弩粗壯的弓弦在驟然回彈之後扯爆空氣發出的聲音。

  每一聲巨響過後,便有成行成列的盜匪倒下。在破甲弩那騎槍還粗的破甲箭下,再堅固的盾牌,再結實的鎧甲和再強壯的肉體,都如同紙紮的一般利箭所過之處,只是一道筆直的爆散血霧。

  戰鬥從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

  一方要攻進去另一方要阻止對方殺進來。雙方就像兩群餓狼般互相撕咬,血肉橫飛。一時間,只聽見刀劍的碰撞聲,砍入對方身體的沉悶割裂聲,弓弩聲和雙方戰士野獸般的咆哮慘叫聲響成一片。

  羅伊撥開飛來的兩支箭,飛快地環顧四周。

  雖然數以百計的盜匪不斷從四面湧來,但商隊還是頂住了對方兇猛的攻勢。整個車陣就像是狂濤中的礁石,哪怕一次次被滔天巨浪拍打淹沒,也總能頑強地在漫天碎雨過後露出頭來屹立不倒。

  馬車和山坡高達三米的落差是商隊最大的持仗。衝到車陣前的盜匪再多也只能順著簡易木梯一個一個的往上爬。這就使得佔據著車陣制高點的商隊護衛們能夠形成局部的人數優勢,瓦解對方的進攻。

  同時,三個守衛塔和九台破甲弩的威力也在密集的人群中得到了最充分的發揮。弓箭手們急促而精準的射擊,破甲弩恐怖的衝擊力,讓車陣下方的匪徒們每多停留一秒鐘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而最讓人稱讚的,就是刺芒和烈光這兩支傭兵小隊了。他們的身影,總是及時出現在車陣最危險的地方。在他們面前,衝上車陣的盜匪根本站不住腳,不是被趕下去就是被當場斬殺。

  尤其是弓箭遊獵者彌琪,簡直箭無虛發。一把銀白色的獵弓每一次振弦都會在一個盜匪的咽喉綻放一朵血花。

  “這女人箭術不錯,只比老子差那麼一點點。”羅伊盯著彌琪那如同一隻優雅母豹般在車牆上縱躍奔跑的身影看了老半天悻悻地將其箭術和自己使用魔法輔助弓箭時做了個比較。

  至於單純的箭術,他很自覺地忽略了。

  他知道,對精靈來說射術幾乎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她們如同鷹一般的目力、敏鋭的第六感和超凡的敏捷,能讓她們在不經過任何訓練的情況下第一次摸弓就將箭矢準確地送進靶心。

  別說一個成年精靈,就算是麥芽兒這樣的精靈蘿莉也能閉上眼睛百步穿楊!

  似乎是感受到羅伊的目光,彌琪在將一支箭精準地射進一個盜匪咽喉的同時扭過頭來,沖羅伊冷冷地瞟了一眼。隨即兩步小跑橫身飛掠,反手一甩弓,看也不看就是一箭射出,正中一個盜匪心口。

  挑釁?!羅伊毫不客氣地將一個譏諷的笑容送給彌琪,然後飛快地扭開頭,只氣得彌琪臉色發青。

  羅伊將目光投向山下。

 在派出近三分之二的部隊發動進攻後,黑骷髏盜匪團在山下還有大概兩百裝備更精良的騎兵。尤其是圍繞在馬修和一名黃色絡腮鬍的中年男子身旁的數十人,更是沉穩彪悍,渾身都散發著強大的氣息!

  羅伊知道,這才是黑骷髏盜匪團的主力。看似靜靜在山腳下觀戰的他們,其實是一隻縮在背後蓄勢待發的重拳。只要車陣有一個地方稍有動搖,他們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衝上來,完成最後的致命一擊!

  羅伊盯著人群中的馬修,腦子裡轉瞬之間,已轉了無數個念頭。雖然每一個念頭都不一樣,但這些念頭都有一個相同的目標。

  宰了他!

  雖然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對小時候被野豬拱了棵白菜也要領著奧利弗追出兩個山頭數十里地守在洞口灌水放毒煙熏火燎還跳著腳罵上一整天的羅伊來說,一年半的時間已經足夠漫長了。

  哪怕現在局面還是自己被對方圍攻,哪怕在後面還有溫格子爵領的衛隊,他都不管。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今天,他要把馬修的命留在這裡!

  眼見戰況暫時無憂羅伊轉身從千瘡百孔的車篷中取出魔銅板,一一鑲嵌進魔核後跳下馬車,沿著通道,開始佈置魔紋法陣。

  四個水系魔紋是傳送魔紋,十八個白魚水箭陣的魔紋卻是典型的生命魔紋。因此,儘管已經在魔銅板上添加了魔力耗盡後的自毀魔紋,現在卻不能讓其他人看見,只能自己親手完成佈陣工作。

  外陣的喊殺聲越來越響,落向內陣的箭矢卻已隨著黑骷髏盜匪團的火力轉移而漸漸稀疏下來。躲在坑道邊的福格斯和其他預備隊的成員紛紛從隱蔽處走了出來。就連一些擔子大點的平民,也鑽出了藏身洞。

  平民們的臉色固然一片煞白……其他人也不怎麼好看。尤其是幾名年輕學員神情恍惚目光飄忽不定的模樣,讓人懷疑若不是車陣被黑骷髏盜匪團包圍得嚴嚴實實,他們恐怕早就拔腿而逃了。

  不過,沒有人看不起他們。

  畢竟,他們只是些十七八歲的少年。沒幹過刀頭舔血的活計,更沒經歷過如此慘烈殺戮。驟遇大劫表現出來的慌張和害怕都只是人的本能反應罷了。

  當然,當大家看見四處奔跑忙碌的羅伊的背影時候,他們也會情不自禁地將學員們和年齡相同的羅伊坐比較。

  比較的結果不言而喻。

  “他做成了?”看著羅伊將四個金屬板以相隔三十米的間距分別放置於車陣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又將另外一大疊金屬板呈圓形放置在內陣中,並用土掩蓋起來……穆西不禁低聲問道。

  福格斯和奧爾德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看看周圍蜂擁而來的盜匪就知道,現在不過是死馬當做活馬醫罷了。一切猜測在最終的結果面前都毫無意義。真正能夠檢驗一切的,只能是敵人鋪天蓋地的火箭。

  當天空被無盡的火雨點亮的時候,這個小小的車陣,要麼在魔紋的保護下存活,要麼就在烈火中毀滅。沒有第三條路。

  把手中的最後一個魔銅板埋在泥土中,羅伊滿意地拍了拍手。按照他的佈置,白魚箭陣的攻擊範圍控制在內陣和外陣之間。這個間距不過五米的狹小環形空間,能夠最大程度保證箭陣的殺傷力。

  只要能夠將對方引入外陣嘿嘿。羅伊笑著……搓著手走向內陣中央。

  看見黑髮少年臉上憨厚而燦爛的笑容,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明白在如此岌岌可危的局面下……這小子怎麼還笑得出來。凌霜和凌雪,更是嚴重懷疑這傢伙的腦子裡是不是有一根巨龍的神經。

  只有同伊凡等人站在馬車上觀察外陣戰況的麥芽兒,丟過去一個白眼過去。

  “死大腦袋……不知道又打什麼鬼主意。”

  在這個世界上,最熟悉羅伊的人自然非麥芽兒莫屬了。

  只要一看見羅伊臉上浮現這種看似憨呆實則狡黠的笑容,她就知道……這黑心腸的大腦袋一定又在使壞了。在絶境的那段時間,這傢伙就一貫帶著這種表情設陷阱下黑手……不知道有多少魔獸冤死在他手裡。

