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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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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2:11
第六部神相畢露  4籐迦的神秘身世

「佛舍利」是佛門高僧修行到極高境界坐化燒煉之後得到的東西,在佛門中被成為「舍利子」或者「亡靈石」。

日本明治維新之後,天皇親筆下了手諭,把全國所有寺院裡儲存的舍利子,共十九顆,全部遷移到木碗舟塔來,所以「亡靈之塔」這個名稱漸漸在民間廣泛流傳,甚至已經取代了它原先的正式名稱。

吞下佛舍利以求永生──這樣的傳言,不僅僅是在日本存在,全球任何一個尊崇佛教的國家都會有類似傳言,就像中國古代道士煉丹,乞求長生一樣。唯其科學性,根本沒有準確的證據可以查考。

「風,我欠你那麼多,我離開之前,你可以提任何問題,我會盡可能地回答你。」谷野對待我的態度已經完全消彌了敵意,緩緩地呼吸吐納著,胸口不停地幅度誇張地起伏著,那應該是一種高明到極點的內功修煉模式。

他的目光澄澈而睿智,帶著洞察一切的神光,跟先前的猥瑣模樣大不相同。

「你……還是谷野嗎?」這是一個傻問題,但卻是一切問題的基礎。

「當然是……不過,也不是。真正的盜墓高手谷野神秀目前隱居在楓割寺裡修行,而我,不過是他的雙胞胎弟弟谷野神芝,趕到埃及來,是為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神秘訊息。在此之前,我只是楓割寺裡的苦行僧,幾十年來始終不出寺門一步,所有的思想都用在參悟『海底神墓』的秘密上……

我調整呼吸,迅速在自己腦子裡梳理著亂七八糟纏繞著的線索,脫口又問︰「那麼,你怎麼熟知盜墓界的一切新舊手段、又能騙過手術刀眼睛?」

在十三號別墅第一次談判時,手術刀並沒有發覺面前的谷野是另外的人所假冒,要瞞過他這樣的老江湖,不是件容易的事。

谷野笑了笑,揚起自己的雙手,掌心對著我︰「風,你看這是什麼?」

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兩隻手掌而已,我湊近去看,隱約看見他手心裡的掌紋似乎有些怪異。帳篷裡的燈不是太亮,我只能看個大概。

谷野輕輕吁了口氣,雙肩一震,掌心裡驀的亮起了淡淡的紅光。

這下我看清了,他的掌紋全部以逆時針的方向旋轉著,在天、地、人三紋的核心,全部交叉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按照正常人的掌紋,這三條手紋是根本不可能產生交叉點的,除非是後天的生存環境發生無與倫比的劇變──

「三紋相交,命運倒錯;掌現渦流,生死逆溯。」這四句命理格言,是大學時,一個義大利的著名占卜大師告訴我的,而同樣的說法,也能在中國漢末晉初的《管恪神術》這本古籍裡找得到。

無疑,谷野的掌紋就是屬於這一種「異類」,而且他的武功深藏不露,竟然可以把全身血氣中蘊含的熱量凝聚在掌心裡,形成「無量明燈」的超自然現象──我以前低估了谷野,幸好還沒造成大的後患。

由此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古語,絕對應該牢記於心。中國古人說過的很多話,都是幾百年、幾萬人的生命歷煉而成的結果,是真理中最閃光的精華部分,若能細心領會,必定能夠大有斬獲。

「我們的家族歷史,可以清晰上溯到第一代幕府時期,而這渦流掌紋,更是家族的最顯著特徵。三年之前,神秀突然從海外遊歷中回到楓割寺,把此前修煉而成的所有武功、智慧全部傳給我,把我從一無所知的修行僧培植成了能夠以假亂真的盜墓界高手。而他,則把自己封閉在漆黑的密室裡,修行一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法術……」

我越聽越糊塗,人與人之間透過某種「醍醐灌頂」式的傳遞模式,進行武功、內力、智慧的交流,並不稀奇,但谷野神秀到底要做什麼呢?棄辛苦創立的盛名罔顧,去修煉「法術」?

一提到法術,所有華人心裡最快速聯想到的會是「茅山術」或者「江西龍虎山張天師捉鬼術」,孰料像谷野神秀這樣的日本人竟然也拾人牙慧,修煉起這種東西來了。

「法術」與「盜墓」,根本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一個是唯心主義的鬼神手段,一個是嚴謹精密的科學探索,無法想像谷野神秀那樣的名人,竟能拋開一切,徹底把自己封閉起來……

如果可以這樣理解──面前的谷野承接了谷野神秀的一切思想,是否已經可以看作「他就是盜墓專家谷野」?而遠在日本楓割寺的谷野神秀,已經清空了自己過去的歷史記錄,脫胎轉化成另外的一個人了?

我的腦子真的亂了︰「谷野先生,『亡靈之塔』號稱可以『通向海底神墓』……這是真的嗎?神秀先生修煉的,可否是破解『亡靈之塔』的法術?」

谷野的復活已經足夠驚世駭俗了,原來世界上竟真的存在兩個谷野,我跟蘇倫此前的懷疑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準確性。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巨大誘惑,能讓谷野神秀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真正切入漫長枯燥的「修煉」中去呢?

在日本的北海道一直流傳著一個詭異的傳說,「亡靈之塔」一直是做為「鎮海眼」的工具存在的,從這裡一直能通向日本古代神話裡的「海底神墓」。所以,日本歷代高僧,都以能來楓割寺參悟「亡靈之路」的秘密為榮。

我去過楓割寺,印象最深的是秋日山寺裡千萬片如血的楓葉,而不是青燈黃卷旁邊跌坐誦經的僧侶們。來埃及之前,我是標準的唯物主義者,對全球各國流傳的某些荒誕無稽的神話軼事一律指斥為「荒謬」,所以對只在傳說中存在的「海底神墓」一直抱著「子虛烏有、純屬謠傳」的態度。

記得日本旅遊雜誌上曾披露過一段古籍《東密錄》上的文字,大意是說──

「人死後,靈魂是永恆不滅的,附著於水,漂流海上,最終會化為五花水鬼、粉夜叉。在某個黑暗無光的海域,所有的靈魂經輪迴漩渦進入海底神墓,凝結成天神的羽翼。天神沉睡於此,期待有緣人透過亡靈之塔的拯救。到那時候,天神掀開神墓噴火而出,拯救世界,令日出之地永遠昌盛榮耀……」

《東密錄》做為日本唯一一本野史軼聞筆記,其歷史地位,與中國的《搜神記》有極大相似之處,是一切日本神話故事的起源。

「是真的,而且我已經參悟了最後的關鍵環節,將十九顆佛舍利全部服下,能夠達到生命無限循環的境界……我知道,你心裡會存著很多疑惑不解──地球上的很多事,是無法以應用物理學來解釋的。那套《碧落黃泉經》原先就是放在『亡靈之塔』裡的,加蓋了天皇的親手封印……」

谷野始終雙手合十,腰板挺得筆直,而雙膝疊坐的架勢,更是標準的日本僧修煉時的定式。他指向昏睡中的籐迦︰「我會陪公主一起離開,關於『月神之眼』的訊息,已經儲存在這裡──」

他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神情無比平靜。

「帶她走?為什麼不早帶她走,反而一定要在復活之後?」救回籐迦後,谷野一直都沒提到過要送她回日本的話題,偏偏在今晚死而復生後要這麼做,我有理由懷疑他的動機,並且沒有納突拉和鐵娜的允許,是任何人都無法離開營地的。

谷野笑了︰「探索『月神之眼』的秘密,是我和公主的共同任務。現下任務完成了,雖然公主出了狀況,但我們既然一起來了,就必須得一起回去……」

我被他說的話又一次弄糊塗了,忍不住提升聲音︰「籐迦到底是什麼年代的皇室公主?」

查遍近代日本天皇家族的婚姻史,恐怕也找不到籐迦這個「公主」的來歷。所以,我有必要弄清她的身份,畢竟「公主」這個稱呼是不能隨隨便便亂叫的,難道日本的歷史學家故意隱瞞了天皇的社會關係?

在政權更替的漩渦裡,一個小小的變數,最後將會影響一個國家的生死存亡,乃至影響到周邊國家的安定繁榮。日本是中國的近鄰之一,它的國家大事、時局動盪,搞不好會直接損害到中國民眾的生存環境。

「她是天皇的……女兒……」谷野艱難地解釋。

我仰面打了個哈哈︰「開玩笑,難道我會連天皇的三男四女共七個兒女後代都弄不明白?再說,天皇最小的女兒菊芝今年已經三十一歲,他怎麼可能再多出籐迦這樣年齡的女兒?」

日本不過是東海的彈丸小國,國內發生的任何新聞,不消五分鐘便能傳遍五大洲四大洋的每個角落。天皇的家族歷史,更是透明得彷彿玻璃養殖箱裡的螞蟻,連最細的鬚子、鱗片都被放大得一清二楚。

籐迦依舊昏睡,外面的營地裡依舊安靜,只有越來越緊的北風一陣陣吹個不停。

「籐迦公主的身世非常離奇,她是……『新月龍象派』忍者的聖女天象十兵衛……與天皇在『扶桑神樹島』的……『日出天坑』內繾綣而生下的親骨肉……」

如此冗長複雜的回答,弄得我的思惟又開始打結髮暈。日本的忍者派別非常複雜,往往在一個大門派下面,會融匯綜合了幾百個小的門派,每個小門派都會有自己的淵源歷史、謨拜聖物。

「新月龍象派」,應該是隸屬於伊芳賀派門下的一個極偏門的小派,至於什麼聖女、天象十兵衛之類的名詞,我就無法在記憶裡找到它們的位置了。

谷野拗口地講完了籐迦的來歷後,起身下床,走到籐迦床前,臉上立刻罩上了一層愁容。看來,他雖然有「死而復生」的特異功能,卻沒辦法讓植物人復活。

他在籐迦身邊捏起了一撮沙粒,皺著眉放進嘴裡,忽然開口︰「這是什麼?風,這些沙子是你放上去的?」

「就算是吧──那是埃及某個教派裡的『還魂沙』,據說有召喚靈魂的能力,可惜並沒在籐迦小姐身上奏效。」

谷野疑惑地嘎叭嘎叭嚼著沙粒,讓我的聽覺神經持續忍受著噪聲的考驗。

我對於谷野的回答,百分之百不滿意。風流天皇的香艷韻事,是日本小報的最佳報道題材,如果真有籐迦這麼一位公主的話,只怕早就「紙裡包不住火」,洩露得滿大街都知道了。但是,谷野又有什麼必要對我撒謊?他那種嚴肅認真的態度,絕對不像是信口胡說。

日本僧侶與中國僧人在修行方面有一點是絕對相同的,那就是「出家人不打誑語」。這些得道高僧,為了自己畢生的虔誠修煉著想,人生字典裡已經沒有「說謊」這兩個字了。

谷野鬱鬱地長歎,凝視著籐迦的臉︰「公主自小生長在楓割寺裡,她身體裡所俱備的異能,連龜鑒川、布門履兩位一百三十歲的高僧都甘心佩服。」

我「啊」了一聲,無法不表示自己的驚駭。

日本著名高僧龜鑒川大師一生,最大的成就有三個──破解了日本圍棋史上的「嘔血百戰局譜」;將中國人的易經六十四卦推演成一百二十八卦,成倍地增加了周易測算的準確性;再有就是用自己「開天目」的本領找到了德川幕府時期沉沒在日本近海大陸棚邊緣的一艘皇室古船。

三件事,令他成了戰後日本人心目中的國家英雄,在國人心目中,其偉大形象甚至能跟天皇媲美。

至於布門履大師,一直默默無聞,毫無名氣,但卻被龜鑒川恭恭敬敬地尊為「老師」。新聞界借此推斷出,布門履必定不是尋常人──這兩位高手,自從二戰中日本人失敗後便隱居在楓割寺裡,輕易不見外人。

若是籐迦有「讓兩位超級大師」折服的異能,這……這該是條震撼亞洲的頭條新聞啊,怎麼可能一直沒被爆料出來?

我的最後一個問題是關於《碧落黃泉經》的,雖然自始至終,我跟鐵娜都沒能從谷野手裡借閱到這套經書,現下他總可以告訴我一點經書上提到的秘密了吧?

谷野不好意思地拍打著自己的額頭,臉上泛起一陣潮紅︰「不好意思,風──那套經書是用號稱『全球最複雜的文字』記載而成的,除了籐迦外,根本沒人能讀懂……」

全球最複雜的文字,指的就是從古印度流傳出來的梵文,但我不相信這麼大的日本國,竟然連讀懂梵文的學人都找不到?

谷野清楚我心裡在想什麼,坦然面對我疑惑的目光︰「風,或許我說得不夠明白,梵文亦是分為很多種類,就像中國的古文字分為鐘鼎文、蝌蚪文、甲骨文、大篆、小篆等等。不同的是,你們中國歷史上有一個偉大的王者預先洞察了文字的弊端,採取了『統一文字』的做法,才會萬川歸海,將晦澀歧義的歷史記載迅速整理一新,讓後代能從小篆推演出漢隸文字,一直延用到今天……」

我用心聽著他說的話,很快領悟了他的本意︰「你是說,經書上的梵文跟現代梵文無法通譯對不對?」

谷野讚許地點了點頭︰「是!我們只能確認經書上的文字屬於梵文的一種──現下看到、聽到並研究著的,都只是透過籐迦公主的編譯才拿到的資料。你知道嗎?當年中國大唐鑒真大師東渡,之所以帶這套經書過來,便是想集合日本島佛門僧侶的力量,共同研究它……」

我心裡連罵了好幾句粗口,這種「經書源於鑒真東渡」的鬼話,殺了我也不信。

「公主四歲那年,就能讀出經書上的文字,所以,她的存在,比任何經書古卷都有意義,我必須要陪她回日本去……」

我暗自冷笑︰「要想在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圍下帶走籐迦,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風,現下我代表楓割寺的僧眾,正式邀請你再次光臨寺院,共同參與『亡靈之塔』的破解工作。當然,我們能夠支付你的工作報酬,將會遠遠超出你的預想,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目前日本的四大財團都是我們的強力贊助者……」

這些不著邊際的話,弄得我心煩意亂,在帳篷裡不停地轉圈。

「你現下就離開營地,那就表示直接放棄『月神之眼』了?渡邊長官那裡,你怎麼解釋?」我一直以為谷野在埃及的一切行動,都是日本政府在背後支援,而他的所有行動結果,都必須得向政府部門會報才行。

谷野坦然微笑︰「在你眼裡,『月神之眼』是一切神秘事件的開始,而在我看來,它卻是所有禍亂爭端的結束。你要它,儘管可以據為己有,只不過,當寶石不再被人尊崇謨拜之後,它跟一塊普通的石子有什麼區別?」

我摸摸下巴,沒聽明白這些話的意思,但能隱隱約約感到,他似乎知道很多「月神之眼」的內幕。這麼多怪話,真希望蘇倫也同時在場,我們兩個一起聽一起思考,總比我一個人在團團迷霧裡繞來繞去的好。

「像你一樣,我們追求的都是解開『大七數』的地球毀滅大限的秘密,唯一不同的是你剛剛開始,而日本楓割寺的研究已經不知不覺進行了七十多年。真想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往事的話,來楓割寺吧,相信你會感到不虛此行……」

`我有很多問題要問的,甚至秉燭夜遊、通宵達旦地問,只怕也探討不完,但此刻外面的 望塔上陡然想起了尖銳的警報聲,同時,警報器發出了一道又一道淒厲的紅光。

「不好,兵變開始了──」這是我的第一回應,一步跨到門邊,視線所及,鐵娜正帶著羅拔和那隊士兵飛快地奔向納突拉的大帳篷。

大帳篷外的衛兵自動閃開,讓這一行人順利進入大帳,隨即又隊形合攏,嚴密地封住了帳篷的入口。

鐵娜是經過正規訓練的軍事天才,總不會連「孤軍深入」這樣的大禁忌也罔顧吧?若是貿然進了納突拉的腹地,只怕進去容易、出來就萬難了。

望塔第上的槍手們全部伏低,僅在瞄準鏡後露出迷彩軍帽的一角。營地外圍軍車上的守衛們,也都迅速進入了戰備狀態。表面上看,大家都在刀槍出鞘,卻找不到引發危機的導火索。

「谷野先生,我得先出去,你千萬要等我回來!」我心裡對鐵娜的記掛,要遠超過對谷野和籐迦的關心。

出了帳篷後,我向左側的帳篷陰影裡一閃,隨即貓著腰迅速橫向移動,謹慎地避開 望塔上的士兵的視線,幾分鐘內便悄悄到達了納突拉的帳篷後面。

「大祭司,我這裡有總統親筆手諭,你要不要看看?」是鐵娜的聲音,冷漠而嚴厲。

「怎麼?總統是要撤換我的職務嗎?」納突拉回答。

「對,總統的命令,一是免去你的大祭司職務,第二則是要你遠離開羅城,去上游水庫,負責整個埃及的水務調配工作,並且從見到手諭的這一刻,立刻開始執行。」

帳篷裡應該還有手術刀在的,可是一直靜悄悄地聽不到他發出的動靜。

我把身子伏得更低,向身後的軍車方向打量著。公丈之外,車頂上有兩挺機槍、兩名射手。車下則是四名井字形站位的士兵,舉槍對著帳篷這邊,另外駕駛室裡還有一個人,看樣子像是這幾個人的班長。

目前搞不清兵變是納突拉發動的,還是根本就是鐵娜的清除異己行動,反正此刻帳篷裡的兵力對比,應該是鐵娜佔了百份之九十九的絕對勝面,似乎我趕過來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風哥哥,你……你始終還是不放心鐵娜……」蘇倫也悄悄跟了過來,雙手各握著一柄手槍,槍口對準軍車附近的士兵。每次提到鐵娜,她的聲音裡總是帶著若有若無的酸溜溜的醋意。

我歉意地笑了笑,向谷野所在的帳篷望著,還在納悶他究竟會用什麼驚世駭俗的模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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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神相畢露 5兵變猝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納突拉狂笑起來,用力拍著桌子,發出「砰砰砰砰」的巨響︰「什麼?免去我的職務?你知道不知道,沙漠軍團的輕裝步兵就在五公里外,十五分鐘的急行軍就能把這裡夷為平地?鐵娜將軍,我現下正式通知你,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歸總統府領導,而是屬於沙漠軍團直屬管理。所以,為了你的安全起見,請馬上退出帳篷,帶你的親信離開營地,否則……別怪我不給總統先生留面子……」

沙漠軍團的確是支龐大而恐怖的軍事力量,可惜遠水不解近渴,十五分鐘內,鐵娜的子彈能把納突拉殺死一萬次了。

此刻,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進入營地來的真正目的──金字塔下面有蛇、蛇群裡有「月神之眼」寶石、墓室的頂上還有一層神秘的世界……人類的貪婪、仇視、狂妄的本性逐漸佔了上風,都把攫取軍事權力當成了自己的首要任務。

「風哥哥,既然鐵娜沒事,咱們離開吧,這裡會比較危險……」蘇倫低聲建議著,身子已經完全貼在地面上,生怕被 望塔上的槍手察覺。

蘇倫說得很對,如果把自己置身於決鬥的漩渦裡,非但無利可圖,弄不好還會莫名其妙地送了命。這是埃及國內的兩派勢力之爭,無論誰幹掉了誰,都跟我們這些外來者毫無干係。

「納突拉,你被捕了。寇農,你到外面去,通告所有的士兵,納突拉犯有叛國投敵罪,即日起接受隔離審查。」鐵娜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

一個年輕士兵答應了一聲,大步走出帳篷,手裡提著擴音器,大聲重複著鐵娜的話︰「所有士兵聽著,總統有令,納突拉犯有叛國投敵……」

在我看來,這名士兵根本沒有任何身處叛亂環境的經驗,貿然走出去,暴露在幾百個不知敵我的槍口下,簡直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果然──話只喊到這裡,陡然間,「噗噗噗噗」連續四聲悶響,這個叫做「寇農」的年輕士兵已經身子後仰,直跌了出去,胸口開了一個碗口大的對穿的血洞,立刻喪命。他只中了一顆子彈,其餘三顆,準確無誤地射殺了帳篷門口的另外三名士兵。

槍手的突然發難,十分出乎我的預料,因為我一直覺得他們是屬於鐵娜領導的,肯定是站在她的這邊,誰能料到,一出手便是狠辣之極,彷彿早已經得到了某方的狙殺指令。

帳篷門口的士兵一片嘩然,左右分散,迅速臥倒在帳篷後面的陰影裡。即便如此,當四支狙擊槍輪番開火時,又毫不客氣地奪走了六名士兵的性命。槍口上彈射出的火舌,比國慶日政府施放的焰火更耀眼,並且他們的射擊技術,也高出我的估計不少,幾乎是槍槍斃命。

這種突然的變化,似乎打亂了鐵娜的部署,帳篷內部突然陷入了沉默。

所有負責外圍警戒的士兵,已經全部各找掩體,匿伏隱藏,不敢露頭。一方面,中遠距離槍械對抗中,輕型武器的射程和精準度都無法跟居高臨下的重型狙擊步槍抗衡;另一方面,同屬於一支部隊的人馬起了內訌之後,沒有接到明確指令的士兵,只能隱藏自保,不敢冒失出擊。

一瞬間,這片廣袤的營地裡,出現了真正的死寂。

沙地如此冰冷,但我跟蘇倫仍舊盡量地收縮身體,隱蔽在帳篷後面的狹窄陰影裡。開花彈恐怖的狙殺效果,令所有人心驚膽寒──

「鐵娜將軍,現下你該清楚,誰才是營地的真正主宰了吧?」納突拉洋洋自得地笑起來。

鐵娜的聲音依舊冷峻︰「大祭司,不要得意得太早,實話告訴你──營地下面,我已經命人安排了總共十四個炸點的TNT炸彈。只要按下電鈕,大家一起完蛋,我死,你也得死!羅拔──」

羅拔答應了一聲,嗤啦一下拉開了背囊。

納突拉叫起來︰「不、不……」

蘇倫忽然長歎一聲︰「風哥哥,你還覺得,鐵娜將軍需要你的細心保護嗎?」這句話,既有深深的醋意,又有衷心的欽佩。同樣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鐵娜的狡詐心機,遠在蘇倫之上,難怪可以輕鬆領導埃及軍隊裡的精銳部分。

營地裡的勢力鬥爭,猶如一盤瞬息萬變的棋局,本來以為勝算在握的納突拉,剎那間便大勢盡去。

在納突拉與手術刀進入營地之前,鐵娜對於營地的軍事接管已經佈置得非常全面,所以,她說的「TNT炸藥」絕不是虛張聲勢的恫嚇。在固定地點的攻防 殺中,烈性炸彈才是毀滅一切的最終殺手。

「你在……撒謊?我不信……你能狠心……玉石俱焚地自殺……」納突拉仍然心存僥倖。

「呵呵……」鐵娜冷笑,不辯解更不咆哮。

「你撒謊!根本沒有炸藥!只要我一顆信號彈發出去,十五分鐘後沙漠軍團就掩殺過來,嘿嘿,到時候……」

就在此時, 望塔上驀的升起一發明亮之極的信號彈,躍升到四十多米的高空後,砰的一聲炸開,綻放成紅、白、黑三色的禮花。禮花正中,是一面土黃色的古式盾牌,在夜空中足足保持了六秒鐘,才緩緩墜落下來。

紅白黑長條加古式盾牌,正是埃及國旗的式樣。納突拉身邊一定有無線通訊裝置,向鐵娜叫囂的同時,已經用某種暗語通知了 望塔上的叛軍。

大軍壓境,營地將會在劇烈衝擊下,化為烏有。

說實話,明知道有「國際公民保護法」這條全球通行的戰爭原則法令,我仍然不敢確信自己能在戰火中得到特殊保護。近年來,死於非洲戰火下的各國記者、平民、維和部隊已經不計其數,甚至波及到聯合國方面派駐的官方觀察人員。

流彈是不長眼睛的,誰知道什麼時候會偷偷飛過來?

