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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xyzsiemen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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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七十二編】 裁決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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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4 12:05: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八十九章     破關,火箭


  “軍隊!”

  “騎兵,全是騎兵。”

  “天啦,快躲開!”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響,人群亂作一團。遠處的人們向公路湧來,試圖一看究竟。而公路中央的人則飛快地向兩側退去。只怕被那呼嘯而來的狂潮卷走。

  片刻之後,夜幕中,數十名手執旗幟的騎兵當先沖了出來。他們的鎧甲在魔月的光芒下閃閃發亮。胯下駿馬高大神駿,馬腿修長,每一步都邁得極闊,翻飛頻率奇快,眨眼就到了眾人面前。

  紅葉騎士團!

  一看見騎兵們手上的旗幟,平民們頓時驚呼出聲。而關卡前的溫格子爵領士兵,臉色當時就變了。

  眨眼間,這些騎兵已經卷至關卡前不足百米。

  “讓開!”人還未到,騎兵中的一名騎士便厲聲喝道。

  人群早已經避讓到了公路兩側,就連約瑟夫的車隊也在聽到馬蹄聲的第一時間就以例行防禦的姿態挪到了旁邊。寬闊的公路中央,就只剩下溫格子爵領的十幾名士兵和他們設置的關卡。

  關卡是按照領主們攔路收稅慣用的方式設置的。道路兩側分別停著一輛老舊的木質中型貨運馬車。兩車之間橫著一根碗口粗的欄杆。欄杆前面,並排著擺放了七八個用削尖的原木捆紮而成的鹿砦。

  看到飛馳而來的騎兵,溫格衛隊的士兵個個又驚又駭。如果說,共同駐守關卡的黑衣教士們只是事情真相有所猜測,保持著一種隱而不宣的默契的話,那麼,這些私兵對於正在發生的一切就是心知肚明了。

  在最近兩個月時間裡,同樣的事情他們幹了不下二十次。雖然大部分都是黑骷髏盜匪團動的手,但其中至少有四五次是他們直接參與的。別的不說,光是死在沿途關卡上的逃生者,就不下三十個!

  現在,他們的任務就是將所有可能經過襲擊地點的人統統攔截下來。貴族私人武裝襲擊商隊是重罪。只要沒有抓到現行,沒有生存者的指控,任何個人都拿他們沒辦法。可事情一旦暴露,包括溫格子爵在內,所有人都會被送上絞刑架!

  看到數十名騎兵飛馳而來,關卡上一位身材健碩,鬍子紮成一條條小辮的私兵隊長飛快地沖身旁的一個士兵低聲吩咐了幾句,讓他趕緊繞到馬車後面,騎馬到下一個關卡送信。然後自己領著人走到了關卡前。

  “請停一下……”隊長接過旁邊的士兵遞上的火把,張開手,迎著飛馳而來的紅葉騎兵揮舞著,大聲叫道。

  這是他最後的聲音。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周圍的人們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隊長和他身旁的一排士兵高高舉起火把,高聲喊著。而飛卷而來的騎兵,卻沒有絲毫減速。

  他們只是在接近對方五十米距離的時候,很自然地變幻了一下陣型。四名重甲騎士和他們同樣披著重甲的戰馬,被排在了最前面。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便在雷鳴般的馬蹄聲中響起。

  “攔路者,殺!”

  隨著這個聲音,四名騎士身上綻放出一道道絢麗奪目的戰環,鎧甲和馬鞍上亮起了藤蔓般的流光,坐下戰馬的肌肉血管更是隨著鬥氣激發飛快地膨脹起來,頃刻間化作一隻隻咆哮的巨獸。

  來不及呼吸,來不及眨眼,甚至來不及恐懼。

  只是風聲呼嘯的一瞬間,四名騎士就已經挺著光芒流動的騎槍撞進了面色極度驚駭扭曲的私兵群中。

  轟!一聲巨響傳入大家的耳朵。他們的急劇收縮的瞳孔中,四名騎士已經沖過了關卡,馬不停蹄向前飛奔而去。而在他們身後空中,是飛濺的鮮血,翻滾的火把,木塊碎片和殘肢斷臂。

  噠噠噠噠……隨著急促的馬蹄聲,緊隨其後的數十名騎兵,如呼嘯的狂風般卷了過來。在掠過倖存的私兵們的身旁時,這些身著鐵甲的戰士或揮劍或張弓,將其一一砍殺射倒,飛馳遠去。

  當他們的背影沒入黑色的夜幕中,只剩下點點火把和奔騰的馬蹄聲時,整個關卡已經變成了地獄。

  跌落地面的火把嗶嗶剝剝地燃燒著。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滿地都是血肉和木頭碎片。道路兩旁的馬車車廂滑下了陸基,以一種淒慘的姿態倒臥著。十二名溫格子爵領的士兵橫屍就地,就連那個剛剛上馬準備去通風報信的士兵被羽箭射倒在了路邊。

  旁邊的人們全都傻了。

  別說普通平民百姓,就連約瑟夫和一干教廷騎士,都只覺得一股冰涼徹骨的寒意從後背一直往上爬。渾身寒毛倒豎。

  從出現到接觸,紅葉騎士的騎隊就只警告了一句“閃開”。

  警告過後,就是沉默的屠戮。他們就像一群狂奔的獅群,將阻擋在眼前的士兵撕碎,揚長而去。自始自終,他們的速度沒有慢上一點,對旁邊的人更是連看也不看一眼,不講任何道理也不作任何解釋。

  眨眼之間,剛剛還活生生的十二個士兵,就已經變成了死人。那個阻攔了這裡數百號人的關卡,就已經化作一地狼藉。

  “我的媽呀。”靠近關卡的一個平民望著滿地屍首,駭然後退一步,腳下一絆,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這一動,立刻邊帶起周圍的連鎖反應,人潮如同見了鬼一般紛紛後退。

  而大地,還在持續的震動著。

  片刻之後,馬蹄聲響起,上百名騎兵如同洪水一般滾滾而過。同樣的鮮衣怒馬,同樣的鋼鐵鎧甲和如林騎槍,也同樣的沉默,冷冽,殺氣逼人。

  此後,每隔一兩分鐘,就有一撥騎兵飛馳過去。第二撥,第三撥,第四撥……前前後後,六七百人!

  圍觀的人群都已經傻了,約瑟夫微眯著眼睛,看著漸漸消失的紅葉騎士團背影,然後將目光對準了已經面色煞白的肯尼斯。

  約瑟夫認識肯尼斯的時候,是在八年前。

  當時的約瑟夫還算得意,而肯尼斯,只是一個小小的教廷護衛罷了。在肯尼斯成為宗教裁判所這個教廷暴力機構中最為暴力的黑衣教士中的一員,並一步步走到中隊長位置的過程中,約瑟夫幫了他不少忙。

  而隨著約瑟夫的失勢,日益受排擠,許多原本跟約瑟夫認識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肯尼斯還算有點良心,總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跟約瑟夫找個小酒館靜靜地喝上兩杯,聊聊天,盡一個朋友的本分。

  約瑟夫雖然能力平庸,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是一個笨蛋。

  一看見紅葉騎士團擊殺溫格子爵領衛隊駐守關卡的士兵,他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除了紅葉騎士團出動整整一個大隊之外,那個試圖阻攔的私兵小隊長和紅葉騎士們的反應也都很異常。

  一個小小的子爵私兵小隊長,有什麼資格在紅葉騎士發出警告之後試圖讓對方停下來?而紅葉騎士停下來說兩句話,原本也花費不了多長時間,更沒有人敢攔阻他們。為什麼話都不說就下此辣手?

  答案只有一種,那就是紅葉騎士團出動,跟溫格子爵領在這裡設置關卡,盤留數以百計的行人背後,有著某種聯繫。

  “怎麼回事?”約瑟夫問道。

  權勢,是男人最華麗的外衣。哪怕早晨的時候,約瑟夫還只是一個身材虛胖,面色紅潤,相貌氣質平庸無奇的中年胖子,可一旦他穿上了郡主教的金邊黑袍,整個人的氣質就變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樣了。

  儘管跟約瑟夫交好,對他極其熟悉,但這一刻,肯尼斯還是在約瑟夫的注視下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力。

  肯尼斯不知道在約瑟夫身上發生了什麼奇跡,使得他竟然能從整個盧利安教廷都定的死局中脫身而出,甚至還在華萊士大主教的欽點下更上一步,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股強大力量的敬畏。

  況且,從內心深處,肯尼士著實有些後怕。

  如果當時他和他的手下也跟那些領主私兵站在一起的話,很可能是同樣的下場。

  畢竟,他只是勃隆郡的黑衣教士,地位並沒有高到會讓紅葉騎士團這樣的龐然大物為他負責的地步。就算教廷事後追究,也不過是卡雷家族一句輕描淡寫的道歉罷了。而就在剛才,他看見了卡雷家族的繼承人,菲利普!

  聽到約瑟夫的問話,肯尼斯沒有絲毫遲疑,附耳低聲說了事情的經過和自己的判斷。

  當約瑟夫聽到命令自西區教廷發下來的時候,他的眼睛驟然一亮。

  “跟我走!”約瑟夫對肯尼斯說道,飛快地上了自己的馬車,一聲令下:“跟上紅葉騎士團!快!”

  …………

  …………

  夜漸漸深了。

  天邊的魔月光芒,並不能山頂越來越強的寒風中的人們帶來一絲暖意。車陣裡升起了篝火,商隊中能夠拿出來的衣服都已經拿了出來,大家穿得厚厚的圍坐在火堆邊,靜靜地喝著熱湯,看篝火如同妖魔般跳躍。

  山下的盜匪在上一次偷襲失敗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動靜。數以百計的匪徒,隱身在黑暗之中。只有寥寥幾堆篝火和一些騎兵遊走時高舉的火把,能夠隱約看到他們的影子。

  誰也不知道匪徒們在做什麼。

  一些人猜測他們已經無聲無息的退走了。一些人猜測他們正在佈置新的攻勢,或者準備著趁車陣鬆懈故技重施。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分析,讓車陣中的人們變得浮躁起來。不少人在篝火邊暖和了一會兒之後,就會跑到外陣車牆邊向山下張望。

  為了防止敵人的偷襲,兩個傭兵小隊和車隊中武技高強的騎士都已經上了車陣外牆。破甲弩和兩個守衛塔上,更是隨時都有人值守。能點上的火把都已經點上了。一排排插在車陣上,將四周照得透亮。

  淩家姐妹和四名學員,因為經驗不夠的關係,被留在了內陣。

  淩雪喝著湯,眼睛不時溜溜瞟一眼站在外陣馬車上的羅伊,目光中充滿了好奇。姐姐淩霜也不例外。無論是和妹妹之間的話題還是目光,都離不開羅伊。渾然沒有注意到,身旁四個少年醋意盎然的眼神。

  這四名學員中,兩人來自第二訓練營,另外兩人於來自第三訓練營。都是在美丁城進行一年一度的實戰訓練結束後準備返回幕尼城開學的一年級生。因為路上恰好同在一個商隊,這才形成了一個以淩霜淩雪為中心的小團體。

  雖然分屬不同的訓練營,但一路行來,六人之間相處還算融洽。畢竟,學院之間的恩怨在兩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少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況且大家也不願在傾慕的女孩面前失了風度。

  商隊遇襲時,四個學員的表現稱得上中規中矩。三名騎士學員在第一時間就拔出了長劍和敵人鬥到一起。年輕的法師釋放的一個三級火雨也為驟然遇襲的商隊護衛們贏得了反應的時間。

  只不過,因為四人都是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看見如此慘烈的景象,因此,在被救到山頂之後,每一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尤其是身體羸弱的法師和一名騎士學員還出現了劇烈的嘔吐。

  這一來,他們跟羅伊的差距就體現出來了。衝殺到最後才回來的羅伊,手下至少殺了四五個人,卻平靜得如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年紀輕輕,身上就自然而然透著一種百戰餘生的味道。

  此後,四位對孿生姊妹花抱有極大熱情的少年發現,兩個女孩美麗的眼睛,似乎總是若有若無地瞟向羅伊。

  跟隨女孩的眼睛,他們看見羅伊跟福格斯,奧爾德等人商量防禦策略,看見眾人都圍在他所在的馬車邊焦急等待,看見那千嬌百媚的精靈女僕寸步不離地跟在他的身後,看見他被選入只有實力最強的人才能加入的預備隊!

  這一切,都讓四個被視為天之驕子的訓練營學員們相形見拙,心中也不服氣地暗生比較之心。

  在他們看來,羅伊不過是仗著心腸冷硬,有幾名高階騎士隨從罷了。真要比實力,一個連戰環都沒有的傢伙,如何比得上他們這些武裝騎士和見習法師?

  不過,身為訓練營學員的優越感,很快就隨著羅伊的弓箭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刻坐在火堆前,學員們心頭除了沮喪之外,就只盼著這場噩夢早日結束,能夠儘快離開這裡。

  寂靜中,忽然,學員們發現人群騷動起來。不少護衛都飛快地跑向西面。

  “又是偷襲?!”幾人互視一眼,都站起身來,順著坑道上了車牆。等他們在人群中站定身形往下一看,臉上的血色,驟然退得一乾二淨。

  只見山下,數以百計的盜匪,已經將山腳圍了個水泄不通。每一個方向,都有數十名盜匪手中拿著火箭。

  那星星點點的火光中,匪首胡安的聲音,如同炸雷一般直撞上來。

  “給你們三分鐘!要麼被燒死,要麼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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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7 18:43:0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九十章  陣破,劍光


  所有人都懵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即便遠方的回音已經消散了很久,可胡安的話,卻還在耳畔嗶嗶剝剝的火把燃燒聲中迴蕩。

  大家呆呆地看著山下星星點點的火把和匪徒們手中的弓箭。他們知道,當箭頭被點燃並扎入車陣的木質車廂、草叢、貨物,人體乃至泥土中時,烈火就會像一條紅色的魔毯般展開,把這裡變成地獄!

  沒有人能夠活下來。盜匪們會用火箭一遍又一遍覆蓋這裡,點燃所有能點燃的一切,並用手中的刀劍將每一個試圖離開這個巨型篝火堆的人重新趕回到烈火中,直到大家全都被活活燒死。

  這恐怖的聯想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慄。

  “天啦,天啦,”一個平民婦女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長時間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終於斷裂了,她的目光發直,口中反覆念叨,“他們要燒死我們,哦,聖父啊,他們要燒死我們。天啦……”

  女人的哭叫聲成為了恐慌的起點。每一個人臉上的血色都在這一刻退得一乾二淨。老弱婦孺們痛哭失聲,平民青壯也是個個失魂落魄。凌霜抓緊了妹妹的手,死死咬著嘴唇。四名學員已經雙腳發軟地跌坐在車牆上。

  他們都沒有任何野外戰鬥的經驗。因此,從開始到現在,他們一直對此毫無心理準備。不僅如此,甚至在幾分鐘之前,他們還越來越樂觀,還一度認為敵人在久攻不下之後,已經打算撤退了。

  從遇襲時的茫然無措,到連番苦戰之後漸漸看到的光明,再到此刻無盡的絶望,一個輪迴過後,人們的心情不是回到原地,而是沉入了無盡的深淵。這個殘酷的事實,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精神崩潰!

  “還有兩分鐘!”

  胡安的聲音就像毒蛇一般鑽進商隊眾人的耳朵裡。

  哭聲消失了,短暫的死寂過後,一個仙人掌商隊的管事驚惶看著周圍的人,叫道:“投降!我們投降吧!”

  他的提議,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人們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情緒激動地叫嚷起來。

  “對,我們投降!”

  “投降!”

  “他們要錢,就把錢給他們好了,只要放過我們。”

  “求您,福格斯先生,投降吧。”

  “是啊,人命比錢重要啊!”

  “反正都保不住了,投降總比燒死好!”

  人群的聲音一波比一波高,一開始還只是一兩個人,到後來,幾乎所有的平民們都加入了進來。而旁邊的傭兵和護衛們雖然沒有說話,但他們的惶然和沉默,也同樣表達了對這一建議的支持。

  聽到人群的喧囂哀求,即便以福格斯的從容冷靜,也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飛快地走到羅伊身旁,拉著他避開眾人,低聲問道“小兄弟,給我個實話,你的魔紋法陣究竟行不行?實在不行,咱們就把財貨都給他們,只要能放大家一條生路。”

  “你相信那傢伙的話?”羅伊驚訝地看著福格斯。

  “當然不信。可是……”福格斯苦笑著,回頭看了看旁邊的人群。

  這個時候,人群的喧囂聲已經漸漸低了下來,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著福格斯和羅伊兩人,不明白福格斯不跟穆西和金森他們商量,卻偏偏跟一個毛頭小子竊竊低語。

  福格斯目光黯然,咬咬牙,回過頭來:“我的想法是,讓他們先放一部分人走。等大家走遠了咱們再交貨。不然,咱們就一把火燒了,一拍兩散!”

  聽到福格斯的話,羅伊有些驚訝,不禁重新打量了福格斯一眼。

  雖然眼前的中年商人外貌平平無奇,看起來和大多數同齡人一樣,有些禿頂,有些微微發福。可這份仁厚,這份胸襟,卻著實讓人敬佩。

  羅伊長年在波拉貝爾市場打工,對商人的吝嗇和錙珠必較再清楚不過了。上百萬金路郎的財貨,相當於整個波拉貝爾城所有人的財產總和。若是換做別人,只怕寧可全部死在這裡,也不願意損失哪怕一個銅撒尼。

  可福格斯還是提出了這樣的建議。能夠一張口就說出來,顯然這個念頭已經在他的心裡轉過很多次了。

  “魔紋法陣已經佈置好了,”羅伊撓了撓頭,不忍再看這位仁厚的中年人著急,安慰道,“放心吧。”

  福格斯聞言,不禁鬆了口氣。雖然對方只比自己的兒子大不了多少,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他卻本能的信任著眼前這張憨呆得有些可愛的臉。浮躁的心情,也因為少年的一句話回覆平靜。

  “那我就放心了,”福格斯道,扭頭看向山下:“既然發出這樣的威脅,想來,胡安也是黔驢技窮了吧。”

  “那倒不是,他們這是在準備另外的花招。”羅伊搖了搖頭,給了福格斯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

  福格斯訝然回頭,看見少年清秀的側面在火把光芒中忽明忽暗,那雙凝視著山下盜匪群的藍色眼睛裡,閃爍著一絲戲謔的光芒。

  “這話怎麼說?”他問道。

  羅伊平靜地道:“溫格子爵領的衛隊來了。”

  “啊?”福格斯只覺得臉上皮膚微微發麻,嘴皮發冷。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白得可怕,“你怎麼知道的?”

  “耳朵聽,眼睛看。”羅伊指了指眼睛和耳朵。

  依靠獵人的【地聽】技巧,他能夠聽到兩公里外一隻跳下樹的獵豹爪子肉墊接觸地面聲音。再加上天生的元素眼對遠方元素變動的捕捉,瞭解黑幕的另一頭大概發生了些什麼,並不算什麼問題。

  當然,這對福格斯來說是難以想像的。他看看濃如墨汁般的夜幕,又看著羅伊,既無法理解羅伊如何能聽見看見,更無法理解這個鄉下男孩為何還能如此鎮定。良久,他才傻傻地問道:“真的?”

  看見這個中年胖子被羅伊說得一愣一愣的,一大一小兩張同樣憨呆的臉相映成趣。旁邊的麥芽兒忍不住偷偷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引來了幾名學員的怒視,他們不明白,這個沒心沒肺的精靈,怎麼這個時候還笑得出來!

  就在這時候,山下傳來了胡安的吼聲。

  “最後一分鐘!”

  商隊一下子亂了起來,人們伸長了脖子看著旁邊的羅伊和福格斯,內心的焦急惶恐溢於言表。

  “當然是真的,先生。”羅伊對胡安的吼聲充耳不聞,繼續跟福格斯聊天。

  福格斯惶然道:“那咱們現在怎麼辦?咱們的援軍呢?”

  “援軍,差不多還得大半個禱時吧,”羅伊揉了揉被寒風吹得有些發紅的鼻頭道,“如果他們速度快的話,或許能在二十分鐘內到達。”

  說著,他哈了口氣,搓搓手道:“讓大家都躲到內陣裡去,把外陣上的破甲弩拆掉弓弦,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過一會兒,他們會多多少少射幾支箭上來,然後,咱們就得準備迎接溫格衛隊了。”

  “等等,等等……”福格斯用力搖了搖頭。他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羅伊的思路,問道:“你是說,我們得放他們上來?”

  “當然。你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在這時候威脅放火箭嗎?”羅伊有些奇怪地看了福格斯一眼,用嘴向旁邊的人群一努,問道:“你看他們。對方威脅要放火箭,你不投降也就罷了。若是援軍來了你還不放進來,他們能答應?”

  “可是!”福格斯當時就急了,紅著眼睛道:“如果不是溫格衛隊,黑骷髏盜匪團怎麼可能在這裡襲擊我們,他們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況且,我們只要拖過半個禱時就行了。等到咱們的援軍到了,咱們就……”

  “先生,首先,你說的這些話大家不會信。他們怕被燒死,連胡安這種人的話都抱著希望,你還期待他們有理智嗎?其次,對方合兵一處強攻的話,我們拖不過半個禱時……”

  羅伊說到這裡,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更何況,這裡是溫格子爵的領地,他們的衛隊來解救我們,你敢不放?”

  福格斯張口結舌。

  “可……可是……”

  他呆呆地看著羅伊,腦子裡一團混亂,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前少年的溫和無害的臉,在他眼中,就像一隻微笑的惡魔。

  這時候他才發現,他還是低估了這個黑髮少年。羅伊心計眼光,遠超他和奧爾德等人何止十倍百倍!當他們還在擔心對方的火箭,想著如何熬過攻擊的時候,羅伊早就看到了他們沒有看到的地方。

  “律法光輝下的陰影!”