  不過,麥芽兒心裡很溫暖的承認,她就是喜歡看大腦袋這種陽光,憨厚,卻又憋著壞的笑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第一波攻擊,盜匪們留下五十多具屍體退了回去。

  間隔不到十分鐘,他們又開始了第二波攻擊。這一次,他們的進攻更加有針對性。雖然最後又付出了五十多人傷亡的代價,但車陣的一個守衛塔和兩台破甲弩,卻在幾名大盜的攻擊下被摧毀。

  看著在盜匪掩護下一擊成功後從容退去的幾名大盜,所有人的心都在往下沉。

  所謂大盜,指的是盜匪團中的核心成員,相當於騎士團中的【長騎士】。

  他們是盜匪團中最心狠手辣,實力也最強的一群人,是地位僅次於首領的精鋭中的精鋭。通常情況下,大盜們根本就不出手,只在旁邊坐享其成。而一旦他們出動,就必然是獅子搏兔,雷霆萬鈞。

  這一次黑骷髏盜匪團出動的這幾名大盜,就有著三星左右的武裝騎士實力。而在山下,還有他們的首領胡安。還有當年跟隨胡安一同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十幾名臭名昭著的大盜。這些人……每一個都極度危險。

  被摧毀的守衛塔和兩台破甲弩是一個警告。她在警告商隊的人們,敵人正在不斷地調整著他們的策略,尋找並針對著車陣的弱點。

  一旦被他們再摧毀幾台破甲弩,解除了這種恐怖武器對大盜的威脅,車隊就要面臨一群猛撲而來的獅子,而不是前兩次亂糟糟衝上來的鬣狗。到那個時候,整個車陣都會被撕得粉碎!

  第二波攻擊結束後,天色也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夕陽沉入了遠方的群山之巔。陽光只剩下了山巔和天際雲層的一抹艷紅。

  一個個受傷的士兵,如同流水般被人從外陣抬到內陣……交給刺芒傭兵小隊唯一的醫士。痛苦的呻吟聲,呼痛聲不絶於耳。精疲力竭的護衛們靠在滿是血跡和刀痕箭坑的馬車邊大口地喘著氣。幾根松脂火把在一陣嗶剝聲中被點燃,濃煙滾滾。火光跳躍著,映得他們沉默而疲倦的臉忽明忽暗。

  平民們在清理著倒塌的守衛塔,老弱婦孺們在幫忙分發乾糧和水。金森指揮著幾個護衛搬運破甲弩,重新佈置防禦體系。他響亮的嗓音隨著敵人的第二波進攻一結束就變得嘶啞低沉。聽起來就像一台老舊的破風箱。

  除了這些之外,光線黯淡的車陣裡,就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站在泥濘的坑道中放眼望去,四周神情呆滯而疲倦的人們……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失去了思想的殭屍。

  他們畢竟不是職業軍人。其中不少……甚至是第一次拿起武器殺人。如果說,開戰之前大家還有著某種莫名的信心和勇氣的話,那麼,當戰鬥真實降臨的時候,這種信心和勇氣已經隨著身邊一個個同伴的死亡消失了。

  誰也不知道,車陣還能撐多長時間。

  兩波戰鬥之後,坑道里,已經整整齊齊地排著二十多具屍體。一眼看上去,就像一條陰森森通往死亡殿堂的小路。

  人們彷彿看見,在這白色的小路地毯上空,一隻隻嗜血的黑鴉在飛舞,幽靈在飄蕩在竊笑。而死神,就站在小路的盡頭,握著鐮刀,將他慘白的骷髏臉半隱於兜帽的陰影下,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一陣哭聲從內陣中傳來。所有人都不忍地別開了頭。他們知道,或許要不了多長時間,那些重傷者就會從內陣中抬出來和死者並肩放在一起。為這條白色的死亡小道,增加一個人的長度。

  誰會是下一個?

  凌霜跪在泥濘的地上,雙手死死地揌著一名傭兵的小腹。雖然已經竭盡全力……但鮮血還是不住從傷者的傷口向外噴湧著,鮮紅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和手掌邊緣擠出來,流到地面,匯入泥地的小水窪中。

  作為整個車陣中唯一沒有參與戰鬥的預備隊成員,凌霜目睹了兩波戰鬥中每一幅慘烈的畫面。這個烈光小隊的傭兵,就是她眼睜睜看著被一名偷襲的盜匪刺中的。只不過,當時的她距離戰團超過二十米。中間還隔著內陣的馬車。根本無力救援。這讓一直沒能參與戰鬥的她感到十分難受。

  “醫士!他……”看見醫士飛快地跑過來,凌霜難過地抬起頭。

  “我看看!”身材矮胖的醫士蹲下身來,從醫藥箱裡取出兩瓶藥,讓凌霜移開手,先將一種液體倒在傷口上,然後將另一種藥粉灑上去。

  藥液如同水銀一般在傷口蠕動著,蕩漾著微微的綠光。隨後灑下的藥粉則如同銀粉一般,閃閃發亮。隨著兩種藥在傷口匯合,咕嚕嚕往外直冒的鮮血很快就被止住了,就連流出來的血也彷彿被吸引了一般,混入藥劑之中。

  然而,當猙獰可怖的傷口從消失的血液中顯露出來的時候,無論是凌霜,醫士,還是結束戰鬥之後飛快趕過來的烈光小隊其他傭兵,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敵人的這一劍,刺得極狠。

  長劍不但在傭兵的小腹上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而且還用力向下切了一下。整個傷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7”字。

  在眾人的目光中,醫士難過地搖了搖頭。

  傭兵的傷勢已經超過了他的能力範圍。無論是他的醫術還是藥箱裡的任何一種藥,都挽救不了他的命。

  嗚的一聲,一名年輕的女傭兵一下子哭出聲來。把臉埋進了中年女傭兵的懷裡。

  “救救他。”另一名烈光小隊的騎士用哀求的眼神看著醫士,嘶聲道。

  “他的傷太重了……我無能為力。”

  咚,聽到答案的騎士腳下一軟,絶望的跪倒在泥地中。滿是血跡的沉重鎧甲砸得泥水四濺。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擔架上的同伴。

  “崔克!別死!”

  沒有人回答他。受傷的傭兵靜靜地躺在擔架上,緊閉著眼睛。蒼白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在緩緩褪去。

  凌霜用力捂住了嘴。

  當身旁的奧爾德,彌琪和所有烈光小隊成員,都緩緩單腿跪地,低下他們的頭的時候,凌霜再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淚。

  “讓讓。”羅伊的聲音,在凌霜耳邊響起。

  這個不合時宜而又毫無感情的聲音,讓凌霜和周圍的傭兵們憤怒地抬起了頭。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就看見羅伊從他們身邊擠過,走到擔架旁,二話不說,一手猛地摁在了傷者的傷口上。

  眼前的一幕,讓眾人目眥欲裂。

  當傷者在劇烈的疼痛中發出的一聲淒厲慘叫時,渾身是血的傭兵們驟然炸開一聲怒喝,同時抽出了長劍。與此同時,彌琪如同鬼魅的身影已經到了羅伊身旁,兩把匕首直接切向他的脖子。

  眼看彌琪的匕首就要割斷羅伊的喉嚨,忽然,羅伊手中浮現一把斧頭,反手就是狠狠一斧!