蘇倫艱難地扭轉脖頸,觀察著四周的情勢。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夠自保的方法,就是突破營地外圍的軍車包圍,向西面逃出去。

越過土裂汗金字塔後,在沙漠裡穿行四十公里,將會進入金字塔分佈的密集區,那裡有上千條可供匿藏的甬道、河谷──關鍵問題是,沙漠軍團會在包圍圈的某些地方存在薄弱環節嗎?我們能夠看到的逃遁方向,軍團裡的戰略指揮高手,必定能比我們看得更清楚。

「不可能的,蘇倫,逃不出去,我的意見,咱們還是──」我向井架方向指了指。那邊沒有人防守,而且在旁邊有帳篷可以做為逃跑時的遮掩。進入隧道後,雖然有來自金字塔內部的毒蛇的威脅,總比死於槍炮流彈下來的好些。

等到戰鬥結束,我們大可以輕鬆爬出來,亮出身份……

蘇倫皺眉︰「不,風哥哥,一旦營地裡發生爆炸,地下發生連鎖坍塌,無異於天然墳墓一般,我們只能去跟毒蛇共度一生了……」

黑暗中,我的臉唰的紅了。之所以有這種遁入地下的想法,是基於「鐵娜不會引爆炸彈」的想法上的,因為我不相信鐵娜的心有這麼險惡狠辣。在我心裡,一直把她置於「優秀、睿智」的天平一端,就算有一點點「狡詐手段」那也只是面對叛軍時的無奈之舉。

蘇倫暗暗歎了口氣,很多話,都隨著這聲歎息表露無遺。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鐵娜無疑是個標準的美人,而我算是個大智大勇的英雄嗎?

「羅拔,那 望塔已經沒用了──」鐵娜冷笑著,彷彿納突拉施放信號彈的這一步早在自己預料中。

「是,長官。」羅拔沉聲答應。

大概只過了不到一秒鐘,我腦子裡剛剛在思索他們這兩句對話的意思,驀的營地裡升騰起一個巨大的火球,就在 望塔的正下方。

物理學上「光速無數倍高於聲速」這一概念又一次得到了體現,看到火球、看到 望塔飛上天空、看到狙擊手們像木訥的玩偶一樣手舞足蹈地在視野裡劃過──之後才聽到那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剛剛還是納突拉的致命殺手 的狙擊手們,一秒鐘內便已經被鐵娜摧毀。

爆炸的餘波久久不息,令我身子下面的地面發出了簌簌的顫抖,身邊的帳篷更是被空氣中迅速傳遞的衝擊波激盪得呼啦啦亂響。

爆炸過後,是更深遠的死寂。

當 望塔的殘骸飛出營地,碎成千萬片稀里嘩啦落下時,營地中央已經出現了一個方圓六米的巨坑。巨大的爆炸,彷彿是另一個更為輝煌刺眼的信號彈,相信能在廣袤的沙漠上傳到極遠的地方。

「很好。」良久,我聽到手術刀讚許的聲音,伴隨著輕輕的鼓掌聲。

納突拉已經被震懾住了,聲音一直都在顫抖︰「我……我們或許可以好……好談談……」把 望塔轟上半空的,只是十四個炸彈中的一個,天知道當其它十三個炸彈一起引爆時,會是多麼壯觀的場面?

「談?好吧,不過咱們要走出去,在所有的士兵面前談!」鐵娜佔據了主控權,兩分鐘後,已經跟羅拔一左一右挾持著納突拉走出了帳篷。

羅拔的另一隻手裡,握著一個精緻的遙控器,比普通的電視遙控板大不了多少。人都是怕死的,納突拉佝僂著背,囂張氣焰絲毫都不存在了,像只被打斷了脊樑的癩皮狗。

鐵娜舉著擴音器,大聲宣佈︰「埃及總統令,即日起,免除納突拉本人大祭司一職,押送到軍事法庭受審。所有士兵,無論跟納突拉有任何牽連關係,都會受到總統特赦,既往不咎,永遠不會追究此次的叛國行動。」

在她身後,總共有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槍口一直對著兩側軍車旁邊的同伴。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此時此刻就算親手殺死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伴也都不會手軟。相信營地四面的士兵裡,有很大一部分已經被納突拉或收買、或要挾,鐵娜講出「大赦」的話,無疑能平息這部分叛軍的恐懼擔心。

羅拔打了聲尖銳的口哨,軍車旁的士兵們一陣嘈雜喧嘩,已經有六十幾個人迅速出列,帶著自己的槍械,在羅拔左側的空地上列成兩排。那是他的親信,也就是此時營地裡最值得信任的人。

納突拉抬起頭,看著大多數原地不動的士兵,頹喪地低下了頭。

我始終沒看到手術刀的出現,彷彿他在這次嘩變中已經成了透明人,根本沒有人會在意他、驚擾他。

我跟蘇倫走出陰影,也向鐵娜身邊走去。她能及時扭轉敗局,平定叛亂,我們都該為她高興才對。

營地正北方向,忽然激盪起了五股煙塵,並且夜色中亮起了五對光線強勁的車燈。

「是裝甲車!是沙漠軍團的裝甲運兵車……」有人低聲叫起來。

車燈在茫茫夜色中來得極快,幾分鐘內,便在我們的視線裡顯現出了那些裝甲車的矯健雄姿。一共五輛車,車頂上五挺黑洞洞的重機槍觸目驚心地向前直指,距離營地五公引時,車頂的探照燈一起亮起來──

「戰鬥準備!戰鬥準備!」羅拔大叫著,在他身邊的那六十幾人迅速佔據了有利的隱蔽伏擊地形,可惜手裡的輕武器與運兵車上的重機槍相比,跟柴火棍差不了多少。更恐怖的是,運兵車不過是沙漠軍團的先頭部隊,誰知道在它們後面還有多少大部隊轉瞬即到?

鐵娜並沒有顯得太慌張,彷彿手裡挾持的納突拉已經是一面足夠安全的擋箭牌。

我心裡隱約覺得某些地方似乎出了問題,因為羅拔臉上一直都帶著陰沈沉的微笑──大敵當前,他最需要做的是迅速隱蔽、指揮彩虹勇士的反擊才對,再怎麼說都不可能露出這種笑容。

嗒一聲輕響,蘇倫插在口袋裡的手輕輕打開了手槍的保險栓。我們兩個,一直都有心意相同的感覺,但我第六感到危險時,她也同時有了警覺。

「羅拔,戰鬥由你指揮,務必保持營地防線的完整,等待來自開羅城方面的援救……」鐵娜的這些話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憑羅拔身邊的六十幾人和威力有限的輕武器,怎麼可能抵擋住運兵車上轉瞬即到的沙漠軍團大部隊。

此刻,那部分站在原地不動的士兵都默默地向後退,重新回到軍車旁邊去了。既然納突拉的反叛已經失敗,群龍無首的這群人只怕會做最後的負隅頑抗,如果鐵娜的手腕夠強硬,剛才就完全有必要先開槍將這部分人射殺。

發掘金字塔的行動,演變成了大規模的埃及軍隊的嘩變,或許手術刀也從來都不會想到吧?在強大的政權更替過程中,一切關於寶石、關於「神秘武器」的傳說都黯然遠去了,只有即將到來的血淋淋的屠殺。

「我明白,長官!」羅拔的笑容更深,並且迅速用一柄短槍指向了鐵娜的太陽穴。冰冷的槍身閃著凜凜的寒光,映著他臉上得意的笑,三角蛇眼越發顯得無比邪惡。

此刻,我跟蘇倫站立的位置,距離鐵娜還有十五步左右,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救援回應。

「羅拔,你這是什麼意思?」鐵娜冷笑著。

羅拔狂笑起來,把手裡的遙控器輕輕拋起來,又瀟灑地接住︰「我的意思,從現下起,彩虹勇士部隊,已經完全由我接管。而你──我美麗的鐵娜將軍,跟你的糊塗蛋總統老爸,將成為埃及的罪人,最終被押赴刑場……」

我的第六感完全準確,因為從見到羅拔的第一眼開始,就在直覺上認為他不是什麼好人,現下終於忍不住發難了。

營地裡的情勢又一次急轉直下,控制權落在羅拔這個不動聲色的小人物手裡。退開的士兵們一直保持沉默,上層政權的更替,對他們的影響很小,只要生命還在,無論歸誰領導,都能順利活下去,這就是做無名小兵的唯一好處,任何時候都可以像牆頭草一樣倒來倒去。

納突拉發出狂喜的吼叫︰「原來……羅拔,內政部、國防部方面說的暗藏高手就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把遙控器給我……給我……」

他一陣手舞足蹈,像是蹩腳的踢踏舞演員,連躥帶蹦地去搶羅拔手裡的遙控器。

此時此刻,掌握引爆炸彈的權力,才是最終控制營地的要點,無論是鐵娜還是大祭司納突拉,他們的任何個人威信、個人魅力在數群叛軍心裡,已經一錢不值。

「三、二、一……」蘇倫在翕動著嘴唇,輕聲倒數著。

「砰」的一聲,納突拉的身體陡然向後彈射起來,像只被左勾拳擊中的巨大青蛙,仰面跌了出去,隨之半空劃過一陣血線。那一瞬間,蘇倫突然向右側橫移了兩步,讓我們之間原先僅僅半米遠的距離,增加到接近兩米。

當納突拉身體落地時,額頭上已經添了一個小小的血洞。

「去你媽的什麼大祭司!現下我是行動的部隊長──」羅拔輕蔑地罵了一句,並且迅速移動槍口,重新指向鐵娜的太陽穴,制止了她要拔槍怒射的衝動。

高手過招,勝負可能只是在拔槍快慢的十分之一秒的時間,鐵娜的槍已經握在手裡,角度卻是指向地面的,根本來不及舉起。

「請把槍丟在地上,乖乖丟在地上……呵呵,我不得不警告你,鐵娜小姐,我對你的所有特長都有過研究,並且針對每一項都做了周密的應對策略。你該知道,論射擊技術,我會比你略高一籌……」羅拔得意地笑著。

鐵娜的臉終於忍不住變成一片鐵青色,鬆開手指,讓兩柄槍都落在沙地上,昂然地用一種視死如歸的口氣問︰「叛軍方面給了你什麼好處?難道僅僅是一個特種部隊的隊長就能收買你?若是這樣,我完全可以向總統申明,把這個隊長的位子送給你,怎麼樣?」

這個隊長職務雖然級別極高,真實地位,卻只不過是保衛總統、保衛埃及國家安全的一條狗,就算將羅拔由教官提升到這個職位,也根本是沒有絲毫困難的。

羅拔越發得意,大功告成的喜悅讓他忘記了旁邊還有我和蘇倫存在︰「哈哈,隊長?不、不,國防部方面許諾給我的是海陸空三軍總司令的職務,並且即將組建的空軍快速回應部隊,將在我的領導下重組擴充,我們的計劃,是要絕對控制非洲大陸的所有領空……」

這樣的想法,乍聽起來有些瘋狂,但若是按照起初埃及軍方的戰鬥機購買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並非不可能實現的絕對幻想。

太得意的人總是容易露出破綻的,當羅拔的槍因狂笑的動作而稍微離開鐵娜的頭部時,蘇倫驟然側向翻滾,雙槍在口袋裡同時射擊,連續六發子彈,準確無誤地全部射入了羅拔握槍的那隻手,從手腕到肩膀,幾乎是等距離地射入了六發子彈,將他控制手槍的力量全部卸掉。

蘇倫有足夠的聰明,如果子彈射向羅拔的頭部,即使羅拔中彈身亡,但臨死前的幾秒鐘裡,殘存的意識肯定還能來得及扣動扳機,射殺鐵娜。現下,瞬間廢掉了羅拔的胳膊,讓他在劇烈的痛楚下,只會下意識地丟掉手槍,而不可能做出另外的回應。

槍響的一瞬間,我已經把自身的輕功發揮到極限,腳尖向沙地裡猛踩,身子像是在玩沙灘蹦床的花樣作秀一般,與地面呈三十度夾角嗖的飛了出去,搶到羅拔與鐵娜之間的不到一米的空隙裡,用自己的身體把他們兩個隔開,真正成了鐵娜的擋箭牌。

羅拔不愧是彩虹勇士的教官,在右手失控、手槍下落的過程中,幾乎是同時伏身,左手丟掉那炸彈的遙控器,順勢接住半空跌落下來的手槍,第一時間連續扣動了扳機。

蘇倫側翻開槍、我前衝擋住鐵娜、羅拔俯身開槍,三件事發生在同一秒鐘裡,所以,我幾乎來不及做出回應,胸口已經連遭五次重擊,而後才聽到羅拔手裡的槍,發出撞針擊空的「喀喀、喀喀」聲。

我惶急地低頭看自己的傷勢,最先看到的卻是一隻瘦削的女式戰靴,從我兩腿之間伸出去,腳尖勾到遙控器,輕輕一挑,便令遙控器直飛起來,在羅拔氣急敗壞的表情裡,落在一隻修長有力的女孩子的手中。

隨即,我的胸口在槍彈的巨大衝擊下,感受到連續的劇痛,身不由己地向後直跌出去,連同鐵娜一起撞翻。

「殺!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羅拔聲嘶力竭地吼叫著,不過,蘇倫的回應更快一步,在那跟隨羅拔的六十餘人還來不及動手之前,已經雙槍連射,打倒了距我最近的十幾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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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神相畢露  6谷野之死

羅拔倒退了幾步,凶悍地俯身撿起了一名士兵手裡的衝鋒鎗,暴怒地向蘇倫射出一梭子子彈,槍口噴射出的閃亮火花,彷彿是他滿腔怒氣的宣洩。本來一個好好的反叛挾持計劃,在我跟蘇倫聯手攻擊下,頃刻間化為烏有,他怎麼可能不惱火?

在整個嘩變的過程中,自始至終,叛軍似乎都忘記了手術刀的存在,這不能不說是納突拉與羅拔的一個最低級失誤。為了這個失誤,羅拔付出的是失去生命的慘痛代價。當他丟棄了手裡的槍,向右側撲倒,準備拾起另一支衝鋒鎗時,喉嚨裡突然發出一聲慘烈的嗥叫,連續在地上翻滾了幾下,單手支地跳了起來。

他的喉嚨上已經多了一柄貫穿喉結的小刀,像是被懸掛在架子上的烤熟的鴨子一樣,可笑又可憐,只不過再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同時出現的還有另外兩柄同樣的小刀,飛旋著,瞬間已經掠過了十一名叛軍的喉嚨,將這十一人的喉結全部割裂。

三柄刀同時迸射,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正是手術刀的招牌動作。

與此同時,鐵娜在我身子下面按動了遙控器上的開關,第二次爆炸發生了,就在方纔那六十人隱蔽的中心位置……

根本沒有借助過多的士兵的力量,只憑蘇倫、手術刀、鐵娜三個,已經把六十名叛軍全部消滅乾淨,猶如風捲殘雲一般。

手術刀出現下帳篷門口,身上披著濃濃的軍用大衣,目光凌厲之極地向我這邊掃了幾眼,不向我發話,卻是在問鐵娜︰「可以了嗎?」

他的樣子,跟原先的手術刀在外型上毫無兩樣,但內在的氣質涵養卻完全改變了,屬於原先那個手術刀的深沉、老練、幽默一點都看不到,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股發自內心深處的令人心寒的彪悍野性。

近五年來,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手術刀已經基本棄刀不用,極少出手殺人。像他這種地位,要幹掉什麼人,早就不必親自動手,只要打一個電話出去,自然而然會有幾千個江湖高手拚死為他效力。於是,所有人幾乎已經忘記了他的飛刀神技,羅拔的死,自然也是這種「遺忘」帶來的直接後果。

「你還好嗎?」是鐵娜冷淡矜持的聲音。

「風哥哥、風哥哥、風哥哥……你怎麼樣?」接著響起的是蘇倫關切無比的輕呼,並且她正匆忙地扯開我胸前的衣服,露出那件防彈背心來。還好,我並沒有死,防彈背心卸掉了彈頭的衝擊力,嵌入最深的一枚,也只不過剛剛射穿防護板的一半。

我在蘇倫的攙扶下坐起來,強裝笑臉︰「還好,有這件背心,死不了……」

剛才的情況,防彈背心穿在我身上,鐵娜的身體自然沒有絲毫防護,這一梭子子彈若是射在她身上,後果就會糟糕得無法設想了。

「沒事就好,謝謝你救我──」鐵娜並沒有說太多肉麻感激的話,她與蘇倫同時在場的時候,自己總會表現得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我知道這不是她的本性,或許是不願意讓外人看出來她要跟蘇倫爭什麼。情竇初開的女孩子總是矜持而驕傲的,她雖然貴為將軍,卻也毫不例外。

一想到「情竇初開」這個詞,我心裡未免輕輕一動︰「她對我動情了嗎?或許是吧?若不動情,怎麼會把自己的貼身防彈背心拿給我穿?」

望著她的背影走向北面的軍車,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蘇倫在我耳邊一聲輕歎︰「風哥哥,你太……魯莽衝動了……」她的髮香隨風鑽入我的鼻翼,癢癢的令我連打了四五個噴嚏。

鐵娜登上一輛軍車的車頂,親自揮動著紅、白、黑三面小旗向氣勢洶洶殺過來的裝甲運兵車打著旗語。

蘇倫略有些奇怪地自語︰「嗯?原來他們是自家人?這可怪了,到底沙漠軍團的大規模行動是為了什麼?軍方與政府不是已經劍拔弩張了嗎?怎麼又會聯手在一起?」

我掙扎著站起來,既然鐵娜沒事,我該先回帳篷去,探看谷野與籐迦才對。「死而復生」,是個巨大的神秘話題,等到明天大局已定,鐵娜肯定會過來關注詢問,所以我得先弄明白谷野到底是……

「奇怪?我為什麼一行一動都會想到鐵娜?好像在營地裡的很多事,都是為她做的……」我的思緒有些混亂,踉蹌著向前走。蘇倫緊緊跟在後面,此時所有的士兵已經開始自動散開,收拾殘局。

這種場面,給我的感受是︰「一切都是按某個計劃進行的,就像一場按照分鏡頭腳本演出的戰爭片。」這麼一想,我嘴邊不由自主露出了一絲苦笑,那種「被人愚弄」的奇特感覺又浮上了心頭。

帳篷的門簾深垂著,裡面安安靜靜。

蘇倫皺眉︰「風哥哥,谷野……真的……復活了?」方纔如果不是有狙擊手虎視眈眈的高處制約,她可能會在聽到這消息的第一時間就飛奔到帳篷這邊來了。這種天方夜譚似的「復活」場景,並非任何人都能遇到的。

「當然,我怎麼會騙你。他死,是真的;復活,也是真的。不信,咱們進去看好了──」我的手已經觸到門簾,陡然間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隨風捲出來,瞬間塞滿了我的鼻腔,幾乎讓我有要猛烈嘔吐的激烈回應。

蘇倫倒吸了一口涼氣,唰的拔出手槍,猛地切在我前面衝了進去。有血腥,當然會有危險,她搶先一步進去,跟方纔我衝出去為鐵娜擋子彈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翻版。

門簾掀起時,我首先看到了詹姆士的背影,雙手舉在半空中,彷彿要抬手去捂自己的嘴巴。那是一個「震驚、駭然」的動作表示,當然任何人看到谷野現下的情形時,似乎都會驚駭萬分。

谷野背靠行軍床坐在地上,無力地垂著頭,雙手耷拉在膝蓋側面。淋漓的血,從他胸口一直滴到腳邊,然後落在沙地上,被乾燥的黃沙吸收得只剩下一層淺褐色的痕跡。鮮血的另一頭,出現下籐迦的床上,而且是籐迦的手上──

籐迦身上的繩索、被子都不見了,平靜地躺著,呼吸勻稱,仍舊昏睡。

燈光下,她身上形式古怪的黃金套筒,發出詭異莫名的光。血最初是出現下她手上的,等我繞過詹姆士的身體遮擋,才發現她的嘴邊也有鮮血。

蘇倫的槍口先是對準了谷野,接著指向籐迦,隨後掉頭指向詹姆士。

從我離開到急匆匆地趕回來,中間耽擱的時間,大概在半小時到四十分鐘之間。其間,全部注意力都在營地裡兩軍對峙之上,根本無暇估計這邊帳篷裡的狀況。

「博士,這是怎麼回事?」蘇倫打開手槍保險栓,全神貫注地盯著詹姆士。

谷野死了,籐迦是植物人,要問發生了什麼情況,當然只能詢問詹姆士。我走到籐迦床邊,凝視著她嘴角的鮮血,一股驚心的顫 不由分說襲擊了我的全身。因為目前看起來,最直觀的聯想,就是她曾用手捧起過什麼東西,吞進了嘴裡。

「是什麼東西?一個植物人能做什麼?能隨便爬起來吃東西嗎?不可能!不可能……」我知道自己不該再使用「不可能」這個詞彙,但剛才的聯想,無論誰聽了都會脫口而出這句話。

詹姆士攤開雙手,大夢初醒似的滿臉無辜︰「我……我只比你們早到一分鐘,甚至不到一分鐘……我進來,現場就是這個樣子!蘇倫小姐,別用槍指著我,當心走火……」此時,至少他的手、嘴是乾乾淨淨的,腳下踩著的沙子位置也略微凹陷,與「站了一分鐘」的情況基本吻合。

他皺著眉,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停地又是聳肩又是搖頭。

毫無疑問,籐迦仍在昏睡中,跟我離開之前沒有什麼變化。

蘇倫收起槍,蹲在谷野身邊看了看,嘴裡不住地倒吸著涼氣︰「風哥哥,是心臟……是心臟不見了!」

谷野身體上的傷口是一個不規則的圓形,彷彿是被什麼動物的爪子劈胸擊中,攫取了他的心臟後,瞬間死亡。這簡直是個絕妙的諷刺,一個剛剛「死而復生」的怪人,竟然轉眼間又被別人輕易殺死,還攫走了心臟。

蘇倫站起來,伸手在自己前額上輕輕敲了兩下,若有所思︰「風哥哥,我懷疑……會不會是……青龍會?」她仍然向詹姆士斜眼瞟著,神色間仍然懷有絕大的不信任。

帳篷在北方的肆虐吹動下,又發出一陣瑟瑟的抖動。看來,營地裡所有的帳篷都受了剛才大爆炸的影響,明天需要重新加固一次才能用。

我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紙巾,慢慢擦掉了籐迦手上的血痕。

有一個奇怪的問題,之前我從來沒有注意到的,那就是籐迦雖然處在「植物人」狀態,但指甲一直都在瘋長。當前目測看,十指上的指甲都超過了兩厘米,蒼白銳利,看上去有說不出的古怪。

「你說什麼?」詹姆士驚駭地叫起來,雙手高舉,像只受驚的大猩猩。

剛才蘇倫的話說得夠清晰了,是「青龍會」──我之所以一直沒有開口,就是在反覆想著這件事與青龍會可能存在的關聯。

「不可能!」詹姆士受了我的傳染,也開始頻頻使用這句話。

「不可能──」詹姆士的雙手狠狠地在半空裡揮舞著。

「為什麼不可能?」我跟蘇倫幾乎同時反問他。同時,我蹲下體子,看著籐迦指甲縫裡嵌著的某些乳白色的東西。

青龍會是個神秘的組織,也是目前唯一一個令北美和歐洲列強談虎色變的恐怖組織。

在二十世紀近百年的時間段裡,提到全球最鼎盛的三大跨國黑幫,毫無疑問應該是義大利黑手黨、華人社會三聯幫、東亞日本的山口組。有據可查的聯合國國際刑警總部資料表明,每年在全球各地發生的大大小小的暴力恐怖事件,有百分之八十七與以上三大組織直接有關,有百分之十間接相關──可以這麼說,三大組織的一舉一動,直接牽動著國際刑警總部的敏感神經。

