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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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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39:58
第四部 天人交戰  8正式行動

太陽升起之前,鐵娜命人打開封閉了二十四小時的豎井蓋子,沉寂的營地立刻呈現出了一種沉甸甸的緊張氣氛。這一點,從每一名彩虹勇士和耶蘭手下的工人臉上,都看得出來。相比之下,唯一輕鬆的人,反倒是我。

納突拉、手術刀在井架邊迎接我,彷彿我是即將出征的勇士一般。

朝陽升起在東方天空,光芒萬丈,將我心裡所有因詭異事件而帶來的陰霾一掃而空。無論是何等重大的秘密,都需要有人親手揭開神秘的重重帷幕,我希望,那個最終揭幕的人會是我。

「風,預祝你成功!我跟大祭司會一起在這裡靜等你的好消息!」手術刀貌似平靜,但眼底深處卻跳躍著忐忑焦慮的火花。

下井這件事,如果不是我挺身而出擔下來,只怕沒人肯硬著頭皮上前。畢竟,墓穴裡誘人的黃金背後,深藏著的是深不見底的重重殺機。士兵們和工人們鴉雀無聲,神色裡有敬佩也有憐憫,彷彿這一別,將會是我的最後一次亮相。

我冷靜地笑了笑,握了握手術刀的手。他的手依舊堅強有力,並沒表現出跟從前的手術刀有所不同的感覺,我不禁暗笑蘇倫的多慮。

「風,我已經電告總統,替你申請大漠勇士的黃金勳章──不過,總統對你寄予了莫大期望,並且許諾,如果能發現更多黃金寶藏,將會分發給你三分之一的酬勞。哈哈,小兄弟,努力吧!」納突拉的話說得更露骨些,彷彿在他眼裡,死多少人都不重要,關心的只有黃金和寶藏。

我淡淡地笑了︰「謝謝總統好意,三分之一的酬勞太重,我怕自己無福消受。」

許諾只是一紙空文,沒有任何實際意義,還是等我活著把籐迦救出來再說好了。

谷野的表現已經失常,面無表情地站在手術刀後面十步開外的地方,彷彿我下井救人這件事,跟他毫無關係。

從某些意義上說,我去救人,實際是在給谷野幫忙。如果籐迦真的是天皇家族的公主,又在谷野管轄範圍內出了事──天皇怪罪下來,谷野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井架、井口、簡易電梯……一切都正常,有一支六十人的彩虹勇士部隊率先下井,全副武裝,負責先頭警戒工作。另外一隊則是由十名工兵、十名工人混合而成的編隊,負責攝像機探測、架設古井邊的絞架等等協同工作。

鐵娜仍舊帶隊,不過,唯一不同的是,這次蘇倫也陪同我進入墓穴,而不是僅僅停留在墓地裡負責調度接應。

現下,蘇倫就站在我身邊,隨著簡易電梯的徐徐下降,一直緊貼著我的左臂。

我的另一邊,則是抱著胳膊,若有所思的鐵娜。電梯裡只有我們三個,氣氛稍稍顯得有些尷尬,靜得彷彿能聽見鋼絲絞索彼此摩擦發出的吱嘎聲。

「風先生,我始終覺得你好像隱瞞了什麼!包括老虎的死、那本經書的下落、甚至你與唐小姐的關係……為什麼不能開誠佈公地談?這是在大漠,我們埃及人世代相傳的一句俚語,想必你也聽說過──『一粒沙只能被風吹走,一萬粒沙卻能左右風的方向』。如果你能合作一點,事情的發展可能會更平穩一些、安全一些,對不對?」

鐵娜說話的時候,開始頻頻仰視頭頂越來越小的井口光亮,神情略顯焦躁,跟她平日的冷峻鎮定完全不同。

我冷冷一笑︰「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你與谷野手裡的資料完整翔實,卻一個字都不外洩,反而來責怪我藏私?世界上哪有這樣明顯的『賊喊捉賊』的道理?」

在土裂汗金字塔的開發工作中,《碧落黃泉經》的作用至關重要,因為籐迦的神秘失蹤,就是在她翻閱古井,並且偶有所得之後才發生的。真正需要開誠佈公的是谷野,而不是兩手空空的我。

鐵娜伸手向下指了指︰「經是死的,人是活的,想必你也會同意『活人比死書』更重要的道理吧?」

這樣的私人談話場合,當然可以率性闡明自己的觀點,但蘇倫及時用眼神制止了我繼續討論下去的勢頭。

按我的分析,如果谷野能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機密坦誠相告,讓所有在墓穴裡工作的人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危險有所防範,這才是精誠團結的要點。如果他連這一點誠意都沒有,那就活該在盜墓行動中一無所獲。

關於最初到達手術刀別墅時,谷野亮出的那些照片,已經沒人再提起。

我閉上眼,極力放鬆身體,調整心態,達到心如止水的境界。

電梯到底之後,鐵娜一路領先走進隧道。她那麼要強,特別是在蘇倫面前,越發高傲不可一世。

女孩子的性情都是難以捉摸的,忽而如春風拂柳,忽而如豪雨傾盆。比如第一次進入墓地後,鐵娜曾經為了感謝我拔刀相助的事,將自己最心愛的佩槍送了一柄給我。那種情況下,我們完全可以成為鼎力互助的知心朋友。現下,她卻一直擺出高高在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讓我又氣又笑。

隧道裡到處充滿了消毒藥水的刺鼻味道,負責滅菌的士兵們,在消毒藥水之外,至少還使用了十種以上的藥粉、氣霧劑之類的產品,並且將藥量提升到極限,務求對古墓裡可能存在的史前細菌徹底殺滅。

蘇倫雖然是第一次進入墓穴,但始終保持平靜,不動聲色地四處觀察,仔細記錄著每一步細節。

走到第一道兩室之間的伸縮縫時,她突然停下了腳步,帶著極為猶疑的口氣問︰「風哥哥,以你的見識和常識,混凝土建築預留的伸縮縫有必要這麼寬嗎?」

很明顯,她在懷疑切尼當時的理論解釋。

那些縫隙裡漆黑死寂一片,不知道將會通向何處。曾經墜落下去的人,想必要永遠葬身未知的地下了。

「鐵娜將軍,能否讓營地裡的工人繼續架設照明線路,將所有的伸縮縫照亮?既然墓穴的牆壁和室頂都沒有發現,搜索方向只能轉向地下了。」

蘇倫毫不猶豫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這樣的想法我曾經有過,不過那是在發現地下古井之前。再說,墓穴裡的古怪變化一個連著一個,根本沒來得及考慮探索伸縮縫的問題。

此刻,鐵娜已經站在縫隙對面,我們三個同時向地下深處垂著頭看。有那麼一瞬間,我有些好笑地想︰「如果每一條伸縮縫的深度都是一百八公丈的話,這樣的工程量,真夠耶蘭忙的了。只怕忙完這一場之後,什麼都發現不了,白白浪費時間……」

我始終覺得縱橫十九路墓室的格局,最關鍵的部分都在中央墓室。正像俗語說的,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當時建造墓室的設計師,不可能讓每間墓室都存在秘密,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考慮,「天元」位置,永遠都是埋藏秘密的首選。

不知不覺的,我也開始試著用「圍棋棋盤」的理論來解釋墓室架構了。

「好吧,我馬上通知營地那邊──」鐵娜答應著。

「兩位漂亮的小姐,你們在懷疑我的判斷?哈哈……要知道,關於古埃及的金字塔建築架構,地球上沒人比我更清楚、更瞭解。我是這方面的威權,我深入探索金字塔的次數,比你們兩位逛時裝店的次數都多。懷疑我?荒謬!荒謬之極!」

那是切尼的聲音,他與詹姆士跟在我們後面,屬於進入墓室的第四批人馬。

切尼大步跨過伸縮縫,盛氣凌人地轉身面對蘇倫︰「蘇倫小姐,據我所知,令師冠南五郎先生對金字塔建築根本一無所知!怎麼?你在何處又拜了名師,連這方面的專業知識都涉及到了?」

威權被懷疑時,不出現暴跳如雷的話,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困難。

蘇倫冷笑,與鐵娜一樣抱起了胳膊︰「切尼博士,你的知識全球第一,沒人對這一方面產生懷疑。不過,那只是在地球上,只是局限於地球人對金字塔的局部探索方面。請問,如果有人推斷金字塔根本就不是地球人的建築,而是外星人的傑作──怎麼樣?你總不會說自己的知識量可以涵蓋銀河系甚至整個宇宙吧?」

「金字塔是外星人的降落基地」這樣的論點,一直都在為金字塔籠罩著一層迷幻莫測的光環。

切尼大笑︰「笑話、笑話、笑話!外星人的傑作,蘇倫小姐倒不如說是外星人創造了宇宙和地球,而我們都是外星人捏弄出來的玩偶。我知道,在中國人的古老傳說裡,有一個叫做『女媧』的女人,會用陶土造人──不過蘇倫小姐,我們是在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手段指引下科學地探墓,而不是家庭教師在給十歲之前的小孩子講故事!」

語調激揚地說完這些話之後,切尼拂袖而去,大步走向中央墓室。

「風哥哥,如果這些縫隙真的是做為混凝土架構的伸縮縫來使用的,根本沒必要弄到這個寬度,最大限度只做到四十厘米已經足夠,甚至只是微不足道的二十厘米也能滿足地球上的溫度變化要求。按照我的猜想,縫隙的用處在於移動構成墓室的巨石,來獲得另外的通道──」

蘇倫不理睬切尼的暴怒無禮,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漆黑的縫隙裡。

向前看,中央墓室裡的燈光亮度至少是這邊的三倍以上,切尼正在大聲指揮工人們構建三角支架,要將探測用的紅外線攝像機再次沉入井底。

我忍不住喟歎︰「只盼井底的人還活著才好──」

鐵娜撩了撩鬢邊捲曲的髮梢,不無幽怨的︰「真的嗎?你對籐迦小姐倒是……」

蘇倫哈哈大笑︰「鐵娜將軍,做為埃及軍隊的進階軍官,你管的範圍未免也太寬了吧?而且我可以告訴你,風哥哥要救回籐迦小姐的原因,根本在於想弄清楚她是如何神秘進入金字塔的,而不是你想像的那麼曖昧!哈哈哈哈……」

笑聲驅散了尷尬,鐵娜不好意思地做了個鬼臉,轉身去追趕切尼。

我突然意識到,蘇倫、鐵娜和我都是二十出頭、活力十足的年輕人,三人之間肯定有很多共同語言,只不過因為各自身分不同、立場不同而產生了隔閡。如果有一天,渡盡劫波,在大笑裡泯盡恩仇,該是何等大快人心的好事?

特別是鐵娜,她一直都把自己包裹在「軍服、特權」裡,藉以掩飾內心的恐懼、哀傷、幽怨,細想起來,這樣被扭曲的人生必定也是前途黯淡。

到達中央墓室後,耶蘭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除了原先佈置在鐵箱四壁上的攝像機外,他又在鐵箱底部加裝了一台,鏡頭垂直向下。

「風先生,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咱們可以開始了嗎?」他已經坐在了監視器後面,謙虛謹慎地問我。

我點點頭,立刻,控制著鋼索絞盤的按鈕被摁下,鐵箱緩緩向井底墜落。

「井底玉棺裡的籐迦,如何汲取氧氣?」

「那玉棺的機關控制在那裡?總不至於要我用錘子、巖鑿一下一下把棺蓋鑿破吧?」

「籐迦還活著嗎?這段時間裡,她不吃飯、不喝水,豈不是已經進入了植物人的狀態?」

我腦子裡翻來覆去地在考慮以上三個問題,一想到「植物人」三個字,我驀的記起了靈魂漂移的龍。

如果井底的籐迦也被攫去了靈魂,那就實在太糟糕了,因為我們就算得回了她的身體,卻對她如何神秘的穿過沙土、穿越金字塔外壁的神奇經歷一無所知。

我回頭尋找蘇倫,因為這些問題,只有跟她一起討論才會有些頭緒。等我在視線裡搜索到她,才驚駭地發現她正一個人向軸線最北端的墓室前進,已經離開中央墓室超過三公丈的距離。

被風化掉的巴彎、歐魯、湯博士的「屍體」並沒有經過任何移動,至少保持目前的狀態還算安全,絕對不可以被碰觸。哪怕是最細微的風拂過,也會從他們的身體表面帶下一部分粉末來。

「蘇倫──」我罔顧一切地大叫,並且飛奔過去,拉住她的手。

「蘇倫,你要幹什麼?」我的聲音太大,引得墓室四周擔任警戒的士兵們都駐足觀望。

「風哥哥,我只是想去看看被風化的人是什麼樣子,沒事的,不要擔心。」蘇倫笑著解釋,要掙脫我的手。畢竟眾目睽睽之下,我們這樣子情侶般牽著手,總是一件讓女孩子感到不好意思的事。

「不行,不能過去!」我壓低了聲音,免得引起全體士兵的恐慌程式。

從這個位置向頂端墓室望過去,巴彎依舊保持著畏畏縮縮的姿勢,雙臂略向外撐著,腋下露出歐魯身體的一角。湯博士則是緊貼在石壁上,一副全神貫注地進行精細研究的姿勢。不過,他們目前已經變成了「沙灘城堡」一樣的特殊物質形態,瞬間就能化為滿地粉末。

蘇倫低聲問︰「風哥哥,還記得好幾方勢力都提到過『超強武器『的事嗎?如果這『武器』兩個字就是指『瞬間將人和動物風化』的神秘力量──豈不是比原子彈、核子武器更恐怖?這個破壞過程,根本不需要濃縮鈾之類的元素,無聲無息中,一切變化就已經發生了……」

我當然記得谷野、籐迦、渡邊俊雄都提到過的「超級武器」的事情,不過真的像蘇倫推斷的那樣的話,這種武器真的算是「超級」之至了。

我情不自禁地搖頭低語︰「不可能!不可能的!湯博士他們被風化的事,只是偶然現象,根本不是有預謀的行動……」

如果有人能將這樣的神秘力量做為「武器」使用,那麼整個地球幾百個國家,只怕都會被這人牢牢控制了。

我又一次震驚地低語︰「太可怕了!蘇倫,你的推斷簡直、簡直瘋狂到了極點!若是給非洲小國這些軍事狂人聽到,只怕數國混戰馬上就會爆發在即!」

當前的國際情勢,美國之所以在全球橫行無忌,可以任意橫插一腳干涉他國內政,就是因為美國本身掌握了全球最先進的武器系統。無論是三年前五角大樓的「天網」部署計劃還是今年初最新推出的「全球衛星打擊系統」,都令其他國家的武器儲備相形見絀。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這麼說︰「誰掌握了最先進、最犀利的武器,誰就有權在國際事務上指手畫腳。」

如果「超級武器」現身,美國人絕對不會坐視不理,很快就會派得力干將入駐非洲大漠了。

我們兩個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苦笑。我得承認,蘇倫的想法並不瘋狂,而是恰恰相反,或許一晚上之間就會變成現實。

「風哥哥,你現下該知道鐵娜為何對發掘古墓不遺餘力、身先士卒了吧?以埃及目前在非洲大陸的地位,只要軍事力量再增強一個台階,將會成為這個大陸的絕對霸主,甚至立刻能夠將勢力延伸過海峽,一舉覆蓋歐洲、亞洲,並以壓倒性優勢取得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勝利──所以,他們對所謂的『超級武器』志在必得,到了最後,我們這群人恐怕都免不了要被迫三緘其口,幫埃及軍方保守這個秘密了……」

站在中央墓室與神秘墓室之間,恍然間,我們兩個突然迷惘起來︰「我們正在做的一切是正義的嗎?如果真的發掘到土裂汗金字塔的秘密,幫鐵娜一行人拿到想像中的『超級武器』,只怕會引起非洲大陸上的一場曠世戰火。那麼,我們將是地球的罪人,將是一切戰爭與災難的導火索……」

「風哥哥,你還執意要下井去嗎?」

「當然,已經做過的決定,我從不更改!」更何況,營地裡的監控系統後面,還坐著手術刀和納突拉,想中途反悔幾乎是不可能的。

在這種巨大空曠的墓室裡,照明系統的光線顯得無比昏黃微弱,是以向頂端墓室看過去時,視線並不十釐清晰。一想到那邊的兩人一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風化」掉的,並且極有可能被「風化」的也包括自己在內,我的心臟便像受了突如其來的擠壓一樣,跳動加劇、呼吸急促。

「蘇倫,千萬不要冒險。知道嗎?我帶你下來,如果不能再平安帶你出去,就算死了也不會安心!」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說這麼沮喪的話,可能是被蘇倫悲哀莫名的表情所感染吧。

蘇倫主動伸出雙手,用力握住我的右手,眼睛裡閃爍著感激的淚光︰「風哥哥,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哥哥之外,只有你對我最好……」

「哼哼,兩位的悄悄話說完了嗎?正事已經開場,要不要過來觀摩一下?」鐵娜尖銳高亢的嗓子響了起來。

我牽著蘇倫的手,慢慢踱回中央墓室,讓剛才跌宕起伏的情緒平緩下來。

目前鐵箱的下降深度為一百六公丈,再降落二公丈距離,將會──

突然間,監視器的螢幕上,已經出現了先前見過的那具玉棺。姑且稱之為玉棺吧,反正大家心裡,都已經把籐迦當成了死人,裝著死人的盒子,無論何種材質,通通都要被稱為「棺」的。

耶蘭叫起來︰「怪事!深度怎麼會變了?上次明明是一百八公丈……」

沒人理睬他,目光都集中在監視器螢幕上。那是一個兩米見方的平台,也可以說是古井的底部。沒有水,更沒有水銀、沒有一點兒金銀寶藏,只是一個平坦的玉質表面。

玉是透明的,所以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平面以下躺著的籐迦。

她身上穿戴的全套黃金鎧甲無須多做描述了,不等我們吩咐,耶蘭已經指揮工人,將鐵箱移向籐迦的頭部。

「她在呼吸!噢上帝!她在呼吸……」

切尼大叫著,雙臂揚起來,在空中用力揮舞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表達此刻的興奮心情。

我感受到的,不只是興奮,更多的是迷惑。

籐迦閉著雙眼,表情恬靜,呼吸平穩,完全是一副沉沉熟睡的樣子。可以斷定,井底的氧氣非常充足,那玉棺的表面必定開著許多隱蔽的換氣孔,才能讓她愜意地休息。

士兵們受了好奇心的驅使,全部擁到監視器後面來,嘴裡不住地發出「嘖嘖」驚歎。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過程,我只需順利下井,打開玉棺,把籐迦抱出來,然後重新回到墓室裡──一切便大功告成。

耶蘭還在嘟囔︰「二十四小時內,深度縮減了二公丈,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什麼?」

沒人注意這個深度問題,大家都被即將揭開的謎底瘋狂鼓舞著。

耳機裡傳來手術刀的冷靜聲音︰「風,可以開始了嗎?」

我慢慢拉緊了領口拉鏈,大聲回答︰「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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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0:36
第四部 天人交戰  9玉棺美人

最後看了一眼螢幕上的籐迦,我走向井口,一步跨進了工人們快速收回來的鐵箱。

三腳架晃了晃,鐵箱左右搖擺著,在井壁上來回撞了幾下,發出「 當 當」的巨響。

耶蘭站在井邊,神色緊張地問︰「風先生,要不要再做什麼準備?」

埃及人對金字塔向來都充滿了敬畏,忽然看到我這樣一個東方人毫不在乎地深入古井內部,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拍了拍手裡的強力電筒,微笑著搖搖頭。

盜墓專用的工具箱就放在腳邊,這樣的準備已經足夠充分了,而且在我發出救援信號時,耶蘭等人可以在一分鐘內迅速將鐵箱提升到地面。至於槍支彈藥,我根本無須攜帶,在那種理論上的「神秘武器」面前,任何地球人的槍械都不啻於是幼兒玩具。

耶蘭舉起右臂,做了個「準備」的手勢。

我故意不去看蘇倫與鐵娜,即使明知道她們心裡或多或少都會充滿了擔心憂慮。當然,井下的一切行動,都在手術刀和納突拉的監視之下。

「開始──」耶蘭的手臂向下一落,絞盤轉動,鐵箱緩緩降落。

一百八公丈的深度,即使在地表井的範圍內,也屬於超深類別。井底肯定空氣稀薄,需要配備氧氣設施才行,何況這是在幾千年的埃及金字塔內部?那麼,籐迦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樣的奇遇,才突然之間穿越層層障礙,到了這裡?

我已經越來越覺得金字塔內部有「鬼」──比如先前的盜墓隊伍幾十次受阻,無論動用何種機械,總是無法破牆而入。反而是到了湯博士的鑽機面前,只是增加了鑽頭長度,便輕易地打開了通道。

所以,我覺得「鬼」始終在抗拒著外來力量的入侵,才會一直保護著這座金字塔的不破金身。再進一步想想,「鬼」為什麼放棄了抵抗,任我們闖入?是自甘失敗,還是以退為進、誘敵深入?

思想的馳騁是永無疆界的,瞬間我又想起了突然離去的唐心。

她為「千年屍蟲」而來,現下匆匆離開,唯一的解釋就是──「千年屍蟲」只是遮人耳目的幌子,而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真實目的卻是谷野手裡的經書。老虎盜經得手,自然就會迅速撤離,不肯再跟這些埃及軍人糾纏下去。

「老虎死了嗎?」我的答案一直是否定的,就算那具死屍身上的生理特徵跟老虎再接近,我也不會輕易相信這件事。

盧迦燦不是等閒之輩,並且得到大祭司的授權,只要唐心露出一點破綻,便會痛下殺手。我對這兩人的交手非常感興趣,因為此前盧迦燦的大名已經傳遍了歐洲和北美,成了全球各地針對美國總統的恐怖分子的無敵剋星──即便如此,相比之下,我會更看好唐心。往往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才是最可怕的,令人無從提防。

鐵箱輕輕一蕩,撞在了側面牆壁上。藉著燈光,我能清晰看到那些潦草凌亂的紅色符咒隨意率性地佈滿了四面的石壁。這次身臨其境地看它們的樣子,真的有些像舞台上戲子們的水袖,極長又極柔軟,收放自如,綿延不絕。

「風哥哥,情況怎樣?」蘇倫關切的聲音在耳機裡響了起來。

我略一思忖,一字一句地問︰「蘇倫,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怪獸的紅色舌頭像什麼?」一邊說,我一邊伸出右手向石壁上摸去,當然,我的手上戴著一副特製的石棉混合鉛絲編織成的防輻射手套。

「記得。」蘇倫很機敏地接了話,卻不談及「水袖」的事,當然是故意要避開鐵娜等人的耳目。

「那麼,我現下看到的東西,就是像上次打過的比喻。你怎麼看?」水袖是中國文化裡的獨特產物,我想不出埃及古墓與水袖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我們談話期間,鋼索一直在向下釋放,那些或彪悍雄勁、或飄逸靈巧的紅色符咒一行行地串連飛舞著,讓我目不暇接。

古埃及人的壁刻,以土黃色為主,偶爾有金色的點睛之筆,但整體上總給人以略顯髒兮兮的土色。這紅色的符咒卻完全不同,幾乎讓人打看到它們的第一眼起,便彷彿要忍不住熱血沸騰、翩然起舞一般,猶如一個渾身披紅掛綵的纖腰舞女在土黃色的大地上毫無羈絆地盡情飛舞著。

「呵呵……」蘇倫苦笑著,大概是無言以對。

「蘇倫,我想所有的天機都藏在《碧落黃泉經》裡了,當務之急,是要逼迫谷野說出經書上的秘密。」不管那經書現下何處,谷野曾經是持有人之一,當然能夠記得自己最感興趣的篇章。

鐵娜插嘴︰「我會盡快以官方名義向谷野施加壓力,爭取早日拿到那些資料。」

我想到的問題,鐵娜也會想得到。既然這麼久的時間裡,她連借閱經書都辦不到,可見谷野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鐵箱下降深度超過一公引之後,蘇倫幾乎每隔半分鐘就會向我詢問一遍空氣狀況。

我仍舊沒有啟用氧氣瓶,因為絲毫沒感到缺氧帶來的痛苦,於是不得不想到另外的一個問題︰「難道這麼深的井底,會有與外界連通的空氣交換設備?隨時隨地都可以得到新鮮空氣?」

石壁上的紅色符咒越來越巨大,很多筆畫的高度已經超過了兩米多,彷彿寫下符咒的人,是在握著一支極長的毛筆寫字,可以非常自如地寫出這樣超大體積的字。

當我看到一連串的連綴在一起的圓環符號時,禁不住想起了「霓裳羽衣舞」這樣的名稱。我曾無數次看到過舞台上的戲子抖動水袖做出這種波翻浪滾的動作,只不過那時的袖子是白色的,而此刻滿壁符咒都是紅色的。

一百二公丈時,我打開了強力電筒,光柱射向井底。那具玉棺反射著冷冷的寒光,隨著光柱角度的變化,籐迦身上的黃金甲也在黑暗裡熠熠生輝。

隨即聽到耶蘭在大聲問︰「風先生,你有沒有感覺到那玉棺已經隔得非常近了?」

的確,目測距離,此刻我到那玉棺,絕不超過三公丈。

「對,距離大概三公丈。怎麼?有什麼問題?」

耶蘭氣急敗壞地叫著︰「剛剛做的探測,井口到玉棺,深度為一百六公丈。現下看來,深度將會變成一百五公丈的樣子──就是說,幾分鐘內,玉棺自動上升了公丈。這種匪夷所思的問題該如何解釋呢?」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鐵娜已經迅速界面︰「這樣太好辦了!風先生,不妨用你們中國古人的絕頂妙計『刻舟求劍』好了。在井底做上明顯的尺度標記,如果玉棺真的在上升,那就……」

她又用英文罵了一句粗話,因為這種「上升」的理論根本行不通。

如果玉棺可以無限制自動上升的話,根本無須有人下井救人,直接等它上升到與井口持平的位置,伸手就能把籐迦拉出來,那樣豈不省事的多?

