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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亂晴空 -【神魔亂世緣】(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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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19:46:20
第四章 ~一招之決~
映入眼簾的是亞修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在林間深處一片空曠地上,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正打得激烈無比,從狼籍不堪的四周來看,這場戰鬥顯然已持續一段時間。

「掬水淨星辰!」

安琪莉娜後退拉開距離,魔力高度聚集的藍色光球成形後十指化成朦朧幻影般高速舞動,剎那間數百道淡藍色的光點朝著黛絲笛兒飛擊而出,其範圍之大幾乎籠罩住她所有退路。

「雕蟲小技!」

黛絲笛兒高速的在狹小的空間內移動,以毫釐之差避過在中途就化成銳利錐狀的光點,不過有些卻在她的眼前化成一團輕霧,讓她嚇了一大跳。而部分則是散發出凜冽的寒氣,讓她的肌膚衣物蒙上一層霜雪,雖沒有實際的傷害,但卻不可避免的影響到她的速度,結果就是身上被冰錐劃出了數道傷口,但她還是能在千鈞一髮之際順著冰錐的來勢轉身削減威力,因此受到的只是皮肉傷。

和早些時對付不死魔物不同,掬水淨星辰的真正威力在此刻完全發揮,以黛絲笛兒之能也被逼得手忙腳亂。

彷彿暴雨無窮無盡的攻勢終於止歇,事實上安琪莉娜是不得不停,一來此招耗費魔力極鉅,二來則是無法對黛絲笛兒造成有效的傷害,不過掬水淨星辰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於此。

「妳這個人真是滿肚子壞水!」

黛絲笛兒嬌軀微微顫抖,不是害怕而是生氣!因為如安琪莉娜先前所預料,她已經明白之中奧妙,她雖可以施展同樣的招式,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掌握之中的神髓,她對動腦實在興趣缺缺。

「是嗎?不過總比妳這沒半點墨水的人強多了。」

「啊!可惡!秋霜。」黛絲笛兒說罷,帶有可怕威力的光球離手而出。

安琪莉娜一聲輕笑,不慌不忙的飛身閃避,還不忘揶揄一番:「氣勢很不錯,不過打不到也是沒用,妳等於是輸了一次,就認命吧!」

「不要小看我的秋霜!」黛絲笛兒快如電閃的移至被避開的光球旁,一掌拍出。

「喔,想像夏炎一樣改變方向嗎?那對我是沒用的,咦?」

秋霜被黛絲笛兒的一掌拍中後,不但沒有改變方向,而是在瞬間凝結巨大的冰球且失去飛行的力道往地面落下,這時黛絲笛兒的另一掌出現春風的光芒往球身按去。

轟隆一聲巨響,冰球整個爆裂開,化成千百塊碎片往安琪莉娜飛去。

安琪莉娜臉色大變,雙手同時施展風之盾抵擋這出人意料的一擊,只是碎冰的速度實在太快也太密集,轉眼間身上已被劃出了好幾道傷口。

「有意思,居然用春風將秋霜打成碎片攻擊,我實在是沒有想到妳的腦袋能將兩種招式融合使用,看來最近妳變聰明了嘛!黛絲笨兒。」

安琪莉娜終於止不住心中的怒氣而口出惡言,她與黛絲笛兒之間的勝負其實不一定真要打到對方倒地不起,只要是彼此都承認的事實就可以。

而先前掬水淨星辰確實是占了上風,原以為十拿九穩可以先獲一勝,但沒想到卻被秋霜給拉平,怎能不叫她懊惱?

「彼此彼此,妳不是也想出了既浪費魔力,又不可能對我造成傷害的掬水淨星辰嗎?看來妳是越活越回去了,安琪呆娜。」

她們彼此對視,氣氛逐漸緊繃,絲毫不覺得那頑童式程度的互罵不該出現在水準如此之高的此戰和尊貴身分的公主之口。

一片落葉飄過兩人視線的中央,兩人同時一聲嬌喝,以「風之疾走」高速接近,因為她們明白,除非先以近身戰取得空隙,否則要以魔法打敗對方實在是難如登天。

但是,有另一道身影以更快的速度橫擋在她們之間,兩手左右分出,將兩人隔開。

「主人?」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齊聲驚呼,兩雙拳頭在只差半步就擊中亞修的手時停住。

亞修視線掃過兩人身上的傷口,回想起神前之戰時她們瘋狂的舉動,臉上露出痛心的神色說道:「妳們一定要這樣打下去嗎?」

安琪莉娜沒有回話,黛絲笛兒則是嘴張開動了動,但卻沒有發出聲音。

亞修突然後退數步,右手前迎擺出架勢,沉聲說道:「妳們既然叫我主人,就該聽我的話,不過我也不喜歡這樣強迫人,所以妳們就先把我當對手吧!妳們贏了,要怎樣都可以;但要是輸了,在沒有我的允許之前,妳們誰都不能向對方動手,可以嗎?」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面面相覷,她們作夢也沒想到亞修會說這種話,只是他先前展現出來的實力也證明他的確有這個資格。

「既然主人這麼說,那莉娜也只好遵命了,請賜教!」

「妳給我等一下!」黛絲笛兒擋在安琪莉娜前罵道:「應該是我先上才對,別忘了,今天主人作夢時先叫妳的名字,所以現在該我先上。」

「胡說,妳那是什麼歪理?」

「歪理也是理,反正我不會讓妳就是了。」

亞修突然喝道:「別爭了,妳們兩個一起上,不然永遠吵不完!還有,一招,我會在一招之內同時擊敗妳們兩個,否則就算我輸。」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臉上輕鬆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訝異,前者開口問道:「您確定嗎?」

「當然,不然這樣吧!我先接妳們的掬水淨星辰和秋霜,看看我有沒有這個資格,如何?」

兩人互看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冬蟬四式第三式──掬水淨星辰!」安琪莉娜後退十數步後雙手連舞,百多道的光點接連飛出,但聲勢遠比先前還要小上一半不止,也就是說她未盡全力。

亞修唇角帶著自信的微笑說道:「這虛虛實實,算盡對手所有反應的一招根本不可能閃避,但有個缺點,就是威力太過分散。大地之壁!」

亞修身前隆起一道土牆,完全阻隔所有光點,如此一來,不管是亂人耳目的水霧、延遲動作的凍霧,還是傷人的冰錐,通通都無法到達他的身前。

在安琪莉娜還是滿臉驚容的時候,黛絲笛兒邊後退邊興奮的大叫:「好,不愧是主人,不過那破破爛爛的土牆對我的秋霜沒有用。去吧!秋霜!」

秋霜才剛一離手,亞修身前的土牆就消失,人一晃來到光球前,隨黛絲笛兒先前的動作把手伸入球內並將魔力灌入,原本發出藍色光芒的秋霜立刻變成沉重的冰球落了下來,亞修手往旁一拍,冰球爆成無數碎片飛射而去。

黛絲笛兒不禁張大嘴巴,她作夢也沒想到這用來扳回一城的奇招居然反過來被亞修如此輕易的破解,而且他還算是手下留情,否則要是對著她和安琪莉娜擊破冰球的話,那兩人就慘了。

亞修緩緩後退一段距離,轉身面對兩人,掛著自信的笑容說道:「怎樣,夠資格同時挑戰妳們吧?唔。」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此時臉上的表情讓亞修感覺不妙,專注而又冷靜,雙眼一眨也不眨的打量著他。在此時此刻,她們兩人已經把亞修在魔法上突如其來的進步所引發的疑問還有絕招被破的驚訝完全忘掉,而單純的把他視為一個平起平坐,要集中全力對付的敵手。

亞修只感到她們雖沒有動作,但渾身散發出的強大懾人氣勢卻是越來越猛烈,讓他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不過仍然不覺得慌亂,因為他有取勝的把握。

「開始吧!」

不曉得這句話是誰先說的,也可能是兩人同時說出,但看到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在同時行動,亞修終於臉色大變,曉得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

安琪莉娜直朝著亞修接近,但起步的時候左腳踢起了一根枯枝,朝著他迴旋飛去。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枯枝會先到達亞修身前,不過安琪莉娜的速度從一起步就開始逐漸加快,讓人覺得她將會和枯枝同時到達,並以枯枝代替折斷數次的冬蟬展開攻擊。

而黛絲笛兒則是以比安琪莉娜還要快上一些的速度繞了一個圓弧,斜斜的迎向亞修,而且讓人感到她如果角度、速度不變,她雖會和安琪莉娜的攻擊同時到達,不過目標卻是亞修的身後一步處。

一個是距離最近的直線,一個是可在中途變更攻擊目標的弧線,取的更是亞修無法首尾兼顧的角度,兩個人的默契出乎亞修意料的完美,讓他完全失掉了分寸。

亞修單獨挑戰兩人並誓言要在一招之內分出勝負,不是空口白話,而是心中已有計較。

他的自信完全來自安琪莉娜和劍聖、武聖這兩大高手的一招之決後所傳授的心戰之術,明白實力和人數並不一定能處於上風,只要能善用彼此之間的矛盾和種種計策的話,將可反過來營造對自己有利的契機。

而劍聖和武聖這多年的知交在聯手上仍不能互相配合,那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這對吵鬧冤家豈非更不堪?這也是亞修所犯下的第一個錯誤。

在亞修的預料中,她們兩人加起來的實力會遠遠小於一,誰知一出手才知道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她兩人的聯手默契好得教人感到吃驚,所展現出來的威力更是數以倍計的增加,和他的設想完全是兩回事。

只是這怪不得亞修,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勝負之爭已有三千年之久,對這個宿命對手在其他方面或許不敢說,但對彼此戰鬥的習慣之瞭解可說是如鏡中倒影一樣透徹無比。

因此不合作則已,一合作甚至不用眼神、言語,身體就很自然而然的明白對方會採取什麼樣的動作,同時自身也會做出最有效率的配合,不過這點或許連她們都沒有發覺,就算發覺也打死不認就是了。

亞修估計的第二個錯誤就是認為兩人會對自己手下留情,這點在對付兩人的絕招上確實有所印證,不過壞也是壞在那個地方。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之所以會有這一場林間之戰,其實是因為想不透亞修那一身威力強大的魔法從何而來,在心情鬱悶之下才會開始。

而在亞修提出要先接兩人的掬水淨星辰和秋霜時,她們的心裡雖然有想試試他實力的念頭,但過去他那柔弱的印象還是很鮮明的留在腦海,自然而然的沒有使出全力。

不過亞修卻是出乎她們意料之外的輕鬆破解這兩大絕招,顯露出深不可測的實力,這下終於讓兩人體會到亞修再不是之前的他,而是成為一個足以抗衡甚至超過她們的對手。

而想想,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以前可曾有過對實力遠超過她們的敵手退讓一步的紀錄?答案是沒有,因此亞修本想要震懾兩人並動搖其意志的舉動卻帶來了反效果,讓她們全力以赴,使出渾身解數務要擊敗亞修。

而最後一個錯誤是不該說出「一招之內同時擊敗妳們兩個」這麼死的話,這很自然而然的讓兩人回想起亞修以「神足」高速移動的情形,從而猜到他會以此招發動突襲,所以她們在一開始就分開,讓亞修根本無可趁之機。

這些念頭以電光石火的高速閃過腦海,讓亞修難過的想甩自己兩巴掌讓時間倒流,但問題是現在真的能叫暫停,說出「我們從頭再來一次」這樣的窩囊話嗎?

眨眼的高速間,安琪莉娜已經來到亞修身前不足十步處,而黛絲笛兒則是已經過弧線的頂點,開始斜斜的對著亞修的身後一步處加速,由於兩人的精神已提升至顛峰,且有所準備,因此就算是「音之魔法」也對她們起不了作用。

高手對陣,一個錯誤就無回天之力,更何況是連續三個?

在這看似必敗的一刻,亞修感到一股平穩的力量自外界源源不絕流入自己體內,讓魔力永遠保持在無缺無損的圓滿境界。

而他的心靈在遭遇到如此強大的壓力之下,不可思議的抽離到另一個飄渺之地,以一個思慮更豁達的局外人來看待此戰。

亞修的眼睛亮了起來,安琪莉娜兩人的動作在剎那間似乎慢了少許,此刻他的視線悠然落到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那只能以毫無瑕疵、完美至極八個字來形容,且各自散發著不同韻味的容貌上,心中不由得感到奇妙。

一直以來他都只能以旁觀者的身分提心吊膽的在旁觀看她們和其他人之間的打鬥,怎麼也想不到有一天會變成自己上場,而且還是以如此狂妄的姿態出現。

一個念頭突如其來的出現在腦海中,他不明白這從何而來,也不想追究,只是卻不由得輕笑出聲,他忽然有些瞭解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為何對分出勝負如此樂此不疲,因為要是能擊敗如此強大的宿命對手,那必定能嘗到最極致的喜悅。

之所以這麼想,是他知道有個辦法或許能讓先前的大話成真,雖然稍嫌有失光明。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身形幾乎在同一時間到達。前者的手準確的接中枯枝,但卻沒有握牢,而是用力一推並改變方向,斜斜朝著亞修右側電射而去阻住他的退路,並趁枯枝飛到半途中突然發出耀眼的火焰,在吸引住亞修的注意力時無聲無息的踢出一腳。

後者在近到出手就可以碰觸到亞修身體的情形下居然沒有動手,而是再往前一步,來到他的左側身後,一個踏步轉身,手肘順勢朝著亞修的腦袋揮出,不過如果更仔細看,卻可以發現她旋轉的身子像是腳下踩滑而逐漸往外倒,揮出的手肘離亞修越來越遠,已經不可能打中目標。

然而,如果真這麼想,就掉入陷阱了。她跌倒的樣子是精心策劃,目的是為了讓對手失去戒心而專注在安琪莉娜身上,事實上她的手臂隨時可以伸直以拳頭攻擊,而同時她的左腳也已踩穩地面,隨時可以發力往前或是退後避開亞修的反撲,進可攻、退可守,其中的巧妙處令人難以置信。不過這也看得出亞修在她心中的評價有多高,才會施以種種惑敵之計,否則一般人她早就直接打倒了事。

亞修差點想高歌一曲以抒發心中的感動,就這麼一個照面的時間,兩人信手拈來、渾若天成的種種技巧就讓他嘆為觀止、滿載而歸。

現在,該是他反擊的時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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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19:53:56
第五章 ~巧言克敵~
「莉娜,我覺得妳比笛兒還要厲害。」

在激烈且處於絕對劣勢的戰局中,亞修緩緩說出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語,如果附近有人觀戰,想必不是捧腹大笑就是滿頭霧水。

不過對深知兩人個性的亞修來說,這無疑是破解兩人聯手默契,甚至讓她們實力大減的最強絕招。

果然,安琪莉娜微微一愣,雖明知這是亞修的攻心之計,但仍不由得嘴角一揚,喜上眉梢,那踢出一腳的勁道與速度都大大減緩。

以安琪莉娜的冷靜都尚且如此,那對喜怒反應更是直接的黛絲笛兒呢?

只見她原本配合雙手的精妙步法一停,雙手停在空中,滿臉怒容,張開嘴就要破口大罵。

兩人先前合作無間的默契在此刻完全冰消瓦解,而且當中一個實力被大幅削弱,另外一個則是完全喪失戰鬥的念頭,或許沒有人想得到,一句話居然可以有如此之大的功效。

亞修在此時終於發動神足,不過卻是以空前的高速先退後兩步,再往前插入兩人之間,其速度之快會讓一個普通人懷疑是否見著鬼魅。

不過對安琪莉娜來說,這卻是決定勝負的一著,首先她早被一句話而分了心神,而亞修這一退一進不但剛好避開她踢出的一腳,更是貼身接近到觸手可及的距離,以她的沉著也不禁駭然色變。

「中!」

亞修一聲狂喝,右手聚指成刀對著安琪莉娜的頸根一掌劈出,同時左腳上提,狠狠踢向黛絲笛兒的小腹,竟是同時分取兩人,眼看一招之決可在此劃下句點時,他臉色劇變。

原來是安琪莉娜在心知不妙時即腳尖發力,加快速度向前竄出,而黛絲笛兒則是察覺到危險,把滿口罵人的話硬是吞回肚子裡,雙掌下壓的同時整個人向後便倒。

亞修只覺得難以置信,她們的應變之快簡直匪夷所思,但也明白如兩人一旦成功避過這一擊,那再也沒有取勝的機會。

一咬牙,亞修原本用來高速移動的神足在腳下成螺旋形爆開,他的身子在一瞬間變得就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同時劈出的一掌和踢出的一腳速度和威力更是加快無數倍。

只聽到兩聲悶響傳出,亞修的一掌已經狠狠劈中無法及時躲開的安琪莉娜頸根,讓她哼了一聲,踉蹌幾步向前,眼看一個立足不穩就要倒下的時候,還好即時伸出手扶住身旁的樹幹,邊搖著頭邊大口喘氣,努力恢復清醒。

黛絲笛兒則是手還來不及擋在身前就被擊中小腹,強大的衝擊力甚至讓她飛退了幾步才倒在地上,此刻正蜷縮著身子抱住被打中的地方,表情痛苦,說不出半句話。

但令人意外的是亞修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直接跪坐在地上一步也沒有動,事實上他是動不了,而且單論傷害的話,他只會比兩人還要嚴重。

一時之間,三人無話,而鄰近的蟲子也因先前的戰鬥而停止鳴叫,寂靜的夜空中只有微風偶爾輕拂樹梢的聲響。

「真是抱歉。」亞修首先開口。

「唉!」恢復正常的安琪莉娜長嘆一聲,走到亞修身前蹲了下來,目光緊緊望著他,臉上泛起笑容說道:「兵不厭詐,更何況是針對這麼大的弱點攻擊呢?我們確實輸了,也會遵守諾言,不過也好,至少您這樣比較像是個名符其實的主人,對不對?」

安琪莉娜的臉上完全沒有被打敗的頹喪感,原因很簡單,從長久的眼光看來,就算是策略,但亞修親口說出她比黛絲笛兒還要厲害可是不爭的事實,這會對她的信心造成嚴重的打擊。雖然現在不能和她動手,但在信心一增一減之下,安琪莉娜有把握下次必定能夠取勝,這樣想,輸掉這一次實在不算什麼。

亞修露出苦笑,望了坐在原地不吭一聲,滿是忿忿不平神色的黛絲笛兒一眼,招手說道:「笛兒來這裡,我有話跟妳說。」

「哼!」黛絲笛兒一撇嘴,理都不理。

「拜託妳來一下好嗎?算我求妳吧!對了,莉娜,可以請妳先離開一下嗎?」

「啊?……是的。」

「還有,不可以偷聽喔!」

「……明白了。」

在安琪莉娜狐疑的眼神中,黛絲笛兒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到亞修前,嘴巴嘟得高到可以吊上兩串豬肉,別過頭瞧都沒瞧他一眼。

「您有辦法讓她恢復嗎?主人……咦?」

安琪莉娜一臉愕然,因為她剛剛心中居然希望亞修能讓黛絲笛兒恢復原本的信心,但怎麼會呢?這樣一來,她好不容易掌握的勝利契機不就沒了?

(知道我為什麼要說安琪莉娜比妳還要厲害嗎?對了,用音之魔法跟我說話。)

亞修以音之魔法將聲音聚集成一束送入黛絲笛兒耳中,就算是安琪莉娜想用「風之絮語」偷聽也沒有辦法。

(隨便啦!反正你就是偏心啦!再說你是主人嘛!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我哪敢怎樣啊?哼。)

黛絲笛兒雖然有些訝異亞修居然會用音之魔法,也同樣用它回話,不過她的語氣已經完全表達出她心裡有多不滿。

亞修則是哭笑不得,她的個性也實在太好猜了,但如果不是這樣,這一場賭約他非輸不可。

(錯,因為妳和莉娜的實力遠遠超乎我的想像,如果不加以削弱,那我半點勝算都沒有,而既然要打,那當然要獲得勝利,不是嗎?)

(話是沒錯,但為什麼是我?為什麼不說我比安琪呆娜還要厲害?)

(安琪呆娜?)

(哼,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亞修忍住笑意,一臉正經的說道:(不可能的,因為妳的個性和她不一樣,妳單純、直接而又真摯,不矯揉做作又沒有絲毫虛假,就像水晶一樣的純潔無瑕,雖然我知道那樣做對妳不公平,但我真的沒有選擇,因為我相信以妳的度量和心胸一定會在事後原諒我。現在,妳該知道為什麼我不說妳比莉娜還要厲害的原因了吧?)

黛絲笛兒聽得雙眼閃閃發亮,心花怒放,跟在亞修身旁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稱讚人,而且是如此的徹底,就連說話的人本身都有點不好意思。

黛絲笛兒臉上再沒有先前不快的神色,拼命的點著頭說道:(主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像安琪莉娜那種滿肚子壞水、心機又重、滿腦子都是裝些陰謀、算計什麼鬼東西的人,那種謊話對她當然沒有影響,好,我全部都明白了。)

亞修一邊「啊」「唔」「嗯」的隨口應著,一邊心裡在想,我可沒有說過誰滿肚子壞水、心機很重等等的話,同時心中有些驚訝自己的說話技巧居然變得這麼好。

亞修首先用一大串的稱讚話語讓黛絲笛兒喜上眉梢,接下來話裡故意留一大段空白讓她自己去思索,以兩人的敵對關係再加上亞修故意說出單純及不做作等話,她很自然的就會找出一些反面的理由來印證亞修不得不說出「安琪莉娜比她還要厲害」的難處。

而最妙的是亞修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任何一個人的壞話,真要有事還可以推個一乾二淨,但他也清楚,真要追究起來,他確實是傷害到了兩人,不過只要能讓兩人避免無謂的戰鬥,就算事情重來一次他還是會照做。

但這其實有一個後遺症,當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之間無架可打時,她們會把矛頭指向誰?愛提娜不行,那剩下的只有亞修了。

現在雖然還不會,但時候一久,兩人之間對擊敗對方的渴望會慢慢恢復,如果到時她們完全不理亞修的話自然不用管,而如果她們還是願意遵守而又想要一決勝負時該怎麼辦?就只好千方百計的請亞修收回成命了,到時他的麻煩將會永遠不斷,不過此刻的他仍然沒有想到這麼遠。

(那這件事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妳不可以說出去,知道嗎?)