不過,世紀之交鐘聲響起的當晚,三大組織裡至少有超過三十名高層副職頭目,突然遇襲身亡,而敢於同時向三大組織挑戰的,就是這個「青龍會」。五年內,青龍會的勢力以幾何級數迅速膨脹發展,最終成為令國際刑警越發頭疼的新一代恐怖勢力,名聲直逼總部在義大利西西里島的黑手黨世家。

「我是說,青龍會的勢力好像……從沒在非洲這塊蠻荒之地出現過,他們的地盤是在歐、亞、南北美……」

詹姆士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人,否則也不會受到手術刀的隆重邀請而參與發掘金字塔這樣的大事。他走到谷野身邊,俯身觀察了一分鐘,推了推眼鏡,沒說話之前先倒吸了一大口涼氣,而後才語調艱澀地說︰「你的意思,是青龍會的『重生者』做的?」

說到「重生者」或許很多人感到陌生,但若是提起幾年前在日本鬧得沸沸揚揚的「奧姆真理教」組織,幾乎所有關注新聞媒體的大眾都耳熟能詳。「奧姆真理教」的教義,是要教眾透過「自殺」或者「殺人」來獲得「新生」,並且這一邪惡理論在全球各地奪取了數以萬計的人的生命。

邪教之所以能把自己的詭譎教義傳播出去,其蠱惑人心的論調往往都會說得天花亂墜。我曾看過「奧姆真理教」的宣傳冊子,不但將「死而復生」的美好理論發揮到了極致,甚至引用了佛經中的「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樣的經典句子,可謂無所不用其極。

國際刑警組織已經有充足的證據認定,「奧姆真理教」不過是青龍會的「重生者」這一派別的微小組成部分,而「重生者」的總部是設在南美熱帶叢林的某處,依托數個半原始部落遮掩行方,並且跟所有的「獵頭族」都保持著緊密聯絡。

其實,早在谷野提到自己會「死而復生」時,我若是警覺些,應該也能聯想到「重生者」那個組織上去的。不過,從「萬蛇之窟」裡好不容易返回後,無論精神還是身體,全部疲倦之極,根本沒精力考慮這些。

蘇倫咬著唇冷笑︰「不錯!是『重生者』!博士,你是闖蕩江湖的頂尖人物,想必對那個邪教組織瞭解頗深吧?」

她對詹姆士的這種敵視態度,讓我微微有些不解。

詹姆士搖頭︰「毫無瞭解,我只是個埋頭於試驗室的學術研究家,怎麼可能跟青龍會、跟『重生者』有打交道的機會?」

我們三個幾乎同時大笑起來,因為像詹姆士這樣的「學人」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並且玷污了「學人」這個高貴的稱號。做為美、印雙方的兩面間諜,他的臉皮不可謂「不濃」。

外面的緊張局勢明顯緩和下來,看來,真正中了圈套的是納突拉與羅拔這群叛軍,而軍方與政府間的劍拔弩張,只是一種假像,也是故意造勢、讓叛軍跳出來上當的一步妙招。

蘇倫忽然苦笑︰「風哥哥,你又給人家利用了……」

的確,從手術刀發出飛刀的那一剎那起,我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

詹姆士的神情一直都很古怪,彷彿提到「重生者」的問題後,實實在在將他嚇住了,恨不得馬上就退出漩渦。

等詹姆士退出去,蘇倫向我張開了左手,讓三枚彈頭叮噹撞擊著落在地上︰「風哥哥,這些彈頭根本沒辦法射殺你──彈頭裡的火藥已經倒掉了四分之三,撞針激發這些先天性營養不良的子彈後,射擊產生的殺傷力,比空包彈強不了多少。你又穿了最精良的防彈背心……所以,目前可以得到的結論是,有人不想讓你死,但又想考察你對她的關心,所以才把咱們這樣的、與大局無關的棋子,一起放在棋盤裡……」

我彎腰拾起一枚彈頭,伸手指一彈,果然感覺出裡面填充的火藥極少,雖然外表黃澄澄的極具威懾力,實際射擊效果正如蘇倫所說,根本無法對身穿防彈護具的人造成致命殺傷力。

「又是鐵娜的花樣?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換掉叛軍子彈的人,肯定是鐵娜,而且可以推斷,所有的叛軍行動,盡在她掌控之下,就算沒有我跟蘇倫的出手幫忙,她也絕對沒事。

我的臉又紅了,自以為拚死為她擋子彈是多麼偉大壯烈的英雄行為,其實……

帳篷外,響起士兵全體集合的密碼聲,並且隨著引擎再度轟鳴,那些外來的裝甲車也緩緩退去。

蘇倫開了帳篷後牆上的小窗,夜風撲進來,很快就把血腥氣驅散乾淨。同時,她指著裝甲車消逝的方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風哥哥,鐵娜只不過是在考察你的耐性。我想,這次的考察結果,肯定是百分百滿意。接下來,你在埃及境內的好運馬上就要開始了……」

能為鐵娜冒死擋槍,並不在我此前的計劃之內,當時情急之下,不過是冒死一搏罷了,卻實在想不到中間還有很多複雜的內幕。

這場兵變來得快,也收得快,事實證明,這只是一場鐵娜清除內奸的鬧劇,納突拉與羅拔迫不急待地跳出來,在知情人眼裡,不過是愚蠢可笑的跳樑小丑──而我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呢?

天亮時,營地裡重新恢復了秩序,彩虹勇士方面,共損失了九十五名隊員,剩餘的士兵已經重新做了編隊分組,並且全部是效忠總統、效忠鐵娜的核心隊員。

鐵娜已經及時地派人通知安撫外來人員︰「兵變平息,大家少安毋躁,不必驚慌。」

名義上的外來人員,只剩下我、蘇倫手術刀和詹姆士,外加一個植物人籐迦。谷野的死,在營地裡所有人的目光中,根本是比死掉一條野狗大不了多少的事。看起來,日本人的名聲猶如德國納粹黨一樣,在全球任何一個國家裡都不怎麼受歡迎。

我跟蘇倫一直呆在籐迦躺著的帳篷裡,整晚都沒睡。我們非常仔細地擦掉了籐迦身上所有的血跡,細心檢視了籐迦的每一根指甲。至於谷野的身體,則已經被訓練有素的士兵們收斂進了巨大的尼龍裹屍袋裡。

「風哥哥,你信不信是籐迦殺死了谷野?」蘇倫的問題,始終都是圍繞谷野之死的。在與詹姆士對話的過程中,她始終存有懷疑,覺得詹姆士才是兇手。

植物人殺人的怪事,此前根本沒有聽說過。若真的是籐迦猝然殺死谷野,之後仍舊直挺挺地躺回床上,這個過程聽起來完全像是鬼神傳說中的「炸屍」。

我的腦子裡已經無數遍類比著當時的情景──

谷野解除了籐迦身上的繩索,俯身去抱她的身體,要把她扶起來,絲毫沒有提防籐迦會突然出手,迅猛地插入了他的胸膛。那一插之勢,必定是又準又恨,準確無誤地攫取了谷野的心臟。

谷野受痛之後,放開手,踉蹌後退,撞到行軍床後無力地坐了下來……

至少從現場痕跡來看,可以做這樣的解釋,此時有一個大的疑問就是︰「谷野的心臟到底去了那裡?」

當然,我們有現成的答案,是在籐迦的肚子裡,因為她手指上有血,嘴角上也染了大片血跡。

好幾次,我拿紙巾擦拭籐迦嘴角上的血跡時,忍不住胃裡有一陣陣的劇烈抽搐,因為我不相信這麼漂亮的日本女孩子會是殺人噬心的「重生者」黨徒。在「重生者」的指導思想裡,殺死一個人,吃掉他的心臟,會增加自己的重生能力。殺人越多,重生的可能越大。而「同門自殘」,則更是快速提升能力的捷徑。

「風哥哥,你在想什麼?」

已經記不清這是蘇倫第幾次問我了,整晚我都精神恍惚,一方面是來自鐵娜匪夷所思的計劃,另一方面則是谷野死而復生、生而又死的際遇。

「這個……或許能證明我們的某種猜測……」蘇倫從谷野先前躺過的行軍床下取出了一架煙盒大小的微型攝像機,在手裡揚了揚,長長地呼出一口悶氣。

「整晚的資料都在裡面,我想……半小時後,真像就能天下大白。別擔心,我總覺得真正值得懷疑的應該是詹姆士博士,而不是這個什麼籐迦公主。」蘇倫的跟蹤監視無處不在,從某些方面來說,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好習慣。

蘇倫是個極為細心的女孩子,她之所以要在最後才亮出這個暗藏的攝像機,完全是為了避免過早出示證據而影響我們對現場的證據分析。

天亮了,所有的檢查告一段落,也該是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了。

我們一起挑開門簾走出來,正好看見手術刀立在空無一人的井架邊,低著頭向下望著。在昨晚生死攸關的兵變槍戰中,所有人都已經忘記了豎井、隧道、毒蛇、金字塔的存在。

蘇倫微微一怔,壓低了聲音︰「風哥哥,看他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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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4:17
第六部神相畢露  7誰是重生者?

她不再稱呼手術刀為「哥哥」,而直接用「他」這個字代替。女孩子的直覺有時候會無比靈驗,不能不引起重視。

手術刀的肩膀很寬,腿很長,當他挺直了身子時,像極了臨溪而立的仙鶴,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冷漠孤傲。從他站立的地方向下看,除了明明滅滅的燈光,什麼都看不見。更為奇特的是,他雖然是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最主要發起人,到了營地之後,卻很少親自出面主持項目,彷彿一旦把發掘權轉讓給了谷野,自己就已經無事一身輕了一樣。

「你能看出他有什麼不對嗎?」蘇倫把聲音壓得更低。

「沒有,只是覺得他有點消沈,其他的,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妥……」這次到埃及來,一直都感覺到手術刀的過度消沈。只是先前谷野出示那些照片時,曾引起過他的小小激動,之後便一直沉迷於煙酒,很少大聲說話,更極少大聲歡笑。

「他是……風哥哥,我有好幾個證據,唉……我說不退場門!」蘇倫的臉紅了。

就在此時,手術刀忽然轉過身來,面對著我們倆。陽光在他臉上自然而然地鍍了一層金,略微顯得有些怪異。他揚起手向我們打招呼,十指上至少有四隻戒指反射著凜凜的光芒。

蘇倫渾身一顫,向我旁邊靠了靠,似乎心裡受到了某種駭然的驚嚇。

「風、蘇倫,昨晚辛苦了,可有什麼發現?」手術刀向這邊走,平靜地邊走邊打招呼,倒背著雙手,步伐沉穩,絕對是江湖龍頭老大不怒自威的深沉風範。

我苦笑著搖頭︰「什麼都沒有,谷野死了,又少了一個進入墓穴拿回寶石的得力人手。」

手術刀仰天大笑︰「那有什麼?風,我最看好你,沒有日本人,也根本擋不住咱們。我不會看錯的,你肯定有在盜墓界裡重新稱王的潛質,好好幹!」這些,都是普通的寒暄客套話,他沒露出任何破綻。

再有,昨天晚上那手三刀齊飛的殺人絕技,那是手術刀的獨門手法,旁人是絕對模仿不了的。基於這層意義,我寧願相信面前的人是真的手術刀,只不過是生活習慣上的稍微改變,才會令蘇倫產生了莫大的懷疑。

「蘇倫,你臉色不太好,怎麼了?」手術刀關切地看著蘇倫,眼神中蘊含著滿滿的疼愛。

蘇倫垂著頭,悶聲悶氣地︰「整晚沒睡,我頭疼的厲害──你們聊,我要回帳篷去休息了……」說完便低著頭匆匆走向我們的帳篷。

手術刀納悶地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自言自語︰「女孩子大了,心裡就老是藏著秘密!風,拜託你好好照顧她……」

此時,我跟手術刀之間大概有三步距離,驀的感到一股陰森森的勁風從他身上直捲出來,呼啦一聲旋轉著捲上半空。我的視線迅速上揚,當然,風是看不見的,我只望見被朝陽染紅了的藍天上的雲朵。

那陣風停留在手術刀頭頂大約三米高的地方,我看不見它,但我能深刻地感受到風裡挾帶著的陰森肅殺和無窮無盡的敵意。

「風,你做什麼?」手術刀聳著肩,困惑不解地問,同時隨著我的視線向上望去。

他是身經百戰的江湖高手,對於死亡、危險的感知,應該比我靈敏得多才是,絕不可能感受不到那陣風的存在。

「沒什麼,只是一陣風。」我淡淡地回答,那陣詭異的風驟然間就散失在無邊無際的空氣中,但那種恐怖邪惡的感覺卻深深地刻在我的腦子裡。

「沒事就好,我猜你是累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明天可以的話,咱們一起進入金字塔去,把『月神之眼』取出來。」他大度寬容地揮了揮手,看來已經把「月神之眼」視為囊中之物。既然他能幫助鐵娜平亂,關鍵時刻毫不留情地出手殺人,肯定是已經跟埃及政府達成了某種秘密協議。

我長歎一聲︰「手術刀先生,最可惜谷野死了、班察又失蹤,那些照片的下落也就成了一樁無頭案了……」

手術刀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什麼照片?很重要嗎?」

我嚇了一跳,表面上裝得波瀾不驚,但內心深處卻排山倒海般湧起了波瀾。眼前的手術刀竟然忘記了跟谷野做過的口頭承諾,用土裂汗發掘權向谷野換所有的神秘照片──照片是一切複雜行動的最初源頭,他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忘了?

「沒什麼,沒什麼,我是說谷野的死有點古怪,日本政府方面不可能會善罷甘休!」

這個話題,就這麼輕輕鬆鬆岔開了。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對話裡,我已經盡最大可能地詳細觀察手術刀,企圖從他的言行舉止中找到支援蘇倫的懷疑的證據。

天下不會有那麼巧的事吧──

谷野是假的,是真正的盜墓專家谷野神秀的雙胞胎弟弟,唯有雙胞胎,才可能在外貌上長得一模一樣。難道手術刀也會有另外的雙胞胎兄弟,此時是他們兩個交替出現下我面前?問題是,如果世界上真的存在兩個「手術刀」的話,蘇倫肯定會有所察覺……

帶著巨大的疑惑,我回到了帳篷裡。

蘇倫正在打電話,嘴裡說的,全都是長串長串的阿拉伯數字。她是在採用古老的軍方密電碼的加密模式通話,目的不言而喻,是要避開此時關注胡夫金字塔區域的各國間諜衛星的耳目。

桌上,蘇倫的筆記本敞開著,剛剛接駁好攝像機。

我鬱悶地一頭紮在床上,閉著眼睛,回味著方才手術刀的表情。他真的忘記了曾經跟谷野約定的交換承諾,千真萬確,因為我問那個問題時,他的眼神裡一片茫然,可見對那件事毫無印象。

真正的手術刀是沒有如此健忘的,他甚至能把由年輕到現下幾百次盜墓過程的詳細步驟、共同的合夥人、僱傭的民夫姓名都記得一清二楚,像大英電子博物館的查詢系統一樣準確無誤。所以,他不是原先的手術刀,而蘇倫的懷疑已經開始一步步得到驗證。

「天哪!發掘土裂汗金字塔這件事,的確已經走到難以逾越的瓶頸了!除了蘇倫之外,我簡直沒法相信任何人──包括鐵娜在內。谷野死了,關於照片、關於大哥『盜墓之王』楊天的一切線索都斷了,那麼,我還有在此地停留下去的必要嗎?」

蘇倫扣了電話,走近我,緩緩地歎了口氣︰「風哥哥,你也感覺到了?他不是哥哥,他是另外一個人。」

我把臉深埋在疊好的睡袋裡,盡量控制自己的沮喪情緒。

「那麼,他會是誰呢?他怎麼也會對土裂汗金字塔發生那麼大的興趣?唉……等小燕到了,或許能解開一些謎團?」蘇倫的手慢慢貼在我的後背上,一股緩慢流動的熱流從她掌心裡透出來,浸潤到我的身體裡,直達四肢百脈,暖洋洋的,有說不出的舒坦。

「別說話,風哥哥,這不過是發掘金字塔的瓶頸。一旦撐過去,馬上能看到柳暗花明、峰迴路轉的大好天地──你知道嗎?對那些照片的進一步分析論證,幾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楊天大俠絕對還活著。對你來說,這是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

蘇倫的話又一次提醒了我︰「如果那些照片是真的,如果大哥真的被禁錮於某個黑暗的地方,我一定得打起精神來……」

我撐起身子,指著蘇倫的電腦︰「那些錄像資料顯示了什麼?」

蘇倫舒了口氣︰「我還沒看,等你一起來看……唔,我請的黑客高手馬上就到,解開鑽機密碼後,咱們第一時間開工,只是我在擔心昨晚連續的爆炸過程,會不會導致通向金字塔的隧道坍塌掉?或者,金字塔內部的架構是不是還會發生突變?」

她考慮的問題已經足夠多了,但在帳篷外接話的鐵娜還是毫不客氣地指正了她的錯誤︰「為什麼一定要走地下隧道?現下,關於金字塔發掘的所有事務都由我說了算,所以我提議,咱們採取正面進入的模式,直接打通土裂汗金字塔裸露的地面部分,另外鑿一條通道進去,豈不順暢得多?」

鐵娜大踏步地走進來,傲慢飛揚的氣勢比兵變之前更加熾烈。

「哼哼,好辦法!不過,我得提醒鐵娜將軍,貴國要是早允許如此野蠻地開發金字塔的話,胡夫金字塔下面的秘密,早就提前十年解開了!」我開始喜歡鐵娜,但不喜歡她的囂張,終於還是忍不住刺她兩句。

鐵娜向我望著,笑中帶嗔︰「哦?你不同意我的想法?難道你不想早些拿到『月神之眼』嗎?」

我冷笑著低下頭,把更傷人的話嚥回肚子裡。

「說呀?怎麼沒詞了?我知道,每個沉浮在盜墓這一行裡的高手,最渴望的就是早一步揭開目標下埋藏著的秘密──風,我只是想幫你,要盡快滿足你的好奇心……」鐵娜的聲音放低了些,氣勢也削弱了很多,竟換了一副低聲下氣的口吻。

我禁不住心軟了,向她咧嘴笑了笑,算是和解。

其實捫心自問︰「鐵娜少年得志,統率彩虹勇士,名滿本土,就算偶爾有驕傲、翹尾巴的時刻,也不為過。放眼整個非洲大陸乃至全球,像她這樣年輕漂亮的女將軍,再找不出第二個了。我又何必老是掃她的興?讓她小小地得意一下不好嗎?」

女孩子天生是要人嬌寵著、愛護著的,我再跟她較真下去,倒顯得我一點肚量都沒有了。

蘇倫已經接過話題︰「沒問題!鐵娜將軍,我向你會報過的那個黑客朋友,三小時後到。按照他的估算,大概會在五小時內破解秘密,黃昏之前,鑽機就可以投入使用。」

鐵娜嫵媚地一笑︰「好,黃昏時,一邊看大漠落日的風景,一邊鑽探古人留下的秘藏,單是想想就夠浪漫迷人的了……」她斜眼瞟著我,似乎話裡蘊藏著無限深意。

我假裝看不見,起身走到桌前,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攝像機裡的資料立刻開始播放。

先前跟隨湯的從業人員,已經在遣散工人時,被鐵娜單獨軟禁了起來。她很有遠見,知道鑽機和作業員總能派上用場,所以預先做了未雨綢繆的安排。若是那位黑客高手的工作不出問題,只怕今晚鐵娜會挑燈夜戰,在金字塔上再鑿開一條通道。

「金字塔內部架構變化後,上下數層會不會是能夠隨意貫通的?其實只要鑽機開始工作,完全可以在任何攔路的牆壁上鑿出洞來,直線穿過……」真是得感謝湯,若不是他帶來了如此犀利的鑽探武器,那裡會讓我們經歷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

「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呢?」蘇倫低聲叫起來。

我拉回注意力,畫面上,谷野正慢慢走到籐迦床前,動手解那些繩索。這一步,與我推斷的差不多,他是想把籐迦暫時解放出來,然後換用另外的行動模式載回日本去。很明顯的一點,籐迦的身體在不停地蠕動著、掙扎著……

鐵娜忍不住也叫起來︰「天!她活了!她活過來了……」

目睹一個植物人陡然間做出肢體動作,的確讓人驚詫,問題是接下來──

谷野解開了籐迦後,俯身剛剛要去抱她的脖頸,籐迦的雙臂倏地揚了起來……畫面只能記錄這個角度,因為攝像機是藏在谷野床下的,他一俯身,已經把我們觀看的視線全部擋住。緊接著,谷野大叫一聲,向後踉蹌著退過來,撞在床沿上,緩慢地坐倒。

籐迦的手裡捧著血淋淋的一團東西……再往後,螢幕上出現了一大片雪花,喇叭裡也滿是嗤啦嗤啦的噪聲,顯示拍攝到的資料只能到這裡,後面什麼都沒錄到。

這也幾乎是不可能的,蘇倫的偷拍工具還沒有這麼垃圾低能,怎麼會無緣無故就漏掉了後面的部分?

蘇倫迅速地在攝像機上調了幾個按鈕,隨後以「快進」的模式又將資料過了一遍,仍舊是相同的結果,資料只保留到谷野倒地、籐迦滿手鮮血為止。

鐵娜忿忿地罵了一聲粗口,站起身,極為肯定地下了結論︰「毫無疑問,籐迦已經從植物人狀態清醒過來了,並且性情殘暴,甚至可以推斷她已經變成了殺人殭屍怪物。我建議,馬上把她消滅掉,以免殺傷更多無辜的人。」

我跟蘇倫都沒有應聲,又開始第三遍看那些錄像資料。

回想當時與詹姆士的對話,大家都在懷疑殺傷谷野的慘烈手段,來自於隸屬於青龍會的「重生者」成員。當時的情形跟現下的錄像資料互相印證,似乎「籐迦是兇手」這個定論已經毫無疑問地浮出了水面。

「喂,你們兩個,到底什麼意見?難道要等到籐迦跑出來滿營地裡殺人再做打算?」鐵娜不滿地跺著腳,連續不斷地在帳篷裡轉著圈。

近年來,好萊塢方面關於「殭屍、吸血鬼、招靈」這一題材的電影層出不窮,再加上有《刀鋒戰士》系列這樣的轟動性大片造勢,在全球觀眾心目中種下了「黑暗處充滿了吸血殭屍」這樣的恐怖印象。這也不難理解此刻鐵娜焦躁的心情,在她的統治範圍內,怎麼可能任一個已經化為魔鬼的植物人存在?