耶蘭無可奈何地長歎︰「有鋼絲絞索為證,我總不會讓人故意將鋼索截掉公丈吧?」

一分鐘後,鐵箱距離玉棺還有兩米多高,我命令耶蘭停住絞盤。

「怎麼樣?怎麼樣……」蘇倫一直在憂心忡忡地詢問著。

很多問題,只有身臨其境的人才能解答,比如高度上升問題,我發現很多紅色的筆畫突兀地被截斷在玉棺與石壁的交界處,應該充分證明玉棺曾經在符咒書寫完畢後移動過,以至於把符咒遮蓋起來了。

上次垂下攝像機探測時,以為玉棺就是古井的最底部,現下看來,這個結論未必正確。

隔得那麼近,看著籐迦面容安詳地平躺在石棺裡,雙臂筆直地垂在腰部兩側,再穿著這件古怪的黃金盔甲,像極了古裝片裡的動作僵直的道具。

蘇倫低聲問︰「她、她真的還活著?」

她的聲音沒落,切尼已經狂妄地大叫︰「風,把那蓋子弄開,讓我們看看這些漂亮的黃金盔甲,快點,快揭開蓋子!」

墓室裡的人已經群情沸騰,彷彿我正面對著一扇藏寶庫的大門,只要伸手一拉,這大門就訇然開放。

「蘇倫,毫無疑問,她有呼吸,面色平靜。」

「風哥哥,那豈不是跟龍一模一樣?」

我不由得渾身一凜,的確,龍在石壁外出事的時候,面帶微笑,滿嘴酒氣,就是這麼昏睡著。

「不管怎樣,先救她出來好了!」我攀住鐵箱的邊緣,慢慢把自己的身體懸掛在鐵箱外壁上,再命令耶蘭將鐵箱緩緩下降,直到我的雙腳穩穩地站在玉棺上。

耳機裡傳來一陣歡呼聲,因為到目前未知,所有人懸著的心才一下子放下。

腳下的玉棺非常堅實,讓我有「終於落地」的感覺,便放開了緊緊扳住鐵箱的手。耳機裡一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大家可能都在全神貫注地盯著監視器螢幕上的我。

我蹲下體子,湊近籐迦的臉,看到她的鼻翼正在隨著呼吸微微起伏,長睫毛也偶爾不安地顫動著。

她真的只是睡著了,除了睡覺的地點匪夷所思外,其它表情動作,毫無奇異之處。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探性地低聲叫著︰「籐迦小姐、籐迦小姐,快醒醒……」

她毫無回應,只是一呼一吸地、自然而然地睡著。

我提升了喊聲,並且伸手在玉棺壁上輕輕拍著,發出「篤篤、篤篤」的沉悶的聲音。她仍然沒有回應,根本聽不到我的叫聲。拍打聲在井壁的迴盪碰撞之下,漸漸呈螺旋模式左右疊加著傳遞向井口,彙集成恐怖的回聲。

那些盜墓工具絲毫沒派上用場,因為封閉住籐迦的,只是一塊與她的身體尺寸基本吻合的長條形透明玉板,左右各有一個透明的寬大拉手。我伸手握著那拉手,略一掂量,用力一拉,已經把玉板提了起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無論是耳機裡的還是古井裡的,都靜到了極點。

黃金盔甲在不斷地閃著耀眼的光芒,晃得我雙眼刺痛。我定定神,再次試探性地叫著她的名字︰「籐迦小姐、籐迦小姐……我是風,來帶你回營地去……」

我一直都很注意玉棺四周的動靜,並且做好了隨時應付那古怪的召喚聲出現的準備,但什麼聲音都沒有,直到我放下玉板,伸手去摸籐迦的鼻息為止。她的鼻息很正常,現下能明顯看到她的胸膛緩緩起伏著,完全是熟睡的樣子。

蘇倫與鐵娜的歎息聲幾乎是同時從耳機裡傳來的︰「唉,真是詭異到了極點!如果能將她弄醒就好了,她的經歷將會改寫人類探索『蟲洞』理論的新紀元。」

我把手放在籐迦的脖頸下面,用力將她抱起來,起身放進鐵箱裡,倚著鐵箱壁坐好。

此時,那玉棺已經空了,我發現籐迦躺過的地方,竟然是從完整的玉石上硬生生鑿了一個人形出來,幾乎可以稱作「量體打造」的。而那塊玉板的濃度大概在一厘米,毫無雜質,就像一塊現代工藝流水線上的最純淨無瑕的玻璃。

「風哥哥,請盡快撤離現場!」蘇倫的擔心清清楚楚地在聲音裡流露出來。

我略微覺得有些失望,因為井底探索工作到現下便全部結束了,根本沒發生任何奇異事件。玉棺下半部分呈現出一種基本不透明的灰色,就算它不是古井的底,玉棺後面的世界也是沒辦法探索到了。

我抬頭向井口仰望,視線的盡頭,只有一個昏黃的酒瓶蓋大小的亮點。

「這就完了?風,肯定另有機關,你仔細看看那玉棺,實在不行,就實施定向微型爆破,把它打破,看看下面到底是什麼東西!」切尼「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怪癖又開始發作,看來不搞個水落石出,是決不肯罷手的了。

我站在玉棺上,繞著石壁一周,輕輕摸著那些龍飛鳳舞的字跡。

石壁上並沒有任何可供籐迦出入的暗門,似乎她進入古井的唯一通道便是巨大金錠壓著的那個入口。我從鐵箱上取下一架攝像機,將焦距拉近到極限,讓鏡頭一寸一寸地在石壁上掃瞄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我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只是在直覺上對此次的地下探險充滿了失望,彷彿經過層層努力後,得到的獎勵不過是一個虛幻的七彩水泡,只是看起來挺美。

井壁上毫無異樣,當鏡頭對準玉棺與石壁的四條接縫拍攝時,切尼開始不停頓自言自語,彷彿是在苦苦思索著某些難解的問題。

這四條長度為兩米的接縫非常密實,嚴絲合縫,連一個小螞蟻都爬不過去。

拍攝持續了五分鐘,到最後連自己都感到乏味了,因為實在找不出什麼可供遐想的細節。

我將攝像機扔進鐵箱裡,蹲在那個人形的凹槽前,忽然有個瘋狂的想法︰「如果我自己躺進去,會有什麼後果?」

要想探索籐迦的失蹤之謎,親自體驗一下躺在玉棺裡的滋味倒是個不錯的辦法。

我向前跨了一步,右腳踏進凹槽裡,此刻只要屈身躺下,再把蓋子拖過來蓋好,就會跟此前看到籐迦時的狀態一模一樣了。那塊玉板的正反兩面,都裝有透明的拉手,自然是為躺進凹槽裡的人自己動手蓋蓋子準備的。

「風哥哥,你要幹什麼?快退出來!退出來!」蘇倫驀的提升了聲音,大聲叫我。

我愣了愣,有些迷惘地又向前踏了一步,雙腳站在凹槽的足底位置,迷迷糊糊地準備坐下來。

蘇倫不知做了什麼,我的耳機裡陡然想起一陣尖利的嘯叫聲,幾乎要將耳膜刺穿一般,令我從輕度催眠狀態一下子清醒過來,屈膝一彈,離開了那凹槽。

「風哥哥、風哥哥、風哥哥……」蘇倫一疊連聲地叫著,聲音惶恐而急促。

「我……我沒事……沒事了……」冷汗正雨後蚯蚓一樣緩緩地爬滿了我的額際,太可怕了!剛才我的舉動根本不是出自本意,彷彿冥冥之中有人在對我催眠一樣。幸好有蘇倫的及時提醒,我才沒進一步犯錯。

「那就趕快返回好了,醫療救護人員已經做了最充足的準備,挽救籐迦小姐的命要緊。」蘇倫的情緒平靜下來,敘述也變得條理分明。

「躺進去的後果會怎麼樣?」

「究竟是誰設計了這玉棺,又是誰在隱秘的空間裡無聲地催眠,企圖引誘我犯錯?」

我已經回到了鐵箱裡,當鋼索收緊,鐵箱緩緩向井口升上去的時候,我扶著鐵箱的邊緣,腦子裡有很多疑惑在一直激烈地轟響著。

「假如我剛剛真的躺進去了呢?」

「會同樣喪失靈魂而變成植物人嗎?還是會瞬間到達另外一個虛幻世界,也開始一次穿越時空之旅,最終在宇宙的某個角落裡消失殆盡,變成萬千塵灰中的一粒?」

不管怎樣,我已經成功地下井並且救出籐迦,所以鐵箱升到井口時,所有的士兵和工人們情不自禁地鼓掌歡迎我。

醫護人員已經準備了氧氣瓶、擔架和各種各樣的強心藥物,三十秒內,已經為籐迦做了心臟和呼吸系統的全面檢測。事情的結果,讓我和蘇倫的心情都變得沉甸甸的──籐迦已經變成了醫學意義上的植物人。

一個植物人是沒法告訴別人曾經發生過什麼的,也許籐迦的神奇經歷將會隨她的生命一起被塵封起來,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所有的救人過程,已經被全程自動錄像。

當我坐在監視器前,回放自己的下井過程時,不禁感到心有餘悸。特別是我雙腳同時踩進那個凹槽的瞬間,此刻看起來更是詭異萬分。

鐵娜在這個地方讓畫面定格住,然後放大八倍,仔細觀察著那個人形凹槽。

切尼與詹姆士一直都在竊竊私語,其間不止一次地偷偷伸手指向我,這些都被我的眼角餘光瞟到。

「風先生,依你看來,這些凹槽的鑿刻痕跡都不是非常明顯,是不是可以下結論說,凹槽是天然形成而不是後天斧鑿雕琢而成?」鐵娜伸手在畫面上點了幾下,特別針對凹槽的頭部位置。

凹槽的確沒有明顯的鑿痕,面與面的轉折處,有非常圓滑的過渡,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磨光機都無法達到這種水準。如果說是天然生成,那又如何解釋呢?難道說是在玉石形成的年代,因為某種特殊原因──比如說是被封閉在玉石內部的巨大氣泡而生成的人形凹槽?

鐵娜湊近螢幕,自言自語︰「看來真的需要穿刺式爆破了──」

我沒法接她的話,在這種幽深的沙漠建築裡,極小規模的爆炸都將造成難以預計的連鎖塌陷。如果她一意孤行,我跟蘇倫情願馬上退出發掘隊伍。

耶蘭臉色鐵青,一直在吩咐工人們仔細檢查那些帶有刻度的鋼索。全場中,只有他一個人關心那個古井深度的問題,其他人似乎都開始變得興致索然。

大金子被運走後,這裡看起來真的像一座空蕩陰森的大房子了。如果沒有金銀寶藏做為刺激,恐怕任何人都沒心思在這裡待下去。

醫護人員得到納突拉的允許後,準備先將籐迦送到營地去。

蘇倫非常惋惜地歎著氣︰「真的可惜了──如果她真的是日本皇族的公主,那個谷野可就有得罪受了!」一直沒有查到關於谷野的翔實資料,所有,我們就算有一千種懷疑,也只能乾瞪眼沒辦法。不過,以目前谷野的表現來看,我能有八成以上肯定他是個冒牌貨。

「蘇倫,這一次你有沒有感受到有什麼人的靈魂被金字塔攫走了?」

蘇倫搖頭,不好意思地笑笑︰「風哥哥,別取笑我,上次我真的感覺到龍的靈魂逃走了……哎呀,有件事──」她拉著我的胳膊向旁邊走了幾步,然後湊近我的耳朵,低聲問︰「風哥哥,耶蘭轉交給你的『還魂沙』呢?」

我「嗤」的一聲笑出聲來︰「怎麼?你以為那些沙子真的可以幫人招魂嗎?」

龍變成植物人以後,一直放在營地的一座閒置帳篷裡,按時有人餵飯餵水。耶蘭曾經說過,會在整個發掘工作完成後,帶龍一起回開羅城外的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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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1:20
第四部 天人交戰  10價值過億的黃金劍

我從沒把那「還魂沙」當一回事,如果不是蘇倫的提醒,我早忘記了那東西。

「風哥哥,在現代醫學上,植物人復活的可能性基本為零。倒不如弄些沙子出來試試,看是否能產生奇效,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吧?怎麼樣?」蘇倫的雙眼精光連閃,似乎對這件事已經成竹在胸。

中國人的迷信理論認為,人都是有靈魂的,一旦靈魂被山精野怪勾走,就會整日只知道昏睡,與現代醫學上的「植物人」百分之百相似。如果以某種神奇的巫術手段,將這人的靈魂追回來,則病患立刻就會康復,重新變得活蹦亂跳。

「你想怎麼做?先在龍的身上做個試驗嗎?」

蘇倫點點頭,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下去,切尼已經大步走過來,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向我伸出大手︰「風先生,借一步說話,OK?」

在伯倫朗、湯神秘死去之後,切尼與詹姆士並沒有惶恐萬分地離去,足以證明他們到埃及大漠來,並不只是給手術刀面子觀光來的,必定另有所圖。

我也很希望能跟切尼談談,以便能得到更多的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資訊。做為金字塔建築方面的專家,他的很多理論都已經印成皇皇巨著,譯本傳遍了全球一百三十多個國家。

在另一間墓室裡,切尼開門見山︰「風先生,我這裡有張兩千萬美金的支票,想從你手裡換一樣東西,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花旗銀行的支票就捏在他的右手裡──切尼瞇起眼睛審度著我的回應。他蒼白的臉上,始終掛著裝模作樣的熱忱的笑容,嘴裡鑲嵌著的四顆金牙,也在燈光下閃閃放光。

我曾不止一次在《金字塔研究》雜誌的封面上看到過他這張臉,甚至連他臉上有幾粒雀斑都一清二楚。

「怎麼樣?」他晃動著手裡的支票,發出誘人的「 啦、 啦」的響聲。

我摸摸下巴,同樣在臉上堆起微笑︰「兩千萬?這麼多錢,足夠在開羅城外購買二十座超豪華別墅了──切尼博士,我真想不出自己身上到底有什麼東西會值兩千萬美金,告訴我好嗎?」

美國人向來奉行「唯利是圖」的行事原則,只有能夠賺到數倍於兩千萬這一數字的生意,他們才會捨得如此大手筆投入。美金雖好,但也要權衡再三才能接下來,否則這就根本不是錢,而是隨時都會令自己粉身碎骨的炸彈。

我說的是實話,因為就算想破了頭,也不知道自己擁有的哪件寶貝能值兩千萬。

中央墓室裡暫時安靜下來,耶蘭正在執行鐵娜的命令,安排工人們整頓照明線路,要把每一道伸縮縫裡都垂下足夠的照明設備去。

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程式,經過大金錠和解救籐迦小姐的短暫高潮後,突然失去了探索的方向。想必,此刻安坐營地裡的手術刀與納突拉都已經感到洩氣了吧?

最遺憾的,是湯博士死得太離奇,根本沒來得及留下啟動鑽機的密碼,否則這時候,只怕早就在墓室頂壁上鑽了幾百個窟窿了。

「風先生──」切尼向我靠近一步,嘴裡不斷地噴出帶著雪茄煙草味道的熱氣。

「兩千萬,只是我的首付。我敢保證,等我的計劃順利實施之後,你還能拿到三千萬,也就是總共五千萬的酬勞。怎麼樣?五千萬,該有些動心了吧?」

我攤開雙手,摸不著頭腦︰「切尼博士,你要把我弄糊塗了。請告訴我,你到底要什麼?」

在我心目中,私人物品中唯一值錢的,就是大哥楊天留下來的破舊的日記本。可那個小冊子,渾身鑲滿鑽石,只怕也換不回來五千萬美金。

「一柄古劍──風先生,一柄你從異時空裡得到的黃金古劍。如果你肯點一點頭,咱們這筆生意就算成交,OK?」切尼終於亮出底牌,目光炯炯地盯著我,彷彿是條發現了完美獵物的軍犬。

「風先生、風先生……」鐵娜在叫我,聲音急促。

我聳聳肩膀苦笑著自語︰「怎麼?又發生了什麼事?」

鐵娜已經一路大步走過來,緊皺著眉︰「風先生,手術刀先生、納突拉大祭司同時傳話過來,要你馬上回到營地。」

「什麼事?」我向切尼點點頭,趕緊跟隨鐵娜走向退場門,蘇倫也緊緊跟在後面。

此時墓穴裡只是在做準備工作,就是停留在現場,也毫無用處。

「沙漠軍團的人發現了盧迦燦開出去的奔馳車,停在開羅城南十五公里的沙漠公路上。車子一切正常,就連鑰匙都插在鎖孔裡,只是盧迦燦、唐心、宋九都不見了。現場並沒有打鬥的痕跡,所以,大祭司希望你能去現場一趟,幫助沙漠軍團的巡邏部隊將失蹤人員找出來。」

鐵娜走得很急,說話更是簡練到了極點。

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肯定是盧迦燦發現了唐心的某個破綻,動手發難,反而受制。他也不想想,既然唐心是未來蜀中唐門的准掌門,她的武功、機智、變詐肯定要比平常江湖人高出百倍不止。

「就這些?」我有些不解。盧迦燦送唐心離開營地是昨天的事,怎麼可能過了一夜之後,到現下才有消息?以手術刀等人的老練沉穩,在發現空車之前,難道就察覺不到有異樣的事情發生嗎?

鐵娜搖搖頭︰「我只是從電話裡接到的消息,具體情況,大祭司會向你說明的。」

我把腳步稍稍放緩,跟蘇倫並肩向前,把切尼的話低聲向她轉述。

她的眉毛挑了挑,恍然大悟︰「怪不得呢!肯定是昨天有人在營地 望塔上觀察到了金字塔頂上發生的戰鬥。不過,那柄劍竟然如此值錢?」她對五千萬美金的報價感到萬分驚訝。

此刻,我們已經到了墓室的入口,切尼博士在後面跟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風先生,我們的交易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叫做『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啊?」

他拍拍西裝口袋,那張被裝進口袋裡的巨額支票又發出「 啦 啦」的誘人動靜。

蘇倫回頭一笑︰「博士,我知道你們美國人也有句話,叫做『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敢保證,如果你能出五千萬的價錢,同樣的東西拿到索斯比拍賣行去公開拍賣的話,價格至少可以連翻四番,對不對?」

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切尼的要害,令他臉上洋洋得意的神采一掃而空。

鐵娜已經在前面大踏步地走遠,我也停住腳步,冷冷地看著切尼︰「博士,除非你告訴我這柄劍的來歷,否則,生意免談。」

我有兩個大學同學正在索斯比拍賣行見習,這柄劍究竟價值幾何,發個傳真大概就能瞭解得一清二楚。

切尼不屑一顧地嘟囔著︰「來歷?沒有人知道它的來歷,或許上帝也不知道!」

做為美國基督徒而言,上帝任何時候是萬能的,切尼的話已經明顯構成了對宗教信仰的不敬。

「那麼,恕我不能從命,這筆生意根本沒得談,失陪了!」我拉著蘇倫轉身就走,把切尼丟在當地。目前我還不缺錢用,如果能儲存這柄劍,研究透徹劍身上鑿刻著的那些花紋,將會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誠如切尼所說,它是一柄來自神秘世界的兵器,也許整個地球上不會找到第二柄。

「嘿,風,我會再加錢,開個價出來吧?大家可以好好談、好好談……」切尼有些著慌,看來他對那柄劍的重要性非常瞭解,並且志在必得。

蘇倫伸出右手食指,代替我做了回答︰「一個億,少一塊錢都不可以。」

一億美金購買一柄黃金劍,的確已經是天價中的天價,不料切尼稍作猶豫,居然揚起手臂示意︰「成交。」

蘇倫也吃了一驚︰「切尼博士,您是否該再詳細考慮一下?」

我回憶那柄劍的模樣,除了形式古樸之外,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之處。切尼是瘋了嗎,竟然肯花掉一個億收購這麼一柄普普通通的黃金劍?

