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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飛天]盜墓之王[全文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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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3:38
第三部 別墅鬼影  10 計中計

    兩個人下了車,砰的關上車門,快步離開。

    開手銬不是問題,只有十五秒鐘,我便用藏在鞋後跟夾層裡的萬能鑰匙打開了手銬,順手取了一柄僅有一寸半長的小刀藏在右臂袖筒裡。只要找到耶蘭,神槍會的人愛怎麼嚴刑處置「雙子殺手」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我才懶得理睬。

    四周仍舊一團漆黑,直到我從窗玻璃裡偷偷看到前面三十步外的兩層小樓上亮起了燈光。燈光是在二樓的最東邊那間亮著的,我下了車子,迅速向前跑,到了這幢被乾枯的常春籐覆蓋得嚴嚴實實的小樓外。

    腳下全部是乾枯的草坪,踩在上面,發出「嚓嚓」的衰草折斷的響聲。來不及觀察四周的地勢情況,我已經借助於樓房正面的落水管,直接攀升到了樓頂,然後輕輕走到有燈光的房間頂上,俯臥下身子,凝神靜聽。

    「啊——」有人在慘叫,毫無疑問,那是耶蘭的聲音,夾雜著他帶著非洲土著口音的英語。

    我心裡掠過一陣狂喜,只要耶蘭還活著,一切都不算太晚。

    「耶蘭先生,關於救醒籐迦公主的咒語,現在不說,你以後都不會再有機會了——」小美發出咬牙切齒的動靜,彷彿一頭正磨牙吮血、準備進餐的怪獸。

    「我……已經說了……我真的已經說了……」耶蘭無奈地乾嚎著。

    「好吧,看來只能——」錚的一聲響,應該是兩柄尖刀彼此碰撞的聲音。

    美濃的武功要強於小美,所以她才是我出手對付的首要目標。

    我使出「珍珠倒捲簾」的功夫,雙腳勾住屋簷,身子緩緩下探,從窗口的上緣望進去。房間很大,空空蕩蕩的,中間豎著三根碗口粗的木樁,有點像原始的屠宰房,並且屋子裡飄出來的濃重的血腥氣也更助長了我的聯想。

    耶蘭是被綁在中間的柱子上,挺著脖子緊張地瞪著小美手裡閃閃放光的尖刀。他的左臂已經不見了,灰色的西裝上衣已經被鮮血染得斑駁不堪——從他恐懼的眼光裡,我能依稀辨認出是他,因為在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過程中,我曾不止一次看到過他的這種眼神。

    「放過我吧……求求你,我有寶藏……我有埃及沙漠裡的藏寶圖可以獻給你們……饒了我……我有胡夫金字塔的藏寶圖……」他在柱子上拚命掙扎,只剩一半的左臂激動地揮舞著。

    沒有人相信他的「藏寶圖」,只是我一直都在懷疑——「在『雙子殺手』的威逼下,他肯定說出了救醒籐迦的秘密。不過聽美濃與小美的對話,似乎籐迦並沒有被咒語喚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我再次觀察了屋子裡的動靜,的確只有小美、美濃、耶蘭三個人,並沒有其他陰險的埋伏。屋子的頂、牆和地板都沒有值得懷疑之處,唯一的一扇紙質拉門也緊閉著。

    「可能嗎?以『雙子殺手』的素質,會毫不設防地在這裡下手——她們已經偵測到神槍會的人在後面跟蹤而來……」

    我想救耶蘭,但不想糊里糊塗地讓自己墜入別人的圈套,成了神槍會的「槍頭」。

    四周很靜,方圓五百米之內,並沒有跟蹤而來的車輛。

    「我討厭非洲人,你們這群沒腦子的黑鬼,敢跑到大和民族的神聖之島上來找便宜……」小美的刀尖指在耶蘭心口上,輕易地穿透了他的西裝和襯衣,剎那間便有殷紅的鮮血沿著刀刃滴了下來。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有黃金……我有很多黃金……」相信這些話,耶蘭已經重複了成百上千次了,所以根本無法博得別人的信任。他要是有黃金的話,就不會被羈留在皇冠假日賭場了。

    「小美,趕緊做事,別玩了,主人要我們撤離……」美濃背對著我,此時正好是個下手的時機。我身子向下一翻,雙手「砰」的一聲拍碎了那扇白色的窗戶,隨著四散飛濺的玻璃碎屑,那柄飛刀已經直射美濃的後頸。

    發刀與奪刀幾乎是同時完成的,等到小美在我的膝頂、肘擊下踉蹌而退時,她手裡的兩柄尖刀已經落在我手上。

    「嗤——」我的飛刀穿過紙門,「嚓」的一下,似乎是射進了一根木柱子裡。

    美濃撩起長髮,瞇起細長的雙眼,不屑地打量著我。她的唇重新塗過,在頭頂日光燈的照射下發出血一樣鮮紅的顏色,配合臉上厚厚的脂粉,顯得詭異而邪氣。

    「你還是忍不住跳出來了,怪不得主人說你了不起,不過你是不會死在這裡的……不會像他一樣……」美濃的話,似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帶著「絲絲絲絲」的尾音,猶如一隻被激怒了的毒蛇。

    小美的眼神也很毒辣,因為在尋福園的時候,曾被我狠狠地踢中過一腳。

    我側著身子,看著耶蘭臉上抑制不住的喜色:「耶蘭,你還好嗎?」

    一個被斬斷手臂的人,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但他仍舊大聲回答:「我很好,風先生,你救了我,那秘密免費提供給你,一日元都不會收!」

    我忍不住在心裡笑他的勢利,既然無法救醒籐迦,那麼這秘密一分錢都不值,還有什麼說出來的必要?

    「哈哈,說吧,謊言重複一萬遍都不可能變成真的。我可以給你們兩個一分鐘的交流時間……風先生,一分鐘後,埃及人上路,咱們也該向下一個目標進發了……」美濃大度地抱著胳膊。

    她始終都小看了我,從在尋福園裡我故意被她的「移魂術」迷倒,到剛才我的飛刀故意給予她躲閃的機會——我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實力,畢竟「雙子殺手」只是渡邊城的幾百個下屬中的很普通的兩個,不值得我施展全力。

    我聽不到拉門後面的動靜,也感受不到任何殺機的存在,但我知道門後面肯定有人,因為我察覺到了一種窺探的目光的存在。有個人在某處隱蔽的地方看著我,不含敵意,但也絕沒有善意,只有精華內斂之極的絕頂高手,才能毫無破綻地隱藏自己的好惡,讓別人無從探查。

    神槍會與渡邊城雙方今天的交手,雙方肯定都留了後手的,是一場計中計的對決。我不清楚自己的突然涉入,是一顆倒向哪一邊的砝碼。

    「耶蘭,不要說話,我會帶你離開。」我有瞬間打倒「雙子殺手」的把握,但卻無法判斷拉門後面的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橋津派的忍者在全球各地很少露面,十幾年來,拋頭露面的只有「雙子殺手」,並且創下了很響亮的名聲。任何人都不應該小看橋津忍者,甚至不要輕視日本任何一個門派的忍者,否則吃虧喪命的只能是自己。

    「風先生,我真的有胡夫金字塔的藏寶圖……真的!在沙漠的時候,我留了一手,記得咱們討論過,我曾想在土裂汗與胡夫金字塔的中間點做為手打掘進的原始入口,就是要向北進入胡夫金字塔……我真的有,相信我……」耶蘭的情緒又急切又亢奮,生怕我扔下他不管。

    小美捂著嘴大笑:「死到臨頭了還做美夢……」

    我的身子突然向前一閃,一掌切在她脖頸上,掌力很輕,但足夠將她的頸骨砍得關節錯位,失去戰鬥力。這種高手過招的情況下,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不可以浪費,因為就在我一招得手的瞬間,美濃的五柄刀同時向我斬了下來。

    人只有兩隻手,怎麼可能同時用五柄刀發動進攻?

    等她武士刀斬空,然後突然發現自己胸口上插著兩柄尖刀之時,陡然一陣大笑,長髮劇烈顫抖著。

    太自負的人,總是對自己的死亡不敢相信。空氣裡的血腥氣正在急驟地加強,美濃反手拔出了胸口上的刀,兩道血箭「嗤」的同時噴了出來。

    「風先生,快救我!快救我!」耶蘭又開始掙扎著。

    我保持凝立的身形不動,低聲問:「這幢房子裡,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存在?」

    說話的時候,我明顯感到了那個「人」躁動不安的氣息。

    耶蘭搖搖頭,滿臉疑惑:「沒有,我只看到這兩個女人……應該沒有……」

    我也搖搖頭:「不是『應該沒有』,而是『應該有』才對,我能感覺到的……」

    「嗵」的一聲,小美搖晃著倒了下去。頸骨受損的情況下,短時間內得不到救治,她也一定會死,不過是在毫無思想知覺的情況下。

    「噹啷——」美濃手裡的尖刀頹然落地,有個人影一溜煙似的出現了,扶住她搖搖欲倒的身體。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出現的就是我感覺到的那個人,一個白色和服的禿頂老頭子,黑色的腰帶上插著一柄黑色的武士刀。

    他看著美濃時的表情很奇怪,幾乎是一種可稱之為「欣喜」的樣子,看了幾秒鐘後,他放開了手,任由美濃的身體硬梆梆地跌在地上。鮮血沿著木地板地面肆意流淌著,這老頭子呼的回身,沙啞著嗓音問:「你是誰?你是『鋼釘』霍克嗎?」

    他的三角眼亮得逼人,又配著一個生滿雀斑的尖削的鷹鉤鼻子,令人面對著他時,頓時有遍體發冷的感覺。

    「鋼釘」霍克是美國黑道上的著名人物,跟我毫無關係不說,就是外形上也相差很多。

    我搖頭:「不是。」

    他疑惑地拍拍禿頂:「那麼,你是神槍會哪一區域的當家人?這次孫龍為了『日神之怒』把你們全部召集到北海道來,不會是想集體自殺吧?」當他高傲自大地晃動著腰帶上的那柄武士刀時,刀柄上鑲嵌著的一顆銀色的八角星星不停地熠熠生輝。

    我不清楚孫龍與神槍會的進一步行動,但是這柄刀,卻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對面站著的是橋津派的高手,而且是身份地位無比崇高的一位。