蘇倫有些失望,我能猜到,她一直懷疑詹姆士才是兇手。

我們開始看第四遍資料時,鐵娜大踏步地甩手走了出去,一路大聲命令衛兵︰「好好看管存放植物人的帳篷,調十支噴火器過來,如果帳篷裡發生什麼古怪事件,儘管開火,格殺勿論。」

做統率千軍萬馬的將軍,需要的就是她這樣堅決果斷的鐵血手腕,否則治軍不嚴,最後只能把軍隊領導成一盤散沙。

我按了「慢放」鍵,從我離開帳篷時開始,降低幀率,以每秒十五幀的速度緩緩前進。畫面的質量根本不敢讓人恭維,與上次蘇倫在我身體上安放攝像機拍到的我失憶前的畫面相比,這次的要模糊許多,並且畫面上不時出現橫七豎八的干擾波。

「風哥哥,這部攝像機是尼康公司的最新產品,採用的是高感光度外加紅外線自動補償輔助的捕捉技術,即便是在只有一支五瓦日光燈的幽暗環境裡,都能拍到清晰正常的連續畫面。我覺得,就像上次被白光消彌了所有圖像的經歷一樣,這次的意外,也是有人故意造成的……」

對於攝像機的質量,我無條件相信。工欲善其事,必先利於器,這個道理,蘇倫會比我更明白。尼康公司是光學儀器界的一級生產商,他們的數位相機和攝像機,銷售遍及全球,性能毋庸置疑。

畫面以一種跳躍的姿勢前進,一直播放到谷野俯身、籐迦出手的剎那,我按下了暫停鍵。在此之前,籐迦身體的扭動令我生出了「她一定痛苦萬狀」這樣的感覺,就像──一條離開了湖水的魚,在拚命掙扎著。

我發現,籐迦的眼睛一直都是閉著的,即便是最後插中谷野身體的那一瞬間,她的眼睛仍舊閉著,像是一個夢遊病患者。很可惜,後面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片雪花。

蘇倫沉默地拿起攝像機,在手裡托著翻來覆去地看。

殺人噬心這樣的殘忍手段,百份之九十是「重生者」做的,假定籐迦和谷野都是「重生者」組織的人,那為什麼籐迦到現下還沒有正式醒來?或者谷野為什麼不早些救她,直拖到自己被刺身亡?

到現下為止,籐迦殺了谷野,又吞吃了他的心(只是假設),那她接下來會怎麼樣?難道還會甘心繼續做植物人……

「風哥哥,我們不如……出去走走……」蘇倫放下攝像機向我提議,眼底深處彷彿有兩團無奈的火苗在跳躍著。

出了帳篷,我們下意識地一直向西慢慢踱著步。

營地裡很安靜,所有死掉的士兵屍體已經被妥善掩埋,先前劍拔弩張的緊張氣勢已經不見了,除了四面稀疏的流動崗哨外,大部分人都在各自帳篷裡休息。井架旁沒有崗哨,空蕩蕩的,顯得異常冷清。

望塔爆炸後的巨大沙坑仍舊裸露著,默默地記錄著昨晚激烈的戰事。

天很藍,雲很淡,陽光朗照──在這種環境下,我鬱悶的心情慢慢得到了緩解,從極度沮喪中自拔出來。

不知不覺,我們已經出了軍車的防護圈,漫無到達站向前走著。

「風哥哥,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蘇倫歪著頭,向我滿含深意地笑著。剛才,她一直低頭沉默不語,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好,請講。」我點頭,不知道她怎麼突然有了講故事的興致。

蘇倫清了清喉嚨︰「故事發生在北歐瑞士靠近雪山的一個小鎮上,有一個小家庭,丈夫是醫生,妻子是護士,兩個人合力開了一家診所,生意還算過得去……」

她只講了個開頭,我已經知道她想表達什麼了,馬上插嘴打斷︰「蘇倫,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要說的是──籐迦在夢遊?籐迦是個夢遊症患者,她在夢遊中誤殺了谷野?」

北風將蘇倫的頭髮吹得胡亂飛揚起來,她緊了緊衣領,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只是……猜測或者是……假設……風哥哥,任何事,都可以做無數次假設對不對?條條大路通羅馬,既然咱們在攝像機裡遇到了難題,何不換條思路來解?」

她對詹姆士的懷疑開始產生了動搖,所以才會用「夢遊」這樣的藉口來為籐迦開脫。

那個轟動瑞典的詭異殺人故事是這樣的──

那個家庭沒有孩子,只是兩個人的世界。有天早晨,醫生醒來時,發現妻子血濺床頭,給人用尖銳的冰斧砍斷了脖子。他當然火速報案,警察趕到後,經過長達數個月的調查,始終無法找到兇手。

兇案發生時,所有的門窗都是從內部緊密關閉的,屋裡只有夫妻兩個。若真的硬要指出誰是作案人,那麼只能是那個做醫生的丈夫。但是,鎮上所有的居民都出來作證,丈夫是多麼地疼愛妻子,是發自內心的真愛,絕沒有可能殺害自己的愛人。最後,經陪審團合議決定,丈夫無罪。

一年後,當這樁血案的餘波全部消失時,醫生又娶了另一個女子,同樣愛之入骨,但兇案再次發生了──同樣的慘劇共發生了五次,以至於醫生悲痛到抱著自己死去的妻子哭得咯血昏倒。

兇手到底是誰呢?直到有個聰明的探員在醫生家裡偷偷安置了攝像機,才拍到了醫生每天晚上起床夢遊,穿戴好可以遮掩指紋的手套、雪地防滑靴,然後手握冰斧,向自己妻子曾經睡過的枕頭瘋狂地連續猛砍。做完這一切,醫生會再收拾好一切,回床上躺下,做出摟抱妻子的動作,安然入睡。

案情的真相,不過是一個隱蔽極深的重度夢遊症患者在錯手殺人。

蘇倫提到這個真實案例的用意,其實是在說「籐迦夢遊、無意中殺人」,至於她為什麼要倣傚「重生者」那樣殺人噬心,或許只是做夢時的某種潛意識發作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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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4:54
第六部神相畢露  8黑客高手

在這裡,我跟蘇倫都在故意迴避一件事──「籐迦有沒有噬心,只要動用一下射線探測就什麼都清楚了。只要鐵娜一個電話,彩虹勇士沒有做不到的事。」

我一直在想︰「若是射線探測結果證明,籐迦的胃裡真的有……」一到這裡,我就不敢再想下去,從喉嚨到胃,全部都在緊張地抽搐著。

蘇倫忽然彈指一笑︰「風哥哥,讓我來看看你的手紋好不好?」不由分說地抓過我的左手,聚精會神地看著。

我任她胡鬧,目光遙望著遠方的土裂汗金字塔,一想到有了超級鑽機的幫助,還有鐵娜的政府特許,馬上就能在金字塔上任意鑿開窟窿──不怕毒蛇、不怕機關變化,這次採取層層破壞、層層推進的模式,總可以步步為營地達到目的了吧?

金字塔做為埃及的歷史遺產,政府方面當然可以任意處置,而不必向任何組織申請哀求。只要政府答應,這次就算連胡夫金字塔一起鑿穿,都不存在任何阻撓。

其實我很期待在蛇窟上層發出金光的墓室裡找到更巨大的金錠,不知為什麼,我在直覺上總認為我們進入的實際相當於金字塔的「地下室」部分,屬於法老王安息的黑暗部分,所以才可能豢養了那麼多毒蛇。

發出金光的,應該是正式的客廳部分。按照古埃及人的生活習慣,最精美華貴的飾物、傢俱、珍寶,都會擺在客人看得到的地方,以炫耀自己的財富實力。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那間墓室一旦袒露於我們眼前時,必定會帶來無比巨大的狂喜。

「風哥哥,你的掌紋預示著這一生桃花運不斷,始終纏繞在強勁勃發的生命線、事業線、婚姻線左右。如此一來,這一輩子,你可要辜負好多女孩子的柔情了……」蘇倫的醋意又毫不掩飾地湧上來,放開我的手,向北面眺望著。

北面公路上,又升騰起了煙塵,不過這次不是裝甲運兵車,更不是沙漠軍團裡的大規模部隊,而只是一輛墨綠色的計程車。

距離營地一公里時,計程車便被鐵娜佈置的哨卡攔住。

一個身材乾瘦的人跳出車子,背上馱著一個巨大的雙肩包,付過車費,經過哨兵的數分鐘盤查後,終於得到放行,慢慢地向營地這邊走過來。

那人的樣子和裝束,像極了埃及境內最常見的背包客,也就是為了省錢徒步旅行的年輕人。

「風哥哥,考考你,目前全球最著名的電腦黑客是誰?」蘇倫看著那個艱難走著的人,微笑著問我。我們的手仍然握在一起,彼此溫暖著。

「是……兩個人,對嗎?」我喜歡蘇倫偶爾暴露出來的頑皮,特別是當前連環劇變後難得的一段空閒裡,有她的笑和孩子氣的頑皮,更能讓我的悒鬱心情得到放鬆緩解。

我確信自己沒有說錯,兩個人,一個的網路名稱叫做「阿拉伯怒火」,另一個則是「BLACKDOOR(黑門)」。

近三年來,這兩個人一直把五角大樓的機密資料庫當作網路棲身之地,並且偶爾玩得高興了,會把五角大樓的四千多台電腦全部調整為「超級肉雞」以此向歐洲、亞洲各國的軍事電子防護網發動戲謔性攻擊。

這種對五角大樓的極端藐視,曾讓美國國防部長拉姆斯菲爾德傷透了腦筋,幾度調集全美黑客高手,對這兩人剿滅招安、招安剿滅,始終沒能達到根除目的,甚至連他們的真實身份都弄不清楚。

「曾經是──兩個人,『怒火』與『黑門』。不過,四個月前,這兩個黑客界的至尊殺手,已經被另外的高手擊敗,鋃鐺入獄,據稱已經被美國人押解到太平洋海島上的黑獄裡去了。所以,你的答案只能得五十分。」

蘇倫一直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個慢慢走過來的人,隨口否定了我的回答。

電腦界高手如雲,層出不窮,四個月時間,網上江山,足夠更新換代三次了。

「能搞定這兩大高手的,不知又是何方神聖?」我真的不知道,是在向蘇倫虛心求教。大半年來,我一直為了大哥楊天那個神秘的記錄本的事苦苦思索,對外界發生的新鮮事越來越淡漠。

蘇倫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故意暫時岔開話題︰「風哥哥,從你的手相上可以看到,火星丘柔軟、土星丘堅硬,證明你外表堅強冷漠實際內心卻溫柔無比……所以,很多時候,不要隨意答應女孩子的要求,不要……輕易承諾,否則只會讓別人傷心……」

她的話,有暗暗影射鐵娜的意思,我只能苦笑︰「好吧!不過你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情況下,人必須得忍耐承受很多東西,才能達成所願。」

蘇倫掠了掠耳邊的發,溫柔一笑︰「是,風哥哥,我理解。」

我猛然發現,她本來就清瘦的瓜子臉經過了一夜的勞頓,越發顯得蒼白嬌弱,略顯單薄的身體,似乎已經連滿頭長髮都無力承托了。比起鐵娜或者籐迦來,蘇倫更俱備華人女孩子特有的那種「柔情似水」的溫順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會徹底放鬆自己,不必擔心戒備。

大部分時間,蘇倫絕對能堅強無比地獨當一面,比如平定兵變時,她果斷出槍,一舉粉碎了羅拔的反叛,表現出了利落彪悍的江湖女俠本色。只有在我面前,她才會偶爾表現出年輕女孩子的稚氣頑皮。

「最新黑客至尊排行榜上,名列第一位的叫做『紅旗』。」她戀戀不捨地放開我的手,向那個越來越近的人揮手打招呼。

那人眼睛以下蒙著塊灰色的手帕,大概是為了遮擋大漠裡無處不在的風沙吧?手帕以上,架著一副加濃瓶子底一樣的近視眼鏡,突兀而古怪,像是飛碟探索雜誌上刊載出來的火星人照片。他的個子又瘦又小,灰衣灰褲、灰色的帽子,整個人彷彿剛剛從灰塵裡鑽出來一樣。

蘇倫說過自己請來了破解鑽機密碼的黑客高手,莫非就是眼前這個形容古怪、貌不驚人的傢伙?

我跟著蘇倫迎過去,那人瞪著蘇倫,猛地翻身把巨大的背包甩在地上,嘴裡發出「嗚嗚嗚嗚」的嗥叫。聽了半分鐘之後,我才意識到,那傢伙是在號啕大哭,只不過「干打雷不下雨」的嚎哭模式,顯得無比智障而已。

等他哭夠了,蘇倫才搓著手,略帶歉意地向我解釋︰「小燕一直呆在試驗室裡,很少碰到這種滿地風沙的環境,所以會不太習慣,請不要見笑……」

那個「小燕」摘下大眼鏡,扯掉蒙面的手帕,惡狠狠地瞪著我︰「你是誰?你是手術刀嗎?」

我禁不住暗笑︰「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從火星上下來的,竟然連大名鼎鼎的手術刀都只聽名、不認識人?」

「我不是,我是蘇倫的朋友,風。」

小燕暴躁地揮動著手臂︰「管你是風還是手術刀或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快帶我去解碼,快快!弄完了我馬上回家,這個鬼地方,我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這傢伙根本不懂得寒暄客套,連基本的見面禮節都不太懂,但蘇倫一直對他客客氣氣,請他進了我們居住的帳篷。那個巨大的背包,一直由我提著,裡面不斷發出「嘰嘰咕咕、 裡啪啦」的怪聲。

蘇倫從床下拖出了一個黑色的紙箱,揭開封條,竟然是整整齊齊的一箱中國白酒。我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藏下的這東西,這種名為「紅星二鍋頭」的酒,是中國北方男人的最愛。

小燕的高度近視眼突然開始發亮,雀躍起來,直接跳到了我的床上,語無倫次地叫著︰「蘇倫姐萬歲!蘇倫姐萬歲!蘇倫姐萬歲……」當然,床上立刻留下了他的髒亂腳印,今晚是沒法再睡了。

「只要有酒,我就有靈感,哈哈……不管什麼密碼,肯定都手到擒來……」小燕裂開濃濃的嘴唇傻笑著。我真不知道這個怪異的傢伙能搞出什麼名堂來,看他的年齡,大概十六歲上下的樣子,應該還是在校的中學生才對,長得一點都不像是黑客天才。

十分鐘後,湯的助手將鑽機慢慢推了進來,橫放在帳篷中央。

小燕正開了一瓶酒,嘴對嘴地猛灌著,帳篷裡滿是烈性白酒的嗆人味道。他一直都在我床上站著,一隻腳踩在桌面上,而我的筆記本電腦早被他扒拉到角落裡去了。酒精讓他容光煥發,連顴骨上的雀斑和額頭上的青春痘都在閃閃放光。

這麼小的年紀,喝酒時的姿勢已經十足是個老酒鬼的模樣──其實目前全球超過百份之九十的國家都不允許向不滿十八歲的年輕人出售煙酒,我真不明白蘇倫這麼做是對是錯。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出去?」小燕向湯的助手們吼叫著,滿嘴酒氣四濺。

那幾個人抱著胳膊,輕蔑地站在鑽機四周,根本沒把小燕放在眼裡。他們之所以留在帳篷裡的本意,是生怕他亂按亂動燒燬了鑽機。在他們看來,地球人之中,只有湯博士才是值得他們恭謹欽佩的,除此之外,無論什麼人都是智障白癡。

蘇倫的嘴角一直噙著笑,似乎對小燕的行事模式已經瞭如指掌。

小燕跳下床,握著酒瓶走到鑽機前,在操縱鑽機的觸摸屏上隨便敲了幾下,而後舉起酒瓶「砰」的一下敲在鑽機的綠色啟動按鈕上。誰都沒想到,鑽機突然間開始啟動,發出一陣低沈的轟鳴,鑽頭也緩緩旋轉起來。

「哇──」圍在鑽機旁的人嚇了一跳,陡然向四面慌亂地散開。

「這破東西,何必設定如此高規格的密碼保護……」小燕流利地連續吐出一串髒字,神色自若,彷彿罵髒話是天經地義的事。

蘇倫扯著我的胳膊向外走了幾步,低聲解釋︰「風哥哥,小燕是我朋友的弟弟,行事向來如此,但他破解密碼的功夫實在高明,就算把五角大樓的全部密碼專家綁在一起,都百分之百肯定不是他的對手。」

我苦笑著︰「蘇倫,你還有多少秘密瞞著我?」

蘇倫眨眨眼睛,無奈地反問︰「每個人都有保留秘密的權利,不是嗎?」

「那麼,你的朋友是誰?可以跟我說對方的名字嗎?」我相信蘇倫,但未必會相信蘇倫的朋友,更何況還是朋友的弟弟,又隔了一層關係。

蘇倫退後一步,聳著肩膀苦笑︰「我可以不說嗎?」

就在此時,小燕驀的大喝一聲,扯著一名助手的衣領,手腕一抖,已經凌空把那個人擲飛出帳篷外, 的一聲跌了個塵土飛揚。真看不出,他小小年紀,武功已經修煉到「四兩撥千斤」的極高境界。

我查過那幾個人的來歷,幾乎每個人都是自由搏擊的入段高手,既是湯的助手,又兼具保鏢的職責。

「你們這些鳥人,誰敢再過來亂碰,我就不客氣了!」小燕手裡的酒瓶在鑽機上敲得當當亂響,瓶子裡的酒淋漓灑出來,都濺在那面觸摸屏上。其餘幾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向前靠攏了。剛剛那個被擲出去的人回應最快,搶先跳到鑽機邊,也就在第一時間被小燕摔了出去。

「你們懂什麼?十二層密碼後面聯結著自動銷毀裝置,我只不過隨手打開了皮膚密碼,你們就傻乎乎地跑過來動手動腳──再搗亂,一人賞你們一面紅旗……」小燕喃喃地罵著,一邊舉起瓶子喝酒,另一隻手快捷無比地在液晶屏上指點敲打著。

他的兩隻手赫然都是六指,尋常「六指人」多出來的指頭會長在大拇指的中間,像是一根無用又無辜的醜陋樹枝──而他多出來的指頭,卻是跟小拇指等長的一根,並且可以靈活地做出各種動作。

鑽機的單音揚聲器裡發出「嘀」的一聲,其中一名助手叫起來︰「第三層也解開了,你……真的是天才解碼手,天哪!紅旗、紅旗……你該不是一晚上連破『火網』和『地獄門』的高手『紅旗』吧?」

所有人,都注意到小燕的兩根「六指」上,都紋刻著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這是中國的國旗,也是全球中國人心裡最大的驕傲。

小燕拋掉了空酒瓶,雙手撐在鑽機上,滿臉都是醺醺醉意,哈哈大笑︰「對對對,我就是『紅旗』,二十四小時幹掉『阿拉伯怒火』和『BD』的『紅旗』……一個偉大的中國人,一個來自偉大中國的中國人,哈哈哈、哈……」他打了個重重的酒嗝,翻身倚在鑽機旁,順勢下滑,躺在地上。

這個結果,我能預料到,否則也就不能解釋蘇倫提到「黑客至尊榜」的用意了。

我更關心的,是小燕是誰的弟弟。

隔了一會兒,帳篷裡響起了小燕的鼾聲。那幾個人面帶崇敬無比的表情,走到小燕身邊,幾乎同時發出了又羨慕又嫉妒的歎息,然後魚貫而出。做技術這一行的人,靠的是天才靈感,往往做了一輩子的老工程師,幾十年磨礪出來的水準,都不如大學剛畢業的毛頭小子。

這幾個人親眼看著小燕談笑風生地破解密碼,滿心裡除了歎服欽佩,實在無話可說。

我走近小燕,凝視著他的蒜頭鼻子、雜亂無章的眉毛、緊閉著的單眼皮──說真的,他的長相令人不敢恭維,而且嗜酒如命的習慣更是給了我極差的第一印象。他臉上的膚色很差,一副長期睡眠不足的枯黃萎頓相,絕對是整日跟電腦螢幕面對面造成的結果。

「你看到了什麼?」他陡然張開了眼睛,噴出一嘴酒氣。

我笑了笑,沒理睬他。

鑽機上的觸摸屏依舊亮著,那個應該輸入密碼的對話框裡,有個短短的光板在不安地閃動著。

小燕伸了伸懶腰,又縮起肩膀︰「最起碼要五個小時,洛克席拉馬丁公司的產品,堆砌密碼的部門人員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這裡包括了至少三十種以上的編碼模式……唉,說給你聽也白費,我給你帶來了個好東西,你一定會感興趣──」他伸出腳尖,勾到了床邊的背包帶子,用力拖到手邊,嗤啦一聲拉開了拉鏈。

背包最上面的一層,疊放著至少五台筆記本電腦,外表銀光閃閃,竟然全都是高強度鎂鋁合金外殼,沒有任何品牌標識。他把手伸進背包下面,摸魚一樣摸來摸去,終於找到濃濃的一疊列印紙。

「嘿嘿,三千萬像素衛星傳真圖片,除去五角大樓絕妙電子文檔室的原版外,這是唯一的一份拷貝。裡面這人,你應該認識──不必說謝字,雖然這些東西能換到兩百萬英鎊或者三百五十萬美金……」

他把列印紙丟給我,自己取出一台筆記本電腦,把四五根亂七八糟的線纜拖出來,利用磁性膠墊固定在鑽機觸摸屏的表面。跟著,又摸出一副髒兮兮的聽診器懸掛在脖子上,聽診器的探測端粘在觸摸屏的側面綠色按鈕之上。

憑借聽診器和聽力開啟密碼的手段,是智力盜竊保險罩的高手常用的技術手法,但用到觸摸屏上的案例,此前好像還沒被報道過。

我展開這些寬幅列印紙,陡然手臂一震︰「是……是大哥楊天?」立刻,我的十指不由自主地發力,各攥住紙張的一邊,深秋枯葉般抖動著,令它刷啦刷啦直響。

蘇倫從我身後探出手,把列印紙輕輕從我手裡抽走,低聲問︰「怎麼?什麼事?」

那不是普通圖像,而是大哥楊天跟某個石像貼身肉搏的場面,跟谷野提供的衛星圖片如出一轍,只是更清晰、更直觀。

大哥的牙齒緊咬著,腮邊的咀嚼肌呈現出虯結掙緊後的深刻凸痕。他的眉高高飛揚著,黑白分明的雙眼用力瞪著,嘴半張,嘴唇上的鬍鬚烏黑濃密,但卻長得有些過分,彷彿是幾個月沒刮過鬍子的野人。

他的雙手扭住了石像的右臂,左肘則是頂在石像腰間,做出了一個「過肩摔」的標準預備動作。手背上的肌肉、青筋、血管、汗毛都拍得清晰無比,比谷野的圖片更可信、更有說服力。

被大哥扭住的,明顯是尊相貌古怪的石像,因為那人頭頂上戴著一個正方形的頭盔樣的東西,只有向前的一面露出圓滾滾的花生米大的小眼睛。他的個子要比大哥高半個頭,身上的衣服非常緊,呈現出一片灰白不明的顏色。

他們所處的背景非常乾淨,像是一間極冷清的空房子,四壁和地面、屋頂都是灰白色的,死死板板,毫無人間煙火氣息。

列印紙共三十張,鏡頭以不同角度拍攝而成的這些東西,幾乎清晰再現了大哥的所有動作和表情。而在所有頁面的右上角,都帶著一個顯著的圓形「51」的圖示。圖示是紅色的,一美分大小,毫無花哨的配圖,只是一個實線圓圈,再加上中間的字符。

這個標誌,毫無疑問是代表隸屬於美國空軍的一個神秘部門──51號地區,一個專職處理一切跟外星生物、外星太空飛行器有關訊息的特殊部門。任何事件,只要有51號地區的秘密人員介入,馬上就會蒙上一層神秘的外星面紗。

我接連做了五次深呼吸,才把自己的激動情緒穩定住。

小燕又開了一瓶白酒,緊緊地皺著眉,目光始終不離那面觸摸屏。此刻,他已經把裝著白酒的箱子拖到鑽機旁,當作了自己的工作椅。一隻手握酒瓶,另一隻手不停地在觸摸屏隱形鍵盤上敲打著,幾乎每隔五分鐘,鑽機的單音喇叭就會響起「嘀」的一聲。

蘇倫始終無聲無息,迅速翻看了那些圖片後,緩緩走到自己床前,慢慢坐下、慢慢取出手機、一字一停地慢慢撥了一個號碼,似乎心情極為沉重的樣子。

「495559……」她對著話筒,聲調低沈地開始對話。

小燕開始興高采烈地吹口哨,瓶子扔在一邊,兩手共十二根手指在觸摸屏上飛舞著,彷彿進入了興奮之極的忘我狀態。翻來倒去,他吹的是那支美國人耳熟能詳的《印地安小孩》,始終都是同一音調的「一個、兩個、三個印地安,四個、五個、六個印地安」……