面對這個價格,我似乎再沒有必要私藏寶劍了。

切尼博士重新開了張一億美金的支票給我,竟然毫不遲疑、毫不心疼,彷彿就是要他用全部家產去換這柄劍,他都毫不猶豫去做。

「寶劍是你的了,博士,今晚可以來我的帳篷取。」

切尼急不可耐地搖頭︰「不不,我現下就跟你去取,免得夜長夢多。」

我們三人一起回到地面上,蘇倫匆匆道了聲「抱歉」就一溜煙鑽得沒影了。

我帶切尼到了帳篷裡,打開蘇倫的旅行箱,把黃金劍取出來遞給切尼。

他此刻已經變得非常冷靜,仔仔細細眼看了劍身上的花紋之後,又把劍柄貼在自己面頰上,像體會美女香腮熱吻般,全神貫注地感受了幾分鐘,才仰面長歎著離開。

劍的來源,鐵娜並不清楚,否則以「一切出土文物歸國家所有」這個藉口壓下來,沒收黃金劍,切尼的一億美金也就打水漂了。

我為這柄劍設想了幾十個複雜的來歷背景,但思來想去沒有任何一項會成為切尼天價購買的正式理由。

蘇倫從帳篷外閃進來,手裡握著一疊複印紙。

「你去那裡了?」

我向蘇倫揚起那張巨額支票,但看她的神情似乎並不在意支票上的那一長串零。

「風哥哥,我在切尼的帳篷裡取得了這些複印件,你來看一下。這筆生意似乎咱們仍然是虧了……」

那些檔案略顯凌亂,但卻圖文並茂。

第一張紙上是一幅圖片,畫面上似乎是一艘巨大的太空船高高地橫置在發射架上。太空船的形狀,前尖後方,如同一座完整放倒了的金字塔一般。

數不清的人簇擁在飛船旁邊,似乎正在舉行一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我皺皺眉︰「蘇倫,我還有要緊事,這些可以晚上慢慢看,對嗎?」

蘇倫苦笑︰「好吧,反正這些資料我還沒有全部弄懂,大家晚上再討論好了──」

營地裡的三輛軍車已經整裝待發,車上至少裝載了超過三十名荷槍實彈的彩虹勇士。

納突拉已經在車前等我了,連珠炮一樣地說︰「風,盧迦燦的空車附近發現了一串駝隊橫穿沙漠的蹄印。總統已經下令,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要找到盧迦燦將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請您馬上跟隨車隊出發,一定得找到他們。無論誰輸誰贏,都得找到他們……」

納突拉額角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已經有些失態。

經書失竊,只是日本人的損傷,但若是唐心殺了盧迦燦,那可就是拔了埃及總統這只電老虎的鬍鬚了,焉能不怒?

軍車衝出營地,沿公路向開羅城方向飛奔。這種火氣十足的狀態下,只要抓到唐心一行人,只怕就是個血淋淋的凶多吉少的結果。

鐵娜親自駕駛著領頭的軍車,並且讓我坐在她旁邊,鐵青著臉一路將油門踩到了底。

我一直在思索著那柄劍的用途,以及切尼肯花一億美金購買它的理由,忍不住開口︰「鐵娜將軍,你的記事本裡儲存的關於『拯救之刃』的資料,還有沒有其它可以延伸的軼聞?比如它的用途、來歷……」

車子在瘋狂前進中,鐵娜的臉色越來越陰沈地搖著頭。盧迦燦失蹤,這對整個埃及政府來說,可能都是個沉重的打擊。

我只好用力拉了拉衣領,讓自己同時保持沉默,免得觸怒了鐵娜。

黃沙萬里的大漠中,天地一片廣袤空闊。

離開營地裡的是是非非、曲曲折折,自己才真的能靜下心來,思考一些本質性的問題。比如幾方人馬都在關注的「超級武器」問題──難道黃金劍跟「超級武器」有關嗎?

因為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切尼用一億美金購買它的理由。

這不是個普通的小數目,切尼雖然名氣極大,但卻不是阿拉伯油王,更不是美國超級大亨,短時間內拿出這麼一筆錢來,似乎極有難度。

那麼,他的背後,是哪支神秘人馬在支援他呢?為什麼會對黃金劍有如此志在必得的態度?

唯一置身事外的應該是蜀中唐門,因為無論是「千年屍蟲」還是《碧落黃泉經》,都跟「超級武器」的關聯性極小。不過,恰恰是這支突如其來的外圍人馬,卻一下子刺中了埃及人最敏感的神經。

我有理由相信,埃及總統已經對唐心等人下了必殺令,否則納突拉也沒必要如此驚惶、後面這隊彩虹勇士也沒必要如臨大敵了……

鐵娜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簡短地接完電話後,她把方向盤一扭,軍車呼嘯著轉向右側的一條岔路,方向是開羅城的正東。

「駝隊在艾哈坎鎮,情報部門懷疑失蹤的人會被裹挾在駝隊裡。」鐵娜並不看我,彷彿我也是唐心的同黨。

我又氣又笑,沉默地扭頭看著後視鏡裡揚起的沙塵。

下井之前,我還是營地裡的英雄,現下倒好,因為唐心的連累,簡直快變成盧迦燦失蹤事件的替罪羊了。

艾哈坎鎮,名為鎮,其實只是沙漠裡一個方圓不到三公里的小小綠洲,能供來往的駝隊、旅行者暫時休憩。在這樣巴掌大的地方,又不是旅遊旺季,要找一個醒目的駝隊,自然非常容易。

軍車一駛進鎮裡,馬上兵分三路,全面控制了四條主要街道和鎮裡的三個退場門。

隔得老遠,便聽到駝隊的喧嘩聲,那是在一個半米高的木製閘極欄圍成的大院子裡。巨大的帳篷外,擺著七八張長條桌子,有十幾個神情彪悍的中年人正在據案狂飲大嚼。桌子上,除了整壇的沙漠土酒,還有被撕扯得極為凌亂的四隻烤全羊。

羊肉、孜然、土酒混雜在一起的熱烘烘的怪味,在二十步之外便充塞了我的鼻腔。

一行人全部穿著普通的灰布長袍,層層疊疊的圍巾滑落下來,胡亂地套在脖子上。無一例外的,每個人右手裡都握著一把半尺長的尖刀,毫無顧忌地切肉喝酒,根本沒把悍然降臨的士兵們放在眼裡。

院子側面的木樁上,拴著超過二十頭體型龐大的駱駝,或站或臥,正在悠閒地吃草。駱駝背上的口袋、箱子都已經卸下來,在帳篷的一角堆放著。

鐵娜當先進了院子,狙擊手已經迅速搶佔了有利位置,將駝隊裡所有的人置於虎視眈眈的狙擊鏡頭之下。

按照鐵娜收到的情報,就是這支駝隊,曾經在盧迦燦遺留下的空車旁邊經過,這是現場能夠得到的唯一線索。

駝隊的人看到氣勢洶洶逼近的鐵娜,突然間一聲呼哨,扔下手裡的酒肉,齊刷刷地站起來,右手握刀,橫在胸前。

「你們,誰是駝隊的首領?」鐵娜冷冷地大喝。

「是我。」一個面孔黝黑,額上橫著一條碩大刀疤的中年人向前邁了一步。他的眼睛又細又長,眼神冷肅,渾身洋溢著北美獵豹一樣的撲面而來的殺氣。

橫行沙漠的商旅駝隊,就像中國古代的鏢局一般,除了運送貨物的任務,還得隨時準備迎擊沙漠裡的悍匪,保證貨物的安全。所以,敢在沙漠駝隊裡浪跡的人,幾乎都得先俱備一身膽量、一身武功才行。

另外一點,我敢肯定這群人隨身藏著長短槍械,否則也不可能面對彩虹勇士訓練有素的包圍而絲毫不見驚慌。

鐵娜用冷酷之極的目光打量著對方,輕輕揮手,一小隊士兵魚貫而入,迅速對帳篷內的貨物展開搜索。

「軍方臨檢,請配合一下。」鐵娜臉上沒有一點笑容,彷彿面對的只是沙漠裡的一頭駱駝、一棵沙棘植物。在沙漠裡,軍團的權力最大,他們就是主宰一切的上帝,所以這種名義上的臨檢,可以是任何非法行動的合法外衣。

中年人取出煙盒,緩緩叼上一支,再啪的一聲彈開古銅色的ZIPPO火機。

「沒事,大家都坐下,是軍方的人,不是大漠土匪。」他揮手示意,讓那群喝酒吃肉的大漢全部坐下。

「我們是為納賽爾水庫運送深潛裝備的,有水庫方面出具的合約……」中年人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要遞給鐵娜。

鐵娜搖搖頭,毫不客氣地拒絕了。

中年人略帶無奈地笑了笑︰「請問,還需要我怎麼配合?我們的貨物和駱駝都在這裡,請隨便檢查好了,反正又沒有什麼可隱瞞的。」

士兵們的檢查結果令人沮喪,根本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對於整個艾哈坎鎮的搜索結果,同樣一無所獲,足以證明這個駝隊跟盧迦燦失蹤事件毫無關聯。那些貨物只不過是普通的壓縮氧氣、深潛蛙蹼、深水聲納儀之類的東西,一目瞭然,根本不可能藏匿下像盧迦燦那樣的大活人。

可是,盧迦燦、唐心、宋九實實在在地失蹤了,人間蒸發一般。

等到我們撤出院子後,那群駝隊的漢子爆發出一陣粗野的哄笑,彷彿在嘲弄神經兮兮的、沒頭蒼蠅般的彩虹勇士們。

「風先生,你覺不覺得那群駱駝值得懷疑?」上了車,鐵娜陰沈沉地問了這麼一句。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絲毫沒有要提出合理化建議的熱情。軍方對待我的態度,似乎已經把我當成了唐心的同案犯,只是還沒原形畢露地給我上手銬而已。在這種狀態下,要想從我嘴裡得到什麼有益的提示,只怕不太好辦。

「你聽到我的問題了嗎?」鐵娜加重了語氣,讓我心裡壓抑了許久的火氣,一下子全部噴湧上來。

我用力推開車門,跳了出去,回身冷笑著︰「把我當犯人了嗎?那就儘管銬我好了,何必假惺惺的來套我的口供?實話告訴你,我早發現了唐心留下的暗記,只是不想這麼快就說出來而已──」

對於鐵娜的忽冷忽熱、忽友忽敵的態度,我已經受夠了。

特別是剛剛接受了手術刀、納突拉等人勇士級的熱情讚頌後,前後相隔不到兩小時,又被鐵娜這麼呼來揮去,怎麼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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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1:52
第四部 天人交戰  11搜索盧迦燦的行動

在這個荒野綠洲裡,即便不搭鐵娜的軍車,想必也能安然回開羅城去。按照我的個性,根本不可能聽任鐵娜這樣的角色任意指使。

「 」的一聲,我反手把車門重重地關上,向前走了幾步,隔著欄杆瞪著那群正在喝酒吃肉的大漢。

突然間,我聽到有人用一種低沈渾濃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風,快走──」

聲音彷彿是隔著濃濃的帷幕傳出來的,悶聲悶氣,並且似乎已經受了極重的傷,內力無以為繼。

「快走!快離開這裡!」

我的腦子裡第一回應便是︰「誰?是誰?」

這仍舊是「傳音入密」的功夫,我的熟人裡頭,只有老虎才擅長這種功夫。

「快……走……」那的確是老虎的聲音,不過是在非常艱難的情況下,拼盡全力說出的。

我張了張嘴,驀的醒悟過來︰「千萬不能讓鐵娜察覺──」

在彩虹勇士嚴密的搜索之下,老虎是怎麼躲過去的呢?他在這裡,盧迦燦與唐心、宋九又神秘失蹤,會不會所有人都隱藏在這院子裡?

「風先生,別生氣,是我的話說得太重了──抱歉抱歉,不過大事當前,咱們還是多多合作才好,是不是?我想手術刀先生和納突拉大祭司肯定也希望咱們好好合作……」

鐵娜搖下車窗玻璃,又開始故伎重施地說軟話。

駝隊的領頭人大步向這邊走過來,手裡的小刀不停地拋來拋去,袖子高高地綰著,露出堅實發達的岩石般的黝黑肌肉。他嘴裡一直在不停地用力咀嚼著,腮邊的咀嚼肌不住地隆起再平復、平復又隆起。

他的樣子,似曾相識,因為在我記憶深處,對這種冷漠孤傲的眼神有某種極淡的印象。

「朋友,有什麼發現嗎?」他又把刀子拋了起來,刀鋒上閃著冷冽的光。

我冷笑著︰「你說呢?你希望我有所發現?」

「哈哈……」他仰天一陣狂笑,彪悍之氣劈面而來,這種氣勢,根本不亞於橫行江湖的悍匪。

「嗖」的一聲,他揚手將刀子甩了出去,嗤的刺進三米開外的一根沙棗木欄杆上,入木三分。

「這是在埃及人的地盤上,如果沒有你背後那三車全副武裝的士兵撐腰,我敢保證你小子走不出這片綠洲!」他捏了捏鼻子,很響亮地打了個噴嚏,順腳在身邊的一頭駱駝腿上用力踢了一腳,挑釁似的瞪著我的臉。

他的身材,應該是標準的歐洲人的骨架,黝黑發亮的臉色則是整年浪跡江湖遺留下來的佐證。論武功身手,我絕沒把他放在眼裡──我甚至會以為他就是老虎易容而成的。老虎的武功駁雜無比,先後至少拜過四十幾位師傅,在易容改扮方面的本領也很了得。

「風先生,咱們上路吧?」鐵娜又在叫,汽車引擎一陣陣暴躁地轟鳴著。如果駝隊方面找不到盧迦燦的消息,那麼,這件神秘的失蹤案就再沒頭緒了。

我伸手指著那中年人︰「朋友,身手夠不夠硬,得試過才知道。有種的,把你名字留下來,找機會跟你單挑──」以前見識過老虎堪稱出神入化的易容術,他想把其他人扮成自己或者將自己扮成其他人,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中年人的右掌霍的向下一揮,喀嚓一聲,竟然將欄杆上的一根手腕粗的棗木棍子生生劈斷。

「買猜,這是我的名字。小子,你記好了,山不轉水轉,一定有你乖乖受死的機會。」他變得更囂張,那群粗野的漢子發出一陣鬼哭野狼嚎的怪笑,彷彿這一掌下去,已經把我嚇得找不著東南西北似的。

買猜,這是一個泰國人的名字,而且他劈斷木棍的手法,明顯就是毫不花哨但絕對高效的泰拳手法。

在義大利時,我的一位體育教師便是全球有名的泰拳高手,所以我深知泰拳硬拳、硬馬、硬腳的厲害。剛才那一掌,如果劈在尋常武師身上,早就骨斷筋碎,一命嗚呼了。

鐵娜踢開車門,冷笑著︰「喂,看你這下『劈桿掌』的功夫還算不錯,是不是曼谷西山古龍德大師那一派的?你的師傅是虞征還是葉蔓塞?」

虞征、葉蔓塞是泰拳高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同為古龍德大師的弟子。而他們這一派,最精通的便是「劈桿掌」。

買猜哼哼了兩聲,不屑地扭過臉去,遙望著沙漠深處隨風聲一起縱橫來去的沙塵︰「他們不配,他們只配做我的師侄,每次見面都得老老實實地磕頭,滿意了吧?」

有個個子稍矮的人走過來,遞給買猜一桶剛剛打開的啤酒,順便用譏笑的眼神看著我︰「中國人,你們所謂的中國功夫只是裝模作樣的花拳繡腿,敢較量較量嗎?」

近幾年來,由於多部華人武俠電影打入好萊塢、拷貝發行遍了全球,所以也把那些曼妙而花哨的中國功夫動作帶到了地球上每一個國家。

毫無疑問,為了拍攝出電影的美感,那些武打動作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的確是有「華而不實」之嫌。不過,中國功夫的高深之處,既非三言兩語能解釋得清,又豈是這些浮躁驕橫的泰國人能領略到的?

鐵娜誇張地笑了笑︰「什麼?閣下也是古龍德大師的嫡傳弟子?」

古龍德大師已經是九十歲高齡,已知的門下弟子最年輕的也在五十歲以上,並且個個都是泰拳精英,怎麼可能又冒出來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

買猜嘿嘿嘿地古怪地笑著,舉起啤酒仰頭灌著,囂張而狂傲。

其實在他仰面喝酒的時候,渾身上下至少有二三十個可以攻擊的破綻,足以將他一擊必殺。

鐵娜低聲問︰「風先生,可以離開了嗎?營地裡還有大事等我們做,中國人不是有句古訓,叫做『和為貴』?」

當她低聲下氣求人的時候,漆黑的眼珠裡蒙著一層淡淡的彌 水光,掩蓋住了驕橫暴戾之氣,從某些角度看起來,自然帶著一種讓人心動的力量。


我在心底裡歎了口氣︰「這個女孩子,忽而風雨、忽而晴好,到底能變換出多少種臉色表情啊?」

在彩虹勇士面前,我的確該給她些面子才好,只好點點頭,隨她一起向車門邊走過來。

以我敏銳的觀察力,竟然沒發現任何可供老虎藏身之處。不過在我拉開車門的一瞬間,老虎帶著粗重的呼吸又在開口說話︰「快……離開……天鷹……老人會帶給你消息……」

「傳音入密」的武功可以通訊的距離不會超過一公引,老虎在重傷情況下,更會影響內力發揮,所以我斷定此刻我們相隔,絕不超過二公丈距離。

二公丈之內,只有買猜與那群悠閒吃草的駱駝。

我突然笑了,如果老虎把自己易容成一匹駱駝的話,那將是中國易容術歷史上最偉大的創舉。

「嘿,你笑什麼?」買猜見我們退讓離開,越發得寸進尺。

鐵娜狠狠地關了車門,雙手緊緊抓住方向盤,看得出來正在極力壓制著滿腔怒氣。

「不知道這個泰國人為什麼會如此囂張?難道他看不出來,沙漠軍團的人要想幹掉這個駝隊完全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我知道,越是行為反常的人和事背後,越埋藏著神秘莫測的玄機。

「他是老虎嗎?」

「如果不是,老虎到底是藏在那裡?沙地深處?」

軍車向前開動,一避開買猜的視線,鐵娜立刻取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低聲吩咐︰「查一個人,泰拳高手,姓名買猜,目前正停留在埃及境內艾哈坎鎮。」

我相信,只要鐵娜找到買猜的任何一點可疑之處,二十四小時內,等待買猜的將是埃及不見天日的黑獄。

線索就此斷掉了,埃及人的驕傲、江湖高手盧迦燦神秘地在沙漠裡失蹤,無異於給了強大的彩虹勇士們以當頭一棒。

在軍車高速駛向營地的過程中,鐵娜的電話至少響過三十多次。即使她與來電話的人交流時大量使用了暗號、隱語和數字代碼來做掩飾,我還是聽懂了大概的意思──

軍方出動了超過三千人,在開羅城到土裂汗金字塔之間展開了大規模拉網式搜索,聲勢與強度不亞於當年美軍在伊芳拉克對海珊集團的搜索行動。可是,盧迦燦等人彷彿在大漠裡人間蒸發一樣,除了駝隊的蹄印,根本找不到他們離開的痕跡。

鐵娜越來越暴怒,幾乎每接一個電話,就要在方向盤上猛捶一拳,弄得整輛軍車在飛速前進的過程中不停地「打嗝」。

老虎提到了「天鷹老人」,那個名滿天下的江湖遊俠,也是手術刀的好朋友。此前蘇倫嘴裡也說過天鷹老人即將到達開羅的消息,但只是一帶而過,後來就再沒有消息了。

「老虎的經書藏在那裡?難道會藏在駱駝的肚子裡?」我腦子裡靈光一閃,駱駝的大肚子能藏得下很多東西,別說是區區幾本書,就算藏個大活人進去,也絕不是難事。

我剛剛想到「駱駝」兩個字,鐵娜突然悒鬱地開口︰「風先生,你有沒有覺得那些駱駝會是藏身的絕佳地點?」

我乾笑著︰「哈……駱駝?虧你想得出!」其實我心裡已經暗自吃驚,鐵娜竟然如「讀心術」高手一樣,我想到那裡,她就能看到那裡嗎?

「我只是……懷疑而已,因為我覺得你的眼神曾經長久地注視在駱駝身上……風先生,希望咱們能成為最好的合作夥伴,就像埃及人的泉水與綠洲、飛鷹與大漠……」她向我掃了一眼,笑容慢慢升起,眼角眉梢,又氤氳著令我心軟的水汽。

我輕輕點點頭,表示完全同意她的話,隨即把臉轉向車外,看著西邊那輪巨大的橘紅色落日。

古詩中「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句子,正是此刻大漠風景的絕佳寫照。遙遠的藍天之上,剛剛有架飛機劃過天空,拉出了一道筆直的白煙,像是翰墨高手的如椽巨筆揮毫寫下的筆意高遠、綿綿不絕的一豎。

「風先生,其實從見面起,我就希望咱們成為好朋友。你知道,我們國家很快面臨二零一零年的換屆選舉,目前情勢,軍方勢力越來越強大,常常搞出很多事來,不停地向執政黨發難,並以此脅迫總統自動辭職……」

我打斷她的話︰「鐵娜將軍,那是埃及政府的大事,我不感興趣。」

鐵娜微笑著,曾經的暴怒和悒鬱一點都不見了,滿臉都是甜蜜混合著憂傷的笑容,像一束開放在黃昏裡的百合。

「不,風先生,你會感興趣的。總統先生對你非常激賞,已經為你預留了總統府特別顧問一職,待遇和權力,只在盧迦燦之上,怎麼樣?」

我「哈」的一聲,誇張地做了個「榮幸之至」的表情。

「怎麼樣?風先生,其實以埃及在非洲大陸的實力,只要百尺竿頭再進一步,稱霸絕不是問題。總統先生有意提拔你進入國家緊急事務處理委員會,待時機成熟,便提名你為執政黨內的總統候選人,可以沿著政治權力的紅地毯一路走向輝煌的寶座……」

鐵娜的許諾,像一道虛幻的七彩光環,更像是令人捧腹大笑的天方夜譚。

「真的?」我強忍住笑,扭頭看著她。

「當然是真的。」她一臉嚴肅。

「當然是真的?」我繼續做著誇張的表情,無聲地再次轉頭向著車外。

這種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並非人人可以遇到的,不管是玩笑還是真事。

我對埃及總統的寶座並不感興趣,並且對勾心鬥角、裝模作樣的政治勢力圈深惡痛絕,就算她說的全是真的,我也不會同意。

再說,鐵娜於盧迦燦剛剛失蹤的多事之秋向我透露這種訊息,明顯是要我臨急抱佛腳,接替盧迦燦的角色,在發掘金字塔過程中,替埃及政府爭取更多利益而已。

看來,鐵娜這一派的領袖,喜歡拿別人當傻子。無論是盜墓還是排除異己,他們需要的只是隨時都能一廂情願衝鋒陷陣的槍頭人物──真可惜,我不是他們的理想對象。

「風先生同意了?」鐵娜笑得尤其燦爛。

我笑著搖頭︰「容我考慮一下,這麼重大而容幸的事,至少給我一些時間──」

沉默了十分鐘後,鐵娜再次開口,直奔主題︰「風先生,大家既然已經成為共同為總統效力的同事,那麼在發掘金字塔過程中,若是有『超級武器』的消息,你可以隨時向總統直接會報。至於武力支援方面,不必擔心,我會在極短時間內,將所有能夠調集到的彩虹勇士部隊集中到距離土裂汗金字塔不超過四十公里的安瓦拉拉綠洲來,隨時都能在十分鐘內投入戰鬥。」

「戰鬥?向誰開戰呢?」我無聲地自問。

鐵娜接下來的話,無疑是在回答我肚子裡的問號︰「金字塔內的任何物品,都是屬於埃及政府的。小到一顆沙粒,大到威力無窮的超級武器,都屬於政府,不管是日本人還是美國人,都無權私自帶走。你說呢?」

我無聲地笑了,但心裡卻如山崩海嘯般震驚︰「看來這次的發掘行動,所有人注定是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鐵娜的話,直接代表了埃及總統的意見,非常明確地表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營地裡的所有人,若是不倒戈成為順民,就只能被劃分到『敵人』那一陣營裡去,下場可能是終生囚禁於黑獄,或者乾脆埋骨大漠……

這種情勢下,及早抽身而退,或許是最明智的選擇了。

快到營地時,鐵娜接到最後一個電話,剛剛興奮起來的情緒稍受挫折︰「哦?他們是國際援助聯合會的人?好吧,密切監視,看看他們的駝隊裡有沒有夾雜著兩個中國人和一個埃及人。這三個人的照片,你可以直接向軍團行動指揮部索取。聽著,三個人,每找到一個,你的銀行戶口裡會轉入一百萬美金──三個全找到,另有五百萬美金的獎賞,聽懂了嗎?」

我明白,她指的目標仍是那支駝隊。

車子駛進營地,她簡短地說︰「買猜竟然是今年國際援助組織派來的特使,他的駝隊是專門為解決埃及境內乾旱地區的飲水問題而來。」

鐵娜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細節的,可以肯定,在埃及境內的上空,她已經編織了一個覆蓋全國的監視指揮網,隨時能夠發起任何程度的武力攻擊行動。

離開營地一天,這裡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

一路上,我早就在想︰「那個『還魂沙』會發生什麼效用?該不會真的能把龍的魂給勾回來吧?」

巫婆神棍們招魂驅鬼的儀式我見得太多了,沒有一次不嗤之以鼻,只把那些當作他們謀生的手段,僅供娛樂而已。

靈魂學和神學的領域高深莫測,我一直都避之猶恐不及,遑論親身參與。

離開笑靨如花的鐵娜,向自己帳篷走去時,心情突然無比放鬆,彷彿卸下了一套重重的鎧甲一般。鐵娜給我規劃下的人生宏偉藍圖雖好,卻給我無端的重重壓力。在她身邊,總是有種隱隱的如坐針氈之感,與之相比,我更願意跟蘇倫待在一起,會更放鬆、更舒適些。

「風哥哥──」

蘇倫早在帳篷門簾後守候著,滿臉焦急。

沒想到,耶蘭也在帳篷裡,雙手抱著頭,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

一見我進來,他像個打足了氣的皮球,騰的跳起來,跨上兩步,用力抓著我的手,使勁抖著,嘴裡語無倫次︰「風哥哥,你可回來了……不,是風先生,大事不好……龍的身體蒸發了,只剩下衣服……」

耶蘭的臉色蠟黃一片,那是真正的「面如土色」。他仍舊穿著下井時的工作服,滿手滿臉都是灰塵,想必是在一種非常緊急的狀態下跑到這帳篷裡來的。

我甩開他的手,在椅子上坐下來,先用力伸了個懶腰,才不慌不忙地向他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蘇倫大聲吸氣,在用深呼吸鎮定自己的情緒。

耶蘭坐在床邊,又要張口。

我向他擺擺手︰「耶蘭,你先鎮定一下,發生了什麼事,請蘇倫先說。」

蘇倫的水準,比耶蘭高出何止十倍?