  “轟!”一聲巨響。被一斧頭劈在匕首上的彌琪,只覺得一道巨大的力量傳來,整個人都被劈得倒飛了出去。不過,倒飛出去的她只在空中一扭身便穩穩落地,隨即一蹬腿,又以更快的速度電射向羅伊。

  羅伊卻對此早有所料。彌琪劃掠到面前,他二話不說,當頭又是一斧頭。

  這一次,彌琪飛得更遠。雖然她在接近羅伊的時候已經瞬間變換了四種步伐,改變了節奏和刺殺軌跡,但羅伊的斧頭還是精準無比地破開她的防禦,直聲要害,逼得她不得不用匕首格擋。

  “轟!”當彌琪遠遠落地,玉牙緊咬,再度激射向羅伊的時候,一旁的奧爾德忽然趁她經過一把拉住了她。

  “住手!”

  四周,一下子靜了下來。彌琪和憤怒的傭兵們,都不敢置信地看著奧爾德。

  “看看崔克。”奧爾德的聲音,有些發顫。

  眾人扭頭看去。

  只見擔架上,原本昏迷不醒的崔克臉上,已經因為極度的疼痛而徹底扭曲變形。那淒厲的慘叫聲,讓人一秒鐘都不忍心聽下去。

  可是,雖然他在慘叫,在痛苦的掙扎,他的傷口卻在一團白光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癒合。

  凌霜震驚地摀住了嘴,彌琪掙扎的胳脖停止了扭動。

  哐當。接連幾聲輕響。

  傭兵們呆若木雞,手上一鬆,刀劍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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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六章    破陣,箭!


  “治癒術……”

  醫士一看見這道白光,頓時激動地叫了起來。

  他跪在崔克身旁,俯,如此如醉,手掌放在白光上面,一副想摸又不敢去動的模樣。胖胖的臉上,因為驟然而來的驚喜湧起赤紅血色。

  雖然在看見白光的第一眼,眾人的腦海中已經劃過了這個名字。但當它從醫士的口中得到確認的時候,大夥兒還是懵了。

  四周一片寂靜。淩霜震驚地看著崔克的傷口,試圖擺脫奧爾德手掌的彌琪也忘記了掙扎,奧爾德的眼睛中閃動著欣喜若狂的光芒,旁邊的烈光小隊傭兵們更是如同被瞬間石化的雕像般,凝固在一片死寂之中。

  大家做夢也沒想到,就在他們都認為崔克已經死定了的時候,治癒術這個他們從來不敢想像的神跡,會從天而降,落在崔克的傷口上。

  而將它帶來的人,正是他們瘋狂攻擊的羅伊!

  他們傻傻的看著崔克傷口上的白光。沒有一個人質疑醫士的判斷。哪怕在場的傭兵中的大部分人都從來沒有見到過真正的治癒術,但崔克小腹上飛速癒合的傷口,已經足以說明一切了。

  除了治癒術之外,還有什麼能夠讓一個致命的傷口在瞬間癒合?還有什麼能夠讓一個已經被死神鐮刀架上了脖子的瀕死者,變成眼前這個躺在擔架上中氣十足地叫著痛,充滿活力地掙扎的崔克?

  片刻之後,傭兵們都發瘋一般沖了上去,圍在崔克身旁。

  “崔克!你怎麼樣?”

  “崔克,夥計,跟我說句話。”

  “痛……”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中,崔克睜開了眼睛,眼睛轉動,掙扎著沖撫摸著他的頭髮的中年女傭兵擠出一個笑容,“……死不了!”

  聽到崔克的話,中年女傭兵夏拉頓時喜極而泣,其他的同伴們臉上也露出驚喜交集的神情,紛紛鬆了口氣。

  烈光小隊,是一個極其團結的小隊。

  小隊中,實力最強年齡最大的隊長奧爾德就如同父親,以他豐富的經驗和閱歷,對外承接任務,領導大家戰鬥,指導年輕傭兵們的武技和配合。

  而奧爾德的妻子夏拉,則如同母親一般照顧大家的飲食起居。為手下這些年輕的傭兵們縫補衣服,操心他們生活上的每一個細節。

  雖然每日都過著顛沛流離刀頭舔血的生活,收入也並不算高,甚至修補武器添置防具裝備都要數著兜裡的銀泰士算上老半天。但隊裡的每個人都很享受這種生活,也很在意彼此間這種沒有血緣關係的親情。

  對他們來說,崔克不僅僅是一名夥伴,也是他們的兄弟。

  只有他們才明白,在每一天的清晨看見二十二歲,長著一頭金黃頭髮的崔克沖自己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時,他們的心情有多麼愉悅。

  也只有他們才知道,在戰鬥中,這個充滿活力身手敏捷的弓箭遊獵者和彌琪一道奔行于小隊前方的背影,對他們來說,是何等重要。

  看著從死神的鐮刀下重新回到自己身邊的崔克,所有人都對羅伊充滿了感激。可是,當大家再扭頭看他的時候,卻發現黑髮少年已經轉身離開了。

  迎接他們的,只是那精靈女僕和幾名隨從騎士冰寒徹骨的目光。

  傭兵們羞愧難當。

  彌琪注視著羅伊的背影,貝齒死死地咬著下唇。她很想走過去,跟他說句什麼。對不起,抱歉,什麼都好。卻偏偏怎麼也邁不動腳步。尤其是她一心想要拯救的那個精靈女僕眼中的憤怒和輕蔑,直刺她的心臟,就像針紮一般。

  不遠處,目睹了整個時間經過的福格斯已經懵了。他呆呆地看著羅伊,看了好長時間,才神不守舍地低聲問自己身旁的護衛隊長。

  “金森,你說咱們是運氣差,還是運氣好?”

  “當然是好。”金森沙啞著嗓子道。

  “好?!”福格斯苦笑著扭過頭,問道,“遇見黑骷髏盜匪團也算是運氣好?”

  “那和運氣無關,”金森搖了搖頭,說道:“我幹了二十多年的商隊護衛,路上遇劫,對我對商隊來說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況且,如果這次襲擊真跟溫格子爵領有關的話,無論如何我們都躲不開。”

  福格斯歎了口氣。他自己也明白,若是沒有這次收購,那他自己將無力擺脫目前在財團中的艱難處境。既然必須要賭這一把,那麼,被盜匪盯上也在情理之中。正如金森所說,這和運氣無關。

  “那麼”福格斯點燃了手中的煙斗,深吸一口,半眯著眼睛看著升騰的煙霧問道,“你說的是羅伊?”

  “當然,”金森認真地道:“如果咱們沒遇見羅伊,我們早就全軍覆沒了。”

  福格斯沉默地點了點頭。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羅伊都無疑是他福格斯的福星!

  只不過,他現在有些拿不定羅伊的身份。

  說是貴族,黑髮少年身上沒有一丁點貴族氣息,無論衣著相貌還是舉止談吐,都只是一個普通市井出身的年輕男孩。

  若說他是一名受到貴族器重的魔紋師,倒是可以解釋他身旁的幾位騎士和那個漂亮的精靈女僕。可偏偏,他又會神術師的治癒術。而神術師,又是教廷的寶貝,每一個神術師都必須受洗皈依,成為獨身教士。

  像羅伊這樣不穿教服不佩戴任何教廷標誌,說話連聖父都不提一句還帶著一名精靈女僕招搖過市的小子,哪裡像一個神術師?!

  況且,以福格斯的心底最深處的期盼來說,他一點也不希望羅伊跟教廷有任何關係。

  “大主管。”

  正想著,福格斯的耳畔傳來金森的聲音。

  “嗯?”福格斯回過頭來。看見金森面色凝重地看著自己。

  “關於車陣的防禦指揮,”金森認真地道,“我想,我們應該聽聽羅伊的意見。”

  福格斯立刻反應了過來:“你是說,把指揮權交給他?”