此刻的我欲哭無淚,因為從來沒想到大哥的失蹤會跟外星人有關。谷野曾經說他還活著,蘇倫說過同樣的話,而現下小燕帶來的照片,又顯示了同樣的訊息。我想幫他,卻根本無從下手,無從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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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5:28
第六部神相畢露  9幽蓮再現

蘇倫結束通話時,我的牙齒仍舊在「咯咯咯咯」地不停打顫,彷彿病入膏肓的傷寒病患一樣︰「你在……跟誰……誰通電話……」

我需要有更多管道的數據來證明這些圖片的準確性,小燕是蘇倫帶來的,這些神秘圖片自然跟蘇倫也有關係。

蘇倫一聲長歎,還沒來得及回答,小燕已經背對著我,毫不在意地甩出一句︰「嘻嘻,那是五角大樓裡最漂亮、最有錢、最有人緣、最官運亨通青雲直上的燕遜小姐罷了,你難道不知道?」

不知不覺中,我的手已經扣上了小燕的肩膀,沉聲叫著︰「小兄弟,關於這些照片,我需要你有進一步的說明,幫幫忙好不好?」

小燕「呀」的一聲怪叫,肩膀一晃,掙脫了我的擒拿手。幾乎是電光石火的剎那間,他的肩頭上反生出一股巨大的彈力,令我的手如同觸電般被凌空彈開。他仍背對著我,左腳一閃,腳尖已經匪夷所思地逼在我的喉嚨上。

這一招的古怪之處在於,他的身體是背對著我,左腿怎麼可能旋轉任意角度踢過來?這樣的攻擊方法,分明是瑜珈武功裡的最高明手段──小燕只是個不到十八歲的年輕人,就算從下生起開始修煉瑜珈,也不可能在十幾年內速成……

「別逼我,姐姐不許我跟人打架──嘩,他媽的十二層結束,還有十二層,美國鬼子在搞什麼東東?一台破鑽機而已,搞得這麼神秘?」

小燕收回了腳,雙手突然停止了動作,像個努力思考問題的好孩子,伸手去揪自己頭頂的凌亂頭髮,一邊揪一邊喃喃自問︰「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交手一招,他不但使出了中國武功裡最精妙的「沾衣十八跌」,還露了一式高明的腿上功夫,讓我突然覺得,面前這個貌不驚人的醜陋少年,絕對算得上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江湖奇俠。

我誠心誠意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真是不應該。

小燕根本沒聽見我的話,忽而垂頭喪氣、忽而雙眼放光,突然大聲地叫著︰「蘇倫姐、蘇倫姐……我懂了,這套密碼程式,根本就是美國航空總署的『核保險』程式。再怎麼說,一台民用鑽機都不可能動用到這種程式,除非……除非……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他改用雙手用力抱住頭,撥浪鼓一樣搖來搖去,把耳朵上鑲著的兩個黑色琥珀耳墜甩的像要飛出去。

此刻,我們三個的腦子都很亂,蘇倫示意我向帳篷外走,我們必須得避開小燕談一下照片的事,否則今晚的工作沒法再開展下去。

太陽過了中天,營地裡一片懶洋洋的寂靜。納突拉死後,那個大帳篷歸手術刀單獨使用,順便接管了谷野擁有的全部資料。此刻,所有的帳篷門口都簾幕低垂,聽不見人聲。

「那些圖片,千真萬確,日期最近的一張,是在五月一日。風哥哥,所有圖片都是出於美國太空總署佈置在赤道上空的『非星九號』與『非星二十五號』拍攝所得,報送給51號地區後,做為一級戰鬥機密呈交五角大樓總指揮拉姆斯菲爾德過目,然後轉呈美國總統本人。」

不等我發問,蘇倫便把剛才得到的最新情報源源本本說出來。她的表情非常嚴肅,可見對這份情報,也感到複雜難解。

風捲著她漆黑的長髮,更吹拂著她的纖細腰肢,此刻看上去肯定是無比動人的,但我的心思全部在那些圖片上,雙眼酸澀腫脹,根本無心欣賞她的綽約風姿。

「那是……楊天?『盜墓之王』楊天?」我艱難地問了這麼一句。

「是,至少美國人的所有資料,都顯示了這一點,而且,隨這些資料一同呈報總統的,還有長達六百頁的楊天的個人生平介紹。所以,我們應該百分之百相信,楊天大俠還活著,並且就在兩顆衛星負責探測的區域內──」

我打斷她︰「蘇倫,何須繞來繞去?衛星照片,都有準確無誤的經緯度坐標,只要取得這兩個數值,不就清楚知道我大哥所處的位置?」

只要能看懂地球儀的人,就該明白「地理坐標」這一概念。美國人的「精確坐標技術」,已經把三百六十度的經緯度又做了十分之一等分的細化,把全球分成為縱橫交叉、各三千六百條線的細小區域。這一點,對於美軍的遠程飛彈、巡航飛彈、紅外追蹤飛彈的精確制導系統有劃時代的突破性幫助,正是基於這一點,美軍在打擊南聯盟的科索沃戰爭中,才能始終牢牢控制戰局,指到哪打到哪,令南聯盟的敵對勢力無處藏身。

上面提到的兩顆美軍監測衛星,針對的目標就是非洲大陸幾個軍事力量發展最快的國家,其中當然也包括埃及和南非這一對南北冤家。

「對,風哥哥,你說得一點都沒錯,不過──這組照片上,根本沒得到任何坐標訊息。」

我怪叫出聲︰「不可能!不可能!」天哪,人類語言的匱乏,讓我雖然無數次提醒自己不要再說這三個字,卻始終無法避免地要再三說出來。

「的確是夠匪夷所思的事,就連五角大樓的頭號人物聽了,第一回應,也是『不可能』這句話。如果監測衛星不能得到準確的經緯度坐標數據,就算一秒鐘拍攝數百萬張圖片,也根本沒有絲毫實際用處。但是──這是真的,經過51號地區和國防部的超過一百次覆核後,所有環節都沒有問題,只是工程技術人員得不到照片的地理坐標,除了籠統的日期,甚至得不到照片成像的準確時間……」

這樣的結果,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所有的電腦設備工作時,都會存在兩個不同的時間記錄單元──外部調校時間和機器內核時鐘。做為美國最尖端的監測設備,衛星成像時甚至會統一使用「三維地理坐標加時間延長線」這種類似於「四維空間」的記錄模式,也就是說它們的技術,可以記錄可見空間裡的任何物體在任何時間的軌跡狀態,但現下51號地區和五角大樓都對這組照片束手無策。

「我只能說,楊天大俠活著,但無法確定他在非洲的大概地點。咱們唯一的希望,仍是維繫於美國間諜衛星的後續圖片上,風哥哥,我相信咱們一定能找到他,並且將這些看不見的謎題一環一環解開來……」

蘇倫恢復了堅忍的一面,筆直地挺直了腰板。

東面,鐵娜快步踏出了帳篷,向左面詹姆士的帳篷走著,看見站在一起的我跟蘇倫,猛地愣了一下,揮了揮手,算作是打招呼。

她仍穿著畢挺的一絲不苟的軍服,走路的姿勢也是標準完美的埃及軍人作風,只是倉促間沒戴軍帽,任滿頭金黃色的天然鬈發披散在雙肩上,在陽光下散發出跳躍的金光。在遍地黃沙、滿眼冷冰冰的槍械環伺的枯燥環境裡,漂亮大方的鐵娜無疑是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與蘇倫相比,鐵娜顯得更老練、更世故、更胸有城府,但她們兩個同樣氣質優雅、風姿綽約,是闖蕩江湖的女孩子中頂尖的高手。

「風哥哥,我總是對詹姆士不放心。你知道嗎?美國方面,對非洲大地的覬覦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如果不是參議院的在野黨方面一直極力反對插手非洲事務的話,海軍陸戰隊的先頭部隊早就踏上這片土地了。這樣的情勢下,同時為美、印兩國工作的詹姆士,肩上可能同時擔負著若干項任務……」

最重要的問題,「月神之眼」只有一顆,最後終將落入誰手呢?

大國之爭,從來都沒有謙讓禮貌這一說,美國人尤其如此,在國際爭端中,一直抱著「寧教我負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我」的「曹孟德原則」。只要他們看上的東西,就一定要到手,無論是文攻還是武力。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便到了黃昏。

小燕一直在切牙切齒地忙碌著,嘴裡不停地喃喃咒罵鑽機的設計者,竟然搞出這麼複雜的密碼保護程式。

「總共二十四層密碼,天哪!設計鑽機的人肯定是電腦白癡,這樣的程式設計,比五角大樓的資料庫程式鎖還詭異……又解完一層了……最起碼要工作到今晚零點以後……」他一直在拚命地喝酒,臉上的酒意紅到盡頭變成蠟黃,由蠟黃再變得通紅,只是雙眼越來越亮,像是兩顆被不停地切割打磨的鑽石,每多出一個稜面,亮度就增加一分。

鐵娜仍舊在詹姆士的帳篷裡沒出來,不知道有多少神秘的事值得商量。

我發現蘇倫的眉越皺越緊,她對詹姆士的懷疑隨著鐵娜的突然介入而加深──我走出了帳篷,耳朵裡已經灌滿了小燕一停不停地吐出的髒話,實在已經是忍無可忍。

明月掛在東南天空,清輝普照著寂靜無比的沙漠,讓所有的黃沙神奇地變成了皎潔的月白色。

失去了探照燈的光柱控制後,營地裡最亮的應該算是詹姆士那座帳篷裡發出的照明燈光,幾個抱著衝鋒鎗的衛兵,無精打采地在營地裡做例行的巡邏。

營地外圍的軍車附近空蕩蕩的,所有士兵都老老實實呆在帳篷裡,難得有睡個好覺的休整機會,每個人都會倍感珍惜。

我揚了揚雙臂,仰天吐出一口濁氣,一想到明天就能浩浩蕩蕩地殺奔土裂汗金字塔,從頂及底,層層開發,把下面所有的詭譎秘密挖掘出來──心裡忍不住一陣興奮激盪。在埃及這種「一言堂」總統管理國家制度下,最大的好處是任何事,只要總統同意,全國範圍內馬上通行無阻。這一點,比任何事都要經過參眾兩院商討的美國制度先進多了。

危機感是突然降臨的,就在帳篷頂上,當我急速旋身向正北面帳篷望過去時,驟然發現了一襲灰色的長袍靈巧之極地跳躍著,幾個起落便切近了我跟蘇倫的帳篷,快得像一縷灰色的輕煙。

「是──幽蓮?」這是我的第一回應,不必看那夜行人的臉(當然也看不清,她的臉一直遮在巨大的風帽下面),從她跳躍的身法上,我已經做了極為肯定的判斷。

營地裡游弋的哨兵們都在昏昏欲睡,根本沒發現突如其來的闖入者。

我不敢有絲毫停留,馬上發足狂奔,衝入帳篷裡,收勢不及,將門簾也嗤啦一聲撕裂開來。但我仍舊慢了半步,幽蓮手腕上彈出的彎刀,已經橫在小燕脖子上,身子則是蹲伏在鑽機頂上,長袍曳地,如同一隻突兀來臨的詭異蝙蝠。

自從薩罕與幽蓮失蹤後,營地裡又接二連三的發生了很多怪事,以至於我跟蘇倫早就把這師徒暫且忘記了。

在彎刀挾持之下,小燕的手指仍舊在觸摸屏上不停地敲來敲去,嘴裡唸唸有詞︰「第二十層與二十一層秘密之間,為何要設定四道防火牆呢?難道是為了騰挪空間做一個矩陣排列?天才啊天才……可惜你遇到的是我……」根本對彎刀鋒刃熟視無睹。

幽蓮的五官面目全部遮掩在帽簷的陰影裡,所以此刻根本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蘇倫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幽蓮的額頭,她們之間相隔的距離大概是四米,但她拔槍的動作明顯要比幽蓮的彎刀遲緩,所以才遲遲沒敢扣動扳機,免得葬送了小燕無辜的性命。

我舉起雙手,和氣地微笑著,向幽蓮打著啞語︰「我們是、朋友,大家是朋友,談談好嗎?」

薩罕不在,跟這個又聾又啞的女孩子溝通肯定夠麻煩的。她一出現便直奔我的帳篷,目標肯定跟這台鑽機有關──想起薩罕的神秘獻祭儀式,我不禁在心裡嘀咕︰「難道又是土裂汗大神派幽蓮來的?」

殺了小燕,此前的一大半解碼工作可就白做了。

「你、師父呢?我們談談?這是、我的朋友,請把刀、拿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把這句話的意思比劃清楚,臉上已經冒出了冷汗。

我不是很喜歡小燕,但他是蘇倫請來的,我當然有義務保護他的安全。

蘇倫一聲低歎︰「風哥哥,她能看懂嗎?」

我心裡也沒底,只能硬著頭皮比劃下去︰「刀、拿開、好嗎?別傷害他。」

幽蓮一動不動地蹲著,逼住小燕的彎刀非常穩定,對我比劃出的動作,根本無動於衷。

帳篷裡的氣氛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幸虧小燕膽子夠大,在刀鋒下依舊泰然自若,目光只盯在觸摸屏上。

蘇倫握槍的手漸漸開始發抖,並且槍口下垂,指向幽蓮的手腕。那麼鋒利的彎刀,只要輕輕一劃,小燕恐怕就得血濺當場。若是能一槍打斷幽蓮的手腕,或許可以搶佔先機,將小燕救下來。

「你、師父呢?」我繼續比劃,汗珠子從額頭上慢慢滾落下來。眼看就能解開鑽機密碼,無論如何不能功虧一簣。

薩罕與幽蓮神秘失蹤後,這麼多天一直藏在那裡呢?要知道,茫茫沙漠裡,沒有足夠的水源和食物,任何人都是熬不過七天以上的。

帳外,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隨即帳篷四角全部被士兵掀開,三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近在咫尺地指向幽蓮的前後左右。

鐵娜和詹姆士並肩走進來,指著幽蓮冷笑︰「你師父在那裡?大祭司死了,總統先生要他回來做大祭司,統領全國的神的信徒……」她的鬈發隨著笑聲不住地在肩頭跳躍著,洋溢著說不出的嬌媚,引得詹姆士不住地斜著眼睛去看她的臉。

看他們兩個的親密表情,似乎整整一個下午,相談甚歡。沒來由的,我心裡掠過一絲醋意,彷彿詹姆士此刻站立的位置應該屬於我一般。

幽蓮的左手慢慢按在液晶屏上,擋住了小燕的視線。不過,隨著鑽機上的喇叭「嘀嘀嘀嘀」連響了四聲,小燕欣喜若狂地打了一聲尖銳的口哨︰「好了,一切搞定!」隨即,鑽機轟鳴聲充滿了整座帳篷,他興奮地搓著雙手,又開始喃喃地罵粗口了。

從開始著手解碼,到現下完成,足足用了八個小時,已經大大超出了小燕的時間預算。

他伸手推開了幽蓮的彎刀,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又抬手去拍幽蓮的肩膀︰「喂,朋友,你這個吸血蝙蝠的型式不錯啊!不過這個年代再用刀的話,未免太落伍了吧?冷兵器肉搏的年代早過去了,你該用這個──」

小燕猛然旋身,左右肘邊的衣服嗤啦一聲撕裂,甩出兩柄短筒霰彈槍,直逼幽蓮的胸口。他的衣服又瘦又短,我剛剛根本沒料到他袖子裡還能藏得下槍械。

「槍下留人,小燕──」我叫起來,驀的半空寒光一閃,錚錚錚錚四聲響過後,小燕尖叫著後退,舉起雙手,霰彈槍只剩下了兩截二十厘米長的槍柄,其餘部分,已經被幽蓮左手彈出的彎刀削成四段。

如此快速絕倫的交手,已經無法用時間來描述,所有的動作幾乎是一眨眼間就完成了。

隨即,所有士兵手裡的衝鋒鎗噠噠噠噠地吼叫起來,子彈狂風豪雨一樣掃向躍在半空的幽蓮。幽蓮躍起時,雙臂盡力向前伸展,做了個優美的「一鶴沖天」的動作,嗤啦一聲劃破帳篷的弧頂,灰袍一卷,便將射過來的近四百發子彈全部掃落,叮叮噹噹地砸在鑽機上。

小燕驚駭地丟棄了手裡的槍柄,抬手摸著自己的前額。

蘇倫來不及向外追擊,搶著問︰「受傷了?受傷了嗎?」她對小燕的關心,一聽就知道發自肺腑摯誠。

我心裡突然滾過一陣感慨︰「蘇倫心裡,並非只有我。就算手術刀死了,她還有好朋友、還有好朋友的弟弟……」

小燕前額上的發忽然隨手而落,非常整齊的一綹,應該是被幽蓮的刀刃劃過而造成的。

蘇倫長吁了一口氣,心也隨之放下。

我無言地跨出帳篷,士兵們正在亂糟糟地發動軍車,準備追擊已經飄飄然向西飛去的幽蓮,引擎轟鳴聲、換彈夾聲、緊張呼喝聲響成一片。月光下,以遙遠的青色天空和土裂汗金字塔為背景,幽蓮凌空飛過,北風鼓蕩著她的灰袍,活生生就是一隻體型變異後的巨大蝙蝠。

剎那間,我想起了那晚跟蹤幽蓮時導致的神秘失憶,也是目睹她這樣向金字塔方向飛著,此情此景,不過是那天晚上的過程重放。

我扭頭向帳篷裡大叫︰「蘇倫,我去追幽蓮,你別亂跑──」

一句話沒說完,已經隆隆轉動的鑽機忽然開始冒起煙來,最先是從液晶屏的部分,接著蔓延到鑽機的整體部分,全都是刺鼻的綠色煙霧。我愣了半秒鐘,跳上最近處的一輛剛剛發動的吉普車,將駕駛員推出去,狠狠地踩下油門,嗚的一聲衝了出去。

看這情形,鑽機似乎是被幽蓮動了手腳,明顯是燒燬報廢了。我必須要追到她──

彩虹勇士的車子性能都是一流的,在我狂踩油門之下,呼嘯著第一個衝出了營地。我現下可以確定,幽蓮飛去的方向就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尖頂。

在我身後五公丈外,士兵們的軍車也跟了過來,車頂上的探照燈發出強烈的白色光柱,劈開了茫茫夜色。

駕駛座旁邊的槍套裡,斜插著一柄軍用手槍。我切牙把油門踩到底,一手把握方向盤,一手抓住了手槍。什麼都顧不得了,此時只要有機會開槍,我得搶先下手才行,幽蓮的武功高得匪夷所思,以小燕那樣的絕妙身手,竟然一招之間就被她削斷了頭髮,並且那或許只是一個警告,她當時要取小燕性命的話,已經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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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0-27 20:55:59
第六部神相畢露  10「月神之眼」的突變

七分鐘後,幽蓮的身子突然下墜,輕巧地落在簡易公路的中央。

我根本沒有減速剎車的打算,轟了一腳油門,瘋狂地撞了過去。管她搞什麼鬼,先下手為強,免得遭受荼毒。

陡然間,在我身後,連續響起了十幾聲劇烈的爆炸,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緊跟而來的四輛軍車無一倖免,被炸上了半天,車身整個撕裂,散碎的零件向四面八方飛射出去。爆炸聲令我全身猛然一震,來不及有任何回應,車子已經撞在幽蓮身上,再衝出十幾米,嘎然而止。

我並沒有撞死幽蓮,等我踩下剎車,回頭再看,連天火光濃煙映襯下,她孤零零地站在公路中央,仍舊面向我。剛才那一撞,對她沒有絲毫損傷,如同撞到了空氣一樣的透明人。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已經沒有任何選擇,一腳踢開車門,雙手握槍,砰砰砰砰地連續扣動扳機,邊射邊進,直到打完了槍膛裡的所有子彈。

我已經說過,自己的射擊技術已經完全可以去給部隊裡的神槍手做教官,這一次確信二十顆子彈全部是瞄準幽蓮的頭、胸、腹三處要害部位,絕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並且,我很清楚這種大口徑軍用手槍的殺傷力,二十顆子彈足夠殺死一條巨蟒或者一頭成年北極熊了。

幽蓮揚起左手,張開五指,叮叮噹噹的子彈落地聲不絕於耳,不多不少,正好二十顆。

我張大了嘴,握著空槍,呆呆地站著。

「沒用的,風,地球人的子彈已經無法射殺我,這些被你們視為防身法寶的武器,在我眼裡,只是小孩子的玩具。對不起,我直呼你的名字,會不會太不禮貌?我聽到別人都這麼叫你,所以也這麼稱呼你,抱歉。」

我的思想一陣迷亂,幽蓮竟然能開口說話,並且用的是華語──「薩罕不是說她天生又聾又啞嗎?稱我為地球人?她是什麼人?外星人嗎?」

幽蓮推掉了風帽,露出一張土灰色的面具,雙眼炯炯有神地盯著我。

跟蹤追來的士兵們都已經光榮殉職,深夜的簡易公路上,除了我們倆之外,只有無窮無盡的大漠風沙。我覺得自己彷彿墜入了一個詭譎的夢,月亮那麼圓,月光那麼嫵媚,而我面對的卻是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非地球人」。

此前看過的飛碟探索雜誌上,遭遇過外星飛碟、外星人的不計其數,很多人用天花亂墜的華麗詞彙描述過外星人的飛船、長相、語言、動作──現下,我面前實實在在地站著一個外星人,一個外表跟地球人沒什麼兩樣的外星生物。

「你是外星人?薩罕也是外星人?土裂汗大神也是外星人?」我連續問了三個問題。回想薩罕的樣子,除了年齡過高外,與地球人沒有任何不同。

一陣強勁的北風捲過來,幽蓮的灰袍呼啦啦地飄起來,越發顯得神秘怪誕。剛才的爆炸來得莫名其妙,如果也是幽蓮做的,恐怕她真的是沒安什麼好心。

「我們的身份重要嗎?你是不是一定要揭開所有事情的真像才能安心──理智些,地球上很多事,是沒有答案的,也就是說你窮盡一生,都不可能看到真像。人的生命寶貴,為什麼一定要把生命浪費在陰暗狹窄的墓穴裡,而不是用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她在面具後不停地眨著眼睛,聲音平緩呆板,猶如透過某種電子喇叭發出來的一般。

我冷笑著︰「非我族類,其心必殊。你能講中文,自然懂得這句話的意思吧?這裡是地球,根本不歡迎貴星球的不速之客。」

她伸手向上推了推土灰色的面具,不無遺憾地說︰「那咱們就話不投機了!金字塔在地球上存在了幾千年,讓安葬在墓穴裡的人安安靜靜地修煉不好嗎?地球人幹什麼非要挖個洞鑽進來?所以,我把那個鑽機銷毀了,希望以後再沒有人造出這種無聊的機器出來……至於你,若不是看中你身體裡的能量,早就像他們一樣,炸成碎片了……」

幽蓮回身指向仍在冒煙的軍車殘骸,語氣輕描淡寫,彷彿殺死四車士兵,絲毫不必大驚小怪。

「你們……你們住在金字塔裡?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我覺得胸膛裡似乎有一大團火人在熊熊燃燒著,早已經怒不可遏。我們是人,不是飛鳥走獸一般的動物,怎麼可能任意地被外星人屠殺?

