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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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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6:04
第五部萬蛇之窟  5蛇陣

蘇倫的推論很有道理,如果「月神之眼」是墓室裡最值錢的寶貝,那麼建造者有理由將它置於最危險的境地,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證它的安全。

「我需要找耶蘭談談!蘇倫,如果方便的話,你馬上請那位黑客朋友過來,我懷疑那道殺人的石壁後面有暗道──或者根本就是傳說中『超級武器』的藏匿地點……」

在巨大的危機面前,我不想消極地退縮避讓,總是希望自己能以此磨礪自己,逆流而進。從前看過的所有勵志類名人傳記,都形象地說明了孟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的觀點,不經風雨,難見彩虹。我是楊天的弟弟,絕不能讓他「盜墓之王」這塊金字招牌蒙羞。

蘇倫免不了一陣躊躇,目前的形式,如果沒有足夠的力量與軍方抗衡,勢必會陷入這場利益爭奪的漩渦裡,難免遭受滅頂之厄。像

「風哥哥,咱們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不如先讓軍方的人在蛇窟裡弄個人仰馬翻,咱們再找機會出手?」手機已經握在蘇倫手裡,但她並不情願馬上打這個電話。

我知道,「萬蛇之窟」帶給人的震撼萬分巨大,比如剛才我在噩夢中感受到的洶湧詭譎的蛇群,足夠讓人魂飛魄散了。蘇倫如此遲疑,只是在秉持「君子不立危簷之下」的人生信條,並不為過。

「蘇倫,世界上很多危險的事,總得有人去做。我希望自己是拯救大局的關鍵人物,我是『盜墓之王』的弟弟,大哥不在了,我要做世界上第二個『盜墓之王』──」

蘇倫急促地打斷我︰「不在了?風哥哥,並沒有確鑿的理由證明『盜墓之王』楊天大俠死了!按照江湖上的種種傳聞,他只是單純的失蹤。你該知道,像他那樣身經百戰的傳奇人物,是不會輕易就死的,哪怕身臨必死絕境,他也完全能創造人間奇跡,不對嗎?」

關於「盜墓之王」的傳奇故事,已經在江湖上傳為神話,既然是神話,便總有許多荒謬不實之處。

我笑著拍拍蘇倫的肩膀︰「別激動!我只是隨口說說。」

蘇倫焦急地繼續下去,一股腦兒地說了一大堆︰「風哥哥,谷野交付的那些照片,發送到研究室之後,經過三萬倍的放大化、像素插值計算,已經有百分之十的把握可以確認畫面裡的人就是大俠楊天。研究正在持續進行中,並且研究室方面正在用超級計算機類比一個與當時拍照的環境百分之九十九相似的空間,準備進一步確認。咱們不如儲存實力,等到各方勢力拼得你死我活時再出手,考慮考慮我的提議,你會同意的──」

望塔上猛然響起一陣尖利的警報聲,嗚嗚嗚的怪叫聲,霎那間令我耳膜刺痛難當。

「特急警報,軍方馬上就有行動了──」

蘇倫的話音沒落,營地裡已經響起幾百名士兵快速奔跑、列隊、整理武器的動靜。經過昨晚的地震,士兵損失了三分之一,剩餘的人,幾乎個個帶傷,無一例外。這可能是彩虹勇士部隊自建立以來,蒙受的最大規模的損失了。

「所有人聽著,營地裡所有人聽著,我代表埃及總統宣佈,馬上進入特急軍事戰備狀態。外圍人員,封鎖一切進出營地的通道; 望值勤人員,嚴密監視半徑一公里範圍內的可疑人物;下井人員,一切行動聽指揮,隨時準備衝鋒陷陣……」

鐵娜的聲音久久地在營地上空盤旋迴響著,鏗鏘有力之極。

我從挑開的門縫裡偷偷看著她, 望塔那麼高,她身後的背景是沙漠裡高遠遼闊的天空。這種情形下,她才真正像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

鐵娜身邊,站著一個目光陰冷的瘦削軍官,左肩膀上掛著衝鋒鎗,雙手按在腰間束著的極寬的皮帶上。我記得他的名字,應該叫做羅拔,職務是彩虹勇士突擊隊的教官。

「接下來,下井的一隊由羅拔教官率領,大家開始行動吧!」

鐵娜揮揮手,羅拔嚴肅地向她敬了個禮,乘電梯下了 望塔,帶著一隊士兵奔向井口。井口位置,耶蘭的人早就整裝待發,不過每個人的神情都很沉悶。昨晚在混亂發生時,狙擊手毫不猶豫地開槍射殺企圖逃走的工人,已經給雙方關係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耶蘭照例是站在工人隊伍的最前面,他身後的人,除了攜帶常規的繩索和挖掘工具外,還帶著攝像機、腳架、對講機、監視器等等,完全是電視現場轉播的全套設備。

很快,兩隊人馬消失在井口水準面以下,營地裡靜下來,但那種讓人窒息的緊張感卻越發濃重了。

這種場合,有兩個早該出現的人,一直都躲在谷野的帳篷裡,那就是手術刀與納突拉大祭司。營地裡遭逢劇變,一切都是鐵娜在處理指揮,那兩個人面都沒露,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擔心軍方的內訌,會不會出現納突拉與鐵娜火並的慘劇。如果納突拉不出面,自然是已經與鐵娜達成了協議,大家站在統一戰線來了。那麼,手術刀呢?為何也不露面?他們窩在帳篷裡數天,就算有一千個值得討論的問題,也早該處理完畢了吧?

鐵娜下了 望塔,一直向我這邊走,神情並不輕鬆。

蘇倫又悄悄迴避了,從床後面的一個隱蔽的小洞裡,屈身鑽了出去,纖塵不驚。她對場面的判斷能力一流,最懂得什麼時候該激進,什麼時候該退讓。

「風先生,我想邀請你過來,一起看墓穴裡的電視直播,怎麼樣?感興趣嗎?」鐵娜顯得心事重重,眼睛裡也不再有咄咄逼人的神氣。

「怎麼?這次你不敢親自帶隊下井了嗎?你也害怕毒蛇?」我不買她的好。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她自己肚子裡打什麼主意,只有天知道。

鐵娜幽怨地長歎︰「風先生,何必明知故問?身先士卒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暴躁蠻幹』的代名詞,國家花費近千萬美金把我培養成統御千軍萬馬的大將軍,不是要我為小事送命的。」

我天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不想再讓她為難,點點頭,跟隨她一起向井口旁邊的臨時帳篷裡走去。

離開我的帳篷之後,她好奇地挑了挑眉毛︰「怎麼?蘇倫小姐呢?沒跟你膩在一起?」

女孩子的飛醋,總是莫名其妙且不合時宜,讓我哭笑不得。我跟蘇倫的感情剛剛朦朧開始,還沒到鐵娜想像的那樣。

帳篷裡擺著辦公桌和五台監視器,不過所有的器材上都噴著沙漠軍團的古式盾牌標誌,坐在監視器前面的人員,也是全副武裝的士兵,而非耶蘭手下的工人。

監視器裡的畫面顯示,這隊人正急促地在隧道裡行軍,很快便能到達金字塔入口。

我偷偷觀察著鐵娜的表情,等到畫面裡出現了金字塔入口,再出現墓室變化後的情形時,鐵娜嘖嘖讚歎了兩聲,卻不是「哇!哎呀」之類的驚歎,彷彿早有預料,見怪不怪。這更印證了我的懷疑,她肯定是提前預見了金字塔內可能發生的變化,才會如此鎮定。

谷野和詹姆士仍舊站在池邊,不過在士兵們的挾持下,他們很快就被推搡到了一邊。

耶蘭指揮著工人們,在池子的四個邊上各架設了一台攝像機,鏡頭涵蓋了池子裡的每個角落。另外有一台攝像機的鏡頭,是廣角覆蓋全場動態的,很顯然,這次耶蘭的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充分。

那個所謂的「萬蛇之窟」非常安靜,除了那些詭異奇特的符咒外,毫無異常。

在我看來,符咒只是用來嚇唬入侵者的,比如我進古井裡去救援籐迦時,根本沒有受到任何來自符咒的侵害。

士兵們在池邊釘入膨脹螺栓,掛好滑降鋼索,整裝待發。這種情形,如果沒什麼意外發生的話,幾分鐘內,「月神之眼」就將屬於鐵娜了。

「將軍,可以開始了嗎?」畫面一轉,出現了羅拔陰沈沉的臉,他有著一隻形狀怪異突兀的鷹鉤鼻,眼角稍微下墜,竟然是標準的三角蛇眼。

「開始吧!」鐵娜低聲下令。

懸垂到池底的鋼索總共有五條,所以第一批降下去的士兵有五名。

高空滑降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做起來肯定得心應手,下降最快的一名士兵只用了三秒鐘便已經落地,迅速解開了腰間的不銹鋼連接扣,奔向池底中央的石台。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有出位顯眼的機會,特別是在這種為國家出力的巨大榮譽面前。所以,這名士兵的心情可以理解,不過他忘了這是在詭異的金字塔底下,任何意外都可能發生。

距離那石台還有五步時,那人陡然躥跳起來,半空中伸出雙臂,向石台側面一按,看他的樣子,似乎是要借這一按之力,凌空翻身,躍上石台。

三層石台層層疊加起來,總的高度約為六米。

他的身手的確夠矯健,這種空中翻身飛騰的動作要點全在雙臂發力的這一按上。鐵娜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低聲叫著︰「好!好身手!」

可惜,那人的一按,不知怎麼便落了空,身子重重地撞在石台側面,向地面上直摔下去。

鐵娜「啊」了一聲,神情一凜,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叫著︰「把鏡頭拉近,看那石台!」

她是向著對講機說的,墓穴裡操控攝像機的工人立刻將鏡頭拉近。

石台的架構,下面的兩層,依次比頂層寬出約半米,像個巨大的三層台階一樣。石台表面,同樣雕刻著象形文字、壁畫,只是沒有被繪上血紅的符咒而已。

「羅拔,派更多人下去,似乎有些古怪!」

第二批人又迅速進入了池子,第一個接近石台的士兵臉朝下趴著,身子直挺挺地伸展著,已經暈了過去。

會合後的九個人小心翼翼地向前挪步,再不敢輕舉妄動。

「那一個摔下來的,是這個小組的組長,身手最好。」鐵娜喟歎著解釋,方纔那一幕,那人的手明明已經接觸到石台了,怎麼會突然失手呢?

我踱到負責監視全場的顯示幕前,畫面平緩地移動著,將所有墓室裡的情況全部收入眼底。

被驅趕到一邊的谷野和詹姆士並沒有表現出巨大的憤怒,相反的,他們兩個的眼神竟然有驚人的一致,都帶著一種幸災樂禍的嘲弄,彷彿墜下池底的士兵,都將變成有去無回的誘餌一樣。

「鐵娜將軍,能否告訴我,接下來將要發生什麼?」

在幾乎可以預見的危機面前,那九名士兵的命運到底如何──我明白,在鐵娜這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面前,別說是九個人,就算是九十、九百、九千個人的性命,都不過是一捧螞蟻而已。

古語說,一將成名萬骨枯,所有成名千古的大將軍背後,都是堆積如山的士兵的屍骨。

「不知道。」鐵娜的臉漸漸轉成鐵青色。

畫面裡,谷野與詹姆士隔著池沿十幾步遠,伸長脖子費力地向池底望著。正是明白即將出現的巨大危險,他們才會心甘情願地退後,把最靠近池邊的觀察位置讓給毫無察覺的士兵和工人們。

九名士兵列成戰鬥方陣,半步半步地向前挪動,終於到了石台邊。

對講機裡傳來羅拔的大聲命令︰「搭人梯上台,取寶石上來。」

這些平日做起來得心應手的動作,此刻施展起來,九個人都變得生澀緩慢,彷彿每個人都在戰戰兢兢的顫 之中。

「拉近鏡頭,看看那石台頂上。」鐵娜說的,也正是我要說的。

鏡頭拉近後,我越發能確信,木乃伊芳躺著的地方,就是從前發現籐迦的那隻玉棺。只不過木乃伊芳的身體非常龐大,幾乎是籐迦的兩倍,才會出現無法完全放入凹槽裡的情況。

平台的表面是沒有任何文字和圖案的,只呈現出一片古怪的灰白色。在這裡,我沒找到那塊可以蓋住凹槽的透明玉板,更無法解釋這木乃伊芳是怎麼突然出現的。

木乃伊芳的身體,被嚴嚴實實地裹在那種土灰色的粗布裡,纏得非常緊,像是高手包紮出來的奇形怪狀的粽子。它的長度約摸有一百八十厘米還多,可見生前必定是個極其高碩的男人。

鐵娜突然自言自語︰「這麼龐大的木乃伊芳,似乎……似乎還沒見過呢?」

做為埃及人,她自小必定見過無數具木乃伊芳,也能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了。

同時,我也發現了一個古怪的疑點,那些包裹木乃伊芳的裹屍布,看上去非常新,並沒有腐爛、朽化的痕跡。

這是最不可思議的,詢問任何一個金字塔盜墓者或者是木乃伊芳研究專家,他們都會告訴你︰「木乃伊芳的裹屍布經過幾千年的蟲蛀、風化、細菌侵蝕之後,無論是色澤還是質地,無一例外都將腐朽老化,變得脆弱不堪。」

埃及人的防腐技術再高明,又怎麼能抗拒得了地球上幾千年歲月的慢慢煎熬侵蝕?

所以,任何情況下,都不可能出現「非常新的裹屍布」這種現象。

同樣,鐵娜的發現也很重要──據可靠的歷史考證,古埃及人的身高要比現代非洲人普遍低一些,成年男人的身高平均為一百六十五厘米左右,並且由於疾病和營養不良,他們的身體都不會太肥胖。等到挖空五內製成木乃伊芳後,每具木乃伊芳最長不會超過一百六十厘米。

現下看來,這具木乃伊芳有太多疑點。最根本的一點,如果石台表面就是我曾經看到過的囚禁籐迦的玉棺,那麼這木乃伊芳又是從何而來的?

歸根結底,除了「外星人、四維空間、蟲洞、時空穿梭」之類的理論之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麼科學理論能解釋這件事。

九名士兵在放著「月神之眼」的石台那一側搭起了四層人牆,最上面的一個人把手摳在石台邊上,縱身提氣,已經落在石台上。

鐵娜長出了一口氣,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那人手裡握著一柄極短的戰術匕首,顫抖著向寶石伸去。按常理推斷,寶石肯定是被嵌在石台上的,至少會有一半體積是沒進石頭裡的。寶石上的白光是如此熾烈,以至於當鏡頭指向那士兵的臉時,畫面上出現了一大片雪亮的空白,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我挖不動……」士兵衣領上也帶著通話器,聲音哆哆嗦嗦地向羅拔會報。

「用點勁,拿到寶石,給你記軍事特等功!」羅拔語調陰冷,不帶絲毫感情。

士兵受了鼓舞,雙膝跪在石台上,雙手抓緊刀柄,全神貫注地撬那顆寶石。羅拔手持的對講機性能非常優異,所以我跟鐵娜都聽到刀尖跟石縫接觸時的「嘎吱、嘎吱」的動靜。

這種情形,不知怎地讓我想起墓穴裡第一次發現那巨大金錠時的情形,同樣是超乎尋常的亮度,根本不可能是寶石發出的自然光。

「等一下──」我抬手向鐵娜示意。

「等一下──」鐵娜的話立刻傳達出去,那高高跪在在石台上的士兵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她轉頭向著我,滿臉都是疑惑不解。

「將軍,還記得那被分解的金錠嗎?一旦遭到外力侵入,金錠發出的自然光立刻就消失了。我想這寶石會不會也出現這種情況,所以有必要先接通照明線路進去,然後再採取行動,是不是?」

試想一下,在如此空曠的墓室裡,如果突然間變得漆黑一片,豈不是明擺著要引起巨大混亂?人的死活姑且不管,一旦寶石失蹤,大家的努力也算是白費了。

鐵娜點點頭,不過她隨即下達的命令卻是︰「所有人打開槍械上的戰術手電筒,防備寶石的亮光消失。」這樣做,比費力地布設照明線路更簡潔,反正有二十幾隻電筒,一起打開時發出的光,已經足夠用了。

軍令如山,所有的士兵立刻摁亮了電筒,包括羅拔在內,也是如臨大敵地打開電筒,雙手抱緊了胸前的衝鋒鎗。

這種關鍵時刻,我希望有蘇倫在場,但她自從迴避之後,就再沒露面,不知道做什麼去了。不但是她,手術刀、納突拉兩人也絲毫不見動靜,好像金字塔行動的指揮權已經完全放給了鐵娜,讓她放手去幹。

這樣的情形,並不正常,要知道手術刀和大祭司都不是自甘寂寞的人。

「風先生,專心看那畫面──」鐵娜不滿地提醒著我,或許已經意識到了我正在左顧右盼,心神恍惚。

我收回目光,凝視著畫面裡近乎盲視的情形。

「嘎吱、嘎吱……喀啦、喀啦……」聲音變了,彷彿是某種梁架斷裂的聲音,恐怖地迴盪在墓地裡。

「怎麼回事?羅拔,怎麼回事?」鐵娜急促地大叫。

四台攝像機的畫面全部瞄準了石台中央,最後一台的鏡頭卻是指向了池底趴著的那名垂死的士兵,然後焦距急速拉近。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一條柔軟的黑色帶子倏地捲了過來,搭在他的肩膀上,隨即連繞了幾個圈,拴住了他的脖子、兩臂……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鐵娜大聲地吸著氣,向前走了兩步,幾乎要把眼睛貼在螢幕上。

我的耳朵裡聽到「 、 」的動靜,不過這次不是關於毒蛇的噩夢,而是真真實實地從對講機的聽筒裡傳來的。鐵娜整個人都幾乎僵硬了,右手裡的對講機攥得嘎叭嘎叭直響,我真懷疑她能一不小心把對講機捏碎。

螢幕上的地面陡然活動起來,那些刻滿了文字壁畫、畫滿了紅色符咒的地面像坍塌了的積木房子,瞬間便斷裂成無數塊碎片,向無底深淵裡墜落下去。當然,那士兵也隨著一起墜落──

剎那間,千萬條毒蛇張口「 」吼叫的聲音瘋狂地響起來,工作台前的負責監控的士兵全部向後猛然躍開,把五把椅子一起帶倒,發出稀里嘩啦的一陣亂響。但現下已經沒人注意椅子的問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著第五台攝像機傳送回來的畫面。

蛇,很多蛇,非常非常多的蛇,翻滾著、擠挨著、糾纏著、湧動著──畫面裡同時擠進來不下五十隻以上的三角形黑色蛇頭,當這些蛇頭同時張嘴時,血紅的信子、白森森的毒牙、粉紅色的上 ,立刻構成了讓人作嘔的恐怖畫面。

一名士兵忍不住,捂著嘴奔出帳篷,大口大口地嘔吐著。

剩餘的人,無不臉色慘白,渾身顫 。

「蛇……蛇……將軍……我們發現了很多蛇……」羅拔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

驀的,慘叫聲又響了起來,因為環繞著石壁的所有池底空間都已經坍塌,先前搭建人梯的八個人,已經有六個隨地面一起陷落,還有兩個,已經扒住石台的第二層,正吃力地向石台頂上爬去。

陷落在蛇陣裡的人,一直都在掙扎嗥叫,並且夾雜著衝鋒鎗的斷斷續續的槍聲。不過,這種詭異的情形下,就算最擅長捉蛇、驅蛇的專家,都絕對沒辦法逃脫了。池邊站著的人都給驚呆了,包括所有正在操控攝像機的工人們,竟然只是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同類痛苦地掙扎在蛇陣裡。

足足有三分鐘後,羅拔才失魂落魄地大叫起來︰「開槍,投擲鋼索,救他們……」

沒有人動手,也沒有人開槍,因為蛇陣中已經浮起了七具白森森的新鮮人骨。

「嘔……嘔……」又有兩個人奔出去,加入了嘔吐的行列。

「這些蛇是那裡來的?」鐵娜苦笑著,轉頭問我。

五部攝像機的鏡頭全部對準了池底的蛇群,所以五台監視器螢幕上出現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蛇頭、翻翻滾滾的黑色蛇身,還有它們嘴裡不斷吞吐的血紅的信子,對講機裡更是不停地傳輸著「 」的恐怖呼嘯聲。

鐵娜厭惡地關閉了對講機,我們兩個相對無言地看著監視器裡的詭異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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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6:47
第五部萬蛇之窟  6龍的預言畫應驗了

「你不知道?你會不知道?」我無法不表示我的憤怒,如果她知道這裡叫做「萬蛇之窟」,難道會不清楚蛇是從那裡來的?

「我真的不清楚,所有的事,都是谷野跟大祭司在交流,我只是道聽途說地知道會有蛇群,只是沒想到如此恐怖──」

「恐怖」一詞已經不足以形容池底的狀況,這是一個巨大的毒蛇的深潭,我相信蛇陣的濃度不會少於五米。又一陣翻翻滾滾之後,白骨不見了,池底一片黑壓壓的,全是飢餓之極又興奮之極的毒蛇。

終於,剩餘的兩名士兵也逃了出去,帳篷裡只剩下我跟鐵娜。

「風先生,相信我,此前我並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我取過對講機,大聲命令︰「鏡頭轉向石台,快!」死了的士兵已經不值得顧惜,救回石台上的三個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時間來得及,我真希望自己現下就狂奔下井,親自參與救援行動。

很久以前,手術刀曾對我語重心長地說過這樣的話︰「做大事,首先要有大胸懷、大氣魄,其次才能有大抱負、大志向,而後呢?千里之行、始於足下,沿著自己設定好的計劃路線去走,才有機會成功。」

這些話,他曾簡練歸納為「胸懷天下」四個字,寫成了筆力遒勁的漢隸條幅,一直掛在我大學宿舍的床頭。

在我看來,只有珍惜所有同類的生命,才能體會到生命的可貴。

石台上再添了兩個人,已經顯得有些擁擠。

「救救我……救救我──」後來上台的兩名士兵絕望地隔著蛇陣向池邊的人伸手求救,其中一個半邊臉已經又黑又腫,顯然是被毒蛇咬傷了。

這次進入墓室的人並沒有攜帶救援工具,鐵娜大聲吩咐帳篷外的人,馬上帶加長摺疊梯、解毒血清針劑下井,採取緊急救援行動。

蛇毒極為猛烈,我眼睜睜看著一片黑霧漸漸籠罩住了那名士兵的額頭,整張臉漆黑一片,比最純正的非洲人更詭異。他還能說話,不過舌頭已經不聽控制,只揮動了幾下胳膊,猛然側身一倒,無聲地落進蛇群裡。

他的同伴愣了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背。這名士兵也被咬傷了,整只左手已經漆黑,幾秒鐘內,黑氣已經出現下了他的左腮上。

他不再求救,絕望地慘笑著,慢慢舉槍,張嘴咬住衝鋒鎗的槍口。

沒有人出聲勸阻,當一連串「噠噠噠」的槍聲輕脆地響起來,畫面上,一陣燦爛的血線從他後腦上噴濺出去,隨之,他的身體也翻身落進蛇群。

我已經沒有力氣表示自己的憤怒,在洶湧的蛇陣面前,有心救人,無力回天。

剩餘的一名士兵嚇傻了,雙手緊握匕首,仍舊保持著下跪的姿勢,但身子哆嗦成一團,最後實在支援不住了,向前撲倒,一下子壓在那顆寶石上。

一瞬間,墓室裡的光線黯淡下來,但毒蛇的呼嘯聲依舊恐怖,特別是毒蛇的身子彼此摩擦時發出的「嘩嘩嚓嚓」聲,彷彿最鈍的刀刮在最尖銳的魚鱗上,最大限度地折磨著人的聽覺神經。

蛇群距離石台頂面的距離仍舊是六米,面對直立陡峭的石壁,它們還沒有攀緣直上的能力,所以剩餘的那名士兵暫時是安全的。

「快去救他吧!」我頹然落座,雙手抱住頭,血淋淋的現實,讓我又一次意識到,從前看過的險象環生的盜墓電影並非全是導演瞎編亂造出來的,總有一部分現實依據。比如眼前這一大片蛇陣,恐怕是最好的佈景師、道具師都無法安排出來的。

「我已經……派人下去了……啊?風、風、風……你……看……」鐵娜突然變得語無倫次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彷彿給什麼人死死地扼住咽喉了一樣,無法呼吸,更無法開口講話。

我抬起頭,發現她的雙手正緊緊地抱住了其中一台監視器,臉貼上去,眼睛瞪大到極限。

「怎麼了?」我的目光落在旁邊的監視器,立刻一陣極度驚駭襲來,忍不住連退數步,將倒在地上的椅子踢飛了出去。

畫面上,寶石的光芒重新變得熾烈耀眼,被那士兵擋住的發光路線完全恢復。於是,現下看起來,那士兵完全是個透明人,自己的身體一點光線都擋不住。更為詭異的是,他的身子正在開始腐爛──或者說是被光線「分割」,然後緩慢地被「風化」成碎末。

「風化……天哪!原來神秘的『風化』是來源於『月神之眼』?」我喃喃自語,聲線已經被誇張地扭曲,聽起來像是極度痛苦下的哀嚎。

鐵娜已經無法說話,直到那士兵的身體完全風化,猶如一隻被風乾了的蟬蛻,恐怖卻又可笑地俯臥在石台上。

看得這種情景的每個人都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如同被魔法師禁錮住了。

鐵娜放開自己的手,嘴唇哆嗦著,鐵青色的臉上肌肉扭曲。

傳說中的「月神之眼」出現了,但隨之而來的不但有洶湧恐怖的蛇陣,更有殺傷力巨大的「風化」力量,這肯定讓她一陣一陣暴躁無匹地抓狂。

驀的,工人中發出一聲淒惶的吶喊,一起拋下手裡的工具,向退場門方向狂奔。

羅拔回應最快,怒不可遏地大喝︰「停下!停下,我要開槍了,停下──」一邊喊,一邊迅速舉槍,做出了準備掃射的架勢。不過,士兵們並沒有聽命一起舉槍,反而跟在工人後面,失魂落魄地逃跑。

先前巴彎等人被「風化」時,所有人早就已經人心惶惶,現下親眼看到自己的隊友被射線幹掉,哪能不魂飛魄散?