(為什麼?)

(這……其實原因很簡單,妳想一想就知道了。)

(是嗎,我想想……啊!我知道了,主人你還真是好心,居然怕這些實話傷害到那個傢伙,其實何必管她那麼多?再說她那種黑心肝想要受傷可能也很困難,不過這的確很像是主人你會做的事,沒問題,我不會說的。)

亞修鬆了一口氣,多虧黛絲笛兒幫他找到理由,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只是他還是決定再上一道鎖。

(我相信妳,因為我知道妳還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優點,就是黛絲笛兒說過的話沒有不算數的!所以一定不會把剛剛的話給說出去。)

(那當然、那當然,你還真是瞭解我,不愧是主人,哈哈哈!)

連捧帶吹的話終於讓黛絲笛兒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不過由於聲音沒有傳出去,所以在旁人來看只會見到她抬頭狂笑的姿態,但周遭卻是寧靜一片,顯得有些詭異。

退至一旁的安琪莉娜滿頭霧水,看情形黛絲笛兒顯然是恢復正常,亞修是怎麼辦到的?

終於,兩人已經談完話,黛絲笛兒別過頭望向安琪莉娜,露出傲然的笑容。

安琪莉娜眉一揚,出奇的沒有因自己所占有的優勢消失而不快,甚至還有一些笑意,但隨即一臉驚容。

亞修不可思議的發現不對,同時感到身後有人在高速接近,事實上他並沒有回頭更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純粹是一種直覺。

在亞修的意識之海中,浮出了一個淡淡的影子以超越神足的速度左右轉折,迂迴朝著他的背部前進,雙腳落地無聲,不揚點塵,高明得叫人難以置信。

不過亞修卻知道她是誰,雙目亮起精芒,打定主意要在最短時間制住她,這也是為了她好。

「『枷鎖之風』!」

來人已極接近時,亞修意念一動,身後二十步範圍的空間內的風被高速壓縮,那人只覺得如陷入網中,速度驟減,但依舊快得讓人心驚。

她正猶豫是要繼續前進還是先後退時,亞修右手觸地,再施展出另一個魔法。

「『地之縛』!」

枷鎖之風所涵蓋的堅硬地面在瞬間變成柔軟而又有生命的沙地,捲住了來人的雙足還把她往下拉,她的速度終究由快得失去蹤影而清晰可見,竟然是愛提娜!

愛提娜泛著紫芒的眼裡有止不住的驚駭,此刻的亞修居然輕易封住她處於紫色雙瞳狀態下的行動。

「『風之鎖鍊』!」

亞修以坐著的姿態轉過身,觸地的右手伸起,「嗤嗤」聲中,五道無形的鎖鍊飛射而出,團團將她捲住,再也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亞修的左手掌中出現了一顆綠色的風彈,向著天空斜斜彈起,剛好越過枷鎖之風的範圍,由上而下準確的掉到愛提娜的額頭上後消失,這是代表他贏了的意思。

「夠了,快收起紫色雙瞳,妳難道忘了使用它會縮減妳的壽命嗎?」

愛提娜慢慢斂去眼中紫芒,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呆然自語:「不可能。」

「唉,這三個字我今天聽到的次數比過去十八年加起來的還要多。」

「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學會這些魔法的?」

「不知道,哈。」亞修露出莞爾的笑容說道:「我今天講這三個字的次數同樣也比過去加起來還多。」

愛提娜表情逐漸放鬆,最後吁出一口長氣說道:「我明白了。抱歉,剛剛我只是想試試你的實力,沒有其他用意。」

「老師,妳要怎麼做都可以,但就是不要再用紫色雙瞳的能力,好嗎?」

「好啦!我儘量就是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囉唆的個性倒是沒什麼變,這個如果能改一改就更完美了。」

「老師,別鬧了。啊!剛好妳們都在,有一件事要說,就是我們明天就回家去,可以嗎?」

「咦?」

三人同時驚呼,以亞修那充滿好奇心的個性居然會主動提議離開這妖精之鄉,實在是讓人大感意外。

但亞修卻是有苦說不出,柯麗的弦外之音很明白,艾蜜麗對他雖然有好感,但只是剛開始而已,就如同燎原的野火一開始也只是個小火苗,只要幾滴水就能將其熄滅,所以她希望亞修能及早離開,好讓這剛燃起的情火消失。

亞修不得不答應,雖則他對此處還抱持莫大的興趣。他承認艾蜜麗是個好女孩,雖然有時稍嫌頑皮,但問題在於除此之外他對她並沒有其他感覺,這種單一的好感發展到最後會變成怎樣,沒有人知道。

「因為我們離開實在太久了,也該是回去的時候,再說我們四個人就要占掉四間樹屋,想想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要聽妳們的意見。」

「那好吧!我沒問題。」愛提娜聳聳肩,她有察覺到這不是主要的原因,但也不想深究。

「我也是。」

「既然主人您這麼說了,那我們明天一早就離開吧!」

安琪莉娜是三人中唯一猜到這件事可能和艾蜜麗有關的人,對於這算小有師徒之誼的調皮妖精的個性,她比另外兩人還要瞭解,自然也發現她今天有些異常,言行舉止都不太一樣,更可疑的是她的眼神視線總是特意避開亞修。

不過安琪莉娜倒不反對亞修這麼做,因為明白他對她實在沒有半點意思,既然如此還是早點離開較好。

「太好了,沒想到妳們都贊成,那我也該回去準備準備了……唔。」

亞修手撐著地,搖搖晃晃的站起,雙腳還不斷發抖,一個不穩就要跌倒時,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一個箭步向前,左右攙扶著他。

「不會吧!你受傷了?」

愛提娜有些吃驚,剛剛亞修和黛絲笛兒與安琪莉娜的戰鬥她從頭看到尾,卻完全沒發現他有被擊中。

「我知道了,是被安琪莉娜打的對吧?」

「胡說,是妳才對!」

「別吵了,這不是受傷,是使用神足的後遺症。」

兩人同時沉默,安琪莉娜則是試探性的問道:「那個……主人,神足到底是什麼樣的魔法,怎麼可能移動得這麼快速?」

亞修並沒有注意到,這是安琪莉娜首次向人詢問有關魔法的問題,而且一旁的黛絲笛兒也是張大耳朵仔細凝聽,因為她們沒有辦法理解神足的奧妙。

「風之疾走是把風的元素聚集在腳上,讓它微微離地而起並讓移動的速度增加,那麼更深一層來想,是不是可以把風元素高度聚集、壓縮後讓它猛然爆開,藉此獲得更高的速度呢?答案是可以的,這就是神足,而我的風之弓也是同樣的原理。」

這番話讓愛提娜等三人聽得面面相覷,因為沒想到竟然是這麼簡單的原理,但在這之前就是偏偏沒有人想得到,因為人會不自覺的探索未知,但對於已經瞭解的事物卻並不是那麼在意,這正是心障所在。

而亞修的一念之轉、千變萬化就是為了破除這樣的心障而生,神足和「操天翼」皆是從現有的魔法加以改良而成,也完全發揮了有最多變之稱的風系魔法威力。

「不過就像妳們用力踩地面腳會感到疼痛一樣,神足雖然可以獲得空前的高速,但是它的反作用力會對腳部造成極大的負擔,使用一次還好,但我剛剛卻是在短時間內連續用了三次,所以有點吃不消。」

「三次?不是只有兩次嗎?」安琪莉娜惑然問道。

「不對,是三次沒錯,一次後退、一次接近,而另一次就是在我要打中妳們的時候,由於妳們閃避得太快,所以我把壓縮的風元素用螺旋形的方式放出,才能成功擊中妳們,事實上,那對我造成的傷害是最大的。」

亞修心情非常不錯,因為在印證自己的實力後又讓兩人往後不會繼續無謂的打鬥,而且還能封鎖住愛提娜的行動。

他有自信往後不管遇到什麼樣的敵人都有一拼之力,不會再重演重要的人被傷害,但卻只能在一旁呆望,什麼事都不能做的絕望情景。

「天啊!你是怎麼想到這種稀奇古怪的魔法啊?」黛絲笛兒皺起了眉頭,絲毫不覺得自己的魔法也差不了多少。

「哈,那是因為我有好老師啊!真該謝謝妳們。」

亞修大感快意,加上左右攙扶他的是兩個有傾城傾國之姿的絕色少女,透過相觸的肌膚可以清楚感受到她們充滿生命力的體溫和柔軟香軀,一陣熟悉的感覺閃過腦海,竟失神般的左右各親了兩人的臉頰一下。

「啊!」

四人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而同時空中兩道閃電急打而下,目標居然是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

不過同時有一道更快的金色光芒掠過,青白色的閃電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半響雷鳴都沒有發出,夜空平靜的好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但其實她們兩人卻已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而不自覺。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並沒有發覺天上的異變,因為亞修的那一個親吻讓她們完全失去應有的警覺。

或許世上真有報應這回事也說不定,今早亞修才把艾蜜麗摔到地上,現在換做他被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狠狠拋在地上,然後兩人頭也不回,臉紅到耳根的同時快步離開。

只剩下趴在地面的亞修還不斷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愛提娜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有些同情的說道:「我很想問你為什麼,但是你已經告訴我答案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對女孩子的態度轉變太大了些吧?」

「有嗎?」

「有,你最好節制一點,不然你的桃花劫恐怕會一大堆。」

「我根本不曉得為什麼會那麼做,怎麼節制?再說沒人會喜歡不起眼的我。」

愛提娜露出苦笑,搖頭說道:「你大概還不曉得現在的你有多少魅力,而最大的問題在於你以前沒做什麼的時候就有人喜歡你,那你現在會做些什麼的時候豈不是更嚴重?唉,看到你這樣,我的心情總覺得有些複雜,大概就跟做母親的看到自己的孩子心中有了另一個女人差不了多少,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的年紀可還沒有大到能當你的母親。」

亞修抬起頭,嘴角出現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神秘說道:「那可不一定喔!」


清朗的夜空之上點綴著閃耀著的無數星辰,像是黑色的絨布裝飾著美麗的鑽石一般,但是卻不尋常的出現一朵能遮蔽由下往上望的視線的烏雲。

烏雲之上,一名頭髮兩側、手腕和足踝上帶著金色飾品的嬌小人影,顯得遺世而又孤獨,半閉的眼眸中有令人難以察覺的細微怒意,她自然是從時縫之地追著亞修來到人界的露比。

她的身後有著另外一個人,她竟然是不斷出現在亞修身旁,並適時給予幫助和實現他部分願望的雨,她看向露比的眼神帶著喜悅、驚訝和疑惑等等情緒。

「沒想到會見到妳。」

雨輕柔的開口,但露比並沒有回話。

「想必亞修已經進入天人相應的境界了,只是妳為什麼沒有跟在他身邊呢?」

對於雨的問題,露比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那麼,妳又為何要殺掉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呢?那對我們的計畫有百害而無一利啊!如果我沒有及時……不對,妳真心要殺的人,我豈能阻止?如此一來,該問的是妳為何要中途停手?雖有些麻煩,但縱使殺了她們,法裡恩和曼雷達也只會找我,並不會知道妳的存在啊!」

事情的發展有些奇怪,雨的問題一個接一個,但露比卻是沒有半點回答的意思,只是雨卻也沒有因為這樣而有絲毫不悅。

雨突然接近露比,雙手伸出似乎要將她抱住,但最後還是沒有那麼做。

「妳……不會是對亞修動了真情吧?」

露比臉色一變,後退兩步,轉身怒目而視,終於她發怒的模樣逐漸緩和終至變得面無表情,厭惡的開口說道:「想辦法讓亞修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說完,身軀緩緩消失在空中,沒有人明白她到哪裡去。

雨出奇的沒有動怒,閉上迷濛的雙眸,臉上表情像是沉醉在無與倫比的幸福時光中,良久良久才張開眼,滿足的說道:「從來沒見過妳生氣的樣子,實在是太完美了。」隨即又搖頭苦笑:「但妳就這麼討厭我嗎?連多說一句話都不肯,我們該是最親密的啊!唉……」

濃濃的嘆息聲迴盪在四周,久久不散,雨在這裡顯露出她神傷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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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寒星寶劍~
翌日一早,在西萊安、柯麗這兩位族長專門用來處理事務,於雙雷怒的威力中倖免於難的樹屋裡,愛提娜向西萊安二人表達對亞修破壞村子的歉意以及感謝他們這幾日來的照顧後,提出了離開此地的請求。不過,她隨即外出,表情有些奇怪的告訴眾人說柯麗二人請亞修進去,有事商量。

樹屋中,雙手交叉在胸前的西萊安看著一臉忐忑不安走進來的亞修嘆氣說道:「坦白說,現在我真的很希望你們能夠長留在這裡。」

亞修聽得頭大起來,難道柯麗沒有和西萊安套好嗎?還是自己誤會了她的意思,昨晚從她話裡聽出要自己儘快離開這裡的弦外之音是錯的?如果是,那笑話可就鬧大了。

看穿亞修心中的疑問,柯麗露出一絲苦笑說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事實上是剛剛負責保護神聖之樹的守衛前來報告,說發現到代表多琳並已枯萎的神聖之樹居然開始有成長的跡象。」

「太好了。」亞修發出歡呼,這大大減少了他心中的內疚,不過隨即眉頭一皺,不解的問道:「那跟我們要離開有什麼關係?」

「很簡單,因為在它旁邊,還憑空生長出了一株神聖之樹的新芽。」

亞修一臉疑問,還是不曉得這和自己要離開有什麼關連。

西萊安代柯麗解釋道:「你或許不知道,但這些神聖之樹自先代以來就一直保持著同樣的數量,未有增減。所以現在突然憑空出現一棵神聖之樹,對我們來講是從未有過的大事。」

「你們是不是可以開始講講,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柯麗起身走至亞修身前說道:「從艾蜜麗遇見你到現在,實在發生了太多數不清的奇事。例如我族的守護神雲龍再現、獨角獸之王現身、龍骸之谷的魔物被擊潰和多出的神聖之樹等等,你不覺得這都和你有關嗎?」

亞修露出苦笑,自嘲的說道:「族長,妳好像忘記說原本守護神的骸骨被砸成粉碎、魔物無由進襲神聖之樹,還有村子被我破壞大半以上的事吧?」

說到這裡,亞修心中一動,從多倫魔法學院到這裡,一路上所發生的種種破壞,自己好像都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柯麗和西萊安微微一愣,相視一眼後不受控制的大笑起來。

「確實可以這麼說沒錯,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留在這裡就夠了。」

西萊安說完向柯麗點了點頭,她立刻至門外將愛提娜等三人請進來,賠罪後取出了一個寬大的木盒,打開後裡頭的物品讓亞修倒吸了一口冷氣。

首先在木盒的正中央放了一把連鞘長劍,劍鞘上雕刻著精細秀美的圖案,有如一副意境深遠的山水畫。要在堅硬的材質上雕出如此飄逸、灑脫的圖畫,原先的鑄造者不但技藝要高,所花的心血更是難以估計。

不過也多虧了這柔美的雕工大大減低了長劍本身的肅殺之氣,讓這把劍帶有一種超塵於世的美感。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木盒打開的同時,四周的溫度彷彿降低了一些,不過亞修卻知道這並不是錯覺,而是這把劍的劍身散發出一股冰寒的氣息。

長劍的四周則是擺滿了數十顆各種顏色都有,大小如拇指的寶石。亞修雖然對這些東西不瞭解,但是從它們質地的晶瑩剔透,也可以猜想得出其價值難以估計。

不過,最引起亞修注意的是另外兩個東西。

當中一個是女性別在頭髮上可聚攏頭髮以及當作裝飾的髮夾,而髮夾上鑲著的寶石雖然比起其他的還要來得小上一些,但發出的顏色卻是和彩虹一樣的七彩色,絢爛奪目,讓人難以相信世上有如此奇珍。

另一個就是比雞卵要小上一些,在透明中又帶些淡白色的四粒圓珠,而且中心部分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洩出來,亞修心中想起了一個關於這種珍寶的名字。

「這不會是夜明珠吧?」

「沒錯,這的確是你們口中說的夜明珠,其實這東西是和我們用來製作螢光燈的礦石一起被發現,不過兩者間有些不同,螢光石只要經過一段時間就會黯淡終至無光,但這些珠子卻可以持續發出光芒,好像永遠不會消失似的,不過數量極為稀少,因此我們發現後都把它當作珍寶保留起來。」

「原來如此,難怪第一次看到螢光燈的時候就覺得它很像夜明珠,原來是從同樣的礦石產生的。」

「另外,這支髮夾上的寶石是更難得的『七虹彩石』,我族至今也只發現這麼一小粒,可能也是世上獨有的一粒,畢竟它是擁有七種顏色的寶石。」

黛絲笛兒欲言又止,其實她也有同樣的一個東西,不過卻是形體更大,色彩更豔麗的十二種顏色。

「那為什麼要做成髮夾呢?」

「唉,這中間的事一言難盡,所以就不說了。來看看這把劍吧!這劍的名字叫做『寒星』……」

此時的亞修已和之前不同,對種種事物的領悟力大大增加,聽出了柯麗的難言之隱,而這七虹彩石該是妖精一族所產,髮夾是女子所用之物,再加上她們對於妖精和人類私奔視為不可碰觸的禁忌種種來看,安德魯和多琳的事顯然在很久以前就發生過,不過卻是男女互換。

柯麗要是知道亞修僅憑她的反應就推論出這麼多事,對他的評價將會更上一層樓。

「如你們所見,這劍會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寒氣,其實這是打造劍身的材質特異所致,且這材質削鐵如泥、硬如金鋼,是難得的神兵利器,我想把她送給安琪莉娜小姐作為防身之用。」

安琪莉娜臉上湧起笑容,事實上這些在亞修和柯麗心中極為名貴的東西在她眼裡根本不算什麼,推辭說道:「妳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還是算了,我用木劍就行了,其實空手和拿劍對我來講根本沒有差別。」

西萊安忍不住插嘴說道:「但據艾蜜麗所說,妳的木劍不是已經折斷數次了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用這種方便的武器會讓我升起依賴之心,所以……啊!對了,就給我的主人用吧!他也需要一把防身的武器,不管怎麼說,有劍在身總比空手要來得好。」

「什麼?」亞修吃了一驚,搖頭說道:「不必了,我不喜歡這種危險的東西,要是傷到人怎麼辦?」

「沒有這種事,你看看。」

柯麗抽出寒星,劍身光可鑑人、明亮如鏡,一看便知非是凡品,不過兩側鋒刃的光芒卻是有些明暗不同,只見她往旁輕輕一揮,厚約三指的木桌就被削掉一片,輕鬆得就好像是在切豆腐,盡顯此劍的鋒利。

不過,她隨即劍鋒一轉,朝著伸出的手臂揮下。

「天啊!妳……咦?」

寒星斬往手臂後沒有出現如亞修腦海中臂斷血灑的悽慘景象,而是只出現一條小小的紅色痕跡。

「這正是寒星的神妙之處,有『剛刃』和『柔刃』兩種劍鋒,剛刃削鐵如泥,而柔刃卻沒有絲毫的殺傷力。所以,你如果不想傷人,只要用柔刃就行,而真忍無可忍的話,就用剛刃吧!」

「真是奇妙。」

柯麗將寒星遞出,亞修有些遲疑的伸出手,略一猶豫,還是接過了它,入手的冰涼感讓人通體舒暢,精神也隨之一振,仔細看後才發現劍身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特別明亮的小點,他終於明白劍名的由來了。

「氣如霜寒、劍如點星,難怪有寒星之名。」亞修忍不住流露出笑容,從這刻起,他擁有了屬於自己的武器。

「那麼,也請接下這些吧!」

柯麗和西萊安兩人開始將寶石、夜明珠等物收到袋子裡,交給愛提娜和黛絲笛兒、安琪莉娜等人。

對見過無數珍奇異寶的後兩人來說,這些東西的貴重之處在於心意,不過對在人界身無分文的她們還是有莫大的幫助,因此欣然收下,畢竟老是依靠愛提娜這個金主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來,這個給你。」柯麗將鑲有七虹彩石的髮夾交到亞修手上。

「給我?會不會太貴重了點?」

柯麗搖頭苦笑道:「不會,事實上我希望你能把它交給你心目中未來最摯愛的人,因為這髮夾背後所代表的含意是至死不渝的愛情,至於它的故事,就請不要問了。」

「我明白了。」

這次,亞修不客氣的收下髮夾,同時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嬌小人影,但卻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聯想。

雖然柯麗的說話聲不大,可是一旁的安琪莉娜等三人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更是生起了亞修會把這東西交給誰的好奇心。

就在此刻,嘹亮充滿喜悅的說話聲從外面傳了進來:「果然沒錯,那一定是琳姊姊和安德魯的轉生,沒想到真給亞修說對了。」

緊接著腳步聲響起,門被推了開來,出現頭上趴著小雲龍的艾蜜麗的興奮臉龐。

只是她在見到屋裡這麼多人時楞了一下,視線掃過亞修手上的東西和隨身的物品後臉色一變,吞吞吐吐的問道:「你、你們該不會是要走了吧?」

柯麗摟著她的肩頭說道:「沒錯,他們說離家太久,想要回去,我正在送些禮物給他們,妳來得正好,有什麼話要說?」

艾蜜麗突然跑到亞修面前,急急忙忙的說道:「你不是才來沒幾天嗎?為什麼不待久一點呢?這裡還有很多東西你都沒看過吧!再說,琳姐姐的神聖之樹果真如你所說的復活了,而且還多出另外一棵神聖之樹,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啊!應該讓我們好好謝謝你才對。」