她馬上用平淡的口氣開始敘述︰「風哥哥,三小時前,耶蘭隊長從井下回來,照例去那個閒置的帳篷,給龍餵飯。結果,當他跨進帳篷時,發現床上空了,龍原先穿過的內衣、上衣、褲子全部整整齊齊地擺在床上──就這樣。」

這種平淡的口氣會讓人產生「不過如此」的感覺,但接下來耶蘭補充時,有個細節讓我一下子變得緊張萬分。

「沒有人靠近那帳篷,龍在工人們的印象裡又老又髒,沒人把他當朋友。所以,最初選定餵飯的人手時,大家都搖頭拒絕。所以,只有我會按時去那裡。衣服放置的順序,仍舊是內衣在裡,外衣在外,所有的袖子都是套好的,彷彿是一個本來好好躺在床上的人,被某種力量突然從衣服裡『抽』了出去……」

耶蘭一邊敘述,一邊哭喪著臉皺著眉,在他看來,龍是被「蒸發」掉了。

這是三個半小時前發生的事,耶蘭獨自找遍了營地後,才無奈地跑到我的帳篷裡來報告。畢竟龍的失蹤,只是營地裡的一件最波瀾不驚的小事,跟籐迦、班察、枯蝶大師、盧迦燦等人的轟動性失蹤比起來,簡直像捺死一隻螞蟻一樣微不足道。

「風哥哥,我原本是想試驗一下『還魂沙』的力量,可惜這下子不必試了!」那個小箱子就放在她的床頭上。

耶蘭緊張地看著那個盒子,軋澀難言地︰「這個……這個沙子不可以隨便試的……我以前聽龍說過……他說萬一使用不當,會……招來……異族的怨靈……惡毒之極的怨靈,能毀滅整個世界……」

這種誇大其詞的話,只可以出自巫婆神棍之口,我一直都在懷疑耶蘭是不是被越來越多的詭異事件給嚇破了膽。以他的這種狀態,似乎並不適合繼續在營地裡工作下去了。

「怨靈?哪一國的怨靈?」蘇倫故作輕鬆地開玩笑。

在幾百年來小說家的筆下,怨靈的確是有區域性劃分的,比如美國人懼怕吸血殭屍、中國人懼怕地獄惡鬼、日本人害怕傀儡魔和地獄獸、非洲人懼怕木乃伊芳復活、歐洲人懼怕霧夜吸血蝠……

龍做為埃及神秘部族的一員,他們所謂的「怨靈」指的是什麼?

「是……是……是『恐怖大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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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2:32
第四部 天人交戰  12恐怖大王與還魂沙

「恐怖大王」這四個字,在某些方面是個固定詞組,絕對是代指「諸世紀」上那個奇怪的預言。所以,我聽了耶蘭的話,突然一陣駭然︰「什麼?還魂沙與恐怖大王有關?」

我的聲音有些古怪,惹得耶蘭一臉茫然地抬頭。

蘇倫已經把盒子放在桌面上,伸手將盒蓋彈開。

無論從任何方向看,這都只是一袋普普通通的大漠黃沙,不過是取之於沙漠的微不足道的億萬分之一。

我對「還魂沙」的感覺跟以前沒什麼不同,覺得它只是巫祝們的無聊道具之一。

「耶蘭,龍的原話是怎麼說的?快告訴我!」

耶蘭茫然地站起來,蹣跚走到桌前,看著盒子裡的那一小袋黃沙,嘴唇哆嗦著︰「在到達沙漠之前,有一天晚上,我帶著龍去開羅城裡的小酒吧找女人……」

龍的敘述太 嗦,並且夾雜著很多下流地方的黑話,令蘇倫忍不住用力皺眉。


簡單來說,那晚,耶蘭很大方地要了整瓶的英格蘭威士忌,還有兩個風騷入骨的埃及流鶯。

龍早已潦倒之極,看來很少享受這種待遇,所以急不可耐地一杯一杯向肚子裡灌著烈酒,一邊對著兩個女孩子吹噓自己的過去。

他的話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不知不覺說出來的︰「耶蘭,我做過一個怪夢,一個預言的夢……在沙漠裡,我毫無知覺地躺著,有個人拿著一種奇怪的小刀在我身上割來割去,做著種種奇怪的動作。我一點都不覺得疼,只是看著他用好多奇奇怪怪的藥粉向我臉上身上塗抹著……我沒穿衣服,這個人就把他的衣服脫下來,套在我身上……」

這樣荒誕的夢,自然讓兩個流鶯大呼小叫地驚駭不已,更刺激了龍的表現慾望──

「耶蘭,我知道自己……一定會死在沙漠裡,因為我是咱們族中最後一個預言家。上天要將全族滅亡,於是我已經在還魂沙面前,以歷代族長神靈的名義起誓,要用自己的死換你的永生……」

預言這種事本來就荒誕不經,只有在應驗之後才會被人重新重視。所以,耶蘭對龍當時說過的話,只當笑話來聽。

在沙漠營地裡,龍把「還魂沙」托付給耶蘭時,又說了下面的話︰「我不想死,如果我的靈魂迷失在沙漠裡,記得把沙子撒遍我全身。還有,一定要想辦法保證我的軀體完整……若干時間後,我會自動醒來……」

耶蘭當然不相信龍的話,並且龍出事之後,營地裡一直都在詭譎的混亂中,他也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整件事看起來,並沒什麼特別值得注意的地方。龍的失蹤可以做很多種解釋,比如被野狼叼走了」──蘇倫插嘴︰「野狼是不會給植物人脫衣服的……」

「再比如,龍突然醒了,也就是說沒經過「還魂沙」的拯救,自己醒來。在某種特殊的思想驅使下,他脫去了自己的衣服,平整地擺放在床上,然後赤條條地悄悄溜走了。」這個解釋,讓我自己也覺得非常合理。

古代求仙得道的人曾有「浮生若夢、著衣如蛻」的說法,據《搜神記》上記載,很多仙人修成正果後,往往都是元神出竅、肉身泯滅,而後只留一襲空蕩蕩的衣服在床上。

「風哥哥,不如咱們一起去那帳篷裡看看再做決定?」蘇倫對我的推斷並不認可。

我們三個穿過每個人都如臨大敵的營地中央,逕直向西南角的孤零零的舊帳篷走過去。

望塔上的兵力已經增加了一倍,所有軍車頂上的偽裝也全部揭去,露出黑黝黝的高射機槍。可見盧迦燦的失蹤,已經觸怒了納突拉和埃及政府,不知道將來誰會被當作失蹤事件的替罪羊──

谷野的大帳篷裡燈火通明,不斷傳出納突拉憤怒的吼叫聲。

蘇倫低聲解釋︰「盧迦燦曾是五角大樓的要人,埃及政府正想透過他的關係向美國人購買一批廉價的米格21戰機──現下他失蹤了,這筆價廉物美的大生意只怕要直接泡湯。唉,納突拉這大祭司的人頭只怕也保不住了……」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沙漠軍團幾乎全體出動去搜尋盧迦燦,並非是為了救他,而是為了挽救這單關係到埃及前途的生意。

如果埃及軍隊能夠裝備二十架以上米格戰機的話,從最北的國境線,一直延伸到非洲大陸最南端的好望角,可謂「盡在彀中」,全部在攻擊範圍之內。由這一點也能看出,埃及總統的野心絕不僅僅是要偏安一隅,永遠做任歐洲列強欺負的魚腩小國。

「噢,天哪!這下納突拉慘了!」我聳聳肩膀,做了個誇張的同情之至的表情。

蘇倫撩了撩耳邊的頭髮,機敏地用眼角餘光向四面的彩虹勇士瞄了幾眼,湊近我耳邊︰「風哥哥,納突拉鐵定下台的話,取代他的將會是埃及總統的親信,或者直接是鐵娜本人。所以,納突拉極有可能狗急跳牆,聯合軍方發動兵變……」

不得不佩服蘇倫的洞察力,看目前營地裡劍拔弩張的模樣,若只是為了防範外來者的偷襲,就未免太大材小用了。

特別是營地北面一公里外的地方,已經架設了臨時的路障、沙袋掩體,肯定是為了阻止開羅城方面的總統援軍。如果營地成為兵變的漩渦,首當其衝受害的肯定是鐵娜本人。

我有些擔心她,雖然明知大家是兩條路上的人。直覺上,我覺得鐵娜並不是壞人,只是身不由己落在政治圈裡,沒法跳出來而已。

井架那邊靜悄悄的,看來隨著盧迦燦的失蹤,發掘工作只能暫時告一段落了。

「我已經電告美國的一位密碼專家,七十二小時內就能飛抵開羅,準備破解鑽機的啟動密碼。這一點已經跟哥哥和納突拉溝透過,發掘工作暫停,等到鑽機可以啟動後,才重新開始。」

分開一天時間,蘇倫已經做了很多工作,效率非常之高。

我緊接著她的話題︰「怎麼?鑽機的原始啟動密碼,連出產地洛克席拉馬丁公司都沒辦法解決嗎?」

蘇倫頹然搖頭︰「這種高精度尖端產品,按照客戶要求,早就把復位程式刪除,並且把系統內所有可以暴力破解的後門漏洞統統關閉。公司方面,毫無辦法,所以只能透過另外的辦法了……」

我想起她打過的那幾個神秘電話,也能判斷出她背後隱藏著的某些神秘力量。

到了帳篷門口,耶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

那個帳篷非常破舊,正面至少有七八處縫補過的痕跡,原先的草綠色也被風雨侵襲成半黃不白的顏色了。

「這個地方一直用來做工具房的,龍變成植物人……沒地方存放,才弄到這裡……」

一陣風吹過,門簾半卷,我看見帳篷裡有一張簡陋的單人木床貼著左邊放置著。床上,果真擺著工作服、褲子,如果按照衣服的位置用模特撐起來,絕對就是一個真人在床上平躺的樣子。

耶蘭挑開門簾,讓我跟蘇倫進去,立刻鼻子裡聞到一股汽油、潤滑油、機油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床的對面,扔著兩台油膩膩的發電機,旁白則是橫七豎八的鐵鍬、鎬頭等挖掘工具。

帳篷有一個空蕩蕩的後窗,三十厘米見方,毫無遮擋,可以一直看到後面一望無際的大漠。

蘇倫沉默地站在床前,凝視著這兩件洗得發白的工作服。

帳篷裡總共就這麼大,所有的遺留痕跡一覽無餘。

我走到那個後窗前,探出頭向外看,正好能看見一輛軍車橫在五米之外。幾個懷抱衝鋒鎗的士兵正在吸煙,車頂上那機槍手卻是全神貫注地俯臥著向西 望,一有風吹草動,肯定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設計。

越過軍車向西,能看見土裂汗金字塔牢牢矗立在沙漠裡的身影。

蘇倫俯身向床下看,神情憂鬱。

耶蘭忙著解釋︰「發現龍不見了,我馬上扔下飯盒跑出去,繞著帳篷搜索了一圈,也問遍了所有的人,可是……」進門的一角,果然跌落著一個搪瓷缸子,裡面裝著的稀粥早就灑了一大半。

我知道,他去向別人打探龍的行方,只能惹來嘲笑。大家都知道龍已經成了半死半活的植物人,怎麼可能站起來到處亂跑?

「有沒有報告大祭司?」

「沒有,大祭司為了盧迦燦將軍失蹤的事,已經大發雷霆、見誰罵誰,我沒敢過去。」耶蘭總算還知道進退,懂得輕重。在納突拉瘋狂暴怒的狀態下去報告這麼一件小事,搞不好耶蘭得到的獎賞會是一顆硬梆梆的槍子。

從後窗裡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訊息,不間斷的朔風會把留在沙層上的腳印全部抹去。因為耶蘭整天都在墓穴裡工作,所以無法提供龍失蹤的具體時間,只能大概知道是從昨天下午餵飯後,一直到三個半小時之前。

從帳篷裡出來,蘇倫默默無言。

耶蘭追著我問︰「風先生,接下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放著「還魂沙」的盒子仍在蘇倫手裡,我與她交換了個眼色,笑著安慰耶蘭︰「什麼都別亂說、什麼都別亂猜,只當龍的存在和消失都是一場噩夢,懂了嗎?」

他當然不懂,不過卻已經明白這件事根本沒有擴大化的必要。

「那個……能不能給我?」他指著蘇倫手裡的還魂沙。

「給你?你有什麼用處嗎?」我審視著他。

「龍說過,如果他不幸遭了夢裡的那種噩運,就把『還魂沙』拆開撒進尼羅河裡,永遠也不要嘗試解開沙子的秘密。否則,一旦觸怒了『恐怖大王』,非、歐、亞三洲就永無寧日了……」耶蘭對龍的崇拜,源自於他那個族里長久以來的信仰崇拜,所以龍的話,他會百分之百地相信、百分之百地去執行。

蘇倫將盒子在手裡掂了掂,目光閃動,並沒有要歸還的意思。

耶蘭的手伸在半空便僵住了,他也看出蘇倫要保有盒子的意思。

我取出支票簿,迅速填了個兩萬美金的數額,嗤的撕下來,遞到耶蘭臉前︰「拿了這些錢,關於還魂沙、關於龍的失蹤都別再提起,怎麼樣?」

錢是好東西,比幾百句冠冕堂皇的勸慰的話更有效。

耶蘭收了支票,笑逐顏開︰「風先生,您真是大方,比那個美國人出手闊綽的多了。」兩萬美金大概可以在開羅郊區買間帶果園的小房子,能頂得上耶蘭半年的工資。

「美國人?」蘇倫眉頭一皺。

「對,就是切尼博士,他要我安排五個工人給他支使,一共才給了我五百美金,真是吝嗇得要命!」

夜幕已經降臨了,探照燈的光柱又開始在營地上空不停地盤旋著。

蘇倫忽然問︰「工人呢?此刻在不在營地裡?」

耶蘭愣了一下,立刻搖頭︰「不在,切尼博士帶他們去了井下,說是要拓一部分埃及壁畫下來,要他們幫自己扛相機、腳架和攝像機,到現下都沒回來。不過,我們剛剛透過電話,一切正常。」

我突然覺得切尼的行方實在有些太過詭秘,在明知道墓穴裡危機重重的情況下,他反而迎風而上。而且,他能出一億美金的價格收購那柄黃金劍,足以說明,他知道這墓穴裡某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他是金字塔建築方面的專家,很多潛伏的秘密機關,或許別人看不出,卻肯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蘇倫又問︰「耶蘭先生,龍留下的遺物呢?請一起交給我。」

有那兩萬美金墊底,任何人可能都會乖乖合作的。

在耶蘭的帳篷裡,他把一個破破爛爛的迷彩帆布工具包遞給我們,這種便宜的劣質地攤貨,在開羅城的任何一個角落裡都能買到。

包裡只有一個又黑又舊的筆記本,裡面好多紙張的邊角都被搓得蜷曲發黑了。另外,有本半舊的花花公子雜誌,封面上的裸女正在對著我搔首弄姿。可惜的是,好好的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女郎,不知被誰惡作劇地在臉上畫了一副大眼鏡,又在肚臍上畫了一朵筆法拙劣的玫瑰花。

我皺起眉,把雜誌扔到一邊去,只把筆記本捏在手裡。

耶蘭指著那雜誌苦笑︰「龍總說自己是天才的畫家兼預言家,不管拿到什麼雜誌,都得塗抹一番才算放心。那筆記本裡的內容我看過,不過是些亂七八糟的插畫,毫無意義。」

每個流浪漢的內心都是孤獨的,如果他們曾經留下文字或者圖畫,那肯定是自己內心的真實寫照。所以,閱覽這個筆記本,相信能找到一些有關於他的預言的內容。

告別耶蘭出來時,我回頭向他眨眨眼睛笑著︰「耶蘭,我曾給過龍一張大額支票,到現下為止,他肯定還沒來得及去銀行兌付。既然他失蹤了,這筆錢……」

耶蘭緊張地用力瞪著眼︰「不、不,風先生,你既然把那張支票給了龍,那麼肯定就是屬於他的勞動報酬,你不能反悔!不能反悔!」他脖子上的青筋躁急地跳了起來,左右額角也各有一根青筋橫亙著。

可以想像,他在整理龍的遺物時發現了支票,並且已經據為己有。

我故作猶豫地沉吟著︰「這個……可惜,他給予我的幫助並不夠多……」

耶蘭馬上接話︰「風先生,只要你開口,任何事我都可以做,並且比龍做得更好──」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我不喜歡唯利是圖、趁火打劫的人,不過龍只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憑他跟耶蘭的關係,耶蘭有權利繼承這筆款子。

當然,以這張憑空失蹤的支票為藉口,我便可以從耶蘭這裡得到更多一手情報。

我跟蘇倫並肩向回走,已然注意到谷野的大帳篷前氣氛有些緊張。兩隊懷抱衝鋒鎗的士兵面向外筆直站著,呈扇面形將帳篷護住。

「風哥哥,鐵娜自從回到營地,便一直在那座帳篷裡,你說,會不會有危險?」

蘇倫看得出我的擔心,並且時時刻刻從我的出發點替我著想,若是換了鐵娜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見得做任何事前先考慮我的感受了。

我言簡意賅地把艾哈坎鎮上的事,向蘇倫說了一遍。

蘇倫在萬千頭緒裡,第一個找到了切入點︰「風哥哥,我覺得……我覺得在沙漠裡發現的老虎的屍體,根本就是被易容過的龍的身體。」

她之所以肯定這一點,是今天午飯後,納突拉已經親自抱著點名冊將營地裡的士兵和工人清點了一遍。除掉死在墓穴裡的那些人外,現場根本沒有多損失任何一個人。基於這一點,納突拉才會覺得老虎屍體的真實性毋庸置疑──在這種荒無人煙的大沙漠裡,老虎絕不可能找到另一具屍體來假扮自己。

「只有龍不被重視、不被注意,而且耶蘭提到了龍的預言,那個預言若是用畫面來表示,豈不就是老虎正在用刀子做精細的易容修改?」

在蘇倫提出這個論點之前,我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只是沒找到「老虎替身」的來源而已。如果耶蘭轉述的那些話真的是龍的預測──

蘇倫不理會我的沉默,顧自說下去︰「先不管了,我希望把『還魂沙』用在籐迦身上,先解開她的神秘穿越之迷再說──可以嗎?」

她向近處的一座帳篷指了指︰「籐迦的擔架就在那裡,開羅方面的特別運輸車要明天才到。所以,今晚是唯一的機會。」

月亮升起來了,以空曠遼闊的灰色天空為背景,更顯得月輪孤傲清高。

這樣的夜色,是恐怖片裡最容易出現野狼人、吸血蝙蝠的場景。我揮了揮手,把龍的「恐怖大王」的預言從腦海裡趕走,免得動不動就懷疑籐迦「還魂」後會不會變身為魔。

「你決定了?是不是一早發現籐迦昏迷時就決定了?」

蘇倫用力點著頭,俏皮地挑了挑嘴角,把滿臉陰霾暫時驅散。這麼年輕的女孩子,要背負如此重的精神壓力,肯定每天的心情都會沉甸甸的。

我拍拍她的胳膊,大聲鼓勵︰「放手去做吧!如果出現野狼人和吸血蝠,一切有我來抵擋!」再強悍、再獨斷的女孩子,心理防線都會有脆弱的時候,無論是蘇倫還是鐵娜。我是男人,關鍵時刻,一定要做蘇倫的精神後盾才是。

蘇倫感激地一笑,折轉方向,走進那個無人把守的帳篷。

「算了,不必說了!」谷野的大帳篷裡突然傳出一句聲調極高的話,幾乎是在大力咆哮著。那納突拉在叫,不知道是在針對誰。

「風先生──」這個聲音有些陌生,隨即詹姆士的巨大近視鏡便進入了我的視線。到達營地後,四位專家中,數他話最少,我們兩個根本連一句話都沒單獨交談過。

「風先生,冒昧過來,想請教你一個關於『月神之眼』的問題,方便嗎?」他推了推滑落到鼻頭上的近視鏡,小心謹慎的靠近我,彷彿我是個一碰就碎的泥人。他的西裝和襯衫乾淨得不可思議,領帶也是正宗的夢特嬌高紡絲綿製品,雖是在遍地塵土的沙漠裡,腳下的皮鞋依然保持纖塵不染、光滑可鑒。

四位專家,伯倫朗和湯慘死,切尼成了我的生意夥伴,就只剩下我面前這位還沒有過深入的交流。

在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過程中,由於「超級武器」這個話題的介入,所有的人都幾乎忘了,發掘工作最終目的是為了得到那顆傳說中的寶石,一直在固執地捨本逐末。

如果不是詹姆士提到,最起碼今晚我是不會想起關於「月神之眼」的思路了。

首先可以肯定,「月神之眼」是藏在土裂汗金字塔裡的,所有的典籍記載都指明了這一點。

我點點頭︰「請說。」

詹姆士露出慎之又慎的表情,彷彿以下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天大的秘密︰「切尼博士自稱找到了『月神之眼』的下落,等待時機成熟,馬上就會出手攫取。如果風先生願意,咱們可以合作一次,取得那件寶貝,然後對半分成,如何?」