「羅拔,算了,撤退吧!」鐵娜無奈地向對講機喊話。

羅拔也是人,一聽到「撤退」的命令,立刻緊隨在人流後面逃生。

畫面失去了聲音,那士兵手裡的短刀落地,在石台上迸出一串燦爛的火花,然後翻了個跟頭,落向蛇陣,立刻又引起蛇群的一陣騷動。

攝像機都遺落在墓室裡,所以人員全部撤離後,畫面還是能夠得以順利地繼續傳播過來,直到攝像機的電力耗盡為止。

這是一次徹徹底底的失敗,寶石現身,近在咫尺,引得所有人垂涎卻空手而回了。

我走出帳篷,遠遠地看著那群野狼狽混亂的人升上井口,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心有餘悸的茫然的笑。特別是平日冷靜嚴肅的彩虹勇士們,現下衣裝不整地跟工人們混在一起,衝鋒鎗歪歪斜斜地搭在肩膀上,根本連最起碼的士兵的禮儀都沒有了。

在突如其來的劇變面前,沒有人能巋然不動,無論是內心還是外表。

由此,不得不佩服古代的日本忍者,在極度殘酷的修煉環境裡,以千分之一的比例,培養出了名垂青史的著名忍者,其傳奇事跡不但傳遍了日本列島,而且成為全球武學高手尊崇的對象。

對日本歷史稍微熟悉些的朋友,應該就能叫得出幕府時代著名的「十大忍者」和「十大古劍」的名字,稍高明點的,就會對那些永垂不朽的人物如數家珍。

蘇倫站在我的帳篷門口,垂著手偷偷向我比劃著手勢。

我剛剛要向她走過去,井口最後一趟電梯升了上來,裡面站的是谷野和詹姆士。

詹姆士依舊輕鬆灑脫,一跳下地,便抬起手輕輕攏著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隨即整了整西裝,皺眉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然後大步向谷野的帳篷走去。

谷野愣怔地呆立了幾分鐘,目光轉到我身上,尷尬地笑了笑,向詹姆士的背影追去。

他們兩個,都是「月神之眼」的垂涎者,特別是詹姆士,在伯倫朗、湯死後,又隨著切尼的消失,他的專家身份越來越凸顯出來。

身為美、印兩國的雙面間諜,在這場發掘盜寶的重大行動裡,他會擔負起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月神之眼」只有一顆,數家來分,總不至於拚個魚死網破吧?

鐵娜垂頭喪氣地從帳篷裡出來,繞過我,也是奔向谷野的帳篷。

我懷疑在這幾個人之間,存在著某種黑暗的交易,只是單單避開我跟蘇倫而已。

我回到帳篷,蘇倫的表情顯得非常不自然,取出一個火柴盒大的微型錄音機,無言地摁下播放鍵。

「是什麼?」我著急地問。

金字塔裡已經變成蛇窟,萬一再發生點意外,蛇陣外溢,進入隧道、豎井、營地,大家就都完蛋了。

「是……某個秘密談話,風哥哥,千萬別心急,這裡的錄音要比什麼『萬蛇之窟』或者『月神之眼』更重要。還是坐下來,慢慢聽、仔細聽……」

蘇倫已經沖好咖啡,遞到我手裡。

首先響起的是手術刀試探性的聲音︰「大祭司,總統方面對盧迦燦的事,有什麼意見?」

納突拉鬱鬱寡歡地回答︰「總統先生非常惱火,要知道,那批米格21的戰鬥機,對他稱霸非洲的野心是一道最行之有效的保險栓。盧迦燦死了,購機價格至少會上漲百分之四十,並且五角大樓方面,還會以各種藉口拖延交易日期,最糟糕的情況,甚至會出現埃及方面的錢到了對方賬上,可我們連個飛機的影子都收不到……」

「哈哈,不會這麼糟糕吧?五角大樓的信譽這麼差?據我所知,每年都有各國的軍火販子能從五角大樓的黑暗管道搞到五折甚至更低的武器,就算沒有盧迦燦,難道五角大樓就捨得把這批戰鬥機爛在手裡?」

手術刀說得對,全球每年消耗掉的幾百億美金的武器裝備,超過一半數量,是在五角大樓的默許下,從美國軍需處的黑暗管道裡流通出來的。甚至包括伊芳拉克民兵、阿富汗匪徒用來抵抗美國海軍陸戰隊的衝鋒鎗和火箭彈,大部分也印著「Madeinusa」的醒目標記。

如果沒有大規模的戰爭準備,任何一個國家想要吞下這麼一大批戰鬥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納突拉冷冷地哼了一聲︰「手術刀先生,看來你的消息還是不夠靈通啊?」

手術刀「啊」了一聲,似乎是在捧著杯子喝水。

納突拉接著說︰「告訴你吧,南非方面,已經向五角大樓旗下的軍火販子下了同樣的訂單,目標直指同一批戰鬥機。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盧迦燦的中間斡旋,我們的低折扣實現不了,而一時間又無法湊齊那麼多款子,這批戰鬥機,便會被南非人全盤買下。報價方面,他們已經接受了美國人最初擬定的全價……」

這些武器交易上的事,我不太感興趣,但接下來,手術刀便提了個異常尖銳的問題︰「大祭司,總統會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畢竟發掘土裂汗金字塔這件事,最早他就安排我們兩個合作。盧迦燦先生做為你的全權代表,現下下落不明,這份監管不力的罪責你是怎麼也推脫不掉的吧?」

這一下戳到納突拉的疼處,冷笑著陷入了沉默。

井架那邊,陡然又傳來了數聲驚呼,有人在急促叫著︰「快!快注射解毒血清……可能是蛇嘴裡的毒涎擴散到空氣裡了,快……」

隨即,一片哼哼唧唧的哀嚎聲響起來,這個問題,鐵娜應該能意識到。跟那麼多毒蛇共處一室之後,所有的人都可能不同程度地受到帶毒空氣的影響,一升上地面就該展開緊急救治才對。只是,她急著趕去大帳篷,根本無暇顧忌士兵們的生死。

蘇倫沒看到井下出現的詭譎蛇陣,只是皺著眉,示意我認真聽這盤錄音帶。

「對,我監管不力,但要讓我來背黑鍋,我才──」他罵了句髒話,並且狠狠地呸了一口。

「如果總統下令,要鐵娜將軍押解你入獄、上軍事法庭呢?到時候,什麼黑鍋都扣下來,不管你願不願意,可都得背著擔著,對不對?」手術刀的聲音循循善誘。

「你什麼意思?難道是總統派你來做說客?」納突拉有些惱火。

手術刀迅速接下去︰「不,所有的事與我無關。我是商人,只要能賺錢,誰當總統、誰主宰埃及政府,都與我無關,我只是覺得以鐵娜將軍雷厲風行的鐵腕手段,很可能突然出手,讓你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咱們共事一場,大祭司的爽快脾氣是我最欣賞的,非常希望以後還能再合作……」

蘇倫提筆在記事本上寫了「陰謀?兵變?」這兩個詞,打上重重的問號,推給我看。

納突拉是總統的親信,按理說,他跟軍方的聯繫並不緊密。

鐵娜則是彩虹勇士的直接領導人,無論從任何角度講,大祭司都沒有發動兵變的能力。畢竟這個小小的營地在數百名特種兵的包圍下,鐵定是沒人能夠找機會翻鐵娜的盤。

納突拉沉吟著︰「你的意思,是當機立斷?」

手術刀呵呵一笑︰「大丈夫做事,最要緊的就是當機立斷。婆婆媽媽糾纏不清,最後受害的肯定就是自己。」

納突拉還是猶豫不決︰「可是,彩虹勇士屬於鐵娜的親信部隊,我不覺得自己單槍匹馬能勸降這批身經百戰的高手……」

手術刀又在大笑,毫無顧忌地點透了這層窗戶紙︰「大祭司,沙漠軍團的精銳人馬,已經在營地四週五公里外形成了一個鐵桶樣的包圍圈,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一口吃掉彩虹勇士,再活捉鐵娜,要挾總統讓位?」

蘇倫無言地苦笑,我由衷地向她挑了挑大拇指︰「這些偷聽來的資料太珍貴了──」

蘇倫搖頭︰「珍貴?珍貴有什麼用?我們夾在這個漩渦裡,毫無辦法,又沒法順利逃脫,最後結果會怎麼樣?」

兵變,往往伴隨著一場鋪天蓋地的血腥屠殺,歷史上幾萬個大大小小的例子毫無例外地說明了這一點。在沙漠裡,就算是獨步天下的高手,也不可能一個人對抗數萬名荷槍實彈的士兵。

手術刀在這次欲擒故縱的討論裡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

埃及軍隊嘩變,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誠如他所言,自己是個商人,對政治軍事不感興趣,可一旦埃及國內發生戰事,他自己的財產勢必會蒙受巨大損失──無商不奸,他自稱是商人,所做的就一定會是能給自己帶來利益的事。

反正我看不出他的用意究竟何在,蘇倫緊皺的眉,也說明她對這件事的複雜變化,根本理不清頭緒。

錄音帶聽完了,一直都是手術刀在勸解、調停,納突拉火氣勃發,發動兵變的決心已經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這麼一來,鐵娜就危險了。」蘇倫如此下了結論,倒掉杯子裡涼了的咖啡,滿面困惑。

我大概向她描述了墓穴裡的詭異變化,她驚駭得連紙杯都險些墜落在地︰「果真是『萬蛇之窟』?天哪,這麼多毒蛇,先前都藏在金字塔裡──」

當我們大隊人馬大搖大擺地進入墓穴時,只看到誘人的巨大金錠,對於深藏在地下的危險,根本一無所知,想想都後怕得發抖。

「現下,金字塔裡空了?沒人了?下一步,鐵娜會怎麼做?」她望著空蕩蕩的井架,眉頭鎖得更緊了。

「下一步──」我也發出了苦笑。我跟蘇倫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完全變成了局外人,得不到任何消息支援,更被排斥在核心會議之外。

蘇倫舉起了龍留下的筆記本,若有所思地問︰「風哥哥,你有沒有發現,出現蛇陣這件事,跟他的畫有幾分相似之處?」

她把筆記本翻到「地、蛇」的那一頁,指著那些雜亂無章的野草,非常肯定地說︰「這些,代表的全部是蛇,而不是雜草。而方框裡這個人形,代表的則是突然出現的木乃伊芳──」

這種解釋方法乍聽有些道理,但仔細一想,我立刻提出了反駁意見︰「龍怎麼會預見到墓室架構變化後的事?如果不是有人觸發機關,讓棋盤式的墓室變為現下的樣子,那裡會有石台、木乃伊芳、蛇陣?」

在打通金字塔外壁之前,龍已經成了植物人。他塗鴉下這些畫的時候,時間更是在數月甚至數年之前,我很懷疑,他能俱備這種預知未來的超能力。基於這一點,我覺得蘇倫的解釋有點牽強附會之嫌。

蘇倫並沒有急著解釋,又翻了一頁,指著「天、蛇」那一幅︰「風哥哥,看這裡,我一直在想,它代表的意思會是『蛇從天而降』嗎?如果大方框代表的是某個空間的屋頂,在這裡我把它想像成你去過的墓室的屋頂──」

不用她說完,我也能聯想出來︰「那麼,小方框呢?是代表屋頂開了個洞,然後從洞裡湧出來無數毒蛇?對不對?」

蘇倫深思熟慮了幾分鐘,才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還想反駁她,畢竟我進入金字塔的次數是她的數倍,會對現場環境有直觀的認識,而不是她這樣紙上談兵的空想。

突然間,我對自己的信念產生了懷疑──「既然棋盤式墓室能變成廣場、古井裡的玉棺能上升為放置木乃伊芳的石台、平整的池底能陷落為恐怖絕倫的蛇陣……那麼,還有什麼不能出現的?別說是屋頂開洞落下毒蛇這樣的小事,就算落下木乃伊芳、鱷魚大神甚至三頭六臂的外星人,都不是不可能的……」

曾記得有位歐洲先哲不止一次說過︰「想像力是社會發展的動力,想到就能做到,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我可以借用他的話並且將其無限延伸︰「地球只是宇宙的恆河一沙,地球人的見識也只是微不足道的知識海洋中的一滴水,所以千萬不要說『不可能、絕對沒有、荒謬』這樣的極端詞彙。只要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哪怕在所謂的『科學家』嘴裡被駁斥得一錢不值的理論,只要在某個人的思想裡出現,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成為現實。」

如果龍的畫,與墓室裡的蛇陣有其或必然或偶然的聯繫,那麼蘇倫的大膽推斷就是非常可信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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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7:22
第五部萬蛇之窟  7寶石動人心

「蘇倫,我想是不是可以跟手術刀先生談談?至少……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他會心中有數……」

對於手術刀曖昧的態度,我一直感到困惑。在第一次跟谷野、班察見面會談時,他出乎意料地將土裂汗金字塔的合作發掘問題交託給我來辦,到今天為止,發掘工作沒有太大進展,反而屢次損兵折將,他似乎始終都在迴避我。

「沒用的,風哥哥,記得我說過很多次了,他變了──不管你信不信,他變了,這是無可爭辯的事實!」蘇倫焦躁地在帳篷中間踱步,卻始終不說出自己之所以下這個結論的理由。

「那麼,我去跟他談,可以嗎?」

蘇倫長歎︰「風哥哥,你太固執了!我是手術刀的妹妹,對他的瞭解超過任何外人,他現下……我有足夠的證據可以給你看,不過不是現下!」

我苦笑起來,拿過龍的筆記本,隨便翻著,讓那些詭異古怪的簡筆畫一頁一頁在眼前飛快地晃過。

寶石是非取不可的,谷野、詹姆士、鐵娜都已經虎視眈眈,志在必得。

這道蛇陣,應該是用來保護「月神之眼」的天然屏障,要想突破它們的包圍,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火攻。這一點,幾乎人人都能想到。

在二戰歷史上,曾經有過兩軍交戰時,伏擊者被荒島上的毒蛇圍困,幾乎全軍覆沒的實例。最後,殘存的士兵們點燃了荒島上所有的灌木,再卸開彈殼,用火藥和硫磺驅散了毒蛇的進攻。

這件事,已經成了二戰史上的一個特殊案例,被永遠載入史冊了。

如果能向池子裡倒入足夠的汽油,劃一根火柴,就能將所有的毒蛇焚燒一空。這是最省時省力的辦法,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鐵娜應該會採取這種簡便易行的方法。

蘇倫眉尖一動,似乎猜透了我的想法︰「風哥哥,還記得老虎轉述過的唐心的話嗎?」

我愣了愣,的確,老虎那次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不要動用明火」的話,我一直都沒放在心上。如果動用汽油火攻,自然就是天大的「明火」了。

「那些鬼話,你也相信?」我有點心虛。

蘇倫「嗯」了一聲,若有所思︰「唐心沒必要嚇唬咱們的,她進入埃及沙漠的目的,根本就是打《碧落黃泉經》的主意──她的立場,跟營地裡所有的勢力都不相同。而且……風哥哥,你注意到了沒有,唐小姐對你……」

我鬱悶地笑了笑,蘇倫又開始莫名其妙地滿天「飛醋」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唐心都不可能對我有意思,並且像她那樣渾身是毒的女孩子,白送給我,我都得戰戰兢兢地推開。

「我的意思,唐心的話,值得考慮,所以,用火攻是最下策。」蘇倫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字斟句酌,並且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

「最下策,卻又是最簡便的方法,對不對?」看到谷野對「月神之眼」的垂涎覬覦後,我相信他一定會在最短時間內採取最簡單的辦法,攫取寶石。

「最下策、最簡單、最危險──蠻幹只會壞事……」蘇倫堅持自己的觀點。

這件事,還輪不到我們來做決定,單是上面所說的三方勢力就糾纏不清了,我跟蘇倫還是別趟這道渾水的為好。

一天的時間,很快便結束了,大帳篷裡的人一直都在開會,沒有一個人露面。

營地裡的空氣越來越凝重,工人們都被趕回各自帳篷,不得交頭接耳,不得隨意走動。 望塔上的狙擊手又增加了兩倍,同時,營地外圍崗哨的密度加大了四倍,幾乎每次向帳篷後面張望,都能看到黑洞洞的槍口。

我希望能跟耶蘭談談,龍留下來的這些怪畫令人費解,或許只有耶蘭才能幫我們指引道路。

晚飯後,鐵娜怒氣沖沖地從大帳篷裡走出來,大聲招呼羅拔︰「去,派一個加強排的兵力,把所有工人遣送回開羅城去。按照花名冊,挨個發給每人兩千美金,做為下井行動的酬勞。」

她的聲音直接送到了西邊的工人帳篷裡,那群只為錢賣命的工人們立刻爆發出一陣激動不已的呼聲。

蘇倫低語著︰「遣散工人?這是什麼意思?」

鐵娜怒氣不減地回自己帳篷裡去了,根本沒向我這邊看一眼。

營地裡一片鬧嚷嚷的喧嘩過後,剩餘的幾十名工人分別踏上三輛軍車,大呼小叫地揮動著領到手的美金,聲浪一次高過一次。能脫離這塊莫名其妙的死亡之地,對他們而言是個天大的好事,最起碼不必每天都生活在戰戰兢兢之中了。

開羅城的大小酒吧、賭場、紅燈區,正敞開著溫暖而曖昧的懷抱,等著迎接他們。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軍方不想讓太多平民知道國家的高端機密,如此而已!」我盯著從帳篷裡鑽出來的谷野和詹姆士,對蘇倫的問題並不在意。

「那你有沒有想到,耶蘭離開之後,龍的這些畫,也就永遠沒有解開頭緒的時候了?」顯然,蘇倫非常看中這些畫裡傳遞出來的訊息。

我向帳篷外走,急促地回答她︰「或許我可以去見鐵娜,讓耶蘭留下做為我們的助手!」

這時候,我並沒意識到營地裡的統治格局已經發生了變化,其實我若是細心一點,應該能從鐵娜氣沖沖的表情上猜到些什麼。

迎面遇到詹姆士時,他臉上依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風先生,沒給墓室裡的毒蛇嚇壞吧?」

與他並肩走著的谷野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逕直離開,走向帳篷外的軍車。

「還好,只是可惜了十條無辜的人命,是不是?」在他深藏不露的笑容上,我看不出任何有價值的訊息。

「那有什麼?你看──」他揮動手臂向正北方向指著,暮色裡的胡夫金字塔黑 地挺立如沉默的巨型怪物。

「據說,法老王為了建造它,徵用了超過五萬名奴隸,日夜趕工,老死、累死、病死的不下五分之一。他們的屍體都被丟棄在金字塔的地基裡,想想看,超過萬名奴隸的屍體,堆疊起來的壯觀景象……」

他這種自以為得意的解釋,引起了我的極度反感,略點了點頭,便要向鐵娜的帳篷走去。

詹姆士笑著攔住我︰「風先生,我勸你別過去,鐵娜將軍正在氣頭上──去開羅城打聽打聽,單是去年下半年,她在盛怒之下誤殺的士兵,便超過了三位數……」

他的笑,像是一層天然的保護色,將自己的真實意圖都遮掩住了,並且那副巨大的近視眼鏡,也把他的眼神擋住,讓人更加琢磨不透。

軍車那邊,響起了巨大的鐵桶墜地的「噗通、噗通」聲。

我扭頭望去,谷野正在指揮著六名士兵,從軍車上推下來三個沉重之極的油桶。

「日本人真是聰明,他想用汽油把所有的毒蛇全部燒死,哈哈,風先生,這個好辦法,你大概也能想到吧?」詹姆士看著忙碌中的谷野,滿臉都轉換成了嘲諷的笑容。

「我聽到了你的電話──」我瞪著詹姆士的臉。

「電話?」他茫然地反問。

「從昨天到現下,隸屬於谷野的僱傭軍,已經一個不剩,全部被別人幹掉了。」我自顧自地敘述下去。這個消息來自於蘇倫的報告,目前谷野之所以要事必躬親,正是因為身邊已經沒有可供調用的手下了。

那些僱傭兵的結果,都只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神奇失蹤」,但我有理由相信,都是詹姆士先前打過的那個電話引起的。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過,風先生,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都活不長,對不對?」

詹姆士彈了彈袖口上的浮塵,清了清嗓子,伸展開雙臂,愜意地伸了個懶腰,故作輕鬆地笑著︰「很快,『月神之眼』就能重見天日,讓我們這群幸運的人,一起迎接這寶石的出世吧?」

我沒有他這麼好的心情,掉過頭,向大帳篷方向走過去,只要有一線可能,我都得阻止谷野的蠻幹。

剛到大帳篷門前,已經有兩個士兵「嚓」的一聲,架槍將我攔住。

軍事管制的力量無比巨大,如果沒有上司的允許,他們是絕不會放我進去的。

「手術刀先生、大祭司先生,我有要緊事請教……」我忍著滿肚子氣,向帳篷裡吆喝。到目前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手術刀工作,對自己沒有一絲一毫的私利。這種情況下,被別人排斥為「編外人員」,才會更感到鬱悶。