這下連黛絲笛兒都感到事情不對,艾蜜麗的表現也太奇怪了吧?而愛提娜則是確定亞修之所以急著離開的原因在於她。

亞修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卻縮回,以平靜自若的語氣說道:「不行,我已經離開太久了,現在該是回去的時候。對了,昨天的事,我要向妳致歉,當時我的腦筋突然有些糊塗。再見了,我的好朋友。」

朋友兩字像是一把劍狠狠斬斷了艾蜜麗心中的綿綿情意,也讓她明白到這段只有單向的感情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我來為你們帶路吧!」

柯麗領著亞修等人離開樹屋,而西萊安在拍拍艾蜜麗的肩膀後也隨之而去,艾蜜麗在門關上之後終於忍不住掩面哭泣。

她頭上的小雲龍不曉得主人發生了什麼事,滑到肩頭處伸出舌頭舔著艾蜜麗的臉頰,模樣就好像是在安慰著她,可愛至極。

艾蜜麗明白自己不是多琳,因為並沒有一個深愛著她的安德魯,她的初戀等於才一開始就宣告破滅,但是她永遠不會忘記亞修這曾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


「很抱歉。」領先而行的柯麗低聲說道。

「請不要在意,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

亞修臉色有些不正常,讓身旁的人傷心是他最不願意做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可是他也不可能因此就違背自己的心意,他把艾蜜麗當朋友,但卻無法能進一步,感情的事如果模模糊糊,那最終只會對彼此帶來傷害。

想著這些的同時,柯麗和西萊安已經把亞修等人帶出保護村莊的幻影之外。

「我想,送到這裡就行了,接下來的路我還記得。」

西萊安和柯麗同時對亞修、愛提娜、黛絲笛兒還有安琪莉娜等四人各自行了一個禮。

西萊安說道:「真的很感謝各位的幫助,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各位還能來這裡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我也同樣的希望能和各位有再見面的一天。那麼,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離開了。」柯麗說完後,和西萊安再次深深的行了一個禮後轉身離去,消失在幻影之中。

亞修深吸一口氣,笑著說道:「那我們也該回家了,記得來的時候是用飛的,回去要不要再比一次呢?」

「喔,有意思,雖然來的時候我是最後一名,但回去可不一定喔!」

「那妳們兩個呢?」

「當然沒問題。」

「主人您這麼說,那就這麼辦吧!」

於是,四人施展「翔天之翼」飛上天空,在準備完成後由愛提娜一聲令下,各自朝著來時的目標前進。

不過讓人意外的是亞修並沒有移動,而且身側聚集出一對綠色的翅膀,在三人還不曉得他在做什麼時,綠色羽翼將他一圈又一圈的包住,然後高速旋轉,就看到亞修以比翔天之翼還要快上數倍的速度超越三人前進,在眨眼的瞬間就超越她們一大段距離,這自然是操天翼。

「我的天,有沒有搞錯啊!這也太快了吧?」黛絲笛兒苦著一張臉,這又是一個她無法在第一時間內解析的魔法。

安琪莉娜把視線移到今天很少說話的愛提娜臉上,訝然問道:「妳的表情為什麼這麼難看?」

「很簡單,因為我在害怕。」

「就一個老師來說,看到學生這麼有所成就,應該感到高興吧?」

「別裝了,其實妳也有同樣的感覺,對吧?」

安琪莉娜沉默不語,黛絲笛兒這時也靠了過來,完全把領先的亞修丟在一旁。

「我昨天想了一整晚,在雨幫我們消除甚至改變天啟神殿所有人的記憶後,我真的很感謝她,因為害人實在不必這麼大費周章,可是妳也看到了,亞修從不會魔法到現在可以把妖精的村子給毀掉一半以上,要說這中間沒有雨的介入,我才不相信,我真的不曉得她為什麼對亞修這麼好。」

「可是就算她想做什麼,我們也沒辦法吧?」黛絲笛兒說出最主要的問題,也不忘補上一句:「不過有時候事情就是很奇妙,雨她可能真的只是好玩而已。因為我以前在魔界也做過類似這種把毫無實力可言的人給教導成一位高手的事,只是雖然有趣但實在很麻煩,後來就沒有再做了。」

「夠了,別把妳的笨腦袋拿來跟雨比。」安琪莉娜冷冷出言諷刺,隨後對著愛提娜說道:「不過笨傢伙的話也確實有道理,憑我們現在的實力,就算雨想做什麼,我們也沒有辦法阻止。」

「不,有一個方法。」

「咦?」兩人大感驚訝,愛提娜居然會有辦法?

「就是請妳們的父親插手。」

這的確是一個好方法,不管雨的實力有多強,也不可能抗拒得了神魔兩界之王的聯手。

不過黛絲笛兒卻是搖頭說道:「這我早就想過了,雖然找我老爸打架一定沒有問題,但問題是我根本沒辦法回魔界,也沒有聯絡的方法。」

「但妳離開這麼久,他總該會擔心吧?」

「哈,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失蹤個兩、三年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愛提娜忍不住問道:「妳確定你們的父女關係正常嗎?」

「非常正常。」黛絲笛兒露出開朗的笑容說道:「只不過我不喜歡人家管我的事,事實上我也不准他管,就是這樣而已。」

愛提娜已經不曉得該說些什麼了,一轉頭卻發現安琪莉娜臉色蒼白,表情極為難看,不由得訝然問道:「妳是怎麼了?」

安琪莉娜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黛絲笛兒則是在一旁揶揄:「該不會是在怕妳老爸把妳這個逃家的壞小孩給狠狠揍一頓吧?」

「妳給我閉嘴!」頓了頓,表情和緩許多的安琪莉娜對著愛提娜說道:「妳不說,我都還差點給忘了,其實我每次在來到人界之前都會獨自一人專心修練,而回去後也會花上一段時間把新的體悟給融會貫通,所以我消失一段時間已經是見怪不怪了,不過這次的時間確實有點久,因此我父王很有可能派人或是親自來找我,到時就可以請他對付雨了。」

話雖如此說,但安琪莉娜的表情仍是忐忑不安,愛提娜還想再問些什麼的時候,遠處一團綠色的光團以驚人的速度飛行而至,居然是飛到一半完全看不到人跟在身後而回過頭來的亞修。

一看到三個人還在原地動都沒動,亞修差點氣炸了,還在遠處就開口抱怨:「妳們好過分,居然讓我像一個笨蛋一直往前衝,結果自己居然在聊天?」

三人對視一眼後哈哈大笑,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兩手一伸,抓住速度較慢的愛提娜,將翔天之翼施展至極限,超越還來不及停住的亞修。

安琪莉娜眉頭隱憂未解,她非常清楚既是神界之主也是自己父親的法裡恩的個性,他雖然在很多時候是一個非常隨和、溫柔的人,不過有些事卻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回頭看了正回過頭開始加速的亞修一眼,安琪莉娜只覺得不捨,因為法裡恩來到人界之際,也會是她離開此地之時,這點誰都沒有辦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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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19:58:45
第七章 ~說教小姐~
「我說老闆!你是瞧不起我嗎?為什麼我的菜錢就是比昨天那個呆子還要多?不說清楚,我把你的店給拆了!」

吼聲如雷、罵音陣陣,在藍貝塔城攤販聚集的熱鬧街上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音,但縱使是罵人的字眼,其音調卻也甜美好聽,惹得人人駐足旁觀。

如果聲音引起他們的注意,那說話女子的外貌則是讓他們呼吸為之靜止。

烏黑柔順的長髮如瀑布傾瀉而下的溜往玉頸、滑過香肩,在背上停留,剛好和她那雪白如凝脂的肌膚彼此相互輝映,增其美感。

女子穿的是一襲帶著濃濃神秘味道的貼身深黑色衣裙,將她姣好的身段毫不吝嗇的呈現在眾人的目光之下,而自裙中穿出的一雙無瑕玉腿更是散發出要命的吸引力。

由成熟的身軀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她應該有著同樣豔麗、無懈可擊的玉容。當目光落在她的臉龐上時,會發現無懈可擊四字固然沒錯,但掛著的卻是有如孩童般的天真神情,這絲毫無損她的魅力,反而更添韻味。

整條大街上的人至少有一半以上的目光都落在這名女子的身上,對頭上半禿、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的菜販視而不見,畢竟能在街上欣賞到如此美麗的俏佳人破口大罵的機會可不是天天有。

當然,這是指一般的情況下才會如此,最近這裡可是天天見到這種景象。

仔細一看可發現這條街所販賣的是各種食材,照理來說應該是婦女較多才對,但現在整條街上起碼八成以上都是男性,實在讓人百思不解。

「喔喔,今天黑小姐的魄力比前天還要來得強烈啊!」被隔在人群之外的一角裡有個男子墊高了腳,拼命把視線投往目光聚集的中心。

「雖然如此,但我覺得還是白小姐比較美。」一位有先見之明早就攀登在另一個店家遮雨棚的支架上,輕鬆把黑衣女子罵人的畫面盡收眼底的男人說出這番話,頓時引起四周一片附和聲。

原先說話的人眉頭一皺,搖頭說道:「錯!是黑小姐比較好看,白小姐雖然也不錯,但是總覺得讓人難以親近啊!」

這話又讓不少人點頭贊成,紛紛和不同的支持者吵鬧起來,現場很快就亂成一團。

這是藍貝塔城近日出現的奇景之一。從幾天前開始,就有一著白衣、一著黑衣,兩位貌美如花的少女開始在這街上購買種種食物。但不知怎麼的,最後竟演變成要求店家將購買的金額打折到比前一日不同衣著少女所花費的價格還要低的事件。

由於兩人的姿色堪稱無雙,外表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不同處只有臉上的神情、衣服的顏色,還有「請求」的方法。因此,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就轟動全城,時間一近黃昏,就有不少人聚集在此地等候欣賞這兩個少女的絕色,最後竟讓此地分成了支持以衣服顏色為區別的白小姐和黑小姐的人馬,且常有爭執發生。

這世上雖大,雙胞胎也不少,但會在買菜金額一事上斤斤計較且毫不避諱別人目光的人,除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這一對外,實在不可能有其他人。

挺著圓滾滾肚子的菜販老闆心中叫苦不迭,不知道自己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會招惹到這兩個美極又可怕極的煞星,因為從好幾天前開始,不管是賣給白小姐還是黑小姐的東西已經是虧本了,結果昨晚他被老婆狠狠訓了一頓,就是因為如此,他今天才支撐得比較久一些,不過也已經到了極限。

抬頭一看,不少旁觀者對他投以鼓勵的眼神要他支持下去,不過他心知肚明這些人根本是不懷好意,為的也是希望可以多讓黑小姐待久一點不要那麼快離開,好多點一飽眼福的時間。

「不、不行啦!我已經虧本虧得很嚴重了,真的不能再便宜了。」菜販老闆的聲音細如蚊蚋,小到幾乎快聽不見。

對他來講,黑小姐的作法是咄咄逼人,以凌厲的氣勢硬是讓人降低價格,但另外一位白小姐也同樣恐怖,語氣從頭到尾都平靜自若絕不出惡言,可是總能說得他啞口無言,最後甚至升起一種把東西賣給人還要收錢是一種天地不容的十惡不赦之罪的感受。

不過兩人要求老闆打折的方式雖不同,但卻同樣毫無良心。

被暱稱為黑小姐的黛絲笛兒美目一轉,改變戰術,裝出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撒嬌說道:「老闆,人家真的沒錢了嘛!你就打個兩折便宜一點把東西賣給人家嘛!好不好?」

甜美的聲音叫得菜販老闆骨頭差點都散了,不知人世間為何物,其他人也有這種感覺,一臉陶醉。

就在老闆正要接受這會讓提出的人遭到天打雷劈懲罰的兩折價格時,一道讓他不自覺鼓起勇氣的嗓音傳來。

「小妹妹,不可以這樣為難做生意的人喔!」

人群很自然而然的讓出一條路,一個美麗的倩影緩緩走到黛絲笛兒身邊,但讓路的人卻是心中大感驚訝,因為在他們發現的時候身體就已經自動避往一旁,這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黛絲笛兒眉頭深皺,打定主意要好好教訓這不單打斷她好不容易才獲得的兩折價格和叫她小妹妹的人,不過眼前的人卻讓她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個很難用言語形容的女子,她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五官清麗脫俗,帶種不食人間煙火、超乎凡塵俗世的氣質,她的表情有些疲倦,但臉上還是帶著和藹的溫柔神色,從她的身上幾乎看不到屬於這年紀該有的青春氣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全心全意相信某些事物的虔誠。

望向她的第一眼讓黛絲笛兒聯想到水的國度,就是能包容一切苦痛、承載所有哀傷、接納無盡淚水的海洋。

剎那間,她有一股渴望,想在這樣的容顏之前把所有的委屈給一股腦兒的說出來,因為她知道這個人會仔細聆聽並帶給她勇氣,這還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心中大感訝異。

她見到過的人類不少,其中不乏傑出之士,但卻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特別,在只見一面時就讓人有這麼多聯想,不過可惜的是她雙目毫無神采,否則其魅力將更不止於此。

她身上穿的,是以白色為底,配有少許裝飾的連身旅人服。背上披了一件深色斗蓬,腳下的長靴滿是黃土,左手臂彎掛著一個小包包,右手拿著一根在崎嶇路面行走時用來保持身體平衡的點路杖。從外表看來,她應該是一位長途跋涉的旅人。

不過,初次見面的震撼過後,黛絲笛兒突然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親切感,就好像認識她一樣,而最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還有一股細不可察的懼意,她完全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女子走到攤販前,接過了黛絲笛兒所買的各種蔬菜水果後邊摸邊說道:「生意人有家要養,賺取合理的利潤是應該的,所以不可以這樣霸道的欺負人家,知道嗎?小妹妹。」

黛絲笛兒有些火大,一次就算了,居然還連續兩次叫自己小妹妹,顯然她是故意的,這實在是令人無法忍受,她恨聲說道:「妳是眼睛有毛病啊?我已經是大人了,所以請不要再叫我小妹妹了,好嗎……我的天啊!」

黛絲笛兒一陣錯愕,她原本是想罵人的,但怎麼說出口的話卻變得這麼謙卑?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啊!原來如此,真是抱歉哪!因為妳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個小妹妹一樣。不過,話說回來,妳應該沒買過多少次東西吧?妳選的這些,品質也不是那麼好呢!」

黛絲笛兒為之氣結,女子不曉得是有意還是無意,總共一連叫了她三次小妹妹,只見到她運手如飛撫摸著攤子上蔬果的外皮,不一會的時間就重新挑選出一些在外表上坑坑洞洞,被許多蟲子啃過的蔬果來,而原先被黛絲笛兒撒嬌到魂魄差點散去的菜販老闆一看到後居然流露出讚賞的笑容。

黛絲笛兒眉頭一皺,想罵卻怎麼也罵不出來,只好拉高音調說道:「妳是怎麼選的啊!盡是選這些難看要死的東西,這要怎麼吃啊?」

「不對,這些才是最好的。」菜販老闆雙眼炯炯有神,以專業的口吻說道:「一般人買東西的時候只看外表,喜歡外表沒有損傷的,但其實妳想看看,蟲子會喜歡吃好吃的還是難吃的蔬菜水果?」

女子接下去說道:「所以,只要把外表處理一下,這些食物才是最甜最好吃的。對了,要多少錢呢?」

「哈哈哈,難得遇到識貨的,就免費送給妳吧!」

「這怎麼好意思呢?」

「沒關係、沒關係,其實這些東西本來就很少有人買,印象中以前是有一個男孩子常常來跟我買,不過已經幾個月沒看到他了,所以我現在只好帶回家煮來吃,可是這麼多根本吃不完,放著也是會爛掉,乾脆就送給妳好了。唉,真希望像妳這樣的人能多一點。」

「那麼,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女子笑靨如花,臉頰上兩個甜甜的酒窩讓老闆看得眼睛發直,她隨後將買來的東西交到黛絲笛兒手上說道:「來,這給妳,記得以後買東西不要只看外表,而且不要那麼兇巴巴的,否則以後會嫁不出去喔!」

「哇!」

黛絲笛兒接過後右腳猛然跺地,最後發出一聲宣洩心中鬱悶的叫聲,推開人群疾奔而去。

對她來講,此次的買菜行真是一個莫大的羞辱,不但被叫了好幾次小妹妹,還被訓了一頓,甚至自己好不容易殺到的兩折被人輕輕鬆鬆的變成免費贈送,真是情何以堪?

黑小姐既走,人群也一哄而散,而當晚酒館裡討論最熱烈的話題自然是和白小姐在伯仲之間的黑小姐被外來的說教小姐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事。

逃走的黛絲笛兒雖很想趕快回去,但又不行,因為購買食材的事是她和安琪莉娜自告奮勇說要幫亞修分擔家務所提出,總不能東西沒買齊就回去吧?

於是在這條街上匆匆忙忙的逛了一圈,失去殺價心情後快速的將東西買完就要回去之時,那個讓她陷入窘境的女子赫然出現在一個轉角處,嚇得她「哇」的叫了一聲。

正想避開時,她卻早先一步開口:「請等一下,小妹妹。」

「我說過了,不要叫我小妹妹!我叫黛絲笛兒,聽到了嗎?」

「啊!真是抱歉,我又忘了,那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做菈蒂妮,是從外地來的,能請問妳一件事嗎?」

「不能。」

「咦,為什麼?」菈蒂妮顯然有點驚訝。

「不為什麼,因為我很不高興。」

「怎麼會呢?能買到不用錢又好吃的東西,應該高興才對啊!」

「我……這……算了,妳問吧!」黛絲笛兒也知道再鬧下去就有點像是無賴的行徑了,她現在只希望趕快把這個人給打發掉。

「好的,我想問的是多倫魔法學院……」

「什麼嘛!妳只要跟著藍貝塔走……啊!」黛絲笛兒手指向藍貝塔的方向,卻是空無一物,才猛然想起塔不是早就倒了嗎?

「妳這樣子不行喔,聽人家說話時要讓對方把話說完,這是禮貌更是必要,否則怎麼會曉得對方要說些什麼呢?更糟糕的是,萬一會錯意而造成衝突的話,不是很不好嗎?」

黛絲笛兒耐著性子聽完,然後以快壓抑不住怒氣的語調說道:「快點把妳要問的問題給問完,好嗎?」

菈蒂妮再次搖搖頭說道:「我們女人家的力氣比不上男人,但是卻有細心、溫柔和更有耐性的一面,像妳這樣浮躁不堪的個性實在不太好,可能的話最好改一下。」

就在黛絲笛兒覺得這叫菈蒂妮的女人的說教功夫比亞修還要強上好幾倍,忍不住快要爆發怒氣之時,菈蒂妮卻帶著歉意的口吻說道:「不過我也是有缺點,常常有人說我太囉唆呢!不過有些事不講實在……」

黛絲笛兒知道自己完全拿她沒有辦法,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她帶到多倫魔法學院,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於是,不由分說的,黛絲笛兒拉住菈蒂妮的手,在大街小巷中一陣穿梭後,終於把她帶到學院的大門前,不過除了工匠和木匠出入外,並沒有學生的蹤影,那是因為在校捨被毀的情形下他們都暫時到聖天魔法學院裡上課。

多倫魔法學院的重建也恢復大半,不需多少時間就能恢復往日的模樣。

「好了,這裡就是妳要找的多倫魔法學院了,接下來就看妳自己了,希望以後都不要看到妳,所以『不見』了。」

因劇烈的跑步而氣喘吁吁的菈蒂妮一把抓住黛絲笛兒的肩膀,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來這裡了?」

「咦,妳剛剛不是問多倫魔法學院……不會吧?」黛絲笛兒不得不承認,她的話確實只說到一半而已。

「所以說,要聽人把話說完嘛!我要問的是,多倫魔法學院中的一個學生的住處。」

「天啊!那不是一樣的嗎?妳自己去問裡面的人不就好了?」

「沒辦法啊!因為那學生好像離開這裡一段時間,而他的住處又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只好在街上一個一個的問了。」

「好啦!快點問啦!不過,我要告訴妳,學院裡的人我可是一個都不認識。」

「沒關係,不認識,我再想辦法就行了。」菈蒂妮沒有因為這樣而感到頹喪和氣餒,緩緩開口說道:「我要找的學生,名叫亞修。」

黛絲笛兒瞪大眼睛,手上的東西差點掉到地上,一臉愕然的看著她。

「啊!感覺上妳好像知道他住在哪裡呢!麻煩妳帶我去,好嗎?」菈蒂妮臉上有著濃濃的喜悅和期盼。

「……好。」

黛絲笛兒含糊回答後,一個轉身,帶著菈蒂妮往愛提娜的家走去,因為半個月前這裡被一場強烈的風雨襲擊,結果亞修在月湖旁的小屋被毀,根本不能住人。

這又是一個報應的例子,亞修破壞了妖精族的村莊,結果自己的小屋也沒有了。

因此在迫於無奈之下只好先搬到愛提娜的家中暫住,只是她的家也是一片狼籍,需要徹底整修,且加上小屋裡有亞修許多捨不得丟棄的物品也都一併搬來處理,所以回城已經許多天的他們還沒有回學院報到。

黛絲笛兒回頭望了菈蒂妮一眼,從年紀來看她應該是亞修的姊姊才對,可是從沒有聽他說過啊!那麼就是朋友囉?不過朋友也有很多種,一種是普通的點頭之交,而另一種就複雜多了,尤其一個是男一個是女的時候。

而菈蒂妮的表情很明顯不是普通的朋友,黛絲笛兒只覺得心中非常的不舒服,這時候,她真的很想藉故開溜或是故意騙她說亞修不在,但卻怎樣也無法辦到,因為她居然無法在她面前說謊。

黛絲笛兒一路無語,不過菈蒂妮可是從頭講到尾,最後終於到了愛提娜豪華的住宅前,對黛絲笛兒來說這段路走得真是痛苦無比。

「就是這裡了。」

「真是謝謝妳。」

菈蒂妮走了進去,在寬闊院子裏,亞修、安琪莉娜和愛提娜正滿頭大汗的整理被風雨打落一地的花草,他們本該不需要自行動手,無奈此地的花匠都被找去布置多倫魔法學院新建工程中的一個廣大花園,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