「我們的目的?那些對你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警告你,有些東西,還是讓它永遠長眠地下的好,一旦被好事之徒挖掘出來,首當其衝要被毀滅的是地球,而不是宇宙裡千萬顆星星中的任何一顆……」

灰袍飛捲之下,她的胸口竟然露出了一個巨大的星球標誌。

我沒看錯,一顆碗口大的灰色星球,四周環繞著一層乳白色的光環,不知是刺繡還是彩印在她胸口的,看上去熊熊燃燒,極有立體感。那顆星星,在地球人的知識中是絕無僅有的,因為只有它,才會纏繞著這種宇宙塵堆積成的環形光帶。

它的名字,叫做土星,地球人都知道。

我的腦子迅速一轉,「啊」的叫了一聲︰「你們……你們來自土星!你們是土星人!」

用星球圖案做衣服裝飾,早就是落伍了的點綴方法,並且以我的眼力能看得出,幽蓮衣服上的土星標誌,絕不是用地球上的描繪技術留下的,否則根本得不到這種極具無聲吸引力的立體型式。

幽蓮低頭看了看前胸,發出一陣詭異的笑聲︰「他沒說錯,你果真是具備超強能力的地球人!厲害、厲害……」

她的話裡提到了一個人──「他」,令我精神一振。

「幽蓮,你說的『他』是誰?是你師父薩罕還是土裂汗大神?」

幽蓮停止了笑容,回身向營地望著,臉上掠過一絲不安。我不知道這些神通廣大的外星人在地球上還會有什麼懼怕的東西,按照他們的實力,完全能做到古人說的「挾泰山以超北海」。能讓他們也懼怕的,又將是何種恐怖巨大的力量?

「是大神說的,我要走了,師父說過,一旦我開始張口說話,幻像魔的影子就能感知到我,循著這條線索直追過來……記住我說的話,別總試圖發掘什麼,那些屬於遠古地球的秘密,就讓它們永遠埋在金字塔下面好了……」

她也提到了幻像魔,只是我目前的思想根本不想相信任何人,就她引發爆炸消滅追來的士兵的手段來看,已經足夠殘暴了。

我不知道能用什麼手段留住她,眼睜睜地看她凌空飛起來,一直向西滑行過去,直到消失在土裂汗金字塔的背面。月光把金字塔照得半陰半亮,再映襯著四面銀白色的無際沙丘,帶給我的只有獨自一人看恐怖電影的緊張感。

幽蓮的話,並沒有給我任何解開謎題的啟示,相反,那些話更是增加了我的困惑︰「土星人?面前的金字塔裡居住著土星人──還有某些『不肯讓人發掘的遠古秘密』?那麼,土星人抓到了籐迦,又在她身上套了那麼多黃金圓筒做什麼?那些神秘的孟加拉國變種金線蝮蛇又是從何而來……」

科學家早就慎重考證過,土星表面溫度極低,達到了攝氏零下一百二十五度,表面盛行強風,甚至有許多資料證實,土星表面上覆蓋著濃濃的堅冰,猶如地球上人類出現前的冰河紀。這種環境下,連最堅強的藻類、菌類都無法生存,更不可能有高等級生物。

我推斷幽蓮是土星人的最大依據,就是她胸前的星球圖案。既然是外星人,她根本沒心情弄個屬於別人的標識放在胸口。

呆呆地思索了十幾分鐘,我只能發動車子,獨自一個人回營地去。

在我跟蘇倫的帳篷週遭,已經圍了大堆人,人堆裡傳出小燕憤怒至極的吼叫聲︰「那個醜女人!我一定要殺了那個醜女人!」

空氣裡飄浮著電子原件燒燬的焦糊味,按慣例分析,科學技術遠遠高於地球人的外星來客,想摧毀地球上的電腦電子裝置,簡直易如反掌。剛才,我根本沒看到幽蓮是如何出手的,便已經埋下了摧毀鑽機的伏筆。

這次,蘇倫是跟手術刀站在一起的,兩人幾乎已經想盡了一切辦法,要把小燕的咒罵壓制下來,卻收效甚微。

我站立的位置,斜對著手術刀的左臉,很明顯的,我看到他的左耳一直在頻繁跳動,猶如一架小型的聲波接收器正在高強度工作著。他的臉色鐵青,兩腮的肌肉繃得很緊,像是出於極度的痙攣狀態。偶爾,他會扭頭從人群的頭頂上向西面眺望幾眼──

之所以把他此刻的動作描寫得如此詳細,全都是因為幽蓮的話──「她張口說話,幻像魔的影子就會探聽到」。這句話,引發了我的最天馬行空的幻想,並且跟蘇倫說過的「他是另外一個人」聯繫起來。

他是另外一個人嗎?

這個月亮極好的沙漠之夜,就這麼在沮喪與頹廢中昏昏沉沉地過去了。

最鬱悶的要算是小燕,費了那麼大力氣破解了鑽機的密碼,還沒有讓它大顯身手,就被幽蓮徹底摧毀了,讓他的成就感大打折扣。更恐怖的是,他的巨大背包裡放著的所有筆記本電腦、電子解碼器、電子黑客解碼字典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恐怖打擊,全部無法營運,形同廢鐵一堆。

「我終於懂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反覆念叨這這句話,就算是在翻來覆去的夢話裡,也是這一句。

一覺醒來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

身邊的小燕早就不見蹤影,對面床上,蘇倫用過的睡袋也早疊得整整齊齊的。用力吸了吸鼻子,我還能聞得出那種焦糊味。不過,我總覺得帳篷裡好像少了什麼,仔細四面張望了幾分鐘,原來是小燕的白酒和背包不見了。

到我下床穿鞋時,蘇倫氣喘吁吁地快步走進來,手裡捏著一張紙條︰「風哥哥,小燕走了,留下這張紙條。唉,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古怪,簡直沒法管教他!」

紙條上,用螃蟹爬一樣的字跡寫著︰「沒面子,走了,真丟人!」後面下款的地方,潦草地畫著一隻展翅飛翔的小燕子。

小燕真的有個性,如果是再年輕五歲的我,可能也會做出同樣的事。

失去了鑽機,今天的行動只能重複地從豎井和隧道開始,這或多或少地影響了我的情緒。每次進入隧道,睹物思人,就會記起為了發掘金字塔、取得「月神之眼」而長眠沙漠的那些生命。

陽光從門口照進來,我用力扭了幾下脖子,心裡隨著初升的太陽,也重新積聚起了希望和勇氣。如果能順利拿到「月神之眼」,總算對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大事做個了斷,最起碼算是「有始有終」吧?

蘇倫顯得憂心忡忡,因為昨晚我跟幽蓮的對話,同樣帶給她更大的困惑。

「既有蛇陣,又有土星來客,風哥哥,你有沒有一點點害怕的感覺?」蘇倫又在擦拭她的雙槍,耳邊的長髮垂下來,被朝陽的光芒細細地鍍上了一層金黃色。她的背上,垂著更多漆黑瀑布一樣的長髮,令人心裡癢癢的,直想伸手去溫柔地摸一把。

我又分心了,今天的任務很艱巨,若總是不能收斂積聚精神,只怕要出事。於是,我警惕地移開視線,強迫自己把腦子裡的私心雜念清除出去,緩緩地達到心神明澈的境界。

上午八點鐘,我、蘇倫、鐵娜、詹姆士、手術刀,連同三十名身體彪悍、身強力壯的士兵下了豎井,透過橫向隧道,默默地趕奔金字塔入口。

每個人都很沉默,特別是手術刀,嘴閉得緊緊的,兩眼不停地向四周逡巡著。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隧道,所以對每一個細節都很感興趣地去觀察。

越走近入口,我越發現了有點不對勁,因為隧道雷根本沒有毒蛇吐信發出的「 」聲,到處都是死寂一片,只有我們腳下踩到的地方發出踢踢踏踏的響聲。

首先低聲叫起來的是詹姆士,他用力伸手向前指著︰「風,你快看!那些白光不見了!一點都不見了……」

的確,入口處黑漆漆的,像一個兇猛張開的怪獸的大嘴。「月神之眼」發出的自然光一點都沒有了。

我的心裡猛然一震︰「別是金字塔內部又發生了什麼巨變才好?」

這種人人自危的狀態下,整支發掘隊伍已經臨近崩潰邊緣,再也無力承受任何打擊了。大家的目標,是成功獲取「月神之眼」,完成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最終使命。

詹姆士叫完了那句話,突然向前狂奔,不到一分鐘內便衝到了金字塔入口位置,摁亮了手電筒,向裡面探頭看了看,放心地吁了一口長氣︰「啊……沒事沒事,還是那副樣子,感謝上帝,感謝上帝……」

在財寶面前,他是跑得最快的一個,這一點毫無疑問。

在鐵娜的命令下,二十名士兵全部摁亮了戰術手電筒,排成五人平行陣列,緩緩前進。

墓穴的架構的確沒變,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四壁鬼影憧憧,讓人疑神疑鬼。我們一直向前,走到那個池子前。

池子中央,只有那個兩米見方的石台,石台的一頭是那顆「月神之眼」,另一頭空著,沒有毒蛇,更沒有曾經躺在上面的木乃伊芳。墓室裡死一般寂靜,每個人都在用力摒住呼吸,凝望著那顆已經失去了光芒的寶石。

在手電筒的強光照射下,寶石閃著晶瑩剔透的光,但絕不是此前進來時的那種足以照徹天地的白光。看上去,它只不過比尋常的寶石略微大一些、亮一些而已──我聽到蘇倫大聲吸氣的聲音,隨即她在我耳邊喃喃地說︰「風哥哥,記得我說的『燈泡』理論嗎?」

猶如一個斷電的燈泡,「月神之眼」失去了原先的輝煌光芒。

強力電筒的光柱將滿室黑暗割得七零八落,所有人聚在一起,不敢有絲毫鬆懈,生怕黑暗中會躥出什麼奪人性命的怪物來。特別是那麼多翻滾糾纏的毒蛇,怎麼可能突然就不見了?

池子四壁和底下,仍舊是成片成片的土黃色壁畫和鮮艷奪目的紅色符咒,彷彿曾經充塞池子的那些詭異猙獰的毒蛇,只是記憶裡的一個幻想片斷。

整整有半小時時間,根本沒人顧得上說話,士兵們扣住扳機的手,因為太過緊張,指骨發出喀吧喀吧的輕響。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異常緩慢悠長,不敢發出一丁點多餘的聲音──彷彿我們這群人已經與世隔絕一般,這半小時的時間,把人悶得都要窒息過去了。

我手裡的電筒無數次地指向石台正上方的屋頂,驚駭得無法用言語描述此時的心情。沒有方洞,屋頂是平滑的石壁,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縫隙存在。這也難怪,如果池子都可以恢復原狀,跌落下的石塊當然也可以重新回到事情沒發生之前。

這種詭異之極的變化,有點像好萊塢科幻電影裡的情節,一切隨著時間的前進和回溯,有條不紊地改變著。已經完成的動作可以倒退回來,如同一卷突然回到起始點的錄像帶。這樣的橋段,翻開任何一部與「時間機器」題材有關的電影之後,隨處可見。

「哈哈,沒什麼了不起,不過是時間的逆流而已……」詹姆士叫著,誇張地揮舞著雙手。不管是真心話還是玩笑,他總算是第一個從震驚中清醒過來,讓大家的緊張情緒得以緩解。

鐵娜一直在從望遠鏡裡觀察「月神之眼」,此時扭頭看著我︰「風,我想,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拿到那顆寶石。你願意做我心目中的無敵勇士嗎?」凌亂的電筒光影中,她的鬈發在額頭、兩頰、肩膀上構成了美好的剪影,雙眼更是灼灼逼人,帶著令人心跳加快的媚惑。

蘇倫向前跨了一步,隔斷了鐵娜的視線,沉默地握住了我的手掌。

如果金字塔裡的場景是簡單的過程重複,我當然不會選擇貿然進入池子或者像谷野一樣,懸掛在屋頂石壁上蕩過去攫取寶石。那兩種模式都被證明是絕不可行的,被蛇陣吞噬的士兵們和谷野的遭際都說明了這一點。

「風哥哥,不要下去,我第六感到……未知的危險,就在……就在……」蘇倫的手抬起來,指向已經失去了神秘光輝的「月神之眼」。寶石的旁邊,石台上鑿刻著一個清晰之極的人形凹槽,目測便能判斷出,凹槽跟籐迦曾經躺過的地方,一模一樣。

我不敢確定石台百分之百就是籐迦躺過的玉棺,但對於墓室裡鬼斧神工的機關變化卻深深歎服。危險是一定存在的,誰知道那些倏忽而來、倏忽而去的毒蛇是藏在哪一道機關之下的?

鐵娜親自指揮士兵們在池子的南北、東西軸線上架設了兩根鋼索,交叉點處於石台的正上方。不管誰要冒險垂下去獲取寶石,都可以沿鋼索滑過去,再從十字交叉點上扣好隨身鋼索,一路垂到石台上。

士兵們效率極高,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已經把鋼索架設完畢。鐵青色的鋼索,在電筒的光柱下,不停地反射著顫巍巍的寒光。這種高空垂降模式,不過是特種部隊訓練課程中極其簡單的一項,但用到如此恐怖的環境裡卻是第一次。

鐵娜又望著我,沒有開口,但眼神裡分明是在鼓動誘惑我出手。她的神情那麼嫵媚,眼神卻又顯露出無比的純真澄澈,彷彿一個有求於人的可愛的孩子,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要求說退場門。

我的心軟了,向前走了兩步,站在池邊,凝視著那顆寶石。

「風哥哥,不要去!請不要去,為了我,可以嗎?」情急之下,蘇倫急速地跟過來,拉住了我的腕子。她絕不是喜歡把情感大膽外露的女孩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能做到這一點、說這樣的話,已經是語言表達的極限。

她的手很涼,滑膩膩的,柔若無骨一般。隔得這麼近,我又聞到她長髮上若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同時注意到她一直在向我使眼色,示意我向正北面看。不知何時,手術刀已經獨自一人踱到了南北軸線的最北端,孤零零地站在石壁前。

今天,他穿的是一襲雪白的埃及長袍,領口、袖口、下擺上繡著整整齊齊的金黃色花朵。那些花在黑暗裡能自動發出閃爍的金光,隨著長袍款款擺動,像一群詭異的金色螢火蟲。當他孤傲地站在石壁前時,渾身散發出來的竟然是一種邪惡之極的璀璨光輝。

蘇倫手指一動,把一個極隱蔽的微型耳塞放進了我的手心,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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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0:36:53
第六部神相畢露 11土星人的密室

我會意地借梳攏頭髮的姿勢,迅速戴上了耳機,立刻,小燕慵懶不羈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呵呵,心跳四百、血壓超越最高限爆表、體表溫度超限爆表、血液流速……哇,更是邪門透了,是正常人的十五倍,這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除了這身皮之外,根本沒有一點像地球人……」

他所提到的幾項數據,是我們所有地球人的身體檢查項目,心跳、血壓、體溫等等數據是綜合評定人體正常與否的標桿。無法想像,一個地球人的體表溫度能夠把體溫計爆掉的話,他的五內溫度到底已經高到什麼程度?肯定足夠讓活生生的肌肉變成煮沸的熟肉了──

小燕嘻嘻哈哈地笑著,聲音的背景是隱隱約約的節奏狂野的搖滾樂。

這種關鍵時刻,沒有人有多餘時間說廢話,我當然知道這些數據是來自於手術刀的,儘管並不清楚蘇倫與小燕之間到底是如何展開合作行動──

陡然,小燕的聲音倏的消失了,彷彿是錄音帶突然間播放完畢,我什麼都聽不到了。接著,一陣神秘的鼓聲乾澀地響起來,起初平緩而遙遠縹緲,只過了三秒鐘,鼓聲潮水一樣奔湧著、轟響著,彷彿要把我的耳膜震裂一般。

我用力抓著蘇倫的手,雙腿發力,強行把身子穩住。

「蘇倫……蘇……倫,我感覺到了……召喚聲……」我咬緊牙,集中精神向「月神之眼」凝視著。這次我能清晰感覺到,一切聲音的來源都在那寶石上。

「風哥哥,你堅持住!堅持住,你的心跳得──好快!」蘇倫的掌心裡又湧起兩股暖洋洋的熱流,一直灌注到我的手裡,並且經由雙臂傳向全身。我知道,她在積聚全身的內力,不惜損耗血氣,強行向我施以援助。

「來吧……來吧……來吧……就在這裡……就在這裡……」無數次聽到過的那個聲低沈地響起來,就在耳邊,清晰無比,充滿了莫名的誘惑。

除去那塊寶石,石台上空無一物,聲音又是從何而來呢?直覺中,我的思想有豁然貫通的感覺,彷彿降落到那石台上,就能得到所有的答案。不知不覺的,我的腳猛地向前跨了一步,右腳的一半已經探出池沿。

蘇倫雙臂發力,硬生生地扯住了我的身體。

四周的士兵發出一陣嘩然,幾乎所有的電筒光芒都射到我身上來。剎那間,我渾身重重地打了個寒顫,從恍惚中驟然清醒。池子那麼深,一失足落下去,肯定會摔成肉醬。在無窮無盡的黑暗裡,彷彿有無數雙貪婪的眼睛在默默逼視著我,滿含譏笑。

耳機裡,小燕在奇怪地叮叮噹噹敲打著自言自語︰「嗯?那裡來的次聲波?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聽到我的聲音了嗎?可以了可以了!繼續看手術刀的身體,OK──他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石壁上,熱量、所有的熱量都向石壁中灌注著……當然,這個進行的過程,是空氣與空氣的輻射交換,肉眼看不到,稍等,讓儀器分析來搞定它……」

假定那片石壁,就是墓室架構變化前將湯博士等人「風化」的殺人石壁,我禁不住要產生巨大的疑惑︰「湯博士在石壁上發現了什麼?手術刀又要對石壁做什麼?所謂的『熱量輻射交換』又指的是什麼?」

「你不下去?風,你不敢下去?」鐵娜嘟起了嘴唇沮喪地強笑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發現自己的魅力漸漸消失之時,總會感到沮喪的。

她試圖繞過蘇倫接近我,但這一次蘇倫寸步不讓,緊貼在我身邊。

我向後退了一步,突然笑起來︰「不敢?我有什麼不敢的?」

墓室裡又安靜了下來,跟隨而來的這二十名士兵,其中不乏身經百戰、殺人如麻的戰場悍將,但我相信,此刻他們絕不會有膽量垂下去取寶石,就算鐵娜出再高的賞格,也不會有人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這一點,從他們恐懼的眼神裡就能看得出。

蘇倫皺了皺眉,大聲反對︰「風哥哥,你明知道,寶石上隱藏著神秘莫測的力量──生命那麼長,何必急於一時、衝動一時?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何苦再拿自己做試驗?」

她的長髮因為過於激動而隨著身子的瑟瑟顫抖而紛亂扭擺著,像是一群要在黑暗中起舞的精靈。

「謝謝你的關心,蘇倫,我不能不去……寧願錯誤,不願錯過,我天生是為盜墓而生的。知道嗎?我寧願用生命做代價,解開這個神秘的謎題……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死的,至少在完全弄懂土星人的秘密之前……」

蘇倫尖叫著︰「想想谷野吧!風哥哥,想想谷野說的話,想想他的下場──」

其實,谷野說過同樣的話,甚至比我說得更堅決,現下呢?他的身子埋在黃沙之下,很快就該風乾朽化為塵沙了吧?

我放開蘇倫的手,走到東西軸線的鋼索旁邊,沉默地接過了一名士兵遞過來的鋼索。接著,另外兩名士兵迅速替我扣好了生牛皮的安全帶,將安全帶上連著的鋼環滑輪啪嗒一聲扣在凌空貫通東西的鋼索上。

此時,只要我向前跨一大步,就能沿著鋼索滑過去,一直到達兩條鋼索的十字交叉點。

蘇倫沉默下來,絕望地盯著我。

「等著我,我會回來。」我故作輕鬆,向她揮了揮手,儘管心裡早就如臨大敵般緊張,還是故意在臉上堆滿了笑容。不是不肯聽她的勸阻,我只是不能讓自己因錯過而後悔。

盜墓,本來就是個每一分鐘都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的危險行業,遙想大哥楊天當年,能在江湖上闖蕩出「盜墓之王」的威名,一生中想必早已經歷了成百上千次死地求生的危機……

我的未來,是要沿著大哥的路走下去,做永遠不死的「盜墓之王」,就讓這次的「月神之眼」做為我闖蕩江湖的見證吧……

一瞬間,我想到了很多事,最終堅決地向前跨出了那一大步。耳邊驟然響起了急促的風聲,隨著身體的墜落滑動,十幾道手電筒的光柱跟隨著我,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燈一刻不停地跟隨著明星們的舞步。這一刻,我是所有目光的焦點,視線裡有無數紅色的符咒瘋狂地閃動著,直到滑輪喀啦一響,撞在那條南北方向的鋼索,去勢猛然停止。

我的身子在半空中來迴盪了十幾次,終於停了下來。

池邊站著的人摒住呼吸看著我,沒有聲音,更沒有動作。我緩了口氣,向蘇倫站立的方向揮了揮手。此時,鐵娜從士兵手裡接過了一支配備了瞄準鏡的突擊步槍,嚴陣以待,對準我腳下的石台方向。她雖然用激將法逼我取寶,卻又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我的安全。

當然,一支步槍根本無法抵擋以前那種蛇陣的恐怖進攻,但至少她會為我做些什麼,在我最危險的時候做為強有力的後援。

我把手裡的鋼索,扣接在兩條鋼索形成的十字交叉點上,解掉安全帶,準備鬆手下滑。

未來沒有人可以預料,直覺也不能代表步步安全,只要一鬆手,我的命運就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畢竟,這次我穿的只是普通防護服,上次納突拉提供的高強防輻射服裝,已經被毒蛇吐出的口涎腐蝕得千瘡百孔,根本無法第二次使用。

現下,我只能寄希望於寶石不再發光,便是不再具有強輻射性。

我的手鬆開,身子急速下落,存放著寶石的石台似乎迎面撲了上來、下一秒鐘就會跟我迎頭相撞一般。鋼索的長度計算恰到好處,我的身體距離石台還有兩米高度時,腰帶上的鋼扣自動上鎖,喀的一聲,把我的身子硬生生拉住,懸停在半空裡。

這種高空急停的動作,讓我的五臟六腑劇烈震盪著,眼前也是金星亂冒,耳朵裡嗡嗡作響。我像是聚光燈下的雜技演員般賣力作秀著,卻聽不到任何觀眾的掌聲。池邊的人全都伸著脖子向下望著,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我打開了腰帶上的扣子,翻身落在石台上,穩穩地站住,隨即瀟灑地揚起手臂,向頂上的人打招呼。還好,距離寶石近在咫尺的情況下,並沒有感受到什麼強輻射的灼燒感,相反的,我甚至覺得這池子裡陰氣好重,渾身有些發冷。

我抬頭向頂上望,墓室的青色屋頂像一隻巨大的鍋蓋扣下來,幾乎令人窒息。

「就這麼簡單嗎?」我低頭看看「月神之眼」,揮手彈出了一柄鋒利的戰術小刀。此時我手上戴著的是生化部隊最高等級配備的防輻射、防腐蝕、防灼傷的超薄石棉手套,而且隨身準備了一個用同樣質地的石棉編織成的三層布袋,準備把這顆寶石順利帶回去。

沒有人開口說話,或許是怕令我分心,影響行動的準確性。

六米高的石台,不過是兩層樓的高度,對我這種身手敏捷的高手來說,在這上面做各種高難度動作,易如反掌,現下我只要跨前一步,蹲身摳出寶石就足夠了。寶石的精確尺寸,應該是四顆中等的鴿子蛋聯結起來那麼大,露在外面的部分,頂部為四面錐體,中間為長方體,散發著黃水晶一樣的光芒。

也許正因為這種「黃」色,才更能印證蘇倫的「燈泡」理論。我們都知道,一顆長時間點亮的燈泡,內壁顏色總會是略帶焦黃色的。

於是,我伸出小刀,像是要撬下一隻斷了電的燈泡一樣,準備把它弄下來。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動作,閃亮的刀尖很快便觸到了寶石的底座,突然之間──

「發生了什麼?怎麼了……」

我看到了一抹神秘的白光,比夏天雨夜裡的閃電更亮、更來得突兀。接著,我感覺身體在急速旋轉──或許是在跟著腳下的石台旋轉著,越來越快,如同陷入了海底暗流的漩渦一樣。我的頭立刻發暈了,心臟也漸漸無法承受著種飛速旋轉,但我知道自己必須伏下體子,緊緊抓附在石台上,否則隨時都有被甩下去受傷的危險。

我想大叫,剛剛張口,那種旋轉便停止了下來,而我的視線裡並沒有高速旋轉後的暈眩搖蕩,而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整整一面被無數顯示幕幕充斥著的牆。牆高足有公丈以上,左右無邊無際地向兩側延伸著。

幾乎所有的畫面,都在顯示一種類似於聲波頻率的綠色波浪線,近五百塊螢幕,絕無相同。

此時,我的身子是直立著的,不過頸椎、腰椎和膝蓋,卻酸麻無比,彷彿經過了幾萬米的長途奔跑一般,有說不出的疲憊。

我並不知道這是那裡,直到有一個人出現下側面,困惑不解地盯著我看,我才把注意力從顯示幕上挪開。

「幽蓮?你是幽蓮?」我的直覺仍舊敏銳,並且在第一時間裡做出了判斷。那只是我對某些見過的人的直覺,但這個人外表上很明顯跟幽蓮絕不相同。她穿著白色的長袍,烏黑的頭髮用白色的髮帶繫著,鬆鬆垮垮地垂在肩頭,雙眼黑白分明,又大又亮,並且每次輕輕眨動時,都會發出令人心弦顫抖的粼粼波光。

「你不是幽蓮──不過……不過在感覺上又是她……」

我有些迷糊了,因為我「覺得」她就是幽蓮──人類的直覺是不依托於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而獨立存在的,往往一針見血、直達靈魂深處──但幽蓮的樣子絕對不會變得如此迷人。

這個人的長睫毛曼妙地眨了眨,抬起瑩白如玉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臉,微笑著問︰「就算外貌變了,你也認得出我?」

這句話,無疑是承認她自己就是幽蓮。

我「啊」了一聲便張口結舌了,先前的幽蓮猥瑣、晦暗、裝聾作啞、可惡之極,但面前這個卻是天香國色、落落大方。就算是全球頂尖的韓國整容術,也沒法在一夜之間把人變成這樣吧?