  “聽起來有些荒唐是嗎?”金森自嘲地一笑,“幾十歲的人,反倒想推卸責任,把所有人的命交到一個男孩的手裡……”

  “不用說了,我贊成!”福格斯乾脆地一擺手。

  金森驚訝地看向福格斯。他沒想到福格斯竟然如此乾脆。要知道,這可絕對是一次冒險啊!

  福格斯望向遠方黑乎乎的群山,思考著,緩緩道:“有些人是不能用年齡來衡量的。既然咱們都已經把身家性命都壓上去了,不如賭得更光棍一點!要輸就輸個精光。要贏就贏他個盆滿缽滿!!”

  “為什麼要救他?!”

  羅伊查看傷患的時候,麥芽兒就一直跟在他身旁嘟嘟囔囔的埋怨,怎麼也想不明白。

  以一個黑暗精靈的觀念來說,那幫傭兵如此可惡,死光了都是天經地義。

  換做她,別說救那傢伙的命,不在那傢伙傷口上下點毒加點料,就是心慈手軟!若是被魔族或其他的黑暗精靈看見,指不定還嘲笑成什麼樣呢!更何況,那樣的傷勢,救了現在也派不上用場。

  羅伊瞪了麥芽兒一眼,一陣頭疼。知道跟她沒法講道理,乾脆不理她,轉身一一查看其他傷患的傷勢。

  “一定是看那個彌琪漂亮,討好人家?小色鬼!”麥芽兒一邊說,一邊沖遠處的彌琪瞪眼。心裡盤算著,是不是找個機會把她給弄死。扭頭看見羅伊沒好氣的眼神瞟來,哼了一聲,別開頭,卻驕傲地挺起頗有輪廓的酥胸。

  在精靈中,麥芽兒大小姐算未成年少女。可在羅伊這個人類面前,無論身材年齡都是不折不扣的姐姐。這一點,她絕不妥協,要跟老把她當小女孩的死大腦袋鬥爭下去,直到他承認為止!

  不然麥芽兒有些發愁,什麼時候才能把羅伊勾引?這可是她在救贖之地生存下去的護身符和長期飯票啊。

  羅伊一一查看了其他的傷患。卻沒有再施展治癒術。

  一來是因為這些傷患的傷勢並不致命,二來,治癒術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那種血肉被強行催生的痛苦,絕不亞於任何一種酷刑。

  當然,如果受輕傷的是彌琪,羅伊不介意為她浪費些魔力。最好是受傷,治癒,受傷,再治癒,再受傷…….循環往復,

  正想得興高采烈,忽然,羅伊耳朵一豎,扭頭看向西面,隨即一聲厲喝。

  “敵襲,小心!”

  聽到他的吼聲,人們都是一驚,扭頭四顧。

  沒有攻擊,也沒有箭雨,就連車牆上警戒的士兵們也看著外面一臉茫然。要知道,此刻的黑骷髏盜匪團還在山下,一片明晃晃的火把看得清清楚楚。車陣四周也沒有絲毫的動靜,哪裡來的……

  這個念頭剛剛從大家的腦海中閃過,他們就看見羅伊猛地縱身而起,如同獵豹般躥上一輛馬車,向車陣西面的車牆撲去。

  與此同時,轟的一聲巨響。西面的車牆上驟然破開一個大洞,兩名護衛一聲悶哼,被撞得倒飛出去。紛飛的木削碎片中,三名身穿重甲手持巨劍的大盜露出了雄健的身形。在他們身後半山腰上,數十名盜匪正疾撲而來!

  忽如其來的變故,讓商隊人們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一秒鐘過後,當三名大盜獰笑著再度向身前的馬車舉起了手中的劍時,車陣裡頓時如同炸了鍋一般,亂作一團!

  “敵襲!”

  “攔住他們!”

  狂吼聲中,金森,穆西和奧爾德三人當先沖了過去,彌琪,淩霜淩雪和其他的傭兵們學員們則緊跟其後。跳躍的火光下,只見一條條人影在車陣馬車和坑道間奔跑縱躍,如同箭一般射向車陣西面。

  快!快!所有人的腦子裡,都是同一個念頭!

  誰也沒想到敵人竟然在剛剛結束第二波攻擊,甚至還沒有完全解除破甲弩對他們的威脅前,就直接出動大盜發動了偷襲。

  這一擊,正中車陣命門!

  馬車再堅固終究也只是包著鐵皮的木頭罷了。對普通的盜匪來說或許是一道障礙,但對這三個身上戰環閃爍的大盜來說,卻算不上什麼。在沒有干擾的情況下,他們只需要幾劍就能將整個馬車車廂斬成碎片!

  而偏偏,在上一波攻擊之後,大多數精疲力竭的護衛們都撤下來休整。商隊中的高手們也大都在內陣中。那一段車牆上只有四五個負責警戒的護衛,其中兩個還在對方發動偷襲的第一時間就失去了戰鬥力!

  “該死!”眾人剛剛沖出內陣,就聽見沖在最前面的金森一聲急火攻心的怒喝。隨即便聽見車牆上又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三名大盜的第二劍已經落在馬車車廂擋板上。厚重的木質擋板在鋒利的劍刃和恐怖的力量下爆散成大大小小的碎片。包裹在上面的鐵皮,如同被紙片一般被輕易切開,向兩側捲曲破裂。

  這一次攻擊過後,整輛馬車都發出一陣刺耳難聽的,仿佛隨時都會散架。沒有片刻停頓,三名大盜又獰笑著揮出了第三劍。

  看著那閃著寒光的劍鋒,眾人只覺得一股血直沖腦際,眼睛頓時就紅了。

  “彌琪!”奧爾德一聲狂吼!

  在內陣馬車上飛奔縱躍的彌琪聞聲舉弓,雙手向身後的箭囊摸去。敵人的劍已經揮了起來,能夠阻止對方的,只有弓箭手!哪怕能夠阻止一秒鐘也好!

  就在彌琪的手已經摸到箭羽的那一刻,她忽然看見,前方淩空飛掠的羅伊手中變戲法般出現了一張獵弓,隨著弓弦振動和他右手劃過的一道殘影,三支白羽箭如同三道光芒刺目的閃電般橫掠過虛空,直奔三名大盜的心口!

  好快!這個念頭在瞳孔驟然收縮的彌琪腦海中一閃,便伴隨著羽箭的破空呼嘯聲到了三名大盜的面前。

  三名大盜,都是黑骷髏盜匪團中穩坐前幾把交椅的積年老匪,跟隨刀疤胡安十幾年,無論武技經驗還是配合都遠超常人。眼看羽箭飛來,三人並沒有驚慌。除了當先一人將長劍舞出一團劍花,罩向三支箭外,另外兩名大盜連姿勢都沒有變一下,手中長劍依然用足了勁向馬車劈下。

  這次精心策劃的襲擊,目標就是打開一個缺口,如果不是摸上來的時候不知怎的被人一口喝破,攻擊發動得太過倉促的話,眼前的車陣早就破開了。

  一個小小的車陣,怎麼可能擋得住黑骷髏盜匪團!

  現在就要把它徹底破去!

  兩名大盜的長劍狠狠斬下,當先一名大盜的劍花也籠住了羅伊射出的三支箭。就在這時,忽然,劍花中的白羽箭尾部輕輕一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放慢了一萬倍。

  彌琪已經拔出羽箭的手,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定在了半空中。飛奔的穆西、金森、淩霜,淩雪和所有傭兵們,都驟然扭頭看向他們側前方的羅伊。奧爾德的嘴張開了似乎想喊著什麼,而三名大盜的臉上,卻陡然浮現一種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現象的驚恐,瞳孔在瞬間急劇收縮……

  視野中,呈品字形排列的三支白羽箭,如同三條筆直的白線,在末端陡然彎曲,幾乎是貼著揮舞的長劍掠過,直奔三個大盜的咽喉。

  “好!”