  這句話,就像一個幽靈,出現在福格斯的腦海中。

  按照帝國律法,地方領主在其領地內享有極大的權力。他們可分封土地、蓄養軍隊、制定稅率,並擁有對領地內臣民的審判和裁決權。任何訴訟,都由領主做出裁決,也因此,一個領主是否公正,占其名聲的很大一部分。

  而按照帝國法典關於緊急情況下的法律規定,當商隊在經過領主領地遭遇盜匪襲擊,領主有義務出動軍隊解救。在這一時期內,商隊的所有平民預設為領主臣民。有責任協助軍隊抗擊盜匪。

  這也就是說,若是此刻溫格衛隊要進入車陣,沒有貴族頭銜的福格斯不但無權拒絶,且必須以溫格臨時臣民的身份接受領導。

  一旦他膽敢拒絶溫格衛隊入陣,那麼,對方就能以商隊和盜匪串通一氣謀害領主衛隊為罪名,光明正大的發動攻擊。等到事後審判,光是將援軍阻擋於車陣外這一條,就能讓他百口莫辯。

  而更重要的是,放對方進來,雖然未落口實,但後果卻是一樣的。甚至對方若是願意的話,同樣可以栽臓陷害。除非,有地位顯赫者或者紅葉騎士團這樣的軍隊,能以旁觀者的身份證明。

  可這更荒謬,紅葉騎士團若是到了,還用得著證明嗎?

  “害怕?”羅伊扭頭看著福格斯,憨厚的臉上,滿是好奇。

  福格斯臉上的汗都下來了,嘴皮子一陣顫抖。他不明白,既然羅伊早看出了這一點,怎麼還能跟個沒事人一樣。這完全是一個死結啊。

  他苦笑著反問道:“你不怕?”

  “怕!”羅伊扭頭看著山下盜匪群中馬修的身影,線條分明的嘴角一勾,笑道,“我怕他們都跑了!”

  自從出了絶境,一直到看見馬修之前,羅伊都沒想過現在去復仇。一來,他找不到馬修,二來,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從未妄想以一己之力挑戰整個子爵領。

  不動就不動,一動就要一擊致命,這是他從小到大在無數次叢林狩獵中,用血換來的教訓。

  他從來都不缺少耐心,尤其是面對那些遠比自己更加強大的魔獸時,充足的耐心和精心準備的一個個陷阱,就是他最強的法寶。不然,一個不能修煉鬥氣的小男孩,早就已經死了無數次了。

  如果不是今天出發,如果沒有在路上遇見這支商隊,或許下一次見到馬修會是在很久之後。但他沒想到,就在他一心一意準備提升自己的實力的時候,上天用這樣一種方式將馬修送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羅伊最喜歡也最擅長的方式。

  他喜歡隱藏在叢林的陰影裡,注視著自己的獵物。那種敵明我暗的感覺,讓他感到安全,從容而清醒。他可以一點點的琢磨對方,觀察對方的弱點,不緊不慢的設置陷阱,慢慢將對方引誘過來,最後一擊致命!

  就像現在,他注視著馬修一樣。

  馬修不會知道,有一個波拉貝爾的故人,正如同魔狼一般盯著他的喉嚨。他更不知道,當他的家族和盜匪勾結到一起覬覦眼前這個山頭上百萬的財貨時,他們已經給了習慣於叢林狩獵的羅伊一個最美妙的機會。

  當然,以前不認識羅伊,也不認識馬修的福格斯等人,就更不知道了。

  羅伊的這句話,聲音並不大,卻已經足以讓福格斯和周圍四五米範圍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當他的聲音冷冷落地,福格斯、穆西、奧爾德和金森,都駭然注視著他,如同看見了一個瘋子!

  他們敏鋭的意識到,事情絶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這個黑髮少年,正在做一件瘋狂的事情!

  他想幹什麼?!

  福格斯一個激靈,伸手抓住羅伊,正想問個明白時,忽聽見山下傳來胡安的一聲獰笑。

  “放箭!”

  這個聲音,讓商隊裡的人們頓時石化了。嗖嗖嗖!隨著一連串的弓弦震動聲,停止了哭鬧叫嚷的平民們仰起頭,看著十餘道紅色的火光從山下騰上了高高的夜空,然後如同流星般向車陣撲來。

  人們的瞳孔在急劇收縮。時間,也隨著那點點拋飛的火光變得異常緩慢。雖然最初飛來的火箭只有十幾支,但他們知道,那只是開始。下一秒,就會有成百上千的火箭一波波襲來,將整個山頭點燃。

  就在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絶望時,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這聲音,在寂靜的原野中如此清晰。

  商隊的人們和山下的盜匪都同時愣住了。盜匪們沒有繼續發射火箭。而前面飛來的火箭也大部分歪歪扭扭地落在車陣外圍山坡上,只有一兩支箭落入了車陣中,引發的火旋即就被眾人撲滅。

  馬蹄聲由遠而近,越來越響。

  終於,一名高舉著火把的騎兵,縱馬躍上了遠處的山坡。隨著他的出現,一支支火把在地平線上亮起來。

  “是溫格衛隊!”一名學員認出了騎兵手上的旗幟紋章,猛地跳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絲興奮到了極點的血色。隨著他的叫聲,那上百名騎兵呼嘯著衝下山坡,向黑骷髏盜匪團的包圍圈發動了攻擊。

  一時間,只聽見怒吼聲,馬蹄聲,慘叫聲,刀劍碰撞聲此起彼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黑骷髏盜匪團,遭受了巨大的損失。靠向騎兵出現那一面的盜匪們,被一個接一個的砍倒在地。

  看著那黑夜中紛紛倒下的盜匪身影,許多人都不禁跳了起來,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援軍!我們的援軍來了!”

  “太好了!我們得救了!”

  “攔住他們!”隨著胡安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原本包圍在山丘附近的盜匪已經顧不得商隊了。他們飛快地聚集到一起,口中發出狼一般的呼喝聲,紛紛衝上去,試圖自兩翼向那隊直奔而來的騎兵合攏。

  最先衝上去的是黑骷髏盜匪團的騎兵。

  上百名裝備精良的騎兵,在數十名大盜的率領下,騎著他們的劣馬狂衝而至,死死纏住了溫格衛隊的騎士。而隨著後方黑骷髏盜匪團步兵的加入,使得陷入重圍的溫格衛隊騎兵速度驟然降了下來。

  “危險!”

  “加油!衝過來!快啊!”

  商隊裡的人們全都攥緊了拳頭,緊張的叫著。

  無論男女老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泛著激動的紅光,眼睛發亮。就連之前聽過羅伊分析的一些商隊護衛和傭兵們也不例外。

  而眼前的這一幕,卻只讓福格斯由衷地感受到一股寒意。

  他扭頭看向羅伊。跳動的火光中,少年那張淳樸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哪怕他剛才的猜測,已經完全被證實了,他也只是站在哪裡,目光平靜地注視著山下,就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

  腦海中回想著羅伊之前的那句話,福格斯不想再問什麼究竟了。他霍然轉身,下令道:“卸掉破甲弩弓弦,所有人都撤回內陣!”

  …………

  …………

  當看見車陣上一輛馬車移開,空出一個缺口的時候,馬修興奮得差點叫起來。

  他知道,他成功了。

  眼前,黑骷髏盜匪團的盜匪們在家族衛隊騎兵的劈砍下,紛紛發出淒厲的慘叫,倒地“陣亡”。溫格衛隊在黑壓壓的人群中劈波斬浪。速度雖然不快,卻總能穩定地向前走,距離車陣所在的山丘越來越近。

  沖在衛隊最前方的那個四星勇敢騎士,是馬修的老師,也是溫格子爵領的第一騎士,首席教官——費格。

  雖然只是四星勇敢騎士,但費格的身上,穿著的卻是溫格子爵領唯一的一套魔紋鎧甲。是家族花費重金打造的唯一一位天變騎士。只要他率領這隊騎兵一進入車陣,就算對方那名公正騎士全力出手,也不可能在大部隊搶佔車陣之前將他擊敗。

  一想到再過不久,山上的一百多萬金路郎的財貨,就要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馬修就覺得異常愉快。

  更讓他興奮的是,這是他一年半時間以來,最後一次跟這群又髒又臭的匪徒們混在一起。有了這一筆錢,他就能跟隨家族到帝都去,重新開始一個貴族真正該過的生活。而不必在深山老林中受苦遭罪。

  這一刻,馬修覺得時間過得異常的緩慢。他必須不停的深呼吸,才能讓自己的心跳放緩下來。

  終於,溫格衛隊殺出一條“血路”,衝向了山頭。

  因為需要演這齣戲,因此,費格帶來的人大部分都留在後面。只出動了一百多名騎兵。而這些騎兵中,有四十名家族騎士。另外還有二十多人,是剛才偷偷溜到後面去換上了騎兵衣服的大盜。

  被這股力量混進去,別說進了一個小小的車陣,就算是一個守衛嚴密的城堡,也只是淪陷的結局!

  噠噠噠噠噠,馬蹄急促。山坡上,渾身帶血的溫格家族騎士飛馳而上。而車陣中的弓箭手,也不斷向“追逐”的盜匪群拋射箭矢,掩護溫格衛隊。

  “這幫蠢貨!”從殺陣中退回來的胡安,站在馬修的身旁,一臉獰笑。

  馬修得意的冷笑道:“倒不是他們蠢。而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他們別無選擇。東方有一句老話,叫做飲鴆止渴。這便是寫照!”

  胡安斜眼睨著馬修:“你還懂這個?”

  馬修一挑眉,沒有說話。胡安這種出身市井浪蕩草莽的粗人自然不明白。任何一個貴族,哪怕再紈褲,從小都要接受音樂、文學、數學、天文、舞蹈和花藝等各方面的教育,訓練禮儀和談吐。

  在上流社會中,神秘的東方因為法林頓那幫黑髮戰士的存在,一直是個讓人感興趣的話題。飲鴆止渴這個詞,雖然只是他偶然從別人那裡聽來的,不過,用來唬唬胡安這種人,已經足夠了。

  見馬修一臉傲慢,胡安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他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馬修。這種貴族紈褲,雖然武技不行,也吃不了什麼苦,但玩弄陰謀詭計,倒是天生的好手。

  據說,以前這小子就是在波拉貝爾擺了皇家騎士團一道,表面上答應對方護送平民,等皇家騎士和波拉貝爾男爵領軍在前面衝殺,爭取到逃命的時間和空間時,這小子一聲不吭帶著部下先跑了。

  那一次,皇家軍團損失慘重,波拉貝爾男爵布萊恩戰死,可這小子連一點油皮都沒有蹭到。

  而這一次,當馬修提出靠溫格衛隊騙開對方車陣的時候,胡安一開始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要知道,襲擊發動初期,為了隔絶消息,衛隊殺了對方的一個路探,若是商隊知曉路探被殺還迎接衛隊,那就是白痴了!

  因此,在胡安看來,這完全就是浪費時間。可當時商量的時候,馬修極力主張試一試。他將什麼法律講了一大通,胡安到現在也沒有繞明白。不過現在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當他威脅要火燒車陣,並將十幾支火箭射上去之後,對方一看見溫格衛隊的騎兵,立刻忙不迭地開了車陣。

  說話間,衛隊已經到了山頂。胡安和馬修同時屏住呼吸。

  十米,五米……

  “進去了!”

  當看見衛隊自燈火通明的車陣缺口魚貫而入的時候,兩人忍不住狠狠一揮拳頭。同聲下令道:“上!”

  …………

  …………

  一匹匹戰馬,踩著泥濘的地面飛快的魚貫而入。

  看著這些渾身是血的溫格衛隊士兵,車陣中的人們激動得難以自持,女人們抹著喜悅的眼淚,男人們則不禁發出陣陣歡呼。如果不是他們被勒令留在內陣的話,恐怕這時候所有人都已經湧到溫格衛隊士兵的身旁去了。

  最興奮的,要算幾名騎士訓練營的學員了。

  他們激動地看著眼前的士兵,無法用言語表達自己內心中的狂喜。衛隊騎兵的到來,意味著這場劫難終於到了結束的時候。要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能回到幕尼城,為自己的同學講述這一段驚險的經歷。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如此樂觀。

  金森等人站在內陣上,容色如鐵。福格斯已經將當下的局勢告訴了他們,他們也知道,羅伊說的對,在紅葉騎士團抵達之前,他們無法阻擋敵人的進攻,也沒有理由拒絶以“救援”姿態出現的溫格衛隊。

  這是一個死結。

  他們只能站在這裡,和那些歡呼的人一起,看著單獨站在入口處的羅伊。不知道,這個黑髮少年究竟想幹什麼!

  費格在羅伊面前勒住了繮繩,回頭看了一眼飛馳而入的部下,然後將目光落在了眼前這個衣著土氣相貌憨厚的鄉下少年身上。

  一進入車陣,他就發現,車陣內竟然還有一個以中型馬車圍起來的內陣。而外陣的守衛都已經撤空了。除了這個少年之外,所有人都躲到了內陣中。

  “怎麼這裡沒人了?”費格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向羅伊問道。

  羅伊憨憨地道:“他們都在裡面。”

  這個回答,等於沒說。

  費格笑了起來。他很清楚,車陣中的人顯然是在防著自己。不過,那只是徒勞罷了,既然拿下了外陣,一個小小的內陣,只不過是翻手就能破掉的東西。

  因此,他沒有興趣追問下去。

  山下,已經傳來了黑骷髏盜匪團的狂呼吶喊聲和奔跑聲,車陣已經陷落,這個時候,沒有必要再做什麼偽裝了。

  “那他們為什麼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費格抽出了劍,看著鄉下少年驟然凝固的眼睛,聽著那戛然而止的歡呼聲,獰笑一聲,猛地劈了下去!

  他不需要答案。

  閃電般,一道雪亮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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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xyzsiemens 於 2012-3-9 19:06 編輯

第二卷

第九十一章   見面,衝鋒


  沒有人能形容這一劍。凌厲,狠毒,劍光落下的一剎那,人們的心,也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騎士猙獰的笑容和鋼鐵長劍上閃爍的寒光,就像一隻魔鬼的手,掐住了他們的喉嚨,將他們的歡呼聲截斷,將他們揮舞的手臂凝固在空中,將他們的表情變成驚恐絶望,也將他們的幻想徹底粉碎。

  人們他們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期盼的援軍。他們打開了車陣,將對方迎進來,還沒來得及認識,對方就揮起了屠刀。

  幾名婦女抱緊了懷裡的孩子,發出巨大的驚恐尖叫。不少人下意識的扭頭閉眼,不敢看那殘酷的一幕。四個學員目光呆滯驚慌失措,伊凡等騎士同聲怒喝抽刀拔劍,而更多的人,則爆發出一陣驚叫。

  “羅伊,小心!”

  驚叫聲中,凌霜和凌雪的聲音格外清晰。幾乎是在那騎士揮起劍的同時,她們的叫聲已經脫口而出。

  人群的驚叫聲,讓費格臉上的笑容愈發猙獰。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著自己,這種注視,讓他有一種破壞的快感。他似乎已經看見黑髮少年頭顱衝天而起的景象。他要用這種最直接最殘忍的方式告訴這些以為援軍抵達的蠢貨,他們搞錯了!

  那一剎那,如同一幅凝固的油畫。

  雪亮的劍光,費格的獰笑,車隊中人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反應,全被凝固在這短暫的時空當中。

  一顆五香豆飛起來,劃過一道弧線,落進麥芽兒口裡,她眉花眼笑的一嚼。

  咯嘣,一聲脆響。

  時間回覆了速度。劍光下的羅伊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在身體關節沒有任何動作的情況下驟然向後飛退。單薄的身體就像一片虛不受力的羽毛,隨著激盪的劍風飄了出去。

  劍光在空中劃過一道半圓,劍芒斬落在泥地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壕溝。

  落空了!

  泥土飛濺起來,費格的瞳孔陡然收縮。他萬沒料到,這個一副商隊小夥計模樣的少年,竟然能躲開自己的一劍。

  “你幹什麼?!”羅伊右腳在地上一點,一個觔斗翻上了內陣馬車,駭然叫道。臉上那副無辜憤怒的表情,加上他憨呆的模樣,顯得特別逼真。

  這時候,溫格衛隊的騎兵已經全部入陣,數十名騎士加上二十多名大盜,將小小的內陣團團圍住。

  “身手不錯!”費格用驚奇的目光看著羅伊,口中嘖嘖兩聲,“能從我劍下逃脫一命,看來,我還小看你們了。難怪他們攻了這麼久,也沒把這裡拿下呢。”

  說著,費格目光從車陣上的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冷笑道:“你們是自己投降呢,還是等我動手?”

  “身為貴族私兵,竟然和黑骷髏盜匪團狼狽為奸!”福格斯大步走出來,憤怒的用手指著費格道,“帝國律法,這是抄家滅族的重罪!你們這樣做,不怕阿道夫大公知道了,把你們送上斷頭台嗎!”

  他話音未落,下方一名騎兵二話不說,嗖!一支冷箭直射福格斯的面門口。如果不是伊凡眼疾手快,揮劍將箭撥開。福格斯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

  “卑鄙!”

  車陣中的人們,被敵人的惡毒激怒了,紛紛怒斥出聲。

  看到因為憤怒和恐懼而變得臉色蒼白的福格斯和他身旁情緒激動的人們,費格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既然你們知道我們幹的事情,那真不好意思……”

  他的目光,從臉色煞白的商隊眾人臉上一一掠過,如同一隻貓,在看著被逼到牆角的老鼠,充滿了戲謔。

  “——我只有把你們都殺光了。”

  雖然早知道會是如此,但當人們聽到費格的話時,大家的心還是禁不住的往下沉。

  說話間,車陣缺口,又湧進了大量的盜匪。

  這些渾身骯髒,鬚髮散亂,肌肉虯結的惡徒,一衝進車陣,就爆發出一陣如同狼一般的嗚嗚嚎叫聲。指著車陣內的人們譏諷嘲弄破口大罵。

  “哈哈哈!守啊,老子看你們怎麼守!”

  “看看,那幾個漂亮娘們兒多水靈,等老子抓到了,挨個兒掐出水來!”

  “廢什麼話,一會兒血洗了他們!”

  “待會兒殺進去,都他媽別忙著撈錢,一個個割了喉嚨,掛起來扒皮!”

  隨著這狂呼吶喊聲,數以百計的歹徒紛紛湧入車陣。小小的車陣,頓時人滿為患。後面的弓箭手則直接躥上了車陣外牆,用手中的弓對準了內陣。短短幾分鐘時間,就將內陣圍的水洩不通。

  到了這時候,不光平民們已經嚇得渾身發軟,就連金森等人,也全都變了臉色。

  論絶境,這便是絶到了絶處!

  “羅伊,現在怎麼辦?”福格斯環顧四周面露凶光的匪徒,聲音禁不住顫抖。從商二十年,盜匪也遭遇過十幾二十次了。這一次的處境最為危險。如果不是還有羅伊這個支柱,他早就崩潰了。

  聽到福格斯的話,金森,奧爾德,穆西和旁邊的傭兵們,都靠了過來,自然而然的以羅伊為中心,四面戒備。所有人等待著羅伊的答案。他們迫切的想知道,這個黑髮少年那平靜的外表下,究竟在想什麼。

  “如果我告訴你們,我想把他們一網打盡,”羅伊注視著車陣的入口,口中道,“你們會不會認為我瘋了?”

  一網打盡?聽到這話,旁邊的傭兵們當即就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羅伊,試圖從這小鄉巴佬憨厚的臉上找出點什麼瘋狂的痕跡來。。尤其是彌琪,看向羅伊的眼神不像看瘋子,更像看見一個白痴。

  而福格斯等人,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苦笑。

  別說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認識羅伊時間遠比他們更長的伊凡和三傑,也面面相覷,眼神驚異。

  作為卡雷家族的家族騎士,伊凡和三傑自從奉命追隨羅伊以來,就將羅伊放在了與少主菲利普同等的地位上。

  羅伊的天性,有一種剛直義氣。只要別人對他好,他就對人好上十倍。對麥芽兒是這樣,對伊凡和三傑也是這樣。因此,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伊凡和三傑都分外喜愛這個從波拉貝爾走出來的鄉下男孩。

  商隊遭遇襲擊後,四人除了跟隨羅伊衝殺了一陣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一邊袖手看著。他們不知道羅伊為什麼幫助這支商隊,但他們牢記著自己的身份,除了服從和配合外,絶不干涉羅伊的決定。

  他們其實完全可以不理會這件事。畢竟,他們的責任就只是保護羅伊和麥芽兒。以他們的身份,別說一支普通平民的商隊,就算遇險的是盧利安的阿道夫大公,死活跟他們也沒任何關係。

  況且,以他們的實力想要離開,並不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別說開戰之初,就算是現在被盜匪們重重圍困,幾位紅葉騎士也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身為紅葉騎士團的一員,四人都是久經戰陣。比這更危險十倍的苦仗他們也打過。和正規軍隊比起來,眼前的這些盜匪,不過是烏合之眾罷了。

  況且,別人不瞭解羅伊,他們還不瞭解嗎?

  當初在那個小山坡,他展現出來的機變智巧,就連菲利普事後也為之膽寒。而其後,這小子還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美丁城戰役的局勢走向。雖然他自己只是對當晚的事情輕描淡寫,但其後的幾天裡,那晚的整個過程,已經在美丁城傳得沸沸揚揚,伊凡四人瞭解的恐怕比他自己還詳細。一個能釋放七級魔法的法師,一名公正騎士,三名勇敢騎士,就連麥芽兒都是武裝騎士,若是想走,誰能阻攔?!

  這所以留在這裡,只因為羅伊要留下罷了!

  現在,他們都知道羅伊已經讓奧利弗去找菲利普,也知道菲利普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可是,對於羅伊一直以來的打算,他們還真看不明白。突圍沒問題,但羅伊竟然說要將對方一網打盡……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時候,羅伊的目光微微一閃,低聲道:“來了。”

  眾人向車陣入口處望去,只見七八名黑衣騎士簇擁著三人自入口飛馳而進。門口的盜匪和溫格衛隊士兵們,都不約而同地分開一條路,讓這一行人直奔到那溫格衛隊的領頭騎士身邊。

  三人中,一人是匪首胡安。大家都已經認識。

  另外兩人,卻從未見過。

  其中一人相貌醜陋,高大雄壯。整個人身披重甲,看起來就像一頭騎在馬上的鐵甲熊一般。手中一柄巨劍如同半幅門板一般。腳下的兩個戰環呈深黃色,已經是勇敢騎士的五星頂峰,只差一步,便能買入公正騎士的行列!

  看見這人,眾人心下都是一沉。騎士之間的戰鬥,一名高手的作用比一百個普通人都大!商隊中的騎士原本就較對方少,若是在等級上再被對方多出這樣一個勇敢級頂峰的騎士壓制,處境就更加艱難了。

  而另一人,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只是一個武裝騎士水平的青年罷了。相貌還算英俊,但眼神總有些漂浮不定,讓人感覺不怎麼舒服。

  羅伊說來了,指的是哪一個?