    「將星刀」是日本兵器史上「十大名刀」之一,並且相傳是當年的橋津美濃受天皇之命刺殺江戶三十三名將的兵器。在橋津一派裡,只有武功與名氣最厲害的,才有資格佩戴這柄刀。

    我在一本著名的冷兵器雜誌上,曾經讀到過有好事之徒用「將星刀」砍削質量上乘的建築用三角鐵,隨手而斷,而刀刃絲毫不受損失——這才是真正的「削鐵如泥」的寶刀。

    「你殺了美濃,而我卻絲毫沒看懂你的殺人手法,嗯……年輕人……你師父是誰?中國武功中,還有哪一派的技擊變化能逃得過我的眼睛?嗯?」他並不急於拔刀,卻捏著自己的下巴,滿腹狐疑地看著我的雙手。

    我的師承來歷肯定不能隨意向外透露,並且學藝開始,也已經發過毒誓,絕不向江湖上的朋友吐露半句。

    「年輕人,我在問你話,聽沒聽到?」老頭子開始發怒,右手也慢慢握住了刀柄。

    耶蘭默不作聲了,他雖然不懂武功,卻也明白老頭子的厲害。

    我只是一場大戰前做為鋪墊的引子,對於神槍會與山口組的恩怨根本一無所知,並且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似乎無法與老頭子抗衡。

    「年輕人,我再問你一次……」

    「哈哈哈哈,橋津丸……拿一個局外人出氣算什麼英雄?」一個身穿黑色皮裝的高個子年輕男人從窗子裡直飛進來,脖子上搭著的灰色圍巾帥氣地飄擺著。

    老頭子倨傲地冷笑著:「你又是誰?也是孫龍的爪牙嗎?」在即將發怒的情況下,他的身體裡仍然沒有表現出蓬勃的殺氣,這一點尤其難能可貴。沒有殺氣,代表他心裡一直都心如止水般平靜,任何時候都能發揮出刀法中的最大威力。

    高個子男人揚起右手,指縫裡赫然捏著四支一寸長的銀色鋼釘。

    能用這東西做武器的,全球只有一個,那就是「鋼釘」霍克,一個令美國FBI與警察總部傷透了腦筋的跨國黑道高手。

    「這一次,是神槍會與山口組的決戰。橋津丸,你是代表橋津派忍者出戰?抑或是代表山口組、為渡邊城出頭?不過,我可以毫不客氣地通知你,無論代表誰,都只有死路一條,美國人已經下了重金買你們這群人的命——我雖然不是正式的賞金獵人,但有錢入賬總是好的,對不對?」

    一個只用鋼釘做武器的人,在這個槍械橫行的世界裡,雖然不一定是最可怕的,但卻一定有自己的獨門絕技。

    這間空房子裡的對決,最終演變成了樓外草坪上的數百人的巨大戰場。整幢房子的各個房間裡都亮起了輝煌的燈火,將那片乾枯的草坪照得通明一片。草坪上正在悄悄掩殺過來的神槍會人馬立刻全部暴露在燈光之下。

    槍栓被拉動的恐怖的「喀啦」聲從房子的各個角落裡響起來——「霍克先生,為美國人、為神槍會效命,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吧?起碼這一次,至少得有幾百人喪命在這裡……有時候,我真想問問貴派當家人孫龍先生,到底美國人給了他什麼好處,值得他拚命也要跟阿拉伯世界為敵……」

    橋津丸與霍克之間關於政治的冗長言論我不再想一一贅述,此刻樓外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亮起的燈火又次第熄滅下去,並且角落裡傳出利刃刺進人體的沉悶的「噗嗤」聲。

    到了最後,草坪上又恢復了黑暗,很顯然,跟蹤而來的並非只有王江南帶隊的這些人,而是另外有支人馬負責偷襲殺人。

    我解開耶蘭,攙著他走出房門,迎面正遇見匆匆趕來的蕭可冷。

    這個計中計對決,是以橋津忍者一方棋差一招而失敗,並且在跟霍克的對峙中,他也沒佔到任何上風。

    蕭可冷滿臉喜悅,只差以手加額慶幸了:「風先生,你沒事就太好了、太好了!」

    我當然沒事,並且擊殺小美與美濃時,也沒有任何負罪歉疚感。在尋福園裡,她們殺人在先,並且是毫無理由的殺人——我只是在為神槍會的人報仇,站在正義的一方,當然不必愧疚。

    我帶著耶蘭上了蕭可冷開來的車子,耶蘭激動地熱淚盈眶,畢竟能從死神手裡逃脫出來,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我晚出手兩秒,此刻他真的會被丟下海去餵魚了。

    「風先生,為了表示對你感謝,我一定會……」他開始信誓旦旦。

    我擺手制止了他:「耶蘭,我只想弄明白,籐迦小姐還有沒有甦醒的希望?」

    車子向北飛馳,在蕭可冷的地圖上,舵藍社是在尋福園的東南面,相距接近五十公里。在昏迷中,被不斷繞著圈子前進的「雙子殺手」帶到這個地方來,恰好解決了蕭可冷的計劃中最容易出問題的一環。相信以王江南的身手,未必能徒手制服小美與美濃。

    「當然有——風先生,龍對我說的那句咒語,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就是……」他又期期艾艾起來。

    他需要錢而故意賣關子,這一點小伎倆已經昭然若揭。

    蕭可冷笑了笑,指著後視鏡裡的舵藍社方向:「耶蘭先生,如果你想再回到山口組那幫人手裡的話,我可以無償幫助你!」

    我也隨著她的手勢向後視鏡裡望了一眼,突然感到一種強烈的震撼:「小蕭,神槍會的人是不是已經完全控制了形勢?」

    蕭可冷奇怪的看了我一眼:「對,有什麼問題嗎?」

    我預感到要發生某件奇怪的事——因為自從在「雙子殺手」的車上醒過來以後,我就知道日本人方面不會傻到任憑神槍會跟蹤而沒有後續反擊手段。

    蕭可冷又問:「風先生,難道渡邊城一方還有伏兵?」

    我回答不出,車子沿著高速公里向北飛馳,時速一直保持在一百五十公里以上。那種奇怪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我,肯定是一件不詳的壞事。

    「風先生,今天下午有個埃及來的電話打給您,對方留下的名字是『鐵娜』,請您回電話。」

    我的心猛的一震,鐵娜英姿勃發的戎裝形相一下子跳上心頭。

    耶蘭不識趣地叫起來:「是鐵娜將軍?她最近已經榮升軍方第一指揮官,地位僅次於國防部長。風先生的艷福不淺啊,鐵娜將軍又漂亮又有權有勢……」

    我厭惡地斜了他一眼:「耶蘭,你考慮一下,是想重新淪為山口組的人犯還是說老實話拿到自己的酬金?」我對鐵娜的隱秘感情,不想讓任何人窺探到。蕭可冷是蘇倫的忠實眼線,只要她知道,蘇倫就一定會知道。

    從沒想到鐵娜會打電話給我——一絲男人的虛榮心油然而生,有漂亮女孩子記掛著總是件有面子的事。

    耶蘭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囁嚅著:「風先生,說老實話,現在我對那句咒語也開始變得沒有信心了,因為在他們的逼供過程中,我熬不住,已經把咒語講了出來。可是……可是似乎並沒有奏效……」

    當然沒奏效,否則籐迦早就醒了,還能惹得「雙子殺手」要殺人?

    「我沒記錯……一點都沒錯,咒語是……」他嘰裡咕嚕地講了一句埃及土語。

    蕭可冷莫名其妙,她沒去過沙漠,當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我愣了幾秒鐘,陡然回身,一拳打在耶蘭肩膀上,把他打得跌在後座的一角,發出駭然的一聲尖叫。

    我不是個容易衝動的人,但耶蘭講的這句話實在太可笑了,因為翻譯成中文便只有三個字:「醒來吧!」

    耶蘭臉色蠟黃地蜷縮著,隨著我「啪」的扭亮了頂燈,他的身子猛然一顫,顯然驚恐到了極點。

    「耶蘭,你沒說實話!難道龍就是傳授給了你這樣的咒語?」這句話實在不能算是咒語,而是埃及人的日常用語。

    「我的確說了實話,風先生,這是實話……我的手臂已經沒了,我可不想再失去別的什麼。龍說過,必須要是有緣人對著灑過還魂沙的死人念這句咒語才會產生神奇的魔力。我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相信我……相信我吧……」

    我不相信地盯著他的臉,死死地盯了兩分鐘以上,確信他沒有說謊:「有緣人?符合什麼條件,才會被稱作『有緣人』?」

    耶蘭回答:「我不知道,龍是這麼說的,我也只能轉述。」

    我不知道自己此前為了救耶蘭所做的一切是否有價值,如果咒語真的就是這一句話,不要說兩千萬美金了,連兩美金都不值。

    「風先生,風先生,我還有更重要的藏寶圖要給你……價錢好說……」耶蘭恢復了精神,重提子虛烏有的「藏寶圖」的事。

    我頹然地擺擺手:「算了,耶蘭,你的藏寶圖我不感興趣。明天我可以給你幾百美金,大家以後不必再聯絡了……」

    救醒籐迦的計劃被腰斬了——我覺得把她送到美國或者歐洲的頂級醫院裡去治療,或許會有更大希望,也不知道楓割寺裡的神壁大師會不會答應?當然,她會不會醒,於我而言,並沒有切身的利害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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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4:13
第四部 轉生復活 1 藏寶圖

    蕭可冷從後視鏡裡瞄著耶蘭的臉,饒有興趣地問:「耶蘭先生,你的另一個大秘密,值多少錢?」

    我扭頭向著窗外,不想參加任何關於藏寶圖的談論話題,腦子裡反覆劃過籐迦箍在黃金圓筒裡平靜躺著的情景。

    「一句普普通通的埃及土語就能把她喚醒嗎?開什麼玩笑?如果真的如此輕鬆,這種『還魂沙』的作用根本形同兒戲了……」我想起了邋邋遢遢的龍,那個流浪漢一樣的異族人,當他的靈魂莫名其妙被土裂汗大神攫取的時候,他會盼著自己能重新還魂醒來嗎?

    如果沒有老虎的節外生枝,或許龍是可以醒來的——一想到老虎和唐心,我突然有了靈感:「雖然籐迦不可能醒來,但那套缺失的《碧落黃泉經》至少還在,我絕對不相信除了籐迦外,地球上竟然沒有一個人能解讀那種文字……」

    我取出電話,準備打給蘇倫。

    她目前所處的位置,距離蜀中唐門的老巢非常近,或許能發現一些唐心留下的蛛絲馬跡。找到經書,然後綜合中國所有的古代語言學家來研究它,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就不相信中國人的智慧還不如一個年輕的日本女孩子?