  當奧爾德的喝彩聲如同炸雷般響起的時候,三朵血花在漆黑的夜色中綻放開來。

  三名大盜一死兩傷。

  死者怒目圓睜,直挺挺向後倒下。傷者同時悶哼一聲,縱身飛退。

  而羅伊並沒有停下來。只見他雙手如電,眨眼間,就已經射出了十二箭。箭如連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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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七章  偷襲,演戲


  嗖嗖嗖嗖!白色的羽箭如同一隻隻激射的精靈般,在空中組成四條筆直的射線,直追兩名受傷飛退的大盜。

  如果單從射箭手法來說,羅伊的射術在彌琪眼中一點都不出奇。

  十二箭分三次射出,每次不過是四箭齊射而已。唯一難的地方就是要將四箭齊射這一手法以極快的速度施展。而在這一點上,最關鍵的取箭動作也因為羅伊的空間戒指而降低了不少難度。

  如果是平時,誰要在她面前顯擺這一手射術,她連看都懶得看一眼。而此刻,她卻凝神屏息目不轉睛!

  眨眼間,四條白線就已經到了兩名大盜的身前。

  彌琪的期待沒有落空。

  正如同羅伊之前射出的三箭一樣,這一次,排列整齊的羽箭一飛到大盜身前三米的位置,就如同鳥兒般陡然散開,變向過後,在夜空中劃過十二條眼花繚亂的弧線,疾射向兩名盜匪的周身要害!

  噗噗噗噗!幾聲沉悶的箭矢入肉聲傳來。雖然兩名大盜已經將自己手中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但那靈動到近乎詭異的羽箭還是直接命中他們的身體,綻放出一點點赤紅奪目的血色花蕊。

  劍光消失了。一名被命中大腿,腳踝和肩頭的大盜痛哼一聲,跪倒在地。另外一名被命中了心口和小腹的大盜則猛的噴出一口血來,睜著漸漸失神的眼睛,緩緩倒在塵土飛揚的土地上。

  這一切,只是眨眼間的事情。趁著這個機會,飛奔的人群,終於在盜匪們之前搶上了車牆。當沖在最前面的金森和伊凡兩人持劍並肩站在馬車缺口處的時候,車陣外疾撲而來的盜匪已經不足二十米!

  在眾人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中,車陣外光線昏暗的山坡上,盜匪們衝鋒的腳步停了下來,片刻之後,匪首胡安那張有著一條長長刀疤的臉,緩緩顯露在火把光芒下。

  “是胡安!”

  “刀疤胡安!”

  車隊的人們在一陣騷動後,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在盧利安,刀疤胡安的凶名太響了。響到此刻親眼看見這個臭名昭著的凶徒臉上那條猙獰的刀疤時,每一個人的心底都情不自禁的發寒。

  寂靜中,胡安一邊讓兩個盜匪扶起那名受傷的大盜,一邊冷冷地打量著壞了他好事的羅伊。陰冷如蛇的目光微微閃動,旁邊人連看都沒看一眼。那份一代巨匪骨子裡的囂張狠厲一覽無遺。

  看著這張通緝令上熟悉的面孔,騎士們還算好,其他的護衛傭兵們,則情不自禁地躲開了眼睛。淩霜淩雪互相拉著手,手上都汗涔涔的。旁邊的四位學員更是縮著脖子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不過,羅伊卻不一樣,一看見胡安目露凶光的眼睛,他眼睛當時就是一瞪。

  “看什麼看!你眼睛大啊?!”

  嘩,周圍所有人都傻傻地看著羅伊,還沒等大家回過神來,就看見這表情憨呆的黑髮小子狠狠沖胡安啐了口唾沫,張弓就射。

  嗖嗖嗖嗖,虛空中浮現的四支箭應聲而出。

  這一下,不但出乎商隊眾人的意料,也出乎了胡安的意料。待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羽箭已經到了眼前。

  轟,隨著一聲空氣被擠爆的聲音,胡安身上陡然迸發出四個火紅的戰環。身形一轉,手中長劍施展開來,舞出一道螺旋形的炎龍將四周團團護住。

  噗噗噗噗,隨著幾聲悶響,白羽銳箭剛剛一接觸到炎龍,就化作一團團飛散的沙塵。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憑你也想傷我?!”胡安腳下立定,冷哼一聲,淡淡道。話音剛落,就聽又是一陣急促的嗖嗖聲接踵而至。

  車陣上,羅伊箭如連珠。一邊射還一邊罵:“別以為臉上有條疤就能嚇人!有鬥氣算個屁,蠢貨!”

  胡安臉上瞬間一片鐵青。

  他縱橫盧利安二十多年,殺人盈野。常人就算背後提及他的名字,也是膽戰心驚小心翼翼,生怕招來禍事。何曾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個憨呆的小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張嘴就罵舉弓就射。

  “射死你個狗日的!”羅伊惡狠狠地道。罵聲對比他敦厚樸實的模樣,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小子嘴巴如此刁毒。

  胡安兩眼直要冒出火來,迎著箭雨乾脆連躲也不躲了。手中長劍發出一聲悠悠長鳴,由下至上斜著一挑,一道由千百劍光組成的火紅劍幕,如同倒流的瀑布般沖天而起。將他的整個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

  群盜頓時彩聲一片,車陣上的諸人也相顧駭然。

  但凡有點眼力的人都看得出來,胡安這一招,已經封死了羅伊所有的攻擊。其戰環遍佈周邊空間,別說連鬥氣都沒有的羅伊,就算商隊中實力最強的伊凡全力一箭也不見得能破得開防禦!

  這並非是說伊凡實力比胡安差,而是雙方武器所決定的。

  弓箭這種武器雖能及遠,力量卻主要來自於弓身和弓弦。可再好的弓本身能產生的力量也有限,雖然灌注鬥氣能增加攻擊力,但箭矢一旦離弦而出,灌注其中的鬥氣就將以極快的速度衰減。

  在實力相同的情況下,依靠弓的力量飛離騎士之手的箭矢,在力道上是無論如何也及不上被掌握在手中的長劍的。

  因此,想要用弓箭射殺胡安,除非羅伊能找到對方防禦的空隙,命中要害。或者以遠遠高出對方的鬥氣實力直接破壞對方的劍幕。不過,無論怎麼看,這兩種情況的可能xìng都小於萬分之一。

  果然,只聽一連串噗噗噗噗的聲音傳來,羅伊射出的箭矢,統統被胡安揮出的千百道劍光攪得粉碎!

  “想殺我?”

  胡安一面著揮動手中長劍,一面獰笑著看著商隊眾人。

  “你們現在投降還來得及,我只要這小子的命。若是等我殺進去……我會活剝了你們的皮!”

  商隊一片寂靜。淩霜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褪得無影無蹤,手心裡,妹妹淩雪的手也在微微顫抖著。旁邊的四位學員和旁邊的護衛們,更是一個個臉色蒼白,腳下發軟。

  沒有任何一個人懷疑胡安所說的話。事實上,只要聽說過胡安這個名字的人都知道,早在多年以前,胡安就曾經黑骷髏盜匪團犯下過將一個被襲擊的莊園上下六十多口人盡皆扒皮的慘案!

  那根本就是這個惡魔的招牌手段!