  策馬進了車陣,馬修嘴角勾起一個陰狠的笑容。

  整個車陣裡三層外三層,已經被自己的人團團圍住,中央只有一個小小的內陣。內陣是用普通的中型馬車佈置的。和外面那種車廂板包裹著鐵皮的大型馬車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堆破爛。不用打,一人吹上一口氣都倒了。

  若不是對方把車隊所有財貨都集中到了內陣中,他直接就讓人一把火把這薄皮棺材直接點了!

  “還等什麼?”剛在費格身邊停住,馬修就亟不可待地道:“都給我殺了!”

  費格點了點頭,舉起了手。

  看著費格的手勢,所有的盜匪和衛隊士兵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他們死死的盯著眼前這個小小的內陣,渾身血液都為車陣中上百萬金路郎的財貨而沸騰起來。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在車陣上響起。

  “馬修勛爵,好久不見了。”

  費格的手,凝固在半空中,馬修駭然抬頭向車陣上看去。

  人群前面,一個黑髮少年,正笑眯眯的看著他。攤開的雙手中,兩團火焰,如同禁錮著魔鬼一般,在夜色扭曲著。

  …………

  …………

  “駕!”

  “噠噠噠噠噠……”

  寂靜的山谷中,隨著一聲聲厲喝和一連串急促的馬蹄聲,數十匹戰馬飛一般馳過一條淺淺的小溪,濺起千百碎玉。

  片刻之後,又是數十上百名騎士風一般飛馳而過,沿著剛剛那群騎士留在岸邊濕漉漉的馬蹄印狂奔。

  每一名騎士,身上都是長途跋涉的塵土,坐下戰馬,也不斷地喘息著,渾身毛皮都被汗水浸濕了。每奔行一步,皮毛下的肌肉便急劇顫抖。彷彿隨時都會倒下一般。

  奔出山谷,前行兩公里,騎士們在一個山頭停了下來。如林的騎槍頂端,代表騎士的白底紅葉長條旗幟和士官的燕尾旗,迎風招展。如同一群展翅飛翔的鳥兒。

  “看!在那邊!”

  一名騎士猛地用手指向西南方向。

  在侍衛騎士簇擁下馳上山頭的菲利普和卡梅尼同時扭頭向騎士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蒼茫夜色中,遠方一座小山丘上,火光通明。透過隨軍法師釋放的遠視術能清晰看見,數以百計的盜匪和身穿鎧甲的士兵,已經衝進了車陣中,將一個小小的內陣團團圍住。

  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戰馬打著響鼻,低聲嘶鳴。

  山崗上,騎士們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死死咬著牙,臉色鐵青。

  緊趕慢趕,他們還是來晚了。從這裡到那山丘,至少還有好幾公里。而商隊卻已到了絶路。以匪徒佔據的優勢來看,不等紅葉騎士團趕到,他們就能攻破內陣,殺光所有人後從容退走。

  “這裡是平原,我們一旦開始衝鋒,他們隔著很遠就能聽見我們的馬蹄聲。”卡梅尼凝視著遠方的山頭,沉重地搖了搖頭道:“我們趕在對方殺光所有人之前到達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說著,他回頭看著菲利普。

  菲利普沉默著,良久,抬起頭來:“您曾經教導我們,騎士,永遠都有一個選擇。”

  卡梅尼看著自己的學生,讚許地點了點頭,問道:“現在?”

  “現在!”菲利普回答道。

  “沒有選擇的時候,騎士當衝鋒。那是神也無法剝奪的權力……”兩人雙手食指交叉成拳,低下頭,將拳頂在額頭。虔誠默念騎士訓誡。隨著他們的聲音,身後的騎士們也加入了進來。聲音越來越大,旋即席捲了整個山崗,“……無論前路是懸崖深淵,地獄熔岩,真正的騎士,當緊握騎槍……”

  “如風,”

  “如火,”

  “如閃電,”

  “一往無前!”

  嗆啷!

  菲利普猛地抽出腰畔長劍,向前一揮,縱聲狂吼。

  “衝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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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十二章   火雨,水箭!


  看到眼前這個人,馬修如同被一道從天而降的霹靂擊中了一般。

  他的瞳孔如同受驚的貓一般驟然收縮,渾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雙手緊緊地抓住馬繮繩,手背上的血管以一種可怖的姿態膨脹起來。他的身體中的每一條肌肉都變得異常僵硬,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

  一年半的時間過去,眼前這人和以前的那個波拉貝爾小雜役比起來,簡直完全變了一個人。

  當年的他,只有一百五六十公分,只齊及自己和萊斯的肩膀,就連萊斯的妹妹安妮也比他高上那麼一點點。而現在,他的個子已經猛漲到了一百七十五公分左右。整個人都比以前大了一號!

  除了個頭之外,他的身形和容貌變化也很大。雖然現在的他看起來依然比一般的同齡人顯得瘦小,但他那被複合型護甲緊緊包裹著的身體,卻給人一種充滿青春活力,蘊含著力量的精悍之感。

  他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就能讓人不由自主的採取防禦姿態。彷彿面對的是一把寒光閃閃即將出鞘的利劍,一條暗湧奔騰的冰河,一隻作勢欲撲的獵豹!

  而他那招牌式的大腦袋,因為個頭的增長和身體的成熟,也變得不那麼明顯了。稚嫩青澀的容貌,變得線條分明。

  如果是在街上的偶遇,哪怕是跟他擦肩而過,馬修也很難把他認出來。

  只有當此刻他站在那裡,叫著馬修名字,同樣的黑色頭髮,湛藍的眼睛和雙手升騰的火焰,才讓馬修的記憶如同一道被雷劈開的岩漿外殼上的裂縫,不斷的延伸擴大。往事,就像滾燙的熔岩般翻騰而出。

  羅伊!馬修從牙齒縫中,擠出了這個他刻骨仇恨著的名字。那聲音低沉得彷彿恨不得把這個兩個字咬碎嚼爛。

  周圍的人群,出現了一陣難以抑制的騷動。彷彿有一道無形的衝擊波,以馬修和羅伊為中心,飛快的向四周擴散。

  馬修的身份,羅伊的魔法,驚得雙方所有人目瞪口呆。

  馬修的身份,一直都是溫格家族最大的秘密。

  別說普通的盜匪不知道這個小子是溫格子爵領的繼承人,就連大部分後加入的衛隊成員也不認識自己的這位少主。知道他的身份的人,只限於費格,胡安和馬修的貼身侍衛達克等人,

  而現在,他卻被羅伊一口叫破!

  同時,羅伊的魔法也給大家帶來了極度的衝擊。

  當他手中的兩團火焰冉冉升起的時候,胡安陰冷的目光瞬間凝固了,呼吸幾乎停頓。費格下意識的激發了鬥氣,手中的長劍微微抖動。他們身旁的盜匪和衛隊士兵們更是個個駭然失色,本能地向兩側躲避。

  “魔……法……”雙胞胎的母親朱蒂,抓著丈夫的胳膊,手指幾乎掐進了肉裡,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天啦,他是魔法師!”

  傭兵們震驚地看著羅伊,隨即將目光投向彌琪。

  美麗的精靈女孩緊緊抓著自己的長弓,咬著嘴唇,回想起之前和羅伊的那一次短暫的交鋒,臉色忽然一片蒼白。

  凌霜、凌雪、奧爾德、穆西、福格斯、金森……人們呆呆地的看著羅伊手中的火焰,或震驚,或驚喜。尤其是那位魔法學員,更是兩眼發直的盯著羅伊手中的火團,臉上的表情如同見了活鬼。

  “怎麼了?”他的同伴發現了他的不對勁,緊張的問道。

  “他是……魔導士!”魔法學員聲音顫抖著。

  魔法是一個存在於普通人生活之外的神秘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每一名擁有魔法天賦的人,都被視作上天的寵兒。他們翻手呼雲,覆手喚雨,擁有人們難以理解併為之畏懼的恐怖力量。

  因此,常人很難理解魔法世界中的人們的行為準則,規矩和思想。他們看見的,都是魔法師們表面的尊貴、富有和神秘。是他們蒼白的臉色,瘦弱的身體,沉寂而睿智的目光和沉默中的傲慢。

  只有魔法師,才知道這個封閉的世界裡的規則。就像這位剛剛才踏入一階朗星法師之門的學員。當他看見羅伊手中的兩團火球時,他所有的驕傲都已經消散無蹤。心裡剩下的,就只有無盡敬畏。

  擁有感知力的他知道,雖然從表面看,羅伊手中的火球,和一個見習法師釋放的火球沒有什麼區別。但實際上,那兩團火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不停的爆炸著。無數七元素法陣,從火球的核心湧現,炸開。一波又一波,無窮無盡。

  可火球的外表,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因為掌握著它們的那雙靈巧而乾淨的手,在不停的壓縮著它們,一遍又一遍的將其向核心擠壓。如果說,見習法師釋放出來的火球是一團棉花的話,那麼,此刻羅伊手中懸浮的就算兩塊千鍛精鋼!

  沒有人能比魔法學員更瞭解其中的意義——那意味著羅伊的魔力,感知力和對元素的控制力,已經達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別說一個他,就算十個他加起來,也不是擋不住這兩團火焰的攻擊。

  魔法學員的聲音很小,近乎於一種無意識狀態下的喃喃自語。可是,當魔導士這個詞出現的時候,周圍的人們幾乎同時扭頭盯住了他。

  “沒想到,您還記得我這個小人物。”羅伊的聲音在嗶嗶剝剝的火把聲中響起。他站在馬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馬修。手上的火焰,隨著他手指如同波浪般的起伏而跳躍著,如同兩隻火魔在柔軟的囚籠中張牙舞爪。

  羅伊盯著馬修,如同盯著一隻獵物。

  他喜歡這種感覺。

  小時候,肆無忌憚的在叢林中奔跑,和野獸貼身搏鬥,和矮人摔跤,和精靈打架,和野蠻人圍捕猛獸的日子,已經成為了他身體中的一部分。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充斥著森林,陽光,冰雪,狂風,咆哮和戰鬥的記憶。

  那是一種野性的力量。

  這種力量,曾經一度隨著威廉的強行要求和波拉貝爾的生活,而被緊緊的包裹起來。

  他被迫學著與人相處,被迫學著用憨呼呼的笑臉去偽裝自己渾身的尖刺,被迫低著頭,恭敬的說話,被迫一遍又一遍的回答“是的,先生。”“遵命,先生。”……如果僅僅從外表看,他已經成功的把自己變成一個鄉下的老實孩子。

  可是,只有真正瞭解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裡的野性,從未消失過。就像一團落入了冰冷水面的熔岩。當外表凝固成黑色的堅硬岩石時,只要用鐵鎚砸開,就能看見那足以點燃一切的火焰。

  現在,再沒有了束縛。

  一年半之前,入侵波拉貝爾的斐烈騎兵,馬修,穆恩,喬治,亞歷克斯和追殺他的公正騎士列弗,一同成為了砸開他外殼的鐵鎚。

  當爺爺威廉,最好的朋友湯姆和那些熟悉的波拉貝爾街坊鄰居被從他的生命中剝去,當他跌下山崖,知道自己那個被全世界的人譏笑的恥辱身世的時候,身體中的野性力量又復甦了,而且比以往更強大。

  迎著馬修的目光,羅伊呲了呲白生生的牙。

  馬修一陣毛骨悚然。黑髮少年那尖鋭的白牙,在火光下閃閃發亮,就像一隻魔獸在無聲的咆哮。

  這種聯想讓馬修渾身發冷。他面色驚惶地環顧四周,很快,便在達克和周邊士兵的團團保護中尋找到了一絲安全感。

  重新發現了自己佔據著優勢這一事實後,馬修的臉色漸漸恢復了平靜。

  他甚至忍不住笑了起來,神情陰冷而譏諷:“我也沒想到,你還活著。不過,你看來運氣不怎麼好。”

  “是嗎?”羅伊冷冷地道,“我倒覺得,我現在的運氣不錯。瞧,我正愁著去哪裡把你揪出來,你就自己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把我揪出來?”馬修看看周圍,不禁啞然失笑。他實在想不明白,羅伊哪裡來的這種自信。他難道不明白,現在的他,已經陷入到死地了嗎?就算他的魔法再厲害,難道還能把這裡七八百人都殺光?!

  “好,我在這裡。你能把我怎麼樣?”馬修抬起了下巴,譏諷道:“殺了我?為你的那個鐵匠賤民朋友報仇?或者為其他賤民找我討公道?撒泡尿照照你現在的樣子,就憑你,也配跟我作對?!”

  聽到馬修提及湯姆和失去的波拉貝爾平民,羅伊的眼睛,半眯了起來,目光如同刀子一般閃著鋭利的寒光。

  一看見羅伊的目光,費格和達克兩人一左一右,擋在了馬修的面前。

  “生氣了?!”馬修先是一驚,隨即梗著脖子,臉上的表情愈發猙獰,“一個骯髒低劣的賤種,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跟那位大人作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狗屎一樣的東西,還想找我報仇,好好看看你周圍!”

  馬修話音剛落,數十道戰環,自包圍的人群中亮了起來。這裡面,有溫格領招攬的騎士,也有黑骷髏盜匪團的大盜。

  商隊眾人不禁駭然色變。在這濃烈的殺氣包圍中,他們感覺就像是站在一隻四周遊弋著無數嗜血鯊魚的小木筏上。

  每一個人都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武器,咬緊了牙關。剛才羅伊和馬修對話的時候,他們只是在旁邊靜靜的聽著。誰也不知道他們兩個何時認識,彼此之間又有著什麼恩怨。不過,從對話中,大家隱約能夠明白,羅伊和馬修之間有宿仇。而眼下,卻是對方占著上風。極盡嘲弄。

  看著商隊眾人慘白的臉色,馬修陰笑兩聲。

  他輕輕拍了拍費格的肩膀:“費格先生,這裡就交給你們了。記住,哪怕不要財貨,也一定要殺了這個人。他的命,比一百萬金路郎更值錢。”

  一聽到這句話,費格和胡安眼前頓時一亮。

  他們仔細地打量著羅伊,一點也想不明白這個小鄉巴佬有什麼值錢的地方。但他們更明白,馬修不會亂說話。以這小子的貪婪,如果不是那個叫羅伊的傢伙確實值那麼多錢,他絶不會說出不要貨物的話來!

  的確,馬修沒有撒謊。

  在經歷了初見羅伊時的惶恐之後,鎮定下來的他驚喜地發現,這個機會,簡直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除掉羅伊,不但可以解除心頭大患,而且對教廷也有一個交代!有這小子的屍體,他還活著這件事,就能找到一個完美的藉口!

  他完全能夠想像,當他帶著羅伊的屍體回去,告訴教廷自己歷時一年多的追殺終於除掉了這個小子的時候,會獲得什麼。這別的不說,光是黃金龍家族那位年輕的大人一句嘉獎,就能讓溫格家族飛黃騰達!

  和羅伊比起來,商隊裡的這些財貨,簡直不值一提!

  想到這裡,馬修輕輕一帶馬繮,緩緩向後退去。仰頭沖羅伊嘖嘖兩聲,惋惜地道:“我就不陪你了。當然,等你死了以後,我會為你收屍的。”

  對於當初在山洞中,羅伊以一個四級魔法擊殺除了自己和列弗之外所有人的場景,馬修還記憶猶新。以他的性格,當然不會在這裡等著羅伊把目標對準自己。即便有費格和達克的保護,那也不能完全安全。

  最安全的地方,當然是在陣外。

  馬修在重重保護下,面帶笑容,向後退去。嗖嗖嗖嗖,早已經看不慣他那副得意嘴臉的彌琪和麥芽兒,幾乎同時張弓,連發數箭。

  噹噹噹!費格和達克同時縱身而起,將大部分箭矢撥開。而漏過去的箭,也被護衛在馬修身旁的護衛們層層疊疊的盾牌擋住。除了幾名侍衛被麥芽兒灌注了鬥氣的箭矢震得後退幾步,發出一聲悶哼外,馬修連皮都沒有擦破。

  “哈哈哈哈!”馬修的笑聲愈加的猖狂得意,不過很快,他的笑聲就被遠方傳來的一陣劇烈的馬蹄聲打斷了。

  “騎兵!”眾盜匪駭然回頭,只見遠方,一條火龍從地平線飛躍而出。鋪天蓋地的火把隨著震顫大地的馬蹄聲,向著這邊飛馳而來!

  馬修的臉色瞬間變了幾變。他明白,無論來的是誰,都不是他們的人。他猛地回過頭來,厲聲喝道:“動手!”

  隨著馬修的聲音,盜匪們瘋狂地向車陣撲去。數十名騎士和大盜,咆哮著,如同猛虎般從人群中躍起來,手中長劍大斧,自頭頂力劈而下,還未近身,車隊上的人們就已經能感受到那迎面而來的呼嘯風聲!

  從天空中看下去,這一刻的內陣,就像一塊身處巨浪中心的小小礁石。四周狂呼吶喊的匪徒,如同兇殘的滔天巨浪一般,齊撲撲的向中央湧去,那猙獰的面孔,閃亮的刀鋒,組成了一幅狂暴的群魔畫卷。

  在這狂潮中,商隊傭兵們死死咬著牙,護衛們拚命讓自己站直了,金森,奧爾德,穆西等人,一個個瞪著滿佈血絲的眼睛,脖子青筋畢露,而其他沒有戰鬥力的平民,則絶望地閉上了眼睛。

  只有兩個人的目光,一直緊緊的盯著羅伊。

  一個是馬修,一個是福格斯!

  湧動的人潮和紛亂的兵器中,他們看見,羅伊笑了起來。沒有人能夠用準確的語言去形容羅伊臉上的這種笑容。

  不是猙獰,不是喜悅,不是悲傷,也不是陰冷。那是一種彷彿看見獵物落入陷阱般的笑,別說馬修,就算是和羅伊同在一個陣營的福格斯,也忽然感到一種徹骨的涼意,從後背上往上爬。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盜匪們沖想車陣的一瞬間,羅伊手上的兩團火焰,驟然升上了天空,如同禮花一般,一高一低,接連炸開!每一團火球,都化作漫天火雨。上層的火雨籠罩了包括馬修在內的整個外陣,而下層的火雨,則籠罩了內陣邊緣。

  “六級魔法,火之隕星!”混亂中,準備著一個四級魔法的魔法學徒失聲叫了起來。

  隨著他的驚叫聲,商隊的人們只看見眼前的一片赤紅火光。而飛奔而來的盜匪們則紛紛止步。衝在最前面的來不及停住,被後面的人一擠,便衝入火雨中,頃刻間變成一個個慘叫的火人。

  所有人都駭然向羅伊看去。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就見羅伊獰笑著,手指一彈,一道藍色的光彈沒入地下。

  “這是……”

  一道藍色的光,順著內陣外圈的地面,呈環形飛速遊走。速度快得如同一道閃電,頃刻間就已經環繞一圈。絲絲縷縷的藍光中,十八道光柱,從地面猛地升騰起來,直衝雲霄,隨即光柱裂開……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懵了。

  “魔紋法陣!撤,快撤!”

  剛剛在車陣面前停下腳步的胡安,發出一聲淒厲而驚恐的吼聲。整張臉,都因為極度的驚駭而扭曲著。暴吼聲中,他全力催動鬥氣,以光環護住全身,直接撞飛兩名擋路的盜匪,向車陣外掠去!

  同時感受到危險的,還有費格和達克。一看到地面升騰起的那十八道藍光,一感受到那由十八顆五級魔核全力爆發後散發的恐怖力量,兩人本能的護住馬修,一邊向外跑,一邊瘋狂的叫著。

  “走,快走啊!”

  可是,無論是胡安還是他們,動作都慢了半拍,更遑論那些被火雨阻隔著,根本不知所措的普通士兵了。

  “轟!”

  災難終於降臨。

  十八聲巨響,彙整合了一道驚天動地的爆炸。光柱分裂的數以千計的藍色水箭,如同十二級暴風中橫掠的雨絲一般,發出無數讓人毛骨悚然的嗖嗖聲,激射而出。頃刻間,便細細密密地交織在一起,將世界割得粉碎!

  在這條條飛射的藍光中,無數的血花驟然綻放。

  那些密集地圍在內陣旁的盜匪,連一點點閃避的空間都沒有。

  他們的身體在噗噗噗噗的聲響中顫抖著,胸口、小腹、大腿、頭部、脖子、手臂,在箭雨中被瞬間洞穿出一個個恐怖的血洞。他們的血肉被撕裂,骨頭被射斷,破碎的衣服護甲在滿佈血雨和火雨的空中紛紛揚揚。

  一名大盜躲過了前面的箭雨,卻無法躲過兩側交叉的箭雨。他的身體在空中被射得一陣亂抖,落地時,已經變成了肉泥。

  旁邊,一名溫格子爵領的衛兵,試圖依靠同伴的身體避讓開來。可是,那足以貫穿盾牌的箭矢,依然將他和身前的同伴一道死死的釘在了車牆上。

  一位衛隊的武裝騎士,將鬥氣催到極致,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拚命阻擋著襲來的水箭。“砰”,隨著長劍在無盡箭雨中斷裂,一支水箭穿過他的咽喉,帶出一蓬鮮血。而另外幾支水箭則割破他的身體,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恐怖的傷痕。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狹小的車陣空間內反覆上演著。激射的萬千水箭,飛揚的血雨、碎肉和布片,組成了一副地獄般的景象。

  商隊中的人們,已經完全傻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場毫無疑問的大屠殺,許多人,都被飛濺的鮮血,染紅了頭髮和衣服,而毫無感覺。

  這片環形空間太狹窄,而水箭又太密集了。

  在這種特定的環境下,擠滿的盜匪和溫格衛隊士兵,完全就是一群關在屠宰場欄杆裡的羔羊。

  一個接一個盜匪和士兵倒下了。地面頃刻間被流淌的鮮血染紅。血液匯流成河,順著泥濘的坑道流淌,不斷有軀體倒下,在血水中濺起黑紅的浪花。而當飛濺的鮮血再度落下的時候,只看見厚厚一層泛起的泡沫。

  嘔!魔法學員第一個忍不住心頭的噁心,吐了出來。

  他這一帶頭,車陣中立刻接連響起了嘔吐聲。就連凌霜凌雪,也面色煞白,心頭一陣翻騰。哪怕閉上眼睛,也無法減輕。那劇烈的慘叫聲,就像野獸的悲號一般,充斥著她們的耳朵。

  屠殺,這是最赤裸裸最血淋淋的屠殺!