    「我……我是不會出售這個秘密的,除非找到合適的合夥人,來共同發掘它……蕭小姐有這個興趣,我們可以認真地談談……」

    幾個月不見,耶蘭已經從一個嚴謹的沙漠鑽探專家變成了精明的投機倒把的商人,但現代社會裡的商人,單單有精明是不夠的,還得有權有勢,黑白兩道都吃得開才行。盲目涉足這一行,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

    「哈哈——」蕭可冷大笑起來,開了車窗,讓北海道帶著鹹味的海風直撲進來。

    「耶蘭先生,你還是醒醒吧!關於藏寶圖的傳說從十七世紀的西班牙海盜年代開始,已經流傳了數百年。總共就這麼一個地球,哪能埋得下那麼多寶藏?如果真的有藏寶圖,我建議你還是去澳洲的鄉下找幾個土財主合夥算了,或許那一部分人閒得無聊到極點,才會相信你的鬼話——」

    耶蘭陡然激動起來,用僅存的那隻手狠狠拍打著蕭可冷的座位靠枕:「你……你怎麼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地球?無知!無知!無知!茫茫宇宙,有多少地球人不知道的秘密——寶藏算什麼?金字塔算什麼?我心裡的大秘密說出來,全球的物理學家都會目瞪口呆……」

    我伸手在駕駛台上敲了敲,惱火地對蕭可冷低語:「他瘋了,別理他!」

    此時已經能看到尋福園裡的燈光,耶蘭氣喘吁吁地繼續拍打著我的座位靠背:「風先生,你說,關於土裂汗金字塔裡的一切,咱們誰能預想過……巨大的金錠,絕對是震驚世界的發現……」

    他真的瘋了,相信埃及政府已經給了他和那批工人足夠的「封口費」,再這麼胡說下去,距離鐵娜下令追殺就不遠了。

    蕭可冷的臉色陰沉下來,當她發覺我心裡埋藏著越來越多的秘密時,我們之間的隔閡就會一點點加重了。

    我不是喜歡多事的人,埃及沙漠裡發生的事根本沒有向別人講述的必要。如果耶蘭真的有什麼藏寶圖,那就隨他去好了,反正世界上除我之外,有的是對金字塔寶手打藏感興趣的探險家,相信他能隨時找到合作的夥伴。

    別墅裡靜悄悄的,蕭可冷指著主樓右側的一間亮著燈的房間低聲說:「那是關小姐休息的地方,白天受了驚嚇之後,我要安子姐妹兩個一直陪著她,請不必擔心。」

    我點點頭,不管蕭可冷怎麼誤會,只要關寶鈴沒事,一切事情都能從長計議。

    今晚,我希望能跟蘇倫長談,尋找《碧落黃泉經》是另外一條極其重要的線索,並且我還要聯絡香港大學的一位著名的文字研究專家,向他請教一些關於古天竺梵文的知識。

    下車之前,蕭可冷若有所思地問:「風先生,你會不會覺得這一戰,咱們勝得太輕鬆?」

    我幾乎不假思索地點頭:「對,太輕鬆了,所以我才有不詳的預感——」從「雙子殺手」現身開始,始終沒有其他山口組的人馬出現。就算在「舵藍社」那幢別墅的暗處發生的偷襲戰鬥,被殺的敵人可能也只是些不入流的角色。

    那麼,渡邊城派「雙子殺手」送耶蘭手臂的行動,到此位置,徹底無疾而終了嗎?

    「風先生,『鋼釘』霍克是神槍會孫先生的左膀右臂,孫先生很快也會駕臨北海道,我想今晚只是雙方試探性的交戰,接下來的戰鬥——」

    地面突然顫動起來,猶如突如其來的低等級地震一樣,但明顯地有了震感,剛剛下車的耶蘭身子一晃,砰的撞在了車門上。

    「是地震……是地震還是火山噴發……」他驚駭地叫起來。

    北海道是個火山、地震頻發的危險地帶,當地人早就習慣了這種來得快也去得快的大地震顫。

    「不是地震,你看——」我的預感應驗了,因為南面舵藍社方向,突然迸射出了一個巨大的火球,燦爛無比地飛向半空。那是一次激烈無比的大爆炸,可以想像,橋津派的忍者在那幢房子裡埋下了足夠多的烈性炸藥。

    我大笑起來,獨自一個人進了客廳,把蕭可冷跟耶蘭丟在車旁。

    如果這是一次連環計對連環計的戰鬥,雙方肯定都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境地——橋津派忍者明白神槍會的人會跟蹤、偷襲、暗殺、圍剿,所以暗藏炸藥;神槍會的人也知道山口組不可能坐以待斃——舵藍社炸掉了,但我想聰明的王江南必定毫髮無損,被炸上天空的,只是一座舊房子而已,為之頭痛的只會是北海道的警察部門。

    我想了很多,所以電話握在手裡,始終沒有撥打蘇倫的號碼。或許,我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冷靜下來,才能開始考慮追查《碧落黃泉經》的事。

    每一次短暫的風波過後,我都會想起上一次在威尼斯的小艇上,孫龍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或許只有真正的戰爭狂人才能想到他說的那種匪夷所思的計劃——「日神之怒」的存在還在模稜兩可之中,他竟然能異想天開地想像出用這枚神奇的寶石來毀滅某個島國的計劃。

    神槍會在日本的勢力還沒強大到能跟山口組一爭天下的程度,那句古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強龍難壓地頭蛇」。近年來飽受各國政府打擊的山口組,畢竟仍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日本黑道上還是有絕對的控制能力。

    我在二樓的客廳裡慢慢坐下來,受「還魂沙咒語」這件事嚴重的挫敗之後,心情頹廢到了極點,幾乎對救醒籐迦失去了最後的信心。

    筆記本電腦一直敞開著,登陸到自己的電子信箱之後,發現蘇倫的圖片已經順利地發了過來,大概有數百張之多,不但包括很多零星的物品,還有十幾張拍攝的是一個古老破舊的石屋。

    一陣極度的睏倦湧上來,受美濃的移魂術控制後,留下了微小的眩暈後遺症,讓我的兩邊太陽穴隱隱作痛著。

    「或許今天根本就不該出頭捲入神槍會的計劃裡,如果神槍會的各地首領真的會聚到北海道來的話,可謂高手雲集,何必要我這種江湖後輩貿然跳出來強行出頭?」我真的感到後悔了,即使自己當時挺身而出的一半原因是為了關寶鈴。

    一聲長歎之後,我無力地斜躺在了沙發上,滿腦子都是橋津派忍者的詭異身影。

    今晚的事,或許蕭可冷明天會給我解釋,無論是真相或者偽造的真相,我覺得自己都有權知道一些關於神槍會的內幕,但知道又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對於神槍會而言,我楊風始終是個過客,而絕不會牽扯到他們正在進行的各種詭秘行動……有人上了樓梯,腳步輕輕地一路上來,停在樓梯口的位置。

    我閉著眼睛,但敏銳的聽力已經判斷出,那是安子的腳步聲。

    「風先生,風先生?我送咖啡過來了……」她輕輕地叫了幾聲,聲音溫柔甜美。

    我沒有應聲,腦子裡一團混亂,不想跟任何人敷衍交談。這種狀況下,我也無心問關寶鈴的消息,反正別墅裡有蕭可冷在,她會管理好一切。再說了,神槍會的人馬很快就能從舵藍社那邊趕回來,王江南的首要任務必定是搶著問候她,何須我再勞神,引得王江南視我為情敵?

    安子把托盤輕輕放在茶几上,一股巴西咖啡的香氣無聲地瀰漫在空氣中。

    她在茶几前停留了十幾秒鐘,腳步一動不動,呼吸聲也變得非常低沉——這是個奇怪的反常現象,因為我還沒自作多情到以為她是在關注我的地步。

    「肯定是有什麼東西吸引了她,會是什麼?難道是電腦屏幕上的圖片……」我警覺地在腦子裡劃了個問號。電腦一直開著,別墅裡的任何人都可能接近翻閱,但蘇倫的圖片卻是剛剛才傳過來的——在去楓割寺之前的車上,安子對我說過的幾句曖昧的話,我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現在回頭仔細想想,做為一個日本女孩子,似乎不可能貿然對一個剛剛認識幾天的中國男人露骨表白,她的居心,絕對值得懷疑。

    「啪」,電腦鍵盤響了一聲,應該是安子按動了翻頁鍵,希望能得到更多的圖片信息。

    我的懷疑得到了證實,她對我的資料很感興趣,只希望她不是渡邊城安插在尋福園的內奸才好。

    剛剛粗略地翻看了蘇倫傳遞過來的照片,並沒藏著什麼大秘密,所以不怕別人偷看。我不想揭穿安子,只是靜靜躺著,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假寐姿勢。

    鍵盤一共被敲擊了六次,她已經在一分鐘內瀏覽了所有的圖片,又如同靈貓般悄悄退了下去。

    我睜開眼睛,咖啡冒著熱騰騰的香氣,但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喝這杯咖啡了,誰知道安子會在裡面放上什麼特殊的「佐料」?電腦屏幕又恢復了最初的狀態,最上面的那張圖畫是一個巨大的指北針。

    夜已經深了,到目前為止,我來北海道的所有工作一籌莫展,毫無頭緒。

    「關寶鈴?嘿嘿……這個神秘的女孩子到底要幹什麼?難道非得纏著我把別墅買下來不可?在她背後,是什麼人在指使呢?她肯犧牲自己的拍片時間滯留在尋福園,可見『收購別墅』這件事對她的無比重要性。現在,她已經迷倒了王江南,明天、後天……會不會也迷倒孫龍?讓所有神槍會的幹將們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陣氣悶,我站起來開了窗子,並且敞開衣扣,讓冰冷的夜風直撲在前胸上。

    其實,我一直都在反覆告誡自己:「關寶鈴是大亨的女人,別去想她!別管她的事!不管別人對她怎麼樣、她對別人怎麼樣都跟你無關!」人的心思卻是不能完全自主的,總是莫名其妙地想起她,即使不見她、看不到她——蕭可冷在我身後肅立了很久,我才恍然覺察到。

    「風先生,小心些,夜風那麼冷,小心生病……」她抱著胳膊,神情滿含關切。

    我回到電腦前苦笑著:「小蕭,有什麼事?都這麼晚了!」

    安子的詭異行動讓我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冷,整個別墅裡充滿了不安定的因素,再加上外敵屢屢侵入——或許我該向蘇倫說清楚這裡發生的事,不必捲入到神槍會與山口組的恩怨裡來。