我「哦」了一聲,希望從他的大眼鏡後面看出些破綻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是沙漠軍團起內訌之時提出「月神之眼」的誘人消息,我務必得多加一層防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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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3:02
第四部 天人交戰  13籐迦與黃金甲

其實詹姆士一直深藏不露,到達營地之後,除了偶爾跟切尼在一起竊竊私語之外,很少跟其它人交談,包括谷野與手術刀在內。

「這麼看得起我?」我笑了,隨時注意著帳篷那邊的情況,生怕「還魂沙」對籐迦生效後,她會化為恐怖的殭屍。

「風先生是義大利考古界的少年才俊,列夫金教授和雅詩博士都向我推薦過你。現下有機會合作,當然不能錯過咯?」他取出一盒精緻的黑色雪茄煙向我遞過來,詭秘地擠擠眼睛。

「我不吸煙。」我拒絕了他。

「這不是普通的雪茄,而是來自印度遮覽普邦的千年雪蓮煙草,據說可以加速年輕人的腦細胞分裂生長速度,提升精神的效力,是海洛因的兩倍。怎麼,這點面子都不給嗎?」

他接連提到了「列夫金教授、雅詩博士、遮覽普邦、千年雪蓮草」這四個名詞,讓我一次比一次震驚。

列夫金與雅詩都是義大利考古協會的龍頭人物,在國際上黑白兩道都享有泰山北斗一樣的盛譽。像我這樣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能得到他們的讚譽推薦,無異於魚躍龍門、一飛沖天。至於遮覽普邦,則是印度國境最北端接近喜馬拉雅山脈的一個省,以出產高純度海洛因聞名於世,而「千年雪蓮草」不過是罌粟培養中的一個詭異的變支,其高比例的煉製純度,令全球買家都垂涎欲滴。

詹姆士提到了以上四個名詞,至少證明他對我早有注意,並且與印度的毒梟集團過從甚密。

我從不沾毒品,對毒梟集團更是敬而遠之。

「詹姆士博士,你知道我們中國人有句話,『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不是一條道上的人,還是別合作的好。」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

詹姆士低聲笑起來︰「年輕人,何必這麼快就拒絕我呢?印度政府一直對高科技人才求賢若渴,像你這樣的人才,如果加入印度的RN部隊,肯定前途無量。好好想想,稍晚一些再回答我好了……」

RN是印度特別回應快速部隊的簡稱,駐紮地據說是在喜馬拉雅山脈中的一座雪山腳下。這支部隊的使命,是全力處理發生的印度境內的突發事件,約等於美軍的綠色貝雷帽部隊。

「我好好的幹嘛要加入印度人的軍隊?」

詹姆士這個想法讓我只是覺得好笑。我是中國人,中印邊境關係這幾年剛剛好轉,我可不想背上賣國求榮的罪名。

詹姆士笑著後退︰「小兄弟,好好想想,想通了,來我的帳篷。」

他的笑容詭異無比,彷彿已經捉到了我的某些把柄,隨時都可以讓我乖乖就範一樣。

我對詹姆士最後的話並沒在意,注意力全部在帳篷裡,見蘇倫久久沒有出來,索性大步走了過去。

帳篷的門簾被風吹得半卷,露出中間一張黑色的摺疊行軍床。床的四腳都帶著一寸寬的綁帶,交叉把籐迦的身體固定在床板上。我不清楚谷野吩咐人如此緊縛籐迦的意義,或許他對某些關於金字塔的詭秘傳說比我更怕──再者,既然籐迦已經是植物人,不管怎麼捆綁放置,她都肯定沒有任何意見。

在這一點上,谷野處理問題的模式更讓人費解,他如此粗魯地對付一位「公主級」人物,就不怕日本天皇家族責難?

蘇倫凝立在行軍床前,垂著頭,右手伸在半空中,握著的那個盛放「還魂沙」的袋子已經空了。

「蘇倫,怎麼樣?」

蘇倫迷惘地抬起頭苦笑著︰「我已經把沙子撒在她身上,好像……並沒有什麼效果?」

這一點並不奇怪,龍的「還魂沙」不是醫學上的強心針,可以讓半死的人隨時都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我已經到了籐迦的床頭,跟蘇倫隔床相對。她的左手裡捏著那根綁著塑膠袋的金色繩子,被門簾下鑽進來的風吹得飄飄蕩蕩。

沙粒是從籐迦的頭髮開始撒起的,額頭、鼻凹、喉嚨、胸前……一直到腳尖。蘇倫做得很用心,沙子撒得非常均勻,不過籐迦仍舊閉著眼昏睡著,胸口緩慢的一起一伏,睡意沉沉。

我看過醫院裡很多「植物人」的特護病房,此刻若是在這帳篷裡添加上各種管子和監測儀器的話,馬上就會變成標準的「植物人」病房。

想想初見籐迦時,她的趾高氣揚、躊躇滿志,再看看現下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突然間我覺得生命的運轉實在可笑之至──「昨天輝煌無比的,今天就可能比泥沙還低賤。明天呢?如果她一覺醒來,會不會記得曾經有人用『還魂沙』救過自己的命?」

想著想著,我猛地「嗤」的一聲笑起來。

蘇倫抬起頭,困惑地問︰「風哥哥,你笑什麼?」

我用力揮了揮手,將籐迦額頭上的沙子扇掉,免得等會兒守護她的士兵回來大驚小怪,一邊向蘇倫笑著︰「蘇倫,咱們都被龍和耶蘭騙了。你想想,所謂的『失魂、還魂』都只是三流小說家編造出來的橋段,現實生活中,哪有那麼多詭異的巧合?若是『還魂沙』有這麼神奇的功能,一旦量產,那得救活全球多少個植物人?」

蘇倫搖搖頭︰「不,我覺得龍並沒有騙人──」

一陣風捲進來,蘇倫的話帶著令人驚詫的寒意,令我後背上陣陣發冷。

特別是她說話時的眼神,幽深而沉靜,彷彿是在敘述一段千真萬確的歷史︰「咱們三個在隧道盡頭時,我全身緊貼著石壁,真實地感受到他的靈魂從身體裡逃逸出來,從我旁邊,翩然進入了石壁。甚至我可以誇張地說,他是身子是側向穿進石壁的,臉對著我,並且一直都在笑著向我揮手告別……」

這段話,她從來沒告訴過我。

「真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她的敘述讓我一下子想起香港的靈異電影裡的畫面。

「不,那是真的。風哥哥,我總覺得,土裂汗金字塔根本就是『活』的。它有思想、有呼吸,並且能夠以某種奇異的模式與人交流……假以時日,咱們應該能探索出這個模式……」蘇倫完全沉浸在詭異的思索中,順手把塑膠袋跟那繩子放在籐迦的床頭。

兩個平端衝鋒鎗的士兵踱了進來,例行公事似的繞床一圈,然後再踱了出去。

給他們這一打岔,蘇倫恢復了正常的表情,雙手交叉放在腦後,用力伸了伸腰,大夢初醒般地不好意思地笑著︰「風哥哥,我的話有沒有嚇到你?」

說實話,對於她的描述,的確讓我有毛骨悚然之感。

我低頭凝視著籐迦的臉,自言自語地問︰「她在那套經書裡到底找到了什麼?又是什麼樣的神奇力量讓她能從營地直飛入地下古井中?」

籐迦身上嚴嚴實實地蓋著一床軍用被,從脖頸一直捂到腳底,綁帶是連被子一起緊緊捆住的。

蘇倫忽然伸手在籐迦的胸前按了一下,嘴裡詫異地「哦」了一聲。

「怎麼?」我急忙問,同時想到籐迦身上那套黃金盔甲應該能說明某些問題。

我們兩個果真是心有靈犀,因為蘇倫接著抬頭說︰「風哥哥,她身上仍舊穿著盔甲,谷野只是把金盔和金靴拿走了──」

我們交換了一個簡單的眼神,馬上明白︰「怪不得要用被子捂著籐迦的身體,並且用綁帶緊緊縛住,這些古怪動作只是為了遮蓋著她身上的金甲。」

我隨手按了按籐迦的胳膊、小腿,果然觸手之處硬梆梆的。

這種情況下,若是能夠解開綁帶,然後掀起被子,就能仔細觀察這身鎧甲,不過,那恐怕得有谷野或者是手術刀、納突拉的允許。

我皺著眉︰「蘇倫,谷野為什麼不直接取下鎧甲,替籐迦換其它衣服?難道……」

原因當然不會是因為營地裡沒女孩子衣服,大祭司在這裡,搞什麼軍事物資都只是一句話的事。

門口傳來兩個士兵的踱步聲,他們的確是夠盡職盡責的,可能另一個原因就是防備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觸動籐迦的身體。

蘇倫長吸了一口氣︰「風哥哥,我那邊有墓穴裡的錄像資料,其中包括你剛剛把籐迦救出古井時的近距離圖片,回去看一下好了──我懷疑……我懷疑……」她神情古怪地笑了笑,率先向門口走過去。

我俯下體子,近距離地盯著籐迦略顯蒼白的臉,心裡默念︰「不管你能不能醒過來,拜託給我們一點點關於土裂汗金字塔的提示好不好?」

近代醫學還沒發展到可以提取「植物人」腦組織記憶的程度,即便是腦科領域技術最尖端的德國人,也只是在「腦細胞模糊成像」方面略有突破,距離清晰讀取人體腦部思惟的地步還差十萬八千里。

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捷可行的辦法,就是薩罕長老的讀心術。籐迦離開前,如果可以跟納突拉溝通一次,放出薩罕長老,看看他有沒有辦法讀出籐迦的秘密……

回到我的帳篷,蘇倫已經將微型攝像機接駁到筆記本電腦上,自己捧著一杯咖啡呆呆地出神。

營地裡已經多了一個難以察覺的細節,幾乎在每座帳篷後面,都多了至少兩名持槍士兵。雖然沒有人多說一句話、多大聲咳嗽一下,但營地裡的氣氛除了「劍拔弩張」這四個字外,實在找不出另外的更貼切的形容詞了。

蘇倫憂心忡忡地抬頭︰「風哥哥,你該察覺得出『山雨欲來風滿樓』了吧?」

她的旅行箱裡暗藏著手槍、摺疊式衝鋒鎗和至少十枚手榴彈,但這樣的常規武器在彩虹勇士們的速射機槍面前,不啻於兒童玩具。那種美國造的大口徑、低發熱量機槍,其暴風驟雨似的殺傷力,瞬間就能將一輛加強型軍用卡車打成蜂窩,何況在目前毫無掩體可供躲藏的沙漠裡。

「沒事,就算兵變在即,咱們只作壁上觀,別人愛怎麼玩怎麼玩好了──」

蘇倫打斷我︰「若是鐵娜有難呢?」她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讓我一時語塞。

筆記本螢幕上已經有了圖像,鏡頭緩緩地從無數墓室壁刻上掠過,並且在幾個「太陽之舟」的圖案上稍作停留。

兩分鐘後,鏡頭對準了井口,鋼索迅速絞動著,接著露出我的頭頂,然後是鐵箱、籐迦……

「嘿,想不到我那時候的臉色如此難看!」我驚歎著岔開話題。

從畫面裡可以看到,我的臉色非常蒼白,額頭、頸下到處都是亮晶晶的冷汗,除了眼睛還閃著興奮激動的光芒外,整個人看起來都彷彿大病初癒般虛弱。

下井救人的過程,敘述起來,過程非常簡單,當時太緊張,以至於根本來不及回味自己五味雜陳的心情。

「嘿嘿,這段錄像帶應該好好保留著,等將來籐迦甦醒了,做為要她報恩的證據──」

鏡頭拉近,首先是那頂金盔。金盔的形狀像個倒扣的缽盂,稱呼它為「金盔」,只是因為它被扣在籐迦的頭頂上。缽盂全身都平滑光亮的,沒有任何地球人熟悉的雕鏤的花紋,嚴嚴實實地把籐迦的頭部連同頭髮包裹住。

缽盂的底部,也即是金盔的頂部,是完完整整的滾圓形──蘇倫低聲問︰「風哥哥,你說這東西像不像半個燈泡?」

她在延續著「發光的金錠可以稱之為燈泡」的理論,這怪異的缽盂從某個角度來看,的確挺像半個燈泡的。奇怪的是,要造就這麼一個形狀的黃金製品,只怕得需要非常精細的模具才能做到。

鏡頭轉移到籐迦腳上,兩隻金靴胖乎乎、圓滾滾的,鞋幫剛剛沒到她的腳踝。

蘇倫驀然長歎︰「那不是金靴,根本就是……就是……」

她找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來表達,因為世界上絕對沒有一種鞋子,是有著圓弧形的鞋底的。這樣的金靴,根本無法令人順利地直立行走。

救人之後,我或許是太緊張了,聽完鐵娜的話就離開了中央墓室,完全把籐迦交給醫護小組來照顧,根本沒注意到如此多的細節。

「風哥哥,當時你太緊張了……其實,換了營地裡其他人,或許連下井的勇氣都沒有。」

蘇倫將畫面快進了一小段,鏡頭指向籐迦的胸博和腰部,這時的畫面,讓我瞬間要啞然失笑,更要驚駭萬分,心裡像是打翻了亂七八糟的調料盒,什麼滋味都有了──「竟然……是兩塊完整的黃金套筒?」

所謂的「鎧甲」,只是兩節套筒,一段遮住籐迦的胸博,一段遮在她的腰部一直到膝蓋以上的部位。用現代服裝術語來說,上面的是「抹胸」,下面的則是標準的上班族「一步裙」。

蘇倫將畫面定格,起身去沖咖啡,留一段時間讓我從震驚中慢慢清醒過來。

這樣的鎧甲罩在身上,恐怕籐迦就算甦醒過來,也沒法行走,只能坐或者臥──「蘇倫,這……這不是鎧甲,而是……而是某種裝飾品?對不對?」

蘇倫捧著紙杯回來,把熱騰騰的咖啡遞給我,若有所思︰「或許吧……或許可以說是裝飾品?為什麼不是某種圖騰象徵?」

我接過咖啡,隨口又問︰「為什麼不早在電話裡提示我?我離開時太匆忙,根本沒有仔細觀察過籐迦身上的黃金盔甲,要是你早點跟我說清楚,或許我能從鐵娜嘴裡套些什麼資料……」

這種情形真是極端詭異,以至於讓我由於太過激動而聲音漸漸提升,無法自控。

蘇倫忽然輕輕地說了句題外話︰「風哥哥,你有沒有感覺自己最近很瘦……很憔悴?」她取退場門袋裡的一面小巧的圓形琺琅面鏡子,啪的彈開,伸到我面前。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反問︰「是嗎?」

鏡子裡映出我的臉,蒼白中透著一抹蠟黃,雙眼滿是血絲,眼眶上下全都是驚人的鐵青色。嘴唇上幹起了細小的水泡,並且臉上、脖子上全都是大漠裡特有的浮塵──「這是我嗎?」我自嘲地笑著,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觸到那些水泡,猛然感到一陣鑽心的痛。

自從四位專家飛抵營地開始,我幾乎就沒踏踏實實的睡過一晚,全部心思都給土裂汗金字塔佔據著。就算在睡夢裡,所有的夢境片斷也都是洪水猛獸、古墓怪蛇之類匪夷所思的恐怖情節。

「人,不是鐵打的,要是你累病了,我在營地裡還能依靠誰?」

又是一句題外話,蘇倫的聲音變得柔柔弱弱,彷彿隨著夜的涼意漸漸合攏過來之後,她的心情也一步步消沈了。

我並非不解風情的傻瓜,只是不想早早地讓自己被情絲糾葛住。

天下那麼大,江湖那麼遼闊,自己曾倣傚古人「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壯舉莊嚴地發過誓︰「在所有理想沒完成之前,絕不考慮兒女私情!」

「我沒事的,咱們大家都會沒事的。」我歎著氣起身,避開蘇倫的鏡子和關切。

只是一瞬間,蘇倫又恢復了冷靜,收起鏡子,切換了螢幕上的畫面,顯示出了一頁密密麻麻的文檔資料︰「風哥哥,我們有理由懷疑,籐迦身上穿的,是某種古埃及儀式裡的『聖衣』。同樣的例子,曾經出現下瑪雅衣冠文物的壁畫中──」

文檔盡頭,是一幅極為清晰的石刻壁畫。鐵青色的石頭上,刻著一張寬大的祭臺,四週遭繞著面容莊重、衣衫襤褸的一大群人。其中一個,手裡舉著火把,正要點燃鋪在祭臺上的一堆乾柴,而乾柴上面,平躺著一個身子極其短小的人。

「壁畫來自瑪雅人金字塔的聖殿基座上,據考古學家們推理考證,這種祭祀儀式,是在祈禱上天派遣天神,附體在祭品身上,掃除人間瘟疫。」

蘇倫敲了兩下鍵盤,將那祭臺上平躺的人放大到極限,這下能模模糊糊地看清楚了,那人頭頂、身上、腳下的裝束基本跟籐迦的詭異狀態相似。

「你的意思,某些神秘的人,將籐迦擄掠進金字塔,將她當作祭祀上天的祭品,給她穿上這種奇怪的衣服……」我一邊緊張地思索,一邊審視著畫面上的那個身材極其感受的人。瑪雅人的壁畫也是毫無比例可言的,因為那個小個子的人,樣子像個發育畸形的病態兒童,手腳細得像四段營養不良的甘蔗,再套上那奇怪的護肘、護膝,簡直兒戲一般。

「可以這麼說。」

「哈,不過,你的理論有個最大的破綻,瑪雅人的衣冠文物發祥地跟金字塔相距有多遙遠?無論是地域還是年代、無論是文化模式還是種族特徵──兩者差別,甚至可以用土星人和火星人之間的差別來比喻。所以,瑪雅人的祭祀意義,絕對不可能照搬到埃及人的祭祀活動中來引用,對不對?」

以我的地球知識,很簡單地就看到了整個問題的癥結所在。即使祭臺上的人與籐迦的裝束方面有相同之處,但如此草率地就把他們混為一談,實在不妥。

蘇倫笑了笑,似乎早料定我有此一說︰「風哥哥,我已經把我的資料和猜想送達到某個考古學研究室去了,四十八小時內肯定有回音。我們兩個對古埃及金字塔稍微熟悉些,對瑪雅衣冠文物卻是知之甚少,所以,專家會給出合理的解釋,現下的問題是,這些黃金套筒是如何穿在籐迦身上的呢?」

她隨手切換畫面,指著套在籐迦胸博的那一截金光耀眼的筒子。

女孩子的身體往往是肩寬、腰細,到了髖部再略微突出一些,籐迦的這種「標準美人」身材特徵更是明顯。套筒緊緊地箍在她的胸博,幾乎沒有什麼縫隙露出來,這種狀態下,套筒是怎麼裝到她身上去的呢?

蘇倫很肯定地指出︰「那套筒毫無接縫、暗榫,絕對是渾然一體的。」

「這就真的奇怪了,難道……難道……」某些現實中存在的事情,根本無法用理論來解釋得通。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的想像力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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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3:48
第五部萬蛇之窟  1突如其來的地震

這種情況下,除非套筒的對接部分是直接纏繞在籐迦身體上之後再完成的,否則絕不可能如此嚴密。

換句話說,整個過程,是某些神秘人物將籐迦抓到金字塔內,透過無法想像的手段,將她身體上加了這些古怪的黃金外衣,然後放置在玉棺裡,壓在大金錠下──

我低聲笑起來︰「蘇倫,你不覺得這樣的過程很好笑嗎?」

蘇倫用力點頭︰「對,是很好笑,但這件事的的確確發生了,而且就在咱們眼皮底下。」

關於籐迦的奇遇,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

至於我向蘇倫敘述過的艾哈坎鎮的怪事,也是如此,以我尖銳的目光,竟沒能察覺老虎究竟藏身何處,實在慚愧。可惜隨身沒有攜帶攝像機,如果能把當時的情況仔細攝錄下來,此時兩個人分析,也就能找到一些端倪了。

蘇倫的第一回應是︰「老虎藏在駱駝肚子裡,甚至所有失蹤的人,包括盧迦燦、唐心、宋九,都藏在裡面,只不過老虎是你的好朋友,才會出聲求援。」

我不得不立即指出這個論點的荒謬之處︰「如果每個人都藏在駱駝肚子裡,姑且不論肚子裡裝進這麼一個大活人、駱駝會不會死掉──你有沒有想到,最後一個藏身的人是怎麼把駱駝肚子縫合起來的?難道會是從駱駝身體內部將切口縫合?」

蘇倫半晌不語,只是緊鎖眉頭,瞪著筆記本電腦的螢幕。

我能想到的,鐵娜肯定也想得到。這個問題太荒謬了,所以任何人想到我的反駁理由時,都會放棄繼續想下去的必要。

所有的詭異怪事,都沒有答案,或許我們對地球上的萬事萬物、對江湖門派中的種種詭譎伎倆知道的實在太少了,不過是滄海一粟,所以才不能對這些設問自圓其說。

「蘇倫,明天我會向納突拉建議,把薩罕長老釋放出來,借用他的『讀心術』讀出籐迦腦子裡的──」

話沒說完,腳下陡然一震,彷彿地震前的預兆般,令我身子一晃,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大步,膝蓋外側狠狠地撞在床沿上。

「地震?」我張口大叫,整個帳篷也狠狠地晃動了一下,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向側面滑出去,幸好被蘇倫一把摁住。

那一下震感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只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

我和蘇倫都愣住了,以至於一瞬間,我渾身都像是浸在冰窟窿裡,從頭到腳都刺骨般的寒冷。

「是、是地震!」蘇倫迅速合上筆記本電腦的蓋子,飛快地把它裝進行李箱裡,塞到床下。

營地中央,已經拉響了急促尖銳的警報聲,同時有十幾盞血紅色的警燈同時閃亮起來。特別是 望塔上那群士兵,立刻用高音喇叭開始廣播喊叫︰「所有人,堅守崗位,不得擅自行動……所有人不得離崗,不得在營地裡隨便走動,不得離開營地外圍三公丈距離,違者格殺勿論……」

這種語氣肅殺的警告,一遍一遍在空曠的營地上空迴旋著。

蘇倫抬手看了看表,急促地說︰「根本沒有地震局的預報啊──」她的另一隻手已經取出手機,迅速按了個號碼,隨即大聲詢問︰「開羅地震局嗎?請查一下,開羅城南到胡夫金字塔周邊,有沒有地震預警?」

剛才這次震動來得突如其然,弄得人措手不及。不過,大家都是住在帳篷裡,倒沒有房倒屋塌砸傷自己之虞。

彩虹勇士應付突發事件的能力足夠強大了,雖然是毫無先兆的地震,營地裡居然絲毫不亂,就是身在高處的 望塔上的人,也只是全身戒備,而絕不會驚慌奔走。

要知道,沙漠裡極少發生這種震感強烈的地震情況,畢竟遍地黃沙的情況下,會對震感的傳輸造成極大程度的削減。只要不是近在咫尺的高等級地震──「蘇倫,我覺得大事不好了!」