  當不知道過了多久,箭雨終於停下的時候,整個外陣,已經變成了堆滿屍體浸泡著鮮血的地獄。至少有五分之二的盜匪,倒在了這種大家從來都沒見過,連想都沒有想過的魔紋法陣之下。

  福格斯和身旁的人們,艱難地扭頭向羅伊看去。

  夜色中,親手製造了這場血腥慘案的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裡。那黑色的頭髮,憨憨的表情,漂亮而帶著一絲茫然的眼神,無辜,淳樸又讓人著迷的陽光般的微笑,就如大家第一次看見他時一樣。

  而當人們把眼前這個黑髮少年和眼前這個地獄般的景象聯繫起來,回想羅伊從容而平和地一步步設下這個陷阱,並很有耐心的在最後發動,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隨著謎底的解開而爬上了每一個人的後背。

  金森的嘴唇顫抖著,臉色肌肉抽搐著,良久,才幾經掙扎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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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十三章   詭計,崩潰!


  漆黑的夜空中,一輪血紅魔月宛若魔鬼的瞳孔,注視著大地。

  清冷的月光灑在荒原上,勾勒出起伏山嶺的黑色身影;灑在湖面上,蕩漾著細碎銀光;灑在安靜的城市中,則給尖尖的塔頂、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和安睡的人們窗前,鋪上一層淡淡的銀沙。

  這一刻的救贖之地,如此安靜。

  睡夢中的人們不知道,在希萊河東岸高地一望無垠的荒原中,卻是另外一幅地獄般的景象。

  山丘車陣,夜風呼呼地吹著,數十支火把燃燒著,發出嗶嗶剝剝的油脂爆裂聲。火焰隨風來回飄蕩,忽東忽西,如同一群跳舞的女妖在整齊地甩動著她們火紅的長髮。

  明滅的火光,映照著破碎的馬車,橫七豎八的屍體,流淌的血液和人們蒼白的臉。宛若人間地獄。

  水箭停了下來,火雨也消失了。

  渾身是血的胡安抬起頭,死死盯著車陣上的羅伊。在他身旁,費格和達克一個被洞穿了大腿,半跪於地,另一個則捂著自己已經粉碎的肩胛骨,面容扭曲。馬修雖然只是受了一點點輕傷。但他的身體卻抖得最厲害。

  短短的幾分鐘時間,對他們來說,簡直比一個世紀還漫長。

  原本密集的包圍圈,現在已經空出了一大半,剩下的人全都聚集在靠近外陣的車牆邊,其中一半都受了傷,痛苦的聲此起彼伏。

  而那些沒有受傷的盜匪們,也仿佛被人抽走了渾魄一般,個個雙眼無神,許多人連手中的劍也握不住。哪怕平時最兇惡的盜匪,在親眼目睹了這場屠殺,並和死神擦肩而過之後,也禁不住渾身發軟。

  “殺……”胡安半跪於地,身體上四道飛速旋轉的戰環表明,他已經將鬥氣提升到了頂峰。他盯著羅伊的眼睛,因為充血而泛紅,如同野獸一般。喘息著道,“……殺……殺了他,殺了他!”

  話到最後,已經是聲嘶力竭的咆哮。他猛地站了起來,手中長劍高高舉起,向著羅伊的方向猛地一揮,怒吼道:“上,都給我上!”

  在胡安的厲聲催促下,早已經懾服於他的淫威的盜匪們,遲疑地向前緩緩移動。

  他們每前進一步,就看那個黑髮少年一眼。

  羅伊一動不動地站在馬車上,憨呆而臉上,神情木訥。看起來和那些笨笨的鄉下男孩毫無差別。

  可這才是最讓人恐怖的!

  盜匪們情不自禁地放緩了腳步。

  “上!他們已經沒有法陣了,他們完了!殺了他們!”這一次,不光胡安,就連費格,達克等人也跳了起來。他們瘋狂地吼叫著,催促著麾下的士兵,每一個人的臉色看起來都猙獰可怖。

  到這一刻,他們的腦海中都已經沒有了商隊價值百萬的財貨。他們的心裡,就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殺了這個魔鬼一般的黑髮少年,把他碎屍萬段,把他從自己的生命中和未來日子的每一個夢中,徹底抹去!

  他太恐怖了,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他比最惡毒的大盜還要惡毒,他比最陰險的貴族還要陰險。才十七八歲的他,就擁有這樣的魔法天賦,就能一手策劃出這樣的血案,再過幾年,他又會變成什麼樣?!殺了他,不惜任何代價!!

  “上,給我上!”胡安揮動著手裡的劍,左手抓住一名躑躅不前的盜匪,青筋畢露地怒吼道。隨即用手狠狠地將其往前一推,兇狠的目光掃過周圍的其他人。

  “殺了他!都給我上!”達克如同一頭暴跳的公熊,連打帶踢的驅趕著畏縮在外陣車牆邊的衛隊士兵。

  “刷!”一道白光閃過,費格一劍將身邊一名試圖退走的士兵懶腰砍成兩段。噴灑的鮮血瞬間濺了他一臉。他帶著臉上不斷滴落的鮮血,惡狠狠地環顧四周,“都給我上!殺人搶錢!百萬財貨,你們能搶多少搶多少!”

  隨著三人的命令,黑骷髏盜匪團中的大盜和衛隊中的騎士,也加入了進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劍,驅趕著,威脅著身邊的士兵。

  在他們的威逼利誘之下,原本就習慣臣服於他們的淫威的士兵們,終於鼓起勇氣,踩著坑道泥濘的血水窪,踏過橫七豎八的同伴屍體,向內陣逼近。

  看到這些已經紅了眼睛的盜匪,商隊的人們緊緊握著手中的武器,屏住了呼吸。就連羅伊,心跳也急劇加速。

  要說心如鐵石,不起一絲波瀾,那是假的。

  那怕他以超乎人們想像的冷靜,一步步設下了陷阱,並成功完成了這場極度冷血的屠殺,但當一排排一群群活生生的人在面前血肉橫飛紛紛倒下的時候,他的心頭也同樣一陣噁心翻騰。

  不過,他只能忍著。

  他知道,自己肩負的是整個車陣所有人的命,任何軟弱的表現,都會讓眼前的這些沒有人性的暴徒變得更加殘忍。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會面無表情且毫不猶豫地做同樣的事——把眼前的這些人再殺一遍!

  羅伊沒想到,遭遇如此慘重的打擊之後,胡安他們還能反應過來,還能驅使手下的盜匪繼續進攻。

  他從來沒有輕視過對手,但敵人的兇殘和能力,還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在三大帝國中,一支精銳軍隊的公認標準,是傷亡超過百分之四十依然能夠堅持戰鬥。這已經是精銳中的極限標準了。只有那些超級騎士團,才會出現戰損百分之五十依然繼續作戰的情況。

  眼前的這支盜匪團和溫格招募的私兵,當然不是超級騎士團。但他們還是在傷亡總數超過百分之五十的情況下,緩緩圍了上來。

  這不得不說,是胡安這種縱橫盧利安二十年的大匪,對黑骷髏盜匪團的絕對控制力和威懾力在起作用。在他赤紅雙眼的瞪視下,在他手下大盜的驅趕下,匪徒們儘管臉色蒼白,依然緩緩向前移動。

  他媽的!羅伊有些懊惱。早知道,自己當初就該多設一個魔紋法陣!可一想到那些被自己偷偷塞進空間戒指的魔核和材料,以及它們代表的金路朗數目,他就感到心疼。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馬修,”羅伊心念電轉,猛地抬起頭,看著魂不守舍的馬修道,“現在你說說,是你的運氣好,還是我的運氣好?”

  一邊說著,羅伊背在後面的手,偷偷給伊凡和三傑做了個手勢。自始至終,他連看也不看逼近的盜匪們一眼,仿佛根本無視他們的存在。

  可對盜匪們來說,這才是這個魔鬼一般的黑髮小子最可怕的表情。

  “你…你……”馬修的聲音顫抖著。

  他極力想要用說話來顯示自己的無畏,可是,他的勇氣卻早已經在剛才那血腥的一幕中消失殆盡了。

  從小嬌生慣養的他,對生命異常珍惜。對他來說,哪怕世界上的人全部死光了。他也不願意弄傷一點點。上一次,羅伊在山洞中殺了搜索小隊六七個人,他就已經不顧列弗,掉頭而去。回家挨了老溫格兩耳光,並被發配到深山老林中生活了一年半。而這一次,數百人在他面前血肉橫飛的場面,更是完全超過了他的神經極限。

  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渾身發軟,滿腦子只是儘快離開這裡,離這個地獄越遠越好的念頭,哪裡還有勇氣說出話來。

  看到馬修的窩囊樣,盜匪們的腳下都是一緩。而胡安和費格,心裡卻同時一個激靈。他們已經從馬修驚恐到幾乎呆滯的目光中,發現了一個足以導致崩盤的巨大危險。兩人對視一眼,心下猛地一沉。

  就在這時候,車陣上,羅伊已經雙手一翻,釋放出兩團和剛才啟動魔紋法陣時一模一樣的藍色光彈。

  “馬修,今天我要讓你給你害死的人償命!”羅伊面色猙獰,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著,臉上的表情愈加癲狂,最後一聲狂吼,就如同一道炸雷般,直沖雲霄:“你-們-統-統-都-給我死!”

  “別聽他……”胡安心急如焚,縱聲高叫。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羅伊猛地一反手,將兩道藍色光彈射入了地下。這一幕,讓盜匪們一時間魂飛天外,馬修更是毫不遲疑,轉身就跑!

  “糟了……”這個念頭,才剛剛從胡安等人的腦海中閃過,就聽見車陣中的傭兵,護衛,和平民青壯們,同聲發出一記怒吼。以伊凡,三傑,金森,奧爾德,穆西等騎士和傭兵們為首,瘋狂地沖了出來!

  “殺!”

  這一下,整個盜匪圈,徹底崩潰了!馬修一跑,就像在洪水滾滾的大堤上破開了一個缺口,所有人都恨不得爹媽多生兩條腿。外面車陣上的人直接就跳了下去,裡面的人哭爹叫娘地往外跑。

  而當身後被砍倒在地的盜匪們的慘叫聲響起的時候,這股狂潮,變得愈加洶湧。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在這一刻保持理智。

  事實上,哪怕他們能停下來想想,都能明白,羅伊既然要釋放魔紋法陣,商隊裡的戰士怎麼可能還同時往外沖?!

  但這個時候,沒有人有時間去思考判斷,即便有感覺不對勁的,也只能跟著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同伴拼命跑,生怕落後半步。

  人的恐懼和人性中的卑劣一旦被激發出來,就再難控制。就算胡安和費格拼命大叫,也沒人聽他們半句。

  連馬修都跑了,誰還願意留在這裡送死?!

  人群如同潮水般向外湧去。內圈的商隊士兵們,幾乎是追著奔逃者的後背狂砍。

  一聲聲慘叫,一片片揚起的刀光和飛濺的鮮血,更加劇了混亂。而與此同時,那位一直沒有機會出手的魔法學徒,終於釋放出了他的第一個四級魔法。

  “冰之咆哮!”

  這個四級魔法的殺傷力雖然無法和羅伊的六級魔法相比,但在這一刻,魔法神秘力量的出現,卻足以讓奔逃的盜匪們喪膽亡魂。

  人群中,已經接連劈了好幾個人,都無法止住潰敗勢頭的胡安,在迎來伊凡攻擊的時候,眼中已滿是絕望。

  縱橫江湖數十年,他當過兵,幹過傭兵,最後做了盜匪。再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兵敗如山倒這句話的含義了。

  潰敗之勢已成,哪怕現在所有人都明白自己上當了,也無法扭轉戰局了。

  不光他止不住敗勢,就連那些人群中看明白了的盜匪們,想要轉身戰鬥,也是自尋死路。他們的腳步才剛剛慢下來,呼喊聲還在喉嚨裡,就已經被後面失去理智的盜匪們砍倒在地,身上瞬間踏過無數隻腳。

  一個人的清醒,一個人的力量,在這滔天洪流之中,微不足道。

  “當!”咬牙擋開伊凡淩厲的一劍,胡安發現。費格和達克,已經在絕望中開始了逃亡。馬修,更是連滾帶爬地順著山坡往下狂奔。而這時候,一道黑影如同閃電般,掠過胡安的視野,向馬修追去。

  當當當當!

  一連串金鐵交鳴聲過後,早已經傷痕累累的胡安,在伊凡和傑姆等人的圍攻下,終於支撐不住,一個疏忽,被伊凡抖手一劍刺穿了心臟。

  胡安呆呆地看著捅入胸口的劍,不相信縱橫盧利安數十年的自己,竟然會死在這裡。他的身體在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完全靠著伊凡的劍,才不至於倒下。

  鮮血湧出嘴角,胡安將目光,投向了山坡。

  踉踉蹌蹌的馬修和緊追不捨的羅伊,是他人生最後看見的畫面。

  雖然是敵人,但他承認,和那個狡猾如狐詭計多端的少年比起來,馬修簡直就是一個蠢貨!如果早知道有這一天的話,當初他就該一劍把那個廢物砍死!

  現在,一切都晚了。

  縱橫盧利安,就連阿道夫大公也沒辦法的刀疤胡安和他讓人聞風喪膽的黑骷髏盜匪團,竟然完全葬送在了一個鄉下少年的手中。更奇怪的是,臨死的他,此刻竟然更希望那少年把馬修送進地獄。

  胡安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他忽然很想知道,當老溫格得知馬修死訊的時候,會是什麼模樣。

  “噗!”

  隨著伊凡猛地一抽劍,一代大匪猛地噴出一口血來,仰天就倒。

  黑暗襲來。

  他聽到,滾滾馬蹄聲,已經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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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0 18:54:29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xyzsiemens 於 2012-3-20 19:02 編輯

第二卷

第九十四章    墓碑


  月色下,紅葉騎士們湧下了山坡,向遠方燈火通明的山丘飛馳。

  鐵流奔騰著,如同決堤的江河,在沉默中掩藏著一種毀滅一切的恐怖力量。

  千百隻馬腿凌亂交錯此起彼伏,鐵蹄震顫大地。粗壯的沉重地甲冑隨著戰馬的每一次起伏而摩擦碰撞,發出沙沙的聲響。高舉的騎槍在月光下反射著鋒利的寒光,如同一片移動的鋼鐵森林。

  前行五百米,後陣的騎士紛紛脫離隊伍,加速向前方馳去。

  在一望無垠隨風翻滾的荒野草浪中,騎士們彪悍的身軀起伏著,甲冑反射著清冷的月光,坐下戰馬在急速奔馳中踐踏起一道道向後飛揚的塵土。片刻之後,他們已經追上前隊,和同伴們並駕齊驅。

  菲利普和卡梅尼縱馬飛馳在隊列的最前面,隨著後陣騎士的陸續加入,他們的左右兩側迅速向遠方延伸開來。從遠處看去,就像一隻蒼鷹在黑色的天空中張開了它長而有力的雙翼,凌風翱翔。

  菲利普的臉綳得緊緊的,如同一塊堅硬的寒鐵。戰馬的奔馳,以往每一次都能讓他熱血沸騰。但這一次,他卻心亂如麻。

  那些該死的盜匪裡三層外三層,把內陣包圍得嚴嚴實實。而內陣中的人看起來就像是一群被丟進了死亡角鬥場的角鬥士,正等待著四周野獸囚籠的開啟。

  在那樣的情況下,別說羅伊,就算是他,也是十死無生!

  菲利普他不知道盜匪什麼時候發動進攻。更不知道內陣能夠撐多久。

  就像已經看見了閃電,卻還沒有等到驚心動魄的雷鳴。那種緊繃著神經屏住呼吸的感受,讓人發瘋。

  “堅持住,小子!”菲利普拚命催馬,惡狠狠地自言自語道,“你是艾蕾希婭那小妞的守護騎士。要是死在一幫強盜手裡可就太丟人了!”

  呼,戰馬騰空而起,躍過一條小溪,在岸邊鬆軟的泥地上踏出幾個碩大的蹄印,泥土飛濺。長而柔韌的野草飛快從馬鐙邊掃過。沙沙的聲響中,小溪頃刻間就已經被甩到了數十米之後。

  “快看!”

  策馬飛躍過溪流的騎士們剛在馬背上穩住身形,就聽呼嘯灌耳的風聲中,傳來一名騎士的吼聲。

  大家抬頭,向山丘上看去。

  車陣上,黑髮少年手中騰起兩團火球。他似乎正在跟下方的盜匪們說著什麼,火光映照下,他的神情如湖水般平靜,不見一絲波瀾。幾句話之後,盜匪們顯然是被身後的馬蹄聲驚動,霍然迴首。

  “快!”情知已經進入了盜匪感知的距離,菲利普一聲暴吼。

  鬥氣透體而出,一個渾圓的戰環在大地上飛旋著擴張開來,旋即一分為四,如同花瓣一般飛快地收縮到他的身上。他的鎧甲魔紋變得流光四溢,坐下戰馬,更是體型暴漲,速度倍增!

  身旁的紅葉騎士們,也紛紛將鬥氣和馬力催發到了極致。他們都知道,局勢已經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他們必須快,快,更快!

  最快的,是卡梅尼和奧利弗。

  奔行在前方的肥狗簡直化作了一道閃電,於草浪中劈出一道向山丘筆直延伸的浪花。在它旁邊,卡梅尼身上十六個戰環盤旋飛舞,一道噴射狀的光帶隨著戰馬的奔馳在黑夜中上下蜿蜒。

  盜匪團不出意料的開始了他們的進攻。

  當騎士們看著高舉著武器狂呼吶喊的匪徒向小小內陣撲去的時候,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紅了。如果車陣內的那個人被殺,就算他們殺光了所有盜匪,夷平了溫格的落霞堡,也是他們的失敗。

  最憋屈的事情,莫過於戰鬥已經開始,他們卻還在三公里之外!

  可隨後,山丘上的局勢,就在他們的眼前急轉直下。

  那是騎士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夜空中,兩個火球自羅伊手中冉冉升起,在高空炸開,化作兩蓬火雨。十幾道藍色的光柱,自內陣中升了起來。漫天飛射的藍色水箭,就像一根根穿過肉排的鐵釺,將蜂擁而去的盜匪一排接一排射倒在地。

  橫飛的血肉,悽慘的叫聲,構成了一幅末日般的地獄景象。

  騎士們一個個張大了嘴。他們機械地騎在戰馬上,任迎面而來的狂風使勁地往嘴巴里灌。眼珠子都凸得快掉下來了。

  世界在這一刻完全顛倒了。佔據優勢的兇殘匪徒,成了屠刀下的羔羊。而車陣上的那些商人平民卻成了屠夫。尤其是那個黑髮少年,兩蓬火雨一面護住自己,一面切斷匪徒們的退路,手段之狠,讓人不寒而慄!

  原本整齊的隊列,變得歪歪扭扭。有好幾個騎士都在不知不覺之間拉偏了戰馬,歪斜著和同伴擠到了一起。他們目光呆滯眼神茫然。奔行六七十公里積攢的滿腔悲憤和滿腹殺機,就像一縷頭頂冒出的黑煙,被那幫心狠手辣的“羔羊”一口氣吹到了九霄雲外。

  火雨水箭過後,倖存的盜匪在其首領的催促下,不死心地試圖再次發動進攻。就在大家的心再度被提起來的時候,他們看見了黑髮少年臉上的讓人髮毛的獰笑和他手中的兩團藍色光彈。

  那一刻,所有人都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這小子太狠了。

  剛才一個藍色光彈,就已經讓盜匪和溫格衛隊的士兵死傷一半。這兩個再來上那麼一下,盜匪團還有得剩嗎?

  可騎士們沒想到,就當黑髮小子如同一個地獄魔王般,仰天長嘯,做足了猙獰姿態,將藍色光彈射入地下的時候,卻什麼都沒發生。兩個光團沒入地底連個泡也沒冒一個就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而盜匪團,卻瞬間崩潰。

  隨著商隊中戰士恰到時機的殺出來,那些滿臉橫肉心狠手辣的匪徒們,擁擠成一團,你推我攘,爭先恐後地逃命。跑在後面的人,甚至直接將前面的人砍翻在地,從他們身上踩過去。

  作為一群以戰爭為職業的軍人,相同的場面,紅葉騎士團的漢子們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了。幾乎每一次都是歷經苦戰。從遭遇到僵持,拉鋸一般的廝殺過後,才一點點形成勝勢壓垮敵人。

  大家從來沒見過如此輕鬆就能獲得的勝勢。

  那黑髮少年貌似憨厚,實則蔫壞。一齣戲演得活靈活現。猙獰的表情加上隨手搗鼓的兩個藍色光彈,直把數百名匪徒嚇得哭爹叫娘。局勢到了這種地步,就算敵人的首領有通天的本事,也無力回天!

  片刻之後,騎士們哄堂大笑。

  “他媽的,老子還真以為他要再來上那麼一下呢!”

  “這小子是個混蛋!小小年紀,就狡猾成這樣,再過幾年,那還得了?”

  “哈哈,這壞小子對我胃口!幹得漂亮!”

  騎士們紛紛叫著,在馬上樂得前仰後合。尤其是幾個當初曾經跟隨菲利普見過羅伊的老獵鷹,更是一陣狂呼亂叫,呼哨聲、笑罵聲響作一團。

  菲利普也傻了眼。直到山頭的匪徒如同被攆飛的兔子一般四處亂竄,他僵硬的面頰才禁不住一陣抽搐,自言自語道:“他媽的,我居然還為他擔心,簡直是吃飽了撐的。他這種傢伙怎麼可能束手待斃?!”

  “他就是羅伊?”卡梅尼也有些發懵。身為第一訓練營的大教導,他見過的認識的乃至親身教導的少年成千上萬,天才白痴,好的壞的,正常的不正常的都有。可這黑髮少年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哈哈,老師,除了他還能是誰?他可是準備考第一訓練營的幕尼城分院哦。”菲利普哈哈笑道。之前跟卡梅尼說起羅伊營救自己的過程,卡梅尼臉上的神情還半信半疑。沒想到,一轉眼,就讓他見識了羅伊的厲害。

  “我不教魔法師。”卡梅尼搖了搖頭。

  菲利普微微一笑,沒有說話。要說為卡梅尼找一個好學生,他想不到還有誰比羅伊更適合。

  當騎士團奔馳到距離山丘五百米時, 菲利普大聲下令道:“朗斯,帶隊去左邊,詹姆斯,右邊。一個也別放過!”