    我自己的事就夠頭痛的了,何必多惹麻煩。

    「風先生,其實今天的事,是孫先生安排的計劃,我只是執行者之一。渡邊城麾下高手太多,神槍會要想成功佔據北海道這塊地盤,非得不斷地進行『蠶食』不可,一點一點吃掉山口組的人馬……十三哥是計劃中的魚餌,沒想到對方會指名要您出去,所以,我希望能代表十三哥向您道歉。」

    蕭可冷的話依舊吞吞吐吐的,看來並不打算全盤向我托出神槍會的行動。

    我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短髮和不住閃爍的眼神:「小蕭,告訴我,你也是神槍會的人對不對?蘇倫沒告訴過我這一點,否則的話,我會早做準備,無須讓尋福園捲入這場江湖黨派之爭裡。我的事情很多,沒精力處理跟日本黑道之間的矛盾,如果可能的話,請你跟神槍會的人全部離開,我會重新僱傭另外的人員打理這邊的生意——這件事,蘇倫會理解的,畢竟山口組雄霸日本黑道十幾年,他們的勢力無法輕易撼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是別人想用就用的槍頭,更不想變成王江南向關寶鈴邀功的擋箭牌。他喜歡招惹大亨的女人,儘管去捅這個馬蜂窩好了,沒必要把我一起拖在裡面。

    蕭可冷保持沉默,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自己的身份。

    「我累了,咱們明天慢慢談可以嗎?」我下了逐客令。男人都是有火性脾氣的,只是看什麼時機才會發作而已。

    「風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神槍會是我們的朋友——」

    我揚起手,無言地拒絕了她的解釋,並且沒有提起安子的詭秘動作。這種場合下,我先自保就好了,沒必要管別人的閒事。神槍會的事全部瞞著我進行,我當然也得保有自己的秘密。

    蕭可冷很想解釋些什麼,但最終只是默默地點點頭,退下樓去。

    值得解釋的話太多了,我需要她拿整整一天時間對我解釋,而不是孤男寡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處一隅。

    今晚實在太睏倦了,後腦勺一沾枕頭便沉睡了過去。總是在做一長串莫名其妙的夢——雪白的巨浪小山一樣迎面打下來,我一個人駕駛著獨木舟穿行在波峰浪谷裡,自己心裡很清楚是要去一個神秘的地方,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等自己去完成。

    我的膝蓋上放著一隻巨大的羅盤,方位指向正北。

    當我看到遠處的冰層上有一隻懶散的北極熊在吞吃著半截死魚時,忽然記起來,自己是要一直向北極點劃去的。海浪突然沒有了,遙遠的前方是一根銀白色的標桿,那麼高,直刺雲霄。

    天空湛藍,陽光毫無遮掩地傾瀉下來,我放棄了獨木舟,一直跑到標桿下。

    這應該是一支高強度、高靈敏度的接收天線,可惜沒有標明國籍,讓我無法判斷它是屬於哪一個國家的北極觀測站的。

    「那麼,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

    我沒法回答自己心裡的疑問,而是雙手合攏,圍在嘴邊,大聲吆喝起來。奇怪的是,我不清楚自己嘴裡吐出的音節,因為這些話並屬於我所學過的任何語言,而是一種類似於俄語的極其模糊快速的字母——天色忽然暗下來,我預感到會有神奇的北極光出現,於是集中精神仰面向著天空。

    「你怎麼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地球?你怎麼知道世界上只有一個地球……」有個人的聲音突然鑽進了我的耳朵,並且情緒無比激動地一遍遍重複者,越來越大,震得我的耳膜一陣發癢。

    我情不自禁地回應著:「宇宙中當然不止一個地球,在地球科學家的推算中,銀河系諸多不為人知的小星球上,同樣有高等智慧生物存在。這些星球的存在狀態,與地球相同,當然它們也可以叫做『地球』或者別的什麼名稱。」

    那個聲音轟轟烈烈地迴盪著:「荒謬!荒謬!我說的是地球,另一個地球、第十個、第一百個完全相同的地球……」

    毫無疑問,這是耶蘭的聲音,那個只懂得沙漠鑽探的埃及工程師的聲音。

    我在天文方面的知識最起碼要比耶蘭懂得多,他說的,不過是「宇宙平行理論」中的一個狹小分支,中心涵意是——「人類是生存在多個平行宇宙中的,假設今天的我們是生存於一號宇宙中,然後在一號宇宙之外的空間裡,存在無數個相同的二號宇宙、三號宇宙直到無窮無盡個發展過程完全相同的宇宙」。

    這就是美國幻想派科學家們的「鏡面宇宙理論」,始終為正統物理科學家斥之為「瘋子的狂想理論」。

    「耶蘭,你知道什麼?你發現了什麼?」我大聲詢問,下意識地抓緊身邊的標桿,生怕被毫無秩序的北極風吹走。

    「沒有人能破解『太陽之舟』的秘密,正因為如此,人類才發現不了鏡子後面的秘密。愚昧的人啊,當你站在鏡子面前,你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宇宙,不是嗎?不是嗎?不是嗎……」

    耶蘭的聲音不停地飄來飄去,直到隨風傳到無窮遠處。

    我忘記了自己最初來到北極的目的,忽然困惑於「鏡面宇宙理論」。

    佛家的偈語上一直都有「一沙一世界,一花一佛國」的慧言,在人類眼中,須彌山無比巨大,芥子無比渺小,但如果我們把自己的身體微縮到萬分之一微米的時候,則芥子也會如須彌山一樣龐大。那麼,把地球比做芥子的萬分之一,宇宙比做芥子,重新審視,世界上該存在多少宇宙……應該是無數、無限、無可估量多的宇宙——地球人目前的智慧還無法用載人航天器的方式到達宇宙的邊緣,也就無法探知「平行宇宙」到底存不存在。

    我不明白耶蘭的這些話是從何而來的,但他提到「太陽之舟」的話題,令我回憶起了土裂汗金字塔內部那些方向對著正北的「太陽之舟」圖形。

    「耶蘭……耶蘭……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我大叫著。

    沒有回答,他的聲音已經隨風消逝。我的雙手仍舊緊緊握著標桿,陡然天地間一陣奇妙的綠色光影掠過,自己已經處身於曼妙無比的綠色光波、光環、光暈之中,彷彿是國慶日的激光綵燈廣場。

    腳下失去了支撐,我只能附身於標桿之上,無論上看、下望,都只有一條筆直的銀色標桿。

    向上攀登肯定沒有用處,我放鬆雙手,慢慢下滑,希望能重新回到地面。這一刻,我有種突然的預感:「人類將自己站立的位置稱之為『地面』,將這個星球叫做『地球』,如果有一天,用一台巨大的割草機,將地球表面一層一層刮去,十米、五十米、一百米、兩百米……一直不停地刮下去,會發現什麼?」

    我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因為我發現標桿上突然出現了非常鮮明的黑色刻度符號,離我最近的一個標號是「二百八十」,標準的阿拉伯數字,前面帶著一根表示負號的短橫線。再下滑約十米,出現的另一個標號是「二百九十」,同樣前面帶有短橫線。

    「哈!簡直匪夷所思到了極點——」無論向哪個方向看,視線都被這些綠色的光所阻斷。很多遊人每年從世界各地湧向北極圈,為的就是觀賞神秘莫測的北極光,而我不費吹灰之力,竟然處身於北極光之中,這不能不說是一件萬分榮幸的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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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5:02
第四部 轉生復活  2 為情所困

    我不知道自己會滑向哪裡,因為在北極光出現之前,自己明明是站在堅實的地面上的。如果持續下滑,無休止地墜落下去,會不會到達物理學上標示出來的「地幔」部分——隱隱約約的,我心裡又出現了預感,自己的目標就在下面,可惜不知道具體的位置……眼睛一陣刺痛,我翻了個身,半睡半醒地用被子蓋住了頭,希望繼續把這場夢做下去。

    陽光已經照亮了整個臥室,時間大概是在上午十點鐘左右。這是個夢,但又不完全是夢,我的第六感在整個夢境過程中貫穿著,不停地指點著夢的走向……外面院子裡不停地想起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其中夾雜著王江南的吼叫聲。

    那場計劃中的大爆炸不過是兩方交戰的一聲奠基禮炮。做為亞洲黑道上最強大的兩支力量的交手,絕不會像普通混混們打群架一樣,刀來槍往地一場混戰,然後雞毛鴨血滿地地草草收場——不客氣地說,兩大勢力這次正式開戰的結果,甚至可以影響到亞洲各國的政治格局。要知道,山口組的很多大頭目都在日本議會裡有一席之地,處於半黑半白的地位。他們的生死進退,能直接左右日本議會的討論結果。

    「我在找什麼?難道潛意識裡,根本不是在尋找大哥楊天的下落,而是有更重要的使命?」無比困惑地掀開被子,仰面盯著屋頂。夢是潛意識的合理發洩,當我在那標桿上一直下滑的時候,潛意識明白無誤地告訴我,目標就在下面——「下面?」我苦笑,物理學家們把地球分成了地殼、地幔、地核三部分,無休止的下降過程,只會把我送進火熱蒸騰的地下岩漿裡面。

    臥室的門是反鎖著的,已經不止一次有人在外面輕輕敲門,從腳步聲推斷,一直都是蕭可冷的動靜。

    我不想見任何人,更不想接電話,甚至包括蘇倫的電話。救醒籐迦的路徑已經被堵死了,我找不到龍說過的「有緣人」,甚至可以說地球上幾十億人裡根本就不存在他說的「有緣人」,最合理的解釋,所謂的「有緣人」就是偉大的上帝,只有上帝才能把籐迦的靈魂還回來,無論它被拘禁於何處。

    在這個問題沒解決之前,我不想再介入蘇倫說的神秘的「阿房宮事件」。每個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分心多處,導致最後一事無成。

    我還想去楓割寺,最好能見到谷野神秀本人——「篤篤篤篤」,臥室的門又一次被敲響,依舊是蕭可冷:「風先生,蘇倫姐有電話過來,要您親自接。」

    我的電話早就關了,蘇倫撥打的應該是別墅裡的座機。

    「有什麼要緊事嗎?能不能半小時後給她回過去?」我還不想起床,在床上思考問題,更能集中全部精神。可是,門外又多了耶蘭的焦慮聲音:「風先生,我真的要跟您商量藏寶圖的事,想來想去,只有您最值得信賴——拜託開一下門,免得夜長夢多,給其他人搶了先……」