  羅伊怒哼一聲,也不答話,張弓又是一通疾射。

  看到羅伊咬牙開弓的模樣,盜匪們一陣哄笑。商隊眾人則不禁心下黯然。別說弓箭手每一次開弓都需要耗費極大的力量,就算是羅伊不知疲憊,射上整整一個禱時,只怕也擦不破胡安一點皮。

  胡安意態安閒地站在原地,嘴角勾著冷笑。

  雖然從射術來說,這少年很出乎自己的意料,不過,以他的力量來說,根本不足以給自己造成任何威脅。之前自己的三個手下栽在他手上,也是因為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罷了。若是之前就認清他的路數,根本不會中招。

  嗖嗖嗖嗖嗖嗖,又是六支箭三前三後呈兩個品字形襲來。

  胡安手中長劍一振,圍繞身旁的劍幕中陡然冒出三點劍芒,一一點在箭頭。三點紅光過後,三支羽箭的鋼鐵箭頭和木質箭杆由前至後化作星星點點的粉塵,消散於空中。劍芒繼續呼嘯向前,將幾片虛不受力的殘留尾羽激射開來。

  三劍點過,胡安隨即點向後面的三支箭。就在這時,忽然,他的耳朵聽到幾聲不同尋常的尖嘯聲。

  “該死!”胡安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他餘光看見,在自己應付對方箭雨的同時,幾支黑色尾羽的羽箭,正如同夜空中的幽靈般,無聲無息地向受傷的那名手下和扶著他的兩人背心掠去。如果不是羽箭在掠過旁邊時發出的輕微聲響,他根本一點察覺也沒有!

  情知自己上了惡當的胡安一聲怒吼,將身前的箭雨盡數絞碎,身體騰空而起,身形閃動,向懵然不覺的手下飛掠而去。身體還在空中,鬥氣便提升到了極致,劍芒盡吐,接連截下兩支箭。

  可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半拍。

  一支箭幾乎是擦著他的劍尖掠過,正正地那剛剛被扶起來受傷盜匪的背心,貫穿前胸,將他直接釘死在地上。

  胡安的眼睛一下就紅了。看著手下背上那抖動的箭羽,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幾乎燒焦了他的理智。他不在乎多死一個人。可他在乎這種被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戲耍的滋味。從一開始,那小子的目標就不是他。

  之前的一切,不過是把他牽制在原地,讓身後的其他人放鬆警惕罷了!

  “蠢貨!上當了吧?”

  聽到這個聲音,胡安霍然扭頭。迎接他的,是車陣上那少年憨厚中,帶著一絲戲謔的笑臉。

  胡安死死咬著牙,用手一指羅伊。

  “指著我幹嘛?恐嚇?”羅伊收起長弓,嘴角勾起一絲陽光燦爛的笑容,“老子從小嚇大的。”

  這話羅伊一點也沒吹牛。換做別的任何一個人三歲就被丟進狼洞抓小狼,四歲開始就和叢林中見過的所有魔獸戰鬥,也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四周靜悄悄的。

  沉默中,胡安的牙齒咬得嘎嘣作響。

  “別在老子面前發狠,趕緊滾蛋!”羅伊抱著膀子,從容而輕蔑的目光直視胡安的眼睛,連一點躲閃的意思都沒有,“信不信,我數三聲你就得走。再有多大委屈,你都得吞進肚子裡憋著!”

  說著,羅伊舉起手,示意車陣上的破甲弩道:“三……”

  盜匪們一陣騷動。說起來很慢,但實際上,從他們沖上山坡到羅伊射殺那名受傷同伴,不過才短短一分鐘時間。而在這一分鐘裡,靠近這一側的三台破甲弩,已經在護衛們七手八腳的操控下掉轉了過來。

  在沒有其他人掩護的情況下。威力巨大的破甲弩對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來說,都是致命的威脅。這也是他們在之前的戰鬥中沒有出動的原因。如果沒這些破甲弩,他們早就把商隊裡的人碎屍萬段了!

  “很好,很好……小子,你給我等著!”胡安掃了一眼車陣上的破甲弩,最後抬頭惡狠狠地看了羅伊一眼,揮手喝道:“退!”

  “真的走了?!”羅伊奇怪地道。

  胡安也不理他,領著盜匪轉身沒入夜色,在草叢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中,飛快地退了下去。

  “破甲弩,放!”

  羅伊墊腳伸脖,嘬著手指打了個響亮的呼哨,在後面大嚷道。

  山坡上,盜匪們隱隱約約的身影速度更快了。幾個駭然回頭的盜匪還因為沒注意黑漆漆的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噗嗤!”看到盜匪們倉皇退去的背影,淩霜淩雪忍不住笑了起來。旁邊的福格斯等人也是一樂,繼而哈哈大笑。

  雖然屠刀還懸在頭頂,可心頭的這口惡氣,卻出得著實痛快。

  一路陰著臉回到匪徒群中,胡安領著一幫大盜穿過不明所以的人群,踢開一名盜匪,在中央坐了下來。

  “怎麼……”馬修迎了上來,扭頭看著一幫目光兇狠的大盜,眼睛一眯:“失手了?”

  胡安冷冷地瞟了馬修一眼,扭開了頭。

  雖說認識老溫格二十多年,不過,他們之間的交情只是互相利用罷了。當初老溫格幫他逃脫軍隊追捕的原因可不是那頭老狼重情義。而是因為怕他被阿道夫抓住後吐出以前的案子來,不得不保罷了。

  胡安天性多疑,混了這麼多年,除了自己手中掌握實力外他誰也不相信。

  這也是他一看見偷襲失敗立刻就撤回來的原因。

  他絕不願意拿自己的精銳冒險。這些大盜,就是整個盜匪團的根基。普通盜匪死了,以後再裹挾些來就行了。可身邊的大盜,卻是死一個少一個。

  要是手裡沒了實力,可防不住老溫格殺人滅口永絕後患!

  尤其是這一段時間犯下這麼多案子,眼前又是一頭誰都想一口吞下去的肥羊。換做他胡安,也要卸磨殺驢!

  至於馬修這個“老朋友”的兒子,他壓根兒就瞧不上眼。

  這小子從小沒吃過苦。到了深山老林裡還要人山珍海味衣來伸手的伺候著。又沒什麼本事,嘴裡整天抱怨。脾氣又古怪。他媽的,天天都能聽到他的院子裡那些被抓來的平民女人的慘叫聲。

  狗日的窩囊廢!胡安在地上啐了口唾沫。同是武裝騎士的水準,他麾下隨便拉出一個大盜來,也能在十招內宰了馬修!

  眼見胡安瞟了自己一眼吐口唾沫就沒了聲,馬修不禁一陣惱怒,脾氣上來想要說兩句什麼,卻終究不敢,只在一群目光森冷輕蔑的大盜注視下挺著身板,故作不屑地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回去。

  每次面對胡安的時候,馬修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膽怯。哪怕他打心底裡認為這不過是溫格家養的一條狗,也不敢放肆。

  胡安心狠手辣六親不認,他想搭理你,是給你面子。不想搭理,他能一口唾沫啐到你臉上。

  其實剛才一開口,馬修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幫傢伙灰溜溜的下來,還少了先前摸上去的三個大盜,用屁股想都知道偷襲失敗了。自己湊上去問這句,簡直就是在直接打胡安的臉。

  要不是正是這關鍵時候,他當時就能翻臉。

  走到自己親信的圈子中,馬修心下一時有些急躁。兩波進攻,胡安那邊死了上百人,自己手下的人也死了十來個,才拿下兩台破甲弩。要拿下另外幾台沖進車陣,不知道還要拿多少人往裡面填!