我腦子裡靈光一閃,直覺上模糊意識到這次古怪地震跟土裂汗金字塔肯定有關。

地震局方面已經回應了蘇倫的詢問︰「完全沒有,並且六十年來,這個季節裡,埃及沙漠發生地震的記錄為零。」

蘇倫合上電話,向我苦笑著點點頭,表示同意我的觀點。

我們同時閃在門口兩邊,挑起門簾一角向外觀察。

營地裡沒有走動的人影,所有崗哨已經原地臥倒,子彈上膛,隨時準備投入戰鬥。探照燈的雪白光柱與警燈的血紅色光芒交織成一片,不停地從帳篷頂上、井架上、黃沙空地上劃過。

奇怪的是,井架那邊靜悄悄的,彷彿是在故意與我的推論相悖似的。

如果井下發生了強烈地震,那麼井架四周肯定會迅速坍塌下去,帶動整個營地都向沙坑裡滑落的連鎖回應。如果出現更糟糕的情況,只怕會引起金字塔附近大面積的「流沙連鎖井」現象,將方圓五公里的範圍內全部變為流沙層──

蘇倫的沙漠知識亦是相當豐富,臉色蒼白地低語︰「千萬別出現流沙井……否則大家這次就要一起『天葬』了──」

沙漠裡的流沙井漩渦最是恐怖驚人,常常可以無聲無息地吞沒整隊的駱駝、牛羊、野獸,變成動物的天然墓地。

我就曾經親眼看見過一輛屬於埃及軍方的輜重車陷入流沙井之後,另一輛趕來救援的軍用卡車,非但沒有將同伴救出,反而在強大的流沙漩渦牽引下,自己最後也遭受了滅頂之災。

幸好,震動只發生了一次,在接下來的十分鐘內根本沒有其它回應。

蘇倫長吁了一口氣,拍拍胸口,重新回到桌前。

我把門簾全部挑起來,立刻引來了探照燈的特別「關照」,冰冷的光柱毫不客氣地射在我身上,隨即有人大聲喊話︰「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不得踏出帳篷,否則格殺勿論……」相信隨著光柱的移動,狙擊手的槍口也迅速指了過來,這可不是隨便鬧著玩的。

我趕緊雙手高舉,緩緩後退,生怕給冷血無情的狙擊手誤殺。

我知道,做為一個優秀的狙擊手,當他聚精會神地把手指放在扳機上、把眼睛貼在目鏡上時,一個人對於戰鬥全局的控制能力、左右能力,無異於半個上帝。

記得在義大利時,我曾結識過一位美軍陸戰隊的退役狙擊手,他原來的正式名字,早就被人淡忘,而他的外號──「狙神」,卻成了九十年代伊芳拉克戰場上無所不知的無冕之王。那是一個很有趣的傳奇人物,相信以後將會出現下我另外的故事當中。

我向後退了兩步,光柱緩緩移開,就在此時,連續的巨大震動響了起來──我能感覺到那種來自地底的「轟隆、轟隆、轟隆」的「感覺」。

對,耳朵裡什麼都聽不到,只是無聲的震動,彷彿有個暴怒的碩大無朋的天神,正在我們腳下的某個地方,摧枯拉朽般地踢打揮舞著,像要把這片地方整塊毀滅一樣。

如果不是有狙擊手的事先警告,此刻營地裡肯定就會人仰馬翻,所有人暴走成一片了。

探照燈突然滅掉了,旋轉的紅燈也無聲地停止,隨即,營地裡出現了短暫的黑暗。

「風哥哥,臥倒!」蘇倫跌跌撞撞地躍過來,伸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們同時撲倒在地,迅速左右翻滾,避開門口附近的射擊裸露區。

一陣淒慘驚恐的嗥叫聲響了起來,來自於營地西邊的工人帳篷。隨即,一陣雜沓混亂的腳步聲從帳篷裡奔出來,直接跑向營地北側的車輛停放區。

耶蘭的發掘隊伍,一共有三輛外表破舊但性能穩健的豐田中型轎車可供使用。我的視線因為強光的突然消失而出現了短暫的「視覺真空」,但我的聽覺卻靈敏地分辨出,至少有六名以上的工人,已經飛奔到汽車旁邊,有個手快的已經「砰」的一聲拉開了車門。

蘇倫驀的長歎︰「糟了!」

她在開羅待的時間比較長,自然深知彩虹勇士的厲害。

「噗噗、噗噗」,狙擊手的槍聲共響了四次,隨即高強電筒的光芒已經將那輛中型轎車籠罩住。地上倒著三具屍體,駕駛座上斜躺著一具屍體,全部都是頭部中彈,整顆頭顱都炸裂開了,慘不忍睹。

剩餘的兩名工人已經呆若木雞地高舉雙手,乖乖地停留在電筒的光圈中。

狙擊手的瞄準鏡全部配備了最先進的夜視儀系統,即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環境下,也絕不會放過一點風吹草動。

驟然間,營地裡變得一片死寂,只有呼嘯的沙漠夜風翻捲著劃過天空。

有這個 望塔在,半徑一公里內的任何敵人都將無所遁形,畢竟這是埃及軍人中的精華所在,每個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是地震嗎?真的是地震嗎?」蘇倫伏在地上,斜著向 望塔方向望著。

那種震動雖然來得劇烈,卻沒有對營地造成任何破壞,那麼,方纔的發電機系統怎麼會同時發生故障,造成全部營地停電?

「啪、啪啪──」有人鼓著掌從谷野的帳篷裡走出來,向 望塔上的士兵冷峻地叫著︰「做得好!誰要想在營地裡趁亂渾水摸魚,這些人就是他的下場!」那是聲音略有些嘶啞的鐵娜,影子被月光拉得斜斜延展於沙地上,像是個影影綽綽的怪物。

在沙漠軍團的眼裡,所有的埃及土人的生命都很下賤,殺死一個土人,比踩死一隻螞蟻費勁不了多少。況且,只要將屍體往沙土裡一埋,死無對證,更沒有人會追查這些。不知道耶蘭看了這一幕是怎麼想的,那些工人都是他高薪集合起來的,只怕到了最後,政府勞動保護部門會找他要人了。

營地裡的緊張氣氛似乎並沒削弱鐵娜的囂張氣焰,想必她跟納突拉的談話進行得比較愉快,並沒有不可調和的衝突。

鐵娜又向 望塔上做了個什麼手勢,騰的一聲,一顆綠色信號彈從塔頂飛上天空,爆發出一朵直徑足有三米的綠色焰火,以一種絕頂艷麗的風姿緩緩墜落。

這個信號是針對環繞營地的軍車而發的,焰火一落,此起彼伏的引擎發動聲立刻轟鳴著響了起來,而後,車燈的強光迅速交織成一張輝煌的光網,從另外的角度將營地裡照亮。

耶蘭走出帳篷,指揮著工人檢修那些突然停止的發電機組。

鐵娜在原地轉了個圈,不安地踢了兩腳面前的沙子,隨即轉身向我這邊走過來。兩個持槍的士兵立刻自動跟在她身後,打開衝鋒鎗上附帶的電筒,為她照路。

蘇倫揶揄地笑了笑︰「風哥哥,美人來訪,我要先迴避一下了……」她的身子輕輕一滾,已經從門簾下滾了出去,靈貓似的向旁邊一閃,躲進相鄰帳篷間的黑影裡。

鐵娜走到我的帳篷前,倒背著雙手,高傲地仰著臉,大聲問︰「風先生,可以談談嗎?」

我覺得大家都有些好笑,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夾雜在一群絕頂高手、政府軍方要人堆裡,倒成了人人關注的焦點。詹姆士博士還沒徹底向我坦呈胸臆,鐵娜又主動來跟我談,可是,我有什麼「談」的資本嗎?除了一身還算過得去的膽量,只怕就剩下大哥楊天遺留下來的那點「盜墓之王」的虛名了。

我迎出去,站在月光下面,默默地看著她。

鐵娜的表情非常冷漠,看不出悲喜︰「風先生,你是聰明人,當然知道盧迦燦的失蹤對我們埃及政府意味著什麼。」

我聳聳肩膀,摸著下巴苦笑。非洲大陸上這麼多林林總總的小國家,誰不夢想著一統天下,然後跨過紅海,橫掃歐亞兩洲,成就天下王圖霸業?但夢想與現實總是差得很遠,若是埃及的空軍有一日千里的長足發展,或許能佔據勢力擴張的有力位置──盧迦燦的失蹤,當然意味著這種稱霸之夢的暫時破滅。

「所以,我們剩下的全部希望,就只能押在『月神之眼』或者『超級武器』上,你懂嗎?」她用一種高高在上、咄咄逼人的目光掃視著我,像是君臨天下的女王在教訓自己的弄臣。

我攤開雙手,避開她的目光︰「鐵娜將軍,你說的,是不是都與我無關?」

探照燈的光柱劃過鐵娜的頭頂,將她全身上下都鍍了一層聖潔的銀白色。

我看不懂她的內心,忽而笑靨如花、媚眼如絲,忽而鐵血無情、草菅人命──她的所作所為,只能讓我想起古代江湖上橫行無忌的江湖女魔頭。我雖然不是疾惡如仇的正義大俠,但也決不想跟這種女孩子混在一起。

「無關?不,有關!並且是大大的有關!」她很肯定地傲然一笑,彷彿一切盡在自己掌握之中。

我無聲地笑了,以沉默表示著自己的抗議。

「風先生,土裂汗金字塔裡的任何物品,都是屬於埃及政府的。如果你一向健忘的話,我建議你該仔細閱讀埃及政府一九七五年頒布的文物保護法令,那上面對任何牽涉到金字塔、法老王遺物的發掘項目,都有翔實無比的註解。比如說你拿到的『拯救之刃』……」

她得意地笑了,因為已經抓住了我「偷竊國家財務」的證據。

望塔果然不是擺設,看來軍方的每一步行動都是從實戰出發,根本沒有絲毫的資源浪費。我跟蘇倫自以為黃金劍的事無人知曉,卻早已經東窗事發了。

我更沒話說了,聽任鐵娜說下去︰「你拿了切尼的支票,那無所謂,反正他的錢來路也不乾淨。如果你肯合作,為埃及政府做事,就是我們的好朋友,非但不追究『拯救之刃』的事,政府還會非常優濃地獎勵你──一億美金算什麼?只要找到『月神之眼』和『超級武器』,政府今年的十五個億軍需款完全可以全部獎勵給你。十五個億,還滿意吧?」

十五個億?我當然滿意,不過這個天文數字很可能只是鏡花水月,讓我看幾遍就自動消失了。

鐵娜的話讓我想起了行方詭秘的切尼博士,這傢伙帶著耶蘭手下的工人,到底幹什麼去了?

我退回帳篷裡,取了望遠鏡出來,向西面金字塔頂張望著。

黃金劍是來自塔頂的異時空世界的,我懷疑切尼博士會不會能夠憑借這柄劍,找到進入金字塔的另外退場門?如此龐大的建築,絕不會僅僅只留一個退場門的,這是傻子也會考慮到的問題。在我看來,至少還得俱備後門、通風孔、觀察孔、安全通道、接受天之氣地之氣的通道等等……粗略估算得有超過十個以上可以供單人透過的門戶。

目前,在土裂汗金字塔身上,我們一個入口都沒找到,只是硬性地憑空在塔身上弄了個窟窿,真是十分可笑。

塔頂靜悄悄的,沒有活動的人,也沒有異樣的光影。

鐵娜提出的要求太高了,別說是只存在於無稽傳說中的「超級武器」了,就連典籍上明確記載的「月神之眼」都一點線索也沒找到,還不知道那顆寶石究竟在那裡呢?

「風先生,同意合作的話,我有份合約請你簽署一下……」

我猛地打斷鐵娜的話︰「不同意呢?是否埃及政府將立刻勒令我離開發掘現場?那樣的話,我正好求之不得──」

鐵娜用更嚴厲十倍的語調冷冰冰的說︰「離開?不──沒找到寶石與武器之前,任何人不得離開營地,包括屍體在內!」她用力揮動右臂,加重著自己的說話語氣,並且眼神中明顯流露出不屑的嘲弄。

我現下明白了,籐迦之所以被粗暴地扔在那座帳篷裡不得離開,並非是開羅城那邊的特殊運送車輛耽擱,而是由於鐵娜的軍事命令。

一股厭惡、厭倦感油然而生,我向側面跨了一步,離開鐵娜遠一些,也順勢把蘇倫所處的陰影擋得更嚴實。

「不如……合作些?中國的古話不是有這麼一句?識實務者為俊傑,還有『良禽擇木、良臣擇主』?風先生,我們埃及政府將將給你開具最優濃的外聘人才待遇,這條橄欖枝已經垂下來了,就看你伸不伸手、抓不抓得住嘍?」鐵娜的下巴幾乎翹到天上去,彷彿開具這樣的條件出來,是對我最看中的禮賢下士之舉。

做為一個中國人,當自己國家的古人名言被外國人斷章取義地大肆引用時,除了對鐵娜的濃顏感到可笑之外,剩下的就只有無聲的苦笑了。

「不合作,會不會馬上就得死?」我刻薄地反問。

鐵娜搖頭,不等她開口,我馬上仰天打了個哈哈︰「哈,好吧,如果哪一天不合作就死的話,我再考慮跟政府合作好了。至於現下嗎──我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就算是投靠外國,也得挑美、德、英、法這樣的精英國家去賣身,那裡輪得著埃及小國對我指手畫腳的?

營地裡的電力仍然沒有恢復供應,不過我可以藉著手電筒的光先去翻翻龍的筆記本再說。

「風先生,請留步──」鐵娜猛地向帳篷裡跟了進來,就在此時,那種神秘的震動又發作了,接連二三十下隆隆怪響,一次比一次恐怖詭異,彷彿地下的惡魔已經按捺不住要大肆發威的暴戾之氣,只在今晚就要將營地吞沒一樣。

鐵娜腳下一滑,直向前跌過來,嘴裡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呼。

我不由自主地張開了雙臂,讓她結結實實撲在我懷裡。這是每個人在這種情形下的必然回應,我總不能跳開讓她摔倒在地吧?

鐵娜頭髮上的暗香迅速填塞了我的鼻腔,她的雙手順勢勾在我脖子上,陡然換了一種嬌滴滴的語氣在我耳邊低聲喘息著︰「風先生,對不起……」只是這麼說,卻沒有要從我懷抱裡掙脫的意思。

蘇倫就在帳篷側面,這樣的情節,自然逃不過她的眼睛。

我用力伸臂將鐵娜推開,此刻帳篷裡視線昏暗,她的身子又是一軟,竟然使了個「乳燕投林式」第二次撲在我懷裡。

「風先生,抱抱我吧──我好冷……」鐵娜又在嬌喘。她的滑倒根本就是故意使出的一計,不過若想憑借這樣的「美人計」就想讓我就範,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我毫不動心地任她抱著,腦子裡想的卻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墓穴裡的大神開始發威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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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4:22
第五部萬蛇之窟  2墓室機關斗轉星移

「就算是為了我,你也不肯加入為總統效命的行列嗎?」鐵娜柔若無骨的身子蛇一樣緊貼著我,雙手在我脖子上不斷地收緊,彷彿要跟我融為一體似的。

「這是命令還是要挾?」我冷冷地一笑,在黑暗中看著她閃著幽光的雙眼。

「是……懇求,不,是哀求……接受我,我將是你生命裡卓然不群的女孩子……」她的語氣漸漸激昂起來,一提到未來、夢想之類的話題,她的情緒就會自然而然地亢奮。

我慢慢推開她,將語氣和緩下來︰「好吧,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關於籐迦身上奇異的的黃金裝備,你到底知道多少?」

按照蘇倫的描述,似乎谷野等人見到籐迦身上那麼多怪異的「衣服」,並沒感到有多吃驚。我一直都在懷疑,在土裂汗金字塔發掘的過程中,谷野等人對每一步的變化,都早有預見,也就是說,他們手裡有很多不公開的資料,對已經出現的隧道怪獸、墓穴裡的金塊、井底玉棺等等怪事有過粗略描述──

我有理由相信,對即將發生的異變,鐵娜大概也「胸中有數」。

「你想知道?」鐵娜揚起臉,露出白生生的牙齒。

「想知道。」我不能再讓別人拿來當槍頭使了。

「OK?先吻我,然後我才可以告訴你……」鐵娜狡黠地笑著,向後仰著頭,詭譎地笑著。

我猶豫著,正在考慮如何應對,營地裡又發生了更不可思議的大事──

「轟──噗……」猶如重磅因炸彈落地開花一般,井口方面發出了巨大的響聲,同時我感覺到腳下一陣天崩地裂般的劇烈震動,自己的身子不知怎麼便彈了起來,頭頂撞上了帳篷頂,天旋地轉一樣,隨即便昏厥了過去。

這種感覺,只能是地震、並且是裡氏八級以上的強震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震撼。

營地裡真的很安靜,我的耳膜一直在隱隱刺痛,並且腦袋暈暈的,彷彿大病初 般有千斤重,想抬起來扭動一下,都非常困難。

我是躺在地上的,一步之外,是仰臥著的鐵娜,手腳攤開,只有胸口在虛弱地一起一伏。

帳篷門口,兩個抱著衝鋒鎗的士兵其中一個蜷縮成一團,另一個則姿勢怪異地頭下腳上倒趴在倒塌的帳篷上。只有衝鋒鎗上的強力電筒,一隻向東、一隻向天,放射出微弱的光芒。這些電筒的電池續航力都非常強悍,如果電力已經如此微弱,足以證明至少亮了超過一小時。

發電機還沒重新開始工作,帳篷外除了皎潔的月光,再沒有光,也沒有聲。

「發生了什麼事?沙漠大地震?還是大神發怒,要將營地裡的人全部扼殺?」

我拼盡全力支撐著站起來,回手在翻倒的桌子下面找到電筒,來不及看鐵娜的生死,先搖搖晃晃地走出帳篷,大聲叫著︰「蘇倫、蘇倫、蘇倫……」不得不承認,蘇倫才是我心裡最掛念的女孩子。

沒有回音,只有半天上垂掛的明月淒清照著。

等我的頭暈慢慢消失時,我才恍然發現剛才的震動給營地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

所有的帳篷都已經倒塌,帳篷外圍的軍車至少有一半側傾,有幾輛更誇張的,竟然倒扣過來,四輪朝天,像是一隻拙劣的鐵皮盒子。

營地中央的 望塔傾斜了超過三十度,以一種怪異的姿態斜指向正北。

井架不見了,不過我的目光轉了九十度後,發現鋼板角鐵焊成的下井用的簡易電梯正拋在一輛軍車頂上,跟一挺高射機槍纏繞在一起,而那操作機器的射手已經被電梯攔腰擊中,肯定是生還無望了。

「太……太可怕了……」我喃喃自語,向西面走了幾步,繼續大叫︰「蘇倫、蘇倫──你在那裡?你在那裡……」

有一輛半舊的中型轎車倒扣著壓在一頂帳篷上面,車窗裡露出半具穿著工人服裝的屍體。這是剛才停放在北面的那輛車,那具屍體或許就是剛剛被狙擊手射殺的工人。

我苦笑著在車頭上踢了一腳,在心裡咒罵了幾句,繞過車子,向蘇倫剛才藏身的地方走過去。

此時營地裡只有我是清醒地活著的,我看到最近處的四五個彩虹勇士都四仰八叉地胡亂躺著,毫無動靜,不知死活。

仍舊沒有蘇倫的回音,我心裡開了鍋一樣的越來越著急。

跟蘇倫接觸這段時間,不管自己承認不承認,從她開始叫我「風哥哥」時的兄妹關係,慢慢已經發展成可以同舟共濟的朋友、戰友,再到今天的朦朧感情,我心裡已經印滿了她的影子,只是還沒來得及表達。

「蘇倫──」我又一次仰天大叫,一股撕心裂肺一樣的痛苦緩緩控制了我的思想。

陡然間,我感到背後有颼颼的涼意直襲過來,倉促間,以左腳為軸,風車一樣急旋轉身。

十五步外,兩個人靜默地直立著,目光一起盯在我身上。

「是你……你們?」我看到久違了的幽蓮的寬大的灰袍,仍舊像打了敗仗的蝙蝠一樣累贅地拖曳在地。另一個,當然就是面容嚴肅冷澀的薩罕長老。他們兩個本來被納突拉囚禁住,現下可能看押他們的士兵都死了,所以才會重獲自由。

薩罕向前直跨過來,腳下、腕上都在嘩啦嘩啦亂響,竟然戴著粗大的手銬、腳鐐。

他的眼睛裡閃著詭異的光,一直到距離我五步時,才用困惑的口吻問︰「你是誰?你是誰?難道你也是天神的使者?」他伸出雙手向我指著,露出一副特大號的精鋼手銬。

我不是天神使者,但我卻有足夠精妙的徒手開銬技術。憑借一根細鐵絲,我在三十秒內去掉了薩罕的手銬腳鐐。

幽蓮呆呆地看著我熟練的開銬動作,一聲不出。

薩罕仍舊以那種詭異的眼光盯著我,又重複地問︰「告訴我,是天神派你來接替我的?他說過什麼?說過什麼?」隨即,他用力張開雙手,身子轉了一半圈,向營地裡隨處可見的彩虹勇士的屍體指著︰「這些人,難道不必再接受『懲戒之神』的遴選了嗎?天神改用了更直接的模式殺死他們?」

聽著他這些莫名其妙的鬼話,我感到的只有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寒意。

驀的,幽蓮兩臂一張,平地拔高兩米多,向井口那邊滑翔過去。

這種類似「輕功」但又絕不是「輕功」的功夫,的確怪異,我想不出除了羽族之外,還有什麼動物可以如此輕鬆地自由飛翔──她在滑翔時,兩臂只是平穩地張開,根本沒有翅膀一樣上下拍打的動作,便已經完成了「飛」的動作。

我忍不住輕輕喟歎︰「地球上的事,我們知道的太少了──」

三秒鐘內,幽蓮已經到達了井口上空,看不清她是如何操控身體的,飛龍在天一樣曼妙地凌空盤旋著。

薩罕徑直向前走著,放棄了向我繼續提問的想法。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嘴裡說的「天神」就是土裂汗大神,不過他把我當成了天神的使者,這是怎麼回事?在此之前,我們數次打交道,他明明認識我是誰的。

「風哥哥,我在……這裡……」蘇倫費力地從一輛側翻的軍車下爬出來,並不起身,伏在地上,向我揚手示意。

我大步跨到她身邊,握著她的手腕,又驚又喜︰「你怎麼樣?受傷了沒有?」

蘇倫搖頭,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欣喜︰「風哥哥,我聽到你大聲叫我……我沒事……你這麼關心我,我心裡……心裡太高興了……」

我用力把她攙扶起來,替她拍打著身上的土。劫後餘生,只要我們兩個沒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風哥哥,我剛剛在地震發生前,觀察到金字塔那邊,冒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咱們得小心些,是不是墓穴裡發生了什麼緊急情況,導致那個什麼『超級武器』發難了?」蘇倫臉上被沙土弄得灰一道黃一道的,看上去非常野狼狽。

「蘑菇雲?」我又是一驚。這個專用名詞,經常跟「核子武器、核試驗、核爆炸」聯繫在一起,並且剛剛的劇烈震動,完全可以推論為地下大爆炸產生的氣浪激盪結果。

四面想起陣陣「哎喲、哎呀」的呻吟聲,士兵們傷亡慘重,連死帶傷已經超過總人數的一半。倖存下來的人,不斷地從軍車下、帳篷邊爬出來,因為找不到自己的上級部隊長,大家都在混亂地爬來爬去,亂成一團。