    他敲門的手法比蕭可冷粗野得多了,發出「咚咚、嗵嗵」的巨大聲音。

    沒辦法,我起床開門,順便穿上外套,搖搖晃晃地走到客廳裡。

    陽光肆無忌憚地照射進來,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光,讓我情不自禁地記起了睡夢裡綠色的北極光。

    耶蘭迫不急待地跟在我後面,失去了半條手臂後,他走路的動作顯得像企鵝般笨拙,不停地搖擺著屁股:「風先生,我敢肯定胡夫金字塔下面是一片黃金的海洋。埃及人代代相傳的那些神話,其實都是真實存在的,巨量的黃金等待咱們去發掘,以你的智慧和我的藏寶圖,很快,咱們將是地球上最富有的兩個人——我保證!我以埃及歷代神靈的名義、以法老王的懲戒之神的名義向您保證……」

    他喋喋不休地敘述著,嘴角噴著令人噁心的白沫。黃金的誘惑力如此之大,竟然把一個勤勤懇懇的工程師變成了貪婪無比的盜墓賊。

    我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開了電腦。

    「風先生,您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黃金、海量黃金、足以填平紅海的黃金……」他手舞足蹈起來,身上剛剛換過的一套嶄新的灰色西裝,並不能掩蓋他落魄的頹唐。

    我當然在聽,並且一直考慮著用什麼理由向他提問。充足的睡眠之後,我的腦子重新開始靈活運轉,因為他昨天說過的那句「世界上只有一個地球」——正常人不會如此激動地提到這個問題,除非是知道了某些「天機」。

    蕭可冷一直捧著無線電話站在旁邊,表情複雜。她應該對昨天的事向我道歉,因為正是她的故意隱瞞,才把我誘導進了一個早就設定好的圈套裡。

    尋福園別墅屬於手術刀、屬於蘇倫,蕭可冷只是暫時的管理者,她沒有權力將神槍會的人馬全部接納進來,並且將此地演變成神槍會反擊山口組的大本營。

    「我在聽,不過,你必須得告訴我,關於『平行宇宙理論』,你知道多少?」我直視耶蘭的眼睛,防備他再次說謊。

    他愣了愣,眼珠急速打轉。

    我不給他喘息之機,冷笑著揮手:「我只有這一個問題,如果你不能坦誠回答,咱們之間根本沒法合作。你可以離開了——可以找任何冒險家去談你的藏寶圖、談你的填滿紅海的黃金之夢,都與我無關!」

    對於黃金和財富,我自始至終就沒有太大的興趣,否則也不至於輕輕鬆鬆就把舉世矚目的「月神之眼」交給鐵娜,而絲毫沒覺得可惜。

    「風先生——其實,很多事不知道更好對不對?」耶蘭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我越發相信他心裡存著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蕭可冷猶豫了一下,見我實在沒有馬上給蘇倫回電話的意思,只好苦笑著轉身下樓。

    等她的短髮在樓梯上消失,耶蘭忽然讚歎:「好漂亮的中國美女,真羨慕中國的男人,身邊整天圍繞著各種各樣的美女,盡享艷福,唉……」

    他也坐下來,大模大樣地面對著我,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或許是脫離風吹日曬的沙漠生活久了,他的臉不再像從前那麼黝黑,而是一種酒色過度後的暗黃色,脖子上竟然還掛著一條金燦燦、沉甸甸的項鏈,真不知道皇冠假日賭場的人怎麼搞的,沒把這條鏈子搶去抵償賭債?

    當他張口說話時,嘴角有兩點金光倏地閃現出來,那是兩顆剛換的24K純金牙齒,炫耀的成分更大於實用的價值。

    「風先生,長話短說——我們對於地球的結構直到最近才有了比較清楚的認識,它是一個均質體,而是具有明顯的圈層結構。地球每個圈層的成分、密度、溫度等各不相同。在天文學中,研究地球內部結構對於瞭解地球的運動、起源和演化,探討其它行星的結構,以至於整個太陽系起源和演化問題,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他完全是一副做學術報告的口氣,又帶著暴發戶般的洋洋得意。

    我無意識地挪動鼠標,把蘇倫傳過來的圖片調出來,逐一翻看。拍攝那個指北針的圖片很多,至少有二十張以上,各個角度都拍遍了,還有兩張是正對那根紅色指針的特寫。

    「金字塔的存在,是人類建築學上的奇跡,是埃及人的驕傲……」耶蘭的話有些離題萬里了,我不耐煩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示意他盡快進入主題。

    「風先生,我的發現若是徑直公佈出去,極可能造成人類航天學上的困惑,至少可以影響今後十年甚至百年的航天科技發展方向。這個發現的價值,粗略估計會在幾億美金開外,但是,我絕不會說出去,你們中國人有句古話叫做『天機不可洩露』。隨隨便便洩露上天的秘密,跟著財富降臨的恐怕就是滅頂之災……」

    我冷笑:「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呢!」

    聽他不著邊際地胡扯,還不如看圖片來得舒服。看那只方形指北針的大小比例,應該超過一本流行雜誌的尺寸,厚度則是二十厘米左右,通體呈現出一種黑黝黝的顏色,比紫銅更深,有點像古代中國鋼鐵冶煉典籍上說的「烏金」。

    透明的表盤外罩毫無疑問是玻璃製成的,直徑二十厘米,表盤上的刻度、指針跟常用的指北針沒什麼不同。

    或許蘇倫感到它「怪異」的原因,是在於它的形狀和尺寸,這不難解釋——用於登山旅遊、探險科考的指北針設計得都很小巧,是為了方便隨身攜帶,而圖片上這隻,是固定於某種平台或者安裝在車輛船舶上,所以才會具有碩大的外殼。

    耶蘭停止了敘述,更看出了我的不耐煩:「風先生,我只能說是得到了上天的指示,在接手土裂汗金字塔的發掘工程之前,我連續做過很多個相同的怪夢——一個無比高大的天神,站在胡夫金字塔前,他的手裡牽著斯芬克司之獅,腳下踩著太陽之舟……」

    我氣得想拂袖而去,因為他講的內容完全可以編纂成三流神話小說了。

    王江南又在窗外叫著,大聲下著命令,似乎是催著手下在搬運某些重物。

    一提到王江南,我就能想到關寶鈴,這兩個名字似乎已經牢牢聯繫在一起了。我甚至惡作劇地想讓大亨盡快出現,讓王江南嘗嘗勾引大亨的女人到底有什麼恐怖的後果——蘇倫是別墅的主人,等一下跟她溝通完畢後,我希望能跟神槍會劃清界限,讓尋福園恢復原先的平靜。

    我的腦子裡又開始亂了,蘇倫與關寶鈴的影子交替閃現,特別是昨天中午關寶鈴受了「雙子殺手」的驚嚇後,那種驚恐萬狀的表情,深深地鐫刻在我腦海裡……「風先生,你還聽不聽?天神告訴我,打開通道,得到黃金……」耶蘭的敘述已經到了盡頭,他的藏寶圖,不過就是依據夢中天神的指示,自己醒來後憑借記憶力畫出的。

    「你還是沒有說清楚,關於『平行宇宙理論』,你到底有什麼樣的認識?」我冷笑,他的含糊其辭、顧左右而言他,只能引起我更大的懷疑。

    我站起來,抓住他那只完好的胳膊,老鷹抓小雞一樣將他提了起來:「算了耶蘭,你既然沒有合作的誠意,還是趕快離開北海道、離開日本的好。得罪了山口組,留在這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命就丟了,對不對?」

    像地球人故老相傳的所有藏寶圖故事一樣,耶蘭的敘述也難逃窠臼,對於這種一廂情願的「意淫「情節,我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耶蘭著急地叫起來:「風先生,風先生,您聽我說……」

    我不想再聽這種無聊的故事,單手提他下樓,心裡開始後悔為什麼要相信他、相信「還魂沙」的無聊把戲。

    大廳裡至少有十幾個精明幹練的年輕人在忙碌著,沙發、餐桌都被高高地摞起來,有好幾處地板也被挖掘起來——有兩個人正站在梯子上,全神貫注地趴在屋頂的吊燈上。地上,堆滿了大大小小的木箱,幾個已經拆開的箱子裡放著各種黑黝黝的管材、電線、雷管……所有的木箱上面,無一例外地打著「AT」字樣的標籤。

    我愣了愣,忍不住大聲叫起來:「小蕭!小蕭!」

    蕭可冷應聲從洗手間方向出來,那邊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可想而知,有人也在給衛生間「動手術」。

    「他們要幹什麼?要把這裡佈置成反恐碉堡嗎?」我怒不可遏,指著那些木箱,隨手把耶蘭拋開。

    「AT」是歐洲一家私人軍火工廠的代號,專門為全球各地有特殊需要的人群製造任意規格的武器,是獨行殺手們的最愛。

    王江南抱著胳膊站在台階上,神情冷傲,對我的吵嚷充耳不聞。他的樣子更激起了我無邊的憤怒,一切肯定都是出於他的指使。

    蕭可冷苦笑著:「風先生,聽我說,這是蘇倫姐與孫先生的事先約定。其實,神槍會只是要加強尋福園別墅抵抗外來襲擊的能力,沒有什麼不軌圖謀……」她的手背上沾滿了黑色的機油,可以想像,除了常規性攻擊武器外,在某些隱蔽的角落裡肯定還有重型槍械甚至榴彈發射器之類的,因為只有那些大口徑武器上才可能用到專業的黑色防銹油。

    我愈加憤怒,經過昨晚的事,神槍會方面對我毫無解釋,反而變本加厲地以主人自居,根本沒經過我的同意就——我扭頭上樓,一邊走一邊打開電話,撥了蘇倫的號碼。

    電話只振鈴一次便接通了,蘇倫的聲音帶著微笑傳過來:「風哥哥,你終於肯打過來了。怎麼?昨天太累了?那件事,小蕭已經向我解釋,並且神槍會的孫龍先生也給我來過越洋電話。非常時期,或許我們該採取息事寧人的合作態度,況且山口組是亞洲地區的一塊巨大毒瘤,由神槍會出手剜掉它,有什麼不好?」

    我無言以對,尷尬地張著嘴,進退不得。

    「那些圖片看了嗎?風哥哥,我很抱歉,目前不能趕到北海道去了。你在那邊足夠了,還有小蕭,加上神槍會最強幹的人馬——我剛剛組建了一支業餘探險隊,準備向西南進發,去探索那個地下阿房宮的位置。有個美國的生物學專家,叫做席勒……你應該聽過他的名字,曾經拿過『新西蘭蝴蝶進化研究』年度大獎的——他加入了我們,相信在半原始森林裡,憑著他淵博的生物學知識,會令我們的探險工作事半功倍……」