納突拉笑著迎出來,抬手將士兵的衝鋒鎗撥開。他已經換了一身畢挺的灰色軍裝,頭上戴著一塵不染的硬頂軍帽,手上也煞有介事地戴上了雪白的禮儀手套。

這種裝束,讓我愕然無語,隨即意識到,肯定是在今天的會談中發生了什麼大事,納突拉才會突然換裝。這是否表示,他將褪去大祭司的神秘面紗,直接掌控軍事管理的大權?聯想到蘇倫的錄音帶、鐵娜的怒髮衝冠──

我定了定神,才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大祭司先生,我希望您能容許耶蘭留下來。他是久在沙漠裡工作的高手,肯定能給我們的金字塔發掘工作以巨大幫助。目前正是需要人手的關鍵時候,放這樣的人才離開,您肯定是要後悔的……」

納突拉高高地挺著胸,一副志得意滿、躊躇滿志的樣子,雖然一直在微笑,但語氣明顯是在打官腔︰「這件事,我可以再考慮考慮。風先生請進,咱們好好聊一聊……」

滿載工人的軍車即將發動,他的「考慮考慮」分明是曖昧的托詞,但我實在又拿對方沒辦法,畢竟此時的身份對比懸殊,他是大權在握的大祭司,而我只是人微言輕的平民。

一踏進帳篷,便聞到一股濃烈的煙味,而且煙味中又夾雜著另一種奇香──毫無疑問,那是低度海洛因燃燒後留下的味道。此前,我已經知道谷野是個靠毒品來提升精力的「癮君子」,但目前的海洛因味道之濃重,遠遠不止是一個人能夠造成的。

手術刀躺在一張長沙發上,兩腿以下,蓋著一床濃濃的軍毯,看見我進來,只是無聲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帳篷裡的佈置擺設並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側面多了一塊一米見方的木質黑板。此時,黑板上留著凌亂的不同筆跡,最顯眼的當數中間位置畫著的一團火焰的簡筆畫。

「請坐──」納突拉毫不客氣地在書桌後的大椅子上坐下,示意我坐旁邊的簡易靠背椅。這裡本來是谷野的安樂窩,現下已經完全被軍隊徵用,成了納突拉的地盤。

那團火焰上,至少有三個人的筆體,留下的全部是「OK」兩個字母。

「風先生,你有沒有想到什麼對付蛇陣的好辦法?」納突拉蹺起二郎腿,拿起桌子上的煙盒,取出一支銜在嘴邊。那是谷野吸過的摻著海洛因的香煙,看來,納突拉倒是跟谷野臭味相投的「癮君子」中的知己。

黑板上的字跡,已經說明了一切,採用「火攻」的解決辦法,是大家同意的結果。

手術刀輕輕咳嗽了一聲,也取過一支香煙,跟納突拉同時點燃。立刻,海洛因的獨特香氣,緩緩在帳篷裡瀰漫開來。

他的樣子並沒有任何改變,但整個人的深沉氣質、豪邁風采卻早就蕩然無存。看著他蜷起腿靠在沙發扶手上、全心全意沉浸在香煙裡的可憐樣子,我實在難以把眼前的人跟昔日江湖上一呼萬應、橫行七海的手術刀聯繫起來。

若是盜墓界的高手們看到今天的手術刀,只怕會驚駭疑惑得不能自已。

「沒有。」我皺著眉搖頭。

「哈哈,那就算了,據鐵娜將軍說,你是中國人裡最聰明的一個,本來還想聽聽你的高見──現下看來,根本不必了!就用谷野的計劃好了,幾桶高能汽油倒下去,點一把火,大家等著吃蛇肉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囂張,不過我知道往往這樣的人、這樣的笑聲,都代表他心裡其實無比茫然,根本不清楚自己要幹什麼。

手術刀垂著眼皮,狠狠地吸了最後兩口,那副貪婪的樣子,恨不得把煙頭一起吃下去一樣。

他的臉色呈現出一種可怕的蠟黃,兩腮深陷,牙齒大概也有幾天沒刷過了,黃乎乎的。最醒目的是滿頭上亂草一樣的頭髮,毫無髮型可言,只是胡亂向後梳著,暗淡無光。

在我印象裡,手術刀一直是最注重個人禮儀的,從來沒有這麼邋遢過。

「風先生,看你急匆匆過來,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講?」納突拉不甘心長時間被冷落,略顯不悅地瞪著我。

書桌上乾乾淨淨的,原先屬於谷野的書、地圖、資料夾都被丟在側面的一個紙箱裡。納突拉的雙手直伸在桌子上,一副「天下一統、捨我其誰」的架勢。

他的身後,仍舊懸掛著那道黑色的布簾──我突然有去布簾後看一看的衝動,很想知道谷野到底用何種歹毒的機關埋伏將老虎重創的……

「是,我的意見,反對火攻,因為……因為有個朋友已經嚴重警告過我,不能在墓室裡動用明火,否則……否則會出大亂子……」

「朋友?警告?」納突拉狐疑地盯著我,猛地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你的朋友,不會就是盜經逃走的老虎吧?」

老虎盜經是盧迦燦失蹤事件的導火索,一瞬間,納突拉的臉色已經漲得像煮熟了大蝦,另一隻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手槍。

手術刀冷漠地看著這一切,伸手遮在嘴唇上,偷偷地打了個哈欠,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告訴我,老虎在那裡?經書在那裡?」納突拉神經質地咆哮起來,凶神惡煞一般,不停地在桌子上「砰砰砰砰」用力拍打著,外面的衛兵聞聲衝了進來,迅速用衝鋒鎗指著我。

我笑了笑,鎮定自若地回答︰「他死了,大家不都看到了?他已經死在谷野先生的暗器之下,至於經書的下落,我可是無可奉告。」

老虎盜經後的去向神秘莫測,雖然在艾哈坎鎮聽到了他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向我說話,卻一點都沒發現他的藏身之處。

納突拉氣呼呼地盯著我,像頭發怒的獨角獸一般。

「我只是出於好心提醒大家一下,誰都知道,那麼多毒蛇匿藏在地下,幾千年來,它們呼吸出的毒瓦斯轉換成沼氣,一旦遇到明火,百分之九十以上會發生劇烈的爆炸。爆炸的後果──不必我提醒大祭司了吧?」

沼氣的化學性質極不穩定,最近的開羅日報上就曾刊登過這樣一則報道︰一戶居民惡作劇時點燃了下水道裡的沼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爆炸,瞬間將附近兩座十五層高的居民樓摧毀為野狼藉一片的瓦礫場。

納突拉愣了愣,氣焰收斂了許多︰「那個……不必你擔心。」

我只是揣測唐心「不要動用明火」的意思是怕點燃沼氣,也不知道這答案對不對。直覺上,對於唐心的每一句話都很重視,畢竟她是未來的蜀中唐門的當家人,說話行事都很有分寸、極有重量,絕對不會信口胡說。

蘇倫的「飛醋」吃得毫無道理,以唐心那種高高在上的身份,怎麼可能隨便垂青於我?

「沼氣……是可以測量到的……空氣成分分析儀……咳咳……」手術刀開口了,音量極低,而且明顯的中氣不足。

納突拉的眼睛接連猛烈地眨了十幾下,幡然猛醒︰「或許……不完全是沼氣呢?而是一種經過變異的強烈可燃性氣體……」

他能坐在大祭司這個位置上,本身必定不是智商太低的人,提出的這個論調非常正確。誰也沒辦法分析出金字塔內蘊藏了幾千年的具體的空氣成分,科學實驗室裡常用的「氣體分析儀」,也只能模糊測量出不到二十種空氣類別。

無論是「試管滴定法」還是「焚燒稱余法」,甚至是目前國際公認的最精確的「真空比對法」,都只停留在研究階段,只能理論上可行,而不能成為實際探索工作中的指導工具。

要知道,每次送材料到任何一個科學工作室去時,他們的檢測報告上,總會莊重地蓋章說明︰「本結果,只對送檢樣品負責。」

所以,金字塔內部的空氣裡究竟包含什麼成分,始終是個未知數,即使由此刻起始,人類科學再發展一百年,都未必能對這個課題有所突破。

「哈哈……哈哈……」手術刀笑了,輕輕點點頭,向納突拉伸出大拇指。

這一點,似乎又違背了手術刀原來的個性──我不記得他對誰伸過大拇指,他不止一次地說過,平生只佩服一個人,就是「盜墓之王」楊天。對於其他人,無論是大國王公貴族,還是小國總統王儲,統統不卑不亢,一概平等相待。

既然蘇倫說手術刀「變了」,肯定他會有與從前截然不同的舉動,我很用心地觀察著他,希望能找出更多證據,讓蘇倫的推論更站得住腳。

帳篷外,響起沉重的汽油桶在地面上軋軋滾動的動靜,我能聽得出,至少有六隻大鐵桶正在滾向井架方向。

軍車已經呼嘯著離開營地,向北飛馳──耶蘭的事暫且放一放好了,只怕他已經被金字塔裡的蛇陣嚇破了膽子,先讓他回城休養一陣再說吧。

「你的意思,絕對不能火攻?」納突拉在試探我。

我站起來,堅決地重重點頭︰「對!如果您堅持自己的魯莽行動,請給我兩個小時的時間,先撤出五十公里之外再說,免得發生大爆炸之後,殃及池魚。」

兩小時時間,足夠帶上蘇倫開車離開了,至於其他所有的被「月神之眼」所迷的狂熱者們,生死由命吧。

納突拉又沉吟了幾分鐘,才大聲召喚衛兵︰「通知谷野,行動暫停,大家還得再商量商量。」

這個命令傳出去沒有三十秒鐘,谷野已經咆哮著飛奔進來︰「什麼什麼?大祭司,還在等什麼──等毒蛇升到萬蛇之窟外面,佔領隧道,包圍全部營地嗎?我請求馬上行動!馬上行動!」

他一直奔到書桌前,怒目圓睜地跟納突拉對峙著。這個被「月神之眼」迷住了眼、蒙住了心的日本人,已經處於極度狂熱之下,恐怕根本聽不進任何勸阻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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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7:57
第五部萬蛇之窟  8劇變前夕

我能體會谷野的心情,眼看「月神之眼」就要到手,肯定不能讓這群毒蛇壞了好事。

門簾半捲著,望向井架方向,能看到六個容量為二百公斤的汽油桶已經被豎立在井口邊。只要一聲令下,焚燒蛇陣的行動便能在半小時內展開。

沒有人能想像出金字塔內部燃起大火之後的結果,因為整個建築物頂部是完全密封的,燃燒產生的濃煙和二氧化碳,只能透過隧道來向外排泄──這不是簡單的浪漫篝火晚會,還要充分考慮到大量毒蛇被燒死前,拚命吐出的毒液會一起蒸發混合在空氣裡,這種毒瓦斯必定也會成為致命的殺人武器……

天已經黑了,探照燈的光柱從汽油桶上掠過時,令人感到絕望的恐怖。汽油桶本身就被稱作「活動的炸彈」,當它們被運往井下,執行這項特殊任務時──我不敢想了,可惜當時並沒把唐心的警告太當回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我只是說暫緩執行,冷靜!請冷靜!」納突拉也在咆哮,因為谷野如此瘋狂地闖進來,明顯是在藐視他的權利。

「大祭司,我沒法冷靜!沒法冷靜──你只要撥給我十名士兵,二十四小時內,我會把『月神之眼』捧回來……」

谷野似乎把攫取寶石看得如探囊取物一樣,如果他夠明智,該能看明白,當人體近距離接觸寶石發出的白光時,一定會遭受類似於高強度輻射的打擊。那名被穿透成「蟬蛻」的士兵很能說明這種危險性,如果他不是頑固的日本人,換成其他不那麼討厭的對象時,我或許會好心出聲提醒。

現下,看了他瘋狗一樣的兇惡表情,我懶得出聲,靜靜地站在旁邊。

今天的特別會議,與會者共五人,可黑板上簽下「OK」的只有三個人的筆跡,應該還有兩人是反對火攻的。我猜,其中一個持反對意見的是鐵娜,另一個會是誰?是手術刀嗎?

手術刀很沉得住氣,蜷縮在沙發裡,一隻手撐著額頭,閉著眼,說不清是在沉思還是在打瞌睡。

納突拉明顯地露出不悅︰「谷野先生,你有沒有想到過,神秘的金字塔內部會有易燃易爆氣體存在?一把火燒起來,會不會發生驚天動地的爆炸?毀掉了埃及政府的偉大遺產不要緊,就怕是整個營地都灰飛煙滅,你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谷野大吼︰「去他媽的的責任,我只要拿到寶石!我只要拿到『月神之眼』──」

嗖的一聲,納突拉迅速拔出了手槍,指向谷野的額頭。他剛剛雄心勃勃地正式穿上軍裝,準備改變自己的形象和地位,谷野用這種口氣跟他說話,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谷野先生,請說話客氣些。在埃及人的地盤上,你必須得學會尊敬別人,懂不懂?」冰冷的槍口一直頂到谷野的額頭上,保險栓隨即打開,納突拉的口氣也絕不是在開玩笑。

沒有人出聲勸解,手術刀撩起眼皮看了看突然靜止下來的兩個人,又緩緩閉上眼,一言不發。

谷野的眼珠子使勁瞪著,彷彿受驚撒野的公牛,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屈服,乖乖舉起雙手,啞著嗓子,聲音和緩下來︰「對不起,大祭司先生,是我太衝動了。」

納突拉做了個漂亮的收槍動作,黑沉沉的短槍在自己右手食指上滴溜溜地轉了四五圈,唰的插回槍套,灑脫地笑了笑︰「知道錯了就好,咱們大家來日方長,有的是合作機會。」

谷野頹然地取了一支香煙,點燃之後,猛吸了七八口,滿足地長吁了一口氣,猛然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能夠阻止軍方的暴力行動,是我最大的勝利,所以心裡一時間充滿了自信。

「接下來,怎麼辦?」谷野的嗓子已經徹底啞了,因為從發現「月神之眼」到現下,他已經瘋狂咆哮了不下十次,再好的嗓子也經不住這麼蹧蹋。

納突拉笑了︰「先生們,寶石已經現身,還愁無法取得嗎?再說,各位都是盜墓界的頂尖高手,豈會讓這個小問題難住?」

刨除毒蛇和輻射的原素之外,要取得寶石另有一條捷徑,便是用高壓射釘槍將聯結著鋼索的鋼釘射進正對著石台的屋頂,人懸在鋼索上蕩下去,避開蛇陣,落在石台上。取得寶石之後,再拉住池邊的人手裡的長桿或者繩索蕩回來──

當然,這樣做的前提條件是,先得有足夠的防輻射套裝,把冒險取寶的人全方位保護起來。

這種「海底撈針」的盜墓方法,原先主要應用於攫取蛇蟲遍地的深谷裡的寶貝。

手術刀曾舉過一個例子給我聽,是在西藏珠峰背後的一座喇嘛廟裡,為了取得藏在地宮裡的一顆七彩孔雀石,他便冒險幹過一次「海底撈針」。從幾萬隻窮凶極惡的雪山蜈蚣重重包圍裡,在十分之一秒的瞬間出手,拿到了那顆價值四百三十萬歐元的寶石,至今還嚴密儲存於大英皇家博物館的金絲絨展台上。

我向納突拉點了點頭︰「大祭司,你跟谷野先生有事商量,我就先告辭了。」

谷野的頑固瘋狂讓我很是頭疼,不如先讓他拚命蠻幹,等到他碰壁夠了,我再站出來出謀劃策不遲。

我不怕毒蛇,卻對「月神之眼」的強輻射性白光很是忌憚。

沒有人出聲挽留我,彷彿我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透明人。也罷,在一群時刻勾心鬥角的江湖高手面前,不引人注目是最安全的,免得遭人嫉恨,被人偷偷落井下石。

營地被一片沉重壓抑的氣氛籠罩著,井架旁的帳篷裡亮著燈,仍舊有士兵在守著那五台監視器,隨時接收來自金字塔裡的攝像機信號。近十個小時過去了,相信很快攝像機的電力就會耗盡──

工人們撤離後,營地已經成了沙漠軍團的臨時指揮所。

迎面,羅拔帶著一小隊游動哨走過來,手裡握著雪亮的電筒,不停地向帳篷與軍車之間的黑暗角落巡視著。看見他的三角眼,自然而然能想起墓穴裡那些詭異的毒蛇來。

「風先生,鐵娜將軍請你過去。」跟我擦肩而過時,他壓低了聲音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便大搖大擺地繼續向前巡邏去了。

我走向鐵娜的帳篷,如此神神秘秘的約見,預示著鐵娜似乎有什麼秘密要向我透露。對於埃及政府的國事,我不感興趣,只想從她這裡探聽到一些關於老虎的消息。

鐵娜面對帳篷門口直立著,兩隻手裡都握著手槍,一股彪悍凌厲之氣向我撲面而來。

「找我?有什麼吩咐?」我笑著走進帳篷,聞見空氣裡淡淡的脂粉香氣,發現她剛剛梳洗打扮過,雙唇紅艷艷地微微嘟起,顯得異樣的性感。

「是,風先生,我有事請你幫忙,可否開門見山地談談?」她揮手把雙槍扔到側面的行軍床上,爽快地指著左面的沙發︰「請坐,喝點什麼?中國茶還是咖啡?」

我要了一杯咖啡,眼角餘光一瞟,發現床邊有一隻巨大的打開蓋子的皮箱,裡面整整齊齊地嵌著七八支長短武器。

鐵娜在我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伸出腳尖向那箱子一指︰「我的私人槍械庫,有沒有你特別喜歡的武器?」

我笑著搖頭︰「我又不是中東極端瘋狂的恐怖分子,對武器不感興趣。」真正的殺人高手,一柄匕首或者一支手槍足夠了,根本無須興師動眾地攜帶十幾支武器,又不是趕場作秀。

鐵娜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如何措辭,接著一字一句地開口︰「風先生,能在沙漠裡遇到你這樣的高手,很不容易。我知道你心高氣傲,對埃及政府的任何事、任何職務都不屑一顧,但是,現下我想以一個即將浴血拚命拯救父親和弟弟的普通女孩子的身份,請求你的幫助──」

我冷靜地笑了笑,表示正在用心傾聽。

「沙漠軍團的包圍圈控制在五公里之外,而納突拉大祭司名義上是總統的左膀右臂,實際早就淪為軍方安插在政府內的一顆釘子。我可以大膽預測,四十八小時內,他就會控制營地,以我為籌碼,要挾總統辭職。」

這個消息,並不能令我震驚。目前營地仍在彩虹勇士的控制之下,只要鐵娜一聲令下,被拿下的應該是納突拉才對。

「那又怎麼樣?彩虹勇士以一當十,並且開羅城總統府裡,還有八千名忠於總統的近衛隊,只要一個電話過去,他們會在五十分鐘內乘坐直升飛機趕到。所以,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對不對?」我安慰著她,藉機察言觀色,要看看她的真實意圖何在。

「風先生,你想錯了。沙漠軍團既然能策反納突拉,又焉知不能策反近衛軍統領、策反彩虹勇士的大小隊長、大小組長?請你來的目的,便是要坦誠相告,我已經走投無路,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信任了──除了你……」

我「哈」的笑出了聲,覺得鐵娜的話,完全可以當作一句最幽默的笑話。

鐵娜從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遞到我面前︰「風先生,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請看看這封信──你會明白,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我猶豫了一下,考慮自己是否有必要攪進這場權力鬥爭中來。

鐵娜的手,隔著茶几按在我手背上,用脈脈柔情取代了雙眼中的彪悍殺氣。

我的心軟了,歎息著抽出信紙,先看到信紙的下半部蓋著鮮紅的埃及總統私人印鑒,而信紙的標題是英文的「委任狀」這行字。

既然是委任狀,措辭都是畢竟乏味的官樣文章,無外乎是「委任某某某為埃及政府特別事務行政大臣,隨時可以先斬後奏,處置一切危及埃及國家安全及領土完整的罪惡行動」。

「如果風先生同意,我希望在空白處填上你的名字。」鐵娜滿臉嚴肅,每句話都慎之又慎。

我把信紙放在茶几上,避開她的手,淡淡地笑著說︰「記得咱們已經談過這個問題,我也肯定地回答過,我對埃及政府給予的任何職位都不會接受,更不會為政府工作。這是最後一次澄清了,請你千萬記清楚。」

「風,幫幫我,挫敗納突拉的兵變──」鐵娜的話突然變得更加直白。

我更是覺得好笑︰「算了算了,鐵娜將軍,如果你要我來只是開玩笑解悶,我可沒休閒消遣的心情,告辭……」

不等我起身,鐵娜雙手齊伸,扣住了我的手腕,硬生生地把我拉住︰「聽我說,風,納突拉已經接到軍方指令,得到『月神之眼』後,將血洗營地,不留一個活口。你不動手,將來就只有死路一條,包括你的心上人蘇倫小姐──千真萬確!我不會騙你的,這個時候,沒人能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真的?」這些論調有些誇張,但完全有這種可能。死人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軍方很擅於用血洗屠殺來掩蓋一切秘密。

「真的!我用生命擔保,用埃及總統、用我死去的母親──大不列顛英格蘭皇室諾茜公主的名節發願,剛剛所說的一切,都千真萬確。」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鐵娜自述身世,她嘴裡說的諾茜公主,曾被譽為「英格蘭的金色雛菊」,被國民的擁戴程度,甚至遠超過後來的黛安娜王妃。只是,諾茜公主一直是英國人心目中的「獨身女神」,怎麼會突然多出來鐵娜這個埃及女兒?

我的腦子有些混亂,突然冒出一句︰「要我怎麼做?怎麼才能幫你?」

剛剛鐵娜說出自己的身世,讓我心裡的好感天平,一下子向她傾斜過去了。當年初到歐洲,隨導師一起去英國、法蘭西、德國以及北歐小國遊歷,曾在倫敦大學的一次名為「援助非洲艾滋病兒童」的募捐大會上,目睹過諾茜公主的絕代風采。以我自己的審美標準,黛安娜王妃的所有優點加起來,連諾茜公主的一半都比不上。

她曾是我的夢中情人,當然這只是男孩子年輕時的荒誕夢想,從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仔細端詳鐵娜的臉,依稀有當年諾茜公主的神采,只是融入了更多屬於非洲人特有的狂野彪悍。

「看夠了嗎?若是完成了這件事,我可以永遠陪著你,讓你日日夜夜看個夠……」

鐵娜露骨的表白,讓我沉迷的心突然生起了一絲警惕,帳篷裡始終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古怪香氣,並非來自鐵娜的脂粉香,而是──

桌子旁邊的一個隱蔽角落裡,燃著一支碧綠色的香,大概有二十厘米長,不停地有翻捲著的煙氣冒出來。

「那是……什麼香?」我冷笑著,推開鐵娜的手。在開羅日報上,讀到過關於鐵娜的專訪文章,以她「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個性,是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塗脂抹粉的。我們之間的關係,並沒發展到卿卿我我的地步,何須說得如此肉麻露骨?並且我之所以盲目地答應了她的請求,源自於頭腦中的一陣突如其來的迷迷糊糊。

問題,肯定都出在那支香上,本來對鐵娜、對諾茜公主的一絲好感,頓時蕩然無存。

鐵娜臉色一寒,矢口否認︰「香?什麼香?不過是一支普通的菩提檀香罷了!」

埃及人雖然不懂得「蠱術」,但他們自古流傳下來的巫術,也是全球秘術大觀裡不可忽視的一支。讀心術、攝魂術、迷魂術……這些都是在《探索》有聲雜誌上詳細介紹過的。

如果鐵娜為了求得我的幫助,竟然動用了迷魂術──那將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我猛地站起身,在後腦勺上猛擊了一掌,將腦子裡的麻木混沌狀態一掃而空。

鐵娜跟著站起來,臉色一紅,張嘴要解釋什麼,驀的外面傳來一聲尖銳高亢的嗥叫︰「報告……報告──」

鐵娜兩步跨出了帳篷,急促地迸出一句︰「地下!地下又出事了!」

我跟出去,探照燈的光柱已經跟住了從井架那邊狂奔過來的一名士兵,正是曾經坐在帳篷裡負責觀察監視器的其中一人。

「報告──攝像機有情況,鐵娜將軍!鐵娜將軍……」

情急之下,他奔去的方向,竟然是谷野的大帳篷。

那邊門簾嘩啦一挑,谷野當先跳出來,大聲喝問︰「什麼事?什麼事?」

納突拉也跟著跳出來︰「什麼事?快點報告!」

探照燈的光柱下,那個士兵的靴子都跑掉了,一隻手摳在喉嚨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距離谷野的帳篷門口還有十步遠,已經搖搖晃晃地向前撲倒在沙地上。

人影一閃,搶先到達那個士兵身前的竟是羅拔,他托起士兵的胳膊,不由分說向我們這邊拖拉過來。

我明白,所有的彩虹勇士,都尊奉鐵娜為他們的頂頭上司,營地裡發生的任何情況,都會先向鐵娜會報,而不是此刻自以為智珠在握的納突拉大祭司。特別是羅拔,根本就沒向那兩人看一眼,可見對鐵娜忠心耿耿。

納突拉又要拔槍,大聲吼叫著︰「羅拔,你要幹什麼?到底聽誰的命令?」

羅拔一言不發,大步向這邊走。在他身後跟著那隊抱著衝鋒鎗的游動哨,槍口下意識地對準了納突拉。

從這個小小的細節上,能夠讀懂納突拉與鐵娜之間的勢力之爭有多激烈了。相信納突拉一旦取得營地的控制權,絕對不會再容許鐵娜活著離開。

谷野審時度勢,突然飛奔向井架邊的帳篷。

這才是最聰明的做法,士兵要報告的內容,完全是從監視器上得到的,只要到達帳篷裡,任何事情都一目瞭然了,何必在這裡為了向誰報告的問題爭風吃醋?