裝滿一桶土,站起身來要提到一旁去倒的亞修剛好看到左顧右盼的菈蒂妮。「砰」的一聲,亞修桶子脫手掉落發出沉重的聲響,指著她「啊」「啊」老半天的說不出話來,安琪莉娜和愛提娜發覺有異,也將注意力轉到這裡。

亞修的聲音吸引了菈蒂妮的注意力,對著他走近,臉上湧出喜悅的表情說道:「是小修對吧?」

亞修虎目湧出熱淚,一個箭步向前把菈蒂妮緊緊抱住,頭靠在她的肩上不住哭泣,抽抽噎噎的說著模糊不清的話語。

旁觀的愛提娜呆住了,亞修這舉動也太親密過頭了吧?而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則是臉色大變,不發一語。

菈蒂妮輕撫著亞修的頭髮說道:「你長大了不少呢!」

「我……我……」情緒激動的亞修實在說不出半句話。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幾乎快受不了了,愛提娜則是暗呼不妙,連忙說道:「亞修,要不要幫我們介紹一下你這位朋友的名字啊?當然,最好是先分開再說。」

亞修放開抱著菈蒂妮的手,伸手擦去臉上的淚痕,皺眉說道:「老師,妳在說什麼啊?她是我媽媽耶!」

現場頓時陷入一片沉靜,然後如亞修先前所預言的,響起了「天啊、這不是真的吧!」「這怎麼可能呢?」「你在跟我玩笑吧!」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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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0:09
第八章 ~母子之間~
菈蒂妮坐著伸了一個懶腰後,雙手搥著發酸的雙腿,與她相對的是愛提娜等三女,臉上的驚駭仍未完全消退。

黛絲笛兒湊到愛提娜耳邊低聲問道:「妳們人類是幾歲可以生孩子啊?」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一般正常都是二十多歲,不過據我所知最年輕的有十來歲就產子的紀錄,不過那太少見了。」

安琪莉娜也悄悄問道:「可是以亞修十八歲的年紀來算的話,她最少也有三、四十歲吧?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呢?」

「這……該是養顏有方吧!」

菈蒂妮側著頭聆聽至此,終於輕笑出聲,搖頭說道:「不對,亞修是十八快十九歲,而我今年就滿二十五了,可不是三十幾啊!不過倒是有不少人說我看起來比實際年紀要年輕許多就是了,這真是最好聽的讚美詞。」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一驚,她們已經把說話的聲音壓得很小,沒想到菈蒂妮還能聽得到,可見她的聽力極為敏銳。

愛提娜忍不住問道:「照這樣算來,妳不就是在六歲的時候生下亞修?這不可能吧!」

「確實是不可能啊!」

這下,三個人皆是滿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她和亞修的母子關係是怎麼一回事。

「妳們在聊些什麼?」亞修從廚房裡端了涼茶出來,依序送到每個人面前,然後靠著菈蒂妮坐了下來,表情充滿著喜悅和滿足。

不知道他們關係的人一看到兩人的神態會直覺認為他們是一對姊弟或情侶,因為外表年歲都很相配,而事實上對已經知道他們關係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來說,依舊很難接受這樣的「親子關係」。

愛提娜眉一揚,正想拿兩人的關係來開玩笑時,卻發現亞修嚴肅而又凌厲的眼神正瞪向她,讓她把想說的話給通通都吞回肚子裡。

亞修嘴唇微動,以音之魔法將說出的話只傳入愛提娜耳中:(我從小到大不曾找人打過架,而所有的例外都是有人拿我母親來開玩笑,請妳千萬不要做這件事。)

愛提娜點了點頭表示明白,當亞修收回視線時她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剛剛的壓迫感實在沉重的教人不敢相信,可見菈蒂妮在亞修心中的地位何等重要。

「我在談你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果然是這樣。」亞修不覺訝異,對著三人笑道:「每一個看到我母親的人都會問跟妳們同樣的問題,我就很簡單的說一下吧!我媽六歲的時候在一條暴風雨過後滿溢出來的河道旁,發現一個被沖上岸的搖籃,然後在搖籃裡發現了我,她就那樣把我帶回去,同時自居為我的母親,就是這麼簡單。」

幾句簡短的話讓三人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因為亞修居然是被遺棄的孤兒!而菈蒂妮居然有辦法在六歲時就決定要當他的母親,她實在是位令人難以想像的女子。

「哈,通常這個時候我要再解釋一下,那就是我真的不恨把我丟掉的人,因為如果不是這樣,那我就遇不到這麼好的媽媽了。坦白說,我還真的有點感謝他們呢!」

亞修這打從心底說出的肺腑之言讓人沒有絲毫懷疑他說的是假話,而更奇妙的是心中再也感受不到那種親生父母遺棄自己子女的悲慘情緒,反而升起了對亞修能有菈蒂妮這位母親的欣慰之情。

「喔,嘴巴越來越甜了,趕你出來外面歷練歷練,果然是正確的。」

「拜託,不要再說這件事了,妳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嗎?」

「男孩子怎麼可以怕吃苦?再說你現在成熟得可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咦,看得出來嗎?」

「差不多吧!現在的你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不像以前那樣處處都要依賴人,一點都長不大。」

「我哪有?家事跟工作我可是每樣都做得好好的,村裡沒有一個人不稱讚的。」

「喔,有意思,長大了,敢頂嘴了嗎?」菈蒂妮的臉上出現更溫柔的笑容,亞修一見即暗呼不妙,他太明白自己母親的個性了,剛想補救時她已經搶先開口:「現在想起來,你以前多可愛啊!老是會說些『媽媽,長大後我要娶妳當我的新娘,妳是最美麗的』或者是『媽媽,我絕對不會惹妳生氣,要永遠聽妳的話,當個乖小孩』的窩心話,怎麼現在都不說了呢?唉呀呀,媽媽好想聽你再說一次啊!」

「拜託,以前的事就把它給忘了,好嗎?」亞修暗暗叫苦,這種話現在別說再講一遍,光聽就覺得羞死人了。

「那可不行,因為你小時候實在太可愛了,像是貪玩結果卡在煙囪出不來的事啊!躲到大叔烤麵包的烤爐裡,結果差點被烤熟啦!還有半夜打雷時被嚇哭,硬是要我抱著你才肯睡啊!或者是睡前你說要為我講故事,結果講到一半自己就睡著了,還要我把你抱回床上去等等,這麼多的事我可是不會忘記的,還要我再繼續嗎?接下來就是你最後一次尿床的時間囉!」

亞修滿臉通紅,雙手合十做懇求狀,低頭說道:「我知道了,您教訓的是,我保證以後都不敢頂嘴了,所以拜託不要再說下去了。」

「我可以考慮考慮。」

看著他們母子間的拌嘴,愛提娜等三人為了忍住笑忍到肚子都痛了起來,沒有一個孩童不會有糗事的,而不管到了多少歲,這些事一旦被挖出來,實在沒有幾個人能輕鬆以對,這從實力強到足以毀掉半個妖精村莊的亞修,不過被講個兩三句便丟盔棄甲、大聲求饒,就可見一斑。

「先喝點茶吧!妳不是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嗎?」

「好啊!」

菈蒂妮往前伸出手,但卻沒有拿起杯子,而是左右動了一下碰到杯緣後再拿起來喝了一口。

安琪莉娜眼神微動,打從一進門就發現到她有些地方的舉止不太對勁,現在終於知道異樣之處在哪裡。

毫無發覺菈蒂妮異狀的亞修對黛絲笛兒說道:「妳今天買的蔬菜水果很不錯喔,雖然外表被蟲咬得醜醜的,不過其實那味道才是最棒的,沒想到妳居然曉得怎麼挑菜。」

「啊!這個……那個……唉,其實那不是我挑的,是菈……呃,是你母親選的。」

「不會吧?」

「是真的啦!」

「那妳有沒有被說什麼買東西不能只看外表什麼的?唉,沒辦法,她就是喜歡說教。」

「咳咳。」菈蒂妮乾咳了兩聲,漫不經意的說道:「還記得你十五歲夏天那年從樹上跌下來而手臂骨折的事吧?那之後……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喔!」

「哇,不行,就這件事不可以說,求求妳不要。」

亞修那慌亂到連脖子都紅起來的模樣讓愛提娜和黛絲笛兒心底深處湧起了無限的好奇心,骨折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琪莉娜這時開口問道:「菈蒂妮小姐,有個問題想要冒昧請教一下,那就是妳的眼睛是不是看不見呢?」

她感覺到的異樣之處就是菈蒂妮在和人談話時會自然而然的別過臉,將耳朵對著那人的方向。安琪莉娜開始只覺得哪裡怪怪的,一直到她無法拿起桌上的杯子才猛然醒悟。

亞修在聽到這句話時一陣錯愕,呆呆的看著菈蒂妮。

菈蒂妮露出淺笑說道:「在回答之前,可能要請妳改變一下稱呼,那就是不要用小姐來稱呼我,只是我也很討厭那些女士、太太、夫人什麼的,所以乾脆就直呼我的名字就行了,畢竟我們的年紀……」

亞修截斷她的話說道:「先等一下,妳的眼睛有問題?」

菈蒂妮臉上出現氣惱的表情,伸出手對著亞修的頭敲了一記,說道:「真是的,不是教過你不要打斷別人的談話嗎?那是很沒禮貌的一件事,你怎麼忘了?」

亞修乖乖閉嘴,緊繃的表情緩和不少,因為菈蒂妮的樣子根本不像眼睛有問題。

只是沒想到,她卻是若無其事的說道:「是安琪莉娜吧?妳的猜測正確,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匡」的一聲,亞修手上的茶杯落到地上化成碎片,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把手伸到菈蒂妮眼前晃了兩下。

「不要做這種事好嗎?」

「什麼嘛!妳這不是看得到嗎?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不,我看不到,只是可以感覺得到你在我面前揮手。」

亞修一呆,然後「砰」的猛然將雙手重重擊往桌子,震得上面的杯盤一陣搖晃後,握緊雙拳,勉強用冷靜的口吻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其實在你離開之前,我的視力就越來越差了。你走之後不到幾個月,我就完全看不見了。」說完,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後對著亞修遞出,問道:「可以再來一杯嗎?我口很渴呢!」

她打從心底散發出的平靜和亞修勉強壓抑住的冷靜完全不同,讓人搞不清到底是誰的眼睛有問題。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走,我帶妳去看醫生。」

「不用了,我想看醫生也是沒用的,啊……」

亞修不由分說,氣呼呼的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去,偌大的屋子裡只剩下愛提娜三人。

「我們要跟過去看看嗎?」

黛絲笛兒是那種先行動再思考的個性,一旦反過來時就表示她也明白現在不是湊熱鬧的時候。

「當然不行,因為這不是我們能介入的事,只是……天啊!我從來沒想過亞修會有這樣一位年輕的母親,現在我還是覺得很難相信,不過仔細想想,以前他話中就已經透露不少訊息了。」

「我也是這麼想,與其說是母親,還不如說是姊姊來得貼切……喂,妳在想什麼?」

安琪莉娜並沒有加入兩人的談話,而是低頭沉思,聞言抬起頭肅容說道:「菈蒂妮絕對不是普通人。」

「為什麼?」

愛提娜大感驚訝,菈蒂妮除了年紀太輕、愛說教和對眼睛無法視物有超乎常人的接受力之外,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因為我……呃、這個……」

安琪莉娜吞吞吐吐老半天,黛絲笛兒則是在一旁代她回答:「因為我們在面對她時會感到一股莫名的懼意,就是這麼簡單。」

安琪莉娜驚訝的看了黛絲笛兒一眼,無奈的點了點頭。

愛提娜表情為之一變,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來自神魔兩界且擁有尊貴王族血統的公主,能讓她們之中任何一個感到害怕的人類可說是不存在。但她們兩個人居然會同時對菈蒂妮升起懼意,那可是非同小可,因為在這之前,能讓她們有這種感覺的人就是神秘至極的雨。

「妳們確定嗎?」

「唉!」安琪莉娜嘆了一口氣後說道:「妳認為我很喜歡說出這種丟臉的事嗎?真是想不到,在神界時我真怕的也只有一位而已,沒想到人界已經有兩個人給我這種感覺,而且還是懼怕中帶著親切感……我的天啊!」

安琪莉娜如遭電殛,猛然跳起,雙眼張得老大,臉上有想起什麼的表情:「不對,不可能、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但為什麼會……」

安琪莉娜一邊喃喃自語,臉上神情也隨之而變,先是皺緊眉頭深思,然後不時搖頭、點頭,最後流露出已經確定某事,但又不願意相信的表情之後,沒多說半句話就跑回樓上的房間裡。

剩下的黛絲笛兒和愛提娜妳看我、我瞧妳,誰都不知道安琪莉娜發生了什麼事。

「算了算了,想那麼多也沒有用,我還是先去找特裡斯報告一下吧!畢竟也回來那麼多天了,啊!真是的,實在不想回去上課啊!」

愛提娜一邊抱怨一邊往外走去,被留下的黛絲笛兒發出不滿的叫聲後還是乖乖坐下,因為她沒地方可去,不過閒了一陣子後也開始像安琪莉娜一樣開始試著整理腦袋中的資料,看能不能像她一樣發現到什麼,不過才剛找出兩個要點後就受不了,躺在椅子上沉沉入睡。


亞修原先小屋所在的月湖中,湖面因倒映天空的霞雲而染紅一片。

驀地,映在水面上的雲層一陣擾動,同時湖面一陣漣漪飄盪開來,不知何時平靜湖面的中央居然憑空出現一名男子,卓立在水面之上。

男子體態修長高挺,膚色較一般人來得白淨,但卻又不是那種令人望之生厭的病態蒼白,反而與他文雅的氣度風采相呼應。

他的眼神深邃柔和,有如蒼穹般藏有無限秘密,卻又閃耀著知悉一切的光芒,彷彿沒有人能在他的凝視下隱藏住心中的秘密。鼻梁挺直、雙唇緊抿,顯示出他並不愛多說話的堅毅性格,而他的五官容貌只能以無懈可擊來形容。

可惜的是他整體給人的感受就像冰一樣,你可以遠遠注視著或是微微靠近一些,但卻不能碰觸他,否則將會凍傷自己。

而這又讓人不得不感到好奇,當他在外那拒人於外的冰雪消融之後,呈現出來的是更加冷冽的寒霜,亦或是炙烈的火焰?

男子的目光隨意瀏覽四周,微微點頭的同時嘴角也露出淺笑,在剎那間即將月湖映霞雲的美景風采全都奪走,舉步時輕輕點著水面盪出一個又一個的漣漪,上岸後毫不猶豫的向著藍貝塔城的方向前進。

他來,是要帶走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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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0:47
第九章 ~心靈之眼~
入夜時分,菈蒂妮端著煮好的菜餚來到亞修門前敲了三下,不過並沒有回應,於是又敲了兩下,只是房裡似乎空無一人,並沒有應門的聲音。

「你這孩子,不要再鬧脾氣了,快點開門。」

菈蒂妮再次敲門,不過只有一下,對她和亞修來講,簡單的敲門聲就可用來表達彼此心中的情緒,而這次,是菈蒂妮向後退了兩步。

屋裡一陣沉默後房門被打開,出現亞修那猶帶怒意與不甘的臉龐,低頭瞄了一眼托盤裡的食物,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但就是沒有開口說話。

菈蒂妮不以為杵,笑道:「這裡調味料放的地方和家裡一樣,至於食物的處理和火候的控制靠經驗就行了,所以盲眼做菜並不是那麼難的一件事。」

也不等亞修答應,菈蒂妮徑自進了門,把飯菜放在桌上,亞修還是鼓起雙頰不說話。

「你還在生氣嗎?」

亞修別過頭,繼續表達無聲的抗議。

菈蒂妮沉默片刻,雙掌合十故做討饒狀,俏皮說道:「好啦!這次算是我錯了,就原諒你老媽一次嘛!好不好?下次,我保證下次身體有什麼問題,會儘量告訴你。」

亞修失聲叫道:「什麼叫算是妳錯了?什麼叫下次儘量告訴你?有事,妳本來就要趕緊跟我說才對……啊!中計了。」

菈蒂妮露出懷念的表情說道:「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一跟我鬧起脾氣就不開口。」

亞修滿臉苦笑:「還有一樣沒變,就是妳每次總有辦法讓我無聲的抗議很快就結束,現在也不例外。」凝視著桌上的飯菜和菈蒂妮無神的雙眼後,續道:「我以為已經很明白妳了,沒想到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我仍然不曉得妳是怎麼孤身一人來到這裡的。」

「每個人都會有令人驚訝的一面,只是沒遇到考驗不會顯露出來,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在我離開之時,村裡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我的眼睛看不見,因為那個地方我太熟悉了,日常生活真的和平常沒什麼不同。至於來到這裡也沒什麼,藍貝塔城畢竟是個大城市,只要沿著大道行走就行了。」

「胡說。」

「你可能沒有注意過,寬敞的大道上被無數行人和馬車的車輪走過後,路面會變得比較堅硬,和沒有人行走的鬆軟地面其實有很大的差別,所以只要多向人詢問主要的方向,來到這裡並不困難,其實我並非靠眼睛找路,而是靠智慧和經驗來到這裡。」

「但還是很奇怪,我今天在旁看妳走路,有障礙物會繞過去,有土坑也會避開,甚至在房子裡也通行無阻,妳真的看不見嗎?」

「又是一件你不會相信的事,失明後我的腦海中會自然而然的出現一幅周遭的影像,雖然感覺起來是模糊的灰色,但這已經足夠,甚至更方便。你知道嗎?從我眼睛看不見到現在,還沒有跌倒也沒有撞倒任何東西過,這或許該稱做『心靈之眼』吧!」

「真有這種事?」亞修大感懷疑,像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這樣的高手,在和人戰鬥時確實能以耳代目,用超敏銳的感官來探查對手的舉動,但怎樣也不可能察覺到沒有生命氣息的死物。

「不然你可以試試看啊!」

「可以嗎?好,我想想看要拿什麼東西來試試看,我找一下……」亞修說話的同時,悄悄的伸出左手並拿出三枚銅幣放在掌背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菈蒂妮突然伸出手在亞修前額上敲了一記,然後把他掌背上的三枚銅幣收入手中,笑罵:「好的不學學壞的,居然用這種手法來騙你老媽,真是的,錢我就先幫你存起來當作以後娶媳婦的本錢。」

「天啊!妳真的能看……不,感受到。」

「沒錯,不過我也不瞞你,我只有在完全專心一致時才能做到,而且時間一久會覺得疲勞,看得也不是那麼清楚,像今天你幫我倒茶時,就因為我的注意力在其他地方,加上趕路也實在是有些累了,所以才不知道茶杯放在哪,沒想到居然被安琪莉娜識破,唉,真是失策。」

「妳果然打算要瞞我!」

「呃,這、這個……」被抓到語病的菈蒂妮一臉尷尬,連忙說道:「下次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亞修莫可奈何的長嘆一口氣,也放心許多,因為事情畢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壞,但還是無法接受。

「總之,以後妳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說,好嗎?」

「沒問題,不過這真的是上天的護佑,在被關上凝視這世界的靈魂之窗時,又為我開啟了一扇更神奇的心靈之門,上天確實待我不薄。」說完,菈蒂妮雙手靠在胸前,表情滿足。

亞修的視線落在她那從未出現過不甘、詛咒、痛恨等情緒,總是無怨無尤接受一切不平等對待的溫柔臉龐上,忍不住說道:「如果真有老天,那祂就不該讓妳失明,因為妳是最相信祂的人,噢,等等。」

亞修雙眼燃起希望的光輝,取出懷中的月牙笛要奏出回復曲,在他有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中,那是一首不論傷口或病痛都可回復至原先健康狀態的曲子,可是當心靈將這曲調藉著意念傳達至手上的月牙笛時,它並沒有隨之在天際發聲,而且原本溫潤的表面居然變得冰涼如水,讓他不知所措。

亞修並不曉得,露比已經封住月牙笛的部分能力,這一首回復曲亞修依舊可以吹奏,甚至能有超越「不死之珠」的能力,但就是不能對菈蒂妮使用。

因為她的雙目失明並非單純的疾病引起,而是另有原因,回復曲並非治不好,而是不能。月牙笛的力量泉源來自露比,它所擁有的,是連亞修都無法想像的能力,但偏偏這力量不能用在菈蒂妮身上。

菈蒂妮早已停止使用心靈之眼,因此並沒有發現亞修的變化和月牙笛的存在,對他的不滿深嘆一口氣後說道:「這個問題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次了,但不管你怎麼想,當有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事物時,它會給你源源不斷的勇氣去面對一切困境與難關……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啊!有的,只是我在想要怎麼做才能讓妳重見光明呢?城裡的醫生雖然說不知道原因也沒有辦法治療,但我相信一定有醫術更高明的醫生能治好妳的眼睛。」亞修把月牙笛放入懷中,受到回復曲不能吹奏的影響,情緒顯得焦躁不安。

「這又何苦呢?我雖被奪去這世界的色彩,但心中的光明卻是更加燦爛啊!」

「夠了!」亞修忍不住發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按捺不住情緒而大聲吼道:「不要再跟我說這種話,反正我一定會想辦法就是了,妳眼睛有問題不通知我已經夠過分了,現在難道連我要找治療方法的自由都要奪走嗎?」

菈蒂妮沒有因為被大吼而生氣,而是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喜悅笑容,站起身來走到坐著的亞修身後,雙手扶著他的肩滿足的說道:「媽媽真的很高興,因為你是這麼的為我著想。其實你不管在任何地方都是一個讓我很放心的孩子,但我只擔心你一件事。」

「擔心什麼?」

「就是你的怒氣。」

亞修一愣,回頭正想辯駁時卻看見菈蒂妮拿出一條項鍊從後面戴在他的脖子上,這項鍊最特別的地方是繫著一塊淚滴狀的藍色晶石,其色澤參差不齊,還可看見內部有細小的裂縫和雜質,價值顯然不高。