    蘇倫一直在娓娓而談,我緊握著電話,幾乎插不上嘴,直到她的敘述告一段落,我才「哦」了一聲,敷衍著問:「那個指北針的圖片,我仔細看過,好像沒什麼古怪之處。」

    蘇倫叫起來:「怎麼可能?你沒看過我的說明文字嗎?在另一封郵件的文檔裡?」

    我真的沒注意什麼文檔,被昨晚的怪夢和耶蘭的敘述弄得頭昏腦脹,腦子裡已經塞不下任何東西。

    「單獨看指北針,肯定一點都不特殊,但它卻是在一座封閉了幾千年的地宮裡發現的。風哥哥,指北針這種東西雖然最早起源於戰國時代,但那時只是簡單的『司南』雛形,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精密的結構——」

    我打斷她的話:「蘇倫,在地宮裡發現,並不等於指北針就是地宮形成時最原始存在的東西,為什麼不是後來的探險家無意中遺失在裡頭的?不要把任何東西都往古代人身上去聯想,就像小蕭一樣,把一張莫名其妙的羊皮紙,聯想成秦朝的藏寶圖……」

    提到蕭可冷,我心裡便大大的有氣。

    或許是我不耐煩的口氣令蘇倫有些不快,她立刻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下去。

    聽筒裡出現了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說著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語:「蘇倫,行裝備齊,隨時可以出發了。」

    我心裡一陣酸溜溜的味道泛上來,隨口問:「那是誰?難道是你說的什麼美國人席勒?」

    「對。」隔了一會兒,蘇倫才簡短地回答。

    一條看不見的鴻溝正在我倆之間迅速膨脹擴張著,我放緩了口氣:「蘇倫,我需要你到北海道這邊來,很多事,我想跟你商量,我……需要你……的幫助……」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求一個女孩子,或許是因為目前的尋福園於我而言,已經成了四面楚歌的態勢。我很懷念在埃及沙漠裡跟蘇倫並肩戰鬥的那段時光,她能彌補我一切考慮遺漏的問題——「風哥哥,其實我一直都沒告訴你,家師冠南五郎對我寄予了極大的期望,那就是找到傳說中的『亞洲中樞』,扭轉『善惡天平』,把整個亞洲的戰火與仇恨全部消彌……每個人存在於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任務需要完成,不是嗎?你的目標是尋找『盜墓之王』楊天大俠,而我,卻是一定要完成家師的重托……」

    又一次,我的胸膛被強烈的鬱悶塞滿,因為蘇倫這段話講述的內容,也像耶蘭的故事一樣空洞無聊,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空穴來風。

    以上敘述來自日本著名的神學家川浩大洋的「亞洲齒輪學說」,川浩大洋在自己平生最得意的著作《息戰》中曾做過這樣的描述——「亞洲大陸,其實是由兩隻巨大的不停嚙合的齒輪構成,它們同處於天神的殿堂裡。忽然有一天,殿堂受到外來邪惡力量的推動震盪,導致轉動的齒輪發生了偏移,相互之間不能再良好地嚙合,而是不斷地摩擦、崩缺、殘損,在人間就會表現為戰爭、饑荒、天災、人禍。所以,需要一個力大無窮的勇士,找到兩隻齒輪的中樞,重新調整它們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讓齒輪重新順序轉動,人間一切戰爭、貪慾也就自然淨化消彌了……」

    我禁不住冷笑著,覺得自己的喉嚨正在慢慢發乾:「蘇倫,連那些……你都相信?令師冠南五郎是黑白兩道德高望重的老前輩,怎麼會相信這種荒誕不稽的東西?」

    不知道是我自己瘋了還是別人瘋了,明明看起來純屬胡說八道的怪論,偏偏會有人孜孜以求?

    「風哥哥,世界上的任何事,無論人相不相信,它都會自始至終存在,只看你是否敢正視它的存在而已。我無法去北海道,你可以無條件信任小蕭,就像在埃及時信任我一樣。」

    蘇倫的語氣很堅決,如果探險開始的話,至少要維持一個月甚至幾個月時間,北海道這邊的事,的確沒法指望她了。

    「蘇倫,能不能跟我講講小蕭的來歷?我真的可以無條件相信她?」既然蘇倫堅持,我也不好勉強。

    蘇倫的聲音明顯地開始猶豫:「小蕭……的叔叔曾經是神槍會上一代的核心成員,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獻身,所以,她雖然沒正式加入神槍會,會裡的所有大小頭目、包括孫龍先生都當她是自己的妹妹一樣。她很聰明,處理問題的能力只會在我之上……」

    我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其實盼望蘇倫來北海道,更多的是心靈上的一絲渴望,但又不想這麼快就讓自己的心事完全暴露給她。

    「蘇倫,你真的不能過來?」我的心冷了半截,開始在腦子裡勾勒電話那端的年輕美國生物學家的臉。

    「我很抱歉,風哥哥,希望你在北海道過得愉快……特別是……跟著名影星關寶鈴小姐在一起……」

    說完這一句,蘇倫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我苦笑著來回踱了幾步,小蕭是蘇倫的眼線,看來就連昨天我挺身而出做人質換關寶鈴的事,也在第一時間傳到蘇倫耳朵裡了。她不肯到北海道來,一定有這方面的原因。

    算了,這樣的誤會越解釋越複雜,等她知道我跟關寶鈴之間毫無瓜葛的時候,誤會自然而然就消除了。

    別墅裡的改造工程既然是經過蘇倫允許的,我已經沒有任何發言權,只能置身事外,任其自然。但在下面「叮叮噹噹」的敲打聲騷擾下,就算想躲進書房看看書都不可能了。

    我快步下樓,走出門口,從王江南身邊擦過。台階下停著兩輛小型廂式貨車,門敞開著,裡面堆放著更多的木箱。別墅裡有那麼多房間,看來王江南的意思,是要把每一間房子都變成可攻可守的堡壘,用以抗拒山口組可能出現的進攻。

    其實他這種做法何其愚昧?據美聯社三年前的報道就可以得知,山口組的恐怖行動中,屢次動用輕型肩扛式火箭炮,有效打擊距離超過三百米。把尋福園佈置得再精緻嚴密,能擋得住敵人幾十發火箭彈的暴風雨一樣的突襲?

    在我眼裡,王江南的某些做法,非常愚蠢,真是委屈蕭可冷了,要跟這樣的蠢才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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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轉生復活  3 巫師的兒子

    別墅的東西寬度約為二百米,南北為一百五十米,所有的房子、草坪和樹木都極盡蕭條,到處灰濛濛一片。

    冬天總是這樣,除了陰冷還是陰冷。

    院子裡唯一的景致就是那座水亭,想必春暖花開的時候,小溪裡注滿清水,景色一定非常優美。日本的水景園林設計,本來就是全球最富有詩情畫意的,他們的設計師們良好地繼承了來自中國大唐時期的華美陰柔之風,從細節到整體,全部可以用「唐風」兩個字來概括。

    關寶鈴坐在水亭裡,她偏愛這個地方,即使昨天剛剛有被挾持的不愉快經歷。

    我毫不猶豫地向水亭走過去,就在王江南的囂張注視之下——蘇倫和蕭可冷都誤會了我,索性讓她們誤會好了。

    關寶鈴的頭髮依舊順滑閃亮,比從前她拍過的洗髮水廣告裡的形相更健康迷人。陽光射在她光潔的額頭上,像是一束溫暖之極的舞檯燈光打過來,讓我產生了在那裡輕輕一吻的非分之想。

    她扭頭望了我一眼,眼波如無聲的流水。

    「關小姐……昨天沒受到驚嚇吧?」我搶著開口,大步進了亭子裡。

    「沒有,謝謝風先生掛念,也謝謝風先生的大義營救。」她的態度很冷淡。

    王江南在大聲咳嗽,彷彿是對我的某種警告。我才懶得理他,如果接近關寶鈴能激怒他,正是我的本來目的。

    「關小姐,出售別墅的事,我重新考慮過了。如果你肯告訴我收購別墅的目的……或者到底是誰指使你做這件事,我們可以商量,怎麼樣?」我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心裡卻已經開始緊張。

    「是嗎?多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關寶鈴並沒有任何大喜過望的反應。

    哲人說,美麗的女孩子大多不夠聰明。這句話在關寶鈴這兒根本就不適用。她望著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幾乎能把我的心思一眼看穿。

    我開始後悔用這種低級的伎倆來套她的話了——之所以走到亭子裡來,是為了讓王江南生氣。

    「對不起。」我坦白地承認了自己的陰險意圖,並且臉上熱辣辣的,慚愧到了極點。在與蘇倫的通話中受了挫折之後,我的思維能力似乎被凍結了,才犯這種故作聰明的低級錯誤。

    關寶鈴臉上有了笑意,縮了縮肩膀,很堅決地問:「風先生,這幢別墅你是永遠都不會賣的,對不對?不管什麼人說情,都沒有商量的餘地?」

    當她以正色談論「正事」的時候,臉上所有的線條都是繃緊的,給我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印象裡,我似乎在某個著名人物臉上看到過同樣的表情,像是著名雕刻家刀下的人物頭像,帶著堅韌果決、咄咄逼人的氣勢。

    「對,除非我已經徹底發掘到了別墅裡埋藏的秘密——關小姐,背後指使你收購尋福園的人,也是為了這些秘密,對嗎?」

    從蕭可冷的敘述裡得知,關寶鈴是在屢次進入楓割寺之後,才會突然做決定要收購別墅的,所以我有理由懷疑,是楓割寺裡的某個人利用了她的熱情。

    水亭裡出現了一段短暫的沉默,風從西北方向吹來,滿院子都是響個不停的敲打聲和電動衝擊鑽的刺耳動靜。在這樣的聲音背景下,即使大聲談論任何秘密事件,都是絕對安全的。

    「不,不是人的指使,而是來自『通靈之井』的啟示。」她的口氣無比肯定。

    我苦笑著摸摸自己的鼻子:「什麼?」

    「你明明已經聽懂了,是那口神秘的古井給予我的啟示!」她迎著我驚詫的目光,進一步強調:「楓割寺的古井傳說,並不是騙人的。我明明白白地得到了它的啟示,毀掉尋福園別墅,就能破解黑巫術的『死亡光輝』。」

    「死亡光輝」就是大亨中的黑巫術的名字,也是曾經困擾過很多港、澳、台靈異高手的課題。每個人都眼睜睜看著大亨頒布的高額賞格,就是沒能力拿走它。

    我盯著關寶鈴的眼睛,如果她這些話也是撒謊,那麼她絕對是世界級的演技派高手,因為我從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讀到的,只有數不盡的純潔與動人的熱情。