我只比谷野慢了幾秒鐘,我們兩個幾乎是同時到達帳篷門口的。

第一台監視器的畫面已經滅掉了,應該是攝像機的電力耗盡,再沒辦法傳輸圖像所致。

第三台監視器上,毒蛇充斥了整個畫面──其實工人們撤離時,鏡頭最後是對準石台表面的。六米高的落差,毒蛇根本不可能出現下石台上。

我驚訝地「啊」了一聲,谷野已經跳過去,一連聲地用日語叫著︰「奇怪!奇怪!奇怪!」

第二、第四台監視器也沒有圖像,第五台監視器上出現的畫面,又一次給了我巨大的震撼。它的鏡頭是對準整個池子的,現下池子裡已經分不清那裡是石台,那裡是池底,所有的位置,都是密密麻麻、萬頭攢動的毒蛇,示威一樣不斷吞吐著鮮紅的蛇信。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喃喃地自問。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疑問句,不知道是石台下降了還是蛇陣增高了,反正現下「月神之眼」已經淹沒在毒蛇的重重覆蓋之下,只有偶爾的白光從毒蛇身體扭動時露出的空隙裡射出來。

原先放著木乃伊芳的位置,當然也被成堆毒蛇所取代,什麼都看不到了。

「八嘎!八嘎!八嘎……」谷野暴怒地叫罵著,對這種詭譎的結果簡直難以接受。

若是寶石被毒蛇蓋住,無論是火攻還是「海底撈針」的模式,都得勢必多費些周折。更可怕的是,如果不能搞清楚發生這種變化的原因,不排除寶石會永遠沉入地下、永遠無法取得的可能。

谷野狂亂地在桌子腳上狠狠踢了幾下,其中一台顯示器被震得跌落在地,稀里嘩啦一陣亂響後,嗤啦一聲,機身冒起了白煙。

「是你──耽擱了我的計劃對不對?是你勸阻大祭司停止火攻對不對?八嘎,你這……」谷野一邊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叫罵,一邊向我猛衝過來,伸手扭住了我的衣領,屈肘翻腕,用的是一招柔道裡的狠辣寢技,要將我大翻身摔出去。

對付這樣的瘋狗,我又何必客氣?順著他的右腕翻轉的方向,我借勢一個空翻,不但化解了他的扭力,更隨手扣住了他的右腕,使出武當道家的「小擒拿手」加「分筋錯骨手」的功夫,一扯一送, 嚓一聲輕響,他的右腕已經脫臼,無力地垂落下來。

此時我的右腿已經插入他的雙腿之間,隨著我的橫肩一撞,谷野已經凌空飛跌出五米開外,叭嗒一聲,結結實實地後背著地。

「八……嘎……」日本人的強悍野性又一次在谷野身上得到了體現,後背著地的瞬間,他已經一個翻滾跳起來,左掌高舉,怒吼著第二次向我衝過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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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8:32
第五部萬蛇之窟  9海底撈針

打倒谷野不算什麼本事,其實我也掛念著那顆「月神之眼」。這麼珍貴的寶石,如果就此被深埋在蛇穴裡,豈不是人類衣冠文物的巨大損失?

谷野的「手刀」呼的一聲向我頭頂猛劈下來,我不想跟他過多地糾纏,稍微側身,用左肩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掌,贏得了半秒鐘的進攻時間,右掌切在他的脖頸大動脈上,只此一招,便夠他頹然跌倒、昏迷上半個多小時的了。

顧不得左肩的痛,我湊近螢幕,眼睜睜看著無數毒蛇的身子層層疊疊地壓在寶石上,幾乎把所有的光都遮擋住了。

納突拉跟鐵娜幾乎是並肩闖進帳篷的,看都不看躺在地上的谷野一眼,只是急切地連聲問︰「怎麼了?蛇群怎麼會突然上升?」

我也搞不懂這個問題,如果蛇群真的在以這種速度上升,只怕很快就要溢出池子,爬滿整個墓室,轉而佔據整條隧道了。

對於剛剛鐵娜專為我設下的圈套,我已經輕易原諒她了。畢竟在如此複雜的明爭暗鬥裡,每個人都得不停地想出「奇招」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她這麼做,有情可原,並且憑心而論,她不是個太令人討厭的女孩子,如果稍稍收斂一點點飛揚跋扈的囂張氣焰,我們完全可以做很知心的朋友。

「風,剛剛的事,對不起了……」趁納突拉去看螢幕的空當,鐵娜低聲向我道歉。

我報以一笑,這尷尬的一頁便已經翻過去了。

「風先生,現下,你有什麼好辦法?」納突拉伸出粗短的指頭,在監視器上「梆梆梆」地敲了幾下,滿臉都是沮喪。他好像也不太關心谷野的死活,看來軍方真正感興趣的,除了絕代寶石「月神之眼」,就是國家內部的權力爭奪,其他一概不管。

這種情形下,再使用「海底撈針」的辦法就有些危險了。石台已經被毒蛇佔據,倒掛在繩索上的取寶者,只能等待機會,幾乎是從蛇嘴裡搶東西。

從畫面上看,那些渾身黝黑的毒蛇頭部呈標準的尖銳三角形,上 正中的兩顆毒牙,突兀而鋒利,行動之間,靈動而詭異。一個不小心,取寶者就可能成了毒蛇的盤中美餐。

我搖搖頭︰「現下想不出辦法,不過再下井去現場看看,或許能有辦法……」

鐵娜冷笑了一聲︰「不妥吧?毒蛇呼出的毒瓦斯攙雜在墓室空氣裡,隨時都會置人於死地。咱們已經犧牲了很多人,我不想再把更多的人命葬送在這裡。」

她不看我,話裡的意思,卻是明顯不放心我下井。

「我想試試──」如果能親手拿到「月神之眼」,必定會是名動盜墓界的轟天大事。我不想再借助別人的光環照亮自己,相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坦然自若、落落大方地站在世界矚目的焦點上。

鐵娜又搖頭,乾脆地拒絕了我︰「『月神之眼』是永遠屬於我們埃及政府的寶貝,取寶的事不必外人插手。」

上次進入古井援救籐迦時,鐵娜曾表示過對我的擔心,只是沒有這一次的強烈。

納突拉暴躁地揮舞著雙手︰「算了算了,你們都不必爭來爭去!明天一早,選拔最精銳的彩虹勇士下去,務必一舉成功,把『月神之眼』弄上來!」

監視器螢幕上掠過一陣亂七八糟的雪花,然後視頻信號便全部中斷了。

「風先生,你同意我的想法嗎?」納突拉仍舊有些心虛。

一晚上時間,不知道墓穴裡會發生如何天翻地覆的變化,我希望連夜行動,免得夜長夢多。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鐵娜已經用眼角餘光向我瞟著,接連使了兩個神神秘秘的眼色,並且搶著開口︰「明天一早,我會挑選最精銳的人馬下去取寶,請大祭司放心!」

谷野呻吟了一聲,緩緩地手肘支地坐了起來。他的抗擊打能力,要比我想像得高明,反而是我自己肩頭著了他一記「手刀」之後,到現下一直隱隱作痛。

「我……我要下井去……大祭司……給我、給我一隊人馬……」他呲牙咧嘴地用力握著自己的腕子,陡然一拉一頓,露了一手高明的關節復位的功夫。

其實,這種卸骨、上骨的絕技,無論何種名稱、何種手法,都是源自於中國的少林寺藏經閣。

所謂「天下武功出少林」,這句話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自唐朝之後,日本人一直不斷地向中國大陸派駐使節,學到了大量的中土技藝,當然也包括武學功夫。

谷野的武功不會跟我差太遠,方才在盛怒之下心浮氣躁,才被我兩次輕鬆擊倒。

他抹去了額頭上的冷汗,臉色也隨之慢慢平靜下來,攔在想要離去的納突拉面前,再次請求︰「大祭司先生,請給我一隊人馬……」

我接過了他的話題︰「不必其他人下去,我可以做你的助手。」

彩虹勇士大部分都被金字塔底下的咄咄怪事嚇破了膽,若是在幫助谷野取寶的過程中出現差池,非但取寶失敗,說不定連谷野的命都一起葬送了。

「我反對,我反對──」鐵娜舉起了手,不過在我的溫和注視下,她的手又慢慢放下。這件事總要有人去做,所有人在營地裡忙碌了一個多月,目標不就是這顆「月神之眼」嗎?

從「公」的角度說,我們有責任讓歷史遺留下來的偉大衣冠文物公諸於世,把寶石取出來供考古學人們詳細研究,進一步揭示地球的過去,深化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步伐。

從「私」的角度說,我要做將來的「盜墓之王」,如果每一次都畏首畏腳,縮在別人後面,永遠都成不了氣候。再者,我還沒有弄明白,到底是何方神聖一直在神秘地召喚我──

所以,我必須得再次進入金字塔,否則將是永遠的遺憾。

納突拉恨不得有人甘心情願做他的槍頭,馬上應承,並且吩咐鐵娜與羅拔準備必須的工具。

谷野對我的毛遂自薦很感意外,以至於在最初的十幾分鐘裡,只是喘著粗氣瞪著我,不斷地眨著眼睛,似乎想看穿我的真實目的。

這是我第一次跟日本人合作,目的卻是為埃及人取得寶石,回頭想想,這種情勢會比較可笑。或許,等我們僥倖取得寶石並返回營地之後,迎接我們的並不一定是鮮花和紅地毯。在前輩的盜墓格言裡還有這麼至關緊要的一句︰「君子無罪,懷璧其罪。」

為了「月神之眼」,我猜納突拉會做出任何瘋狂的舉動。

「你……你到底是什麼目的?」谷野嘶啞地向我開口,一直在扭動著剛剛復原的手腕,對我的敏捷身手,已經有了明顯的忌憚。

「沒什麼目的,只是要取回寶石,免得讓此前為了探秘盜墓而死的人白白犧牲。這個理由,你還滿意嗎?」我懶懶地扭了扭左肩,幸好骨頭沒有受傷,只是皮肉微微有些腫脹。

「中國人?哼哼,我最不相信的,就是中國人,你們個個都是大滑頭,只會跟在別人後面,撿現成的便宜,用中國人的話來說,就是『拾人牙慧』……」

他輕蔑地笑著,心裡肯定對剛才的交手結果耿耿於懷。

我不理睬他,下不下井是我的自由,而且我下去的目的,不是保護他,只是為了解開自己心裡的謎題。

「中國人,體格軟弱無力,只會作揖陪笑,只懂得溜鬚拍馬──」

「夠了!」我騰的跳起來,不想再聽他瘋狗一樣亂咬亂叫。中國人在全球各國的形象和地位正在日益提升,而日本人只會用戴有色眼鏡的目光來看待一衣帶水的鄰邦。在他們眼裡,除了美國人與自己的大和民族之外,其他種族都是劣等、下賤的二等族類。

「如果想平平安安取回『月神之眼』,你最好給我閉嘴,否則──」我把手掌橫在自己咽喉上,做了個「殺」的手勢。

攫取寶石的主力是他,我在旁邊看著,隨時都有機會置他於死地。

谷野悻悻地閉嘴,開始閉目養神。

日本人的武功講究「淡泊無為、以靜制動」,這一點完全是繼承了中土武功的「以柔克剛」的路子。所以,越是心靈清靜平和,越能發揮柔道裡的「瞬間制敵」的絕妙手法。

他不服氣剛才兩次被我打倒,相信以後如果有機會,他會含 必報地把這個面子找回去。

納突拉為我們準備的工具,包括兩套高強防輻射套裝,外型跟地球太空人的太空飛行服相差無幾,同樣有巨大的全包圍頭盔,背後是高壓縮氧氣,透過一根柔軟堅韌的呼吸管道與頭盔裡的氧氣面罩連接。

我隨身攜帶著性能強勁的射釘槍,外加兩根五公丈長的鋼索,還有一應俱全的專業登山拉扣──隨身的黑色零度保鮮背包裡,放著十二支高能解毒血清,以備不時之需。

谷野與我的裝束完全相同,經過短暫調息休養之後,他的情緒變得無比平穩,身體狀態已經提升到可以接受任何挑戰的地步。

詹姆士完全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站在井架邊,向我笑著伸出手來︰「風先生,預祝你馬到成功!」他的興趣始終在我身上,對躊躇滿志的谷野並不在意。

已經沒有人肯跟在我們後面下井了,只要那些毒蛇存在一天,這個金字塔就始終是士兵們的無邊噩夢。

蘇倫沒有再次露面,很奇怪的是,每次有重大行動,她都會莫名其妙地消失,而不是始終站在焦點的中央。

進入簡易電梯後,谷野主動向我伸手,要求和解。在只有兩個人組成的合作小組裡,如果再不能精誠團結,那就真的要羈受滅頂之災了。

電梯無聲地下降,遙遠的地底深處,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聲音不時地傳上來。

「是那些蛇發出的聲音──」我們還沒有戴上頭盔,谷野神色平靜,先前的浮躁粗暴都不見了,彷彿全心全意臨敵的江湖高手。

隧道那麼長,金字塔裡發出的任何微小動靜,經過隧道的延時放大後,都會演化成奇聲怪響。

「我有把握取得寶石,你呢?」谷野一直在沒話找話,故意跟我套近乎融洽關係。

「我沒有,因為我不像你──《碧落黃泉經》上到底有多少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能透露一二嗎?」關於經書的問題,一直是橫亙在我心裡的巨大的謎題。

籐迦是因為經書而失蹤的,老虎則是因經書而奔走逃亡、不知此刻身在何處,目前來看,谷野是唯一一個對經書有過深入瞭解的人。他掌握了所有的秘密,關於金字塔本身、關於土裂汗大神和「月神之眼」……

「那套經書……其實少了兩本,在我接觸到它們之前,已經僅存十本。而這十本講述的都是全球各地的秘境、秘聞、墓藏,話題遍及五大洲四大洋,偏偏缺少關於埃及金字塔的部分……」

谷野表現得很有誠意,直視著我的眼睛,但這套殘缺不全的經書,又帶給了籐迦什麼啟示,以至於讓她神奇地獨自進入墓穴內部?

電梯搖晃起來,就快下到井底了。隧道裡隱隱約約傳來恐怖的「 」聲,自然是飢餓又激動的蛇群在怪嘯。這種狀態下,別說是我跟谷野兩個不夠它們飽餐一頓的,就算將營地裡的所有人都扔下來,也會轉眼間化為纍纍白骨,皮肉無存。

「老虎取得了缺失的經書,會有什麼用呢?」我皺著眉,對於蜀中唐門的人到埃及來盜經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幾百年來,唐門的歷代當家人,從祖訓裡接受的最重要的任務是一統江湖,而不是偷偷摸摸地盜墓、盜寶,有什麼必要覬覦這套被盜墓者視為珍寶的古書?

唐心是最讓我費解的,這麼年輕,就能做到准掌門人的位置,絕對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她唆使老虎盜經的目的何在呢?難道經書裡還藏著某個爭霸天下的秘密?特別是她與盧迦燦、宋九一起在沙漠裡消失後,到底是透過何種管道逃走的呢?

在我心裡,唐心永遠都是一個難解的謎?一個大好年華的漂亮女孩子,犧牲一切,整日與毒蟲為伍,甘心做門派崛起的奠基石──

「風先生,走吧?」電梯已經到了隧道入口,谷野當先跳了出去。

進隧道這麼多次,這一次的心情是最忐忑不安的,幾乎有荊軻刺秦時「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這大半個月來,在營地裡遭遇到的種種件件怪事,一個連一個,讓我連靜下心來思考的時間都沒有,回頭看看,自己過得好累。如果能順利拿到「月神之眼」,交付給手術刀和納突拉,也就將這件事做了結束,該回開羅城去,痛痛快快放鬆上幾周……

不知為什麼,一邊在隧道裡前進,我的思想始終不能集中,總是冒出些東拉西扯的思緒來。

谷野大踏步地走在前面,越走越快,恨不得一步跨進金字塔裡。

「喂,谷野先生,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籐迦小姐的事?她在隧道裡消失,從金字塔下的古井裡二次出現,這種怪事,你怎麼看?」

谷野停下來等我,隨口回答︰「不可能任何事都有答案的,對不對?」

我苦笑著︰「我知道,可是這樣的怪事,就發生在咱們眼皮底下,難道竟沒有蛛絲馬跡可循?沒有合理的情由來解釋?」

他仰面大笑著跟我並肩前進︰「風先生,如果你能有機會看看《碧落黃泉經》,你就會發現,地球上千奇百怪的事,根本就是數不勝數。埃及金字塔、南美叢林的瑪雅衣冠文物、百慕大魔鬼三角、北極次世界環境,還有珠峰上的太空飛行星空圖……太多太多的問號,我們這一代人窮畢生精力,都不可能將其中一件小事探索清楚,何況是這麼多?很多時候,這部經書只能當閒情軼聞來看,就像你們中國人的另一部書,叫做……叫做……」

他拍著自己的額頭,我猜他要說的應該是被魯迅先生至為推崇的《山海經》。

「或者,像《諸世紀》上那些莫名其妙的隻字片語──你能解釋嗎?不能吧?所以,我們只能追著一件事做下去,千萬別想一下子把千頭萬緒都抓在手裡……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

他所謂的「一件事」,應該就是「月神之眼」的事。

我們已經到了金字塔的入口,白光依舊,但毒蛇的嘯叫聲如雨後蛙鳴,來得突兀且恐怖。

不約而同的,我們抬手扣上頭盔,警覺地扶著石壁,向池子方向眺望。其實,我們應該能絕對放心才是,這種防護服的功效非常卓越,除了隔離高強射線外,還能經受住戰術匕首五十厘米距離助力的穿刺,區區毒蛇,絲毫不可能對藏在防護服裡的人造成傷害。

墓室裡空蕩蕩的,毒蛇並沒有借勢飛躍出來。

躲在防護服裡,呼吸著甘甜純淨的壓縮氧氣,安全無比,心情絲毫不受影響。

當我們到達池邊時,低頭向下看,整個池子都已經變成了毒蛇的世界。石台被徹底淹沒了,如果不是白光一直頑強地從蛇群中透出來,那麼此刻墓室裡應該會是一片漆黑才對。

不計其數的黑色毒蛇翻滾糾纏著,像是一層湖面上洶湧滾動的黑色波浪,已經上升到距離池沿有十五米的平面,也就是說,已經淹沒了石台接近一米的高度。要想取得寶石,就得把手伸進一米深的蛇堆裡,撥拉開幾百條蠕動著的蛇身……

「八嘎──」谷野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

如果不是詹姆士偷偷下令把谷野的僱傭兵全部幹掉的話,也就不會耽誤接近二十四小時時間,搞不好谷野已經拿到了「月神之眼」。

「咱們……開始吧?」既來之則安之,我卸下背上的工具,裝好射釘槍子彈,並且把鋼索扣在鋼釘子彈的尾巴上,跪在池邊,瞄準石台正上方的屋頂。

「啪」的一聲,隨著一陣硝煙散去,鋼釘準確無誤地射中了預定地點,並且一直穿入石壁裡,連一點尾巴都不露。我抓著鋼索的一頭,使勁扯了幾次,確信它的另一頭已經牢牢地固定在屋頂上。

接下來,谷野會憑借這根鋼索蕩到平台上方,然後倒懸下去,伺機取得寶石。

我的目光落在石台上,猛地發現,怪不得蛇群一直無法遮擋住「月神之眼」的光芒,原來是因為它們雖然彼此擠來擠去,卻對寶石有天生的畏懼感,都在拚命推搡著,企圖避開寶石。

越來越多的覆蓋在寶石上的蛇,身體被穿射成白花花的枯骨,隨即被同伴們碰落下去,最後無影無蹤。

如果不是毒蛇太多了的話,相信那寶石能憑借這種無形的殺傷力,在平台頂上形成一個圓形的防護圈。

「谷野先生,你對寶石的輻射力怎麼看?這種防護服能不能具備足夠的保護能力?」

其實,我很清楚這兩套防護物服的制做工藝和材料,都是來自美國航空太空飛行局的新品實驗室。只要足夠有錢,就算把美國總統的「空軍一號」買下來都不是問題,何況區區兩件防護服?

