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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神識漸漸清明,在滅神陣外苦撐了一天,他早已是筋疲力盡。後來,見到寶蓮燈強行突入陣裏,山洞大震欲塌,知道破陣在即,心神一松的後果,便是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那時,大震聲中,似乎也聽到了哮天犬的叫聲。應是這狗兒及時趕來,搶在山石崩壓下來前,將自己帶離了險地罷。只是,就算如此,也不過是再多撐上一時半刻而已。
這一生走過的路,慢慢從思緒裏滑過,魂飛魄散,應是近在眼前了。親不容,敵不再,所做過的事,是非對錯,也都無複重要,就讓這一生的悲喜都化為輕煙,飄於三川五嶽,散於碧落黃泉,再不被憶起了吧。
只是哮天犬,他不是服了無憂草麼,為什麼會在這時趕來,居然還記起過往的一切?
哮天犬哆嗦著手,扶著主人的身子,他看得出主人在想什麼。
忘記……
主人,哮天犬的性命是你救的,從那天起,我就認定了你是我一個主人,我又怎麼能忘了你?幾千年跟隨左右,我早已和你心神相通,在你動用本命真元那一刻,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千言萬語哽在喉嚨吐露不出,哮天犬碰到楊戩背後淩亂的散發,主人總看不順眼他修成人形後的亂發,可是主人的長發,何時也變得如此淩亂枯黃?
將一根枯枝變為木梳,哮天犬扶著楊戩,強笑道:‘主人,我替您梳一梳。‘從發根處輕輕落下,才第一下就卡住了,稍一用力,一小簇頭發落在他掌中。他就看著那幾縷斷發發呆,夾著的那一絲白色直刺他眼。
小心地藏起斷發,哮天犬腦中一片空白,低下頭,伏在主人的胸口,就象很多年之前,第一次見到主人那樣。
那時,他是個剛踏上修煉之途的小狗妖,受了重傷,主人救了他,將他抱回救治。當時,他貼在主人胸口,感受到那裏散發的溫度,找到了這世上最溫暖的地方。
從那一天起,他就認定了這一生唯一的主人。
後來,不管在眾人眼裏主人是多麼無情,不管主人將自己裝扮得如何冷酷,他總是知道,主人的胸膛,永遠是溫暖的。但後來,除了主人扶他尋食那一次,他再也沒有這樣靠近過主人。主人總是拒人於千裏之外,不喜與人親近……
淚落在楊戩衣上,連手上都有了濕濕的感覺。是自己的淚?不對,哮天犬警覺地抬起頭,主人腰間滲出的,是不斷擴大的血跡。
主人,主人還受了什麼傷!哮天犬哆嗦著手,忍淚解開楊戩的衣襟。他自是不知,楊戩與獨臂人那一戰,為了爭得先手,竟是不惜以身設餌。那一杖的傷口,在破陣的劇震中崩裂,正不住地湧出血來。
楊戩低歎了一聲,由著哮天犬給自己止血包紮,雖然,明知這已沒有任何必要。
他微抬雙目,向上方看去,今天許是風大,林中一直有桃花飄落。有幾片拂過他臉龐,有幾片還粘在了他發上。那一年,他將三妹壓在華山下的那一年,桃花也是開得這麼盛吧。
收回目光看向哮天犬,綻開溫暖的笑意,也許上天還是待他不薄,還能有哮天犬陪他走最後一程。真想再摸摸這笨狗的腦袋,可惜不行了。
哮天犬猜出他的想法,處理完傷口,忍住淚扶起他的身子,握住他手,放低頭,放在自己發上。
亂發和以前一樣雜亂,這只笨狗,該拿他怎麼辦呢?自己死後,只怕他不死也要瘋狂……
殘余的法力勉強聚在掌心,輕輕注入哮天犬體內。無憂草的藥效,應是還有些在的。哮天犬,就算是楊戩自私吧,如果三界之中,連你都不複存在,我縱然已灰飛煙滅,再無知覺,那一份寂寥,也太過寒冷不堪了……
甯願你忘記,但卻活著,替我看著三妹一家,讓我覺得,我做的一切,還有著一些意義……
哮天犬扶住他羸弱的身子,仰頭看著他,看著他眼中溫和的光芒,鼻子發酸,他甯可主人嚴厲地瞪他。
心中空蕩蕩的,哮天犬不自覺地抓緊了主人的手,似乎……似乎有什麼正在慢慢地遠去?