「這條項鍊,為什麼我從來沒看見妳戴過?」

「因為這是在離開村莊不久後,有一個女孩子受傷被我治療後當作謝禮送給我的東西,你自然沒有看過。」

「奇怪,妳不是不收謝禮的嗎?」

「凡事都有例外嘛!而且那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很不可思議,我雖然看不見她,但就是知道她穿著的是一件紅色的衣服,這還是失明後我第一次感覺到有顏色的東西呢!再說這禮物的背後含意非常適合拿來當成你的成年禮,所以我就收下了。」

「成年禮?」

「是啊!」菈蒂妮的笑容更加燦爛,其中還揉合著滿足與驕傲,說道:「把你趕出去,其實也是希望你能多接觸一些人、事、物,讓各方面都變得更加成熟且能獨當一面,原本我是估計要三年的時間,結果沒想到你出來還不到一年就成長到超乎我預料之外,所以提前把這成年禮送給你。」

「那是因為最近這幾個月當中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亞修的語氣有止不住的哀傷。

「那麼……以前是我說故事哄你睡覺,現在該換你說給我聽了。」

亞修看著菈蒂妮滿是期待的臉龐,欲言又止,因為他明白要傾訴的並不是什麼愉快的事,他實在不願意讓她聽到這些。

「快點說吧!和自己的孩子分享淚水與歡笑,是當母親天經地義的責任,不是嗎?」

菈蒂妮的話直教亞修不知道該怎麼辦,思索良久後下定決心說道:「有些事要先說在前頭,那就是我答應某些人要保守的秘密和一些我認為不能說的事情都不會講出來。」

他其實可以不用加上這句話,因為那豈不是有可能會引起菈蒂妮的反感?只是這也顯示出亞修不願意瞞她任何事的心情。

「那是當然,畢竟成年的三要素之一就是保有秘密嘛!」

「哈,什麼三要素?那另外兩個是什麼?」

「當然就是帶女孩子回家,外加拿錢孝敬你老媽囉!」

亞修啞然失笑,如果不是菈蒂妮偶爾會說出這種俏皮的話語,真的很難想像她只有二十五歲。

思緒回到來至藍貝塔城的第一天起,他把學習魔法毫無長進的挫折,乃至於之後與愛提娜、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相遇,目睹兩個人因他而死,但他卻只能旁觀的無助、愧疚與悔恨,與最後雖擁有一身高強的魔法,但卻不曉得這是從何而來所產生的迷惘與不安等等,一切一切都告訴了菈蒂妮。

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故事,中間或許有歡笑及喜悅,但刻骨銘心的痛苦就足以抵銷掉這些,而由於他隱瞞了愛提娜以及黛絲笛兒還有安琪莉娜等三人的身分及部分遭遇,因此內容顯得支離破碎,但依舊能夠知道原本的面貌。

最後,亞修再次表達菈蒂妮沒有告訴他雙目失明這件事的嚴重不滿和她遭受到這種命運的憤怒。

時間就這樣到了深夜,亞修說完後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好平復心中的激動,菈蒂妮則是收起臉上笑容,平靜說道:「有人說人生是苦中作樂,但我卻認為是苦樂交織,少了其中一條線,就織不出人生這塊大布來。」

「妳就只跟我說這些?」亞修雖把所有不愉快的事都說出來,但心情卻是更加沉重。

「你現在需要的,不是我說的話吧?」

菈蒂妮張開雙臂,亞修再也忍耐不住,豆大的淚珠滾落臉頰,「哇」的叫了一聲後撲向她的懷中,猛烈的抽搐哭泣。

菈蒂妮把亞修輕柔的抱住,一手拍著他的背並撫摸他的頭髮,讓他盡情的哭泣。

對兩人而言,時光彷彿回到從前,當亞修還是在孩提時代時,因為他有這麼一位特別的母親而遭到不少同年紀小孩的取笑與捉弄,對他而言,自己受到侮辱無所謂,但卻不允許他們辱罵到菈蒂妮,如果有,那一場架是免不了。

因為在小小的心靈中,菈蒂妮是他的全部和唯一。

久而久之,鄰近的小孩只好用種種方法來排擠、欺負他,而面對這些,亞修硬是咬緊牙關忍了下來,但他終究是個孩子,也有忍耐不了的時候。

那時候,菈蒂妮的懷抱就是他發洩情緒的最佳處所,在一陣大哭並沉沉睡去後,隔天醒來的亞修總是可以把一切不快都忘掉,甚至可以原諒其他孩子的惡作劇,她就是有這種能撫慰人心並讓人重新獲得勇氣的力量。

不過在菈蒂妮年歲漸長之際,她就以治療術和與生俱來的溫柔個性以及無師自通的精湛醫術獲得村中所有人的認同與尊重,從此再沒有人拿她和亞修之間的母子關係大作文章,而亞修也因此慢慢的融入其他孩子之中,開始一個快樂的童年,也幾乎不曾再遇到過能讓他無法忍耐的傷心事。

只是亞修卻永不會忘記,菈蒂妮的懷抱永遠都是一個最寧靜、最能承受他淚水的避風港,不論外頭的暴風如何猛烈,那裡都是最安全和溫暖的歸處,更是一個能讓他盡情發洩痛苦心事的地方。

亞修的哭泣從劇烈漸漸緩和,最後終於平息,緩緩離開菈蒂妮的懷抱,深吸了一口氣後,眼中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和早先的他相比起來,有如脫胎換骨。

而更令人驚訝的是菈蒂妮在聽到這麼多曲折離奇的故事之後,居然沒有半點追問之意,只是亞修並不覺得奇怪,因為對她來說,所有的遭遇都是上天定給每一個人行走道路旁的景物而已,有些豐富、有些單調,有些快樂、有些不堪,沒有必要去懷疑和詛咒。

從以往到現在,菈蒂妮不管聽到亞修說出什麼批評、訴苦以及謾罵,即使是錯的,都不曾在日後將這些說出口,只是暗中導引。她就如同黛絲笛兒初次感受到的印象一樣,像是溫柔的大海包容一切。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信任亞修這個由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也相信另外一個人,雖則她明顯感到那人有介入此事。

「媽媽,謝謝妳。」亞修說話的聲音和語調也變了,沒有先前的忿忿不平,而是流露出一種堅定不移、充滿信心的味道。

「光聽聲音就曉得,這才是我孩子該有的模樣。」

「我不會讓妳只聽聲音的,我會讓妳親眼看見我的模樣!」

「好啊!我期待著,但千萬不要太勉強,知道嗎?」

「當然,所以我……」亞修沉默片刻,然後下定決心,說道:「我希望能結束在多倫魔法學院的學習。」

出乎亞修意料的,菈蒂妮沒什麼特別的表示就回答道:「當然可以,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都不需要問我。」

亞修瞪大眼,這未免也太簡單了吧?

菈蒂妮輕笑一聲,解釋道:「剛剛不是說過了?叫你來這裡,主要是磨練你,既然你已經成長到讓我認為你是成年人了,那要不要待在這裡就隨你的意思了。不過,你不待在這裡,應該也不是要跟我回去,對吧?」

「回家是一定要回的,但我想帶一個人回去。」

「誰?不要告訴我說是未來的媳婦啊!」

亞修臉一紅,支吾說道:「不可能啦!」隨後正容道:「我要帶回去的人是醫聖──齊林,我要請他來治療妳的眼睛,別的醫生不行,但我聽說他醫術通神,一定沒有問題的。」

「齊林啊……」菈蒂妮臉上湧起了古怪的神情,點頭說道:「好吧!你就去吧!畢竟旅程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有趣事物也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謝謝,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的。」

「我還是一句老話,不要勉強。噢,差點忘了,我給你的項鍊上的晶石名字叫做『淚滴石』。」

「淚滴石?的確是很符合外型的名字。」

「其實這石頭據說是一位天神因為憤怒而做出遺憾終生的事,最後流下悔恨的眼淚所變成,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收下它。不過,聽那個女孩子說,這塊淚滴石會在人的靈智完全被怒氣控制時為那人帶來一絲清明,我之所以把它送給你,是希望你能時時警惕自己,切莫被怒火蒙蔽雙眼而犯下即使眼淚流盡也不能稍減心中痛苦的錯事來,這是我所能給你的禮物以及忠告。」

「放心吧!我不會的。」

亞修承認自己的情緒在極少數的情況下會失控,但不認為會因此而做出如菈蒂妮所講的事來,不過他依舊把這句忠告給謹記在心,至於淚滴石的作用則是聽過就算,恐怕這是那女孩子的花言巧語,故意把沒有價值的東西說得很神秘,尤其是憤怒到失去理智後會為人帶來清明一段,更是不可能查證的事。

不過對亞修而言,這淚滴石的價值不在它本身,而在於這是由菈蒂妮親手交給他的成年禮,是一個最珍貴的象徵,他此刻的心情比自妖精手中獲得夜明珠、寒星和七虹彩石要來得高興千萬倍。

「哎呀,傷腦筋,都忘了是來送飯給你吃,雖然涼了,但多少要吃點。」

「好吧!哭過之後肚子也開始覺得餓了。」

說完,亞修狼吞虎嚥起來,中間還直呼好吃,這也難怪,畢竟他的廚藝都是由菈蒂妮所傳授。

吃完後,亞修在收碗盤之時靈光一現,對著菈蒂妮說道:「妳先待在這裡,我也要送妳一個禮物,先不要自己一個人就走掉,知道嗎?」

亞修再三叮嚀後,飛也似的走出門外,他要送的回禮正是自妖精手中獲得的夜明珠,由於是愛提娜在保管,所以需要向她討回一粒。

亞修腳步突然停止,因為比起夜明珠來,鑲有七虹彩石的髮夾更珍貴,也更適合菈蒂妮,不過掙扎後還是打消這個主意,理由為這禮物是由柯麗贈與,那麼就遵照她的意見,把髮夾送給心中至愛的人,讓它成為愛情的見證,也算是不負所託。

在二樓通往一樓樓梯的前廊處,亞修沿著窗外看到庭院裡有三個人,雖然身影模糊不清,但還能知道那是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以及一個不認識的人,亞修心中大感驚訝,她們兩人在這裡並沒有太多朋友,那人會是誰?

驀地,那個人似有所覺,目光移向亞修。

亞修心中一震,他第一個聯想到的是在下著大雨,星辰隱去的漆黑夜晚中,劃開夜幕,以懾人的威勢橫越長空的閃電。因為在深夜之中以及這麼遠的距離下,仍能清楚看見他亮如火炬的眼神中所具有的無上威嚴和一股凜然怒意。

亞修無法抵禦這壓力而不由自主的別過頭避開其視線,並彎下身大口大口喘著氣,手腳不住發抖。

自魔法有所成就後,亞修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而造成的原因竟單單只是一個眼神!亞修心中不由得升起好奇心,往外跑去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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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1:36
第十章 ~神皇駕臨~
憑空出現在月湖之上的神秘男子緩緩踱步進入藍貝塔城,頗有興致的打量這個興盛城市的繁華夜景。

而實際上,看他的人卻是更多,更有不少較大膽的年輕女子猛拋媚眼,因為他的外表實在太出色,不過他卻是無動於衷。

由於專心瀏覽,因此他行走的速度極慢,不及常人的一半,在走過三條熱鬧的大街之後已經是深夜時分。

這時,他來到愛提娜的家門口,也不見有何動作,關上的鐵門便隨之兩分。而不知是否錯覺,當他踏入庭院時,滿園花草的枝頭葉首都往下壓低少許,好似在向尊貴的帝王行禮般。

他環顧四周的同時發出了一聲無形的心靈呼喚,不到片刻,安琪莉娜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戰戰兢兢的走至他身前,畏畏縮縮的低頭行了一個禮,有些膽怯的開口說道:「女兒向父王請安。」

男子的身分正是安琪莉娜的父親,也是神界之主──法裡恩!

法裡恩臉上的冷漠因為見到愛女而融化少許,露出慈祥的表情,凝視後有所發覺的微微點了點頭,同時啞然笑道:「妳一定非得躲在旁邊偷聽嗎?笛兒。」

黛絲笛兒有些遲疑的自圍牆角落的陰暗處走出,她其實也有聽到心靈召喚,但實在不想現身,因為法裡恩和她的父親是她最懼怕的兩個人之一。

心中一動,驀然止步,同時臉色大變,她也如同安琪莉娜一般,想到了對於菈蒂妮有那種奇怪感受的答案,但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事才對,而最重要的是在亞修身上也有發現到。

法裡恩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過毫不在意,對著安琪莉娜說道:「原來這就是妳一直沒有回去的原因,畢竟妳之前都有乖乖的回來,沒想到現在居然和黛絲笛兒的力量雙雙被封住,還真是一對有緣份的歡喜冤家啊!」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先是一驚,因為聽法裡恩的口氣,他明顯知道她們之前曾在人界戰鬥的事,而最後的歡喜冤家則是讓兩人脹紅了臉,想反駁卻又沒人敢先開口。

只是黛絲笛兒可以沉默,但安琪莉娜不行,她有些小聲的開口問道:「父王,您都知道?」

「早在第一次的時候就曉得了,原本依照和平條約,妳們兩人的私鬥是不允許的,不過念在妳們的交情越打越好,等於是間接促成兩界的良好交流,因此我和曼雷達也就不追究,而且這過程也給了我們一個極佳的靈感,妳們二人功不可沒。另外,稱呼不要那麼見外,我們畢竟有一些時日沒見了。」

安琪莉娜二人終於忍不住同時指著對方開口:「誰和她有交情啊?」

「哈哈。」法裡恩忍不住笑了出來,走向前,愛憐的以手梳著安琪莉娜的如瀑長髮說道:「好,不說不說,就當成是我失言吧!」

安琪莉娜心中湧起古怪的感受,因為眼前的法裡恩和以往似乎有些不一樣,之前他從未有過如此親密的舉動,是一段時日沒見,還是在人界這陌生的地方讓他流露出這麼特別的一面?

法裡恩對著黛絲笛兒招手道:「來,妳也過來。」

黛絲笛兒乖乖的靠近,完全不敢抬起頭迎向他的視線,低聲說道:「笛兒在這裡向您請安。」

她的聲音有無法抑止的抖顫,充分顯示出法裡恩在她心中的地位。

法裡恩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不用怕,在我的心目中,妳也等於是我的女兒一樣。對了,不妨這樣,妳也到我們神界來作客,畢竟我和莉娜先前曾經到魔界打擾過,來見見我們的『綴星十二宮』吧!尤其是『霞宮』,妳一定會喜歡那個地方,那是十二宮中景致最優美的一宮,妳想長住也無妨。」

「父親大人!請別開玩笑好嗎?」安琪莉娜提高音量,因為霞宮正是她居住的地方,她實在不明白,為何法裡恩一直捉弄她。

法裡恩似笑非笑的凝視著安琪莉娜,淡淡說道:「妳不用擔心,妳是我最疼愛的女兒這寶座,笛兒是搶不走的,不過妳要是再不努力討我歡心,可就不一定了。」

如果不是法裡恩在場,黛絲笛兒早就在一旁火上加油,狠狠的揶揄安琪莉娜一番,但她現在卻不敢。

安琪莉娜則是心中叫苦、臉頰發燙,她已經可以斷定法裡恩之所以變得這麼風趣,絕對不是因為許久未見的關係,但究竟為了什麼,她就是不明白。

「來。」法裡恩抓起兩人的手說道:「我帶妳們回神界吧!」

黛絲笛兒大吃一驚,急忙掙脫說道:「我不能走,我在這裡還有事情沒有辦完。」

法裡恩一愣,回頭看了表情掙扎的安琪莉娜一眼後,隨即恍然大悟的說道:「我明白了,看妳們的樣子顯然有受人幫助,這麼一聲不響就離開的確有失禮數,那麼……是這宅院的主人吧?走,進去向他們道謝吧!如果他們有任何願望,我都會幫他們達成以當作謝禮。」

「不是這個原因,是還有其他的約定。」

法裡恩眼中出現疑雲,隨即釋懷笑道:「是有答應人家的事嗎?沒關係,我會幫妳們完成,如果答應的事很多也無所謂,我可以在這裡多留數日。」

「父、父親大人,黛絲笛兒說的原因並不是這個,而是……而是……」安琪莉娜支支吾吾,就是說不出話來。

「到底是什麼呢?」

安琪莉娜抬起頭,香唇微張,但就是說不出話來。

一旁的黛絲笛兒銀牙一咬,開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兩個在這次的戰鬥之時,因為有一個人類誤闖封靈空間,結果……」

黛絲笛兒在敘述事情的始末時相當簡略,只大約講到兩人因誤闖的亞修而分心、受傷,最後被他救起,乃至於因為先前的約定而不得不屈居為僕。

法裡恩在聽到兩人同時受傷而被亞修所救之時,臉上出現了訝異的表情。

不過在聽到兩人遵守約定為僕時,取而代之的是蒙上一層霜寒,眼中帶有怒意,截斷黛絲笛兒還想講的話,喝道:「荒唐!胡鬧!」

安琪莉娜縮了縮身子,黛絲笛兒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抬起頭看著我。」安琪莉娜不敢不從,抬頭望著法裡恩,他的怒容未退,反而越發嚴峻,冷電般的眼神凝視著她,斥道:「我確實曾經對妳說過,對於上下之分不需太執著,因為那只會讓妳成為一個狂妄之徒。但我也強調過,該有的分際仍然要有,妳的身分畢竟和他人有所不同,我一直認為妳拿捏得相當好,神界中的人都喜歡妳且同時也尊重妳,但妳現在居然屈於人類之下為僕?這成何體統?!這要讓為父如何放心往後將神界交由妳治理?!」

安琪莉娜被這番訓斥嚇得渾身發抖,沒有人比她更明白法裡恩,不動怒則已,一動怒則非同小可,她現在除了自己外,也擔心亞修的安危。

只是那最後一句話卻讓她亂成一片的腦袋完全變成空白,她實在不敢相信法裡恩居然會說出要將神界交由她治理的話,這怎麼可能呢?

黛絲笛兒同樣心中劇震,安琪莉娜居然將是神界的下一任繼承者?一時之間,她百感交集──如此一來,往後還有可能與安琪莉娜在人界對戰嗎?但同時一股更熱切的想法湧上心頭,如果能在此時擊敗安琪莉娜,那是否代表魔界將勝過神界一籌?

正當黛絲笛兒胡思亂想之際,法裡恩嚴肅的聲音傳來:「笛兒,妳也是一樣,曼雷達已經決定,往後妳將會是領導魔界之人,所以不要再這麼胡鬧下去。」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一呆,當事人則是難以控制的大聲尖叫:「您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父王,我……」

「哼!」法裡恩冷哼一聲,讓兩人安靜下來後說道:「要妳們分別領導神魔兩界,這之間自有我們的考量。總之,先帶妳們回去,往後我自然會解釋其中的意義。」

說完,雙手探出按住兩人的肩膀,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張口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辦法,因為連說話的能力都被封住,顯然法裡恩已經沒有耐性再耗下去。

安琪莉娜紅了眼眶,豆大的淚珠不斷打滾,黛絲笛兒則是因拼命掙扎而滿臉通紅,但卻連半根手指都動不了。

兩人都明白,這一去絕不可能再回來!

就在這時,法裡恩似有所感的抬頭往上望,他看見了一雙像藍天般清澈、如碧海般溫柔的眼睛,他心中的怒火在轉眼間即被澆熄,被珍藏在內心深處中最寶貴的回憶有如輕煙裊裊升起,襲上心頭,不由自主的放開雙手。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一回復行動能力,便想立刻懇求法裡恩讓她們繼續留下來,但他臉上那緬懷中帶著渴望、喜悅裡藏有神傷的表情卻讓兩人說不出話來,此刻的他,失去了原先給人的冷漠感覺。

屋子的大門被推開,出現了亞修的身影,他有些疑惑亦有些遲疑的走至法裡恩身前,先是為他那俊美無匹的臉孔一呆,繼而發現他的目光仍緊緊盯住自己,不由大感尷尬,避開他的視線。

亞修對著安琪莉娜問道:「莉娜,這位客人是誰……噢,妳的眼睛怎麼紅紅的?」

安琪莉娜暗暗叫苦,她實在是不知道該說謊還是該說實話,最後鼓起勇氣說道:「這位是我的父親。」

「天啊!原來是伯父。」亞修探頭看了看法裡恩的背後,顯然是想要找尋他的雙翼,在發覺失禮後臉一紅,說道:「伯父您好,我是莉娜的朋友,叫做亞修,請進來喝杯茶吧!」

法裡恩沒有回答,反而伸出手輕碰了亞修的臉頰,他先是一愣,然後猛退好幾步,也讓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大感不解。

不過法裡恩則是駭然色變,眼中精芒乍閃,強自鎮定的說道:「不用了,我在這裡只待一會就要走了。」

「這、這樣啊!那、那我去端茶來給您喝好了。」說完,亞修一溜煙的拔腿就跑,因為他覺得眼前這人實在太奇怪了。

安琪莉娜眼中滿是疑雲,問道:「父王,您……」

驀地,法裡恩猛然暴喝:「雨!給我滾出來!」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一驚,法裡恩居然曉得雨?

朦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隨即變得清晰,正是足不沾地,手托金球的雨。她的現身讓四周彷彿變化成一個虛無飄渺的幻境般朦朧不實,有如置身在夢境之中。

但她才一現身,法裡恩便出現在她身後,閃爍著白光的右手一揮,竟將雨的身體斬成兩半!

安琪莉娜兩人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法裡恩居然不發一語就致雨於死地,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更令人驚訝的事,卻不止於此。

雨的身體雖被斬成兩截,但卻如霧般消散再聚合,螓首輕搖,幽幽說道:「已有一段長久的時日不見,沒想到喚我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殺我,真是無情啊!不過,你是否太自不量力呢?」

兩人臉色大變,沒想到法裡恩居然殺不死雨!

剛剛的雨絕對不是幻影,因為那絕對瞞不過法裡恩的眼睛,而最教人不敢相信的是雨居然說他自不量力,這怎麼可能呢?