谷野沉默地卸下背包,檢查著隨手攜帶的小刀、撬棍、小巧的蓄電池電焊槍──

做完了這一切,他接過我手裡的鋼索,故作輕鬆地笑著︰「一切沒問題,希望咱們中日兩國鄰邦合作愉快!」

終於到了最激動人心的時刻,谷野助跑了四五步,猛然前衝,嗖的一聲蕩了出去。

蛇群察覺到有人在半空蕩過來,同時抬頭,整整齊齊地仰面吐著鮮紅的信子,竟然讓我恍惚覺得,下面是富貴人家鋪著的一層極為豪華的立體地毯。

這種「海底撈針」的方法,曾為全球的盜墓者帶來的了超過五十億美金的收入。要知道,越是珍貴的寶物,越會藏在毒蟲環伺之下,只有透過這種掠過、取寶、逃走的工作模式,才有可能把那些已經害幾百人喪命的絕世瑰寶取出來,成就不二之名。

我希望谷野能成功,這件事似乎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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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萬蛇之窟  10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谷野的身手比我想像的要高明,一瞬間,我心裡對他身份的懷疑產生了動搖。

鋼索掠過蛇群上方,谷野像只靈巧的猴子蜷縮著身子倒掛在鋼索上,並且隨著一蕩之力,伸直胳膊,做著攫取寶石的準備,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握住鋼索的左手上。

有了上次那士兵用小刀撬取寶石的經歷,我們都明白,寶石是緊緊地嵌在石壁裡的,要把它取出來,必須得費一番力氣。

那麼在撬動寶石的過程中,谷野的身體必定得靜止不動地探入蛇群裡──這樣的感受,只有印度境內最優秀的耍蛇大師們才有過體驗,而尋常人根本不敢問津。

我們的防護服裡有精密的對講設備,我能聽到谷野正在調勻呼吸,原先略顯急促的喘息聲慢慢地平復下來,變成深沉悠長、氣沉丹田的吐納。

「可以了嗎?」我問,手心裡已經開始出汗。

谷野緩緩地回答︰「可以了,不過,還要拜託你看一下這些蛇的屬性,我需要得到它們的毒性特徵。」他很謹慎,這似乎有點符合享譽國際的盜墓大師谷野的形象了。就算擁有了防輻射服的保護,也絕不會萬無一失。

我把另一條鋼索從池邊懸垂下去,那一頭伸進蛇群裡。

「你在懷疑什麼?」鋼索一落進蛇群,立刻有十幾條毒蛇猛烈地張口噬咬著迎擊上來,其中一條蛇翻捲上來,在鋼索上接連盤了幾圈。一瞬間,我好像看到那條蛇的腹部,有一條金光閃閃的細線。

「我懷疑它們,根本不是埃及眼鏡蛇的變種,而是……」

我接上去︰「像不像產地為孟加拉國的金線蝮蛇?」

谷野頓了頓,喃喃地自語︰「不錯,是有點像!從下顎中間一直到尾部,都有一條亮閃閃的金線……可金線蝮蛇的體積龐大,最小的成年蛇也在兩米以上……而且孟加拉國的蛇群是不可能遷徙到此地的……」

他的聲音,越來越困惑。

我抖動手腕,鋼索唰的彈回來,將纏在上面的蛇一起帶到了池邊的地面上。

這條蛇的長度大概在六十厘米左右,一落地,馬上身體打了幾個旋,盤成一團,蛇頭高昂著,兇猛地吞吐著蛇信。

從這個角度,清楚地看到它腹下的那條金線,像是無數漢語標點符號裡的省略號連綴而成。乍看是金線,其實卻是無數個金色的「點」連成的,正是金線蝮蛇的最顯著特徵。

孟加拉國只是地球版圖上微不足道的一個小點,正是因為有了金線蝮蛇這種珍惜動物,才會讓大部分外邦人記住了這個國家的名字。

「我可以百分之八十以上肯定,這些就是金線蝮蛇。」

谷野的呼吸加重了些,似乎有些激動︰「風,再確定一下可以嗎?我無法想像,原先僅產於孟加拉國的動物,會以另外的變種形式出現下金字塔下面?怎麼可能?我們都知道,地球上蛇類動物分佈廣泛、門類眾多,但任何分支都是特徵明顯,絕不會混淆的──除孟加拉國之外,任何地方都沒發現金線蝮蛇,偏偏會在這裡,出現幾萬條……」

他在繩索上翻了個身,用腿彎夾住鋼索,稍作休息,同時長歎︰「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殺了我都不會相信。」

濟南寫手飛天作品《盜墓之王》謝謝閱覽,謝絕盜版。作者聯繫模式shandongren#qingdaonews.com

他的目光盯在池邊這條蛇身上,又急促地說︰「檢查檢查它腹部的金線,如果的確是二十四K純金,那就只能相信這個結果了!」

金線蝮蛇最重要的特徵,便是腹部生著的那些金點,每一粒都是標準純度的黃金,絕無雜質。孟加拉國境內的很多捕蛇人曾經從這些怪蛇身上獲利頗豐,正是由於它們身懷「金點」,才會成了人類覬覦的目標。

我向那條蛇緩緩靠近,手裡已經彈出了六厘米長的戰術小刀,同時心裡在想︰「幾萬條蛇,單是把它們腹部的金點刮下來,已經是一筆極大的財富了──若是有媒體搶進來報道這一盛況,肯定又是一條轟動全球、改寫歷史的大新聞……」

毒蛇陡然飛躥起來,發出「咻」的破空之聲,幾乎在我來不及做出回應時,它已經張口咬在我的左腕上,正是防護手套與防護服袖口的連接處。

谷野發出一聲驚歎︰「看,這些蛇是有思想的,它們能找到突破人類防禦的缺口,對不對?」

我更希望這是偶然現象,毒蛇只不過是湊巧咬中了手腕的位置,而不像谷野說的,它會擇點進攻。這一口咬得很重,毒牙深深地嵌進衣服裡,毒蛇已經無法逃脫。

我伸出右手,小刀一閃,便刺進了蛇頭後的「七寸」位置。

只要是地球上的蛇,這個位置,百分之百是它們最致命的罩門所在,一旦被擊中,立刻失去了反抗能力。

小刀只刺進去兩厘米,足夠瓦解它的戰鬥力,卻又不至於讓毒蛇立刻死掉。

我蹲下來,翻開毒蛇的身體,用小刀在金線上刮了兩下,舉到眼前來開。

「是不是?咱們的判斷很正確?」谷野極力控制著自己的驚詫。

小刀上沾著一層蛇血,怵目驚心的蛇血上已經出現了十幾顆小米粒大的金沙,那是純度極高、沒有任何雜質和添加劑的標準黃金。

我苦笑︰「不錯不錯,咱們要發財了。」

這是金字塔裡第二次出現黃金的跡象了,先是那巨無霸一樣的巨大金錠,又有成千上萬條身攜「金點」的毒蛇。

三角蛇頭、綠色瞳孔、眼角帶著金色眼影、體表深黑色、尾巴尖粗短渾圓、腹部金線、毒牙兩顆、寬 、深喉……所有特徵加起來,與動物學教科書上對金線蝮蛇的描述,百分之百吻合,除去體積和出現地之外,我們這兩個見多識廣的盜墓高手都毫無疑問地判定了它的身份。

金線蝮蛇的毒性並不在全球十大超級毒蛇之列,但是給它咬中後,若沒有得力的搶救措施醫治,就算是體魄健壯的彪形大漢也絕對撐不過半小時。

「風,你有沒有去過東海蛇島?」谷野開始雙手互握,扭動著手腕,關節發出「嘎叭、嘎叭」的響聲,在做著行動前的熱身。

「去過。」我間斷地回答。

「那麼,有沒有被鐵線蛇、蚯蚓殺、湍流五環蛇、自殺蛇同時攻擊過?」

他說的這四種蛇的名字,幾百年前已經列在中國一代奇人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中,毒性暴烈之極,但同時,又有極高的醫用價值,是蛇類中的珍品。

「沒有。」

鐵線蛇身體堅韌如鋼絲、蚯蚓殺最喜歡埋伏在潮濕陰暗的植物根部發動襲擊、湍流五環蛇則是終年生存於瀑布湍流裡,而最後一種身體細長如鞋帶的「自殺蛇」,則極富攻擊性,每次襲擊預定目標時,根本罔顧自己的死活,每次攻擊行動的最後結果全部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蛇農們為了捕蛇賣錢,冒險進入蛇島,死在以上四種蛇毒牙之下的,白骨累積成山,不可勝數。

「我就曾經……」谷野身子倒懸,唰的向蛇群中滑去。

「給這四種動物同時攻擊過,並且不止一次,但是到今天為止,我仍然健健康康地活著。大和民族的生命力和戰鬥力……」

我重重的哼了一聲,表示對他的話題極度反感,如果不是看他身處險地,早就出聲反駁了。他右臂最先進入了蛇群,掌心裡握著一柄類似於「人造手臂」的工具,具有五根手指一樣的關節靈活的爪子,可以彈開、抓緊、摳索,靈動自如。

在盜墓界裡,把這種工具稱為「千變萬化如意鉤」,是一個優秀的盜墓者不可或缺的工具之一。

借助如意鉤的幫助,可以最大限度地延展手臂的抓取功能。

「風,其實大和民族與你們中國人最喜歡標榜的『大漢民族』並沒有本質區別,都只是每個國家的人對自己種族的自豪感和優越感……」

如意鉤在寶石上方二十厘米處掠過,沒有碰到寶石,卻鉤住了四條毒蛇。同時,有至少二十條以上的毒蛇颼颼颼地捲過來,纏在谷野的右臂上,蛇頭順勢盤旋而上,向他的頭盔襲擊。

這種詭異的情形,根本無法用言辭來詳加說明。谷野的身子垂下去,再翻回來,前後只要兩秒時間,身子已經被毒蛇恐怖地包圍住。當然,在他腳下,有更多毒蛇連接成黑壓壓的蛇陣,隨時準備迎擊他的第二次出手。

「愛國無罪,你同意這句話嗎?」

嚓的一聲,如意鉤一收一放,四條毒蛇被五根帶著鋒刃的爪子攔腰剪斷,屍體落進蛇陣,轉瞬間被同伴撕碎嚙噬掉了。

「我同意。」頭盔下面,我的額頭上已經開始冒汗,把手邊仍然在蠕動掙扎的半死的蛇丟進池子裡。

日本人愛日本、中國人愛中國、美國人愛美國……出發點是完全一致的,這一點,任何人都會同意。

「我的父親,曾是二戰時的軍醫,並且進入過中國的南京……」他仍舊用雙腿夾住鋼索,如意鉤交在左手,嚓嚓連聲地接連將右臂上纏繞著的毒蛇剪斷,毫不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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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的血像是要急速倒灌到頭頂一般,我的身子都被突如其來的激動衝撞得哆嗦搖晃起來。「日本、南京」是兩個不能輕易聯繫在一起詞彙,像是火焰和炸藥,一旦碰觸,就會引發可怕的後果。

一條毒蛇靈巧地攀到了谷野的衣領與頭盔的連接處,身子剛好在他脖子上繞了一圈,急切之間令如意鉤鞭長莫及。

「進入過南京?」我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在中國人心目中,任何一個進入過南京城的日本人,都身負著百死莫贖的血債。我甚至希望這條蛇在谷野脖子上重重地來上一口,讓他隨著日本人的罪惡一起葬身蛇腹。不過很不幸,谷野左肘一屈,如意鉤一閃,便把最後一條蛇抓了下來,挑在半空,看著它在如意鉤的掌握中,呲牙咧嘴地掙扎著,發出「 」的怪叫。

「風,你誤會了。我父親是個技術高明的軍醫,只是救死扶傷的醫生,他在手術台前,不僅僅救治日本人,還救過很多中國人。在他眼裡,只有普遍意義上的人,而沒有國際之分、貴賤之分、地域之分。如果有機會查一下美國人編著的《張學良將軍傳》,你將會發現我父親的名字,他曾經七次為中國東北軍的進階將領開刀療傷……」

嚓的一聲,那條毒蛇也身首異處了。

空曠的墓室裡,在蛇陣的「 」怪叫背景聲下,我們這兩個盜墓高手,竟然一直在談與盜墓探寶無關的那段慘痛的國家歷史──這真是最奇怪的話題。

「父親死了,就在隨軍進城的當晚,死於南京中華門的流彈──是你們中國守軍的子彈。」他凝視著如意鉤上不斷滴落的蛇血,聲音凝重沉鬱。

侵略者被守軍射殺,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我並不覺得谷野的父親值得同情。

「那顆嵌在父親顱骨裡的子彈,大哥一直儲存著,並且深藏在北海道冰川的秘洞裡……」他的敘述已經變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是在對我說話,而是像詩人題詩、畫家作畫一樣,陷入了自身的癲狂瘋魔境界,是一種比自言自語更投入的幻想狀態。

「集齊七顆寶石,足以逆轉世界,所以,『月神之眼』必定是我的,必定是我的……」

他的身子第二次下探,從鋼索上迅快速溜冰落,肩頭幾乎觸到蛇陣最頂層的幾百張蛇嘴。

喀的一聲脆響,那是如意鉤跟堅硬的石台碰撞的聲音,谷野悶哼了一聲,手臂揮動,鉤子橫向一拖,已經扣在寶石上。如意鉤上的五根指頭嚓的一收,將寶石抓住。

墓室裡的白光倏忽收斂了許多,彷彿是正在大放光芒的燈泡被遮擋住了一般。

「是我的……你是我的……是我的……」谷野在嗥叫,又像痛苦之極的呻吟。他像只居停在燈罩上的古怪巨大的飛蛾,彷彿要用渺小的自身,撼動照亮世界的那束光源一樣。

我不清楚谷野如此貼近「月神之眼」的結果,會不會也像先前的士兵一個下場?被光芒穿射成蜂窩狀的蟬蛻?但是,蛇群的回應能力,卻是絕對超過江湖高手,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谷野的身體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毒蛇包裹了起來,只露著膝蓋以下的小腿和靴子部分。

巨大的汗珠從我額頭上滾落下來,貼身的內衣已經濕透了三四次,而我緊握的拳頭骨節已經攥緊到極限,四肢也早就麻痺得失去了任何感覺……

記得吉尼斯大全裡有一項神奇記錄,內容是某個紐西蘭的養蜂專家,創造了身體被二十五公斤蜜蜂嚴密包裹三小時的奇跡。當時拍到的畫面,那位專家全身除了腳底之外,所有部位都爬滿了蜜蜂,只能透過插鼻孔裡氧氣管呼吸,像是一個巨大的直立蜂巢……

此刻谷野的情形,則像個倒懸的「蛇巢」。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他的聲音低沈得彷彿是從地獄裡傳遞出來的,隔著無比遙遠的生死時空距離。

毒蛇的威脅,比起「月神之眼」的神秘殺傷力還算輕一些。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辦法探明寶石的穿射作用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東密」九字真言「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需要配合雙手結法印才能發揮辟邪驅惡的神奇功效,我不清楚這種狀態下,谷野念誦的護法咒到底能不能產生作用。

「喀、喀、喀」連響了三聲,那是如意鉤在不停地收緊時發出的噪聲。五根手指的收放控制機關都在他手心裡握著的鉤柄部分,看來,寶石鑲嵌得極緊,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摳下來。

「獨鈷印、大金剛輪印、外獅子印、內獅子印、外縛印、內縛印……」他喃喃念誦著手印的名字,在眾蛇包圍中,堅持了足足一分半鐘,才鬆開如意鉤的手指,嗖地倒翻上來。

更為恐怖的怪事發生了──

所有攀纏在他身上的毒蛇,每一條都在張著大嘴絕望地 嚎叫,而後,紛紛跌落,化為環環相扣的白骨。

「智權印、日輪印、寶瓶印……」他仍然在緩緩念誦,不過殺死毒蛇的,絕非護法咒的本事,而是「月神之眼」上的白光。

「你……還好吧……」我的聲音在顫抖。

谷野揮舞手臂,甩掉了最後一條鑽到腋下的毒蛇,半喜半悲地回答︰「我沒事,可惜寶石嵌得很緊,沒辦法得手,幫我想想辦法……」

如果沒有蛇群的阻撓,人就能落大石台上面,慢慢地用錘鑿之類,把寶石弄下來,現下這一條肯定行不通了,因為沒有人能心平氣和地鑽進蛇堆裡工作。一想到這些渾身滑膩膩的怪物們貼在自己身上游來游去,我的胃裡就一陣陣翻騰滾動。

「硫酸……或者王水怎麼樣?」這是我急中生智想到的辦法。既然不能用火攻,那麼強腐蝕性化學藥品會比較有效。

「嗯,不錯,我想再試一次……奇怪,光線的輻射能量似乎會貼在防護服外壁上產生作用,你看,那些纏著我的蛇,都被白光清理乾淨了……」

谷野的說話聲和身體都沒問題,謝天謝地,防輻射服果然安全有效。

「風,你能想像得出寶石為什麼發光嗎?」他垂著頭,看著腳下恆定的白光。

傾盡我的想像力也沒法得出結論,只能用蘇倫的「燈泡」論試著解釋它。

「太陽為什麼會發光?」他調整呼吸,準備第三次衝刺,居然有閒心討論這樣的問題。

「太陽是個熊熊燃燒的大火球,當然可以發光,就像地底的岩漿湧出火山口之後,自然而然發出照亮天際的紅光一樣。」

「那麼,星星呢?夜空的星星,也會一閃一閃地發光,為什麼?」

「按照科學家的解釋,星星、月球都是在反射來自太陽的光芒,有什麼問題嗎?」

「那只是最低級、最智障的科學家的解釋,要知道,在茫茫宇宙中有多少顆發光的星星?其中的一大部分,亮度比太陽要高幾千倍,難道它們也是在反射太陽的光芒?風,我真正想問的是,這顆『月神之眼』會不會是某種星星或者隕石的濃縮體,從本質上等同於自身發光的太陽?」

我笑起來,因為這個無頭無尾的問題很難回答,並且理論上無法把這麼小的一顆寶石跟天空中碩大無比的太陽相提並論。

「谷野先生,你不覺得咱們此刻討論的問題很無聊嗎?」

他也在頭盔裡大笑,遠遠地向我伸了伸大拇指。

「最後一次?」我問,並且第二次裝好了射釘槍的子彈,扣好鋼索,向地面開了一槍,將鋼索牢牢地固定在地上,等一會兒,谷野需要返回時,將會借助這根鋼索的拉力完成。

其實,現代化的攀登工具層出不窮,我們完全可以很方便省力地完成目前的懸垂、攀爬工作,但今晚連夜行動,納突拉能夠提供的只有這麼多了。

「OK!最後一次,祝福我吧──」他在檢查如意鉤的使用情況,按動手心裡的機關,鉤子的五根手指靈巧的一張一合,不斷地發出「嚓嚓」的脆響。

「風,說老實話,若換了你出手,你會怎麼做?」谷野又問。

「跟你一樣,沒有其他新意。」我老老實實地回答。當盜墓技術發展到一個瓶頸時,所有的高手行動時的思路、手段、工具都已經相差無幾,再沒有什麼語出驚人的新招。

谷野又長歎了一聲︰「大哥說過,曾經有一個中國人最令他欽佩。那是一個天生的盜墓奇才,地球上再沒有一個盜墓者能比得上他──」

「他是誰?你認識他?」

「『盜墓之王』,楊天──我沒那麼榮幸認識他,不過他的名字,已經傳遍了整個日本。」

谷野數次提到了他自己的「大哥」,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江湖人物,似乎搜集到的關於谷野的歷史資料,並沒有這麼一個神秘人物存在。

「我要開始了,風──」

谷野向石台滑去,這次,他誇張地把半個身體都垂進了蛇堆裡,可能是經過剛才的試探,對防輻射服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心。

我以前的確去過蛇島,島上也的確有很多蛇,幾乎每走一步,都會看到、踩到至少二十種以上的毒蛇巨蟒,但那種險情根本無法跟現下相比。整個池子裡,黑壓壓一片全都是爭先恐後的毒蛇,簡直是純粹的毒蛇的世界。

「小心些,你陷得太深了……」我不得不出聲提醒。

谷野顧不得回答我,嘴裡念誦著九字真言,全神貫注地操縱著如意鉤,鉤子收緊時的喀喀聲與山呼海嘯般的「 」聲混雜在一起。

他堅持了三分鐘,陡然大叫︰「好了,我覺得它好像鬆動了,哈哈……」

我已經看不清他的身子,至少有三層毒蛇纏住了他,連鞋底都看不見了。有幾條毒蛇竟然詭異地沿著鋼索蜿蜒向上──如果有東西可供攀爬,它們完全有可能爬出池子,闖進外面的隧道裡。

「來吧來吧……來吧……」谷野誇張而興奮地叫著。

我希望他能一次性成功,然後我們退出去,徹底地把土裂汗金字塔封閉起來,讓這些毒蛇永遠地在墓穴裡自生自滅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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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9:47
第五部萬蛇之窟  11蛇海生死搏

更多的蛇,沿著谷野的身體爬上鋼索,並且迅速攀援到頂。

真該帶相機把這種詭譎的畫面拍下來,從外表看,已經無法判斷懸停在鋼索上的谷野正處在什麼狀態,只能看見一個被毒蛇包裹著的奇怪的橢圓球體。

「可以了嗎谷野先生?太危險了,我建議你暫時撤退!」

他在蛇陣裡停留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六分鐘,稍有不慎,被毒蛇咬斷輸氧管道,只怕就在劫難逃了。

「還沒有,不過就快大功告──」

這個成語,他只說完了三個字,最後一個「成」字還沒退場門,驀的一陣 啪斷裂聲,從鋼釘射中的屋頂傳來。

「不好、不好、不好……」我接連大叫了三聲。第一次進入墓穴時,我就已經在擔心沒有一根立柱支撐的屋頂隨時都有坍塌折裂的危險。剛才這種斷裂聲,毫無疑問,是屋頂的某個部分要斷裂跌落的前兆。

「怎麼了?」谷野悶聲悶氣地問。

纏滿了毒蛇的鋼索嗤的一聲從屋頂脫落下來,谷野「呀」的大叫一聲,毫無準備、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便直跌下去,落在蛇陣頂上。

脫落的不僅僅是鋼索,而是有兩米見方的一大塊屋頂,呼嘯而下。

「快躲開──」那塊兩米見方、濃度也兩米的巨石是正對石台砸下來的,如果谷野不加閃避,很可能會被壓成肉醬。

落在蛇陣裡的谷野根本不必躲閃,已經被翻滾的蛇群拉扯到了另外的位置,遠離那石台至少五米開外。

噗嗤一聲,巨石砸進蛇堆裡,發出古怪的悶響,肯定砸死了幾百條毒蛇。

我的喉嚨開始劇烈地發乾,仰望著那個突然出現的正方形缺口,一條、十條、五十條、一百條……瘋狂湧出的蛇拉拉扯扯往下掉,半空裡像是在下著一場毒蛇的雨。

「預言……預言……龍的預言……」我想用手去捏自己的喉嚨,卻隔著濃濃的防護服,根本觸不到脖子。

「天!是龍寫下的『天蛇』,天上落下的蛇群……」

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是覺得自己的喉嚨在不斷地抽搐緊縮,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接一聲的怪吼。蛇越來越多,爭先恐後地從那個洞口裡衝出來、掉下去,跟巨大的蛇陣混為一體。

我,一個人在池邊彎著腰怪叫著看這場奇怪的「雨」,像是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噩夢。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那是谷野發出的最後一聲吼叫。

時間彷彿停止了一樣,等我叫到喉嚨發乾、嗓子嘶啞失聲之時,腦子漸漸清醒了。掉落的巨石和谷野都不見了,池子裡的蛇陣至少又升高了半米多,在石台中央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兩米多高的蛇堆。

我摘下頭盔,狠狠地砸在地上,大口呼吸著墓室裡帶著腥味的有毒空氣,隨即拼盡力氣大叫︰「谷野先生……谷野先生……」

墓室如此空曠,我嘶啞無力的聲音顯得越發單薄。

蛇群掉落的速度減慢了,又過了幾分鐘,洞口裡便不再有毒蛇爬出來。

從我站立的位置,能看到洞口裡洋溢著金色的光芒,其餘視線都被遮擋住,再也看不到別的什麼了。

谷野死了──

我唯一可做的選擇就是回營地去覆命,然後告訴任何覬覦「月神之眼」的人,還是徹底忘記那顆不祥的寶石吧……

籠罩在石台上方的毒蛇漸漸地左右分開,寶石散發的白光堅決地散發出來,似乎任何東西都不能夠將它擋住。毒蛇散開後,在寶石上方形成了一個直徑一米、高度接近兩米的圓形空間。