淚水從他眼中湧出,記憶如潮水一般地向後退去,破舊的板車,昆侖山下的血痕,黝黑的神殿,灌江口藏著大骨頭的熟悉樹林,還有,白雪皚皚的高聳山峰……
雜亂的影象,漸漸變成一片慘白,他只看見眼前那張溫和卻又陌生的臉,和那淡然得讓他心碎的微笑。
松開手,站起身來,眼前只剩下那微笑,還有那片片的桃花飛舞。但不應該是桃林,而且,還應該聽得見流水聲,灌江口的水聲,晝夜不休,滾滾東流。
灌江口……
這是哪兒,華山?該在灌江口才對啊。灌江口在哪兒?不管了……只記得,那兒還有一根骨頭,主人賞下的大骨頭沒有找出來……
主人又是誰呢?
哮天犬一步一步地向林外退去,淚和著血,模糊了視線,但他終於退出了桃林,消失在蒼郁的亂山之中。
好象曾有過一個很美的夢?他記不住了,只知道那個夢很美很美,很溫暖,不願醒來,卻又無由地痛到極處。
————————
很多年後,當他成為一只真正的流浪犬時,忘了曾有的法力,忘了自己可以幻化人身。這時的它,無家可歸,卻唯獨還留著一個奇怪的愛好。
它變成了一只愛做夢的流浪犬。
甚至,在被欺負痛打之後,它也能很容易地沉入夢鄉。
夢裏有很多人和事,它都不肯去分辨細想,因為有一個溫和的眼神,在它的夢裏凸現,讓它不敢,也不忍去分辨夢中的那一切。
但它還是愛作夢,因為在夢的尾聲,它總能見到一根骨頭。
碩大的、香噴噴的大骨頭……
伴隨著水聲和桃林。
————————
山上的風很大,桃花本是開到盛極,也經不起這樣的摧殘,顛亂的花瓣,被風卷上半空,顏色未殘,嬌豔如昨。
亂紅零落,如雨,仍留戀地在空中飛舞著,久久不曾落下。
似向枝頭作最後的道別,又似在追憶,為一些永不可追回的過往。
沉香這一去,就是小半個時辰。三聖母只坐在林邊的空地上,茫然地看著花瓣發呆,悠悠的往事,一遍又一遍,在她腦中不住地重演著。
她死死地抓住了小玉,不言不語,卻也死活不肯讓小玉扶著自己離開。
腳步聲突然響起。
漫天的花雨裏,沉香步履沉重地走出林來,眉宇間,全是凝重與憂傷。
但他的雙臂之間,卻小心地環抱著一個人。
瘦弱的身體,低微的呼吸。這個人,神情仍是如昔的疲憊,但嘴角邊,卻分明有著一絲淺笑,安詳甯靜。
三聖母猛然睜大了眼,小玉淚水奪眶而出,偏又哽咽著,綻出了帶著淚的喜悅笑意。
沉香微側過頭去,小玉的喜悅直剌在他心中,給他帶來著幾近窒息的傷懷。
多久之前的事了?舅舅也曾這般全是喜悅地微笑過。那時,自己在他的懷中醒轉,舅舅那未來得及收起的憐愛,讓自己的驚訝和自慚,變成了不自覺的親近與依戀。
如果可以選擇,只願那時的微笑能夠長駐,只願那時的自己,就此沉睡在他的懷中,永不複醒。
但臂上那輕弱的重量,卻在無情地提醒著,到底發生過些什麼……
一切,還可以再回到從前嗎?
深吸了一口氣,沉香低頭看向懷裏,仿佛要從那人身上,汲取更多的力量。然後,他抬起眼,迎著母親和妻子的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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