在這種絕色美女面前,任何男人都會自慚形穢,我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變得不自在了。

她揮了揮袖子,仍舊笑著︰「你果然與眾不同,大神起碼有二十次以上懷疑你的地球人身份了……」

我收回了自己木訥冒昧的眼光,向四周望著。除了那面電視牆外,這個空蕩蕩的大廳裡什麼都沒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另外一間墓室,而且就在土裂汗金字塔的內部。因為無論是地面還是四壁、屋頂,都刻著同樣的象形文字,特別是我能分辨出空氣裡飄浮著的那種陰冷潮濕的味道,只在金字塔內部聞到過。

「這是那裡?」我忍不住開口詢問,其實腦子裡的問號已經堆成山了。面對這個深不可測的土星人幽蓮──假如她真的有個地球人的名字「幽蓮」的話──我一次次深刻感到了地球人的力量之渺小。

「這是……嗯,金字塔內部的某個空間,你姑且可以把它叫做『土裂汗大神的秘室』吧。由於你們的死纏爛打、魯莽掘進,把幻像魔的影子也一起引進來了,所以,若干時間後,這個飛行基地不得不依靠強力爆炸而重新遁入地核深處。你們地球人就是這樣,總在自以為是地肆虐發掘這個可憐的星球表面,企圖從有限的地殼深度找到某些東西……」

她輕輕地揮了揮手,空蕩蕩的墓室裡忽然出現了一排長長的石凳,石凳側面則是無數縱橫排列的石台──毋寧說是「石棺」,因為石台上的凹槽裡無一例外地躺著一具木乃伊芳。大概數了數,竟然有二百個之多。

石凳與石台出現的模式莫名其妙,既不是從底下湧出的也不是從頂上垂落下來的,而是憑空出現,毫無徵兆,根本無法想像它們之前是藏在哪個地方──「這是……四維空間?還是什麼別的東西?你們……土星人……到底在地球上有什麼企圖……」

據現有的資料統計,一個金字塔裡的存放的法老王木乃伊芳只有一具,最多會加上王后或者夭折的王子的屍體,而不可能密密麻麻排列著如此多的木乃伊芳屍體。

我向前走了兩步,停在最近的一具木乃伊芳身邊。就像我曾跟鐵娜討論過的裹屍布的問題一樣,這具木乃伊芳身上纏著的土黃色麻布,也是近乎全新的。它的身體還沒有完全乾癟下去,尺寸至少超過一百七十五厘米以上。

如此宏偉的地下景觀,似乎只有中國秦始皇的兵馬俑地下墓室能與之相比,只不過這裡存放的是乾屍,而兵馬俑墓室裡則是標準的泥塑。

「企圖?」幽蓮(姑且稱之為幽蓮好了,或許她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純數字化的代號)苦笑起來。

正面的電視牆上,大部分聲波突然起了變化,隨之,一個神情嚴肅的老頭子,也披著一件同樣的寬大白袍出現了,隔著擺放木乃伊芳的石台與我相對。

那是薩罕長老,被埃及人奉為精神領袖的百歲老人,不過他的相貌倒沒什麼變化,只是目光更加深邃,彷彿能一直看到我的心靈深處去。

「土星人的科學技術領先地球一百萬年,你說他們有什麼企圖?我們地球人,只配做天神的奴僕,恭恭敬敬地侍奉他們,因為唯有他們才能加速地球的發展,直到有一天真正認識地球自身……」

薩罕的語氣裡充滿了對土星人的敬仰,雖然他曾經是幽蓮的師父,但讓我聽一個地球人如此貶低自己的同類,本身就是刺耳難當的事。

我在石台上狠狠拍了一掌,揚聲大喝︰「夠了,地球人如此不堪,你不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要是真夠清高的話,乾脆立刻自殺,來生投胎做土星人好了!」

幽蓮更換外型之後,完完全全變成了亞洲人的樣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材舉止,根本就是賢淑甜美的東亞女孩子。特別是當她開口說話時臉上帶著的淡淡的微笑,更是近年來闖蕩好萊塢的華人女星、日韓女星的招牌表情。

「風,你說對了,在你之前的很多人,目睹了土星上高不可攀的技術水準後,自動請求加入我們的行列,於是──」她伸手,指向滿眼的木乃伊芳屍體,不慌不忙地接下去︰「透過這種模式,他們可以獲得新生,然後再經過一個複雜的形態轉換,就能徹底拋棄地球人的劣根性,變成土星人。」

「哈哈──」我仰天大笑兩聲,覺得她完全是在說笑話。

「你面前那個,如果說出他的名字來,或許你該聽說過──斯蒂芬唐,美籍華人,足跡遍佈北半球,四次徒步穿越羅布泊,被新疆人尊為『天山之神』……」

我吃了一驚,後退半步,著實被幽蓮的話嚇了一跳。

斯蒂芬唐是三十年來最偉大的盜墓界獨行俠,據說他曾孤身一人闖入了湮沒在西北大漠中的樓蘭古國,輾轉盜出兩柄樓蘭王的古劍,以兩億美金的天價被大英博物館購得,至今供奉在伊莉莎白女王的會客廳裡。

「他在最後一次穿越羅布泊時,發現了我們的飛船,結果欣喜若狂地請求進入我們的轉換程式。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四年後的今天,他將以土星人的生存形態再次出現下地球上,無所不能、無所不通,會被地球人尊為『天神』。你看,我們土星人在地球上,只是為了把愚昧的『人』轉換為高貴的『神』,不但沒有對地球不利的企圖,相反,是為了促進地球的高速進化,將來有一天成為太陽系的主人……」

幽蓮的聲音雖然動聽,但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我憤懣︰「他是斯蒂芬唐?我看未必,反正他已經死了,你喜歡怎麼說都行!」

斯蒂芬唐失蹤於六年之前,如果要在四年後才能轉世重生為土星人的話,前後費時十年。那麼,浪費掉的這十年光陰,誰能補給他?何況,一個已經被尊為「天山之神」的江湖高手,豈能為了土星人的幾句話就徹底拋棄本性?

「風,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根本沒必要讓你信。信或者不信,都不會對我們的研究造成任何損失。算了,我們會送你回去,繼續做你的腳踏實地的地球人。接下來,我們也該進行新的航程了,再會!」

石凳的另一側,陡然出現了一堵寬大的金屬牆壁,牆壁上嵌著一張稀奇古怪的地圖,圖示和語言標記都完全跟我們常用地圖不同,並且所有的橫豎線條都是金黃色的,某些標線更是在不斷地閃閃發光。

「等等,聽我說,別把自己粉飾得那麼高尚,你們不過是在躲避幻像魔的進攻,只是一群沒辦法了就往地下躲的膽小鬼,對不對?」

在薩罕的密室裡,我親眼看到他們對幻像魔的無比恐懼,彷彿「幻像魔」才是最強大的星球統治者。

我沒猜錯,這些把自己標榜得無比強大的外星人,卻在地球上有最厲害的天敵,就是那個什麼「幻像魔」。薩罕曾經詳細的敘述過「幻像魔的流動形成風」這樣的理論,現下呢?是不是幻像魔已經步步逼近,馬上就要破門而入了?

那張地圖緩緩地動起來,漸漸膨脹為一個伏在牆壁上的半球體,向著我的這一面,顯示出很多四邊錐體。我能猜得出,這些東西,代表的就是埃及境內的大大小小的金字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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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0:37:28
第六部神相畢露 12最終決戰

電視牆上的聲波急促地抖動著,顯示出很多突起的波峰,如果按照地球人的儀器分析來看,那是表示一段突如其來的高音,可以視為某個人在大聲地吵嚷叫囂。

薩罕的臉陰沉下來︰「風,為了告誡你們不要進入金字塔,幽蓮被迫開口說話,已經被幻像魔的影子偵察到我們的方位,此刻就在外面……」

電視牆上的其中一個灰色螢幕突然亮了起來,畫面顯示出手術刀切牙切齒的臉。這張臉上早就不見了昔日的溫文爾雅,只有無以名狀的惡毒和亢奮。

「幻像魔的影子已經侵入了他的腦子,一旦衝進來,不可避免地要引發戰鬥。知道嗎?在外力思想控制下的地球人,根本不是土星人的對手,肯定會被消滅。可是,當手術刀的肉身被消滅,影子卻可以隨時逃遁,死的只是無辜的地球人替身……」幽蓮不無遺憾地向我解釋著。

我向那面電視牆望著,突然問︰「你們都只不過是土星人的奴隸,幽蓮,也包括你對不對──而你們甘心情願地在這裡製造木乃伊芳,不過是在給土星人創造更多的奴隸,對不對?對不對?」

我衝向電視牆,瘋狂地揮舞著雙手。手術刀是大哥最好的朋友,更是十五年來撫養我、照看我的唯一親人,如果就這麼被捲入土星人與幻像魔的戰鬥無辜而死,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

「那是沒辦法的,風,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是,幻像魔的勢力一旦擴張到可以左右地球上的一切能量,那麼,地球人的未來命運,不會比現代飼養的家禽、家畜更美好。」

我像頭發怒的猛獸,橫起肩膀向電視牆猛撞。可惜身邊沒有槍械,否則的話,一陣子彈狂掃,再高再寬的電視牆也得化成一片廢墟。

「沒用的,風,這些不是某個人能決定的,如果你要詛咒,就詛咒整個銀河系、整個宇宙的命運好了。他們,這裡躺著的所有人,正是看到了未來即將發生的幻像魔奴役地球的悲慘事件,才會毅然決然加入土星人的改造計劃。如果你願意,現下就加入我們吧,就像班察、枯蝶大師、切尼,還有此前的斯蒂芬唐……」

幽蓮羅列了很多人的名字,其中至少有十個以上,是歐洲考古界的大腕人物。他們神秘失蹤後,所有人都以為是在盜墓過程中遭遇了意外,卻任誰都想不到,竟然是鑽入了土星人控制的金字塔裡。只是,在所有名字中,絕對沒有大哥楊天。

電視牆堅固無比,驀的生出一陣強勁的反彈力,擊打在我肩頭上,將我凌空彈出三米多遠,結結實實地跌在地上。

螢幕上的橫波漸漸平和下來,薩罕長老低聲叫著︰「風,出去吧!土裂汗大神要發怒了,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趕緊離開。」

那張半球體的地圖向左右一分,露出一隻黃金劍柄來。

我認識它,這就是切尼花費了一億美金從我手裡購買到的「拯救之刃」。不過,現下黃金劍是插在一個狹窄的縫隙裡的,猶如鎖眼中的一柄純金鑰匙。

「風,後會有期,多保重了!」幽蓮伸手去握那劍柄。

突然間,有個人影如光似電地射了過來,搶在幽蓮身前,一把握住劍柄,嗖的抽了出來,同時快速無比地揮劍,在幽蓮頭頂上連砍了五次。

在這個墓室裡,彷彿任意一個地方都可以成為進出的隱蔽通道,最起碼這個人衝進來時,沒有絲毫前期預兆,甚至沒有一點腳步聲,突然就跳出來現身、奪劍、砍人,隨即雙手握劍,高舉過頭頂。

那柄劍的樣子已經變了,兩尺長的劍刃、劍身、劍背,都有拇指蓋大小的鱗片怒張起來。

幽蓮倒了下去,鮮紅的血緩緩沿著地面上的象形文字流淌著,轉眼間便洇濕了白袍。我開始懷疑她也是地球人的一員,因為既然能夠像普通人一樣流血受傷,肯定也就是尋常血肉之軀罷了。

我不瞭解土星人是什麼樣的身體架構,最起碼,他們不應該會被地球上的刀劍所傷。

衝進來的是手術刀,或者說是被幻像魔駕馭了的地球人「手術刀」。當他舉著那柄黃金劍的時候,雪白的埃及長袍款款擺動,渾身都充滿了某種邪惡之極的光輝。,

他仰面狂笑著,突然開口,用一種音節單調的神秘語言急促地叫起來,聲音壓得極底,如同野獸間的呢噥交談。我曾聽過南美洲的獵頭族人導遊的相互交談,此刻手術刀使用的,彷彿跟那個族類的語言有許多相同之處。

螢幕上的聲波又跳躍起來,跳蕩節奏,竟然跟手術刀話裡的音節非常合拍。

手術刀的臉色漸漸變成墨綠色,像是某些深海藻類的顏色,或者直接就是美容公司使用的海底泥的樣子。他的眼睛則慢慢鮮血充盈,轉換為詭異的血紅色,手裡的黃金劍不停地在半空劃著圓圈,而那些張開的鱗片劃破空氣時,發出一陣又一陣「 」的呼嘯聲。

我像個無辜的電影觀眾一樣站著,無所適從,也根本想不出應該幫誰,但我知道,除了幽蓮和薩罕,這個墓室裡還有一個重要的神秘人物,那就是傳說中的土裂汗大神、或者應該叫做鱷魚大神,這個人物才是土裂汗金字塔的主宰力量。

當然,他是來自土星還是什麼星球的,我根本無暇顧及,只希望有人能跳出來制服狂野的手術刀。對,是「制服」而不是「格殺」,我希望手術刀的神志能恢復過來,仍舊做我跟蘇倫的哥哥。

幽蓮呻吟著爬起來,猛地肩膀一顫,展開雙臂,仰面發出一聲尖銳之極也高亢之極的嗥叫,隨即開口,用同樣的單音節語言回應著手術刀的叫聲。兩個人急促地爭吵著,並且幽蓮在步步向前逼近,絲毫罔顧手術刀的黃金劍──

激戰只進行了一個回合,而且是閃電劃破夜空一樣短促,幽蓮又一次跌出去,身子在堅硬的石板地面上接連翻滾了十幾次,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鮮血,再也爬不起來。

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我已經橫向連跨三步,擋在手術刀面前。江湖人多的是不怕死的熱血豪情,或許我不是他的對手,但我一定要盡自己的努力攔阻他。

那柄黃金劍上的鱗片慢慢伏下,又恢復了原先的正常樣子。

手術刀手裡的邪惡之光消失了許多,凝視著我的臉︰「地球人,你要不自量力地跳出來逞英雄嗎?哈哈,你知道我是誰?」

他的確已經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佔據了手術刀軀殼的外星來客。蘇倫的感覺比我要敏銳得多,所以才早一步看透了他的偽裝。

「你是誰並不重要,總之不會是我們的同類。」這間秘室雷根本看不到什麼門戶存在,如果手術刀要發狂屠戮,我也只能奉陪到底。

幽蓮正慢慢坐起來,嘴裡鮮紅的血 流出來,跟地球人一模一樣。

手術刀看著手裡的黃金劍,伸出左手的食指在劍刃上緩緩擦拭著,陡然抬頭喝問︰「他在那裡?還不快滾出來?以為自己烏龜一樣躲在地下就沒事了?地球一定會完蛋,宇宙裡將只有我們才是得以永遠生存的高等智慧生物……」

他的眼珠裡閃爍著搖蕩不定的詭異光彩,臉上的肌肉一直在劇烈地顫抖著,說不定下一刻就會變身成三頭六臂的怪物。

「你們?你們是高等智慧生物嗎?那怎麼會執意要毀壞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

聲音從我背後傳來,是很低沈、很溫柔的中年男人聲音,說的是標準的英文。一輛足有四米高的靠背椅滑動出來,無聲無息地停在我的身旁。

這是一把黃金鑄成的椅子,寬度超過兩米,沒有任何雜色裝飾,黃澄澄的,耀得人雙眼發花。

椅子四角並沒有輪子,卻可以自由滑行在地面上,根本無法想像他是怎麼做到的。並且這把椅子體積如此龐大,至少得動用一公頓以上的黃金才能鑄造出來,我敢打賭,就算古代坐擁天下的皇帝們也不曾享受過這種奢華之極的待遇。

椅背是半圓形的,紋理與光澤,跟緊箍在籐迦身上的黃金圓筒倒是有些相像。

我只能籠統地把這東西稱為「椅子」,但更形像地說,它更像是一個大的展示台,因為椅背正面到處裝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點點,一刻不停地循環閃爍著。

椅子雖好,坐在椅子裡的人卻實在不敢恭維,是一個身披金色鎧甲的「人」。他的雙手搭在寬大的椅背上,與地球人的十指沒有什麼不同。如果刨除脖子以上的部分不加考慮,他實在只是個略微高碩的些的地球人而已。

我只能描述他是個鱷魚頭人身的這麼一種「動物」──鱷魚是地球人眼裡,僅次於醜陋的毒蛇的一種動物,當一個「人」肩膀上頂著鱷魚頭的時候,多看他一眼,我都覺得自己的胃忍不住加劇一次抽搐。

醜陋的外表,但卻有如此美妙的聲音,簡直不可思議。

這個人本身已經十分高碩,又坐在兩米高度的椅面上,讓我必須仰著頭才能看到,覺得他渾身都洋溢著一種高高在上的迫人氣勢。

「哈、哈哈……你終於出現了!與其躲在地下等死,不如跳出來找死的好,今天就是你的堡壘毀滅的最後時刻……」手術刀笑得很陰險,緩緩地平伸黃金劍,指向黃金椅子裡坐著的人。

「很好,很好……」椅子裡的人微微點頭。

估計他的身高應該在兩米二十左右,肩膀極寬,身材極其魁梧健壯。他身上穿的是一副古代武士的金色盔甲,腳上則是同樣的黃金鑄成的戰靴。當然,這些東西跟套在籐迦身上的完全不同。

忽然之間,我覺得空氣中出現了一陣涼風,細細地進入了我的身體,是「進入」而不是「吹過」。風變成了氣,而這股氣正在迅速膨脹,向我的奇經八脈發散,溫度也在緩緩升高,讓我漸漸有了「熱血沸騰」的感覺。

「你已經阻止了我……不、是我們──六年,我不得不說,你的防務壁壘技能的確是超過地球人一百萬年的標準,但這有什麼用?『大七數』的預言已經是不可磨滅的定論,憑你這樣的異端能撐得過去嗎?」

手術刀向前邁了一大步,黃金劍上竟然升起了咕嚕咕嚕作響的聲音,猶如一鍋煮開的粥,馬上就要兇猛地沸騰一樣。他的表情外貌、體態衣著,仍舊是標準的地球人,仍舊是我熟知的那個盜墓界的奇才手術刀,但思想已經變成了什麼東西,只有天知道了。

幽蓮終於支撐著站起來,走到椅子左邊,把雙手搭在那個金甲人的手背上。

金甲人身上的甲冑驟然亮了起來,彷彿是幽蓮給他的身體注入了新的能量──此刻,我體內的膨脹感已經令自己極度不適,四肢蘊藏的無窮無盡的巨大力量,如果不能找某個地方發洩出來,馬上就會撐破身體爆裂……

手術刀驟然前衝,像一隻被人為迅速移動的光影,黃金劍急速劈刺時發出的一波又一波幻影,又像大海怒濤,無法遏制。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完全是下意識的回應,一瞬間我腦子裡迴盪起來的竟然是從記事起就開始修煉的武功,一百多種功夫的心法、手法,一共十幾萬種招式全部映在腦子裡。

當那股氣迅速衝入我腦子裡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眼睛裡似乎有兩道灼熱的光芒直射出去,感覺就是在極度黑暗中摁亮了兩隻高強電筒一樣,突然把無邊的黑暗照亮,把所有的陰霾劈開──

也就在這一瞬間,我看清了手術刀的所有動作。

「七千招劍法?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裡,他憑藉著手裡的黃金劍已經變幻出了這麼多精妙的殺招?」我絕對想不到劍術的運用,竟然能快到如此地步。不過,既然看清了他的出手,我當然就有抵擋的方法。

這種意義上的交手,拳腳已經成了多餘的東西,根本沒有任何劍與身體的接觸,全部進入了意念交鋒的境界。

時間已經成了不重要的東西,至少在我思想上是這麼以為的。

普通人用一柄劍發出七千招,即使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死神十字劍」門下的高手,也要花費接近三十分鐘時間,並且是在完全不考慮體能消耗的情況下。但在手術刀的動作裡,三十分鐘縮減為半秒鐘,等於用放像機的快放鍵將這段時間壓縮掉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應對的,腦子裡完全沒有「拆解、見招拆招」的意義,時間太短暫了,幾千招,彷彿只是一招,又彷彿只是眼睛裡無意義的幻像,根本沒有人出劍,沒有人拆招似的。

手術刀退了回去,劍仍在手中,幾乎跟金甲人同時喟歎︰「你……你不是地球人……你真的不是地球人……」

這樣的話真是好笑,我不是地球人?當一個人在地球出生、具有地球人的骨骼血液、在地球上張大、吃地球人的五穀雜糧、具有地球上中美兩個超級大國的國籍、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地球,怎麼可能說他不是地球人?

我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仍舊沉浸在方才狙擊手術刀的那一輪危機四伏的搏殺中。

真希望此刻有面鏡子,好讓我對著鏡子,把自己的所有「屬於地球人」的身體部位一一展示給他們看。我是標準的地球人,至少在今日之前,還沒有人提出如此驚世駭俗的觀點。

幽蓮放開了自己的手,臉上露出了萬分悲慟的神情,萬念俱灰地開口︰「大神,我的能量已經完全消失了嗎?我已經再也無法給你幫助了?」她垂下頭,看著自己渾身的斑斑血跡。

既然她把金甲人稱呼作「大神」,這鱷魚頭的怪人,當然就是埃及神話裡、現實裡一直都在廣為傳頌的「土裂汗大神」了。

土裂汗大神開口,說了一句令我始終都不明白含義的話︰「始終……始終……你都是地球人的化身……唉,無論你的母體有多麼與眾不同、無論基因技術有多發達,充其量你仍是地球上再生出來的族類……」

幽蓮的回答近乎滑稽、或者說近乎佛家的「打機鋒」︰「是的,大神,無論您如何培植我,我仍舊是一粒卑微的種子。」語氣無比悲哀。

我弄不清大神與幻像魔之間的恩怨,但至少知道幽蓮屬於地球人之後,對她仍舊有一份同類的親切感。做為地球人,我當然要站在他們保護地球的這一面。

「你不是地球人……至少不是完全意義上的地球人……」手術刀獰笑著。他真的已經迷失了本性──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到達這個空間的,難道是那顆「月神之眼」的力量?