在持續地被光線射殺之後,毒蛇都學聰明了,紛紛逃避,讓開石台的位置。

動物學家考證過,蛇都是有靈性的,毒性越烈的蛇,其思惟能力越強大。從這些孟加拉金線蝮蛇的趨避行為上,能深刻體會到動物學家的話。

驀的,谷野的乳白色防護服出現下距離我這邊的池沿六米遠的地方,不過是頭下腳上的,只露出兩條大腿,奇怪地在蛇陣表面踢騰著。

我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地一滾,抓住頭盔扣在頭上,另一隻手拉住鋼索,魚躍前衝,向蛇陣俯衝下去。這樣的舉動完全是我的思想的本能回應──「救人、快救人」,再沒有任何關於中國人、日本人的感情區分,只有一個想法,便是把谷野救出來。

黑壓壓的蛇陣迎面向我兜過來,令我頭暈目眩,索性盲目地閉上眼睛,單憑感覺凌空翻身,腳尖踩在蛇群頂上。

彷彿踩中了品性極端優秀的彈簧床一樣,那些滑膩的蛇身非常具有彈力,使我能順利地借力空翻。中國道家的輕功提縱術,講究沉穩實用,優雅淡定,雖然沒有什麼花哨的動作與噱頭,但經過刻苦修煉之後,自然而然就能達到「登萍渡水草上飛」的境界。

如果當年教我輕功的師傅,能想到有朝一日我會用本門輕功在萬條毒蛇頭頂上飛來飛去的話,他一定瞠目結舌到頭眼發昏的程度。

蛇陣像波浪一樣不斷起伏變幻著,轉瞬間谷野的身體又不見了,而我的雙腿上已經被十幾條毒蛇纏著,沉甸甸的像掛了兩個中號沙袋,直往下墜。

「谷野──」我振臂長嘯,腳尖重重地一點,借力飛騰起來。

這種狀況下,唯一能駐足停息的,只有池子中間的石台,也就是嵌著那顆「月神之眼」的地方。頭頂落下的巨石,雖然垂直砸在了石台上,卻給蛇陣一墊,早翻到蛇堆裡去了。

我連續兩個起落,右腳已經踏在石台上,雙眼跟寶石上發出的白光一對,立刻覺得像要被千萬根銀針刺穿一樣,渾身的汗毛都根根倒豎。這種滋味,像極了被磁鐵控制住的鐵屑,身不由己地要向前撲過去。

雖然身著防護服,但想起第一個被寶石射穿成蟬蛻的士兵時,我仍舊惶恐地氣沉丹田,拿樁站穩。

此刻情形,我是站在一個齊腰深的蛇堆裡。毒蛇只是被白光嚇怕了,但昂揚的蛇頭仍舊對準了我的頭盔,蛇信吞吐間,發出恐怖的「 」聲。

如果說這是噩夢的話,那就是地球上最恐怖的噩夢,給這麼多飢餓的毒蛇包圍著,就算身著固若金湯的防護服,隨便它們嚙咬都刀槍不入,但視覺上、聽覺上的觀感,仍舊讓人胃裡一陣陣抽搐著。

這時,若是先把谷野被困的事扔在一邊,我完全可以趁勢先取了寶石再說。

我向前踏了一步,從腰帶上唰的抽出了戰術小刀,屈膝下蹲。隔得越近,寶石上散發出的磁力便越大,猶如面前對著一個巨大的吸氣排風扇,必須全身發力,才能勉強站穩。

我不屬於東密修行者,自然不必默念什麼九字真言,但當我伸出右手時,那道熾烈的白光似乎無形中加強了十幾倍,令我不得不閉上眼睛,憑著一瞬間的感覺,遞出小刀。

若是最極端的做法,我完全可以用小刀一點一點把嵌著寶石的岩石挖開,直到它跌出來為止。此前,谷野明明已經把寶石摳得鬆動,接下來的工作量不會太大。

喀的一聲,小刀已經觸到了寶石。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轉動刀柄,向寶石的嵌縫部位試探著下插。

如果沒有白光的翼庇,蛇陣一個翻滾過來,我也會跟谷野一樣,馬上就被毒蛇淹沒。所以,我的時間並不多,特別是強烈地第六感到,一旦寶石脫離石台就會失去發光的力量。

寶石的確在鬆動,刀尖似乎已經插入了一點兒。

我心裡一陣狂喜,雖然對「月神之眼」並不覬覦,但是擁有了它,至少能表明我已經在盜墓這一行裡登堂入室,不會再被人等閒視之。

每個人都需要證明自己,我也不例外,「月神之眼」就是上天安排給我的機會。

陡然間,我眼前猛地一黑,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拍在臉上,隨即身體旋風般倒翻出去,跌在蛇陣裡。腦袋裡「嗡」的一聲,頭昏腦脹地什麼都看不清了,並且嘴角一陣奇異的甜腥味湧出來,鼻子裡也淌出了兩行火熱的液體。

幸好,隔著防護服,不至於讓飢餓的毒蛇聞到血腥味之後更加倍發狂。

我沒弄清剛剛擊中我的是什麼東西,但仰面飛出的剎那,我看到了頭頂那兩米見方的缺口內的情況──最先感受到的是一個金黃色的天花板,假如頂上也是公丈高度的寬大墓室的話,那個墓室的圓弧狀穹頂就全部是金黃色的。

有一把金黃色的巨大椅子,就在那缺口旁邊。椅子的四條腿都在閃閃發光,應該是一把用黃金鑄成的椅子。

在中國古代的皇宮裡,龍椅就是黃金鑄成的,並且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個人可以做,其他任何人連摸都撈不著。直覺上,我認為自己看到的是一把古怪的龍椅。在法老王的墓地裡,龍椅自然是屬於法老王的專門座位。

那麼,發現了龍椅,很快就該發現法老王的寶藏了吧?

慌亂中,我還發現穿過缺口之後,那間墓室的穹頂上鑲嵌著很多星星──銀色的星星鑲嵌在金黃色的天空中,如同夜晚星空突然跟夏日驕陽的光輝融合在一起了似的。

那種古怪的意像在我腦海裡形成了詭異而巨大的衝擊,因為我想起在手術刀的十三號別墅裡,進入深藏地下的薩罕的密室時,也看到了這樣的真實畢肖的星空。

「薩罕自稱是土裂汗大神的供奉者,兩處星空有什麼相互聯繫的必然性嗎?」我喃喃地問自己,一失神之間,已經被翻滾的蛇陣深深捲了進去。

眼前什麼都看不到了,即使我已經第一時間打開了頭盔頂部的礦燈式照明系統,但視線所及之處,全部是粗細不等的黑色蛇身,蠕動著、變化著、糾纏翻滾著。纏繞在我雙腿上的蛇一直在扯著我的身體向更深處墜落下去,像企圖殺死溺水者的幽靈水草。

無法判斷蛇陣的深度,雖然此前已知的石台高度為六米,蛇陣沒過石台的高度為一米多──但原先池子的石板地面已經跌落下去,我懷疑在池底以下茫茫無際的空間裡,會全部充斥著這群變種的孟加拉金線蝮蛇。

「這些鬼東西……到底是從那裡鑽出來的……」我手裡的戰術小刀早跌得無影無蹤了,雙臂游泳一般盡量揮動,以阻止身體被捲向無底深淵的趨勢。

幸好,我是拉著鋼索躍下的,早就在下降過程中將鋼索的這一頭鎖在腰間的登山扣上,除非蛇群的扯動力量大於池邊的鋼索固定端,否則我還是能勉強借助鋼索的牽引,慢慢回到蛇陣表面,然後逃離這片恐怖的蛇海。

「剛剛擊中我的是什麼?像是某種龐大動物的尾巴?」鼻血和唇血慢慢止住了,在密封的頭盔裡聞到濃烈的自己的血腥味,絕不是什麼愜意的事。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我又聽到了谷野的九字真言,不過聲音與氣勢都減弱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谷野先生──你在那裡?告訴我方位!告訴我方位……」我的情況應該比他稍微好點,至少進入蛇陣的時間短些,受毒瓦斯戕害的程度要淺。

即使在牢固密閉的防護服裡,有足夠的氧氣供應,任何時候都不會發生窒息,但換氣系統是與外界環境敞開對接的,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毒瓦斯影響。保守估計,在密集蠕動的蛇陣裡停留超過半小時的話,毒瓦斯必將侵入防護服的呼吸系統。

我甚至有更壞的打算──生物的機體發生變異後,其活動屬性也肯定會產生突變,根本無法用正常的生物圖譜來規劃它們。所以,我懷疑神秘地生存於金字塔內部的這些金線蝮蛇,必定具有更強的毒性和攻擊性。

當務之急,我跟谷野要趕快退回到地面上去。

「九點鐘方向……我在九點鐘方向……」能說出準確方位,足以證明谷野的思惟相當正常。

我此刻是在三點鐘方向,兩個人恰好被隔在石台兩面,若是想躍過去救人,勢必還要繞過石台。

「我來救你,不要慌!」很慶幸的是,我所修煉的某種道家內功能夠短時間內將人的體能發揮到極限,也就是冷兵器時代最神秘的那種被稱為「天魔解體大法」的功夫。在我們這一派,有個另外的名稱叫做「兵解大法」。

我咬住自己的舌尖,當溫熱的血從舌尖上激射出來,熱辣辣地充滿了整個喉腔時,我的兩臂肌肉突然自動膨脹,一股激盪狂野的力量從丹田里一直噴湧出來,上達天靈蓋,下到足底湧泉穴,迅速鼓蕩到四肢百骸。

這是我第一次施展「兵解大法」,對於這種功夫的控制力還不夠純熟,雙臂發力,抓著鋼索迅速向上攀緣。雙手倒了九次後,我已經重新回到蛇陣表面,仰面長嘯了一聲,心裡滿是「重見天日、死而復生」的迷惘暢快感。

「我在……啊?那是什麼?」谷野叫起來,隨即我看到九點鐘方向的蛇群向兩邊一翻,猶如潛艇升上海面前劈開波浪的壯觀景像一般,有條黑黝黝的脊背露了出來,一閃即沒,像一條深海裡的行方不定的大魚。

魚是生存在大海裡的,絕不可能出現下蛇陣裡。

我給熱血嗆住了,重重地咳嗽了兩下,頭盔裡的血腥氣更加濃重──谷野慘叫了一聲,好像是遭到了來自蛇陣的重創,不過他的腳已經露在蛇陣表面上,距離我這邊大概有八米距離。

我的動作像錢塘江潮裡的弄潮高手一般,隨著蛇陣的起伏一個縱身彈躍,準確地落在石台上,顧不得看腳下的寶石與頭頂的金色穹頂,借力空翻,做了一個標準的「魚躍前衝轉體三百六十度」的高難體操動作,已經落在谷野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腳,發力一扯,把他從毒蛇的糾纏中拉上來。

我們打了個照面,突然相對哈哈大笑。

在這種連環遭遇裡,仍舊能夠堅強地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值得開懷大笑的幸事。不過,真正感到可笑的,是我們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自己身上纏繞著至少四五十條蜿蜒蠕動的毒蛇,若是拍張照片下來,肯定比印度耍蛇人的樣子更專業。

「風,謝謝!」此時此刻,我並不覺得他的日語詞彙有多討厭,反而深刻體會到在洶湧的蛇陣裡,只有我們才是同仇敵愾的同類。

這是一場人類與蛇類的對抗,早就不存在任何國仇家恨的芥蒂。

「走吧──」我們借助鋼索的牽引,施展輕功提縱術,幾個起落就到了池壁旁邊。腳下,不斷有窮凶極惡的毒蛇躍起來,張著大嘴咬向我們的靴底、褲腳。

「可惜,沒拿到寶石。風,要知道,再有幾分鐘,我的如意鉤就能徹底把寶石撬出來,可惜功敗垂成……」一邊向池沿上攀登,谷野一邊懊惱不已。

其實,這已經夠幸運的了,感謝納突拉提供的超級防輻射服裝,才有驚無險地救回了谷野的命。否則,再有一萬個谷野,也早化成蛇吻下的白骨了。

接下來我們該回營地去燒高香、拜天神,感謝上天給了我們又一次生命才對。

回到池邊地面上,喘息稍微緩和了些,我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不可思議。如果不是救人的衝動突然爆發,我肯定會選擇回營地求救這條現成的捷徑,而不是單憑匹夫之勇跳下堆滿了毒蛇的池子。

谷野忙著把身上的毒蛇揪下來,一條條扔進池子裡。

我苦笑著︰「谷野先生,我們該撤退了,這樣的恐怖事件,我不想再發生第二次。」人生不可能總有好運氣相伴,冒險一次可以,第二次的話,上天可能不會再給我們無恙生還的機會。

谷野扔掉了最後一條蛇,不以為然地聳聳肩膀︰「風,有什麼好怕的,這些進階防護服裝比你們中國少林寺的『金鐘罩、鐵布杉』還要厲害得多,那些蛇根本傷害不了咱們。等一下,我還想嘗試第二次,今晚一定要拿到……」

「算了吧!剛剛我聽到你大聲慘叫,以為防護服出了問題,著實嚇了一大跳──」

谷野的臉色突然一變,心有餘悸地向池子裡望著︰「似乎有一條體型龐大的……蛇或者什麼怪物曾經滑過我身邊……風,據你所知,金線蝮蛇的最長尺寸大約為多少?」

我認真回憶了一下此前看過的資料,隨著孟加拉國蛇農們的肆虐捕殺,成年金線蝮蛇已經越來越少,目前有據可查的應該在六米之內。但我剛才親眼目睹過某隻怪物的脊背,從外表特徵上看,的確像是一條放大了十幾倍的毒蛇。

「那隻怪物至少有公丈開外──我寧願自己是出現了可怕的幻覺吧!」谷野苦笑著。

蝮蛇不是蟒蛇,身長超過四米以上已經非常少見,至於公丈的限度,已經是個值得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的超級數字。

我幾乎脫口而出︰「不可能!找遍孟加拉國都不可能有那麼長的蝮蛇,除非……除非又是特殊變異的結果……」

谷野仰面看著那個四方缺口,充滿神往又充滿困惑地低聲說︰「不可能?事情進行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嗯?」

我無話可說了,因為眼前池子裡的蛇群已經是極度變異的結果,身體能夠縮小,焉知不能無限擴大?現成的一則報道便提到過,尼羅河下游的銅甲鱷魚因為受到埃及劇毒化工廠工業廢水的污染,體型突破了歷史最高記錄的四倍,竟然出現了身長達二公丈的超大鱷魚,不斷地襲擊過往的木船和遊艇。

那麼,在這個深度無法測得的蛇海裡,就算有條十幾米長的蝮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無論如何,我們該撤退出去了。

今晚唯一的斬獲,便是發現了墓室頭頂的秘密,下次過來,或許可以沿著那個正方形缺口上去搜索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麼秘密機關。

垂頭喪氣地離開墓室之前,谷野戀戀不捨地看著池子下面的「月神之眼」,仍舊在不停地嘟囔著︰「等我回來,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要得到你……」

我們一直走到隧道的盡頭,踏進電梯裡,谷野從沉思中醒過來,微笑著向我致謝︰「風,你是我目前見過的最優秀、最俠義、最勇敢的中國人,非常非常感謝!我欠你一條命,任何時候任何地點,你可以向我索取任何報酬……」

這個承諾似乎有點托大,不過隨他去吧,我可沒興趣向日本人要求什麼回報。救人只是出於人道主義精神,跟金錢酬勞無關。

等到電梯緩緩上升時,谷野抬手取下頭盔,扔在腳邊,長出了一口氣︰「輕鬆一下吧,還是我們地球上的自然空氣更……」

的確,縮在這種纍纍贅贅的防護服裡,安全倒是有了保障,但身體卻悶得不行,一旦覺得脫離了危險,就一分鐘也穿不下去了。

我也摘下頭盔,伸手拉開了胸前的拉鏈。

(第五部《萬蛇之窟》結束,請看第六部《神相畢露》謝謝。)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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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0:11
第六部神相畢露   1永遠不死

下井時,谷野信誓旦旦地說要把「月神之眼」拿回來,親手呈現給納突拉,話說得那麼滿,現下野狼狽地回來,肯定會令營地裡的所有人失望。幸好日本人臉皮比較濃實,相信谷野絕不會因此而臉紅。

我抬頭去看谷野的臉,非但不臉紅,反而籠罩上了一層淡淡的黑色。

「你沒什麼吧?」我覺得情況有點不對,向前跨了一步,弄得電梯打橫一晃,狠狠地撞在洞壁上。

「我……」他張嘴時,牙床、舌頭、上下顎全都變黑了。

這種情形,只有身中烈性劇毒時才會出現,我反手向腰間的背囊裡去摸那個放著解毒血清和注射器的小包。

嗖的一聲,谷野的脖子後面彈出一條香腸粗細、四十厘米長短的黑色毒蛇,嘴張得極大,亮著白森森的毒牙,示威一樣對著我,飛快地吞吐著蛇信。真不知道這傢伙是藏在那裡被帶出來的──

谷野呻吟著,左手抓住電梯側面的鋼索,臉上的黑氣越來越重。只有半分鐘時間,他的頭頂天靈蓋上的頭髮便無聲無息地脫落下來,飄散到電梯的地板上。

蛇毒竟然如此凶悍,只進入了谷野血液半分鐘,就把他的體表細胞全部侵蝕殆盡了。

「我是……永遠……不死的……永遠不死的……」谷野艱難地吐出這麼一句,像是胡話,更像是笑話──第一,沒有人能永遠不死;第二,蛇毒這麼猛烈,如果我不能及時為他注射血清,十幾分種內他就要從地球上除名,是「馬上就死」,而不是「永遠不死」。

蛇頭高昂著,瞪著綠幽幽的小眼睛望著我,尾巴尖耷拉在谷野的肩頭,不住地抖動著。

我手裡已經攥住了兩支三寸長的小號注射器,關鍵時候,它們會成為我的致命暗器。

人、蛇對峙,猶如江湖高手過招,生死只在一瞬間,如果它的彈射速度比我發射暗器的速度快上十分之一秒,那麼接下來,井口操控電梯的士兵們將會看到電梯裡豎著的是兩具渾身漆黑的死屍。

「永遠不死……永遠……」谷野呻吟著,陡然伸出右手,狠狠 住了毒蛇的七寸,但他出手的瞬間,毒蛇已經在他脖子、手腕、手背上連咬了三口,攻勢凌厲之極。

我在谷野得手的同時,手裡的注射器也嗖嗖兩聲彈射出去,穿進了蛇頭。

蛇死了,不過谷野的命也去了十分之九,滿臉、滿手都被一片恐怖的黑氣籠罩住了,或許幾分鐘後,他就會徹底地失去呼吸的能力。

我握著他的手腕,用最快的速度一連進行了四次靜脈血清注射。他的手一片冰冷,並且在肉眼可見的狀態下,兩隻手腕上的脈搏都在劇烈跳動著,頻率絕對超過每分鐘二百次。

電梯持續向上提升,營地裡等候消息的人可能永遠都想不到這一刻的人蛇生死搏鬥。

我無奈地取出了剩餘的六支針筒,大劑量血清注射,無異於飲鴆止渴,就算能勉強保住他的性命,可血清裡帶著的異類活性菌,將給谷野的神經官能系統造成難以估量的毀滅性損傷。

「風……我是不會死的……不會死的,別……別替我打針了……求你看護我的身體二十……二十四小時……求你……別讓其他人挪動我……我……會……醒來……」他跌坐在電梯的角落裡,雙眼放射出詭異的光芒。

我暴躁地一腳踢開腳邊的頭盔,大聲吼叫︰「谷野先生,清醒些吧!沒人能永遠不死,沒人能永遠不死!」

除了道統的愚昧神話裡有人可以永恆不死之外,迄今為止,地球上還沒發現過有什麼人可以一百年、二百年、三百年地重複生存下去。只要是「人」,就會有生老病死,就會在生命的某一天停止呼吸,身體的所有器官隨之停止一切工作。

谷野的嘴角一直在猛烈地抽搐,慢慢翻開右肘,露出腕與肘之間防護服上的一個恐怖的方洞。

「這個……是那大蛇留下的,你看……看……我肯定沒事……」

方洞約摸兩厘米見方,已經穿透防護服,並且在洞口邊緣滲出了輕微的黑色液體,那該是傷口流出的毒血。不過,被蛇咬過留下的傷口怎麼可能只有一顆牙印?最起碼毒蛇的門齒也得是並排的兩顆才對啊?

「你確信那是條大蛇嗎?」我追問著。

谷野並不確定地搖頭︰「不一定,不一定,因為它的腹部並沒有……金點……金線蝮蛇根本不可能與其它蛇類群居在一起……我覺得,它的特徵與……『懲戒之神』……眼鏡蛇更吻合一些……」

此刻,我們的臉只隔了一尺遠,他嘴裡呼出的熱氣都帶著一股異樣的甜腥味。

「眼鏡蛇?」我啞然失笑,顧不得谷野是個快死的人,忍不住笑著大聲叫起來︰「你在開什麼玩笑?身長公丈多的獨牙眼鏡蛇──簡直是天方夜譚!荒謬、荒謬、荒謬……」

公丈長的眼鏡蛇出現下地球上的機率,大概不會比出門撞上飛碟的機率更高。這種蛇類中的劇毒異類,曾經在某些年代,是地球人生命的最強大威脅,非但毒性兇猛、極富攻擊性,而且它本身對抗惡劣環境的能力,是普通地球人的十幾倍,經常可以隱藏在巖壁洞穴裡,不活動也不進食,長達一個月之久。

中國民間傳說中的「草上飛、青竹須、五步倒、七步斷腸」等等令人談虎色變的蛇類,見了眼鏡蛇,只會灰溜溜地逃走,根本不敢跟這種毒物叫陣。

造物主總是公平的,所以從來就沒有賦予這種劇毒生物太龐大的體型,否則,極端生物學家預言的「五百年內地球將是眼鏡蛇出沒的樂園」這種謬論,將會成為鐵定的現實。

「你不……信?」谷野吃力地喘息著,掙扎著要脫掉防護服。

「當然不信,我寧願那是條金線蝮蛇的蛇王,也不可能承認地球上有長達公丈的眼鏡蛇!」在我幫助下,他終於費力地脫掉了防護服,兩隻手掌像是塗了黑漆一般,黑中透亮,右臂已經腫大了兩倍多,像是打了數層濃濃的石膏。

「風,拜託你,守護我的身體二十四小時。我會活過來……我會給你很多錢……告訴你很多地球未來即將應驗的秘密……」

日本,這個師從中國但卻永遠學不會中國人「博大寬容、睿智淳樸」的彈丸小國,似乎所有的臣民已經只認得「錢」,只懂得「交易」和「等價交換」。

或許谷野以為這些許諾能打動我,心甘情願地保護他的遺體,伺候他醒過來──就像他在籐迦失蹤時,以為憑借「借閱《碧落黃泉經》」的優濃承諾就能任意奴役驅使我一樣。

我搖搖頭,盡量把剛剛湧上來的對所謂「大和民族」的極度厭惡感強壓下去︰「我不會要你的錢,不過我答應你,二十四小時內守在你身邊。不過,二十四小時後呢?要不要請鐵娜將軍把你跟籐迦一起送回日本去?」

谷野臉上露出詭異的笑︰「不必……我會自己回去,不必人送。風,你發願……你會守護我……」他挺起腰板,雙手扣在我的右腕上。

我真的懷疑,他是不是在有意拖延時間,好把自己中的劇毒透過呼吸傳到我身上來?因為此刻他的手太冷了,像是冰庫裡儲存的某些動物的指爪,溫度絕對已經下降到冰點以下。幸好我知道,蛇類的毒液傳播,主要是靠血液的融合完成──