  想到這裡,馬修扭頭看看四周。

  火把照耀下,一個個鬍子拉碴灰頭土臉的匪徒已沒了之前的銳氣。沉著臉紮成一堆堆的,不時扭頭去看胡安。

  這幫傢伙雖然是亡命之徒,但狠的時候狠,士氣垮得也快!目前盜匪團超過百分之二十的傷亡還沒有崩潰,都是看在山頂上上百萬金路郎的財貨上。不然,這幫傢伙早撤了。

  看來,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馬修陰沉著臉,正想問身旁的扈從關於領地衛隊的情況,卻見人群一陣騷動,片刻之後,一名家族斥候在一身重甲的達克陪同下,快步而來。

  馬修欣喜地呼了口氣,扭頭看胡安,正看見他將目光投過來。

  “該死,火把拿遠一點!”一走進人群中,達克一腳將一名士兵蹬開。領著那斥候無聲無息地走到馬修身旁。

  “來了?”馬修收回目光,急切地問道。

  “到了。”斥候的臉,在遠處的火把光芒中,只能隱約看見半邊。他俯身道:“馬隊現在在兩公里外。費格教官的意思是……”

  斥候附耳說了幾句,馬修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黑暗中,他點了點頭,目光閃動,瞟了胡安那邊一眼,低聲道:“達克,去叫胡安那蠢貨過來。這場戲,還得他們配合著演!”

  達克領命而去。

  馬修抬起頭,看著山丘上燈火通明的商隊,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容。

  破了這個車陣。自己的苦日子,就算熬出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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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八十八章  奔騰


  天色黑下來的時候,紅葉騎士們點燃了火把。點點火光彙集在一起,沿著山嶺、峽谷和平原飛速流動,遠遠望去宛若一條飛騰的火龍。

  作為盧利安最為重要的一支武裝力量,帝國五大騎士團之一,紅葉騎士團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人們的注意力。尤其是如此龐大的行動,更是讓沿途所經村鎮,莊園和牧場的人們驚訝莫名。

  一位貴族小姐在女僕的陪伴下走上莊園小樓陽台,看著莊園籬笆外鮮衣怒馬的騎士,目光困惑而迷離。她不知道這些騎士們要去哪裡,但那矯健的身影和奔騰的戰馬,是每一個懷春少女的夢。

  路旁農田裡的農夫們杵著鋤頭,張口結舌地看那一匹匹雄健駿馬從自己面前飛馳而過。蹄聲如雷,動人心魄。直到最後一名騎士的身影消失在夕陽如火的地平線,他們還木立於飛揚的塵土中,回不過神來。

  道路上的商人、平民、貴族和傭兵們,已經全都避讓到了路邊。大家仰首看著這道從眼前呼嘯而過的滾滾鐵流,看著那一個個雄壯的騎士身上錚亮的鎧甲,冰冷的鋼鐵面罩和他們手中一排排整齊如林的騎槍,只是目眩神迷。

  而騎槍上迎風飄蕩的長條槍旗,馬飾上鎧甲上的火紅紋章,無一不在告訴他們眼前這支軍隊的身份。一時間,人們驚詫莫名,議論紛紛。

  普通民眾就不用說了,就連一些隨時掌握著上層消息的貴族們,也不知道紅葉騎士團如此大張旗鼓的出動究竟是因為什麼。驚詫之下,他們紛紛派出自己親信手下四處聯絡打聽,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要知道在目前的盧利安行省中,身為帝國五大騎士團之一的紅葉騎士團無論實力還是地位都遠遠凌駕於第五軍團,慕尼城衛隊和索菲婭率領的巴伐利亞騎士團之上。

  即便是美丁城最危險的時候,駐紮在峽灣鎮的紅葉騎士團依然該幹什麼幹什麼,連動都沒有動。

  對他們來說,只要不是斐烈人打到幕尼城下,就沒他們的事兒。他們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判斷行動。只要他們不願意,就算是阿道夫被敵人包圍甚至被殺,他們都不會離開自己的營寨哪怕半步。

  這是紅葉騎士團的絶高地位所決定的。在整個聖索蘭帝國,除了皇家騎士團之外,這樣的騎士團,就只有五個!

  而現在,駐紮在峽灣的紅葉騎士團第二大隊完全是傾巢而出。光是紅葉騎士,就是整整一百名!這在紅葉軍團南下加入盧利安戰局一年多以來,是從來都沒有過的!就算是以前的好幾次戰役,紅葉軍團出動的紅葉騎士,也不過是三五十人而已。

  人們帶著疑問,注視著這支飛快向西而去的部隊。當這條火龍呼嘯而過的時候,一隻隻信鴿,信隼騰空而起,向各自不同的目的地飛去。

  呼哧,咻……

  隨著戰馬的長嘶,菲利普和卡梅尼並肩在路邊停了下來。十名紅葉騎士整齊地從奔馳的馬隊中分流出來,撥馬繞了個圈,簇擁在他們的身後。

  戰馬剛剛停下腳步,搖頭打了個響鼻,一名情報官就已經穿過奔馳的隊伍,策馬奔至菲利普面前。

  “怎麼說?”菲利普問道。

  “美丁城回信了。”情報官左手上架著一隻信隼,右手將一張牛皮紙交給菲利普。

  菲利普飛快地展開一看,臉色頓時就是一冷,咬著牙將牛皮紙條遞給卡梅尼,說道:“沒錯,從美丁城東十五公里開始,一直到咱們前面,都被溫格子爵領的人封鎖了。整整四個禱時,他們一個人也沒放。”

  卡梅尼飛快地看過牛皮紙上的情報,不禁皺起了眉頭。

  菲利普向情報官問道:“其他方面怎麼說?”

  情報官報告道:“我們派出的斥候已經探明,兩個禱時之前,溫格子爵衛隊離開城堡向西南方向行進。同時,他們駐紮在薩寧村關卡的一百多人,也不知去向。初步判斷,他們是前往目標區域。”

  “這還用得著判斷?!”菲利普冷聲道:“勾結黑骷髏盜匪團,襲殺過往商隊,嘿,溫格打的好算盤!”

  “他們有多少人?”卡梅尼問道。

  “騎士五十餘名,騎兵一百多人,另外還有近三百名步兵。都是最近一年內招募的。據說,其中有不少人來歷不明。”情報官道。

  菲利普和卡梅尼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一個小小的子爵領,竟然擁有四五百人的武裝,這簡直比一個伯爵家族還恐怖了!

  更糟糕的是,光是黑骷髏盜匪團就有六百多人,加上溫格子爵衛隊,人數超過千人。哪裡是一個小小的商隊能夠抗衡得了的?只怕沒等紅葉騎士團趕到事發地,對方就已經打掃戰場撤走了!

  而按照聖索蘭帝國的律法,如果沒有足夠的人證物證,就不能為溫格定罪。就算菲利普認定是他幹的,也那他沒辦法。

  “該死!”菲利普英俊的臉上一片鐵青,額頭青筋暴跳。

  “別著急,”卡梅尼沉思著,向情報官問道:“你剛才說,對方有三百名步兵?”