    「我沒撒謊!」長睫毛一閃,像是童話古堡裡的仙女輕輕開了窗子,又無聲地關上。

    在她的澄澈眼波裡,我忍不住有頭暈目眩的感覺。她的唇鮮紅圓潤,帶著甜美無比的誘惑,簡直是不動聲色地勾引男人犯罪的深潭。

    「相信我,包括我曾經向你說過的奇怪幻覺,而且,我沒必要撒謊騙人——我不是小孩子了,為了自己想要的禮物,可以肆意浪費別人對我的眷寵。風先生,以我母親的在天亡靈發誓,我所說的一切,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我艱難地嚥著唾沫,將自己早就馳騁萬里的思緒收回來:「是,我相信你。」

    蘇倫、鐵娜、籐迦都各自有美麗的一面,但她們三個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關寶鈴的一半吸引人。如果她們算是最甜美的糖塊,則關寶鈴就是全球頂級的醇濃巧克力,只要微小的一勺,就能把全世界的男人都醉倒了。

    我後退一步,下意識地讓自己與她拉開距離,免得墜入這個又大又深的誘惑漩渦。

    關寶鈴站起來,長髮瀑布一樣披垂著,襯得她臉上、頸上的皮膚如質地完美的玉雕一樣白膩。我現在終於能體會到在每一次的影迷見面會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年輕男孩子瘋狂呼喚她的名字了——一個完美的女孩子對男人的吸引力是絕對致命的,猶如地球上亙古存在的萬有引力。

    「明天或者後天,我會離開這裡,已經耽誤得太久了,葉先生已經來電話催促過好幾次——」

    我的頭「嗡」的一聲,自己也從雲端墜落到凡間:「她是大亨的女人!別忘了,她已經是大亨的女人,無論有多漂亮,都是為大亨準備的……跟大亨比,我根本不算什麼,王江南也不算什麼……」

    連續退了三步之後,我的頭劇烈地痛了起來,一個美女的殺傷力,不遜於「雙子殺手」的移魂術。

    一提到大亨的名字,她臉上驀的洋溢起動人的微笑,那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風先生、風先生……風先生……」耶蘭從大廳裡跑了出來,滑稽地揮動著斷臂。這條殘疾的胳膊彷彿成了他的某種炫耀的資本,,毫不避嫌地暴露在眾人眼裡。

    我向關寶鈴點點頭,慢慢退出水亭,渾身有劇烈運動後乏力的感覺。她是那麼漂亮,任何男人只怕都難以抗拒她的眼波一轉,怪不得阿拉伯的富家子弟會為她如癡如醉。

    風捲動她肩上的黑色狐裘,讓人無法不產生「飄飄欲仙」的錯覺。

    急急忙忙奔跑過來的耶蘭看呆了,站在亭外的草地上半仰著臉,不住地嘖嘖讚歎著:「太美了……太美了……太美了……」

    關寶鈴的美是所有人都認同的,據香港影視週刊最新的影迷民意調查,全球六萬五千名被訪問者,投「非常喜歡」票選的竟然有五萬四千八百名之多。她在影視圈裡的美譽度,已經直逼美國昔日的著名美女瑪麗蓮夢露。

    我推了耶蘭一把,因為王江南向這邊頻繁注視的目光已經帶著想要殺人的瘋狂。

    耶蘭如夢方醒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拖著我的衣袖:「風先生,我向您說實話,全部實話,甚至我只要全部黃金的一小部分,怎麼樣?我們會合作得很愉快,您會成為世界上唯一一個黃金儲量超過美國中央銀行的超級富翁……」

    他已經被自己的「藏寶圖」燒昏了頭腦,繞來繞去都離不開這件事。

    我狠狠地在有些發燙的臉上搓了兩把,堅決地把飛翔於雲端的思緒收回來,忽然有了一個新的想法:「耶蘭,合作的事先稍微拖後,明天我想帶你去楓割寺,看看那句咒語會不會起作用。如果真的能把籐迦救醒,我會全力支持你的『藏寶圖』計劃!」

    不管咒語是否有效,車到山前了,當然要去試一試。

    我們在草地上低語的時候,王江南已經大步走向水亭,彬彬有禮地向關寶鈴笑著:「關小姐,外面風大,要不要回房間去休息?」他的鐵手已經又一次被白手套遮蓋住,並且及時伸出去,扶住了關寶鈴的胳膊。

    王江南是個可憐的男人,一旦陷進了這個美麗的漩渦,要想自拔已經是遙遙無期了。

    這一剎那,我為他感到悲哀,猶如看著一個固執地撲向燈火焰心的飛蛾,只等最後「滋啦」一聲化為灰燼。同時,我在為神槍會的人馬擔心,古兵法上說「一將無謀、累死千軍」,在這種為情所困的人物領導下,再跟山口組這樣的黑道超級大鱷對決,大家的死期不遠了。

    神槍會需要的不是柔情款款的多情公子,而是彪悍絕倫的黑道王者,不知道孫龍清楚不清楚目前王江南的情況。

    耶蘭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王江南扶著關寶鈴離開水亭,緩步回到她的房間門口,突然忿忿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等我找到寶藏,哼哼,買十個八個中國美女藏在家裡,就像你們中國人常說的,造一間黃金的屋子把美女藏在裡面……」

    我厭惡地瞪著他,直到他訕笑著閉嘴。

    暫且不管耶蘭的藏寶圖計劃,先帶他去楓割寺一趟,看能否出現奇跡——耶蘭不明白我的心思,只要我答應跟他合作尋找寶藏已經樂不可支了,帶著我向他昨晚休息的房間門口走過去。

    「風先生請留步——」有個溫和謙遜的聲音響了起來,是從大廳門口傳來的。

    我的記憶力永遠不會出錯,那是昨晚舵藍社裡出現過的「鋼釘」霍克的聲音。那個高大的年輕人身上的皮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幽深漆黑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脖子上依舊戴著那條灰色的狹長圍巾,一路大步向我走過來,帶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風先生,昨晚沒來得及詳談,其實我對你在埃及沙漠裡的光輝事跡已經久仰了。」他微笑著向我伸出右手,拇指上戴著的白金指環正放射著耀眼的光芒。

    既然對方如此謙和,我也只能停下腳步與他握手。

    霍克的年齡大概在二十五歲上下,雙眉漆黑濃密,低垂地壓在眉骨上。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黝黑健康的「陽光色」,那是今年美國大城市裡最流行的膚色,看得出他是個前衛時尚的年輕人。他的手修長有力,皮膚光滑得像一條鮮活的魚。

    「『鋼釘』霍克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了!」我笑著。

    他笑了,露出潔白整齊的兩排牙齒,這副形相,不像是馳名美國黑道的華裔黑幫老大,反倒像是剛剛躋身於影視圈的華人男星。

    「北海道這邊的事有些棘手,孫先生要我飛過來助十三哥一臂之力。要早知道風先生在這裡,何須我大老遠地跑過來畫蛇添足?哦對了,我與蘇倫小姐算是同門,家師何鴻信與冠南五郎大師年輕時曾共同拜在日本柔道至尊淺見門下……」

    埃及沙漠的經歷已經成了過去,我希望能保持低調,畢竟在那邊時所有的事情都是鐵娜領導的埃及軍方在主持,我跟蘇倫只是適逢其會而已。但從霍克的口氣中,似乎已經對我有了忌憚之意,真不知該慶幸還是不幸。

    「鋼釘」霍克十九歲出道,成名於洛杉磯華人社團的幾次大規模械鬥中,短短兩年便引起了黑道各方勢力的關注,當然,最關注他的還是美國中央警察總署,早就把他定名為一級恐怖人物。

    我很早就聽說過他,出手時很少留活口,並且年紀輕輕便已經躍升為神槍會在美國分會的頂樑柱之一,很受孫龍青睞。

    「風先生,以後請多多指教,這是我的心願,更是孫先生的意思。有封信,是他讓我一定當面轉交的,並且他很快也會飛抵北海道,跟風先生面談。」

    他從皮衣的內袋裡取出一隻牛皮紙信封,客氣地雙手遞給我。

    霍克這樣的人是根本得罪不起的,表面上的客氣,並不代表大家可以彼此信任。我接過信封,也同樣客氣地道了謝,追上耶蘭的腳步。

    其實關於昨晚舵藍社的戰鬥結果,我希望能有所瞭解,霍克、王江南都完好無損,那麼是不是橋津派的人都被一網打盡了?包括那身佩「將星刀」的禿頂老頭子橋津丸?

    稍稍猶豫後,我並沒向霍克直接提問,有些事,如果別人需要讓我知道,自然會單獨下通知,不必我上趕著去追問。蕭可冷沒說、王江南不說、霍克絲毫不提,我又何必主動打探?於我有什麼好處?

    本來是遵照蘇倫的意思來接手尋福園的各項事務,到了現在,自己隱然成了局外人,一切變成神槍會的私有地盤了,真是令人鬱悶。

    耶蘭居住的是主樓左翼的第一個房間,屋子裡乾淨整潔,已經佈置成標準的五星級賓館客房的樣子,特別是那張寬大素雅的席夢思床,足以讓疲倦的旅人放心地高枕無憂。

    我拍打著手裡的信封,並不急於打開。孫龍喜歡寫信,並且是寫措辭嚴謹之極的信,並且一直說,只有寫信這種形式才是對朋友最有誠意的尊重。「裡面會寫些什麼呢?又是關於『日神之怒』?」

    一想到孫龍的龐大野心,我只能啞然失笑:「他要做的事,只怕美國總統都未必能想得到、做得到,何止是異想天開而已?」

    我不願意再跟耶蘭多說廢話,看看表,正色告訴他:「耶蘭,我只給你十分鐘時間,希望你能言簡意賅地告訴我事實真相。千萬別用物理學上的空泛術語來敷衍我,知道嗎?」

    直到這時候,我被關寶鈴迷惑得心旌搖蕩的思想才慢慢穩定下來,眼前不再一直晃動著她撲扇的長睫毛。

    耶蘭沒有落座,低著頭在屋裡來回踱了十幾次,咬著牙根,迸出一句:「龍……是我的親生父親……」

    我愕然:「什麼?你說什麼?」

    「龍是我的……父親,親生父親!」耶蘭仰面吐了一大口濁氣,彷彿說出這句話,肩上就放下了一個千斤重的擔子。他的臉漸漸變成鐵青色,神情也一片黯然。

    我想起龍的邋遢模樣,沒有人愛搭理他,只有耶蘭,自始至終是營地裡唯一一個不嫌棄他的人。

    「龍所信奉的教派,自稱是天神的子民,是不可以跟外族人通婚的。但到了他這一代的時候,同族的人都在天災人禍、戰爭饑荒中死亡殆盡,只剩下他自己。為了把族裡的光輝教義傳接下去,他便偷偷地與外族女人生下了我——我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記事開始,生活中就只有他,並且他始終不允許我稱呼他『父親』,一直到他死為止。」