「答應我,你發願……你發願答應……」

我厭惡地用力甩手,猛的站起來︰「好了,我發願!我會守護谷野先生的身體二十四小時,不讓別人肢解或者火化他,行了吧?」

此刻,電梯距離井口已經不到五米,我能聽到井口守候的士兵驚喜萬分的歡呼聲。

「好了,謝謝……你……」

電梯停在井口,谷野也恰好歪著頭,停止了最後的呼吸。

再過了幾分鐘,他的眼珠上的眼白部分,也被毒瓦斯所侵,雙眼變成了兩顆漆黑的玻璃珠。

把守井架的四名士兵發現渾身漆黑的谷野之後,都不由自主地向後猛然倒退,根本沒人敢靠上來。納突拉、鐵娜站得更遠,幾乎就在谷野的大帳篷門口遠遠地看著,連腳都沒有挪動過。

沒人開口,對於谷野的死,沒人感到可惜,更沒人出聲安慰,任由我抱著他的屍體向停放籐迦的帳篷走過去。

這一刻,我不再當谷野是異族人,特別是沒當他是可惡的日本人,只覺得他是自己的同伴,曾經共同浴血奮戰過。現下他死了,我就算費再大力氣,也要做到他臨終囑托的事。守護他二十四小時,不是太困難的事,但對於他說自己會醒來的那些話,根本就當是中毒後的昏話好了。

籐迦依舊在昏睡的植物人狀態,直挺挺的一動不動。

兩名士兵抬了張光板的行軍床進來,貼帳篷的另一面放好,跟籐迦的床相對。

我把谷野放在床上,想了想,吩咐那兩名士兵︰「去,拿床毛毯過來,谷野先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無法說更多,更不想拿谷野說的那些聳人聽聞的話出來譁眾取寵。相信不相信是我的事,守護他二十四小時的承諾,也只是我自己答應谷野的,跟別人無關。世態炎涼,一旦谷野不能再為納突拉和鐵娜創造財富,幾秒鐘內他們就毫不猶豫地放棄他了。

第一個跟進來探視的是蘇倫,神色匆匆地問︰「風哥哥,金字塔裡的情況怎麼樣?獲取寶石是不是非常困難?」

以她的身份,是絕不會管谷野死活的,並且任何人都看得出來,谷野已經被徹徹底底毒死了,屍體應該立刻火化掉,免得造成毒性污染,貽生新的什麼禍患。

我長歎一聲︰「很多蛇,把石台層層包圍了,似乎短時間內很難攫取到寶石。墓室頂上開了個四方洞口,如果有可能,我會再去墓室頂上的那層探索一次,或許能有新的發現。」

連夜下井的緊急情況下,攝錄設備都沒跟上,所以只能簡單地向蘇倫口述蛇陣的情況。當聽到我衝動之下猛然躍下救人的時候,蘇倫禁不住臉色大變,抬手摀住嘴,花容失色。

那的確是個常人很難理解的動作,特別是谷野是日本人的這個特殊身份。

「蘇倫,發掘工作的進展,似乎一點都不樂觀。大家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心力求取『月神之眼』,值得嗎?它的出現,是福還是禍?」輻射功能如此強烈的寶石,若是重見天日,一個不慎,豈不是會造成營地人員的極大傷亡。

更有甚者,假定它就是日、埃兩國資料裡所提到的「超級武器」,那麼,無論是日本人還是埃及人擁有它之後,都將有可能是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導火索。

相信詹姆士永遠都不會停止對「月神之眼」的覬覦窺測──如果地球上只有一個國家對「戰略武器」的追求是永無止境的,那麼,這個國家只能是「美利堅合眾國」。

他們可以出任意天文數字的價格來購買這種新生的武器力量,並且為了得到它,不惜動用一切非法的、非常規、非正當手段,正如他們為了得到中東的廣闊油田,而不惜以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把魔手伸入伊芳拉克一樣。

蘇倫也很無奈︰「這件事,早就騎虎難下了。風哥哥,還有一個最新的壞消息──開羅城的朋友來過電話,總統府已經全部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做好了隨時與軍方開戰的準備。昨晚,全城宵禁,今晚仍在持續,我第六感到營地裡也會發生戰事。風哥哥,你最好隨身攜帶武器,肯定會用得著……」

埃及國內的政治情勢竟然會風雲突變,真的讓人始料不及,而這一切禍端的源頭,便是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和那部神秘經書的下落。那麼,若是有一天真的進入了蛇陣上方的墓室,會再發生什麼事呢?

我能看到那洞口裡折射出的金黃色的光芒,會不會也藏著數量巨大的黃金?比中央墓室裡那塊四米見方的超級金錠還要大?

若是換以納突拉的思惟定式來考慮,他肯定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黃金據為己有的。

我覺得有點累了,索性背靠床頭,坐在地上。

對面,就是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動不動的籐迦,沒有鐵娜的命令,她也被無奈地羈留於此。現下倒好,又添了個渾身漆黑的谷野,日本方面派出的人馬全軍覆滅,不知道渡邊俊雄長官會做何考慮?對於「月神之眼」和超級武器的覬覦應該可以停止了吧?

被龍和耶蘭推崇的「還魂沙」根本沒有任何功效,我猜它們絕對只是沙漠裡最普通的黃沙,除了被人為賦予的神秘色彩之外,沒有任何魔力。

蘇倫站在行軍床前,對谷野的傷口檢查再三,最終遺憾之極地搖了搖頭。

任何人看到谷野目前的狀況,都百分之百會確信他已經徹底死了。特別是裸露在衣服之外的手掌、手腕、脖頸、臉、腳踝……都變成了黑中透亮的浮腫,至於右臂上最後出現的那個恐怖的方形傷口,已經被流出的黑色液體遮蓋住。

「風哥哥,他真的說過『死而復生』的話嗎?」蘇倫滿臉都是不解。

我重重地點頭,相信蘇倫並不會像別人一樣輕易笑話我,即使這句話聽起來如天方夜譚般荒謬。

蘇倫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牙籤撥動著谷野的眼瞼、鼻翼、嘴唇,又觀察了超過五分鐘時間,無言地徹底放棄。

谷野會不會復活──這個問題對發掘工作的進行並沒有太大影響。他跟籐迦都死了,不過是減少了爭奪「月神之眼」的一方勢力,無形中為鐵娜減輕了壓力而已。

與其讓谷野復活,都不如讓籐迦甦醒過來更令人開心。

「死而復活……這個詞彙……風哥哥,你會由此聯想到什麼?」蘇倫似乎是在喃喃自問。

我什麼都聯想不到,過度的精神與身體的雙重疲敝,讓我的腦組織只想盡快休眠一下,已經失去了任何活躍聯想的能力。

「你累了……」

這是我聽到的蘇倫最後一句話,滿含關切和心疼,接著便頭一歪,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我不停地做著短暫而詭異恐怖的夢──到處都是蛇,黑色的、金黃色的、彩色的大大小小的蛇。它們都有類似於發怒的眼鏡蛇那樣的扁平的脖頸,吐著蛇信,在我眼前不停地發出「 」的怪聲。

我又看到了一條超級巨蛇,眼鏡蛇的頸、金線蝮蛇的身體、古怪的美人魚一樣分叉的尾巴……

它在蛇海裡游來游去,一直迴旋盤繞在「月神之眼」的週遭。

寶石那麼亮,像是從太陽上取下的小小的一角,即使只是一角,也足夠讓人雙眼刺痛、不敢直視了。

不知怎的,大蛇變成了渾身漆黑的谷野,嘎嘎獰笑著,不停地唸咒一樣重複著同樣的話︰「永遠不死、永遠不死、永遠不死、永遠不死……」

渾身打了個激靈,我立刻便從迷迷糊糊中清醒過來,陡然跳起來去看谷野的臉。

他死了,確確實實死了,這是絲毫不必爭辯的事實。

我對自己答應他的話,感到好笑︰「日本人總是愛異想天開的,就像幾十年前,他們像蜉蝣撼樹般地妄想稱霸亞洲、把中國變成他們的食品加工車間一樣。死人怎麼會復生?總不能從閻羅王手裡把自己的靈魂再拿回來?」

谷野的話,像龍的「還魂沙」一般可笑。

這時我才發現,肩頭披著的一件外套,已經滑落在地。那是蘇倫的外套,拾起來抱在懷裡,一股淡淡的女孩子的體香柔柔地飄過我的鼻尖。

蘇倫不在,帳篷外,夜風又起,我聽到哨兵們走來走去時戰靴踩得沙地簌簌亂響的動靜,也聽到他們手裡的長短槍械不小心碰撞的聲音。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人聲,一片死寂。

夜闖金字塔,絕對是個莽莽撞撞的錯誤,真後悔不該助長谷野的迫切心情。若是到了第二天,所有工具、人員、攝像機準備整齊,步步為營地來推進這件工程,也許結果會遠勝於此。那樣,我也不至於用接近自殺的大無畏態度,跳下池子去救谷野……

身體真的好累,在極度的震撼驚駭下,我渾身都在害冷,只能站起來,活動著就要麻木的雙臂和雙腿。

我走出了帳篷,下半夜的營地裡,只有不眠不休的探照燈的光柱,重複著掃過所有帳篷的尖頂。一陣猛烈的北方吹過來,被冷汗濕透的內衣變得像層薄冰貼在我的後背上,更是冷得難受。

我用力跺了跺腳,豎起衣領,在帳篷前來回踱步。

谷野那麼鄭重其事地要求我守護他二十四小時,我絕不能失信。不管他能不能重新活過來,我都得履行這個諾言。

正西面的土裂汗金字塔,籠罩在沙漠裡滾滾的風塵之中,顯得遙遠而模糊。

單看外表,誰會想到此刻它的底下已經變成了一個毒蛇的世界?它絕對是跟胡夫金字塔不同的,內部蘊藏著難以想像的秘密──到現下為止,我還是不能接受墓室由棋盤格式變為巨池模式的現實。

薩罕長老跟幽蓮去了那裡?

從幽蓮的詭異表現上,我懷疑她跟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絕對有關,而且是非同尋常的神秘關係。至於薩罕長老,本身就是尊崇土裂汗大神的,而且曾經做順水人情一樣,把所有探墓者都一廂情願地當成了獻給大神的祭品──

整件事,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沒有出現,那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土裂汗大神,那個鱷頭人身的奇怪動物。

自小所受的唯物主義教育,已經在我腦海裡紮下了根深蒂固的印象︰我們人類是地球上最進階的智慧生物,每時每刻都在與天斗、與地斗、與同類斗、與自然斗……並且我們具有日新月異的發展能力,很多時候只是把「神鬼、仙佛」當成精神支柱,內心裡並不覺得他們是真實存在、並且有朝一日會活生生地出現下我們視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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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0:56
第六部神相畢露  2珠峰上的神秘預言

土裂汗大神是誰?它住在那裡?它是男是女……

更重要的,它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會是猛獸成精?異星生物?還是某些身懷異能的高等級地球人假扮……

我有很多問題要問,假如有人能一一回答的話。

這些無異於古人屈原《天問》的複雜問題,還是讓它們一起爛在肚子裡好了。我得忘了此前聽到的那些神秘的召喚,當他們是清晨醒來隨霧氣一起飄散的噩夢吧?那樣,人生會過得輕鬆愉快一些。

如此一想,毒蛇帶來的恐怖感便漸漸在我心裡疏解開了。

望塔上,隨時可見狙擊槍上的瞄準鏡散發出的幽幽寒光,只是蜷縮在上面的十幾名槍手一動不動,連咳嗽聲都聽不到。

太安靜了,反而讓人覺得這是大戰就要一觸即發前的死寂,不知不覺把心提到嗓子眼上,渾身也一陣陣不由自主地發緊。納突拉所在的大帳篷裡,仍舊燈火通明,門口有超過三十名警衛在筆直地站立守護著。

我敏銳地注意到了一點,警衛們的武器有半數以上換成了射速恐怖的輕型機關鎗,另外至少有十人手裡握著的是近距離遭遇戰才能用到的「壓倒性制勝利器」──超短頸霰彈槍。

這種槍械在五米距離內的遭遇對戰中,幾乎是主宰一切的上帝之手。裝彈十二發,射速快到了單發速度零點四秒,每發子彈射出時,立體殺傷面積可以形成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形。並且由於「超短頸」的特殊設計,槍械在高頻率射擊時,發生故障的機率降低到了十二萬分之一,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表面上波瀾不驚的營地,因為這些精良武器的陡然出現,迅速籠罩上了一層令人窒息的強大壓力。

黎明之前,沙漠裡的寒氣肆虐到了極點。

我幾乎每隔十分鐘便審視一遍谷野的臉色,心裡的希望也隨著一次一次失望減縮破滅。兩個曾經是金字塔發掘行動的主力的日本人,此刻全部躺在這裡,可見「世事無常」這個成語的正確性了。

滿腦子都讓人想不通的怪事,因為此時籐迦身上仍舊套著那些黃金筒子,這種奇怪的裝束恐怕是沒法透過埃及機場的安檢的──

老虎與宋九下棋時的情景又浮現下我腦海裡,畢竟一開始進入金字塔時,墓室的架構絕對是圍棋盤的樣式,。我一直都在懷疑,這種形式的建築物,可能是為了積聚某種能量而特意為之,就像古埃及人一定要把法老王的墳墓造成四面尖錐的樣式。

老虎跟宋九都消失了,此刻不知道已經躲到地球的哪一個角落裡,那麼神秘的唐心呢?也跟他們在一起?還有老虎盜走的《碧落黃泉經》,裡面到底埋藏著多少秘密?是不是有另外的拓印本存在……

可惜籐迦無法開口,一切關於古經書的秘密到這裡便被嘎然腰斬掉了。

我總共踱到籐迦的床前十一次,如果我有薩罕長老的「讀心術」就好了,破解她腦子裡的所有秘密,肯定能得到很多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墓室架構變化之後,那口放置玉棺的古井去了那裡?難道是玉棺升上來,將古井的入口封閉住了?到底什麼樣的足以移山填海的巨大力量,才能把墓室如此輕鬆地就改動了個天翻地覆……

「誰?」我聽到輕輕的腳步聲,驟然回頭。

進來的人,是鐵娜,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極度疲倦,不過仍舊強撐著向我露出微笑︰「風先生,這一次下井取寶,實在太辛苦你了!」

她的右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塑膠袋子,打開之後,是一件深灰色的防彈背心。當她瞟著我身上披著的蘇倫的外套時,眼神中露出淡淡的黯然。

她用迷魂計暗算我的事還沒完,我真搞不懂她又要做什麼。

從外表看,那不過是極普通的防彈背心,應該是彩虹勇士展開行動時的必備用品。

「風先生,這件背心或許你能用得著──明說吧!目前總統府與軍方已經劍拔弩張,隨時都可能發生震驚世界的兵變。我們目前雖然駐紮在沙漠裡,但週遭五公里外,即是沙漠軍團的精銳輕裝步兵,大概有兩個師的兵力──」

以兩個師的力量圍剿營地裡這幾百名彩虹勇士,猶如餓虎搏兔,只需要一輪集團衝鋒,就會把所有的帳篷和軍車夷為平地。

「那又怎麼樣?我們持有美國護照,享有外交豁免權,就算埃及軍隊嘩變,也不會殃及到我們。」我、蘇倫、手術刀、詹姆士在關鍵時刻,都能置身事外,讓這群土生土長的埃及人去自相殘殺好了。

其實,美國人和歐洲列強,恨不得非洲大陸的戰火常年蔓延不斷,否則洛克席拉馬丁公司的輕重武器不都堆在倉庫裡蒙塵了?再說,近百年來,歐洲人不斷期待著第二次侵入非洲,重新把這裡變為他們的冒險樂土和快樂殖民地。

一旦發生兵變,我們只要按兵不動,到時候出示美國公民的護照便能平安無事。

鐵娜長歎,神色慼然︰「風,我知道你很懂得保全自己,也很佩服你處變不驚的大智慧,但思考了一夜,仍是忍不住要送這件防彈背心給你。」

她提起背心,抖了抖,走近我,捧在手心裡向我遞過來。

一剎那,我又開始困惑了︰「到底鐵娜心裡在怎麼想的?她會真的擔心我?她會切實地掛念我?」

忽冷忽熱、忽遠忽近、忽嗔忽喜──鐵娜的所作所為,件件都令我無所適從。

「不必勞你大駕了!我會老老實實呆在帳篷裡,絕不會露出頭去被流彈所殺──」我試著拒絕她,這種時候,還是盡量收縮防範得好,省得她又起什麼鬼主意。

「這背心……是我平日穿著的。夾層裡附帶著六層太空飛行金屬翼庇板,能夠抵禦輕機槍的普通子彈掃射。我已經為過去的事向你道歉了,現下重複一次……對不起!風,如果能平安返回開羅城去,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樣子……」

鐵娜的眼眶裡含著晶瑩的淚,說話也已經開始語無倫次。

我猶豫著把背心接了過來,因為這種情況下,我幾乎沒法再去懷疑她的真心。背心很輕,在我五指的揉捏下,發出高韌性石棉網摩擦的「嗤啦」聲。背心的側袋裡,竟然插著一柄極短小的灰色手槍,體積還不到我掌心的一般。

「這柄『掌心雷』,送你防身,上次送你的槍體積太大,不適合你這麼儒雅淡定的人攜帶。風,有些話,我必須要向你說明白。自從見你的第一面,我已經對你有了好感,當然此前我已經從盧迦燦將軍呈報的資料裡,熟讀過你的簡歷……可惜,營地裡的怪事,一件連一件,時間快得沒法讓人閒下來聊聊天、喝杯咖啡。還是這句話,要是成功地度過劫難,我會請你去總統府的蜜娜安宮,做最好的埃及點心給你吃……」

我又一次被鐵娜的柔情蜜意征服了,脫下外套,穿上防彈背心。

外面的天色已經亮了,但營地裡仍舊一片死寂,根本沒有士兵隨意走動,一副如臨大敵的備戰狀態。

鐵娜筆直地站著看我換衣服,臉上掛著甜蜜的笑︰「風,此前,你是不是一直恨我?」

我苦笑著︰「怎麼會?你是統率彩虹勇士的將軍,我哪敢恨你?」

她的軍服很單薄,清晨的寒氣襲來時,令她臉頰冷得發白,肩膀也瑟瑟發抖。如果換一個風花雪月的環境,換掉她的將軍身份,或許我該善解人意地上前,輕輕擁住她,在我的懷裡為她取暖。

「風,我要走了,再待下去,只怕會對你……」

鐵娜說了半截話,留下讓我無盡遐思的韻味,然後轉身走了出去。空氣裡到處留著她身體上淡淡的甜香,重重地掩蓋住了籐迦身上若有若無的「千花之鳥」的香氣。

她離去的時刻拿捏得恰到好處,因為或許半分鐘後,我就會開始心疼她,為了她的安危情願承擔一切……

我還年輕,年輕人總是輕易就會熱血沸騰,為了某個人的一笑一顰,情願付出所有的前程。

幸好,她及時地走了出去,讓我剛剛開始沸騰的血液緩緩冷卻下來。

口袋裡的短槍在我的數度撫摸下,開始有了暖融融的溫度。這柄「掌心雷」手槍,是歐洲排名第三的聖馬諾奧軍火公司出品,容彈量只有一發,並且射程只有極為可憐的一點五米,應該是專屬於女孩子用的防身武器。

背心是鐵娜穿過的,槍自然也是她專用的,讓我在心裡一刻不停地反覆回憶起她所有對我的好。今天,她把最貼身的防護工具送給了我,如果我還有男人的良心的話,必定得在兵變中拚死保全她的安全。

新的一天來臨了,營地裡出奇地安靜。

沒有了工人們的喧囂,沒有了隨時下井探寶的擔心,所有的士兵都全神貫注地抱著手裡的槍。

天氣晴朗乾燥,北方勁吹,這種突然的閒適,讓我極度不習慣,一遍遍地左右踱步看著谷野與籐迦的臉,甚至有一陣心血來潮,想要再度下井去,伺機把「月神之眼」拿回來。

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恩。身上的背心,時時刻刻帶給我鐵娜遺留下來的香氣,於是忍不住催促自己要做出些什麼壯舉,以回報鐵娜的絲絲柔情。如果不是親口答應過谷野,要守護他二十四小時──我早就到鐵娜身邊去了。

午飯是蘇倫送過來的,滿臉都是嚴肅緊張。她的腰間、褲袋至少有四處鼓鼓囊囊地暗藏著槍械,在托盤底下,則是為我準備的一支微型衝鋒鎗。

「情勢很危急,納突拉已經數度派人聯絡沙漠軍團方面,我懷疑今天看似平靜安寧的營地裡,馬上會有驚天變化。風哥哥,如果有事發生,我希望你能立刻放棄一切幻想,隨我一直向西撤退……」

她敏銳的目光從我衣領開口處看到了那件防彈背心,意味複雜地歎著氣。聰明如她,當然知道背心主人是誰。

「不要企圖插手軍方的事,雖然營地裡全都是鐵娜領導下的彩虹勇士部隊,但有可靠消息,軍方已經派出內務部隊囚禁了至少一半以上彩虹勇士的家人,做為要挾士兵倒戈的砝碼。所以,這一次……」

這是一個不動聲色的警告,蘇倫的話並非危言聳聽,仔細考慮便能明白,納突拉大祭司絕對不會把自己置於鐵娜的「虎口」邊,在彩虹勇士的環伺之下貿然動手。

初到埃及時,我便對軍方與政府的公然不和有過瞭解。任何一個國家,無論它是大如美國還是小如黎巴嫩,政府都得牢牢地把軍隊控制在自己手裡。一旦軍事上失控,那麼政治上的寶座絕不可能坐得長久穩當。

在進餐的過程中,一直都是蘇倫娓娓而談,我靜默地聽著,偶爾點頭,表示我的贊同。

外面沉悶緊張的氣氛最終影響到了蘇倫的情緒,黯然結束了這頓並不融洽的午餐,並且滿面憂色地問︰「風哥哥,你會不會……為鐵娜出手?」

我又摸到了口袋裡的「掌心雷」,心裡也在問自己同樣的問題︰「我會嗎?我會看著鐵娜坐以待斃嗎?」

「你會?是不是?」蘇倫印證了自己的擔心,卻又清楚地知道無法更改我的固執己見。

我用力挺了挺胸,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氣,再把胸中悶氣盡情地呼出去──「蘇倫,有時候,男人總要站出來為一些事負責。你是女孩子,不明白這些的。」

蘇倫搶著說︰「我當然知道,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你把鐵娜當成自己的知己,她呢?會不會又是一次殘酷的利用?風哥哥,到這個時候,你還覺得她做的所有的事、說過的所有的話,都是完全出自真心?」

她的聲音驀的提得這麼高,尖銳、尖刻,是我從來沒見到過的情景。

「那麼,你以為呢?她是在利用我?從頭到尾都是利用我──」我握緊了手心裡的槍,再次感受到槍柄部分因它的原主人無數次的愛撫而變得極度光滑的感覺。

「我不知道,也許我說的全部是錯的,對不起。」蘇倫黯然,垂著頭不再開口。

僵硬沉悶的氣氛填塞了帳篷裡每一個角落,蘇倫沉默地取出身上攜帶的四柄大口徑手槍,又掏出一張雪白的手帕,緩緩擦拭著槍械。

自從人類製造出第一柄手槍以來,這種強力殺人武器子彈發射的順暢性就成了伴隨它終生的詬病。因為在平均壽命一萬五千次發射的使用過程中,誰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扣動扳機時,子彈會不會卡在槍膛裡,從而被對手搶佔先機?