  情報官點頭道:“是的。有大概二十人的騎兵和五六十名步兵留在溫格城堡裡,另外,在沿途的關卡也有七八十人多人。我們估計,前往目標區域的人數,總數在兩百人左右,其中一大半是步兵。”

  卡梅尼點了點頭,對菲利普道:“如果有步兵的話,他們就走不快。而且,落霞城在我們的北面,路程不比峽灣近,途中還要經過希萊河的一條支流。我估計,如果我們全速前進的話,應該只比他們晚大半個禱時。”

  卡梅尼的話,並沒有讓菲利普輕鬆多少。

  他很清楚,以目前的情況和雙方實力的對比來看,與其期盼商隊堅持到騎士團抵達,倒不如期盼奇蹟。

  卡梅尼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能做的都做了,就算最後救不了你這位朋友,也不用自責。”

  “不,”菲利普搖了搖頭,“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死。他不光救過我的命,還救過艾蕾希婭的命!”

  “哦?”卡梅尼驟然張大了眼睛。

  菲利普低聲將自己如何遇見羅伊,如何在他的幫助下死裡逃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最後苦笑道:“他叫羅伊,就是一年之前,艾蕾希婭策封的守護騎士!”

  “是他!”卡梅尼訝然道。

  身在帝國等級最高的學院中任教,他對南方小城波拉貝爾發生的事情雖說不是瞭若指掌,卻多少聽說過一些。

  尤其是羅伊這個名字,當時曾一度讓許多人以為他就是公主的未婚夫。後來才知道,這個和公主差不多大的十六歲少年,原來只是一個長著一雙藍眼睛的平民,在波拉貝爾男爵手下做雜役。

  而後,關於這個少年的事蹟傳得沸沸揚揚,成為了貴族圈中的中心話題。

  那些傳言中,有教廷一方傳出來的貶低,也有皇家騎士們的讚美,有些荒謬,有些真實,真假難辨。但獲封為準守護騎士的事情,卻是千真萬確。

  光憑這一條,他的名頭就傳遍了整個貴族圈,甚至一度蓋過了奧古斯都。

  不過,名頭再響,終究也只是一個死人。

  一年多時間過去了,這名字也消失在茫茫歷史長河中。貴族們現在談論的都是關於這場戰爭以及越來越近的帝都比武大會的事情。以他們對一個小平民名字的記性,恐怕早就已經忘記他了。

  卡梅尼有些好奇。他沒想到,這個少年不但活著,而且還成長成了一名出色的魔法師。要知道,十八歲的魔導士,就算是在第一訓練營總營裡都極少見。

  “我們的前隊過哪裡了?”菲利普問道。

  “距離目標區域二十公里。”情報官回答道。

  菲利普點了點頭,一撥馬頭,冷冷道:“傳令下去,加速前進。把馬累死,也要在半個禱時之內趕到。途中若有任何人敢阻攔,殺!”

  說完,菲利普腳下馬刺一靠,戰馬後腿微曲,旋即箭一般射了出去。

  ……………

  ……………

  肯尼斯用黑色的大氅,將自己身體裹緊了。

  雖然已經是春天,但夜裡的寒風還是讓人受不了。關卡上的士兵都圍在篝火旁取暖,四周原野裡,到處都是被堵住去路的商隊和平民升起的篝火。

  看著這些跳動的火焰,不知道為什麼,肯尼斯總有些心神不定。這種情形,自從他當上勃隆郡教區的異端裁判所黑衣武修士的中隊長之後,就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就算是前段時間郡主教遇襲身亡,他也沒有任何的擔心。

  勃隆郡,是西區教廷的一員。只要有西區主教薩基在,這裡誰也翻不了天。

  不過,肯尼斯對薩基並沒有什麼好感。

  一來,他只是一個郡教區的中隊長,手下二三十名武修士,距離薩基太遠。二來,薩基撈錢太狠。就像這一次……

  肯尼斯扭頭看了溫格子爵領的衛兵一眼,冷哼一聲。

  每天跟這些傢伙在一起,他何嘗沒猜到些東西。

  只不過,上面給他的任務,是在關卡搜捕殺害郡主教的兇手,既然上面都裝糊塗,那自己就當只是為了那個連一點線索都沒有的兇手而留在這裡的好了。其他的,自己管不著,也不能去想。

  知道太多事情的人,總是沒什麼好下場!

  擰開懷裡的小銀酒壺,肯尼斯喝了一口酒。目光冷冷地瞟過幾名看向這邊的傭兵和自由騎士。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這些粗野漢子們,都沉默地扭開了頭。

  沒有人敢在宗教裁判所的黑衣教士眼皮子底下溜過去。一旦被抓住,等待他們的,或許就是成為殺害郡主教的嫌疑人被投進教廷監獄,甚至直接擊殺。

  一陣馬蹄聲和車輪聲,在沁涼寂靜的夜色中傳來。

  片刻之後,隨著幾盞晃動的馬鐙,一支小小的車隊出現在肯尼斯和官道兩側紛紛踮起腳張望的民眾眼中。

  肯尼斯看著接近的馬車和馬車旁隱約可見的護衛,片刻之後,他的神情一下子就變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支教廷車隊。兩輛馬車,八名騎士,十幾個執事修士,人不多,氣派也不大,可哪馬車上黑底金邊的十字旗,卻讓肯尼斯和他手下的人為之震駭。那是勃隆郡主教的旗幟!

  關於在幕尼城大教堂的會議,迅速掠過了肯尼斯的腦海,他毫不遲疑,領著手下飛快地迎了上去!

  毫無疑問,緩緩而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勃隆郡的新任郡主教!

  很快,肯尼斯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因為,護送隊伍中,一位相熟的騎士,迎著他詢問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這一下,肯尼斯更無遲疑,恭謹地走到馬車窗前行禮道:“勃隆郡武修士中隊長肯尼斯,參見大人。”

  “肯尼斯……”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肯尼斯的耳畔響起。他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掀開的窗簾中,“你在這裡做什麼?”

  肯尼斯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張胖胖的臉,他原本以為,這個人已經被打倒在地,甚至淪為了階下之囚,可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倒,反倒……

  肯尼斯使勁地吞了口唾沫,用自己聽起來都彷彿遠在天邊般的聲音,結結巴巴叫道:“約……約瑟夫主教。”

  “放肆!”一名執事冷眉道:“約瑟夫大人是盧利安大主教華萊士大人欽點的新任勃隆郡主教……”

  “好了,我跟肯尼斯是老相識了。”約瑟夫示意跟在車旁的埃文開門,下了馬車,打斷了那位執事的話。他轉頭四顧,看著一堆堆篝火,不解地問道:“你們這是?”

  肯尼斯這時已經回過神來,趕緊恭敬地解釋道:“稟告郡主教大人,我們奉命在此搜捕殺害前任郡主教的兇手。”他也算聰明,早知道約瑟夫被前任郡主教排擠,此刻提及前任郡主教的時候,自動省略了大人的稱謂。

  “哦?”約瑟夫目光閃動,問道:“有線索嗎?”

  肯尼斯搖頭道:“沒有!”

  約瑟夫點點頭。這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因為按照那位密修士大人的說法,兇手,應該是在西區主教薩基的手中。既然如此,他怎麼可能讓兇手被肯尼斯他們抓到。也就是說,肯尼斯他們在這裡,不過是走過場罷了。

  想到密修士,約瑟夫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

  從清晨天濛濛亮跨進幕尼城大教堂那一刻開始到現在,一切都如同做夢一般。走進教廷的時候,他是一個背著黑鍋的替罪羊,而現在,他卻是帶著華萊士大主教親自撥給的屬下走馬上任的新任郡主教!

  人生起伏,莫過於此。

  正自感慨間,忽然,約瑟夫感到腳下一陣震動。不光是他,周圍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圍在火堆旁的人們驚恐地站起來,關卡上的士兵和黑衣教士們,都同時向東面看去。

  片刻之後,劇烈的馬蹄聲,宛若滾滾悶雷,席捲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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