薩罕已經走到了井邊,伸手向上一指,幽蓮聽話地收攏雙臂,緩緩落地。

蘇倫跳起來,用力搖了搖頭,讓自己迅速清醒下來,然後拔腿向井邊跑。

我大聲叫她︰「別過去!別過去,太危險了!」核爆炸之後的高能量輻射是無聲無形的殺人長劍,這是人所共知的常識,但蘇倫連頭都不回,只是在向前衝,弄得我也只好跟在後面。

井口空蕩蕩的,跟簡易電梯相連的鋼索、電纜都被胡亂扯斷,像一張突兀向天的大嘴。

沒了電梯,肯定不能下井了。

薩罕此時站在井口的南面,合掌在胸,虔誠地目視井口,嘴唇不住翕動,應該是在默念某種經文。

蘇倫在井邊站住,探頭向下望著。

井口的加固措施做得非常到位,所以在劇震後根本沒有太大損傷,仍然保持完整的筒形。

「長老,井下發生了什麼?」井筒裡那麼黑,蘇倫單憑肉眼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薩罕撩了撩皺紋堆疊的眼皮,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口吻說︰「有人觸動了萬蛇之窟的機關,天神正從沉睡中醒來──看看,你們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要打擾已經在地下長眠了兩百萬年的神靈?」

他的長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亂響,像是在譜寫著一首詭異的歌曲。

兩百萬年,是個很遙遠的數字,可惜薩罕並沒有要說出自己全部秘密的意思,但我能推測出,在薩罕的資料裡,這個土裂汗金字塔已經存在了兩百萬年。

「天神啊,原諒這些無知的人吧?」薩罕換了一個祈禱的手勢,左掌仍舊豎在胸前,右手卻是筆直前伸,向北方用力指著。

那個方向,胡夫金字塔亙古地矗立於淒清的月光下,歷幾千年而不變。

薩罕換了一種極度悲天憫人的聲調︰「天神復活,怒火一燒,整條尼羅河裡的水都將被迅速烤乾,埃及人乃至非洲大陸都將淹沒在熊熊火海中……原諒我,原諒我的過錯吧,如果有什麼罪過是必須有人捨身承擔的,請降罪於我,放過那些沙漠裡的卑微的生命吧……」

薩罕的話講得無頭無尾,莫名其妙,反正他這種自稱「神的奴僕」的人說話向來如此,我聽得不耐煩了,向蘇倫悄悄說︰「我想下井去看看──」

如果我的身體連那種「風化」的力量都不怕,自然也能抗拒一切輻射力量。

蘇倫捏了捏我的手指,向後緩緩退了幾步,然後才低聲說︰「不行,目前情況不明,還是等天亮了電力恢復之後,再做打算。」

沒有電梯,我還可以借助繩索和電纜下井,因為我心裡迫切想知道的是到底誰觸動了機關──現成的答案,就著落在切尼身上。他是金字塔建築的專家,肯定能比別人更快速地找到墓穴裡的機關。他拿一億美金換我的黃金劍,當然也知道那黃金劍的獨特之處。

與蘇倫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後,我仍然堅持著自己的決定。

蘇倫突然說了一句︰「等我回來──」,接著便飛奔向西邊擺放發電機的帳篷。

她的想法很對,既然耶蘭領導的工人,沒辦法短期內恢復電力供應,我們完全可以自己解決。

我舉著電筒向井下照了幾下,根本深不見底,毫無動靜。

「年輕人,你不怕萬蛇之窟嗎?」薩罕的聲調變得越發詭譎。

我搖搖頭,繼續觀察,試圖能發現一些危險的預兆,免得自己下井後,再發生連環爆炸,那可就是自尋死路了。

「天神要懲戒貪心的世人,故意埋下數不清的金銀珠寶。他是為地球的和平、友愛、真誠而來,你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他,只怕到了最後,大神發起怒來,令尼羅河水倒灌,整個埃及都要變成澤國了……」

薩罕絮絮叨叨地解釋著,右手卻一直指向遙遠的胡夫金字塔。

我聳聳肩膀,不介意他的胡說八道,管它是澤國還是火海,都是薩罕一廂情願的癡人說夢,打動不了我。

「聽我說,不要下去,萬蛇之窟的門已經打開,沒人能從『懲戒之神』的毒牙下逃生……」

幽蓮的左耳突然彈了一下,令我雙眼一亮。

要知道,又聾又啞的人是不會產生「動耳朵」這個動作的。這個動作,完全是人本身為了對準接聽到的聲音的來源,而無意中做出的必然回應。

「幽蓮不是聾子,至少──不全聾,肯定能聽到某些聲音……」我看到她的注意力完全關注在井口上,雖然外表仍舊是無精打采、癡癡呆呆的樣子,身體卻已經暗暗地繃緊起來,彷彿隨時都可以彈出彎刀,捲入戰鬥。

「長老,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對薩罕並沒有放棄最後的希望,還是想知道他心裡的秘密。

「天機不可洩露──年輕人,不過你得記住,千萬不要覬覦『月神之眼』的光輝,千萬不要……存在多美麗的誘惑就會有多詭譎的危險相伴,切記、切記……」

這些雲山霧罩的高深語言,根本不能給我以實際的幫助。

隨著一陣發電機啟動時的輕脆吼叫聲,營地裡的照明線路恢復了一下部分,也包括井筒以下的。謝天謝地,雖然電梯都被爆炸的氣浪頂飛了,井裡的其它設施卻都還健在。

此時,所有的彩虹勇士自顧不暇,當然也沒時間過來幫忙了。

我迅速將簡易電梯拖回來,重新與鋼索接駁。蘇倫也在一輛軍車後面找到了三角支架和控制電路的遙控器,並且很快將井架恢復到爆炸發生前的狀態。我們的動手能力,絕不會比耶蘭領導的那群工人差。

我大步跨進電梯,免得夜長夢多,等自己失掉信心後,也就只能打退堂鼓了。

「風哥哥,小心、保重!」蘇倫眼角似乎噙著滿滿的淚。

我向她揮揮手,電梯馬上開始向井下墜落。

人的好奇心真是最奇特的推展力,在這種危機剛剛告一段落的不確定關頭,我沒想到逃避、逃生,卻頂風而上,選擇了將發掘工作進行到底的路,這一點,已經成了我生命中的一大特性,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

目前看,井壁沒有任何變化,雖然照明設施被摧毀了不少,但勉強能照亮向下去的空間。一切通訊設施都失靈了,包括我跟蘇倫的手機,彷彿爆炸發生的一瞬間,所有的用電能做動力的機器都失去了工作的能力。

電梯很快降到井底,橫向隧道裡的情況稍微好些,壞掉的燈只佔十分之一多一點。

我下了電梯,略做準備,活動了幾下手腳,便開始向前飛奔。這種情形看起來像在拍一部恐怖電影的場景──

只是目前我的頭腦一片熾熱,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把地震的源頭找出來。不管井下發生過什麼,或者是正在發生什麼,我都要找到答案。否則,一大堆無頭謎題,已經越來越讓我的思想透不過氣來!」

說來奇怪,隧道裡並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至少那些不銹鋼的支撐護筒,都還彼此嵌接得平平整整,牢固無比。

我一直飛奔到隧道盡頭,才有心思停下來,揮動袖子擦掉額頭上的熱氣騰騰的汗水。

空氣中迴盪著我劇烈的喘息聲,並且越來越響亮,彷彿有人在迅速推拉著一隻碩大無朋的風箱。前幾次下井,絕對沒有這種奇特的濃重「回音」現象,或許是爆炸影響到了耶蘭架設的通風管道,造成空氣凝滯,才會有如此巨大的喘息回音出現吧。

停頓了四五分鐘,我抬腳跨過隧道與金字塔外壁搭接處,驀的發現,墓穴內的照明光線竟然要比隧道裡強上兩倍有餘。那些光線幾乎是雪一樣純白,均勻地充滿了我面前的所有空間。

剎那間,我不得不用力摀住自己的嘴,以免失聲驚呼起來──即使如此,我的雙腳還是用力跺了十七八下,借此來宣洩滿心的驚駭,直到從腳掌到小腿全部震得麻痺了,才無力地向後頹然坐倒,跌在隧道裡。

「這不是原先那墓室!肯定不是!」這是我的第一回應,因為之前的公丈見方的連環墓室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空曠的廣場。

廣場中央,設定著一個大概二公丈見方的空蕩蕩的池子,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到了,根本沒有三百六十一間墓室,更沒有數米高的門口和相鄰墓室之間的詭異石縫。

「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狠狠地揉揉眼睛,又伸手在自己腮上重重地掐了兩下。

這不是夢,更不是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事情──墓室架構發生了斗轉星移的變化,這種變化之詭異就算出現下神話小說作者的筆下,都不為過。

白光是來自於池子裡,正如第一次進入金字塔時的黃光一樣,這些接近於霧氣的光線,具有一種「瀰漫、散播」的特性,而不只是直線傳播,總有照不到的死角。

我扶著石壁起身,不敢向前走,再仔細觀察了一遍──這廣場非常大,目測的話,大概要超過一百五公丈開外。回想一下,把原先的十九座墓室隔牆全部拆除的話,得到的軸線長度會有二百多米,那麼,這個淨高公丈的廣場準確面積也應該在二公引見方。

高度沒有變化,仍舊是公丈左右,我的目光隨即落在南北軸線的最北端,直覺中希望那裡會出現一個門口之類的──但那邊只是一覽無遺的牆壁……

「這麼大的墓室,如果沒有足夠的支撐點,上面的部分豈不隨時都有坍塌的危險?」

這是最普通的建築學知識,每塊建築梁板的扛剪切力都是有限的,二公引長度的平板,恐怕單是自身的重量都會讓它從中折斷。更何況,這只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底部,上面還有層層疊疊的數不清的墓室,累加重量絕對是個難以估算的巨大數值。

所以,我不敢再向前走了,冒險蠻幹,那是無聊莽夫們才有的衝動。生命只有一次,我還需要留著它做更有意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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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4:52
第五部萬蛇之窟  3月神之眼

面對陡然間發生的天翻地覆的墓室變化,我的神經經受了從混亂到狂野、從狂野到震撼,又從震撼到歎服的考驗。

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建築大師們對於建築架構裡隱藏的活動變化、機關埋伏的研究從來沒有停止過,特別是在某些意義重大的藏寶庫之類的地方,建造者會挖空心思、殫精竭慮地設定機關變化──但那些小巧的機變,最多不過是一堵牆、一間房子甚至幾扇門、幾個窗子的騰挪改編,哪兒比得上整片墓室的重新組合變化?

站在墓室的入口,我唯一能夠發出的感歎就是︰「天!這不是地球上的人力所能做到的!至少,不是已知的地球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我扶著石壁呆呆地站在這裡,早就忘記了時間的流逝,戰戰兢兢地不敢向前邁步,彷彿一步踏過去,就會隨著面前這些奇妙的建築,一起進入莫名的未知世界。

白色的光到達金字塔外壁缺口時,就自動停住了,不再向隧道裡蔓延。

我慢慢伸出手,讓雙掌浸潤在那些光裡,能感覺到正有一種涼浸浸的感覺把手掌包圍住,像是面對一個超大冷庫的入口一樣。

「有──人──嗎──」我鼓足勇氣,縱聲大叫。

沒有回聲,彷彿那些白光,俱備吸收音量的柔性作用。當然,無論是隧道還是墓穴內部,只有我自己怔怔地站著,沒有另外的身影。

「誰──在──裡──面──切──尼──博──士──」我以為觸動機關的人是切尼博士,所以開始試著叫他的名字。

仍舊沒有回聲,試想一下,若是有人站在墓室的某個角落觸動機關,而墓室架構又發生了這種顛覆性變化的話,那個人肯定已經死無葬身之地,被機關扭轉時的巨石移動擠成肉醬了。

向身前的地面看看,仍舊是刻滿了各種古埃及象形文字,與以前進來時看到的地面沒什麼變化。墓室的頂上,亦是如此。唯一不可思議的是,我的視線裡找不到任何一條拼接的石縫,無論是地面還是頭頂。

「沒有石縫,架構的改變是如何發生的?」特別是地面上原先存在的那些黑黝黝的裂縫呢?它們被擠壓拼合後,豈不是必須得有石縫留下來?

我的視線久久停留在公丈外的地面上,希望能找到拼合的痕跡,但最後還是失望了。地面渾然一體,所有的象形文字都是完整地連成一片向前延伸著,彷彿它們最早建成時就是這樣的一體狀態。

我蹲下體子,把雙掌平放在地面上。地面上的石塊帶著驚人的寒意,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令我猛不丁地打了個寒顫,便把自己的手急促收回來。

現下的感覺,面前簡直就是一個打開了缺口的冰庫,只要一踏進去,就立刻有被凍僵的危險。

在徘徊和遲疑間,我變得進退兩難,準備開始後撤,先回地面再說。

就在此時,隧道裡響起了急促的奔跑聲,其中一個人一邊跑一邊急促地吶喊著︰「誰在那裡?誰在那裡?」那是谷野的聲音,瘋狂而暴怒,又帶著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啞。

對於谷野的身份,我一直抱著懷疑的態度。如果沒有「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冷靜功夫,谷野怎麼會取得先前蜚聲國際考古界的名氣?現下的谷野,完全是一個意氣用事、膽怯自私的莽夫,絕非做大事的人才。

「又是……又是你?」谷野衝到近前,用惡狠狠的野獸般的眼神盯著我。

在他身後,是氣定神閒的詹姆士。同樣是急速衝刺奔跑下,詹姆士的領帶依然平滑整潔,西裝扣子也一絲不苟地扣著,並且臉上帶著善意的微笑。不管這笑容是裝的也好、真的也罷,畢竟他是在笑,而不是谷野那種只有在瘋狗臉上才能看到的氣勢洶洶的神情。

「是我,有什麼不妥嗎?」我背靠石壁一側,不卑不亢地回答。

「我已經警告過你,金字塔裡的一切都是屬於──」

我揚起手,制止他繼續狂吠下去,並且向隧道裡撤退了十幾步,讓自己遠離墓穴入口,免得谷野誤會我要跟他爭什麼。

詹姆士居然氣定神閒地倒背著雙手,向墓穴深處看了看,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風先生,你是第一個到場的,有什麼新發現嗎?」

聽他的口氣,並沒有把墓穴裡翻天覆地的變化當作是「新發現」,彷彿早就預料到這一步了。

「新發現!新發現……」谷野用日語嘟囔出了兩句粗俗的髒話,抬腿向裡走。

我本想提醒他幾句,不過看了日本人驕橫不堪的樣子,索性忍住,安安靜靜地作壁上觀。

谷野大踏步地進了墓室,絲毫不怕寒冷,筆直向那廣場中央的池子走過去。

詹姆士湊近我,神神秘秘地問︰「風先生,咱們談過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巨變之下,他關心的只有「月神之眼」,絲毫罔顧營地裡死傷遍地的慘狀。

他跟谷野想必是第二批甦醒過來的人,並且是最大膽不要命的,才會步我的後塵下井。

「沒問題,不過,你得先告訴我,『月神之眼』到底藏在那裡?」被所有人當傻瓜的滋味並不好受,如果某些秘密是連詹姆士都清楚的,那麼我跟蘇倫到底處於什麼樣的位置?難道會是所有人的槍頭?

「就在那裡……就在金字塔的核心……」他伸手向白光來處指了指。

那個位置,原先是擺放著那塊超級金錠,金錠下是一口一百八公丈的方井,井下是不知來處、不知用處的玉棺。現下呢?會是什麼樣子呢?難道能變成一百八公丈深的怪異的池子?

谷野已經站在池子旁邊,停下腳步,陡然高舉雙手,發出一聲喜出望外的嗥叫。

詹姆士一笑︰「看,好像有人已經發現寶貝了。」

他雖然這麼說,但腳下一步都沒向前挪動。

谷野的嗥叫維持了足足有三十秒鐘,雙腳興奮地猛力在地面上跺著,雙拳不住地用力在自己胸口上狂擂,發出「空空、空空」的動靜。他到達金字塔入口時就已經快要瘋狂了,目前這種狀態,情緒徹徹底底變得不能自控。

我又退了一步,鬱悶地長歎︰「博士,既然寶貝出現,你還不趕快去搶?」

詹姆士的冷靜讓我極度吃驚,在現場只有三個人的情況下,如果誰能率先發難,將寶石據為己有,將是最輕鬆不過的事。他既然已經向我許諾以重金,要我幫忙取寶,應該是對寶石志在必得,怎麼可能如此沉得住氣?

詹姆士取出一條口香糖,緩緩放在嘴裡,忽然問了一個極不相干的問題︰「風先生,你是中國人,有沒有聽說過東北參客們挖參的傳說?」

我聞到那口香糖上飄來的淡淡的藥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詹姆士的來歷值得懷疑,並且我知道地球上每個成名人物背後,都隱藏著複雜的傳奇故事。今天,他是萬人敬重的博士,但剝除了頭頂上這個光輝燦爛的光環之後,或許他的昨日會是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盜也未可知。

特別是某些國際性的偽造信任狀集團,製作出的假護照比各國政府明令頒發的信任狀更為逼真。若是有足夠的資金投入,造假集團還可以動用超級電腦黑客的力量,將某個偽造的身份資料,順暢無阻地「注入」這一國的戶籍資料庫,人為製造出一份堂堂正正的戶口簿來。

「挖參的高手,每次發現了人參,並不急於下手取寶。要知道,地球上所有的動物、植物隨著年齡增長,都會隨時散發出某些獨特的氣味,吸引毒蛇猛獸前來護寶。這種氣味,你們中國的古人會把它稱作『仙氣』或者『靈氣』,而在我們美國,則稱之為『動植物自身防護的本能』……」

這些事我懂,翻翻古代野史,隨時都可以找到「毒蛇護靈芝」或者「蒼龍守仙草」之類的傳說。

「於是,高手們會藏匿起來,監視窺探,直到莽莽撞撞的新手跳出來,將伺服的危機引發之後,高手才會後發制人,奪寶而歸……」詹姆士得意地笑起來,伸手向谷野遠遠一指,言下之意,谷野就是那個自願獻身的誘餌。

在迅速咀嚼之下,他嘴裡的口香糖散發出的藥味越來越重。

谷野已經捶胸跺腳累了,氣喘吁吁地彎著腰站在池邊,雙手摁在自己膝蓋上。他的身子被白光全部籠罩住,遠遠看去,像一條虛幻的怪影。

「風先生,猜一猜池子裡有什麼?」詹姆士沒有露出絲毫躍躍欲試的急切表情。

「猜?你都知道,何必要我猜?」我不甘心再被別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索性主動進攻。

「哦?」詹姆士大度地笑著,不接我的話題。

「博士,我該回地面去了,寶貝還是留給你跟谷野吧,再見!」營地裡還沒安頓下來,我擔心蘇倫會不會有事,所以想暫時放棄進入金字塔的打算。

「什麼?你……難道你對我提出的條件一點都不考慮?」詹姆士愣了,大概沒想到在「月神之眼」的極度誘惑下,竟然會有人打退堂鼓。

我點點頭,把手電筒插進褲袋裡,準備撤退。

「嗯?風先生,你本人似乎跟教授們推薦信裡所做的描述有很大出入?做為一個未來的盜墓專家,你會對已經打開的寶庫毫不動心?」

我緊接著他的話茬,用極度不滿的聲音低聲說︰「除非你能把蛇藥分給我一條,否則,我寧願撤離,也勝過給你的行動計劃做誘餌,怎麼樣?」

詹姆士臉上掠過一陣尷尬難當的表情,隨即哈哈大笑︰「是是,我以為風先生身懷絕技,根本不必像我一樣需要服用某些避毒的藥物呢!藥在這裡,請──」

他從西裝口袋裡取出一個正方形的不銹鋼煙盒,彈開蓋子,取了一條白色的口香糖給我。從外表看,這只是一條普通之極的口香糖,但我明白那股淡淡的藥味,卻絕對是出自聖母峰後上背陰處的極品雪蓮。

雪蓮生長於雪山極頂,吸收日月星辰、北風白雪的精華,是最好的解毒聖藥。

我把口香糖放進嘴裡,嚼了幾下,唇齒之間,有一股清香幽深的涼意緩緩擴散開來,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精力充沛。

「那麼,現下咱們可以談談條件了吧?」詹姆士恢復了程式化的笑容。

我點點頭,如果墓穴裡真的存在「月神之眼」和「超級武器」,我寧願讓美國人取走,也絕不會便宜給日本人。畢竟這個茫茫大海上的小小島國,到處充滿了賊心不死的軍國主義暗火,隨時都有可能死灰復燃,成為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引爆點。

「拿到寶石,找出『超級武器』的秘密──只要這計劃成功,我可以答允你任何條件。」

詹姆士似乎已經成竹在胸,對營地裡那幾百名彩虹勇士根本沒放在眼裡。

「OK,我答應你。不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在為美國人做事還是為印度人工作?」由這種雪蓮藥物的出現,我的注意力已經轉向南亞印度。自從美國打擊伊芳拉克政府的沙漠風暴過後,印度一直在明裡暗裡發展本國的核子武器,並且從沒停止過在國際上大肆購買「濃縮鈾」的瘋狂收購行動。

據聯合國核能源調查組織披露的最新報告顯示,印度境內儲存的「濃縮鈾」數量,已經足夠製造出二十顆以上的「廣島原子彈」。以這個數據橫向換算,印度的核子武器能力,不可思議地到達了可以把整個亞洲大陸毀滅兩遍的地步。

「這個問題重要嗎?」詹姆士有意識地在迴避我的話。

我很肯定地點點頭。

「我為……兩方面工作……」他模稜兩可地回答。

我明白了,他的真實身份,屬於夾在美國、印度中間的「雙面間諜」,任何時候都能左右逢源。

「風先生,其實人生在世,只有對財富的追求是永恆不變的。我出生在德國,所以,美、印雙方,不管誰滅了誰,都跟我毫無關係。就算三戰爆發,天下大亂,我肯定也會置身事外,跑到南極大陸或者北極圈地區,建造一個快樂的私人王國,安度晚年。政治上的事,根本就是狗咬狗的勾當,對不對……」

我笑了笑,對他的這套論調並不認同。

只要是地球人,都會有國籍歸屬感。比如我是中國人,只要活著一天,就會永遠將中國利益置於其它任何國家之上。人若是連自己的國家都不愛,那麼也肯定不能指望他做出「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壯舉。

「現下,咱們進去吧?」詹姆士向谷野的背影指了指,隨即右手狠狠向下一劈,左掌在自己脖子上橫著一砍,做了個「滅口」的手勢。

此刻營地裡一片大亂,就算手術刀、納突拉等人可以迅速整頓秩序、收拾殘局,急切間只怕沒有什麼人肯冒死下井裡來探查。

我跟詹姆士聯手,幹掉谷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自從跟谷野見面以來,好像他就沒給我帶來什麼好處,只是一次次趾高氣揚地想要激怒我。若是順手將他滅掉,似乎並不違背我的道德準則。

踏進廣場的第一腳,我心裡不免感到一陣心驚肉跳,生怕這個古怪的墓室再發生其它變化,永遠地把我們三個毀滅於此。

還好,腳下的地面堅實無比,除了四周瀰漫的強烈寒氣之外,好像再沒有其它異樣。我默默地將道家內氣收攏於小腹丹田,令這股暖意溫泉一樣緩緩散發向全身經絡,藉以抵抗寒氣。

詹姆士的衣服穿得並不濃重,但他在極度寒冷的環境下,大步向前,絲毫沒有畏寒怕冷的跡象。

他的雙手一直倒背在身後,拇指相對,其它四指牢牢地糾纏在一起,竟然是在結著一個「日月和合」的手印。從他大步行走、虎虎生風的氣勢上,我能感覺到有股奇特的能量正遍佈在他全身,應該是類似於中國溫和醇正的道家內功的一種神奇功夫。

印度人最引以自豪的是他們尊為國術的「瑜珈」,詹姆士既然是在為印度政府工作,很有可能接觸過瑜珈功夫,並且會有相當高深的造詣。

「日月和合」手印,其實是瑜珈術中極為陰毒的一門功夫,講究「隱忍如處子、進攻如脫兔」,等到最佳時機出手,一出手便是必殺的一擊。

「博士,有沒有……稍微緩和些的解決辦法?」快到池邊時,我有些心軟了。

詹姆士搖頭,嘴角緊緊抿著,近視鏡片後面,向谷野的後背射出兩道凌厲的眼神。這個素日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學術界高手,現下全身緊繃,像一支已經搭在弓弦上的利箭,帶著無以名狀的迫人殺氣。

再向前走了十步,我們同時站在池邊,憑空向下一望──

池子的深度雖然沒有一百八公丈那麼驚人,卻也足足有二十五米不少,令人頭暈目眩。方方正正的池子四壁上,滿眼都是詭異的紅色符咒,一路龍飛鳳舞地延伸到池子底部,幾乎籠罩住了除去池底中央石台以外的全部空間。

靈動囂張的紅色,讓人頓時有渾身燥熱、頭腦發昏的感覺。

池底的石台,共分外三層,目前能清晰看到最上面的一層大約有兩米見方,上面躺著一個人──應該說是一具屍體,一具木乃伊芳的屍體。

這是發掘土裂汗金字塔以來見到的第一具木乃伊芳,應該具有高度的學術考察研究價值。但吸引我們的目光的,並不是被濃濃的裹屍布層層束縛著的它,而是在木乃伊芳頭頂位置擺放著的一顆耀眼的寶石。

所有的白光,都是由這寶石發出的。

從這個角度望去,寶石發出純度高得驚人的白光,亮度恆定不變,像是、像是──蘇倫曾經說過的「燈泡理論」又一次應驗了,在我看來,這顆寶石無異於一隻通電的燈泡,只要電力不中斷,它將永遠亮下去,永不停止。

我已經沒心情驚呼讚歎,只是在拚命控制著雙腿,不讓它們持續地抖個不停。簡直無法想像,到底是什麼樣的巨大推展力,才能讓先前的圍棋盤式架構的墓室瞬間轉變為現下的樣子。

或許,被冠以「金字塔建築專家」美譽的切尼可以解釋這一切,但他呢?只怕現下連屍體都早已消彌不見了。

「好漂亮的寶石啊……」詹姆士取下眼鏡,又從口袋裡掏出眼鏡布,緩緩擦拭著鏡片。

要取得那寶石,似乎並不困難,只要垂落下足夠的鋼索,一路下降到池子底部,然後再爬上那石台,將寶石撬下來就行。這樣的事,耶蘭手下的工人都可以輕鬆做到。

寶石發出的光芒太亮,所以只能大概估計它的體積應該等同於一枚偏瘦的雞蛋,但它發出的光卻要直追高強探照燈的光柱。

「那是──我的!」谷野毫不客氣地揮手打斷了詹姆士的話,像被激怒的野獸,呲牙咧嘴地咆哮著。他的臉已經漲成豬肝色,嘴角噴著白沫,胸口像鼓足了勁的風箱劇烈起伏著。

「你的?好好,是你的,是你的,那幹什麼還不現下就下去把寶石拿上來?」

詹姆士好整以暇,以退為進。這個詭異的池子,應該不是那麼好進去的,特別是那些畫滿了古怪符咒的地方,誰知道會埋伏著什麼神鬼難測的機關?