  “明白!”騎士們轟然應諾,撥馬向四周飛馳而去。

  車陣之圍既然已解,眾人放下了心來,可看向盜匪的目光卻愈加猙獰。就是這幫傢伙,讓本該已經舒舒服服睡覺的他們疾馳數十公里,累得跟狗似的。如果不在盜匪們身上出掉這口惡氣,心頭怎麼能舒坦?!

  三百米,兩百米……

  “殺!”青筋畢露的騎士們同時爆發出一聲怒吼。無數長槍同時落下,無數長劍急揮向前!

  “是紅葉騎士團!”當無數鐵騎從黑夜中顯露出身形的時候,商隊的人們爆發出一陣欣喜若狂的歡呼聲,而奔逃的盜匪群則是一片絶望的嚎叫。

  “噗噗噗”,下一秒,滾滾鐵流就捲入了人群,騎士們如風一般從盜匪們的身旁掠過,長劍揮處,十幾顆頭顱在衝天的鮮血中打著轉飛上了半空。更有幾名盜匪被騎槍直接挑了起來,筋斷骨折血肉橫飛。

  一名大盜狂吼著,在飛馳而過的戰馬之間瘋狂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劍。

  噗,隨著一記沉悶的聲響,他的嘴被一桿鋒利的騎槍洞穿,整個人都被衝鋒的騎士那巨大的力量帶得飛了起來,如同一個破麻袋般在空中飛旋幾圈,砰地砸落地面。旋即消失在無數馬蹄之中。

  一隊背靠背接成圓形陣抵抗的溫格衛兵,驚恐萬狀地看這鐵騎向自己滾滾而來。

  “跑啊!”隨著領頭士兵的一聲淒厲叫聲,圓陣瞬間就崩潰了。所有人都瘋狂地四散奔逃。

  可眨眼間,他們就已經被身後呼嘯的騎兵追上。

  嗖嗖嗖嗖!一陣亂箭激射,幾名士兵同時撲倒在地。他們的後背上,如同刺蝟一般插滿了箭矢。噗,一名士兵被一槍挑上了半空,隨著槍主人身上一道戰環滑入槍尖,士兵的身體驟然四分五裂。

  無數的碎肉混合在血雨中落下,飛馳的紅葉騎士中,響起了一片怒罵聲。劍光起落,戰馬飛馳。當這一道鐵流呼嘯而過的時候,整整一隊溫格衛隊,已經盡數倒撲在了方圓數十米的荒野中。

  同樣的一幕,發生在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許多盜匪甚至還來不及舉起手中的刀劍,就已經被鐵流捲入,頃刻間橫屍就地。就像洪水中的樹木被咆哮的水流衝倒,淹沒在滾滾濁浪之中。

  荒野一片混亂。慘叫聲,怒吼聲,刀劍碰撞聲,不絶於耳。

  商隊護衛和傭兵們站在飛馳而過的戰馬中間,看著鐵流從自己身旁呼嘯而過。深切地體會著這強大的國家戰爭機器的恐怖力量,心動神搖,血脈賁張!

  而盜匪們,則完全的絶望了。

  那整整一個騎士大隊,上百名長騎士和他們的扈從騎士,騎兵士官,從遠在六七十公里外的峽灣鎮長途奔襲而來,就為了營救一支商隊?!

  許多人到死都沒有想明白,自己究竟是應該感到榮幸還是悲哀。

  ......................

  ......................

  遠方山頭,棄車換馬的約瑟夫一行人靜靜地立於山丘上,注視著戰場。

  夜風從那片搖曳著火光,充斥著慘叫聲的地方拂來,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道,吹動他們的大氅和旗幟,獵獵作響。

  “落霞城溫格家完了。”約瑟夫輕輕地道。

  眾人都注視著這位新上任的勃隆郡主教,不知道這個白白胖胖面色紅潤的中年男子,不惜拋棄舒適的馬車,也要一路跟隨紅葉騎士團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難道……一些腦子轉的快的人互視一眼,心下凜然。

  “走吧!”約瑟夫揉了揉被馬顛得痠痛的後腰,一帶馬繮,“我們去看看。”

  “大人,請等等!”一直在心頭天人交戰的肯尼斯,伸手攔住了約瑟夫。

  約瑟夫回過頭,注視著自己的這位老朋友。

  “大人,您剛剛上任,如果現在就……”肯尼斯憂心忡忡地看著約瑟夫。

  到了這個時候,山下正在發生的一切和約瑟夫主動介入的姿態代表著什麼,就算是個白痴也明白。

  肯尼斯知道,在過去的三年時間中,約瑟夫一直被前任郡主教壓制,甚至差一點被西區主教薩基當做替罪羊送進裁判所,早已經和對方撕破了臉。

  同時他也承認,表面來看這的確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溫格子爵領的罪行,跟西區主教薩基一系的人脫不了干係。只要能掌握第一手罪證,薩基在這個驚天大案裡,總要付出些代價!

  不過,肯尼斯更認為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約瑟夫。他畢竟才剛剛升到郡主教的位置,貿然出手,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要知道,薩基的背後,可是教宗大人啊!溫格當初能倚上教廷,不就是因為教宗大人手下的那位名叫穆恩的文修士嗎?更何況,在教宗大人的背後,還有黃金龍家族這個更為恐怖的身影!

  和他們比起來,一個小小的郡主教,簡直就是一隻隨手就能摁死的螞蟻!

  看到肯尼斯憂慮的目光,約瑟夫擺了擺手。他很清楚,自己能夠撿回一條命,穿上這身郡主教的黑袍,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自己唯一的倚仗,就是不想看見薩基在西區一人獨大的盧利安大主教華萊士!

  華萊士能將原本是替罪羊的自己,當著所有主教們的面,抹去罪名,並提拔為勃隆郡主教,除了那位密修士大人以新型魔紋製造的馬鞍打動了他以外,更因為薩基和諸多盧利安主教們肆無忌憚倒向梵丁堡的舉動讓他惱怒。

  約瑟夫知道,自己就是華萊士用來敲打薩基和其他人的一把槌子。華萊士以這種方式讓麾下的所有人明白,在盧利安,還是他說了算。在他沒有決定方向之前,任何人都別想亂走一步!

  而作為打人的槌子,約瑟夫的覺悟是……打人就要打痛!

  他相信,華萊士寧願看見一條咬著薩基不放的瘋狗,也不願意看見一個被薩基所同化的郡主教。

  如果華萊士失去了對自己的信任,那才是真的完了。而在此之前,自己只要一直忠心耿耿,無論犯下什麼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再嚴重的後果,他只需要笑一笑,擺擺手,就煙消雲散。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約瑟夫拍了拍肯尼斯的肩頭,深吸了一口氣,策馬飛快地向戰場馳去。

  “喝!”肯尼斯一踢馬刺,和眾人飛快地跟上。

  雖然打心眼裡不理解約瑟夫這樣的理由,但當看見約瑟夫縱馬飛馳下山的時候,肯尼斯忽然在這個白白胖胖,面色紅潤,沒什麼本事也沒有多少性格的老朋友身上,看見了一點他以前從來沒有發現的東西。

  就像一個軟麵糰裡,藏著一把堅硬而鋒利的匕首!

  .........................

  .........................

  馬修衝下山頭,奪路狂奔。他的戰馬早在魔紋法陣發動的時候就已經被射死了。這時候,他只能踉踉蹌蹌的,深一腳淺一腳的在荒野上跑,不時回頭看上一眼,滿臉都是驚恐之色。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緊緊地追著他,那黑色的頭髮,寒光閃閃的利劍,在紅色的魔月下顯得分外猙獰。

  馬修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腦海中一片空白。

  那個波拉貝爾城的小雜役,簡直就是他命中的魔鬼。到這個時候,他已經不再幻想殺死羅伊了。對他來說,只要能夠逃離這裡,只要能夠永遠也見不到那個黑髮小子,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就在馬修多路狂奔的時候,草叢中一條筆直的草線,橫著從旁邊直插過來。

  儘管還相距一兩百米,但後面緊追不捨的羅伊一看見這條草線,頓時笑眯眯地放換了腳步。

  “奧利弗!”跟在羅伊身後的麥芽兒叫道。

  草叢中的奧利弗,橫插到馬修面前,陰險地一張口,噴出一口龍息。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瀰散開來,附近幾匹戰馬發出一陣驚嘶聲,奔跑中的馬修更是渾身如遭雷擊,雙腿一軟,一個觔斗栽倒在地。

  羅伊和麥芽兒緩緩走到馬修面前。

  草叢中躥出來的奧利弗,先沖羅伊和麥芽兒搖搖尾巴,一副有功之臣般的得意。看見馬修撐著手想站起身來,趕緊伏低了身軀,齜牙咧嘴地發出一陣低沉的嗚嗚聲。

  同時,伊凡和三傑,彌琪,還有幾名傭兵也趕了過來,分四面將馬修圍住。

  “別殺我!別殺我!”

  看見眾人冰冷的目光,站起身來的馬修不光抵抗的勇氣沒有了,就連僅有的一點力氣也消散一空。

  他叫著,雙手高高舉過頭頂,臉色如同從未見過陽光的吸血鬼一般蒼白。一雙驚恐網狀的眼珠子,飛快地轉動著。眼睛因為睜得太大而露出大量的眼白。顯得他的眼珠愈發的游移不定。

  這時候,遠處傳來了達克一聲慘叫。這位馬修的貼身騎士原本就受了傷,在幾名傭兵和兩名自由騎士的聯合圍攻下,終於支撐不住,被三把長劍同時捅入了身體,重重地倒在野草拂動的大地上。

  達克的死,讓馬修渾身都哆嗦起來。他看見,隨著紅葉騎士團的加入,四周荒野上奔逃的盜匪和溫格衛隊士兵,已經越來越少,他們要麼在飛掠而過的騎士劍下如同被切割的野草般倒下,要麼就舉手投降。

  就連費格,也已經在幾名紅葉騎士的攻擊下,束手就擒。而那些完成了任務的騎士們,正向這邊圍過來。

  人越來越多。

  “別殺我!求您!”

  馬修跪在地上,脖子努力地向前伸著,雙手合十,臉上的表情就像一隻無辜的土狗,哀求道:“羅伊,以前那些事情我都是被人逼的,你知道,穆恩,對,穆恩,那個教宗大人的文修士……”

  羅伊平靜地注視著眼前這張臉。

  和一年前的波拉貝爾城堡裡那個趾高氣昂的貴族少爺比起來,眼前的馬修,就像是一隻從蝴蝶退化的毛毛蟲。光鮮外表剝去後,露出他醜陋的本來面目。怯懦,卑劣,無恥,讓人噁心。

  “跑啊,接著跑啊。我放你跑。”羅伊悠悠地道。

  他完全無視馬修的哀告,抱著膀子,緩緩向馬修逼近,憨厚的臉上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嘴臉像極了流氓紈褲。

  四周人們一陣低笑。

  而剛剛趕到的凌霜看得直咬嘴唇,羅伊的模樣,又讓她想起了他在武器商店戲弄自己和一幫朋友的事情。

  這小子壞起來,簡直不是一般的壞!

  “羅伊,別別別……”馬修一連串地叫著。

  心知命懸一線的他,一邊用驚恐而可憐的眼神看著周圍的人,試圖博取同情,一邊對羅伊哀求道,“你相信我,我對你絶對沒有任何惡意,我們無冤無仇,害你對我沒任何好處……”

  “不跑是吧?”羅伊笑眯眯地嘆了口氣,惋惜道,“我剛才真是準備放你一條生路的,誰知道,這麼好的機會,你居然自動放棄了……”

  馬修都快哭了。

  他何嘗不知道羅伊在戲弄自己。可是,強烈的求生慾望,依然讓他對自己錯失了一個“機會”而難受。

  不過,他還有機會。只要能夠再多拖上一會兒……

  看見馬修在羅伊面前屈膝告饒的模樣,人們都忍不住一陣痛快。

  剛剛在車陣裡,這惡棍可沒想過要放過大家。那個時候他是多麼囂張狠毒。要不是羅伊,大家現在恐怕已經被他們抽筋扒皮或活活燒死了!羅伊這是以牙還牙!對這種惡棍,再折磨狠一點才好呢!

  “別跟他廢話,”趕過來的奧爾德咬牙啟齒地提著他那把半扇門一樣寬的巨劍向馬修走去,“宰了他,免得夜長夢多!”

  “說得對!”羅伊提起了手裡的劍。

  “別,別!”馬修連滾帶爬地飛快後退幾步,將手中的長劍一橫,色厲內荏地道:“你們別過來!”

  “小子,老子今天送你進地獄!”奧爾德獰笑著向馬修走去。

  “等等。”羅伊攔住了他,“他是我的。”

  “那你快點!”奧爾德低聲說著,飛快地向人群外看了一眼。

  “我知道。”羅伊口中答應著,動作卻沒有一點著急的意思,只緩緩向馬修逼近。

  馬修一步步後退。

  “羅伊,快!”奧爾德叫道。

  就在在時候,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奧爾德一跺腳,扭頭看去。只見一大隊紅葉騎士,已經押解著包括費格在內的十幾名溫格衛隊騎士和黑骷髏盜匪團的大盜,縱馬到了人群外。

  四周的戰鬥已經基本結束。

  除了紅葉騎士團的部分騎士,還在追捕逃向遠處的敵人外,山丘週遭的敵人已經肅清。俘虜總計不到兩百人,其餘盡遭擊殺!

  看見這些尊貴的紅葉騎士到來,人群飛快地讓開了一條通道。所有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領頭的菲利普。從衣甲的紋章和軍銜上看,大家知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位帝國龍校,也是紅葉騎士團的騎士大隊長。

  雖然不知道菲利普的卡雷家族繼承人的身份,但前兩個身份,已經足以讓在場的人們為之咋舌了——這可是他們平日裡跳上天也看不到的大人物!

  不少平民都恭謹地向騎士們行禮,而商隊的護衛和傭兵們,則高高挺起胸膛,為自己能和紅葉騎士並肩作戰而興奮得一臉通紅。

  菲利普下馬,領頭大步走進了人群。身後的騎士們,冷冷地推著費格,跟隨在他的身後。人群一陣寂靜。所有的目光都隨著他們的步伐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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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3-20 18:55:15 |只看該作者
看到菲利普和渾身是血的費格,馬修鬆了一口氣,如同滾燙的烙鐵一般,飛快地將手中的長劍丟開,高高舉起雙手。與此同時,他與費格那滴著血的睫毛下的眼睛交換了一個眼色。

  “放開我,放開我!”被五花大綁的費格忽然拚命扭動身體,大叫起來,“我們是溫格子爵大人的衛隊騎士,專程來營救商隊。你們為什麼抓我們?!”

  人群一片嘩然,不少人忍不住呵斥出聲。

  見過無恥的,卻沒見過如此無恥的。當面被擒獲,這傢伙居然還敢信口開河!可笑,難道他以為那些被俘虜的盜匪和衛隊士兵個個都是不會說話的稻草人嗎?如果就能逃制裁,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正微笑著走向羅伊的菲利普,聞言停了下來。他慢慢皺起了眉頭,扭頭向費格看去。

  費格似乎完全無視身邊人的呵斥謾罵和菲利普的冰冷注視,昂著頭,大聲叫道:“溫格子爵是皇室策封的貴族,落霞城的守護者,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公然殺戮守護領地的貴族衛隊,這是犯罪!”

  “閉嘴!”押解費格的一名紅葉騎士斜睨著他,反手就是一記耳光,直抽得費格的頭髮猛地一甩,灑出幾點血珠,眼珠子一翻,差點暈過去。

  “大人!”馬修往紅葉騎士們的身邊靠了幾步,遠離羅伊,然後飛快地道:“我是溫格家的馬修,我們接到情報,說黑骷髏盜匪團襲擊了兩支商隊,然後我們就帶領衛隊趕來救援,可沒想到……”

  馬修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菲利普的臉上,委屈而誠懇地道:“……我們被商隊和盜匪團,同時攻擊了!”

  “放屁!”

  “胡說!”

  “什麼救援,你們根本就是一夥的!騎士大人,他們剛才還和強盜一起圍攻咱們,殺了咱們好多人!”

  平民們一聽到馬修的話,頓時怒不可遏,群情激憤。

  “我以溫格家的紋章和一名貴族的名譽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馬修對眾人的喝罵充耳不聞,只緊緊地盯著菲利普。

  他知道,在就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按照現今人類三大帝國延續自羅曼皇朝的律法規定,貴族犯罪,必須在經過公開而公正的審判裁決之後才能懲治,包括皇帝在內,任何人都無權私下處置。平民傷害貴族,更是重罪。

  那本代表著審判之力和裁決之力的法典,就鐫刻在帝都皇權山下廣場的黑色巨石上。百年來,歷經風雨巍然而立。她是人類社會秩序的基石,也是懸在每一個人頭頂上的達摩克斯之劍。

  若是在平時,或者在私下裡,恐怕誰也不會把律法當真。這原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誰的實力強大誰就是法律。別說貴族,就算是皇帝落到了土匪窩裡,那塊大石頭也救不了他的命。

  就像羅伊若是要殺他,只需要一劍捅進心臟罷了。

  可現在卻不一樣!

  身為帝國武力,紅葉騎士團是皇權和法律的捍衛者。他們的身份,注定了他們會以最嚴格的方式遵守並執行帝國的律法和貴族的準則。

  他們絶不會允許一個平民在未經審判的情況下對一名貴族定罪並將其殺死。他們會將他帶回去,交給由領主、皇家紋章院的紋章官、所屬地區的主教以及十三名貴族陪審員組成的法庭。

  馬修早看清楚了這一點。他矢口否認,就是要為上法庭做準備。

  紅葉騎士團是最後才到的。之前發生的一切,他們在法庭上沒有作證的權利。這也就意味著,最終的法庭對決,是在溫格子爵領和眼前商隊之間展開。

  一方是名正言順在自己的領地上維護治安,打擊盜匪的貴族,另一方則是唯利是圖的商人和逃難的賤民,誰生誰負,用屁股想都知道!

  就這一眨眼的時間,馬修就已經想到了無數種方法。對商隊中人各個擊破,威逼利誘分化他們,然後收買貴族陪審團,請求教廷的庇護,另外,再想辦法從燧石財團內部做點文章……

  在一套做下來,就算是鐵案,也能頃刻間翻轉!

  想到這裡,馬修的眼睛,已經變得熾熱起來。他瞟了瞟羅伊,嘴角勾起一絲有恃無恐的微笑。羅伊最失敗的,就是沒能在車陣中殺了自己,更失敗的,是他沒能在紅葉騎士趕到之前擊殺自己。

  而現在,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菲利普迎著馬修的眼睛,目光如冰。

  貴族圈子裡的這些勾當他自己就懂得不少,當然知道眼前這個鄉下貴族心裡在想些什麼。

  “你說,你是來救援商隊的?”菲利普冷冷地道。

  馬修恭敬地道:“是的,尊敬的騎士先生。或許我說什麼都無法洗清我的冤屈,但我相信,以紅葉騎士的尊貴和公正,您一定會給溫格家族一次公正的審判。如果法庭裁決我有罪,我甘願伏法!”

  “對!”一旁的費格大聲附和道,“法庭會證明我們清白!”

  看著這兩人,四周的人們都氣紅了眼。不太明白其中貓膩的平民們紛紛怒斥!而奧爾德,穆西等人,則緊閉著嘴,面色鐵青。

  “哦?”菲利普顯然有些迷糊,他微微皺起眉頭,對馬修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說看。”

  一看到菲利普似乎被馬修說動了,人群一下子就急了。就在眾人紛紛叫嚷著,讓菲利普別聽信馬修的一面之詞的時候,菲利普擺了擺手。

  人群安靜下來,許多人的臉都憋紅了。

  “這是誤會,”看到菲利普的態度,馬修的腦子越來越清醒,心下也越來越篤定。他挺直了身軀,冷笑道,“本來我們是準備攻擊盜匪團的,可沒想到,我們一衝進車陣,商隊就連同我們一道攻擊了。”

  說著,他用手一指羅伊:“大人,我想,您應該仔細問問這位魔法師先生。就是他,率先向我們發動了攻擊。”

  “是嗎?”菲利普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羅伊,目光凌厲。

  看到菲利普的樣子,在場的人們都是心下一沉,而馬修,費格和被俘的衛隊騎士們,這不禁喜形於色。

  “大人,雖然你們攻擊了我們,不過,我並不怪您。當時的情況下,也容不得您分辨局勢,”馬修痛心地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急於營救這些人,就不會讓我的衛隊陷入險境……”

  看著在卑劣的貴族睜著眼睛說瞎話,在場的人們只氣得手腳冰涼。他們算是見識了馬修的卑劣和無恥!

  可偏偏,這裡沒有平民說話的餘地!

  “看來,我需要好好調查一下事情的真相了。”菲利普的目光,從羅伊臉上移開,又扭頭看了看馬修,一臉沉思地對身旁的一位騎士道:“把這兩個人都綁起來。事情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誰也別想跑!”

  “是!”一名騎士從馬背上解下一條摻了鋼絲繩索,先走到馬修身邊,將其雙手反背,五花大綁。

  雖然被繩索勒得渾身難受,雖然這該死的騎士不先綁羅伊而來綁自己這樣一個貴族,但馬修還是很平靜,甚至很愉快地接受了這小小的不快。在這一過程中,他一直得意地看著羅伊。

  菲利普拔出劍,向羅伊走去。

  四周人群一見,頓時緊張起來。呼啦啦,數十個人齊齊站在了羅伊面前,把他和菲利普阻擋開來。

  這些人中,有羅伊並肩作戰的漢子,有抱著孩子的女人,還有凌霜凌雪和幾位騎士學員。就連一臉冷冰冰的彌琪,也上前一步,擋在了羅伊的面前,兩把月牙匕首閃著寒光浮現在手中。

  “騎士大人!”福格斯擋在菲利普面前。他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糊里糊塗就站出來的,似乎是一股子血氣,什麼都沒想就跨出了這一步。

  看著地位遠比自己尊崇無數倍的菲利普,他結結巴巴地道,“我用生命保證,事情不是像他們說的……”

  福格斯的話還沒說完,旁邊的馬修,費格和一幫衛隊騎士就已經大聲呵斥起來:“你們想幹什麼,造反了嗎?大人,你們看他們,這幫賤民,居然想對你們動手,看看,那個精靈,她居然拿出了匕首……”

  一團紛亂中,菲利普扭頭向馬修看去:“綁好了嗎?”

  馬修身旁的騎士興奮地點了點頭。

  “給我打!”