法裡恩不曉得是因為雨的言詞還是另有緣故,殺意更盛,寒聲說道:「回答我,我和曼雷達同時施加在『朵麗芬』身上的祝福為何會大幅減少?妳到底對她動過什麼手腳?不說清楚,那就只好請曼雷達來和妳談談了!」

這次換黛絲笛兒心跳加快,因為居然連她的父親都牽扯上了,而且情勢很明顯,曼雷達和法裡恩兩人將會同時對付雨,她真有可怕到需要神魔兩界之王共同聯手嗎?

「唉!」雨一聲輕嘆,完美無瑕的容顏上流露出受到委屈的哀怨神色,其表情之真切,讓只見過她冷漠一面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也不由自主的浮現一絲同情之意後幽幽說道:「能讓素來冷靜的法裡恩不願花費時間追根究底的人,三界之中怕也只有朵麗芬一人了,這讓我感到驕傲呢!」

法裡恩手上的一點白光突然飛向天際,不過雨手上的光球卻以更快的速度飛出,將白光吞噬後再回到她的手上。

「妳在怕什麼?我不過是想請曼雷達來而已,何必那麼緊張?」

「人家哪有緊張?」雨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無辜說道:「人家只是怕曼雷達那火爆個性一發作起來,話還沒談半句就打起來,結果萬一不小心把近在咫尺的朵麗芬給形消神滅的話,那就不好了,人家是為你著想啊!」

雨的口氣雖然看似處處退讓,但實則透露出威脅的信息,要讓法裡恩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法裡恩一震,手上再次發出的光芒逐漸斂去,顯然他被掌握到真正的弱點。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在這時終於明白到,將法裡恩、曼雷達以及雨這三個人聯繫在一起的名字叫做朵麗芬,而且她的存在顯然非同小可,居然能讓神魔兩界之主處於同一陣線。

占了上風的雨也不進逼,嬌軀微轉,將視線投往亞修的房間說道:「你和曼雷達對朵麗芬施予的祝福,我可沒有動過手腳,它並沒有減少,只是一分為二。當中的原因,只要你看一眼自可明白。」

就在此時,亞修房間的窗戶被打開,露出菈蒂妮溫婉的玉容,有些疑惑的朝外望了兩眼,顯然發覺到有什麼動靜,但一無所察後,又返回屋中。

「朵麗芬!」

法裡恩忍不住叫喚出聲,其中帶有的濃濃思念和深切渴望讓安琪莉娜臉色一變,因為他居然對一個人類女子流露出這種她從未見過的情懷。

「明白了嗎?亞修是她的孩子,身上自然也繼承了你們對她施予的一部分祝福之力,你現在是不是該為誤會我而道歉呢?還有,這三千年之中,我可是無時無刻的竭盡所能照顧她、保護她,你是否也該謝謝我一番呢?」

法裡恩聞言臉色一沉,瞪向雨,沒說半句話。

雨輕聲一笑,身軀逐漸變得透明,在將要完全消失之際開口:「法裡恩,總有一天,你和曼雷達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厲害。」

終於,雨完全失去身影,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法裡恩的視線再次投往菈蒂妮所在的房間外頭,銳利的彷彿要將牆壁洞穿。

他身後的安琪莉娜只覺得腦袋亂成一團,每件事都糾結在一起,理都理不清,最後她終於把握現在最該優先處理的事,雙膝跪地,開口求道:「父王,拜託您讓女兒繼續留在此地,雖然當初所立下的誓言是一生一世,但如您反對的話,請最少最少再讓女兒留個一年半載吧!在那之後,女兒會完全遵從您的任何指示。」

安琪莉娜無法得知法裡恩要她執掌神界的理由為何,但也明白必有原因,因此她已經放棄服侍亞修一生的念頭,轉而想在這裡多度過一些時光。

法裡恩旋風般的轉過身來,安琪莉娜木然垂首,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樣,就連黛絲笛兒也是忐忑不安,因為法裡恩鐵定不會只帶走一個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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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2:06
第十一章 ~前因後緣~
「哈哈哈……」出乎兩人意料之外,法裡恩先是一陣長笑,繼而挽起安琪莉娜,心情愉悅的說道:「不要說一年半載,也不要說一生一世,如果妳們想要而又沒有其他因素干擾,要永遠待在這裡也沒有問題。」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樣滿頭霧水,法裡恩的轉變會不會太大了些?

「妳們會覺得奇怪也不難理解,只是其中緣由真要說清楚明白得要花不少時間,而且得從這世界創始之初一直講到三千年前神魔之戰的結束和開始,妳們想聽嗎?其實這些事也是到了該告訴妳們的時候了。」

兩人先是一楞,都沒料到這件事牽連如此之廣,但也連連點頭,為即將能聽到的秘密而心跳加快。

「那麼,先這樣做……」

法裡恩雙手一揮,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頓時覺得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包覆住,同時身旁的花草枝葉不再搖擺,而是整個靜止,彷彿時間停止流動一般。

不過她們高超的眼力隨即發現不對,花草並不是完全靜止,而是以肉眼極難辨識的速度在緩緩搖動,不是外在的時間被更改,是她們所處之地的時間流逝速度變慢了數百倍甚至數千倍。

兩人終於見識到法裡恩力量的可怕之處,如能像他這樣掌控時間,那還有誰是他擊敗不了的?可是雨卻說法裡恩仍及不上她,雨到底是什麼人?

「無須驚訝,我、曼雷達還有雨,都能改變時間的流速,甚至還能將它倒轉,只是有其限制。在告訴妳們一切的因緣之前要先問一句話,妳們曉得『創世之歌』嗎?」

「創世之歌啊……」安琪莉娜略一思索,開口回答:「記得並不是那麼清楚,不過大意好像是宇宙本為一片混沌之海,是星星的誕生與毀滅之地,然後從海中飄起一朵太初之雲,雲的一面接受光明之力而誕生了神界,再來……」

「給我等一下!」黛絲笛兒截斷她插嘴說道:「妳前半段是沒錯啦!不過應該是繼承了黑暗與破滅之力的魔界先出現才對。」

「妳在說什麼?創世之歌中明明是說我們神界……等等,你們也有這一首歌謠嗎?」

「咦?」被提醒的黛絲笛兒一愣,自語說道:「對喔,我們怎麼會有跟你們一樣的東西?」

然後,兩人將視線移往法裡恩,他淡淡一笑,說道:「其實在人界也有這樣一首歌謠,不過卻是說先有人界。嚴格來講,這或許會比較接近真實,因為當初我一睜開眼的時候,雨早已出現在世上,因此我斷定她是這世上最早的『初始之神』。」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沒有插嘴,只是靜靜的聆聽著,但越聽臉色卻越變越古怪。

「由混沌之海中出現的太初之雲,其太初之力分化成三股力量由三人擁有,我的力量是光之力,而曼雷達所擁有的即為闇之力,而雨繼承的卻是超越我二人中任何一人,千變萬化,令人難以捉摸的『天之力』。我們三人即是創世者,分別依照自我的個性、喜好,創造出運行法則並不相同的神、魔、人三界,這就是生命和世界的起源,妳們都聽明白了嗎?」

安琪莉娜確實是聽明白了,但呆然表情下的心湖卻是掀起滔天巨浪,完全靜不下來,身旁的黛絲笛兒也好不到哪裡去,張口結舌,連個聲音都發不出來。因為她們沒有想到,聽到的竟是神魔人三界的誕生過程。

眼看兩人還沒有恢復,法裡恩一笑,說道:「如果這些話就讓妳們變成這樣,那之後的故事要怎麼說呢?我們不妨到此結束。」

「不,請繼續!」兩人嚇了一跳,這種親耳聽聞世界起源的秘辛可能就這麼一次,怎樣都不能放過。

「講完起源之後便要說過程,但開始之時要先讓妳們知道,我們三位創世者是永恆且絕對的存在,雖然彼此力量有強弱之分,但卻永遠不會死亡亦不會消失,可惜的是,我和曼雷達單獨一人都無法勝過雨,原本這並沒什麼,但之後卻變得相當重要。」

兩人心中再次一震,雖然已經知道這個事實,但此刻聽到法裡恩親口說出來,還是很難接受。

「不過相對的,雨也奈何不了我們。接下來,就該說說神魔之戰之所以發生和結束的原因了。」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盡全力壓下心中激盪的情緒,專注精神聆聽這神魔兩界最大的未解之密。

「戰爭發生的原因雖然該是雨在背後搞鬼,但嚴格說來,我和曼雷達也該負上大半的責任。只是如果沒有這件事,我們也不會遇上朵麗芬,更不會有日後的結盟,神魔兩界將不可能因此而改變,當然妳們今日也無法悠悠哉哉的在這裡當人家的僕人,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恨雨還是該謝她。」

語畢,法裡恩又陷入沉思之中,並沒有接下去解釋。

安琪莉娜自認不是心急的人,但此刻仍無法自制的開口催促:「父王,可以請您講快一點嗎?」

而黛絲笛兒臉上急躁的模樣,表示出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法裡恩的話,她早就掐著他的脖子要他快點把一切都說出來。

法裡恩笑道:「好,我就快點。戰爭發生的原因,妳們都該知道。當時的三界雖然不互相干涉彼此的生活,但其實偶爾還是有所來往,但突然之間,神魔兩界的人卻紛紛在人界遇害,而當時的情況都是把矛頭指向對方,因此敵意開始升高,逐漸發生一些零星的小衝突,最後衝突的層次快速擴大,終於演變成全面戰爭。」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殺害神魔兩界之人的就是雨,對吧?」安琪莉娜略一思索,即想到雨在背後搞鬼這句話的意思。

「不愧是我的女兒,事情應該是如此。戰後我曾和曼雷達同時追查戰爭開始的源頭,甚至不惜讓時間倒流,但還是無法斷定事情的真正起因,而能同時逃過光之力和闇之力搜索的,就只有雨所擁有的天之力了。」

頓了頓,他又續道:「而我和曼雷達之所以要負上責任,是因為爭端開始之初,我們並沒有阻止的意願,反而是想要試試自己所創造的世界和種族哪一個能占得上風。唉,這是因為創造神界的過程雖然萬分艱辛,但一旦完成後日常生活就變得太過平靜而想要追求刺激所致。我們的一念之差,結果造成了龐大的傷亡。」

「父王,請不要再為過去的事自責了。」

對於安琪莉娜的安慰,法裡恩點了點頭,露出笑容。

「我在想,」黛絲笛兒插嘴說道:「雨會不會如同你們一般感到平淡,為了想要來點變化,而故意挑起神魔兩界的戰爭呢?唔,如果是的話,那她可就太無情了,居然把自己一手創造的人界給推入戰火之中。」

法裡恩讚賞的點頭說道:「不愧是笛兒,思緒果然不凡,不過據我和曼雷達判斷,她的野心應該不只是這樣而已,而是想成為『唯一的存在』。」

「唯一的存在……」安琪莉娜美目一轉,驚呼:「她是想殺了你們嗎?」

「確實是如此,因為在我和曼雷達激戰之時,都有隱約感應到她的存在,至於她想幹什麼,那就不可言喻了。但她所料未及的是,我們二人在一次最激烈的戰鬥之時,才真正明白到創世者是永恆不滅的存在,即使是雨也無法擊殺我們而成為唯一,她能做的,頂多是將我們其中一人困住,但這樣她也等於失去自由。而她最大的失算就在於那次戰鬥後,我們被一個人類女子所救,也同時達成協議要謀求和平並決定聯手對付雨,不讓她有各個擊破的機會。」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明白那個女子是誰──朵麗芬!同時也覺得不可思議,這情景和自己遇上亞修,簡直如出一轍。

「的確如妳們所想,救了我們的人是朵麗芬,當時的人類因為受到神魔之戰的波及而快要完全滅絕,剩餘不多的人不是躲到地底下就是高山之上的山洞裡自成一族,冀望能避過戰火,而當時的朵麗芬就剛好居住在我們戰鬥附近的一個山洞中,並在最激烈的那一刻出現,讓我和曼雷達彼此中招,受到重傷而被她所救。」

兩人再次發出驚呼,事情的發展到現在,根本是一模一樣。

法裡恩有些興奮的接著說道:「不過其實我們的傷不到半天就好了,但不曉得怎麼搞的,就是不願意離開,硬是在她身邊多待了十三天。這十三天是我這一生中最能感受到生命喜悅的時光,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放棄所有再重溫當時的一切。」

安琪莉娜感到心中作痛,聽著自己的父親以如此高興的語調形容其他的女人,做女兒當要如何自處?

相反的,黛絲笛兒就沒有這個問題,興致勃勃的問道:「那個朵麗芬就是菈蒂妮吧?啊!菈蒂妮就是剛剛出現在窗口的那個人。」

「菈蒂妮、菈蒂妮、菈蒂妮……好名字。」法裡恩一連複誦了好幾次,神情滿足的點了點頭。

「果然沒錯。說真的,她實在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尤其是喜歡說教喜歡得讓人受不了,而且啊……」

黛絲笛兒把在市集購買食物結果被她訓得落花流水的丟人事一股腦的說了出來,讓法裡恩放聲大笑,心情大快。而在聽到菈蒂妮六歲撿到被拋棄的亞修居然下定決心要當他的媽媽時,法裡恩更是流露出難以自制的喜色──這也就是說,這一世的菈蒂妮還未嫁給任何人。

法裡恩心頭又浮起疑問,既然如此,那亞修又為何會擁有他和曼雷達的祝福呢?略一思索他就想通了,那想必是亞修和菈蒂妮雖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母子間心靈契合時,那份祝福便由她的身上自然而然的傳給亞修,由於沒有任何外力的介入,所以他和曼雷達都感覺不到異樣。

法裡恩有些懷念的說道:「即使歷經轉世,但那樣獨特的靈魂依舊不變,她從不因任何事而驚訝,在知曉我和曼雷達的身分之後只是淡淡的說了句:『我明白了』,而沒有其他表示。至於說教,我和妳父親可是心有餘悸,她一旦發起怒來,可以對人唸上一天一夜,我和曼雷達並沒有害怕的人,但她卻是唯一的一個。她如果肯稍微安靜一些就更完美了,不過,這樣的她就不是她了,而且我們也學了不少從未想過的觀念。」

黛絲笛兒頗有同感的點著頭,同時心想自己還滿幸運的,只被唸了一小段,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畢竟亞修這個兒子的說教就讓人受不了了,他的母親鐵定更可怕百倍以上。

法裡恩似乎還想再說更多朵麗芬的事,一旁的安琪莉娜口氣有些苦澀的開口說道:「父王,可以請您將這一段略過嗎?否則母後該如何自處呢?」

法裡恩一震,歉然說道:「對不起,為父忽略了妳的感受,妳母親是個完美的女子,亦是我深愛的人。但我必須坦言,在人界的十三天,是我最刻骨銘心的記憶,而我對妳母親的愛並沒有絲毫減少,希望妳能諒解。」

「女兒知道,那請繼續說下去吧!」

「好,總而言之,神魔之戰之所以結束,就是朵麗芬這個奇特的人類女子一手促成。其實一開始我們都覺得很難罷手,因為傷亡太過慘重,仇恨亦深似海、高如山,只有一方死絕才有可能化解,結果卻被她一句『有戰死的勇氣,卻沒有談和的膽量』給說得啞口無言。順帶一提,在說出這句話之前,我們已經正襟危坐聽了她兩天一夜的長篇大論,坦白說,為父這輩子從來沒有那麼痛苦過。」

安琪莉娜不由得笑了出來,同時心中感到溫暖,法裡恩確實把她當成寶貝一樣仔細呵護,否則也不會抖露自我的醜事來博取她的歡心。

「那麼,現在妳們已經明白神魔之戰發生的原因在於雨想成為唯一的存在而行使的奸計,而結束的原因是我們二人受到朵麗芬這個人類女子的影響所致了嗎?」

「完全明白。」兩人同聲應合,默契之佳讓法裡恩大感有趣,不過當事人顯然沒有發覺。

「不過事情並未到此結束,首先我和曼雷達因為怕雨對朵麗芬展開報復,因此聯手對她施予一個『祝福之術』,可給予她逢凶化吉的能力,而最重要的是,一旦雨對朵麗芬出手而讓這祝福之力有所擾動,那我們二人將可感受到,而那也是把雨永遠困在封靈空間之時。」

安琪莉娜二人終於明白為何會在亞修和菈蒂妮的身上同時感到莫名的親切和懼意的原因,因為他們身上都有法裡恩和曼雷達以自身力量施加的祝福之力,剛好讓她們感到自己父親的存在。

不過解了一個疑問後又多了一個,封靈空間不是她們在人界戰鬥時為了避免波及到周遭環境而同時施展出的一個大範圍魔法屏障嗎?

法裡恩笑道:「我明白妳們心中的疑問,但這要從雨對人界的掌控談起。其實當雨將人界的運轉法則和散落其上的生命創造完成後,便袖手不理,只在極少數的情形下才出手干預,因此她可說是任憑人界自由發展,而這和我以及曼雷達對神魔兩界的態度不同,我們是完全的將其牢牢掌握在手中,讓它依我們的意願而成長。」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大感訝異,事情真是這樣子嗎?

看破兩人心中所想的法裡恩解釋道:「事情的確是這個樣子,雨的作法雖然讓人心醜陋的一面不斷充斥在世上,但同時也孕育出了令人難以想像的美麗靈魂,朵麗芬就是一例。我和曼雷達同時受到感動,所以自那時起就完全放開對神魔兩界的掌控,任憑其自由發展而不再插手干預,由於妳們兩人出生的時間是在神魔之戰前不久,所以並不曉得其中的轉變,而妳們之所以能在這三千年中不時來到人界比試,其實也是我們特意放任的結果,想看看不受約束的妳們能創造出什麼樣的新事物,而妳們也不負所望,創造出了封靈空間,成為了我們對付雨的方法。」

「等、等一下,父王,封靈空間要如何用來對付雨呢?那只是個毫無殺傷力可言的魔法屏障啊!」

「我何時說過要殺死雨?這件事合我和曼雷達二人之力也辦不到,之前我們其實為了要如何制住她而傷透腦筋,但封靈空間給我們一個極大的啟示,當和雨決裂的那一刻到來,我和曼雷達會將光闇之力交織成一個巨大的牢籠將雨困住,讓她無法脫身。」

「真的假的?光闇之力可以相互融合?您不是在騙我吧……唔,好痛。」

「不准說我父王騙人。」

安琪莉娜毫不留情的狠狠一肘打得黛絲笛兒齜牙咧嘴,想發作又不敢。

「不是融合,而是交織,這是不同的東西,事實上我和曼雷達曾經想過,如果能夠融合光、闇、天三種力量的話,或許可以返生成太初之力,也許就能置雨於死地,但那根本是不可能實現的一件事,太初之力永遠不可能重現在這世上。」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同時臉色劇變,她們終於明白雨為何如此執著於亞修了,因為亞修他身上那股莫名的力量正是太初之力!

而且它既可用來消滅雨,亦能用來除掉法裡恩和曼雷達,讓雨成為永恆且唯一的存在!

發覺兩人神色有異,法裡恩惑然問道:「妳們是怎麼了?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對望了一眼,彼此都可看見對方眼中的掙扎與惶恐,這件事要不要讓法裡恩知道?

讓他知道,法裡恩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殺了亞修並且召來曼雷達和雨開始決戰,因為這表示她仍未放棄置兩人於死地的念頭,但後果呢?最嚴重的情況是世界回歸虛無。

另一個選擇就是法裡恩不會對亞修出手,而是調轉槍頭,用他來讓雨自食惡果,但問題在於亞修的太初之力顯然還未強大到能讓創世者消失,否則雨必定早就出手。但如果在這段等待的時間內被雨發現法裡恩的意圖呢?兩人認為她絕對能辦到,如此一來結果還是一樣,這個世界大有可能完全毀滅。

兩個人的思緒不約而同的找出各種理由來當作為亞修辯護的說詞,然而這並不表示她們把亞修看得比自己父親的安危還重要,而是認清現在輕舉妄動所帶來的可怕後果。

三界的未來是毀滅或是繼續向前走,完全繫於兩人的判斷是否正確。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雖然沒有開口,但眼神的交流實則勝過千言萬語,最後一致同意要保守秘密,只是現在的問題在於要如何瞞過法裡恩呢?他可不是一個三言兩語就可隨隨便便含混而過的人。

黛絲笛兒抬起頭,一臉驚訝,還帶些忿忿不平的神情說道:「您的話讓我想起一個可能,就是……我身體內的光之力日後是不是也有可能被我所用呢?」

人急智轉,黛絲笛兒提出了一個符合她剛剛的表情和個性的問題。

法裡恩顯然真被瞞過了,點頭說道:「這件事原本不想告訴妳們,而要讓妳們自行發覺,因為那樣子的收穫會比較大,但既然妳問我就回答,的確是如此沒錯,時間一久,妳和安琪莉娜都可自由操縱『光闇雙力』,不過這過程可是痛苦異常,但也只有我和曼雷達的血親才能擁有。」

「那麼,女兒日後是否也可以在對付雨一事上略盡棉薄之力呢?」安琪莉娜終於成功的把亞修身懷太初之力的事給藏在心底最深處,並且完全不去碰觸到它。

法裡恩凝視兩人片刻後說道:「不要將心思花費在這種事之上,我們和雨之間的戰鬥不是任何人所能介入,不過妳們剛剛的表現正是妳們被挑選為神魔兩界領導人的最重要原因。」

「父王,這就是女兒想不透的地方,既然有制服雨的方法,而您也是永遠不滅的存在,那為何要將神界交由我呢?女兒……能力不足啊!」

「唉呦,見鬼啦!第一次看妳這麼老實,太陽不會要從西邊出來吧?」

這次輪到安琪莉娜想發作又不敢,狠狠的瞪了黛絲笛兒一眼。

法裡恩笑道:「在妳們的身旁實在一點都不寂寞,不過有些事需要詳細解說。首先,對神界或魔界的其他人而言,光闇之力對對方都是有如毒藥般的存在,碰都不能碰,但對妳們而言,所擁有的是最純粹的光闇之力,也就是由太初之力轉化而成的力量,系出同源,因此可以相互接受。而它有相斥以及相吸的特性,我們的封靈空間即是要讓它因相吸的特性而緊密結合不留空隙,然後以相斥之力壓制住雨,不過在這之前,要先大幅削弱雨的力量後才有時間造出此陣。」

見兩人連連點頭,法裡恩繼續說道:「只是削弱力量一事談何容易?如果能一擊就中那是最好不過,但縱使如此,人界仍然會受到難以想像的破壞,除非她全無反抗。而更要命的是,萬一讓她逃至神界或是魔界,她亦可輕易的將其毀滅掉,到那時我們能不能將她擒住已不是重點,因為這個世界將會回到混沌初現,一無所有的原始狀態。而假如幸運的能在她未造成重大傷害前就將其困住,那亦需要不斷供給極強大的力量才可,因此我和曼雷達兩人等於是和她一同失去自由,試問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要如何治理神界呢?」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面面相覷,她們作夢也沒想到,困住雨的代價居然這麼高,這不等於是同歸於盡嗎?