「我當然要下去!不過不是現下,而是……」谷野雙手按在胸口上,讓自己激動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些,才大聲接下去︰「而是等我的人馬全部下來,自然會替我出手……」

他所聘用的那些僱傭兵,自從被鐵娜的彩虹勇士軍事接管營地後,已經淪為與工人身份等同的旁觀者。但那些人仍舊算是谷野的親信,關鍵時刻應該會聽從他的調遣。

「所以,你們兩個,最好給我站遠一點,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谷野以一對二的情況下,氣勢依舊囂張。在他的歷史資料裡,我曾看到過「精通柔道扭打技、空手道、跆拳道」等等字句,但以我的武功根基,打倒他的話費時絕對不會超過一分鐘。不過,我沒有動手的理由,目前情況下,更想看看詹姆士的出手。

我從池邊退開,四面觀察了一下,向南北軸線最北端走過去,心裡一直在自言自語︰「墓室架構發生變化,那種神秘的『風化』力量還在嗎?」

忽聽詹姆士用極低的聲音下著命令︰「把……的人全部……掉……」

我用眼角餘光瞟了瞟,他是在向著衣領邊的一具極為隱蔽的通話器說話,這些模糊不清的詞彙連綴起來,很能推斷出那句完整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了。他要幹掉谷野的人──「那麼,他是在向誰下命令?是沙漠軍團還是彩虹勇士,總不會在營地四周還埋伏著另外的某支力量吧?」

一瞬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又無聲無息地重新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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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45:32
第五部萬蛇之窟  4萬蛇之窟

谷野漸漸冷靜下來,畢竟在這個高度之下,沒有可供攀緣的繩索,是根本無法下到池底的。

我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對那種神秘的「風化」力量感興趣,而且還一味地冒著危險接近那片石壁。或許,只是對未知世界的好奇?

到目前為止,事情的發展走向,已經很遠很遠地偏離了最初在手術刀別墅裡談到的「以金字塔發掘權換照片」的主題。如果谷野是冒名的,自然那些照片的真實性也值得懷疑。那麼,像手術刀這樣的江湖頂尖高手,怎麼會沒看出谷野的破綻?

地面上似乎有無窮無盡的寒意一直在向上冒著,如果不是有深濃的道家內功支撐著,我只怕早就退出墓穴,返回營地去了。

很快,我已經走到那片石壁前。墓室架構沒有發生突變之前,就是在這個位置,巴彎、歐魯、湯博士都被神奇地風化掉了。現下,他們的身體已經化為奇怪的粉末,裝進箱子,放在谷野的帳篷裡。

「那石壁後面是什麼?」我苦苦思索著,用力捏著自己的下巴,企圖從石壁上刻著的文字裡找到一些線索。目前最迫切要做的,就是破解啟動鑽機的密碼,在這個位置毫無顧忌地鑽探個夠,直到找出令人信服的結果。

詹姆士已經走到了軸線的最南端,與我隔著那大池子遙遙相望。

谷野一直呆呆地站在池子邊,彷彿極度疲倦的人,慢慢陷入了沉思──各懷心事的三個人,站在墓室裡三個不同的位置,不過每個人最關心的都是那顆寶石,那顆神秘的「月神之眼」。

關於寶石的傳說千奇百怪,但最具說服力的,還是「集合七顆寶石的力量,便能扭轉乾坤,重塑世界」這一條──「按照自己的意願重塑世界,自己做世界的造物主、救世主」,這可能是每個野心家的最大理想了。

詹姆士在向我揮手,一副自得其樂、成竹於胸的神情。

他要的,應該只是錢,無窮無盡的錢,那麼取得了「月神之眼」後,他會賣給誰?是美、印政府,還是國際上叱 風雲的行業大鱷?

我轉身向著石壁,索性把身體貼上去,雙臂向上張開,緊緊貼住石壁。

只有幾秒鐘時間,冰冷的石壁就已經把我的身體凍透了,單薄的衣服根本無法阻隔寒意。我狠狠地接連打了三四個噴嚏,迅速從石壁上彈開。石壁沒有任何回應,看來只能等鑽機啟動後,硬碰硬地鑽探出個結果了。

第二次回到池邊,我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具木乃伊芳身上,猛地發現,在它身子下面的平台是俱備人形凹槽的。它的身子雖然已經被裹屍布層層疊疊包住,但大體看來,仍舊是頭、肩、臀、腳稍微下陷一些,恰好卡在凹槽裡。

除了平台的顏色之外,這種情形,非常像是我墜到井底解救籐迦時的那隻玉棺。木乃伊芳的身體要比籐迦大得多,所以是無法全部放進凹槽裡去的。

再看平台的尺寸,也正好跟玉棺相同。

「不會這麼巧合吧?平台就是玉棺?」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耶蘭曾數次提到過墓穴地面到井底的距離一直都在縮短。在持續升高的情況下,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玉棺的平面會從一百八公丈上升到二十五米,暴露在這個巨大的池子裡。

「風先生,若是換了你,該如何下去把寶石取上來?」

詹姆士輕輕鬆鬆地繞著池子一圈,又停在我身邊。

我搖搖頭,不該我管的事,何必多餘操心?倒是谷野條件反射一樣地連珠炮開口︰「那還不簡單……」

我不想聽他說話,簡單地向詹姆士點了點頭,準備撤離。

看來谷野是要一直守在這裡,直到自己手下的僱傭兵到達。不過我非常懷疑,他等來的不是自己的手下,而是詹姆士的索命使者。這種情況下,我率先撤離才是絕對的明智之舉。

詹姆士不再挽留,跟谷野並肩站在池邊,眼巴巴看著那顆「月神之眼」。

向回走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切尼到底做了什麼?付出一億美金拿到那柄黃金劍後,他去了那裡?」

乘坐電梯升上井口後,面對的是蘇倫憔悴疲憊的臉,一整夜沒睡,她的臉上已經多了兩道怵目驚心的黑眼圈。

「風哥哥,謝天謝地,你終於上來了──」

天已經大亮,她臉上雖然帶著狂喜的笑,卻不肯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顧忌地飛撲到我懷裡。

初升的朝陽,照著野狼藉一片的營地,讓我不得不慨歎︰「大自然的強大力量是地球人根本無法相抗的。」

側翻的軍車、倒塌的帳篷都已經恢復了原樣,一隊士兵正在鐵娜的吆喝下修復那座 望塔,忙得不可開交。

耶蘭和工人們一直都在發電機房那邊忙碌著,離開了電力供應,所有的工作都無法展開。

回到帳篷裡,只用了五分鐘,我便把井下發生的事,向蘇倫全部說清楚,也包括我的疑慮︰「其他人對發掘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有準備,無論是詹姆士、谷野抑或是鐵娜等人,甚至我想手術刀先生與大祭司也知道一二。只有我們倆,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裡……」

在這種狀態下工作,非但出不了成績,相反的,任何一次行動,都可能被墓穴變化奪去生命。

「這樣的話……咱們還有必要在這裡待下去嗎?」蘇倫提出了自己的觀點,並且採用了「咱們」這個稱呼,讓我們的關係持續拉近。

帳篷外,各種各樣的聲音混雜吵嚷著,只不過,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井下還留著兩個覬覦「月神之眼」的人。在危機猝然來襲的時候,「活著、保命」是最根本的要求,至於金錢和財寶二者都不重要了。

我長歎一聲,頹然地倒在床上,後腦勺在一個破舊的筆記本上重重地硌了一下。那是龍的遺物,拿回來後還沒來得及細看。

「風哥哥,我有個提議,如果可行的話,咱們馬上離開營地,回開羅城去,再轉機──」

我打斷蘇倫的話,悒鬱地笑著︰「蘇倫,你知道為什麼鐵娜要搶著修復 望塔嗎?營地裡任何人的生死存留都在沙漠軍團的控制之下。沒有鐵娜的允許,任何人想要離開,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陣整齊的勞動號子聲響過之後,從門簾側面裡可以看到 望塔已經被重新豎直。四名狙擊手肩扛著重型狙擊步槍,站在簡易電梯上,正向塔頂升上去。幾分鐘後,狙擊手們又將重新主宰一切。

「世事無絕對,你看,老虎不就已經逃走了嗎?」蘇倫不甘心,恰好此刻有電話打進來。她沉默地接電話,臉上掠過一陣喜憂參半的複雜神色,猶疑地回話︰「好吧,你在開羅暫留一天,我會派車來接你。」

扣了電話後,她無奈地苦笑︰「是我請來的超級電腦黑客,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

那台超級鑽機,一直放在谷野的大帳篷裡,只要破解啟動密碼,隨時都可以投入工作。

「怎麼辦?要不要把他接來?」蘇倫猶豫不決。目前營地裡的情況,似乎預示著,無論做什麼樣的努力,都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最後自己什麼都撈不到。

我無法回答,若是電腦黑客進了營地,只怕也是有來無回。

蘇倫焦慮地原地轉了幾圈,挑開門簾衝了出去。

我們誰都沒提報告手術刀和納突拉的事,如果不能得到利益,我們倆有什麼義務向鐵娜提供技術上的無償幫助?不知道井下的情況怎麼樣了,如果詹姆士與谷野單挑火並,誰的勝算會更大一些?

無聊地翻了個身,正想抓緊時間睡一會兒,一眼看到了龍的筆記本。

在隨手翻開的一個頁面上,他用鉛筆畫著一個巨大的方框,方框中央是一個大概的人形,旁邊用拙劣的英文筆跡標注著「木乃伊芳」這個詞。

方框以外,全部是彎彎曲曲的野草,非常茂盛,好多地方,草與草之間還打著結。

草的旁邊標注的是「地、蛇」這兩個詞──「地?蛇?」我狐疑地自問,這是什麼意思?地面上的草叢裡有蛇?如果人形是代表木乃伊芳,那麼方框自然該是盛放木乃伊芳的棺槨。按照常識解釋,所有木乃伊芳的棺槨都是長方形的,跟中國古人下葬時的棺材形狀接近,而絕不會是正方形的。

龍的畫全無技巧可言,完全是兒童塗鴉式的即興之作。

再翻開一頁,是一個大方框套著一個小方框,非常多的凌亂的草,從小方框里長出來。並且這些草又不完全是生長在方框內,至少有幾十株像是要脫離方框飛到半空中來。

旁邊的標注是「天、蛇」──「天上有蛇?蛇在天上?」這些畫的晦澀程度,不亞於被世人神秘傳揚的《諸世紀》那本書上的詩句。

草,或許代表的是蛇,但這麼多的蛇都是從何而來的?真該讓蘇倫來看看這些莫名其妙的畫,她的思路大開大合,應該會得到更多的啟示。

接下來看到的兩頁,一張上面是線條簡單的「太陽之舟」,船頭應該鑲嵌寶石的位置,隨隨便便地點了七個小點,潦草之極。

另一張,則是放大了的船頭,仍舊有七個小點,唯一的不同,代表北斗七星的勺柄位置的那個點被仔細描了幾遍。

畫,還有二三十頁,漫翻過去,大部分畫的是草、方框、方格,到了最後,連續幾張,都是簡單畫著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形。大的那個,旁邊標注的是「神」,小的旁邊則標注的是「謁見者」。

這些東西,根本沒資格叫做「畫」,而應該被歸為「天書」那一類。

把筆記本扔開,我蜷縮著身子,調勻呼吸,慢慢地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劇變之後,我需要好好休息,才能讓緊張運轉的腦細胞得以恢復強勁的思考能力。

猛然間,我的耳際傳來一陣「 」的怪聲,大海漲潮般,先是極遠極輕微,幾秒鐘內,聲音已經升高為震耳欲聾的怪叫,彷彿、彷彿──「蛇!是蛇吐信子的聲音!」我驚駭地想要跳起來,忽然發現腰肋、雙腿都變得一片麻木,根本無法發力。

聲的確是來自蛇吐信子的動作,聽這種龐大的聲勢,至少有幾百條甚至幾千條蛇的樣子。

「天!營地裡哪來這麼多蛇?再說,乾旱的沙漠是毒蠍的天下,根本不可能同時出現幾百條蛇,遑論千條以上?」眼皮有幾千斤重,任我怎麼努力也睜不開。

腳踝上突然有了感覺,彷彿有條細長冰冷的帶子滑了過來,先在我腳踝上稍作停留,接著蜿蜒向上,爬過小腿、膝蓋、大腿,直接向我胸口爬過來。

「唐心?會不會是唐心捲土重來了?」雲貴川一代的高手,大部分有驅蛇馭獸的異能。蜀中唐門裡的人更是精於此道,會不會是帶毒蛇殺回來,為老虎報仇的?一想到老虎可能會傷重不治,我心裡突然湧起一陣絕望的難過。

蛇越來越多,我能感覺到附近的地面上已經爬滿了數不清的柔軟濕滑的蛇,並且蛇群在層層升高,似乎是在一個有限的空間裡,從某個入口不停地有大批大批的蛇湧入,以至於,新來的蛇壓著原先的蛇,更新的蛇,又在最上層形成新的一層。

這種情況下,我的身體已經被壓在蛇群下面,前後左右、上上下下全部跟這種令人噁心的動物摩擦接觸著,簡直生不如死。

我開不了口,也無法呼救,雖然明知道前面不遠處有一道強烈的白光,卻沒辦法抬起眼皮看一眼。

「蛇群襲擊了營地,這種下場,還不如被鐵娜軍事控制、最終倒在槍口下的好。」

大學時看過許多盜墓者的實地紀錄片,很多畫面上都會有醜陋的蛇群出現,大多數是盤踞在死人的棺槨裡。即便是在沒有任何食物水源的情況下,這些傢伙也能幾十年、幾百年地靠嚙噬死人的屍骨活著,並且能順利地繁衍後代,自得其樂地將棺材當成巢穴。

「其他人呢?會不會也像我一樣,被層層的蛇群包圍埋葬,蘇倫呢──」

一想到蘇倫,我陡然覺得丹田內一陣熱辣辣的內力即將膨脹爆發,大喝一聲,衝破層層怪蛇的包圍彈跳起來,騰的一聲躍到了帳篷中央,毫不停頓地在自己身上用力扑打著。

「風哥哥、風哥哥,怎麼了?你怎麼了?」是鐵娜的聲音。

我清醒過來,並沒有蛇群,剛才不過是一場怪異之極的噩夢。

鐵娜手捧龍的筆記本,坐在自己的床上,被我的奇怪舉動嚇了一大跳,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蛇,我夢到……蛇群……」我抹去額頭上的冷汗,聽見帳篷外不斷響起汽車引擎的轟鳴聲。

蘇倫拍拍筆記本︰「是不是受了這些簡筆畫的影響?」翻開的那頁,便是「地、蛇」的位置。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走出帳篷,用力伸了個懶腰。

在士兵與工人的共同努力下,營地在最短時間內恢復了原貌,井口附近已經被嚴密地警戒起來。

鐵娜嘴正在 望塔上握著望遠鏡向西面張望,另一隻手抓著碩大的軍用對講機,不停地大聲吼叫︰「找!找!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們找出來──」

「權力越大,操心的事也就越多,人肯定會隨著越不快樂」──鐵娜的一言一行無不是這條真理的真實寫照。

看見我之後,她把望遠鏡、對講機交給身邊的軍管,自己迅速乘坐電梯下地,向我跑過來。她的額頭上貼著三條創可貼,左邊腮上血跡斑斑,滿眼全是血絲,實在顯得有些野狼狽。

「風先生,告訴我,井下發生了什麼事?」她氣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左手按在腰間的槍柄上。

「問我?派個人下去看看不就明白了?」營地恢復秩序這麼久了,我一直都在奇怪她為什麼不親自下井去搜索勘察,還要急匆匆地趕過來向我詢問消息。

鐵娜有些尷尬地跺著腳︰「嘿!薩罕師徒逃走了,我覺得……他們有可能是去了井下,或者乾脆像你說的,直接透過秘密通道進入了金字塔。你知道,幽蓮的武功、薩罕的法術都非常厲害……所以……為保護士兵的安全,我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營地裡亂成一團,薩罕跟幽蓮當然會逃走,如果還是乖乖地戴著械系不動,那才是真正的傻瓜呢!這些話,足以證明鐵娜等人對薩罕師徒還是非常忌憚的,不敢猛追窮寇。

「鐵娜將軍,我很佩服你愛護士兵的拳拳之心,但要再耽擱下去,連『月神之眼』都被人攫走了,咱們之前做的豈不全都是無用功?」

我故意把「月神之眼」說得清晰無比,並且加重語氣,做出痛心疾首的樣子。

「誰?誰會拿走寶石?寶石在那裡?」鐵娜的回應之強烈超過我的預期。

「谷野,還有詹姆士博士,就在咱們腳下的隧道裡。」我一臉嚴肅地向井架指了指。

無論誰取得「月神之眼」,都跟我無關,夾在軍方、谷野、手術刀這三家勢力中間,我沒有足以與之抗衡的力量,不如偃旗息鼓,只求平安自保。

鐵娜爆發出一聲怒喝︰「那是屬於埃及政府的國寶,豈能容他們……」說了半截話,她已經顧不得理睬我,逕直跑向谷野的大帳篷,應該是請示大祭司去了,以便馬上採取行動。

軍方的力量足以左右整個沙漠,我並不以為谷野、手術刀兩方人馬有跟軍方討價還價的籌碼。不過,薩罕和幽蓮的下落,該是接下來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他們若真的是土裂汗大神的信徒,便肯定會出手保護「月神之眼」。

我退回帳篷裡,一想到關於蛇的噩夢,仍舊心有餘悸。

蘇倫已經翻遍了龍的筆記本,正在仰著頭閉目冥思。

「風哥哥,我們有必要找耶蘭談談,龍的這些畫非常詭異,如果能瞭解他是在何種情況下畫出這些古怪東西的,或許能給我們以巨大的啟迪。你說呢?」

接著,她的右手按在其中一頁上,憂心忡忡地低聲自語︰「我懷疑,這些畫裡提到的某些東西,會在金字塔裡應驗,比如這個……」

她舉起筆記本向著我,那個畫面,滿地都是凌亂無比的草,七長八短,雜亂無章,足足有成千上萬密密麻麻的筆畫。龍在旁邊的標注,寫的是「萬蛇之窟」這句話。

薩罕也曾提到過「萬蛇之窟」的名字,單從字面上解釋,便能判斷出它指的是一個放滿了毒蛇的深坑。

我聳聳肩膀向蘇倫笑著︰「深坑,現成的就擺著一個,就在墓穴裡。」

那個巨大的池子,豈不就是一個方形的深坑?如果別有用心地放進上萬條毒蛇去,很快就變成名副其實的「萬蛇之窟」了。正好,想要盜取「月神之眼」的人,就會成為企圖冒犯土裂汗大神、冒犯法老王的罪犯,直接接受傳說中「懲戒之神」的遴選。

蘇倫打了個寒顫︰「風哥哥,別開玩笑了……」

她還沒身臨其境過,不過從我繪聲繪色的描述中,已經瞭解到池子的外貌形狀。那麼大的空間,一旦充滿了黑壓壓的巨大蛇群,肯定是一副令人心驚膽戰、當世無雙的盛況。

女孩子天性都是害怕蛇蟲類動物的,或許只有唐心那樣的怪人是個例外。

「蘇倫,別擔心,不會有毒蛇的,再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別怕……」

驀的,胃裡一陣不舒服,一個嗝打上來,嘴裡全是詹姆士給我的蛇藥的怪味。

蘇倫又是一驚︰「蛇藥?風哥哥,你吞服過蛇藥?」

我的描述,重點全部在墓室架構天地劇變上,卻遺漏了向詹姆士討藥的這一段。驀的,我心裡湧起一陣怪異絕倫的感覺︰「蛇藥?對啊,詹姆士早有防備,料到墓室的某個地方會出現毒蛇──」

蘇倫忽的站起來,緊張地雙手摀住臉︰「墓穴裡肯定有蛇,而且不是十條八條,否則詹姆士也不至於要提早準備這種靈藥。要知道,這些藥的售價要比同體積的海洛因貴上四倍還多,如果我沒猜錯,那就是古埃及傳說中法老王的『萬蛇之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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