  菲利普的話音剛落,早已經憋著笑等了半天的紅葉騎士們頓時一擁而上,將駭然變色的馬修,費格和一干俘虜掀翻在地,圍在中間拳打腳踢。這幫傢伙都是職業軍人,騎槍和長劍是行家,打人行刑也是老手。

  一時間,就看見一個個堅硬如鋼鐵般的拳頭和包裹著鐵皮的靴子,如同雨點般向著馬修等人身體最柔軟最痛苦的地方招呼,小腿腓骨,鼻子,腋下,胸腔隔膜,小腹……拳拳到肉。

  “好了,”菲利普微笑著道,“各位,可以讓讓嗎?”

  所有人都已經傻了。他們呆呆地看著他從自己身旁走過,走進人群,哈哈大笑著和微笑的羅伊擁抱在一起。

  放開羅伊,菲利普給了他當胸一拳,罵道:“虧我一接到奧利弗帶來的消息就馬不停蹄的趕來,還白為你擔了半天心,結果你小子自己就搞定了!”

  “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誰勝誰負還說不清楚呢。”羅伊揉了揉被菲利普一拳打得生疼的胸口,笑著道。

  這是實話,如果沒有及時出現在敵人背後的馬蹄聲,敵人的士氣不會垮得這麼快,而後面的追擊,也不可能如此輕鬆。更危險的是,發現上當的敵人,很可能在短時間內重新集結。

  對於菲利普這個只見了一面的朋友,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趕到,羅伊打心眼裡感激。只有不是瞎子,任何人都能看到菲利普和紅葉騎士們身上的塵土和汗水,還有他們那幾近脫力的寶貝戰馬。

  “嘿,有人打你的注意,我敢不來嗎?”菲利普笑道,“你要有個三長兩短,你效忠的那位,能把我生吃了!”說著,他將手中的長劍倒轉著遞給羅伊,“你要殺他的話,我會當做沒看見。用我的劍……”

  四週一片寂靜,就連馬修的慘叫聲,也頓時低了襲來。

  眾人的目光中,菲利普扭頭迎著馬修驚恐的眼睛,一聲冷酷的獰笑:“我看看誰敢為了這個傢伙來找卡雷家的麻煩!”

  馬修的眼珠子一下就定了,腦子一片空白。口鼻眼角被痛打後流出的鮮血,順著他的臉龐往下滴。

  一片赤紅的視野中,羅伊接過了菲利普的劍,緩步走到面前。

  不要!馬修喃喃地道,巨大的恐懼和絶望,在這一刻襲擊了他,他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別殺我,不要……”

  “轟!”一名紅葉騎士一腳踹在馬修的臉上。馬修英俊的臉,在這一刻瞬間凹了下去,發出一陣讓人恐懼的骨裂聲。騎士用腳,將他死死踩在地上,四周各有一名騎士,踩死了他的雙腿和身體。

  羅伊走到馬修身邊,在他驚恐的嚎叫聲中,將長劍劍尖抵在了他的心臟位置。

  “地獄裡,沒有火。只有永恆的黑暗。”

  羅伊微笑著看著馬修,看他的眼睛在死亡的恐懼前渙散。

  “住手!”

  當人群外,一個聲音響起的時候。

  羅伊猛地刺落!

  “再見!”

  鮮血飛濺。長劍洞穿了馬修跳動的心臟,沒入泥土,將死不瞑目的他死死的釘在了堅實的大地上。筆直的劍身,寬大的護手,如同深沉暮色中一塊銀色的十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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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    問問他


  荒原一片寂靜。夜風從空中拂過,一望無垠的野草隨風起伏,在月光下掀起一條條泛著清冷銀光的蜿蜒波浪線,翻湧著,漫過人群,一波趕著一波地奔向遠方,消失在夜色無邊的黑幕之中。

  人們看著馬修。他背捆著雙手躺在地上,眼睛如同木偶般無神,臉上凝固著一種因為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的表情。黑紅的血液在他的身下迅速瀰漫開來,如同一件攤開的紅色披風。

  那把銘刻著卡雷家族紋章的長劍,端端正正的插在他的心口。冰冷光潔的劍身上,幾滴血液緩緩向下流動,偶爾有兩滴彙集到一起,便壯大了聲勢,飛快的滑落下來,抹出一道血痕。

  馬修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就算是現在有一萬個法神級神術師集體為馬修施法,他也再沒有活過來的可能。羅伊下手冷靜、俐落、狠絶。就像一台冰冷而精確的機器,沒給他留下一絲生機。

  菲利普看著羅伊,嘴角勾起一絲讚許的笑容。

  有時候,他會很難相信羅伊竟然才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這份超脫年齡的心智,不是在和風旭日衣食無憂的成長中能夠得到的。就像荒原上的狼,最狡猾最厲害的,絶對是身上的傷痕最多的那一隻!

  菲利普不知道羅伊過往的經歷,但他相信,那一定會是一段很長也很曲折的故事。只有某種極端嚴苛的環境,才可能培養出羅伊這樣的小子。

  和菲利普不一樣,其他人的目光則凝固在他那把插在馬修身上的長劍上。看著劍柄銘刻的家族紋章。費格和十幾名俘虜已是臉色煞白。他們怎麼都想不到,這個給羅伊撐腰的傢伙,竟然是紅葉卡雷家族的人。

  費格想起關於紅葉騎士團五個常規騎士大隊隊長的資料,瞬間將眼前的年輕騎士和其中的一個對上了號。

  一想到這裡,費格渾身都因為恐懼而哆嗦起來。

  這是一座他無法踰越的大山。

  別說一個南方鄉下的小小子爵領,就算是帝國的頂級貴族圈子中,紅葉卡雷家族也是大部分人都招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他既然能殺了馬修,那麼,隨手再殺幾個鄉下貴族的可憐跟班滅口,減少一點日後對質的麻煩,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從旁邊的紅葉騎士們不懷好意的目光中,他已經能夠感受脖子傳來的一股寒意。

  羅伊放開手中的劍,和踩住馬修的騎士們同時退開來,扭頭向剛才那聲“住手”聲傳來的方向望去。菲利普大步上前。和他並肩而立。

  人群在一陣緩緩的馬蹄聲中分開一條通道。

  十幾名黑衣騎士策馬而行。他們簇擁著幾名教廷騎士和一位身穿金邊黑袍的郡主教,一直走到馬修身邊,才停下了。

  “是教廷的人!”

  “該死,他們怎麼會來這裡?”

  一看見黑衣教士,眾人驚駭之下,不禁一陣騷動!不光平民們臉色惶然,眼睛裡中充滿了警惕和畏懼。就連菲利普、卡梅尼和一干紅葉騎士們的也緊緊抿著嘴角,面色冷峻而嚴肅。

  對他們來說,宗教裁判所是一個比地獄亮不了多少的地方。而這些黑衣教士,幾乎就是惡魔的代名詞。凡是他們出現的地方,都籠罩著死亡的氣息,充斥著暴力、殘忍和陰冷,瀰漫著濃烈的血腥味道。

  誰也沒有想到,在羅伊擊殺馬修的節骨眼上,教廷的人竟然趕了過來。一想到溫格子爵領最近一年多來和教廷之間的關係,大家就為羅伊捏了一把冷汗。

  菲利普有些後悔了。

  他覺得他剛才該親自動手!

  以他的身份和祖父老卡雷的護短個性,就算是教宗親自問罪,也不過是表面上一場責罰罷了。可羅伊卻不一樣,他的身份本來就敏感,再被教廷盯住……

  轉眼間,菲利普腦子裡已經閃過了無數個念頭,其中某個讓人心跳加速的瘋狂想法讓他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

  隨著他的一個眼色,人群外圍的紅葉騎士們不動聲色地策馬散開,將四周包圍了起來。

  旁邊不遠處,費爾等一干俘虜儘管拚命忍耐,但他們看見教廷騎士時的粗重呼吸,還是暴露了他們內心的欣喜若狂。

  尤其是當費格看見領頭的肯尼斯的時候,如果不是身邊的騎士手握劍柄,衝自己虎視眈眈,他差一點就驚喜地叫出聲來!

  最近一個多月,這位由西區主教大人親自下令前來協助把守關卡的黑衣教士,就住在落霞大教堂裡。雖然他冷冰冰的,從來都沒有和誰多說上幾句話,但雙方一直都保持著一種默契。

  他們才是子爵領的最強靠山。

  和他們比起來,黑骷髏盜匪團,不過是子爵大人豢養的一群惡犬罷了。

  現在,任務失敗,馬修也死了。但費格相信,黑衣教士們絶對不會眼看他們落在紅葉騎士團的手裡。他們的到來,不是聖帝響應自己虔誠的祈禱,就是大人們發現不對勁,讓他們趕來搭救大家的!

  剛才那聲“住手”,就是明證!

  只可惜……費格瞟了羅伊一眼,心裡已經在盤算著等自己安全的離開之後,如何讓這殺了馬修的小子付出他聯想都不敢想像的代價!

  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分外清晰。

  羅伊站在明滅的火把光芒中,看著眼前策馬走近的黑衣教士。隨著一匹匹雄健的駿馬陸續走進,他的目光落在了後面的那個身穿郡主教神袍的中年胖子身上。不經意間,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意外的微笑。

  “這小子居然還笑得出來!”

  眾人面面相覷,都為羅伊的神經之強韌而咋舌。人群中的凌霜和凌雪更是緊緊地抓著彼此的手,渾身都繃緊了。

  凌霜哭笑不得,一聲低嗔。

  “這個白痴!”

  寂靜中,肯尼斯策馬行至羅伊身前停下。

  剛才那一聲“住手”是他叫的。他確信對方聽見了他的聲音,可是,他的人和他的話,卻被直接忽略了。這小子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便將長劍送進了馬修的胸口,穿透心臟,將其死死釘在地上。

  “你剛剛殺害了一名貴族和一名主的信徒,平民。”肯尼斯目光森然,聲音如同鐵石般冷硬。

  人們心頭猛的一跳,卻見羅伊把腦袋搖得飛快,一臉無辜。

  “我沒有!”

  沒有?!大夥兒眼珠子都凸出來了。這小子腹黑不說,幾百雙眼睛都盯著看得清清楚楚的事情,他居然也能面不紅氣不喘地矢口否認。能把謊話吐得如此順滑,表情還能相當之坦然,這得多不要臉?!

  羅伊眨巴眨巴眼睛。

  噗嗤,人群中響起了一陣嗤笑聲。有心思動得快的,當即就在心裡悄悄地衝羅伊豎起了大拇指——雖然這無賴小子的做法有些荒謬無恥,但在當前情形下,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就是打嘴皮官司嗎,只要大傢伙兒都一口咬定羅伊沒殺人,幾十個教士的證詞難道能推翻整整一個紅葉騎士大隊和商隊上百人的證詞?況且,謀殺貴族是在世俗法庭審判,而不是宗教裁判所!

  平民們想得輕鬆,可菲利普和騎士們聽到羅伊的話之後,卻相視苦笑。羅伊終究只是個鄉下少年,不瞭解騎士世界的規則。這小子渾然不知他這麼隨口一說,把自己這些人逼進了一條死胡同。

  身為騎士,從成為騎士的那一天起,他們就發誓畢生恪守騎士準則。而騎士訓誡中,第三條準則,便是誠實。

  騎士的誠實當然不是一句玩笑不能開那麼死板,而是特指在法庭和關乎他人名譽,生命和利益的情況下,不做偽證。在這裡還沒什麼,但要上了法庭他們還說謊的話,就將違背誓言。

  這對每一名視榮譽如生命的騎士來說,都是畢生的污點。

  相較於此,菲利普寧可直接幹掉這幫教士。畢竟,他效忠的是聖索蘭帝國皇室,和一直企圖顛覆皇室的教廷沒有半分關係。幹掉這些宗教裁判所的暴徒,他不會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只不過,這對平民來說,將很難接受。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虔誠的信徒。面對黑骷髏盜匪團是一回事,面對教廷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他下令殺死所有的教廷成員,很難想像平民們會有什麼反應。

  而且,對方中還有一名郡主教。

  “哦?”肯尼斯被羅伊的無恥氣樂了。他冷笑著翻身下馬,環顧四周。目光從在場的人們臉上掠過。

  被他盯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這麼說來,倒是我看錯了?”肯尼斯的目光停在了一名傭兵臉上:“告訴我,他是不是在撒謊?”

  那傭兵一梗脖子:“沒有。”

  肯尼斯點點頭,目光移向下一個人。這一次,還沒等他開口發問,被他盯住的那人便搖頭道:“尊敬的教士大人,您一定是眼睛花了。”

  “對,你眼花了。”

  “誰殺人了?這裡殺的都是畜生,沒有人!”

  “關你們什麼事兒?”

  “對啊,什麼貴族不貴族的,我們只看見強盜,沒什麼貴族!”

  隨著第二人的回答,人群一片喧囂。義憤填膺的人們有了帶頭的,頓時底氣壯了不少,亂糟糟地紛紛起鬨。

  肯尼斯半眯著眼,臉上似笑非笑,也不生氣,目光不露痕跡地和約瑟夫觸碰了一下,交換了一個眼色。

  自從決定介入這樁案子,約瑟夫就和肯尼斯定下了主意,要將被俘虜的這些人掌控在自己手中。

  說起來,他和紅葉騎士團以及在場眾人的立場和目的並無衝突。完全能以路過的身份表達一下憤慨,然後順水推舟,聯合紅葉騎士團一同將溫格家族送上絞架,順便扯出他們和薩基的關聯來。

  可是,約瑟夫明白,那樣一來,事情反而要壞。

  原因就在和紅葉騎士團的“聯合”二字上。

  要知道,華萊士雖然不喜歡看薩基這種直接倒向梵丁堡的傢伙,但這並不表示他就要倒向皇室。會議上,他的話說的很清楚——在他做出決定以前,所有人都得老老實實把算盤給收起來!

  這句話,不僅僅是給薩基等人說的,也是給其他人說的。

  約瑟夫能夠絶處逢生,正是因為他本身沒靠山也沒傾向,更沒自己的小算盤。若是華萊士發現他剛剛才提拔的人,居然掉頭就和紅葉騎士團攪在一起,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反手把約瑟夫拍死。

  況且,在教廷內部,怎麼鬥都可以。但一旦牽涉到別的勢力,尤其是忠於皇室的紅葉騎士團,不但拿薩基沒辦法,反倒可能被他倒打一耙。

  這一點,約瑟夫很明白。

  因此,他要做的,就是接管俘虜。將紅葉騎士團從後續動作中排除出去。這樣一來,也能避免萬一紅葉騎士團不願意得罪教廷,而將矛頭只對準溫格,平白放過了背後隱約可見的薩基。

  可接收俘虜,是個高難度的活兒。

  他們既不是肩負治安職責的軍隊,也不是受害者,甚至連一點戰鬥的邊都沒挨著。更要命的是,教廷在其中的角色並不怎麼光彩。這樣的情況下,想帶走俘虜,難度和溫格親自來要人沒什麼區別!

  因此,約瑟夫只能站在紅葉騎士團的對立面上想辦法。

  當他們看見人群中的黑髮少年企圖殺死溫格的兒子馬修的時候,肯尼斯大聲叫了住手。一來,他們不想讓很有利用價值的馬修就這麼死了。二來,這也正是他們名正言順介入的好機會。

  不過,他們沒想到,那小子下手竟然這麼快,這麼狠。

  而且,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歷,不光紅葉騎士們團的繼承人菲利普站到了他身邊,其他的人,也個個護著他。

  但這正中約瑟夫和肯尼斯的下懷。

  黑髮少年越重要,他們攻擊他的效果就越好。肯尼斯並不想為馬修伸張什麼正義,對羅伊也沒有追究問罪的興趣,但他必須將羅伊的罪名釘死,這是他們進一步提出條件的基礎。

  如果對方想讓這小子擺脫審判和懲罰,那麼,他們就得付出代價。

  很顯然,和黑髮少年比起來,幾個俘虜算不上什麼。

  喧囂聲中,肯尼斯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平民們叫得聲音越大,事情對他就越有利。良久,他才緩緩地道:“包庇罪犯,向裁判所調查者撒謊,每一條都是犯罪,輕則鞭三十,重則流放……”

  人群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

  肯尼斯沒有去看戰戰兢兢的平民們,他的目光,落在菲利普的身上:“他們都在撒謊,騎士先生,您該不會也淪陷於謊言的泥沼吧?撒一個謊容易,但這或許只是無數謊言的開始……”

  菲利普冷冷地看著肯尼斯,正要開口,卻被羅伊一把拉住。

  “他們沒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羅伊道,“他們有權選擇沉默,也有權拒絶作證!”

  羅伊的話,讓騎士們分外感動。

  卡梅尼暗自點了點頭。他原以為羅伊不懂騎士的守則,但沒想到,關鍵時刻,他攔住了菲利普。

  顯然,他很明白菲利普的處境。

  “既然這裡最尊貴的騎士都拒絶作證,那麼……”肯尼斯扭頭看向早已經迫不及待的費格等人,“我想,我應該聽聽他們的話。”

  他話音剛落,溫格衛隊的騎士們已經叫了起來。

  “就是他,他殺了溫格大人的兒子馬修勛爵!”

  “大人,我們都是被冤枉的!”

  “大人,請帶我們離開。他們既然敢殺害馬修勛爵,一定會殺我們滅口。我們懇請大人給我們活著接受公正審判的機會。”

  聽到這些人亂糟糟的叫聲,眾人的心沉了下去。眼前的教士是個厲害人物。他穩紮穩打,一步接著一步,不知不覺地就將大家逼到了牆角。其目的,就是要名正言順地把溫格衛隊的人帶走!

  眼前的局面,顯然正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肯尼斯微笑著。

  看到菲利普鐵青的臉色,他知道,已經到了自己拋出交易的時機了,如果自己還咬著黑髮少年不放,對方肯定不會讓自己把人帶走!

  不追究少年,但帶人走,並且接手後面的調查和追責,這樣的條件,對方沒有拒絶的理由!

  就在肯尼斯心裡盤算著措辭,準備開口的時候,羅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些人是罪犯,他們的證詞顯然不能採納,我建議,您問問別的人。”羅伊笑眯眯地看著肯尼斯。

  肯尼斯一愣,扭頭四顧。

  “問誰?!”

  這同樣也是在場所有人的問題。大家不明白,就連紅葉騎士團的騎士們都已經被排除在外了,還有誰的身份地位尊貴到有足夠的資格代替騎士們為他作證,並且得到那黑衣教士的認可?

  眾人困惑的目光中,羅伊用手指向了一個人。刷,人們扭頭看去,目光的焦點彙集到了一個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人身上——羅伊手指所向,赫然是教廷護衛保護下的那位郡主教!

  片刻過後,人群一片嘩然。凌霜、凌雪,福格斯,彌琪,奧爾德……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著羅伊。

  他居然,想讓一名對立面的人,而且還是一位尊貴的郡主教為他作證?!

  他瘋了嗎?!

  “你是說……”肯尼斯扭頭向約瑟夫看去,不敢置信地問羅伊,“你確定?!”

  羅伊點了點頭。

  一旁的費格等人憋得臉都紅了。如果不是紅葉騎士們在旁邊虎視眈眈,恐怕他們現在已經笑得在地上打滾了!

  “這白痴……”費格剛在心裡罵了半句,忽然,他的眼神就凝固了。

  約瑟夫用一種奇怪地眼神看著羅伊,當他看見羅伊垂在身旁的左手做出的一個手勢的時候,他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抑心頭的激動。

  他知道,那個手勢,是密修士和他約定的暗號之一。這也就意味著,眼前這個黑髮少年是密修士大人的人!意識到這一點,他沉吟著,扭頭對肯尼斯道。

  “或許,是我們看錯了。”

  世界靜得可怕,人們呆呆地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幫羅伊說話?!雖然這句話措辭嚴謹,並不能指責其偽證,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再清楚不過了!

  “大人……”肯尼斯懵了,下意識地叫道。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約瑟夫一擺手,打斷了肯尼斯的話,向他和身邊的教士及騎士們反問道:“你們看清楚了嗎?”

  看著約瑟夫半眯的眼中的一縷光芒,教廷眾人互視一眼,同時搖頭。

  還沒等人們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就見羅伊走到約瑟夫面前,低聲說了兩句,隨後,人群就被要求離開。

  人們如同做夢一般,在一隊紅葉騎士的護衛下離開了。在他們身後,原本應該是水火不相容的幾撥人,站在一起。羅伊和他的精靈女僕,菲利普和紅葉騎士們,黑衣教士和一干俘虜……

  當人群已經回到車陣,視線被馬車阻攔的時候,走在最後的彌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讓她整個人都懵了。

  那是一幅她做夢也想不到的畫面。

  視野中,羅伊和那領頭的紅葉騎士以及那位郡主教正說著什麼,就在三人互相點頭的同時,旁邊的十餘名黑衣教士和紅葉騎士忽然拔劍,毫無預兆地反手刺入了俘虜的胸膛或抹斷了他們的脖子。

  頃刻間,被俘虜的大盜和溫格衛隊騎士大半橫屍就地。那個名叫費格的騎士和幾名倖存者一道,如同鵪鶉般,驚恐萬狀地站在鮮血橫溢的屍體中瑟瑟發抖,隨即雙腳一軟,跪了下來。

  羅伊和其他人告別,轉過身,不經意地抬起頭。

  彌琪和羅伊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看著那雙幽藍的眼睛,彌琪只覺得從靈魂深處傳來一陣顫慄。旋即,她便飛快地扭開頭,走進了車陣。

  未來的日子,她的人生和羅伊或許再無交集。她將繼續尋找自己被捕奴隊擄走的親人,踏遍天涯。而羅伊,只是生命中一個讓她記憶深刻的過客罷了。

  夜風吹來,火把嗶剝明滅。

  彌琪咬著嘴唇,忙碌地幫助商隊重新裝載貨物。耳邊,是同伴和平民們熱烈議論羅伊的驚嘆聲,嘖嘖聲和興奮猜測聲,腦海中,一個念頭揮之不去。

  “如果那個傢伙能幫忙,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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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初到幕尼城


  當商隊重新整理好,準備繼續上路的時候,天色已經濛濛亮了。看見天邊的朝霞,回想一夜來的種種遭遇,劫後餘生的人們,都不禁有一種恍若隔世般的感覺。心頭又是慶幸又忍不住想放聲痛哭一場。

  一時百感交集。

  俘虜都被押走了。其中一些重要人物,被黑衣教士們特殊手法封了體內的鬥氣星雲,用鐵鏈捆成一串,拖在馬後帶走。即便是身為敵人,在看見費格等人煞白的臉色和絶望的眼神時,大家也忍不住為其可憐。

  就算再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也知道,被抓進了宗教裁判所,等待他們的是什麼。

  那絶對是比地獄更恐怖的地方。那些黑衣教士有一萬種方法將他們變成誰也認不出來的東西,也有一萬種方法讓他們回憶起一切,或者忘記一切。落在那些瘋子的手裡,就連死都是一種奢侈。

  要知道,神術師原本就是宗教裁判所的標準人員配置之一。有他們的配合,黑衣教士不但有本事把一個正常人折磨成一堆血淋淋的碎肉,也有本事把這堆碎肉重新變成一個健康的人。

  周而複始。

  死去的強盜和溫格衛隊成員屍體,被士兵們就地掩埋。屍體大部分都集中在車陣中。當時,看見那無數屍體密密麻麻堆積在狹窄的坑道里的時候,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都不禁渾身發寒。

  在無數水箭的攢射下,這些死去的盜匪和衛隊士兵渾身都是窟窿。地面的鮮血積成了一條漫過腳面的環形水潭,四周到處都散落著斷肢碎肉。僅僅是把屍體清理出去,清點人數,就花了大半個禱時。

  看過這地獄般的慘狀,大家再看羅伊的時候,一致認為,那臉上表情迷糊而憨厚的黑髮小子,絶對不能招惹!