「父王,您……您……」

「莉娜,我並不是只為了朵麗芬一人才如此做,而是一旦讓雨成為唯一的存在之後,沒有人能想得到她會對神界做出什麼事。神界由我創造,亦該由我保護,同樣的道理,笛兒妳也應該要明白。」

「我明白了。」黛絲笛兒木然回話,知道自己的父親要犧牲自我來保全魔界,她實在是不能接受,尤其是這樣的犧牲可能因亞修一人而有不同的結果,心中實在百感交集。

「不用那麼擔心,我畢竟也是正常人,也不會想要和雨同歸於盡,但我們仍然必須展現決心,朵麗芬身上的祝福即是指標之一,一旦受到雨的傷害或是干預,就是我們聯手對付她的時候,而同樣的,妳們如果受到傷害,也將成為我們出手的導火線。因此,是否要挑起這場戰爭的決定權完全在雨,而不在我們。其實可能的話,我也希望她能放棄成為唯一存在的這種愚蠢念頭,而從神魔之戰結束至今,她倒是沒有什麼奇怪的動作,所以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妳們大可放心。」

兩人完全無法放心,因為亞修的事顯示雨並沒有放棄的打算,但會不會判斷錯誤──亞修的力量並非太初之力?只是這只有法裡恩才能判斷真偽,但難就難在不能託他幫忙啊!

「不過為了日後之事,仍然要先做好萬全準備,妳們曉得我和曼雷達要挑選妳二人成為後繼者的理由嗎?」

「這……女兒不曉得。」

「我也不知道。」

「理由有三,一為妳們都有足夠的能力領導神魔兩界。先別急著否認,能力是遇到挑戰才會顯露出來,我們都相信自己的眼光。二為神魔之戰雖然結束,但仇恨並未完全消失,因此我們需要兩個不會對雙方抱持恨意的人來執掌兩界,妳們個人間雖然打打鬧鬧,但會揮軍要將對方全族置於死地嗎?」

「當然不會。」兩個人再次很有默契的同聲回答。

「很好,而最後的一個原因是……希望妳們能夠找出徹底消滅雨或是能讓她永遠不能妄動的方法,好還我們兩人的自由之身。畢竟為父和曼雷達如果真有選擇,也不會想要陪她到永遠。」

「什麼?!」安琪莉娜一時之間不知所措,法裡恩居然要她做這件連他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相反的,黛絲笛兒則是興致勃勃的說道:「喔,好像很有趣嘛!沒關係,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辦吧!」

安琪莉娜狠瞪黛絲笛兒一眼,怒道:「交給妳?交給妳就完蛋了!」

法裡恩微笑的看著兩人鬥嘴的模樣,他要的正是兩人這種如水火般不相容,但有時卻又合作無間,發出讓人從未料想得到的力量的個性。

他和曼雷達竭盡思慮都無法找到有效對付雨的方法,因此才把希望寄託在這堪稱神魔兩界最傑出的二人身上。

「我雖告訴妳們這件事,但也不用太掛在心上,因為和雨決戰一事,可能明天就會發生,亦可能永遠不會出現,而發生後世界會變成何種模樣,誰也不敢斷言,但我有必要先將此事告訴妳們,讓妳們心裡有所準備。」

「可是我有一點不懂,既然朵麗芬如此重要,那為什麼不把她帶回魔界保護呢?處在人界,雨豈不是時時刻刻都有對她動手腳的機會嗎?」

法裡恩眼神轉冷,看得黛絲笛兒心中發毛後回答道:「這是一個好問題,因為我絕不容許曼雷達這樣做,相對的,曼雷達也不會容許我將她帶回神界。唉,如果我二人能像妳們這樣就好了。」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心中劇震,她們明白自己的父親對朵麗芬的感情已經到了願意為她止息干戈,但也會為她不顧一切的地步,而兩人的合作基礎很明顯建築在這之上,這到底是堅如磐石,抑或脆弱不堪呢?

而法裡恩之所以准許她們待在人間,甚至屈居於亞修之下為僕,最簡單的一個原因就在於他是朵麗芬的兒子,由此可見朵麗芬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事情談到這裡,妳們應該大致瞭解了。那麼笛兒,抱歉,我有些話要跟莉娜獨自談談。」

「咦?」

安琪莉娜才一抬頭,就發現黛絲笛兒的嘴唇張到一半似乎要說些什麼,動作完全停止,狀極可笑。而她第一個想到的念頭是要是身上有筆,那就可以在黛絲笛兒的臉上畫些有趣的東西,想必會很好玩。

而且,如果能身處在這樣的緩慢時間中練功,是不是可以穩操勝券呢?同時心中一震,明白亞修身上那高強的魔法是從何而來,果然是雨在背後搞鬼,但同時也知道,這又是一件不能對法裡恩說出口的話。

只是她並不知道,除了雨之外,還有一個連曼雷達和法裡恩都不知道的露比存在。

「知道我為何要這樣跟妳說話嗎?」

「女兒不知道。」

「那我就很直接的開口了,妳喜歡亞修嗎?」

安琪莉娜的腦袋在一瞬間完全空白,呆了一會兒後霞生雙頰,細如蚊蚋的說道:「女、女兒不曉得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但……應該沒有吧!」

「嗯,看來妳果然對他大有好感,或許這世上真有名叫緣份的東西,我們和朵麗芬的情境竟然在妳這一代重演,實在讓人嘖嘖稱奇。」

「請等一下!我不是說沒有了嗎?」

「妳啊!」法裡恩慈愛的揉著安琪莉娜的頭髮笑著說道:「沒有的事會很乾脆的說沒有,但加上應該兩字的時候通常就是有了,妳當真以為我不瞭解妳嗎?世上沒有一個小孩的心事逃得過雙親的眼睛的。」

「我……我……」

安琪莉娜的臉更紅了,一個女兒家臉皮再厚也禁不起人家談這種事,更何況還是自己的父親呢?

「不要害羞,為父並沒有取笑妳的意思,只是要妳明白一件事,當真愛的羽毛落到妳身前時,一定要緊緊的抓牢它,否則妳會後悔一輩子,這是過來人的經驗談。妳和我不同,身上沒有太多應盡的責任與義務,大可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過,神人之間的不同身分之別確實會造成不小的麻煩,所以,收下這個。」

法裡恩攤開的掌心上出現了一枚白玉戒指,安琪莉娜一臉疑惑的接過,在手指碰觸戒指時臉色一變,因為她感應到戒指中蘊藏著龐大無匹的光之力。

「這戒指中所含的是最純粹的光之力,如果有一天妳在這裡遇上喜歡的人,那就將這枚戒指送給他,裡頭的力量將會導入他的身體之中,最終讓他變成我神界之人,擁有無盡的壽命與力量。」

「咦?可是……可是亞修他……啊!不,我是說人類!人類禁受得住這樣強大的力量嗎?」

對安琪莉娜的失言,法裡恩露出促狹的笑容,看得她是螓首低垂,不敢接觸他的眼神。

「這正是天之力的奇特之處,神魔兩界中能彼此吸納或是接受對方力量的人,只有我和曼雷達的血親,但人類是由雨的天力所創造出,他們可以完全接受光闇之力而不會有絲毫異樣,只是仍必須循序漸進,否則會抵受不住而亡,因此戴上這枚戒指,仍必須經過百日的時間才能完全成為我神界中人。」

「原來如此,女兒明白了。」

安琪莉娜在回答的同時心想,如果這樣能讓亞修心向自己一方,那等到他的太初之力成形時,就是雨的大限之日。只要能除掉她,那所有的事都將結束。但問題在於真有這麼容易嗎?

安琪莉娜的心跳猛的加快許多,一股得到亞修的念頭盤據心頭,她再也弄不清這樣的感覺是因公還是因私而起。

「明白就好,但是……」

法裡恩目露異芒,安琪莉娜突然一陣暈眩,同時心中劇震,思量該不會是被他看破自己的心事。

法裡恩突然寒聲說道:「在妳追尋幸福的道路上會有一個最大的障礙,就讓為父先將她剷除吧!」

安琪莉娜還來不及作聲,法裡恩的手已化做一道電芒,凌厲的刺往黛絲笛兒的胸口並貫穿而過,鮮紅的鮮血在剎那間往外四濺,怵目驚心。

完全無法反應過來的安琪莉娜在一瞬間張大了口,雙眼瞪得老大,發出淒厲的尖叫聲:「不要!」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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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2:43
第十集 第一章 ~嚴厲考驗~
清晨的藍貝塔城,還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有如輕紗遮面的女子,掩去了無瑕玉容,多添了幾分神秘,讓人想一窺究竟。

「妳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驀地,一聲狂吼劃破寧靜,驚擾了這個還在睡夢中的城市。

菈蒂妮佇立庭中,俏臉向上仰望,緊閉雙目、表情專注,雙手在胸前交握並喃喃細語,像是在進行著某樣儀式。

而確實也是,黎明之前,大地有一段時間會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她總會在這之前早起,以祈禱度過黑暗,迎接首道曙光。

亞修的早起習慣其實自她而來,不過在久違的母子倆一起進行這項儀式之時,菈蒂妮隨口說了一件事,讓他差點失去理智。

可惜的是,亞修的叫聲完全無法擾亂菈蒂妮,她依舊維持著同樣的表情和姿勢,直到第一道陽光穿透薄霧,讓她整個人沐浴在金黃色的光芒之下才張開眼。

「嗯,不管在鄉間還是城市,早晨的陽光照起來都同樣舒服,這就是上天的恩賜,不分貧富貴賤,是每個人都能享有的啊!」

菈蒂妮舒展雙手,伸了個懶腰,動了動有些發僵的頸子,說不出的愜意愉快,完全沒把快要氣瘋的亞修放在心裡。

「妳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啊?大清早的,不要吵到隔壁鄰居好嗎?要是來抗議,我可吃不消……話說回來,應該也沒有人敢這樣做才對。」

愛提娜來到庭中,看著這對有如水火般的母子,還打了個呵欠。亞修是火,暴躁而又不安,菈蒂妮是水,平靜而又沉穩。

時節已是夏末,但夜晚的寒氣未散,讓愛提娜縮了縮身子,拉緊身上穿的睡衣,不經意流露出一種小女人的嫵媚。

「妳!」亞修手指著菈蒂妮,揮動了好幾下,終於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說出他藏在心中許久,但一直不敢說出的話:「實在是太任性了!」

這句話敲散了愛提娜的睡意,讓她精神為之一振,然後滿是笑容的拍著亞修的肩膀,說道:「你也是一樣。」

亞修深吸了一口氣,顯然想要說些什麼,但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最後垂頭喪氣,不發一語。

他無法反駁。

愛提娜只覺得痛快,一直以來她只有被亞修念來念去的份,沒想到現在居然有機會反將一軍,堪稱人生樂事。

「但那是不一樣的。」亞修不甘就這麼沉默。

「都一樣啦!你亂來的程度我可是親身領教過,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大呼小叫的?」

亞修臉色一變,慌然開口:「媽,不可以說……」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菈蒂妮已經開口:「沒什麼,我只是跟小修說我要到歐瑪這個國家走一趟,看看我能幫上什麼忙。」

愛提娜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毫無血色,眼中流露出恐懼與害怕,腳下不由得踉蹌後退數步,渾身更是劇烈的顫抖著,歐瑪這兩個字眼勾起她內心中最恐怖、最可怕、最不願想起的血腥回憶。

亞修大吃一驚,沒想到愛提娜的反應居然這麼激烈,正想說些什麼話安慰時,菈蒂妮向前一步把她輕輕擁入懷裡,柔聲說道:「來到這裡時,黛絲笛兒給我的感覺像個小女孩,安琪莉娜則是成熟的大姊姊,而妳卻是一個滿懷著無數傷痛的脆弱嬰兒,我不曉得妳為何會如此,但不管什麼事,只要說出來,心裡都會好過一些。」

愛提娜抬起頭,臉頰上出現兩條淚痕,原本無神且慌亂的雙眼因為這一個擁抱而平靜下來。

愛提娜注視著菈蒂妮總是輕掛著淺笑的玉容,感覺她像是化身成一片溫柔的大海,可以承載所有傷痛,心中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在此刻想起來雖然還感到無比恐懼,但卻可以稍微去面對,而不是閉上眼睛逃開。

「我的名字……」愛提娜有如被催眠似的,緩緩開口:「叫紫月。」

亞修張大了眼,不管是誰,名字代表的是自己的一切,不管是能夠抬頭挺胸驕傲的大聲說出來,還是結結巴巴的悶在嘴裡,自己的名字都是最動聽的字眼。

但對愛提娜來講並非如此,她的名字等若她的過去,她憎恨並恐懼,但卻無法拋棄。

她從未向任何人主動提起過,唯一的一次是在承受不了內心的壓力時把它當作交換條件向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吐露。

而亞修之所以知道愛提娜的真名,還是她在身分被揭破後才不得不說。

亞修突然間發現自己和菈蒂妮完全不同,她可以給愛提娜說出名字的勇氣,但自己卻做不到;她可以看穿愛提娜心中隱藏的哀傷,但自己卻只見到愛提娜強顏歡笑的表面。

菈蒂妮能做的,亞修沒一件做得到。

亞修不由自主的做出比較,所得到的答案卻是讓人心灰意冷,他完全不明白此時此刻為何會想到那邊去,但偏偏就是想到了。

愛提娜目不轉睛的看著菈蒂妮的神色變化,不曉得她會出現驚訝、不屑還是害怕等表情中的哪一種,胸口因緊張而劇烈起伏,愛提娜重視她的反應甚至勝過亞修。

沒想到菈蒂妮仍是一臉從容,點頭說道:「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看著她沒什麼特別反應的臉龐,愛提娜忍不住問道:「妳知道紫月這個名字代表什麼嗎?」

「當然知道,有魔女之稱的可怕殺手嘛!不是嗎?」

愛提娜呆住了,她從未想過一個聽到紫月之名的人應該出現何種表情,但菈蒂妮的反應還是讓她很不能接受。

亞修戳著愛提娜的手臂說道:「不用在意,她就是這個樣子,能讓她吃驚的事大概沒有。」

菈蒂妮無神的雙目瞥了亞修一眼,搖頭說道:「不是沒有,而是沒有必要,因為生活中就只有兩種事,一是預料之中的事,這當然不必驚訝。而另外呢?既然早知道會發生預料之外的事,那吃驚也是沒必要,不是嗎?」

這番話有點像是狡辯,但又有幾分道理,菈蒂妮握著愛提娜的手說道:「不過妳確實有痛苦的理由,只是不將心房打開的話,傷口不但不會癒合,反而會越來越嚴重,終至無藥可救。」

愛提娜陷入沉思。

亞修則是惑然問道:「妳知道紫月的過去嗎?」

菈蒂妮臉上出現了不忍的表情,點頭說道:「知道,不要小看你老媽,我可是曉得很多事的。以前曾經有人告訴過我歐瑪的殺手是如何被訓練出來,那只能以慘絕人寰、泯滅天良來形容……糟糕。」

菈蒂妮和亞修同時握住愛提娜的手,平息了她再次發抖的身軀。

母子倆都流露出憐惜的表情,愛提娜心靈上的創傷實在是太重也太深了,縱使花一輩子的時間可能也復原不了。手握權力之人的一念之私竟可讓許多人陷入有如地獄的深淵中,這讓亞修感到無比的憤怒。

愛提娜充滿感激的眼望向亞修和菈蒂妮,最後停留在後者的臉上,問道:「我不要緊,謝謝妳,只是妳為何要到歐瑪去呢?那裡不是正處於戰亂之中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正如同救火要到有火的地方,想做點什麼當然要到能做點什麼的地方去,不是嗎?而且又剛好有這個機會。」

愛提娜為之語塞,沒有辦法反駁。

「我不准妳去!真要去也可以,就是讓我跟去,但在那之前,等我先把醫聖找回來再說。」

「可是我不想等,很多人已經先行出發了。」

亞修漲紅了臉,氣得咬牙切齒,而更糟糕的是他明白菈蒂妮決定了的事如同自己一樣不可能更改,要想阻止,除非是把她關起來或打斷她的腿。

同樣任性的兩人一旦碰頭,就會發生這種僵持不下的情形。

這時愛提娜問道:「你要去找醫聖齊林?」

「沒錯,城裡的醫生雖然都說沒辦法醫好她的眼睛,甚至連原因都說不出來,但我相信醫聖一定可以的。媽,醫聖一定可以讓妳重見光明,妳為什麼就是不等一等呢?!」亞修說到最後,已經變成用吼的。

「我不想等嘛!而且……那是沒有用的。」

「有用沒用,要試過才知道!」

愛提娜在一旁靜靜聽著兩人無法取得共識的爭辯,神色不住改變,最後下了某種決心,眼中散發出堅定的光芒,說道:「你們兩個先靜下來聽我說一句話。」

兩人安靜下來,愛提娜面向菈蒂妮說道:「妳要到歐瑪,那就由我陪妳去,讓我跟妳到那裡去償還我曾經犯下的罪與錯。」接著對亞修柔聲說道:「這麼一來,你就可以先去找醫聖,等找到後再到歐瑪和我們會合。」

「但這樣還是很危險,歐瑪不是正處於戰爭狀態嗎?」

「我以紫月之名起誓,我不會讓你的母親受到任何傷害,相信我,好嗎?」

亞修心中百般掙扎,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愛提娜的確有資格保護菈蒂妮的安全,但無法確定舊地重遊的結果會讓她變成怎樣。

不過亞修也相信菈蒂妮的力量會讓一切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心底深處仍有一股隱約的不安圍繞,讓他想說好卻又說不出口。

「怎麼了,你不相信我嗎?」

「我……」亞修牙一咬,忽視掉心中不安的警告,誠懇說道:「我相信妳,那麼我母親就麻煩妳了。」

「沒問題,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一直聽著的菈蒂妮突然長嘆一口氣,出人意料的冷冷開口:「我雖然很想謝謝妳的心意,但坦白說,有如罪人的妳只是個會帶給我……不,會帶給所有人麻煩的累贅而已,毫無任何用處,除非妳能想通妳錯在哪裡,否則,妳還是留在這裡吧!」

愛提娜只覺得腦袋轟的一聲完全空白,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和覺悟在剎那間被打得煙消雲散,不敢置信的望著菈蒂妮,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受到如此對待!

亞修臉色大變,正想制止時卻想起菈蒂妮少有如此疾言厲色過,而且事後都發現她有其特別的用意。

當亞修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思索的時候,卻沒發現到愛提娜對他投來的求助眼神,在沒有獲得任何回應的時候,她整顆心幾乎都碎了。

亞修雙眼一亮,終於想通菈蒂妮這番話背後代表的真正訊息,以及明白剛剛自己為何感到不安的理由。

菈蒂妮說得沒錯,如同罪人般的愛提娜只會帶來麻煩,她不能跟去歐瑪,否則只會多釀成一個悲劇。

「老師,其實妳……」

在亞修想告訴愛提娜她之所以被拒絕的原因時,菈蒂妮截斷他的話說道:「小修,陪我出去,你說你以前住在月湖旁,我想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亞修心中暗嘆,菈蒂妮還是一樣嚴格,轉身離開時,背後傳來愛提娜難以置信的悲泣:「你真的要棄我於不顧嗎?」

亞修猛然一震,腳下停步,背對著愛提娜沒有回過頭,以堅決的口吻說道:「我永遠不會這麼做,但在很多時候妳必須孤身一人面對難題。現在,正是妳跨出這一步的時候,只要妳……啊!算了,我……晚點會回來。」

菈蒂妮和亞修走遠的同時,愛提娜只覺得傷心欲絕,沒想到她視之為能夠依靠的人,竟雙雙撇下她!

愛提娜沒有那個力氣去深思菈蒂妮和亞修留下的話謎,轉而怨恨起雨來。

妳當時為何要救我呢?為何不讓我死去?這麼一來,我現在就不用嘗到這種痛楚!

愛提娜的內心在吶喊,她想舉起手自我了結,但卻又做不到,因為她已經有了難以抹滅的愉快回憶,無法將之捨棄。

「妳是怎麼了?」安琪莉娜看見無力癱倒在地上,淚流滿面的愛提娜,大吃一驚。

「我……我……」愛提娜說不出話來,現在的她,脆弱的讓人心疼。

「不會吧!妳在哭?是誰欺負妳,告訴我,我去揍他一頓……啊!等等,這句話可不可以收回來呢?」

後到的黛絲笛兒一時口快發出豪語,不過她隨即想起夠資格欺負愛提娜的人掐指一算也只有兩個,就是亞修和菈蒂妮。

但亞修是主人,能怎麼教訓呢?而菈蒂妮的話嘛……不要反過來被她教訓一頓就不錯了,她哪敢不要命的去自找麻煩?

正在煩惱的黛絲笛兒並沒有察覺到安琪莉娜投向她的古怪眼神,理由很簡單,因為昨夜黛絲笛兒被法裡恩親手殺死在她的眼前!