「即使添加上他的能量,我仍然佔盡上風,你們一起受死吧……」手術刀把黃金劍抱在懷裡,大踏步地向土裂汗大神的黃金椅子走過來,挾帶著無與倫比的霸道氣勢。

金甲人大笑起來︰「你的主人都已經被我禁錮在『水晶之棺』裡了──你敢在我的能量控制室裡這麼囂張?你充其量只是幻像魔的影子而已,自己不知道嗎?」

在他與手術刀之間的空地上,陡然出現了一個直徑足有一米的五綵球體,離開地面五十厘米以上,凌空旋轉著。球體應該是有著無數的稜面,像一顆經過了無數次精細切割的多面鑽石,迸射出數百道燦爛的光芒。

手術刀的前進之勢受阻,仰頭冷笑︰「怎麼?你把土星飛行器的能量核魔方都暴露出來了,是要跟我同歸於盡嗎?那可太好了,當這座墓穴爆炸的時候,也就是我主人重見光明之日。這個星球,既不屬於你,也不屬於我們,就讓它在縹緲宇宙裡化為細碎的隕石吧……」

此時,我是站在手術刀與金甲人之間的,魔方就在我的左手邊三步之外,觸手可及。

「你願意為保護地球而盡心盡力嗎?」有個細微柔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那應該是幽蓮的聲音。我扭過頭,看見她的目光直視著我,嘴唇緩緩翕動著。這樣的功夫,比老虎的「傳音入密」又更高明上幾倍了。

我無聲地點點頭──在纏繞不清的謎團中,無論什麼時候我都不會忘記自己地球人的身份。

「把手放在核魔方上,它將賦予你消滅敵人的力量,但是後果到底如何,沒人能準確預料。或許……或許你會受到傷害……可是,如果錯過了這個時機,墓室被幻像魔毀滅,人類與地球都將萬劫不復,化為宇宙中的粉碎塵埃……」

我想問︰「我怎麼能相信你呢?」還沒開口,她已經看透了我要說的話,悵然接下去︰「你可以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讓你相信一切事件的起源與進行。」

那個被稱為「核魔方」的東西,正在加速旋轉,五彩光芒也漸漸變成了一團朦朧的光霧。

金甲人的溫柔聲音加了進來︰「『一九九九恐怖大王』和『大七數』是地球人的噩夢,如果不能阻止幻像魔的破棺而出,那麼,不必等到『大七數』,地球就已經碎裂成幾十億個碎片了。留給你考慮的時間並不多,等核魔方的最後一點能量耗盡,我也就該徹底消失了──你可以不信,但是你看……」

他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按鈕,墓室左邊石壁上,嘩的出現了一幅巨大的畫面,足有公丈長、五米高。畫面裡出現的是一個展開為平面沙盤的全球地圖,記憶裡,在手術刀別墅下的秘室裡,就有這麼一個沙盤,那是屬於薩罕長老的。

「你可以看看白令海峽的南北軸線,在那條分割亞洲、美洲的海洋帶上有什麼?」

很明顯,就在白令海峽向南、偏西四十五度角的地方,有一顆拳頭大的星星散發著暗紅的光芒。沙盤上並沒有標注經緯度和地物名稱,粗略估計,那裡應該是日本列島附近。

我不明白其中的含義,但手術刀狂笑起來︰「你們的末日到了,『日神之怒』已經開始發光,它將令太平洋的海水沸騰……」他的笑聲如此狂熱,以至於激動得所有的頭髮直豎向天,身上穿的雪白長袍也嗤啦一聲撕裂開來──

金甲人無奈地附和著手術刀的話︰「不錯,那是『日神之怒』開始萌生動作的先兆。你們的科技和能量至少領先地球二百萬年,比土星人的科技也要先進一百萬年,但是,有什麼理由非得毀滅地球呢?如果沒有地球上低級生物的存在和繁衍,銀河系的生物怎麼能開始起源……」

被稱為「低級生物」還是第一次,因為我們的教科書上,一直把人類稱為「進階動物」的。

手術刀與金甲人的對話,讓我越來越陷入迷茫︰「我該聽信幽蓮與金甲人的話嗎?危險?會有什麼樣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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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0:38:05
第六部神相畢露  13神秘事件的起源

手術刀瘋狂地搖頭,雙手一分,一柄黃金劍「嚓嚓嚓嚓」地變成了十柄一模一樣的東西,他的雙手,竟然有將固體完美複製的功能。

金甲人發出長歎︰「固體複製、思想複製,在我們土星上,甚至沒有一個科學家都想像出這種理論──在這一點上,我們甘拜下風,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一場慘絕人寰的毀滅,我會與地球共存亡,那是我穿越時空而來的唯一使命……」

手術刀看著手裡的劍,略帶遺憾地搖頭︰「可惜,你把墓穴方圓一千公里的鏡子全部銷毀了,否則,我非但能複製黃金劍,甚至能像我的主人一樣無限制地自身複製,就算有十萬個、十億個土裂汗金字塔也被我們拆得煙消雲散,何必如此曲折地借用這個地球人的身體?」他古怪地低頭看著自己的胳膊、腿腳──我能感覺到他的頭頂上,似乎又有一團陰氣森森的寒風在盤旋纏繞著。

「這是……最後的毀滅時刻了嗎?我還是不明白,《諸世紀》的預言既然已經應驗了那麼多,怎麼可能在最重大的一次變故中失效?是預言失去了靈性,還是星球的運轉加速讓時間改變了延展性質……」金甲人的語氣困惑之極,可見他心裡的疑問並不比我少。

「你到底是誰呢?」

「我原先以為你會是他……基因圖譜已經是百分之百的相似,但你為什麼不是他?難道人類的基因圖譜在計算窮盡之後還有變化……你到底是誰?」

這是幽蓮與金甲人同時向我提問的問題。

我是誰?我是「盜墓之王」楊天的弟弟,地地道道的地球人,絕不可能是外星人。

按照全球最領先的生物實驗室最新資料顯示,根本沒有兩個地球人的基因圖譜是百分之百相同的──我不明白他們的話,立刻反問︰「你們說的『他』是誰?是不是『盜墓之王』楊天?是不是?」

如果地球上還有一個人的身體特質跟我相近,那就只能是大哥楊天。

他們來不及回答,因為手術刀的攻勢已經猝然發動──

十柄劍在他手臂飛揚上,一下子變成了無數把,於是在我眼裡,他的身體前面突然豎起了一道黃金劍的牆,頂天立地、不計其數的劍尖密密麻麻排列著,塞滿了整個墓室的橫截面,並且一直大步向前推進。

「結束了。」幽蓮在苦笑。

「結束了嗎?我不明白,『大七數』沒有來臨之前,預言家根本不曾有另外的分支預測──這樣的發展程式,是完全不符合邏輯的……」金甲人的話已經顯得太迂腐教條了,明明手術刀毀滅性的打擊已經開始。

「回答我!回答我──」

我不理睬手術刀的劍牆,而且我根本看不到他,眼裡只有劍尖。在我臨死之前,我最關心的是大哥的消息,而不是個人生死。

「我無法確定那個人是誰?但他的身體元素跟你一模一樣──你知道一模一樣的意義嗎?完全的相同!至少是在土星人的分析儀器上表現得完全相同!如同你們地球人用百分之百來代指兩件物體的類同標準一樣,我們用的是『億分之億』來表示。你跟那個人『億分之億』相同,如果不是有身體活躍能量指示系統的話,我會把你們當成一個人……」

他說了這麼多,還是沒有我想要的答案。

當劍牆撞擊到核魔方球體上的時候,隨著幽蓮的一聲驚呼,球體的光陡然黯淡下去。

我沒有更多思考的機會,呼的一聲橫移到球體之後,雙掌同時拍了上去。

球體很涼,像是一塊剛剛從深層礦井裡挖掘出來的原生水晶石,不過要比地球上任何的天然結晶體更大、更渾圓。極短暫的一段時間裡,我覺得球體發出的光倏的穿透了我的身體,像是最冷的天氣狀況下赤身裸體站在冰天雪地裡,自己的身體立刻被完全凍透,思想彷彿也被凍住了──

「也許我會像……那些被風化掉的、被完全穿透的人一樣消失了……」

「我會死……我已經死了……」

在生命的彌留之際,我想到的只有一個人──蘇倫。

「我死了,誰來照顧她?手術刀當然也會死,跟整個墓室同歸於盡……蘇倫會不會鬱鬱終生?唉,別談什麼終生了,按照金甲人和手術刀的推算,地球末日旦夕之間就到了,或者至多延續到『大七數』……」

對於蘇倫的感情,從「大哥哥和小妹妹」發展到微妙的若有若無的男女之情,我還來不及向她表達什麼,或許早該清楚表達出來就好了,不至於到現下留著這麼多遺憾。

搜尋大哥楊天的工作幾乎是一條處處碰壁的絕路,若他真的還活在地球上,到底會在那裡?谷野的照片、51號地區的照片所顯示的到底是地球的哪一個角落……

我失去了意識──

我死了──

我又恢復了意識……

時間已經不再重要,自己的身體漸漸恢復了知覺之後,我發現正站在球體旁邊。球體已經不再發光,面前的劍牆不見了,手術刀木然站著,沒有表情,更沒有繼續向前迫擊的氣勢。

他的手裡,仍舊只有一柄黃金劍。

「你果然不是地球人,你的能量被激發到無窮大的時候,甚至已經突破了光速……真是太令我疑惑了,你到底是誰?到底來自何方?你們的星球,科技衣冠文物發展到了什麼地步……太多太多困惑,能量……能量……我已經沒有能量了……就算堅持看到『大七數』也不可能返回基地……」

金甲人的聲音越來越低沈,身體也開始在黃金椅子上萎縮著。

幽蓮從手術刀手裡取回了黃金劍,重新插回了鑰匙孔裡,向我感激地微笑著︰「謝謝你,侵入手術刀腦子裡的幻像魔影子死了,又為我們爭取到了一些時間。『大七數』到來之前,我們將潛入地下,如果你能留下來就好了,憑借你的超強能量,可以啟動這架飛行器,一起飛去土星……」

手術刀靜止不動,像是沒有生命力的一尊木刻雕像。

我對她的提議不感興趣之至︰「飛去土星有什麼好處?我是地球人,當然要繼續生活在地球上,沒興趣做外星移民。」

我走向金甲人身邊,忍住胃裡的抽搐,伸出左手,頂在他的胸膛上。

他們所用的傳遞能量的模式,跟中國武術裡的「內力灌輸」有很多相似之處,我索性凝聚自身內力過渡給他──我有很多問題需要他解答,可不想讓他這麼快就死掉。

球體慢慢落地,五彩光芒消失後,它變得像個燒焦了的巨大足球,難看之極。

黃金椅子煥發出了熠熠光輝,彷彿一個電力微弱的燈泡突然得到了足夠的電壓之後,重放光明。

跟一個鱷魚頭的怪人如此接近,絕對不是一次愉快的體驗。

「不管你來自何方,我知道你有話問我……我看到了你的問題……」金甲人在椅子上坐正,椅背上的星星點點閃動的頻率急速加快,令幽蓮眼裡的驚詫之色越來越重。我只知道自己內功足夠深濃,卻根本沒想到自身的能量竟然能幫到外星人。

「第一個問題,你想問──我是誰?我來自何處?我到地球來的目的是什麼?」

的確,關於土裂汗大神的傳說那麼多,我需要知道傳說背後的真相。

「我沒有名字,因為所有的土星人都沒有名字,只有複雜的三百六十一進制編碼當中唯一的編號。我們的星球,是採取三百六十一進制的計算方法,所以才會用『核魔方』技術把這個金字塔修建為三百六十一個等面積的建築模式……你可以像所有的地球人一樣,稱我為『土裂汗』。我來自土星──當然,地球人的思惟模式裡,土星是沒有人類的,因為上面沒有氧氣和水分,人類無法生存……」

他說的話,我都聽清了,但並不能完全理解,只能在腦子裡像速記員一般死記硬背著,務求把這一切記錄下來。土星上不可能有生物存在,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以現下的太空飛行技術,也不可能有載人太空船突破土星的光環進入它的內部。

「在這裡,你需要弄明白一點,土星人的存在是在地球人曆法上一百萬年之後的時間段,也就是說你們正處在地球歷的二零零五年,而我卻是從地球歷的一百萬加二零零五年的時間裡飛來的。我們的太空飛行技術領先地球人一百萬倍,所以很多被地球人看來匪夷所思的東西,都是完全可以實現的,比如你的另外一個問題──金字塔架構的變幻……」

是的,我對金字塔內部能夠從「三百六十一個等面積墓室」的架構變成「廣場加深池」的樣子,至今大惑不解,只能斥之為「幻術、幻像、幻覺」,根本無法想像這一點是怎麼做到的。

「地球人的任何建築架構,必須是由基礎和上層架構兩部分組成,沒有基礎,根本無法懸空建造某些東西對不對?在地球人的詞典中,有『空中樓閣』這樣的特有詞彙,說的就是這麼一種物理現象。這種貫穿人類歷史的建築模式,是由地球上存在的特殊『重力形態』造成的,只要有地球引力存在,就必須產生而且也勢必產生這種建築架構。試想一下,當引力不復存在,建築該是什麼形態呢?豈不是可以任意懸浮在空中,任意構架──我這麼說,未必完全正確,只是一個近似的比喻。我要說的,是『土星人的建築架構是以魔方形態』存在,而且是三百六十一個面的魔方,絕不是你們常用的九面體,更不是你所想的球面體……」

他看穿了我的思想,因為我正自鳴得意地把「三百六十一面的魔方」想像成與面前的「核魔方球體」一樣。在他面前,我所有的思想都袒露無餘。

「土裂汗金字塔的架構,就是一個魔方形態的建築物,以唯一的中軸為中心,可以任意變換。當然,那是在我的核魔方沒失去效力之前,現下已經無法再變,只能以固定形態存在了。所以,有很多精妙的變化,無法一一展示給你看。」

「我來到地球的目的,是因為土星上所有的預言家得到了共同的神秘指示,在土星歷的二零零七年,將會有巨大災禍降臨土星,造成星球的分崩離析,碎裂在宇宙中。當預言家查閱宇宙資料時,發現下你們的年代,也曾經發生過同樣的預言、同樣的災禍,但地球人安然躲過了,並且一直順利地發展下去……」

「於是,做為土星資源保護組織裡的一員,我自告奮勇駕駛飛行器穿越時空到達地球,準備收集到足夠的訊息,瓦解土星的災難。可惜……唉……可惜我的飛行器在切入地球的『時間軸』時發生了巨大的偏移,竟然到達了地球歷的西元前五千多年……」

我在拚命記錄他的話,根本來不及嘲笑。當然,土星人如此高明的太空飛行科學技術,竟會犯如此低級錯誤,簡直是個巨大無比的笑話。

「在毫無辦法的情況下,我只能利用『核魔方』的能量,加速推展地球的自轉,盡量縮短從西元前五千年營運到西元後二零零七年的直線距離。我們在土星上的理論計算,有很多地方跟現實推展過程脫節,所以導致了『核魔方』能量大量消耗掉──特別是七十年前『幻像魔』的出現,更是加劇了這種災難。」

「幻像魔到底是什麼?也是外星來客?他們為什麼要毀滅地球──」

我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其實我也知道,土裂汗大神並不是萬能的,如果他什麼都懂的話,也就不必被敵人逼得馬上要遁入地下。甚至連區區一個幻像魔的影子都抵擋不了,都需要借助我身體內的能量。

「幻像魔?像我一樣,他們對於地球人來說,也是奇怪而危險的外星人,而且是真正想要毀滅地球──而我耗盡了所有的能量,只能將對方封印在『水晶之棺』裡。他們的手段和能量都遠在我之上,並且其唯一的母體在某些特殊情況下,憑借鏡子的力量,能從身體到思想,具有無限複製的能力,所以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我就輸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我孤注一擲地集中了太空飛行器的全部能量,將他們的母體封印住,雖然不能徹底消滅,卻極大地延緩了他們完全控制局面的速度──」

提到「水晶之棺」,我立刻想到鐵娜曾給我看過的電子記事簿上的圖片,那個被封閉住的長著六條手臂的怪物。而另一張圖片裡的鱷魚頭人身的高碩形像,毫無疑問就是指我眼前的土裂汗大神本人。

「地球上有預言家,土星上也有;地球上有絕世的預言巨著《諸世紀》,土星上同樣有。當關於『一九九九恐怖大王』的預言時刻到來時,我以為那些話指的是幻像魔破殼而出,從而令地球粉碎毀滅,但不知為什麼,該出現的災難卻絲毫沒有動靜。可惜,我的能量已經耗盡,根本看不到此刻『水晶之棺』裡的情況,所以一直都在疑惑,到底是什麼力量限制了幻像魔的爆發?我明白,那種封印,從開始到破裂,可以維持的時間絕對是固定不變的,只能到一九九九……唉,地球上的事越來越奇怪了,到底是什麼樣的巨大力量,能把幻像魔的爆發又給延遲了呢?」

數百年來,地球人對於《諸世紀》的研究從來沒有停止過,它的各種語言的譯本,也迅速傳播遍了全球。

若是有機會,我倒很想看看土星人的《諸世紀》講的是什麼。

「另一個問題──籐迦……嗯,那個女孩子叫籐迦嗎?她身上的古怪裝置,其實是普通人要將能量賦予給土星人的必經之路。我們的科學技術,對於黃金元素的運用,已經到了地球人無法想像的程度,並且依照我們的抽提方法,可以從同樣的礦物質裡獲得更多的黃金。關於黃金的屬性,你們地球人的研究真的是太落後太落後了……你聽到了召喚聲,而所有知道我的存在、覬覦土裂汗金字塔墓穴的不平凡的人都會接收到我發出的腦電波訊息。我必須說抱歉,因為我召喚像你這樣的人前來,只是……為了吸收你們身體的能量……」

我暗罵了一聲︰「能量被吸收完,地球人的生命豈不也結束了?」

他不安地拍了拍椅背,因為這的確不是件光彩的事。

「我必須得這麼做,到達地球的最初時間,當我發現下這個藍色星球上,根本找不到合成能量所需的成分時,我嘗試著從動物身上吸收能量,就像你看到的孟加拉國金線蝮蛇……蛇的能量是無窮無盡的,因為它們的生命力、冷酷性無與倫比,特別是我搜索到的這種金線蝮蛇,當然還有來自尼羅河的鋸齒類鱷魚──可惜,這麼做的後果,就是逼迫我的生存基因與動物融合,變成這個難看的樣子。在到達地球之前,我的外表與地球人是完全相同的,我們星球的科學家曾經做過推論──土星人是地球人的後裔,在土星人出現前的大概二十萬年之前,地球人向土星發射了『類人猿物種起源發生器』,經過二十萬年的繁衍進化,才形成了現下的土星人。」

「如果吸收不到能量,又無法人工合成,我就只能閉目等死了。在我發現『他』的時候,幾乎是欣喜若狂的,因為他身上的能量絕對超過你,我甚至憧憬著能借助他的能量重新啟動太陽能通訊系統,與我們的星球重新聯絡……」

這個「他」,很有可能是指大哥楊天,我又在心裡罵了三四句土星人聽不懂的髒話,低聲問︰「那麼,後來呢?你沒找到他?」

金甲人搖頭,困惑之極地回答︰「不是,我幾乎就能成功了,有一次我明顯感到他已經接近土裂汗金字塔,只要再靠近些,就可以進入我的捕獲範圍,但他的能量光環一下子急驟下降,幾乎探測不到。一直到今天,當你出現時,給我的錯覺是『又一個他』出現了。當然,他的微弱的能量環還在,就在這片沙漠裡……」

我聽得頭腦發脹,頭疼欲裂。

「如果大哥就在這裡,到底遇到了什麼危險?我該怎麼辦?」

「我還是解釋那個女孩子的問題吧──她的身體非常古怪,當我開始吸收她的能量時,非但得不到任何東西,相反的,我自己身體裡的能量卻對應大量耗減。所以,才被你們從外圍鑿穿了本來絕不可能出現漏洞的防護層。一直到你們把她帶走為止,我的能量都在被她消耗掉……唉,或許土星人的科技水準也已經在銀河系範圍裡太落後了,才導致了這麼多無法控制的意外情況……」

「她變成了植物人,這一點根本與我沒有關係。我吸收過那麼多人的能量,包括最新最後的幾個──」

石壁上的圖像裡,依次出現了班察、枯蝶大師、切尼的圖像。當他們活生生的身體變為層層包裹的木乃伊芳時,我的胃裡又一次出現了急速的抽搐擰結。

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的,如果毫無節制地受慾望追求的支配,往往只能墜入別人布下的圈套裡。在他們變為木乃伊芳之前,是不是還在做著「升天成神」的美夢?

他站起來指向那不再發光的球體,聲音裡帶著無比的黯然失神︰「那就是地球人現實世界裡夢寐以求的『月神之眼』寶石,其實是我駕駛的土星飛行器的能量之源。現下能量耗盡,它也只能還原成為普通的石頭。你當然知道它在現實世界裡失去光環的籠罩後,會顯得多麼渺小,或許可以當作這次神秘旅行的紀念品吧!」

我心裡的疑團還有很多,或許其中一大部分是他也無法解釋的。在我們生存的宇宙星球裡,堆積著那麼多不為人知的問號,那裡有真正的智者可以毫無阻礙地一一作答呢?

「我們要離開了──或許下一次見面,就是『大七數』到來時災難發生的瞬間。如果沒有奇跡發生,當二零零七年天琴星座阿爾法星與天鷹星座阿爾法星營運軌跡發生交集時,地球將毀滅成億萬碎片,不復存在。那時候,所有的人將飄浮於茫茫宇宙……」

天琴星座主星,就是中國神話中的織女星;天鷹星座主星則是傳說中的牛郎星,在中國的農曆七月初七這一天,兩顆星之間的直線距離才會拉到最近──「你是說,『大七數』指的是中國農曆的中的七夕這一天?」

土裂汗大神不再回答,悲哀地搖了搖頭,指向手術刀︰「你帶他走吧──現下他是普通的地球人,入主他思想的幻像魔影子已經被殺死,而我們也該……再見了……」

我焦躁地大叫︰「別走!別走,還有籐迦的靈魂──把她的靈魂還給……」

視野中的光線突然黯淡下來,我像是正在觀看一個靜止定格的畫面一樣,一閃念之間,面前又出現了石台、寶石,以及我手裡剛剛觸及寶石的小刀。土裂汗大神以及那間神秘的石室不見了,或許我對他們不能再有所幫助的時候,他們就不再耗費時間跟我深談下去──當然,很多事情連土裂汗自己也不能自圓其說,比如「一九九九恐怖大王」為什麼沒有降臨?

我永遠記得《諸世紀》上那段恐怖而詭秘的話──

「1999年7月

為使安哥魯莫亞王復活

恐怖大王將從天而落

屆時前後瑪爾斯將統治天下

說是為讓人們獲得福祉生活……」

誠如土裂汗所說,幻像魔就是毀滅地球的「恐怖大王」,那麼現下呢?離開一九九九年已經過去了五年,這早該出現的「恐怖大王」怎麼會無緣無故延遲了毀滅地球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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