  整理過後,商隊重新回到大路上。泥地上長長的車轍,漸漸遠離了充滿血腥氣息和噩夢般回憶的戰場。

  經過商議,紅葉騎士團分出一個長騎士小隊和兩百名騎兵護送商隊前往幕尼城。

  對於能受到紅葉騎士團的保護,平民們個個喜出望外。這些尊貴的騎士可都是帝國的榮耀,即便是帝國的頂級貴族也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一想到這個,大家頓時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能在紅葉騎士的護衛下走進幕尼城,這輩子都沒這麼風光過!

  因為商隊前行速度較慢,因此,羅伊、麥芽兒將在菲利普的陪同下,和商隊眾人告別,先行前往幕尼城。

  一場並肩鏖戰,患難與共,商隊眾人對羅伊的感情已不僅僅是感激。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命是羅伊救的。沒有他就沒有預先列下的車陣,沒有魔紋法陣,也沒有紅葉騎士團,更沒有人能活著看見此刻天際磅礡的日出。

  清晨的陽光中,人們將羅伊團團圍住。

  “羅伊兄弟,”福格斯將一張藍金卡硬塞到羅伊的手中,“這裡是一張藍金卡,拿著!”

  “這……”羅伊有些不好意思。

  他已經貪墨了價值三萬金路朗以上的魔核材料,這時候再拿錢難免有些臉紅。況且,福格斯給的還是一張藍金卡。這種可以在帝國任意一家銀行提取現金的魔紋卡,最低的限額都至少需要一千藍金鎊。

  藍金鎊是貨幣單位中最高的一種,也是三大帝國通行的貨幣。聖索蘭帝國的金路朗比其他兩大帝國的金幣要小得多,因此,一藍金鎊,等於龐貝帝國五金裡索,斐烈帝國十金馬克,卻要兌換二十個金路朗。

  一千個藍金鎊,就是兩萬金路朗!

  “你別說話,聽我說!”福格斯飛快地打斷了羅伊的話,說道,“這張卡里只有一千個藍金鎊,不是我吝嗇,實在是這次美丁城收購把我能調動的現金都擠乾淨了,這卡你先拿著,等我手裡的貨物出手,我會直接把錢存到卡上。”

  說著,他拍了拍羅伊的肩膀:“這次要不是有你,別說這些貨保不住,就連命都沒有了。所以,不論交情,這也是你應得的。況且,我高攀叫你一聲兄弟,如果你認我這個哥哥,就別嫌少,也別推辭。”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羅伊自然沒辦法在說什麼。只能面帶苦笑其實心滿意足地把卡塞進了空間戒子,心裡還盤算著,不知道等福格斯把貨物出手之後,會給卡裡存多少錢。

  從福格斯的個性和貨物的價值來看,那顯然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要知道,他這批貨物雖然表面看起來只花了一百萬金路朗,但卻是在美丁城最危急的時候低價收購來的。加之戰爭爆發後,南部魔核和各種原材料產量鋭減,這些東西一運到帝都,恐怕就得翻上好幾倍!

  看羅伊收起了藍金卡,福格斯笑了起來。眼中露出一絲商人特有的精明狡黠,對羅伊道:“兄弟,從今往後,咱們可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有什麼困難,儘管到燧石財團的商會叫人給我帶話。”

  “行,我記住了!”羅伊笑容滿面地道。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句老話,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

  福格斯笑眯眯地話鋒一轉:“當然,兄弟你有什麼發財的路子,我也可以幫忙,保證比你找其他任何人都賺得多,就拿你的魔紋來說…….呃,這個事情咱們以後有時間慢慢討論,我先給你安排個人……”

  說著,福格斯一招手,將商隊的一個五十多歲,看起來有些猥瑣的老頭叫了過來。

  羅伊認識這個名叫葛朗台的老頭。一路上,基本都是他在管理商隊的衣食住行和馬伕夥計,雖然看起來貌不出眾,卻是個極精明厲害的主事。一個銅撒尼在他手裡,能當成銀泰士來用。

  “葛朗台,你以後就跟著羅伊,”福格斯說著,對羅伊道,“他是我的管家,在我家三十多年,再可靠不過。我讓他跟著你,幫你打理一下財務和一些你不方便出面的雜事。我這邊有什麼事,也可以通過他來聯絡。”

  “這怎麼好意思?”羅伊撓頭。以前救了菲利普,被他送了四個護衛騎士。現在福格斯又送個管家來。

  他倒不是嫌棄人多,畢竟有這麼一個人幫忙打點日常事務也是件好事,讓他鬱悶的是,這幫傢伙怎麼也沒人送個漂亮女僕一類的,全都是大老爺們。難道不知道老爺我正值青春萌動血氣方剛嗎?

  想到這裡,羅伊扭頭向麥芽兒看了一眼。旋即在那雙勾魂攝魄的眸子好奇的注視下飛快敗下陣來。一陣鬱悶,深恨自己為什麼要知道這個每天勾引自己的女孩的年齡,如果當時裝作不知道…….

  “財富永遠也不能嫌多,這是商人的名言,”福格斯不知道短短一眨眼的工夫,少年腦子裡已經轉過了這許多念頭,微笑著道:“以後你就知道,葛朗台的薪水永遠低於他為你節約的財富。”

  說話間,旁邊的人也圍了上來。紛紛向羅伊告別。尤其是凌霜和凌雪的母親朱蒂,一直拉著羅伊的手說個不停。以至於雙胞胎姐妹原本想跟羅伊說上兩句話,消除之前的誤會,這時候也只能躲在一邊。

  “羅伊,我們託人找的房子就在幕尼城東城區的鬱金香大街,記住,301號。有空你一定要到家裡來做客,你救了我家那老傢伙,我還沒跟你道謝呢,你不來我可不饒你!”朱蒂嘮嘮叨叨。

  “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以後凡是用得著冰星傭兵團的地方,招呼一聲。”奧爾德和穆西一左一右站在羅伊坐騎兩側,仰著頭。在他們的身後,被羅伊以治癒術從死神鐮刀下拉回來的那位傭兵,已經能夠坐起來了,正滿懷感激地看著他。

  告別的人群中,彌琪咬著嘴唇,目光閃動,幾次三番想要說什麼,終於還是沒能開口。直到羅伊和麥芽兒在一干紅葉騎士的護衛下策馬遠去,她才神色鬱鬱地背上自己的弓箭,孤獨地走在商隊的左側。

  這次到了幕尼城之後,她也將暫時離開小隊。

  因為她最新得到的消息,在幕尼城將有一次規模極大的奴隷拍賣會。她被擄走的族人很可能會出現在拍賣會上。

  雖然彌琪明白,想要在幕尼城的鬧市守衛嚴密的拍賣場救人難於登天,但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她的腳步。這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她最接近親人的一次。哪怕是死,她也要和他們死在一起!

  …………

  …………

  羅伊和麥芽兒在菲利普的陪伴下一路向幕尼城進發。

  前行不遠,道路兩側已經能夠看到成群結隊衣衫襤褸的難民。浩蕩人流如同兩條蜿蜒的長蛇,一直延伸向遠方。人們背著包袱,抱著孩子,在清晨的陽光和飛揚的塵土中迤邐前行。

  因為長途跋涉和饑餓,大部分難民都顯得面黃肌瘦,行動遲緩。只有當大隊騎兵呼嘯從他們身旁很近的地方經過的時候,他們才會艱難地抬一下頭,用那卑微而迷茫的眼睛看上一眼。

  “溫格該死!”看著路邊的難民們,菲利普冷冷地道。

  難民中,老弱婦孺占了人數的一大半,一路長途跋涉到這裡,原本就已經又累又餓筋疲力盡,其中不少人身上還帶著傷病。可溫格卻和黑骷髏盜匪團狼狽為奸,將這條通往北部地區的生命線活生生掐斷!

  如果不是在解決了黑骷髏盜匪團和溫格衛隊之後,紅葉騎士團迅速分兵搗毀了四周的關卡,抓捕了溫格衛隊成員,只怕這些難民們到現在還被溫格堵在關卡外的荒郊野嶺中忍饑挨餓苦苦煎熬。

  “戰爭,最苦的是平民。”

  菲利普扭頭對羅伊道:“羅伊,你認識的那傢伙靠不靠得住?要是他拿不下溫格就早點說,我來動手!”

  剛才在車陣所在的山丘下,羅伊把他和那個名叫約瑟夫的郡主教叫到一起,進行了一次簡短的對話。

  羅伊不但將幾名重要俘虜都交給了約瑟夫,而且也將對付溫格的後續工作交給了他。也就是說,紅葉騎士團在移交俘虜之後,將完全退出針對溫格家族的行動。這讓菲利普怎麼也想不明白,心裡憋著的疑問,到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了。

  直到現在,他也沒鬧明白羅伊和那個約瑟夫是什麼關係。

  他從約瑟夫的眼神和對話的語氣中,可以很清晰地辨別出約瑟夫在此之前似乎並不認識羅伊。不然,那名黑衣教士隊長針對羅伊百般刁難的時候,他不可能是那副袖手旁觀的模樣。

  似乎就是從羅伊匪夷所思地要求他來為自己作證的那一刻開始,這個約瑟夫的立場忽然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不但當眾回護羅伊,其後更在私下的交談中對羅伊展現出一種言聽計從的姿態。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菲利普打死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要知道,如果說教廷的第一個死敵是魔皇撒頓的話。那麼第二個就是羅伊。這或許有些誇張,但卻正是這個被艾蕾希婭策封為守護騎士的小子和教廷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的真實寫照。

  當年那場風波,至今餘波未平。如果黃金龍家族知道羅伊還活著,就算不願意和愛德華一世直接衝突而避免在明面上找羅伊的麻煩,可暗地裡一定會想方設法幹掉他,更別提和跟他合作了。

  可誰知道,羅伊這傢伙竟然才從深山裡出來不到一個月,就偷偷摸摸和一名郡主教混到了一起,而且還能利用對方為自己做事.......

  這給菲利普的感覺,就像是一場盛大的舞會裡,義憤填膺的賓客和士兵還在到處搜尋光天化日之下調戲了女主人的流氓,而他卻已經甜言蜜語地誘拐了主人的女兒,躲在地窖裡掀開了她的裙子。

  “沒問題,”掀開教廷裙子的小色狼羅伊臉上笑眯眯的,“那傢伙和西區主教有仇,跟溫格又沒什麼交情,他下手,保證比你還狠。”

  菲利普看著羅伊那憨呆而陽光的笑臉,不知道怎麼,總覺得背後一陣發冷。搖了搖頭,飛快地把羅伊和約瑟夫的事情拋到了一邊。

  反正這一臉迷糊的黑髮少年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無論他趕出什麼事情來都不用驚訝太久。

  “對了,這次到幕尼城,你準備報考第一訓練營?”菲利普問道。

  “嗯。”羅伊點了點頭,有嘆了口氣。

  “怎麼,還是想考騎士?”菲利普自然知道他為什麼嘆氣,笑著問道。同時瞟了身旁並肩而行的卡梅尼一眼。

  聽到菲利普的這句話,卡梅尼一怔,扭頭向羅伊看去。

  “對啊。”不出菲利普所料,羅伊果然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我當然要考騎士,不過,現在我的鬥氣,還沒有到第一階,聽說訓練營必須要有戰環才能報考,還有不到十天時間,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為什麼要報考騎士,你不是魔法師嗎?”卡梅尼插口問道,“以你的魔法天賦,進訓練營很容易。而且地位和前途也要好得多。”

  “我想成為騎士。”羅伊笑了笑。

  他沒有解釋。任何一個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這些理由是由不同的人生經歷夠成的,沒必要解釋給別人聽。

  即便說了,別人也不一定能夠理解。誰會相信一個擁有魔法天賦的少年拚命要成為騎士,只是因為和一個鐵匠的兒子的約定?

  看著天邊的朝霞,羅伊眼前又出現了湯姆那張滿是雀斑的快活的笑臉。

  對他來說,那不是一個人的理想,而是兩個勾肩搭背坐在波拉貝爾訓練場邊滿腦子希望和憧憬的男孩共同的夢想!

  “想?”卡梅尼皺起了眉頭。在他的心目中,騎士是一個神聖的職業,不是想,就可以隨隨便便來玩玩的。

  如果抱著那樣的想法,是對騎士的褻瀆!

  “那並不是理由。你的魔法天賦很高,但你的鬥氣天賦……”卡梅尼看了看羅伊,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以他看來,一個十八歲都還沒能達到鬥氣一階的人,即便有天賦,都少得可憐。

  一般來說,一個孩子想要成為騎士,通常會在五六歲的時候成為騎士侍童,進行基礎的身體訓練,為以後的鬥氣修煉打根基。

  每一個人的身體素質都不同,身份地位和獲得的資源也不一樣。突破鬥氣一階的時間自然也有早有晚。但天賦好的,一般到十三四歲就能突破一階,更好的,如亞歷克斯這樣的天才,十三四歲就已經是勇敢騎士了。

  當然,這還沒有算奧古斯都那樣的百年一遇的奇才。能夠在十四歲成為公正騎士的,百年來只有他一個。

  和這些人相比,一個十八歲還沒能突破鬥氣一階的傢伙,簡直就是垃圾。

  卡梅尼並不瞭解羅伊的過去,自然不會知道這個黑髮少年從小經脈受損,直到十六歲之後才重新恢復鬥氣天賦,比其他人整整晚了十年時間!因此,在他看來,這可憐天賦放棄了也沒什麼值得可惜的。

  更何況,在之前的戰鬥中,羅伊雖然贏得了戰鬥,但他的勝利方式,和一名真正的騎士相差太遠了。

  他太狡猾,太狠,也太對騎士這個崇高的職業缺乏敬畏之心。卡梅尼很難相信這樣性格的傢伙能成為一名擁有八大美德,恪守準則的好騎士。

  “放棄吧!去做一個魔法師,那才是你的路,騎士不適合你。”卡梅尼看著羅伊的眼睛,很認真地忠告道,策馬向前行去。

  他現在對羅伊的印象差得一塌糊塗,實在沒心情跟他多說。

  放棄?

  羅伊看著卡梅尼的背影,愣了好半響才回過神,差點被這兩個字刺激得從馬上跳起來。這是他最不容人置喙的地方。那傢伙以為他是誰。他憑什麼給自己這種比狗屎還臭十萬倍的忠告?

  老子做騎士還是魔法師管他屁事!

  “他是誰?”羅伊回想起剛才戰鬥時卡梅尼身上的十六個戰環,非常明智地打消了衝上去暴揍他一頓的想法,扭頭一臉臭臭地看著菲利普。

  菲利普苦笑:“他叫卡梅尼,是我在帝都第一訓練營總營時的大教導。”

  第一訓練營?

  羅伊嚇了一大跳,眨巴眨巴眼睛,忽然鬆了口氣,慶幸道:“幸虧是總營的!不過,你這倒提醒我。以後到了總營,得避開他,我可不想落在他的手裡…….”

  “你還是先想辦法進了幕尼分院再說吧,”菲利普臉上的笑容愈加發苦,“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他已經被調到幕尼分院了。說不定入學考核的時候你就會栽在他的手上。他是第一訓練營最好的大教導,應該是考官之一。”

  噗嗤,一旁的麥芽兒再也忍不住,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她伏在馬背上,纖細的肩頭不停地聳動。

  羅伊嘴角抽抽,一臉扭曲。

  ……………

  ……………

  在距離幕尼城二十公里的地方,菲利普帶領紅葉騎士團轉道回峽灣鎮駐防,和羅伊告別,飛馳而去。

  不過,臨別時,菲利普不由分說,為羅伊留下了整整一個小隊的騎士和一個中隊的騎兵。這次羅伊遇險著實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可不敢保證下一次還能這麼有驚無險。乾脆留下一個騎士小隊和一百名士官護衛羅伊的安全。

  當然,留下的都是和伊凡和三傑一樣的普通騎士,並沒有非奉命不得擅自脫離的長騎士。但這也是紅葉騎士團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了。別說一個普通平民,就連皇室成員也從未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留下的騎士和士官們,將以紅葉騎士團的聯絡隊的名義,向阿道夫大公申請駐紮於幕尼城軍營。平時在伊凡的領導下訓練,或協助幕尼城的防禦。而一旦羅伊遇險,他們就將集體出動。

  “不管對方是誰,揍了再說。”菲利普臨走時把伊凡和三傑在這次遭遇盜匪的戰鬥中的表現誇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隨即鼓動道,“有任何後果,我擔著!你們打得越狠,我越高興!”

  當時羅伊看見,一干騎士騎兵們,被菲利普搗鼓得個個眼睛閃著綠光。似乎恨不得當時就把旁邊某個倒霉的路人當做敵人抓起來痛揍一頓。以至於官道十字路口,頃刻間就空出了一大片。

  進了幕尼城,葛朗台立刻體現了他的專業。他只提前進幕尼城轉了一圈,就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這一天的傍晚時候,羅伊已經舒舒服服的坐在第一訓練營幕尼分院不遠處的一棟小樓裡喝咖啡了。

  “漫長的一天。”矮人斧靈像一個幽靈般出現。

  “是啊。”羅伊趴在閣樓窗檯上,出神地看著下方的城市。

  幕尼城很大。大到他從進城到現在,對這個城市的印象就只有高達四十米的雄偉城牆和從城門到這裡的繁華街區。而按照葛朗台所說,從西門進入幕尼城的他們,只不過橫切了幕尼城的一個角落。

  就是這個邊角,已經比波拉貝爾大十倍了!

  葛朗台租下的這棟小樓,位於一個綠樹成蔭的小山坡上。四週一排紅頂灰牆的民居連成一片。下方三百米處就是第一訓練營幕尼城分院的營地東南角。放眼望去,能看見一排巨石壘就的白色圍牆和風格厚重沉穩的石樓。

  整個學院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堡壘。所有的一切,都充斥著金戈鐵馬的軍事的氣息。看著她,羅伊彷彿能聽到一代又一代騎士們學員訓練時的刀劍碰撞聲,戰馬的嘶鳴聲和的腳步聲,大吼聲。

  因為還處於假期,學院在火紅的夕陽顯得異常安靜。空曠的校場裡,偶爾有手握長矛的守衛和穿著教官制服的騎士經過。除此之外,就只有風吹起的地面塵土、靜立不動的訓練器械和搖曳的樹影。

  “你確定你準備把自己關到那鬼地方裡去?”

  矮人斧靈幻化的影子,也趴在羅伊旁邊。不過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身高不到羅伊一半的他,兩隻腳都懸在半空。模樣滑稽。

  房間裡靜靜的。

  夕陽的光芒穿過閣樓窗戶,在藍色的駝羊毛地毯上灑下一個長方形的金色光斑。漂浮的微塵在傾斜的光線中游動著。深褐色的橡木五抽櫃,衣櫃和鋪著白色棉質被單的高腳大床,散發著一種獨特而好聞的味道。

  羅伊喜歡這裡。

  或許是從小顛沛流離,他對這樣的房間有一種普通人難以理解的痴迷。以前每次跟爺爺進城的時候,他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夠在一間這樣充滿了生活的溫馨味道的房間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

  那時候,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騎士。而對騎士的概念裡,除了雄健的戰馬,漂亮的鎧甲和騎槍外,就是一個屬於自己的堅固城堡,一個屬於自己的這樣的房間,再加上一個或者一群女主人。

  聽到矮人斧靈的問題,他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童年的記憶。

  “當然,我確定。”男孩說著,臉上浮現一絲夢想觸手可及的笑容。

  樓下,正和奧利弗散步的麥芽兒無意間抬頭看見夕陽中微笑的羅伊,不禁一陣發痴,臉上沒來由地一紅,氣鼓鼓地對奧利弗道:“完了完了,羅伊這傢伙現在笑起來越來越好看,怎麼辦?”

  奧利弗不明所以地搖著尾巴,咧著嘴,一臉傻樣。

  麥芽兒見它這副模樣,不禁沮喪地踢了它一腳。再抬頭看羅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忽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變化,似乎有一種屬於黑暗精靈特有的邪惡渴望已經甦醒。

  麥芽兒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當這種異樣情緒,漸漸蔓延到身體,引發某種讓她又羞澀又害怕,難以啟齒的生理反應的時候,她如同一隻中箭的兔子,猛地跳起來,一臉緋紅地衝進了自己房間,關上門鑽進被窩,把自己渾身裹起來。

  矮人斧靈皺著眉頭,嘴裡嘟嘟囔囔。

  羅伊決定進入第一訓練營提升實力的時候,他還因為沒能解除封印而呆在裁決的世界中,無法參與意見。此後,他同羅伊曾經就這個事情一度有過交流,試圖說服羅伊,讓他放棄進入學院的想法。

  在矮人斧靈看來,裁決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學校。羅伊無論是修煉武技還是學習魔法,裁決裡,都有一大幫這個時代的人做夢都想不到的人物指導他。他們都是他的老師,而他卻是他們唯一的學生。

  只不過,因為除了矮人斧靈自己以外,其他的人都還沒能解除封印,羅伊需要時間等待罷了。

  而時間,卻恰恰是羅伊最缺少的東西。

  矮人斧靈很清楚,在這個黑髮少年的心頭燃燒著何等猛烈的火焰。他的身世等待他去揭開,他的親人朋友等待他去為他們復仇,他的未婚妻也將在一年多時間之後成為別人的新娘。

  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一條鞭子,在不斷的驅趕著他,讓他向著一條未知,卻肯定充滿了危險的道路狂奔

  而更重要的是,矮人斧靈知道,在這個男孩的心目中,成為一名真正的騎士,已經是他的一個執念。

  那是他和湯姆不容褻瀆的理想,那也是一道通往那個滿是他的敵人和仇人的世界的門。無論是為了湯姆,是想報仇,還是想瞭解當年關於那場發生在冰霜長河畔的慘案真相,他都必須以一種無可挑剔的姿態,走進那個世界。

  成為騎士的途徑並不多。除開到某個領主的城堡裡接受訓練,並在日後為其效忠之外,就只有加入三大訓練營!