但那只是安琪莉娜所見的幻影,她至今仍不明白法裡恩為何要操縱她的神識讓她見到這一幕,她現在最後悔的是昨晚被騙掉了好多滴眼淚,而且還要不回,當然更不能說。

安琪莉娜同時擔心一件事,她記得雨曾說過她可以讀取所有人的思想,那法裡恩當然也有同樣的能力,如此一來,她的秘密到底有沒有被法裡恩或雨知道?

她明白自己沒有任何本錢反抗,更無法做出猜測,只能儘可能的把亞修身負「太初之力」的秘密鎖在心中最深處。

安琪莉娜深吸一口氣,理清糾結成一團的思緒,柔聲開口:「先不要哭,把事情說給我們聽,好嗎?」

這次換黛絲笛兒抬起頭,雙眼帶有疑雲,因為她感到眼前的安琪莉娜有點異樣,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事實上她覺得不對的是兩個字──「我們」。

由於受到黛絲笛兒在眼前被殺的衝擊,迫使安琪莉娜流露出心中真實的一面,雖明知是假,卻也在下意識中拉近了和黛絲笛兒的距離,這點改變不經意的在言談語氣中流露出來。

這其實有看不見的風險,因為兩人至今的交情可說是建立在彼此的敵意之上,但現在安琪莉娜卻因法裡恩帶有深意的舉動而消失大半敵意,但黛絲笛兒並沒有,會不會有人因為這股落差而做出錯誤的舉動?

愛提娜看著兩人,她完全沒想到此刻陪伴自己的,竟是不屬於這世界的兩人,難道人間再沒有可供她依靠的支柱?當下語氣哽咽的把剛剛的事給說了一遍。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聽完只覺得怒火中燒,菈蒂妮和亞修實在太過分了,怎能對一心想贖罪的愛提娜說出這種重話,做出這種殘忍的事!

前者銀牙一咬,手搭上愛提娜的肩膀說道:「不要難過,這件事妳完全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我去找他們回來向妳道歉!」

安琪莉娜怒氣沖沖就走,黛絲笛兒臉色也是同樣難看,安慰說道:「我的看法和那個呆子一樣,錯並不在妳,而是亞修他們太過分。真是奇怪,他本來是個很溫柔的人,怎麼遇到菈蒂妮就變成這樣呢?總之,妳先進去休息吧!我會替妳討回公道的。」

黛絲笛兒也隨之奔出門外,剩下愛提娜孤身一人,她緩緩轉身進入屋內,試著把亞修和菈蒂妮傷人的話以及舉止給忘掉,但無論如何就是做不到。

亞修是她生命中第一個讓她感到溫暖、放心和可依賴的人,而菈蒂妮所帶來的感受更是強烈好幾十倍,不但給她吐露真實身分的勇氣,甚至讓她下了回到歐瑪贖罪的決心。

她知道自己無法承受被這樣信任的人所背叛的打擊,最後思緒不知不覺的回到菈蒂妮所說的話。


時間快速流逝,轉眼即到正午時分,出去的人還沒有一個回來,愛提娜越發感到痛苦難熬,因為她怎麼想就是毫無頭緒。

她承認自己是個滿手血腥的罪人,但卻完全無法理解自己被當作麻煩、累贅的原因。

難道,一個人犯了大錯,就連贖罪的資格也沒有嗎?

漸感疲累的愛提娜視線落在桌上的一個精緻紙盒,裡頭是件美麗的衣裙,這是幾天前亞修送給她當作借住在此的謝禮,她還記得去買這禮物時是四人同行,那和樂融融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

愛提娜的心思開始相信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的話是對的,一切都是菈蒂妮和亞修的錯,如果是這樣的話……

愛提娜嬌軀劇震,雙眼閃耀著前所未有的光芒,顫抖的伸出雙手並凝視著,她彷彿看到手上有著鮮紅的血和無數條的冤魂在向她索命,她無法估計有多少幸福家庭因這雙手而破碎。

「我真的……真的有資格說出這句話嗎?」

這一刻,她想通了菈蒂妮和亞修所要傳達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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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1 20:03:25
第二章 ~嚴格之愛~
「嗯,風吹起來,感覺好舒服啊!」

月湖旁,菈蒂妮張開雙臂迎著風,衣衫髮梢隨之飄揚,有如仙子欲凌空而去。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大口帶有濃濃濕意的空氣,品嘗著風的味道,表情滿足。

平靜湖面倒映著藍天白雲,也把她此刻的美麗姿態刻藏在其中,有如另外一個世界。

亞修察看被暴雨打垮的小屋遺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親手搭建而成的心血之作被毀,終究不是那麼愉快的事,不過他現在更擔心愛提娜。

「小修,快來啊!人家好意送的東西要趕快吃呢!」菈蒂妮席地而坐,打開一盒糕點,深嗅了一口氣後讚道:「好香,一定很好吃。」

亞修緊挨在她身旁坐下,頗有興致的看著她吃東西的模樣,那是他從小就養成的習慣。

菈蒂妮總是專心一志品嘗食物的味道,而且喜歡嘗鮮,遇到好吃的東西會像個小女孩一樣歡欣雀躍,不合胃口的則是苦著一張臉硬把它塞下去。當然,此時亞修是絕對要幫忙分擔的,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會稍稍卸下身為母親的威嚴。

張開貝齒咬了一小口蛋糕,菈蒂妮手扶著香腮,一邊咀嚼,臉上滿是幸福與感動,不由得再次讚道:「好吃、真是太好吃了,你要是不快點吃的話,我就要不客氣了。」

亞修一臉苦笑,說道:「早餐才剛吃完沒多久,現在哪吃得下啊?妳喜歡就全給妳好了,我知道妳對這種甜點最沒抵抗力,不過小心吃多了變成大胖子喔!」

「可惡,居然跟你老媽這樣說話?我才不會變胖!」

菈蒂妮以行動印證,只見她吃完一塊後,又拿了一塊放入口中,嘴和手都閒不下來。看她吃得那麼津津有味的樣子,也讓亞修吞了口口水,感覺肚子又開始餓了起來。

只是亞修有些不解,剛剛吃過早點順道經過熱鬧的市集時,許多他認識的攤販老闆都親切的和菈蒂妮打招呼問好,有些還熱情的送她東西,但最後她只收下這一盒小糕點。

可是奇怪了,菈蒂妮不是才來一天而已,怎麼這麼快就和這些人認識呢?而且還有不少人露出遇到救命恩人般的感激神色。

亞修可不曉得,對這些飽受黑小姐和白小姐凌虐的小販來說,菈蒂妮這位說教小姐把黑小姐說得毫無招架之力一事,可是大大的出了他們心中一口怨氣,自然要好好感謝一番。

可是他們心中也有些矛盾與失落,漫漫的人生旅途中能被黑白小姐這樣美麗的佳人欺負,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終於吃飽了,真是好吃。」菈蒂妮滿足的拍著肚子,往後一躺,狀極舒服的伸展四肢說道:「原來你以前住在這麼好的地方啊!有風有草有水,真是懂得享受。」

「享受嗎?我倒是不覺得。一個人住,真的很辛苦。」

「你怎麼會是一個人?你身旁那些朋友對你的關心與愛護,可是讓我既羨慕又嫉妒呢!」

想起現在的愛提娜不曉得受到何種煎熬,亞修長嘆一口氣,說道:「妳的作法很危險。」

菈蒂妮一個側轉對著亞修,蜷縮起雙腿,雙手枕在頰下,以快要入睡的懶洋洋語氣說道:「不會,一點都不會,雖然有些難受,但愛提娜一定會撐過去,她並沒有你所想得那麼脆弱不堪。」

亞修看了她一眼,然後趕緊將她因屈腿而被扯起的長裙往下拉,轉頭四顧,看看有沒有人在旁。

「放心啦!身旁沒有人,不過話說回來,這裡的風真舒服,好想讓人睡一覺。」

「別開玩笑了,哪有人吃飽就睡的?再說老師的事妳還沒有給我一個交代,妳確定不會出問題嗎?」

「當然是確定囉!」菈蒂妮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含糊不清的說道:「愛提娜的事不用擔心,她會來找我們的。總之,先讓我睡一下就是了,還不都是你昨天害我那麼晚睡……」

菈蒂妮話還沒說完就徑自沉沉睡去,亞修無言以對。

亞修昨晚見到安琪莉娜的父親時隨即被他莫名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且端出茶水後他人已不見蹤影,只留下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便詢問兩人他為何而來。

安琪莉娜當然不可能告訴亞修實話,只說他來此僅是遊歷一番,沒有其他目的,而亞修很像他以前一位舊友,所以他才有失態之舉。

亞修的疑問雖獲得解答,但這麼一番折騰,卻也耽擱了要送夜明珠給菈蒂妮的事,讓她枯等許久。

因此菈蒂妮現在要討回他欠的「睡債」,亞修也莫可奈何,只好在旁靜靜坐著。

菈蒂妮安詳、恬靜的睡容,自然有一股獨特的魅力,那是打從心底散發出來的溫柔與善良交織而成,亞修很慶幸自己有這麼一位好母親。

看著看著,菈蒂妮的感染力又發揮作用,亞修覺得倦意來襲,抵擋不住睡魔的誘惑,握住菈蒂妮的手,倒頭就睡。這也難怪,因為他昨夜也是很晚才休息。

如果有人從遠處看,會發現在湖面被吹起漣漪的月湖湖畔的青翠草地上,有兩人正手握著手,像是一同進入夢鄉的情侶在夢中傾訴愛意,撩起旁人無數遐思。

但如果靠近一點,就會發現這種想法大錯特錯,縱使年紀接近,但他們之間所表現出來的,卻是最真摯、最純樸,容不下半點邪念的親子之情。

不知睡了多久,亞修被一股細微的說話聲驚醒,張開眼隨即被刺眼的正午陽光照得眼睛生痛,然後才看見愛提娜站在眼前,而菈蒂妮則是早已醒來。

亞修心叫慚愧,自己居然睡到不省人事,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也是他安心的一種表現。

愛提娜看著菈蒂妮,臉上有著奔跑過的汗影,她伸出雙手攤在前說道:「我的手是最可怕的凶器,而如今,這樣的我可以說我……我沒有……我沒有……」

愛提娜說不出接下來的話,求救的眼光不由自主移往亞修,他想開口鼓勵時,菈蒂妮卻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讓他乖乖閉嘴。

眼前有讓她相信的兩人,但愛提娜卻感到自己和他們處在不同的時空,心中瀰漫著只有孤獨一人的恐懼,她想逃開,但又有一股力量讓她留在原地。

漸漸的,愛提娜的內心又堅強起來,開始驅散恐懼,正如同菈蒂妮曾對亞修說過的話,當有能全心全意相信的事物時,它會給人源源不斷的勇氣。

「我真的……」愛提娜緩緩開口:「可以說我沒有罪嗎?」

亞修鬆了一口氣,原本還擔心愛提娜想不到這一點,但她終於找到答案,同時對菈蒂妮的料事如神感到佩服,仔細一想,她所說過的話到現在還沒有錯過。

菈蒂妮表情平靜如昔,淡淡說道:「我只是個平凡人,並沒有裁斷他人是非的權力,但在我的心目中,妳並沒有罪,更沒有錯,妳不需苛責自己,當然也不用贖罪。」

然後她臉上湧出憐惜的笑意繼續說道:「如果妳是抱持著贖罪這種虧欠的心態跟我到歐瑪,絕對無法承受妳所見到的悲慘景象,因為妳會認為那是妳造成的,試問,那時的妳能做些什麼?」

「可是、可是我……」

「不要把不屬於妳的責任往身上攬,妳的事我已經聽亞修說過了。這樣好了,我們何不請主宰天地的神來問問呢?」

這番話弄得愛提娜和亞修滿頭霧水,菈蒂妮則是輕聲呼喚:「雨小姐,我知道您聽得到我的話,可以請您現身嗎?」

亞修和愛提娜兩人整個傻掉了,就連為了尋找他們,而剛剛才來到這裡並躲在樹後用「風之絮語」偷聽的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也是。

菈蒂妮是瘋了嗎?她居然要雨現身!

「唉……」

不可思議的,空氣中傳來幽幽輕嘆,聲音直傳入眾人的耳中,升起了一種嘆氣的人正處於百般無奈狀態之下的感受。在除了菈蒂妮之外的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情形下,雙手托著一顆金球的雨憑空現身。

「果然是您啊!」菈蒂妮露出有如遇到老朋友般的笑容。

亞修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叫道:「妳認識她?」

「當然不認識,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曉得,一直到你跟我說時,我才明白那人就是她。」菈蒂妮說得從容,渾然不知亞修和愛提娜的臉色越變越古怪。

「妳果然感覺到我的存在。」雨也同樣不感意外。

「是有一點,從小我就發覺到不時有人在我身邊,且偶爾助我一把,我對那人的印象一直很模糊,但當小修提到雨的名字時,我便知道那就是您,也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噢,剛剛稱呼您小姐很抱歉,因為我不知該做何稱呼。」

雨無瑕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一絲笑意,說道:「沒關係,稱呼對我來說並不重要,而對妳的幫助也是應當,因為妳是最相信我的人。說出妳找我的原因。」

「很簡單,妳認為愛提娜有罪嗎?」

雨的眼神投向愛提娜,看得她的心劇烈的跳動著。

「無罪,否則我不會賜予她新生。」

愛提娜嬌軀劇震,一時間不曉得該作何反應。

「太好了,雨說妳沒罪呢!」

菈蒂妮拍著雙手,表情雀躍,事實上,除了她之外,每個人都緊張的透不過氣來。

愛提娜則是試探問道:「我真的沒罪嗎?我殺了那麼多人。」

雨的表情回復冷漠,說道:「我的話即是最終的判決,妳不必質疑。至於原因,何不問問呼喚我至此的人呢?她早已知道我會說什麼話。」

愛提娜愕然轉頭,菈蒂妮露出一個「沒想到被識破」的尷尬表情,開口解釋:「持劍殺人是罪,那麼是劍有罪,還是持拿之人有罪?想通此點,就沒什麼好驚訝的。」

愛提娜心情舒緩許多,開始試著接受自己並沒有任何罪過的事實,雖然有了雨和菈蒂妮的保證,但過去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忘掉,不過至少是個開始。

「妳呼喚我的名,就只為了這件小事嗎?為何不向我祈求失明的雙目能夠再度重見光明?」

「關係到人的事都不是小事,再說我也沒有那種為自身祈禱的習慣,而且,妳會幫我嗎?」

「不會,但至少會考慮考慮。」雨回答的很直接。

亞修臉色一變,大聲質問:「為什麼不幫助她?妳自己剛剛不也說她是最相信妳的人,難道妳忍心看她受到這種折磨嗎?」

雨冷冷望了亞修一眼,沒有回答。

亞修忍住怒氣,退而求其次問道:「那麼我請問妳,我母親的眼睛有恢復的可能嗎?」

「有。」

雨回答的同時,唇邊出現一抹神秘的笑意,顯然這個「有」字蘊藏著極大的玄機,雖然她沒有說出到底要用何種方法。

不過這已經夠讓亞修燃起希望,同時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都要讓菈蒂妮再次見到這世界的真實色彩。

菈蒂妮不在意自己的雙眼,接著說道:「那麼最後請求您一件事,可以去除愛提娜身上『紫色雙瞳』的能力嗎?」

「什麼?」

愛提娜出現了吃驚的神色,真被奪去這能力,豈不是少了一項武器?不過亞修可是相當贊成,紫色雙瞳是一把極端危險的雙面刃,這種以自我的壽命催發潛能的力量不要也罷。

「小事,其實當她將充滿絕望、悔恨、痛苦、自責、恐懼的閉鎖心房給打開時,她這自我折磨的能力將會慢慢消逝,不過提前幫她一把也無不可。」

雨手上的光球一點金芒逸出,穿過愛提娜的身體,似乎帶出了一團紫色的煙霧,再度回到球內。

愛提娜突然感到身體一輕,就再也沒有任何異樣,想試著使用紫色雙瞳的力量之時,卻怎麼也無法施展。

她在瞬間明白,這充滿無數血腥,有如枷鎖將她困住的力量,已經完全消失。

「從現在開始,這個世界上將沒有紫月這個人,只有愛提娜!」愛提娜雙眼閃著新生的光芒,過去的記憶在此刻忽然間變得模糊起來。

「太好了,老師。」

雨看了兩人一眼,無喜無悲,問道:「還有事嗎?」

「等一下!」眼看雨有離去之意,愛提娜出人意料的擋在她身前,毫無所懼的迎向她的眼神,沉聲問道:「我很感謝妳賜給我的一切,但當初為什麼要我到多倫魔法學院任教一年?妳到底有什麼陰謀?」

亞修心臟劇烈的跳動,不曉得受到如此質問的雨會有何種反應,同時悄悄走到愛提娜身旁,提防萬一。

菈蒂妮聽得黛眉一揚,走向前拉住愛提娜的手,對著雨深深一揖,恭敬說道:「感謝您的慈悲,我們兩人在此對您獻上最真誠的謝意。」

雨冷哼一聲,身軀慢慢變得透明,然後逐漸消失,同時留下一句話:「喪失雙眼雖讓妳更能看透表裡兩面,只是妳能看透我嗎?」

菈蒂妮一愣,一來是她的秘密居然被揭穿,二來是她感到雨的話中隱約帶著挑釁意味,讓她無法反應。

「媽,雨說的表裡兩面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妳要向她道謝呢?妳不覺得她別有用心嗎?」

愛提娜和亞修同時發問,彼此相視一眼後笑出聲來。他們有種更加親近的感覺,就有如姊弟,而這都是菈蒂妮的緣故。

菈蒂妮回過神來,苦笑說道:「我一定要回答嗎?」

「當然。」兩人很有默契的點著頭。

「好吧!其實我……可以大約知道別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是什麼意思?」亞修還是不懂。

「以很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我可以稍微讀出別人在想些什麼,雖然很模糊,但至少可以判斷對方是個能夠相信亦或不可信的人,明白嗎?而失明後,這種感覺越來越清晰,應該可以稱做『讀心術』。」

亞修聽得瞠目結舌,他作夢也沒料到菈蒂妮會有這種能力。愛提娜在驚訝的同時卻也想起亞修常常會毫無理由的相信一個人,他是否也有同樣的能力呢?

「那麼回答第二個問題,愛提娜,我問妳,當妳被雨賜予新生的那一刻,如果她沒有對妳下達命令,妳會怎麼做?」

「這……」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離開那裡,忘掉紫月的身分,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愛提娜臉色蒼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亞修越看越奇怪,不禁問道:「我說的話有錯嗎?」

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愛提娜說道:「縱使雨讓我復活過來,我也不會離開那裡,我會一直待在那裡,直到有新的命令下達為止。」

「不可能吧?我曾聽妮雅講過,那個地方因為死去的人太多,結果引起魔物橫行,她結合眾人之力也無法應付,最後只好放火燒掉一切,從這就可以得知那是個多麼恐怖的地方,妳怎麼可能還會想待在那裡?」

「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哪怕是烈焰將我吞噬,我也不會離開,因為沒有人對我下令,我會在那裡待到死亡為止。」

亞修臉色全變了,是什麼樣的殘忍訓練可以讓一個人變成一尊木偶,連與生俱來的求生本能都抹煞掉?

深吸了幾口氣讓情緒平靜下來,亞修看著菈蒂妮說道:「我明白了,雨要她到多倫魔法學院任教一年,雖看似命令,但真正的目的是希望讓她藉著接觸平常的人、事、物,給她再次融入這個社會的機會,對吧?」

「沒錯,所以說雨的確是個慈悲的神。那麼,我們回去吧!我想要先準備一下到歐瑪的必需物品。」

亞修心中感到不捨,才見面沒多久又要分開,實在是太快了,不過也好,因為這樣他也能早一點出發尋找醫聖。

遠處的黛絲笛兒和安琪莉娜聽得心頭百感交集,明白自己的父親為何情鍾菈蒂妮無法忘懷,她確實是個相當相當奇特的女子。

別的不談,光從她對待亞修和愛提娜的方式就可看出。

對於亞修,她是狠下心趕離家門,並立下三年不准回家的規定,迫使亞修不得不獨立過活。雖則亞修最近數月所遇到的人事物讓他加速成長,但如果沒有這些,三年後的他想必也會有同樣的表現。

而對愛提娜也是如此,菈蒂妮明明可以告訴她實話,但卻硬逼著脆弱的她去面對不堪的過去,讓她難過、傷心、痛苦,但當她經歷這些並跨出之時,她已經長出了名為勇氣的雙翅,讓她足以面對過去。

就在這時,她進一步請出了雨,告知愛提娜不需承擔任何罪,更取去她身為紫月的力量,讓她獲得完全的自由與解脫。

一路走來,菈蒂妮都是把愛提娜逼至絕境,進而啟發她面對過去的勇氣,縱使最後雨並沒有現身,她的自由只是會晚到一會兒。

菈蒂妮有如大海浩瀚的溫柔中藏有嚴厲,能包容一切的心胸卻時時刻刻鞭策著你,她所付出的愛不會讓人沉溺,而是不斷向前。

安琪莉娜和黛絲笛兒捫心自問,縱使擁有像菈蒂妮那樣可以預見人心的能力,也無法做出和她相同的決定。

她們同時想起以前對亞修的種種愛護,在下意識中其實是希望他能照著自己的想法而成長,那樣的話,就如同早早被控制住生長方向的樹苗一樣,只會變成人們的期望,卻永遠沒有屬於自我的靈魂,雖存在天地之間,但終歸是個讓人觀賞的玩物罷了。

兩人完全明白法裡恩和曼雷達為何在見到菈蒂妮後會結束對神魔兩界的絕對控制,縱使其中有千百個理由,但最重要的,還是他們不希望這兩個世界淪為自己手上的玩物。

若說菈蒂妮重新賦予神魔兩界新生並引導這一切,並不為過。而現在,她的孩子又將帶來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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