任何一次槍械對決,生與死都只是十分之一秒的差別,所以,越是玩槍的高手,便越會小心謹慎地對待自己的槍械,把它們當成自己的手足、自己的情人一樣小心呵護對待。

「我會小心──蘇倫,如果沒有意外,我會聽你的,絕不盲目與軍方力量對決。」

我知道蘇倫在擔心我,沙漠軍團的武器配備清一色來自美軍現役槍械,而士兵的編隊攻擊作戰能力之強悍,也是在整個非洲大陸名列前茅的,畢竟他們是在非洲版圖上最靠近歐洲的國家,隨時都能接觸到歐洲列強的最新戰術指導思想。

單憑營地裡這一小撮人,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對抗軍團方面的進攻的。

蘇倫沒有回答,只是埋頭擦槍,並且將彈夾撤下,仔細地檢查著每一顆黃澄澄的子彈。

我尷尬地踱到谷野的床邊,看著他那張黑中透亮又死氣沉沉的臉,幻想著下一刻他能忽的做起來,拉著我的手說「謝謝」。

「他真的死了!他說過能死而復生?真的說過?」蘇倫的話同樣充滿迷惑。以她在冠南五郎大師門下的造詣,可謂見識深廣,但恐怕也沒見過永生不死、死而復生的「超級人」吧?

「他說過,千真萬確地說過,並且要我發願守護他的身體二十四小時……」

其實,龍也說過幾乎同樣的話,要耶蘭保護自己的身體,然後借助「還魂沙」的力量重新活過來。

「可能嗎?」蘇倫沒來由地笑了,把細緻檢查過的槍藏回原處。

當我給她講述金字塔下面發生的巨變時,幾乎每隔一段話,就要人為添加上一句「世界上的事,只有想不到,沒有發生不了」這樣的註解。從墓室架構改變到「月神之眼」出現,從寶石的強烈穿射力到蛇陣翻滾湧上來,從墓室頂上跌落巨石再到蛇海裡出現的一隻來歷不明的怪物……

在打通金字塔外壁之前,沒有人能想像出這些,但這些都已經活生生地發生在我們的世界裡了。

蘇倫走過來,詳詳細細地觀察著谷野的臉,依舊困惑無比︰「風哥哥,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復活的跡象。」

我也看不出,但此刻距離二十四小時的約定剛剛過了一半,我當然還要繼續守下去。反正我的神經已經被越來越多的咄咄怪事弄得麻木不仁了,就算再多一件「死而復生」的事也無所謂。

黃昏時,久不露面的詹姆士忽然詭譎地鑽進了帳篷,滿臉堆著虛偽的微笑︰「風先生,如果你現下有時間,我想認真地跟你聊聊──我手裡有好多個奇怪神秘的話題,都是關於金字塔的,而且我知道,你在追索《諸世紀》預言裡『大七數』所指的意義……」

在等谷野甦醒的這段時間裡,由詹姆士來講故事,倒是不錯的打發時間的模式。

詹姆士並不在意左右躺著的谷野與籐迦,一落座,便摘下近視眼鏡,一邊擦,一邊微笑著開始敘述──

「你已經知道,我是為美、印兩國服務的,所以每年都會有一半時間住在印度。我想說的第一件怪事,就是發生在印度北部高海拔山區,大約是聖母峰南段的一處極陡峭的山崖上。時間則是一九九五年末,印度、尼泊爾、美國三地聯合登山隊的一次探險活動時,很榮幸,我擔任了那次行動的隨隊翻譯──」

這個開頭略有些沉悶而冗長,所以我略微顯得有些不耐煩,但接下來的兩句話,一下子刺激到了我疲累的神經──

「我們進入雪山地區的第四天,在斷崖的背陰面發現了一座刻著經文的黑色石壁。你可能想不到,石壁上的古怪文字,翻譯過來,就是以下的幾句──

1999年7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福祉生活

大七數輪迴完結之時

相互殘殺發生了

它發生在這一千年開始不久

那時地下的死人將破墓而出……」

於我而言,這些詩句是再熟悉不過的了,所以不等他背誦完,我已經直跳起來︰「什麼?你說的話……不可能!」

猛然,我意識到自己最近已經說了太多的「不可能」,而事實證明,這些人類想像中的「不可能」都是真實存在並且隨時都可能發生的。

如果在地球的最高點珠峰之上發現了這樣的文字,那麼會是什麼人留下的?或許是某些無聊的登山隊員們搞的惡作劇,故意弄來糊弄世人的?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以前相似的例子發生在「神秘的麥田圈」的發源地附近,很多無聊之極的閒散人員,故意在大片麥田里製造出疑似外型飛船降落時壓折的痕跡,以此譁眾取寵。

詹姆士是個很善於講故事的人,停止敘述,饒有興致地盯著我狂躁的表情︰「這個故事,我曾經講過五遍,你算是最鎮定的一個了,還沒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咆哮。你該知道,能有資格聽我說故事的人,並不太多。」

「那是……惡作劇吧?」我半信半疑,因為近五十年來,人類對於地球第一尖峰的探索從沒停止過,如果有這樣聳人聽聞的字跡,早就被發現、被報道才對。

「對,之前的五個人,都像你一樣反問過。」

我開始變得煩躁,因為我沒時間跟別人打啞謎,特別是這種神神秘秘的啞謎︰「那麼,詹姆士先生,你呢?你當時看到這樣的字跡,難道不會認為是閒人搞出來的無聊遊戲?」

詹姆士微微一笑,取出一隻電子記事本,輕觸螢幕︰「看這個字,以你的考古資歷,應該能輕易認出它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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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1:35
第六部神相畢露  3神秘復活

那是一個中國的古漢字,追溯其歷史,這種筆體應該出現下殷商文化之前,是被發現於專供祭祀用的廟宇大鐘上,所以,中國文字史上一直把它們稱為「鐘鼎文」。

螢幕上顯示的是個「大」字,我的專業課雖然不是同級生裡最棒的,但自己課餘的時間,一直都花在某些古文化的生僻之處,別說是鐘鼎文了,就算是更高深些的蝌蚪文、龜甲文、飛龍伏鳳鐵筆篆字,都不在話下。

我看了這個字,猛然醒悟︰「難道……山壁上刻著的字,竟然……是……鐘鼎文……」

隨著詹姆士笑容隱去、嚴肅地點頭的動作,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鐘鼎文的識別與撰寫,都非一朝一夕的粗淺學人能辦到的,而寫字的人若已經有了豐富的中國古文化的積澱,自然也不可能膚淺到要費力在山壁上寫字來蠱惑後人了,所以,這些文字的真實性、嚴肅性都應該有所保證。

「風先生,還有一點,當時我們看到這些文字時,沒有一個人認識其中的任何一個字,甚至懷疑這些字是屬於古埃及象形文字那一類的,只能竭盡全力地描摹下來,登山結束後拿給印度大學中文系的教授們識別,才得到了這段順暢之極的話。所以,我從來沒質疑過它的來歷──它是來自上天的警示,一定不是地球人留下的。」

關於《諸世紀》上的文字,本來就有很多神神秘秘的傳說,大致意思是,那本書的作者,是秉承了上天的指引,才無中生有創造出了無比靈驗的文字與詩句。既然是上天的指引,絕對不可能只存在於一時一地,六年來,詹姆士一直都在找人探索研究這些話,但是沒有取得一點進展。

「關於這些文字,當時我已經用小型攝像機做了詳細記錄,如果風先生感興趣,我回到印度後,用快遞轉寄給你……」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

我看得出詹姆士不是個喜歡白給人家便宜的好心人︰「博士,你需要我做什麼?要知道,『月神之眼』已經出現,如果有本事,你隨時可以自己進墓穴去取。除此之外,我看不出還能幫你什麼忙來換那些資料。」

詹姆士的話太過玄虛了,因為這種神秘的軼聞向來傳播得極快,往往在第一時間就被小報記者刺探發表,為什麼能掩蓋到現下才說出來?

詹姆士看出了我的懷疑,不慌不忙地解釋︰「那一次,聯合登山隊並沒有成功登頂,因為天氣預報的失誤,導致隊伍在六千五公引營地駐紮的當晚,天降暴雪,並且連續迸發了四次小規模的雪崩。所以,我們只能撤退下來,更想不到的是,在接下來毫無預兆的大雪崩裡,他們都被永遠埋葬了,而我卻憑著四隻雪橇狗的牽引,隻身一個人逃了出來,不過──」

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最末的小指已經齊根切掉。

「我的小指,被雪崩裡夾雜的尖銳石片削掉了,如果不是身手靈巧躲閃得快,那麼,該被削掉的就會變成我的腦袋。」

大概計算了一下當時的時間,我才發現,中國的十幾家大報紙上也刊登過雪崩的消息。並且,當時清華大學的某支業餘登山隊,也在雪崩裡損失了三名優秀隊員,曾引起過全國上下的嘩然震驚。

「雪崩過後,那些石壁還在嗎?」我心動了,若是石壁還在,我會馬上聯絡印度的同學,訂機票過去徹底探索一番。

大哥楊天,把那兩段話鄭重地記錄在筆記本上,絕不是心血來潮的咬文嚼字。如果「一九九九恐怖大王」和「大七數」的預言,都是確實存在的,那麼在發生慘絕人寰的地球滅絕事件之前,肯定會出現某些預警信號。

聖母峰是地球上的海拔最高點,在人類社會中有至高無上的領袖意義,所以就算有什麼神秘的事發生在這裡,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中國使用鐘鼎文的年代,是什麼人會不辭辛苦,爬到這麼高的地方,在石壁上鑿刻這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呢?

詹姆士黯然搖頭︰「早就不見了,第二年春天,我便獨力組織了一個科考隊上山,希望能再次看到那石壁。登頂之後,別說文字,就連整片面積近一百平方米的石壁都找不到了。這是一件真正的怪事,如果不是有錄像帶作證,只怕沒人會把我的話聽到結尾。」

神秘事件,之所以讓人覺得詭異無比,就是它出現的偶然性,時有時無,根本無從琢磨、無從下手研究。

「為什麼要告訴我?我只是剛剛從學校畢業的無名小人物,博士這麼做,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天上沒有白白掉下來的餡餅,所以,對詹姆士的青睞,我並不感激涕零。

「風,你太小看我了──就像你們中國人常說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要解開這個石壁之謎,否則一想起這件事,心裡就悶得發慌……」詹姆士一直在躲避著我的目光,遮遮掩掩,讓我沒法看透他的真實目的。

「這個記事簿,送給你好了,裡面還有好多關於珠峰石壁的資料圖片,你盡可以慢慢參考研究。」

他表現得很大方,不過我接過電子記事簿後,拇指在記事簿底部隆起的電池艙附近一摸,已經發現了一點點不和諧的原素。那個地方,百分之百藏著某種竊聽裝置,而且是最新型的超遠距離發射系統。

「博士,謝謝你的好意,不過這個進階竊聽器就免了吧?我不想給別人知道自己的私人談話內容……」

詹姆士面不改色地笑著在自己額上拍了一下︰「咦?我倒忘記了!把那個拆下來丟掉就行,只是以前做實驗室監聽用的……」

美國人呈現給世人的面貌,向來是大度豁達而且不修邊幅的,所以他用自己的馬虎粗心把我的詰難輕鬆抵擋了過去。

記事簿裡果然存儲著不下五十張關於奇怪石壁的圖片,並且有一段長達十五分鐘的視頻記錄。石壁呈現出一種古怪的黛青色,寬二公丈有餘,高度約六十多米,高聳入雲,形狀像一隻豎立起來的手掌。那些形式古怪的鐘鼎文,每一個都有三米見方,就寫在「掌心」裡。每一條彎彎曲曲的筆畫,都深深嵌入石壁裡,顏色則是赭紅色的,像是乾涸之後的血液。

以藍天、白雲、雪山為背景,這塊石壁就這麼孤零零地矗立著,仔細端詳,的確像一隻併攏的手掌。

視頻部分,鏡頭一直對準了那些歷史久遠的文字,很少顧及到石壁週遭的環境。其實,我更想知道,登山隊是在什麼環境下發現這石壁的?為什麼此前那麼多國家的登山人員,都沒有見到過它?

翻閱歷史可以知道,殷商時期,所有的中國人都圍繞盤踞在黃河中下游地區謀求生存。即便是有人參悟了地球未來的滅絕變化,也不可能跋山涉水跑去白雪皚皚的珠峰上刻字為記,以警示後人。

如果沒有合適的交通工具、登山工具和御寒工具,真的無法想像一個生活在中國奴隸社會裡的人,能夠順利抵達珠峰。並且這些字跡最底端距離地面也有十幾米高,憑借那個時代的簡單工具,怎麼可能圓滑自如地將文字鐫刻上去?

詹姆士走近谷野床前,凝視著他黑漆漆的臉,忽然若有所思地笑著問︰「他真的說過能死而復生的話嗎?」

我一愣,谷野的怪話,我只向鐵娜和蘇倫轉述過,詹姆士是怎麼知道的?

詹姆士彎腰握住了谷野的右腕,閉著眼為他把脈,過了足足兩分多鐘,才失望地歎了口氣,喃喃低語︰「一點脈搏跳動的跡象都沒有,怎麼可能復生?簡直是異端邪說到極點了,唉……」

「博士,你是從那裡聽來的『死而復生』的傳言?」我感到了某種危機感,而且忽視了一件事實,那就是谷野說過「守護他二十四小時」,應該包含著「不要讓任何人碰我的身體」這一條在內的。詹姆士是除我之外,唯一一個碰觸過谷野身體的人,以至於後來發生的驚變結果,讓我由衷地後悔。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有錢,士兵們隨時都可以向你兜售任何消息!」他向帳篷後面指了指,意思是有人偷聽了我的話,再以高價轉賣給了他。

這個理由不算充分,如果詹姆士對我說的話感興趣,那麼肯定是想要在這帳篷裡獲取什麼──

「風先生,你該知道,在古印度的瑜珈術裡面,有數種可以讓人停止呼吸長達十晝夜的心法。施展這種功夫的高手,從外表看,已經跟死人一模一樣,實際上,在他們靜止不動的體表下,所有的心臟呼吸、血脈流通、新陳代謝都在以一種肉眼無法察覺的形式持續進行著。現下,我有理由懷疑谷野是在故弄玄虛,用高明的瑜珈術來混淆視聽,以達到某種目的──你的看法呢?」

詹姆士抱著胳膊,眉用力皺著,目光死死盯在谷野臉上。

瑜珈術的至高境界,便是讓人進入「假死」狀態,以達到徹徹底底的「乾淨睡眠」狀態,而這麼做的最根本好處,是有機地延緩了人體細胞的衰老狀態,有效地激發人體細胞的剩餘價值,最終達到「越來越年輕」的生存狀態。

若是用晦澀的科學術語來解釋的話,非常難以理解,我可以試著舉個例子──某個縱橫港台二十年、被歌迷們尊為「長青樹」的女歌星,就是在十年前短暫的隱退時,避居到印度最南端的湖光山色之中,經歷了接近一千個晝夜的上乘瑜珈「休眠」修煉。

等到再度驕傲復出時,無論是她的嗓言、體態還是音容笑貌,都至少年輕了十年之多,並且創造了在大陸一個月十六場個人演唱會的高強度作秀記錄。

我是她的忠實擁躉,細算她的年齡,已經遠遠超過了四十不惑的時代,但表面看起來,她最多只有三十歲的樣子,其嫵媚迷人的誘惑力比起當年紅遍台灣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風先生,你在想什麼?」詹姆士笑著看我,卻不知道我的思緒已經飄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如果說谷野是在運用高明的瑜珈術欺世盜名,那麼他的目的何在?總不至於面對『月神之眼』寶石,甘心昏昏沉沉地度過二十四小時吧?難道他就不怕夜長夢多,在這一晝夜之內,寶石落入他人之手?」

我指向谷野露在毛毯外的右臂,加重了語氣︰「博士,你看他的傷勢,中毒如此之深,即使有最好的醫療設備加以十萬火急的救治,只怕也會大傷元氣。更何況,除了我替他注射過的無針對性解毒血清外,根本沒有服用任何藥物──就算是瑜珈高手,身體裡的毒素排不出來,不也會隨著血液流動進入心臟,難逃一死?」

「哼哼,有個最簡單的辦法,那就是打開他的胸腔看看心臟還跳不跳……」

詹姆士揮手扯掉了谷野身上蓋著的毛毯,理智上,我知道自己該去制止他的動作,但我的身子卻沒有任何動作。

谷野的身體直挺挺地平躺在行軍床上,手掌、手腕、脖頸、臉、腳踝……所有露在外面的部位,全部黑得發亮,並且有明顯的腫脹。

詹姆士毫不猶豫地解開了谷野胸前所有的扣子,露出黑乎乎的胸膛,然後把自己的雙掌同時覆蓋在谷野的心口位置。我情不自禁地向前跨了兩步,目不轉睛地盯著谷野的胸膛。外表看,根本沒有心臟跳動的痕跡,如果此刻有聽診器的話,必定能印證詹姆士的話是對是錯。

這件事發生的過程中,我根本沒來得及問詹姆士這樣一個問題︰「谷野的死活,與你有什麼關係?」

的確,做為手術刀邀請來發掘金字塔的專家,詹姆士絕對不可能好心地關注日本人谷野的死活。無利可圖的事,美國人才不會傻乎乎地不遺餘力地去做呢!

五分鐘後,詹姆士悻悻地放開了手︰「根本……是庸人自擾,我實在看不出他有自然復活的希望!Shit日本人,就知道弄些莫名其妙的鬼話騙人,一點真才實學都沒有……」

袒胸露乳躺著的谷野一動不動,對於詹姆士的咒罵,自然也不可能發表任何反對意見了。

我把記事簿還給詹姆士,順便冷笑著問︰「博士,你想從這裡得到什麼?」

詹姆士陰沉著臉,虛偽地假笑著︰「風先生,你真的誤會了。中國人是地球上最勤勞善良、智慧淳樸的民族,我是怕你給日本人騙了還不自知。我一直是站在中國民眾的立場上的,特別是閱讀了大量二戰歷史書籍之後……」

對於他的煽情的演說,我並不領情,慢慢地給谷野蓋好了毛毯,不再理睬詹姆士。

「風先生,其實關於《諸世紀》預言和『大七數』的恐怖咒語,我早就組成了一個專門的全球聯合工作室,聚集了世界各地的靈異專家、藏密高僧、神媒大師……希望有機會你也加入我們的行列……」

他丟下這些場面話後,匆匆離開。

這一點要比納突拉還強些,因為我跟谷野從井底回來後,納突拉根本連面都沒露過。

從那些珠峰上的鐘鼎文身上,我不期然地聯繫到了中國古代「誇父追日」的神話。傳說中,誇父企圖找到太陽落下的地方,並且要把它捕捉回來,照亮所有的黑夜,於是一直向西追,直到累死在半途中。

珠峰在黃河中游區域的西南位置,誇父向西逐日的時候,會不會方向偏移,誤打誤撞進入了聖母峰附近的山區……

這種牽強附會的聯想,有點像三流小說裡的橋段,足夠引人哈哈一笑了。

這一天過得好快,轉眼間,探照燈的光柱又亮起來了,不停地從帳篷前的沙地上掠過。

再有三個小時,便到與谷野約定的二十四小時守護的結束時間了。我在帳篷裡來回踱著步,對他的所謂「復活」言論沒有一絲一毫的相信。

門簾是半捲著的,當我踱到門口時,從門簾側面恰好看見羅拔帶著一小隊人走向鐵娜的帳篷。這一行人共九名,每個人胸前都掛著衝鋒鎗,腰間的武裝帶上,則滿滿當當地裝備了手榴彈、手槍、彈夾、匕首……這已經是彩虹勇士最完善的作戰裝備,平時在營地雷根本無須這樣鄭重其事。

我真懷疑,下一分鐘甚至下一秒鐘,大戰就會猛烈爆發。

望塔上,至少有四支狙擊步槍瞄向納突拉的大帳篷門口,戰鬥一打響,這四支槍恐怖的殺傷力就將死死扼住納突拉向外衝鋒的通道。由此可以看出,彩虹勇士一進駐營地時,鐵娜命人豎立 望塔的戰略決策絕對百分之百正確,西點軍校的高材生,畢竟名不虛傳。

當然,在如此空曠的沙漠裡, 望塔和重型狙擊步槍也絕非萬能。如果沙漠軍團的人在外圍使用肩扛式地對地火箭筒,在準確的方位數據指引下,只須一枚火箭筒命中,狙擊手們就將抱著他們的武器一起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對於未來的戰事結果,沒人能夠準確預測。

我希望自己能幫到鐵娜,能還了她這份深切的人情。既然自己將來要像大哥那樣做當之無愧的「盜墓之王」,就必須得從任何細微處做起,做能夠擔當大事、承擔責任的好男人。誠如古人所說,不積溪流無以成江河──戰亂之中,才能激發我身體內的潛能。

「幾點鐘了?」有人在我身後發問,聲音懶洋洋的,彷彿大夢初醒。

我身後,只有一個昏睡的植物人籐迦和一個死人谷野,他們兩個本來都是絕不會開口的──

「幾點了?又到晚上了嗎?時間可過得真快,唉……」分明就是谷野的聲音。

我回過頭來,谷野早就掀去了毛毯,盤膝坐著,臉上帶著波瀾不驚的微笑。他的臉色已經不再漆黑一片,而是白裡透紅、容光煥發,顯得比受傷前更生機勃勃。

「你真的復活了?」除了這句話,我的思惟系統已經被巨大的震撼所壓倒,無法說出更合理的問候語。

谷野笑著,把胸前的紐扣一一繫好︰「風,你果然守信用,多謝了。」

我苦笑著,怯怯地不敢向前走,畢竟這是第一次遇到「死而復生」的怪事,沒有例子可以比較遵循。

「風,你已經數次救了我的性命,真不知道該怎麼感激你!」谷野雙掌上下交疊著橫在膝蓋上,彷彿氣功高手在每次運功結束後最後的收尾動作。

這種奇妙無比的事,活生生地發生在我眼前了──真該詳詳細細地用攝像機記錄下來,或者讓營地裡所有的人都來做個見證。我強抑著心裡的忐忑,向前走了幾步,伸手向谷野肩頭摁下去。

我必須得證明,這是真實發生的事,而不是一個大夢裡巢狀著的另外的小夢。

他的肩非常堅實,手指接觸肩膀的剎那,我能感覺到他身體裡跳躍激盪的勃勃生機。

「這是……什麼功夫?是最高明的瑜珈?還是江湖上早就失傳的『龜息功』……」

瑜珈是古印度武功,而中國的「龜息功」同樣能達到瑜珈的最高明境界,並且有過之而無不及。其實,印度人早就承認,瑜珈功不過是唐朝時「西天取經」的玄奘法師帶過去的某部大唐典籍上生搬硬套下來的東西,可以說是中國「龜息功」一類功夫的翻版。

既然玄奘西去時可以把「龜息功」傳播到印度,鑒真東渡時,當然也有可能將之流傳到日本列島吧?這一點,我跟詹姆士的猜測,可謂殊途同歸。

「什麼都不是──我之所以能永遠不死,那是『亡靈之塔』中『十九顆佛舍利』的功勞。風,在盜墓這一行裡浮沉,你不會不知道我們日本國最著名的『吞下佛舍利得不死永生』這句話吧?」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

日本人的所有古文化,都承襲於一衣帶水的鄰邦中國,所以無論是他們建築、文化、民俗、習慣都帶著中國唐代文化原汁原味的烙印。中國唐代尊崇佛教,於是日本這麼多年來,也以「佛國」自居,本土建立了非常多的佛寺、佛塔。

亡靈之塔,原名「木碗舟塔」,以坐落在北海道木碗舟山楓割寺得名,是一座七層、高達三十五米的古建築。

刀兵四起的幕府時代,混亂割據的各方勢力一直對亡靈之塔倍加尊崇,小心謹慎地維護著,所以歷年戰火頻發,各地古建築被損毀夷滅的不計其數,只有木碗舟塔得以完好地儲存下來,並且香火日益鼎盛,漸漸成了北海道乃至日本國內的一大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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