  當然,羅伊也可以在突破鬥氣一階之後,通過菲利普,艾蕾希婭,乃至那位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爺爺,成為騎士。他是漢山公爵家族的繼承人,是艾蕾希婭的未婚夫,是菲利普的救命恩人。

  無論哪一個身份,都足以讓他輕鬆獲得一個騎士身份,甚至更多。

  但那樣的榮耀,不是羅伊想要的。在這個外表看起來憨厚淳樸的小鄉巴佬的骨子裡,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

  當剛剛被公主策封為守護騎士的他跳下懸崖,從冰冷的河水裡搖搖晃晃地重新站直了身體的時候,他就知道,沒有足夠的實力,任何表面的榮耀都只是恥辱。

  同樣也是在那一刻,注定了未來的某一個日子,他會用最無可挑剔的姿態,站在他的敵人面前!

  無論是面對謀害他母親的人,殺死湯姆的人,搶走他未婚妻的人還是他那些早已經當他不存在的親人,他都能驕傲地昂起頭,挺直了腰板。

  這是一個男人的血性!

  矮人斧靈無法理解羅伊對獲得一個在矮人的世界裡誰也瞧不上眼的騎士稱號的執著,但他能理解這種屬於男人的血性。在心裡也很期待羅伊有一天站在那個天才騎士奧古斯都面前時的景象。

  當然,和奧古斯都比起來,羅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據說奧古斯都現在已經快要突破,成為聖騎士。而羅伊卻還處於突破武裝騎士的邊緣。和奧古斯都比起來相差整整五級,三十星!

  沒有人能夠在一年半的時間內從一名騎士學徒晉陞到聖騎士。羅伊想要擊敗奧古斯都的可能性,不會大於萬分之一。這一點,白痴都明白,羅伊自己當然也很清楚,只不過,他從來不提。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孤獨的登山者,埋著頭,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去看,不去聽,也不去想。

  直到他最終站在敵人的面前。

  矮人斧靈自顧自嘟囔了兩句,就放棄了繼續勸說羅伊的念頭。

  雖然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拜託羅伊幫忙去做,但他更明白,身負血海深仇的羅伊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

  他扭過頭,看著羅伊那沐浴在夕陽光芒中的臉,露出了孩子般快活的笑容。

  奧古斯都是天才,羅伊又何嘗不是?只有他才知道,羅伊擁有的潛力有多麼恐怖!

  羅伊是武技天才,任何武技只有被他看上一次就能學會。他更是魔法天才,他那能看見魔法元素的眼睛,使得他能精確地控制每一個魔法元素,使它們按照他的心意做出最精妙最細微的變化。

  更何況,他還是裁決的擁有者。

  擁有神器,也就擁有神也無法主宰的力量!

  “羅伊。”矮人斧靈叫道。

  “嗯?”羅伊奇怪地回過頭,看著他。

  “我以前告訴過你,越是身體到極限的時候,修煉的效果就越好。”矮人斧靈看著羅伊一陣青一陣白的臉色,鬍子翹的老高,怒道,“還愣著幹什麼?趕緊給我冥想去,劍靈還等著你喚醒呢!”

  小樓裡,響起了羅伊的哀嚎聲。

  “你有沒有人性啊,我剛剛才跟人拼完命,而且已經一天一夜沒睡覺了!”

  “少廢話,快點!”

  寂靜的學院中,一位身穿法袍的老者,正在學院一座螺旋形的法師塔頂樓實驗室裡,小心翼翼向玻璃試管裡滴入一滴墨綠色的藥劑。

  或許是試驗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老者的神情既興奮又嚴肅,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手中的試管,屏住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多倒一滴進去。

  就在這時候,忽然,一陣如同海潮般的天地能量,在學院四周瘋狂地湧動著。轟,老者手一抖,墨綠色的藥劑頓時倒了一半進左手的試驗瓶裡。只聽一聲巨響,整個實驗室,都在一記巨大的爆炸和猛地晃動起來。

  濃煙散盡,身上激發了魔法盾的老者,甚至來不及為自己失敗的試驗和被炸得一塌糊塗的實驗室沮喪心疼,就面色嚴肅地快步走到窗邊。

  身後大門,被猛地推開,一名身穿同樣法袍的中年男子衝了進來。

  “你感知到了沒?”

  “當然……”老者仰頭望著天空,目光閃動,“能引發如此規模天地靈力的,只能是位法神!”

  他扭頭看著中年人:“他就在幕尼城,在我們身邊!得通知阿道夫大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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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3 19:04: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夏初


  救贖曆302年的夏天來得特別的早。

  三月才剛剛過了上旬,陽光就帶上了一絲火辣辣的味道。尤其是位於南部的盧立安行省,人們更是早早就換上了夏裝。

  地裡的農夫們光著膀子,渾身閃爍著汗水的微光。體面一點的人們穿著亞麻布或棉布的短衣,胸口背心沁著汗漬。貴族們大都只穿一件白色寬袖汗衣,出門見客才在外面套上一件皺領花邊外套。

  變化最大的,要算貴族女士小姐們了。

  天氣的暖和,讓在厚厚的外套裡捂了一個冬天加大半個春天的她們欣喜若狂,紛紛將最漂亮的衣裙從箱子裡衣櫃裡翻出來,擺在床上,試了一件又一件,累得貼身嬤嬤精疲力竭還樂此不彼。

  身材保持好的自然心裡竊喜,滿心都想著如何在舞會上壓過別的女伴。長胖了的便開始節食,拼命和身上的贅肉作鬥爭,一看見嬤嬤端進餐盤便歇斯底里地大叫,死也不肯吃上一點。

  城市街道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撐著小花傘穿著薄裙的小姐夫人。她們或挽著手漫步,或坐在敞篷的夏季馬車上微微抬著優雅的下巴。每一個人都盡情地釋放著自己的美麗,目不斜視卻清楚周邊每一道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而比天氣和女人對漂亮衣裙的熱愛溫度更高的,則是這一段時間帝國的戰爭局勢。

  美丁城的勝利就像是一把火,點燃了人們的熱情。這場勝利不僅改變了盧利安原本的惡劣局勢,遏制了斐烈人開戰以來一路勢如破竹的進攻,而且還重重地給了其他戰區的斐烈人一個警告。

  聖索蘭人,不是任人宰割的民族。

  這個聲音,對聖索蘭帝國的民眾們來說無疑是一劑強心針。人們熱烈地議論著,毫不吝嗇地將“偉大的勝利”這樣的字眼奉獻給了那場中型規模的局部戰役,並堅定地認為,這個形容非常正確!

  戰爭爆發一年半以來,還沒有哪一場戰役能逼得斐烈人同時在三大戰區放緩進攻腳步,並且氣得斐烈皇帝彼得一世大發雷霆,接連問罪麾下將領!

  無論是在餐桌上,在舞會裡,在莊園烤肉會的草坪上還是在街頭巷尾的酒吧,人們隨時隨地地高談闊論,嘴裡冒出一個又一個關於美丁城勝利的傳說,那副慷慨激昂志得意滿的摸樣,簡直就跟那仗是他們打的一樣。每每說到精彩有趣處,大家便一起哈哈大笑,臉泛紅光,乾了一杯又一杯。

  儘管女人們天生就對這些話題不感興趣,但她們也不得不微笑著傾聽,並不時發出一陣驚訝的輕呼聲以示專注。不然,那些興致勃勃口沫橫飛的男士們,或許就會離開她們,去尋找樂意聽這些話題的女人聊天。

  那可真是糟糕透頂!

  她們拼命節食,吸氣收腹讓嬤嬤使勁勒緊裙子裡的鯨魚骨,花上一兩個禱時的時間梳妝打扮,可不是為了把那些圍著自己打轉的男人都趕到那些對戰爭同樣一竅不通卻裝出一副傾聽摸樣的狐狸精身邊去的。

  況且這一次的勝利也著實讓人興奮。哪怕是最不關心戰爭的女人,也無法不被男人們的議論吸引。

  尤其是隨著公爵府在前幾天,公佈了阿道夫大公即將班師回城並舉行盛大的入城儀式和勝利遊行的消息後,所有人都瘋狂了。男人們自然不用說女人們也擠滿了裁縫店和成衣店,為那一天的到來做準備。

  這是幕尼城數十年來最為重要的一個日子,一直領軍在外的阿道夫大公和他麾下的貴族領主們,將帶著勇敢的騎士們,押著俘虜,策馬進入南門,穿過橫穿幕尼城中央自由廣場的榮耀大道,一直到領主城堡。

  屆時,將有成千上萬的人圍在道路兩邊,穿著最漂亮的衣服,盡情的歡呼,跟隨在騎士佇列後面遊行跳舞。不僅如此,阿道夫大公還下令舉行大規模的騎士比武和角鬥士比賽,並免費提供三天的啤酒供人們狂歡。

  這樣盛大的節日一年也休想碰到一次。

  許多女孩纏著母親,撤著嬌想要一條新裙子,想在節日到來的那一刻戴上母親的飾,變成全城最美的女孩。

  而平日裡調皮搗蛋的男孩們,也變得循規蹈矩,只要能參加入城式,讓他們幹什麼都可以,哪怕跟個傻子一樣被逼著穿上漿得硬幫幫的正裝和難受的皮鞋,用沾水的梳子梳成貼著頭皮的分頭也行!

  整個幕尼城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人們簡直迫不及待了。不遠地方的貴族和有點錢有點時間的人們,都紛紛提前向幕尼城趕來,城裡的旅館早就被預訂一空,就連不少居民的空房間也訂出去了。

  大家都快活的談論著,嘴裡提及的頻率最高的詞,就是烏合軍。

  誰也沒想到烏合軍竟然能夠在如此關鍵的戰役中立下這麼大的功勞。

  震驚和欽佩之餘,大家剩下的,就只是羡慕了。

  那幫穿著各式各樣的衣服,拿著亂七八糟的武器的散兵游勇烏合之眾,這一回可風光了。

  大家聽說,入城儀式上,烏合軍將由巴伐利亞騎士團開道,走在所有部隊的最前面,而且,阿道夫大公和皇室特派的犒賞特使,還將親自向其中功勞最大的一些烏合軍士兵頒勳章和獎勵。

  前幾天更有消息傳來,說是索菲婭已經被任命為皇室新組建的一個軍團的軍團長,烏合軍將士中,將有不少人成為這個新組建軍團中的基層軍官。就連普通士兵,也能優先加入軍團,成為皇家精銳軍團的一員。

  這簡直是一步登天!

  不少人聽到這個消息後,都捶胸頓足,後悔自己怎麼就沒趕上美丁之戰,平白錯過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而關於烏合軍的話題中,最神秘的,就是一名在最關鍵時刻起了最關鍵作用的年輕法師。

  法師的傳說很多。但大都不怎麼靠譜。有說那人重傷死了的:有說傷勢得到控制但已經廢了的:還有人說那人在美丁之戰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拒絕了阿道夫大公的招攬離開了的。

  關於他的身份,更是眾說紛紜。

  有說是帝都魔法公會派來協助阿道夫大公的,有說是某個訓練營的學員,有說是某個貴族家培養的秘密天才,加入烏合軍是為了增加實戰經驗,還有人說那人其實是個天賦不錯但土頭土腦的小鄉巴佬,準備報考學院。

  最後一種說法,似乎最靠譜。

  原因是大家發現,當學員們紛紛返校,新生招募即將開始的時候,三大訓練營的魔法教官們不約而同地離開了他們的魔法塔,四下打聽並親自拜訪了幾乎所有想要報考訓練營魔法院的年輕人。

  往常,在招生的時候,三大訓練營也會爭奪優秀的學生,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這次這麼大張旗鼓。

  根據一名招生負責人酒後所說,那就是一“論天賦,十七八歲能釋放七級魔法的人雖然不多,但也不是沒有。可是,能夠站在成上千衝鋒的斐烈騎士面前,不吟唱,抬手就放的,三大訓練營裡一個也找不出來!”

  “魔法,只有釋放出來,達到了預期效果的,才能算是魔法。如果釋放不出來,哪怕會禁咒,也等於零!所以,這樣的傢伙才是真正的魔法天才,我們決不能讓他落到別的訓練營手裡!”

  那人最後醉醺醺的,仍然咬牙切齒,眼睛如同狼一般閃著看見了寶藏般的綠光:“只要那傢伙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來報考訓練營,我們就要用百分之一萬的努力,把他招進我們的學院!”

  ……………

  ……………

  “爸爸。”蘇菲婭走進中央指揮大營。

  阿道夫和卡恩回過頭,看見索菲婭,不禁眼前一亮。

  因為目前盧利安南線的局勢處於對峙階段,斐烈帝國軍已經縮回了美丁城南六十公里外的防線內,因此,不需要領兵作戰的索菲婭今天沒有穿她那身標誌性的火紅魔鎧,而是一身便裝。

  巨木搭建的指揮大營粗獷而寬敞,陽光從天窗斜著投下來,照在亭亭玉立的索菲婭身上。

  一件白色帶蕾絲的鉤花喇叭袖上衣勾勒出她纖細的腰肢,下著一條白色長裙和一雙纖巧的米色小羊皮鞋,襯著她那一頭飄逸的銀髮,讓人著迷。

  “瞧”阿道夫哈哈大笑著快步走到女兒面前,溺愛地擁抱了她,親了親她的面頰,扭頭得意地對卡恩道:“老卡恩,你說說,盧利安還有能找到比我的索菲婭更美麗的女孩子嗎?”

  老卡恩笑著搖頭走上來,一邊和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擁抱,一邊抱怨地嚷嚷道:“大人,可沒您這樣的。您這是明知故問,別說盧利安找不出來,就是把帝國南部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到!”

  被父親和家族最忠誠的屬臣打趣,索菲婭只是淡淡地微笑,但仔細觀察,臉上那一絲不明顯的紅暈。卻讓她愈明豔動人。

  “什麼時候走?”阿道夫拉著索菲婭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來,問道。

  愛德華一世的旨意已經下達,索菲婭作為新組建的皇家“火凰”軍團的軍團長,將儘快前往帝都接受任命並組建部隊。

  “入城式結束後。”索菲婭答道。

  她坐下來的時候,仿佛身著鎧甲一般筆直的後背,讓她頓時又恢復成了那個冰山一般的將領。

  看著這一幕,阿道夫和老卡恩心頭都不禁一疼。

  索菲婭是阿道夫最心愛的小女兒。她的身份和美麗,原本應該穿著最漂亮的衣裙,在璀璨的燈光和眾人的目光中翩翩起舞,在草地上赤著腳無憂無慮地奔跑歡笑,享受大家的呵護。

  可是,現在的她別說和貴族女孩比,就連平民家庭的女兒也不如。整日與冰冷的武器鎧甲為伴,帶領一幫男人衝鋒陷陣,在血與火的荒野中廝殺!

  這是這個時代所決定的,也是盧利安家族的無奈。

  在帝國的各大行省領主和頂級貴族中,盧利安家族實力最弱。在原本就是騎士的荒原之稱的索蘭帝國,盧利安被稱為荒原中的荒原。

  當其他行省和家族不斷湧現一個個耀眼奪目的天才騎士的時候,盧利安,卻只能靠索菲婭獨撐場面。

  無論是在貴族圈的實力排名中,在三年一次的帝國騎士比武大賽中,總是這個銀髮飄飄的女孩,騎著她的獨角獸,沉默地站在對手的面前。用她單薄的身軀捍衛盧利安年輕一代的榮耀。

  對此,阿道夫大公一直深感愧疚。

  他輕輕拍了拍索菲婭的手,強顏一笑道:“你已經交卸了巴伐利亞騎士團,這幾天就好好陪陪爸爸。我已經一年沒回過幕尼城了。難得能回去休息幾天,可不能浪費了。卡恩,這幾天就算是天塌下來,都不許找我!”

  “是!老爺!”卡恩恭敬地低下頭。他知道,阿道夫是心疼索菲婭。有事不許驚動他是假,不許驚動索菲婭才是真。

  從內心裡說,卡恩自己也著實心疼小小姐。如果不是索菲婭的幾個哥哥姐姐的天賦實在太過普通,大公治下這些年來,又沒出幾個出類拔萃的人才,不然,索菲婭也不用扛得這麼辛苦。

  一想到這裡,卡恩就想到了美丁城之戰那個名叫羅伊的黑髮少年。

  可惜,沒能留下他。

  那小子醒了後,只揮了揮手,就拋下侍衛們手捧的鎧甲和大公的許諾,一個人走出了美丁城主府。

  不過,既然是大公交代的事情,那小子又吃了索菲婭的一顆五星靈氣丹,就這麼走了,那也顯得老卡恩太沒用了!從那天開始,他就派出了手裡最好的密探,調查那小子的來歷。

  而結果,令人吃驚!

  看到氣氛有些凝重,老卡恩微微一笑,對阿道夫和索菲婭道:“對了,有兩件事情,說起來十分有趣。”

  “哦?”阿道夫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道:“我說你今天專門跑過來呢,說說看,是什麼事情能讓你這樣一板一眼的老傢伙也感到有趣!”

  “還記得那個烏合軍的小子嗎?”老卡恩走到房間中央火爐,給阿道夫和索菲婭都倒上一杯剛剛煮好的茶。

  “那小子!”阿道夫哼了一聲。

  他當然記得。如果不是那個黑髮小子,就不可能有美丁之戰的勝利,現在的局勢,也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按理說,那小子是他最應該感謝的人,可那傢伙卻很乾脆地拒絕了他的招攬。把卡恩和一干侍從晾在美丁男爵府,一個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

  如果只是這樣,倒還罷了。可偏偏,從當時他和卡恩的對話來看,她拒絕招攬的原因,是因為索菲婭。

  “抱歉,我只報名參加了一個週期的遊勇,這些東西,我不會要,也不敢要。”

  “我可不想當什麼功臣。尤其是這種被人隨意犧牲的功臣。”

  一想到那小子的話和第二天索菲婭聽到這些話時那依舊淡然,卻有些發白的臉,阿道夫就覺得心疼。

  當初在美丁城南,別說那黑髮小王八蛋,就連自己和麾下的將領貴族們,又何嘗不是對索菲婭橫鼻子豎眼睛,嘴裡心裡大罵她冷血?

  可冷靜下來,誰都明白,索菲婭做的事對的。他是那場戰役的統帥,她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必須是冷靜的,哪怕這種冷靜被視為冷血也不能有任何動搖。

  阿道夫完全能看出索菲婭在聽到那小子的話後,冷漠的表面下隱藏的難受。

  按理說,索菲婭背負了很多人的白眼,那小子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罷了。

  可是,索菲婭能夠承受貴族的白眼,甚至無動於衷,但那個來自社會最底層的小子寧可放棄加官進爵也要離開時留下的話,就真正刺傷了她。

  因為她無法辯解。

  那小子,是他的冷酷決定的受害者!

  “那小子怎麼了?”阿道夫問著,扭頭看了看女兒。

  索菲婭恬靜地坐在椅子上,寬廣的額頭和明亮的眼睛,就像油畫中女神。

  “他名叫羅伊,”卡恩深吸口氣,說道,“也就是一年多以前那個被艾蕾希婭公主策封為守護騎士的波拉貝爾男爵府的小雜役!他沒有死!”

  “是他?!”

  這個消息,讓阿道夫和索菲婭大為震驚。父女倆怎麼也沒想到,在最關鍵時刻拯救盧利安的少年,竟然就是當年那個引發了帝國一場大地震的小雜役。

  “消息確定嗎?”阿道夫飛快地問道。

  “確定!”卡恩道:“當時,他離開後,我就覺得這個名字好像以前曾經聽說過。但怎麼也想不起來。畢竟,這名字也不算太特別,同名的人不少。”

  他在阿道夫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後來,我派去跟蹤他的人回來報告說,這小子身邊竟然還有幾名紅葉騎士的保護。這一下,立刻讓我想起了皇室。”

  “你去找了波拉貝爾的難民?”索菲婭忽然開口問道。

  卡恩贊許地看了索菲婭一眼,點了點頭:“還是小姐聰明。我當時就想起了這小子的黑頭髮和名字,隨即叫人繪製了他的肖像,然後親自回幕尼城找到了我們收留的那個名叫肯的老鐵匠。他證實了羅伊的身份。”

  阿道夫聽卡恩講完,有些發愣,張大了嘴,好半響才擠出一句:“這小子!”

  在他看來,這個叫羅伊的小子或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小雜役了。似乎他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幹出點與眾不同而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出來。

  但無論怎麼說,他對於皇室來說倒是個福星。

  不說他當初救了公主,就說這次美丁城大捷,就讓三個新組建的軍團全都落入愛德華一世之手。這是抽在宰相唐納德臉色的好大一巴掌!

  “那他現在在哪裡?”索菲婭問道。

  卡恩微微一笑:“在幕尼城。”

  “哦。”索菲婭若有所思,點了點頭。明亮的眼睛裡,一道靈動的光芒緩緩流動,似乎在想著什麼。

  阿道夫有些奇怪地看了自己的小女兒一眼。這是他第一次看見索菲婭對一個男孩如此感興趣。

  “你剛才說有兩件事,第二件是什麼?”阿道夫大公問道。

  卡恩的笑容,一下子變冷了。

  他嘿嘿一聲:“昨天,溫格子爵和黑骷髏盜匪團狼狽為奸,試圖劫掠兩支商隊。”

  “有這樣的事情?!”阿道夫怒極,拍案而起。

  卡恩從身上掏出兩張分別印有紅葉騎士團和勃隆郡教廷印章的文件,放在阿道夫面前。

  阿道夫鐵青著臉,將文件打開,和索菲婭一同看完,兩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神情。

  “也算溫格倒楣,”寂靜中,卡恩歎息道:“選誰不行,偏偏選了個那小子同行的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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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3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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