    耶蘭的敘述並不是太簡潔,但帶著哭音的樸實無華的話,還是深深打動了我。實在沒想到在龍令人生厭的外表下,還埋藏著這樣一個複雜的故事。

    「那麼,耶蘭,你為什麼沒有用『還魂沙』救他?當時,你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救他的……」

    如果不是老虎節外生枝,恐怕變成植物人的龍到現在也會一直活著,就像眼下躺在楓割寺裡的籐迦一樣。

    我的話,一下子戳到了耶蘭的痛處,他用拳頭狠狠敲打著自己的頭頂,顯出痛不欲生的樣子:「我當時以為……營地裡很亂,又很危險,希望他可以在昏睡中熬到發掘工作的最後,到那時再把他救醒,大家可以平安離開營地。沒想到,他竟然會神秘地失蹤了……」

    龍沒有失蹤,而是被老虎改裝成了「老虎的屍體」,一個本來有機會甦醒的生命,陰差陽錯當真送了命。

    「從記事起,龍每天晚上都會告訴我族裡的秘密,並且要我立下毒誓,把這秘密代代傳遞下去,直到天神重新降臨。這個秘密,就是關於胡夫金字塔下面的『黃金之海』——我們有進入『黃金之海』的秘道地圖,還有開啟十三道石門的密咒。我活著,就要活得開開心心,不可能像族裡的所有先輩們一樣,守著寶庫活活餓死、窮死。風先生,反正族裡只剩下我一個人,而黃金的主人、那些傳說中的天神又沒有回來,所以,我絕對擁有黃金的支配權是不是?」

    一提到黃金,耶蘭的眼睛就開始灼灼發光,彷彿他說的「黃金之海」就在眼前。

    這些紛亂之極的信息經他的口說出來,更是顯得毫無頭緒。「黃金之海」的故事已經在沙漠裡流傳了幾百年,版本也更換了近百個,但沒有人知道如何才能進入那個神秘的地方。

    我還算冷靜,提出了心裡的另一個疑惑:「耶蘭,你說過『世界上不止一個地球』的話,告訴我,這句話是你從科考雜誌上看到的,還是龍對你的教誨?」

    耶蘭立刻點頭:「是龍告訴我的,但他並沒有說明這句話的出處,這些話還有很多古怪的文字、圖形都在我身上……」

    他解開扣子,脫去西裝、毛衣、襯衣,露出胸毛叢生的黑黝黝的胸膛。無數行埃及文字,從他的乳房向下,一直刻到腰帶,足足有二十多行。

    「我的背後,是一幅圖形,我曾在鏡子裡無數次揣摩過它代表的含義,你看——」他背轉身,果然,那幅畫是由無數條不規則排列的豎向線條組成的,涵蓋的位置,是從肩膀一直到腰間,左右排列著一共是十二條。然後在豎線的最左邊,也就是耶蘭的左肋下的位置,刻著三個豎向等距離排列的箭頭,橫著指向這些豎線。

    所有的文字和圖形,都是用一種古怪的白色顏料蝕刻上去,以耶蘭的黑色皮膚為背景,似畫非畫,極端怪異。

    「龍說過,天神是從鏡子裡來的,鏡子的兩面是完全相同的世界,而他們在不同的鏡子之間穿行,為的是找回自己的家園。」他苦笑著說完了這段話,困惑地搖著頭。

    我也同樣困惑,弄不清龍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耶蘭做為有知識的專業工程師,肯定對龍的話進行了多方面的考證,先前說過的「世界上不止一個地球」的言論,不過是對「平行宇宙理論」的斷章取義加上自己的臆測。

    其實他胸口上那些埃及文字翻譯過來,也就是上面那段話的意思。

    耶蘭仍舊在故弄玄虛,因為這些紋在身體上的文字和圖形並沒有揭示通向「黃金之海」的秘道,當然還應該有龍留下的其他遺物才對,比如他口口聲聲說過的「藏寶圖」。

    別墅裡的敲打聲減弱了些,可能王江南的改造工程已經接近了尾聲。

    我握著這隻牛皮紙信封,看耶蘭已經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冷笑著起身:「說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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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6:08
4 獠牙魔來了

    屋子裡有些冷,我在石板地上輕輕跺著腳,覺得有些心灰意懶。每個人都在保守著自己的秘密,就連蘇倫某些時候說話,都會遮遮掩掩。她說起蕭可冷的身世之時,很明顯也隱藏了一些東西,既然如此,我還能死心塌地相信蕭可冷嗎?肯定不行!時空的阻隔,帶給我跟蘇倫的,是突然出現的心靈上的鴻溝。

    「說完了,如果您答應合作,咱們可以約定好時間,在開羅城匯合。」耶蘭坦然穿好了衣服,宛然仁至義盡的樣子。

    「那麼,藏寶圖呢?難道你不想拿出來提前給自己的合作夥伴看一下?」憑兩幅紋身,就想奢談合作,他實在是太相信黃金的魅力了。不必說我現在有正事在身了,就算閒極無聊的時候,也不可能貿然陪他踏上金字塔尋金之路。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不為黃金,為得是探索龍的留言裡那些所謂「天神」指示的秘密。

    在科學極不發達的古代,地球人會盲目地把一切從天而降的生物,尊稱為「天神」,而不管這些地外生物長得像猴子或者是恐龍、甚至是青面獠牙的妖怪——刻在耶蘭胸口的話,已經傳了幾百年的時間。我懷疑那些天神不過是些迷失了航行路線的星際宇航員而已,當然,也可能只是埃及土著民族自己臆造出來的神話故事。

    試想一下,古代地球人連象形文字都非常少,怎麼能聽懂外星人的話並且跟對方交流?還會把外星人的囑托刻在自己身上得以流傳,這也太荒謬了吧?

    耶蘭壞笑起來,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對對,是有藏寶圖,不過在我的女朋友那裡。到了開羅城之後,我們跟她匯合,取了地圖就向『黃金之海』進發。在開羅,只要有足夠的美金,任何發掘工具、發掘隊伍都能找到,我想您該比我更能體會這一點……」

    我不想發火,因為明天還要用到耶蘭去楓割寺參與救醒籐迦的行動,再說,耶蘭的步步為營式的保守秘密的方法,完全可以理解。假設地球上只有他一個人擁有開啟「黃金之海」的大秘密,怎麼可能輕易向外人吐露出來。

    「風先生,黃金發掘完畢之後,我三你七如何?不過所有的發掘費用要你先墊付,我想你得到的回報一定不少於一萬倍,哈哈哈哈……」耶蘭得意地笑了。看來他並不介意在日本失去了自己半條手臂,對於黃金的瘋狂熱望,已經讓他迷失陶醉在自己的美妙幻想中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假如那還算是我的房間的話。

    外表看不出任何變化,但我相信神槍會的人必定在書房、客廳、臥室三處裝上了不計其數的監視系統和警報系統。在他們的精心布控下,即使是一隻鳥兒或者一隻飛蛾進入尋福園時,都會受到三百六十度的監控,直到它死掉或者自動逃逸。

    我在沙發上坐好,用小刀挑開信封,從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背面,已經清晰看到了那枚血紅色的飛龍圖章。深吸了一口氣,在茶几上鋪平了信紙,不覺莞爾一笑,因為在這封信裡,孫龍竟然要請我做神槍會在亞洲地區的巡查總監。

    他的話說得非常客氣——「風,你在埃及沙漠裡所表現出的過人智慧、機敏、果敢,非但引起了埃及軍方的強烈興趣,要將你收入帳下,而且,近幾個月,你的名字已經榮登各國警察資料系統的強人排行榜。未來的世界定將屬於你這樣的年輕人,所以我懇請你能加入神槍會,為國家民族做一番大事。手術刀是我的最尊敬的前輩,他曾無數次向我舉薦過你,現在,他已經離開人世,希望你不辜負他的冀望,跟我攜手打天下,平分世界。」

    神槍會雖然一直是黑道上的著名勢力,但卻一直把「熱愛中華民族」掛在嘴邊上,一如當年逸仙先生的「三民主義」,並且一直在海外得到很多愛國華僑的熱烈回應。全球華人,一聽到「熱愛中華民族」這樣的詞句,自然而然熱血沸騰。

    我推開信紙,想不到自己竟然已經如此出名了嗎?

    埃及沙漠那段經歷,最讓自己感到驚心動魄的,應當是最後進入土裂汗大神的秘室之後,抵抗被幻像魔影子左右的手術刀那一場決戰——但那些我只對蘇倫說過,其他再沒人知道了。

    我熱愛自己的祖國,但還沒狂熱到要加入某種組織去採取過激行動的地步,只能對孫龍的好意說聲抱歉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奮鬥目標,而我只有在追尋大哥楊天的任務完結之後,才可能考慮其它的事。當前的關鍵,就是救醒籐迦,看能不能從《碧落黃泉經》裡找些線索。

    黃昏之後,忙碌了一天的神槍會人馬終於安靜下來,廂式貨車開走了,從表面上看別墅裡又恢復了安靜平和。

    想想看,整整一車的先進電子工具與長短槍械已經全部藏匿進了別墅的大小角落,外表毫無變化的別墅,本質上已經昇華為一流的堅固防守堡壘,足以應付渡邊城那邊小股忍者部隊的刺探了。

    霍克對我始終保持著儒雅矜持的微笑,或許他對孫龍那封信的意思已經有所瞭解,對我既有客客氣氣的距離,又在話裡話外一直探我的口風。

    晚餐時,我吃得很少,因為心裡一直對蘇倫不能即刻飛來北海道的事耿耿於懷。我對關寶鈴並沒有做過什麼,也很清楚她是大亨的女人,不容任何人染指——如果蘇倫為這一點吃不相干的飛醋,我也無法解釋。

    「明天!明天可以碰碰運氣,看能否給籐迦的甦醒帶來轉機……」

    我在二樓客廳的沙發上盤膝坐著,閉目養神。經歷了太多詭譎莫測的神秘事件之後,我需要一個人靜下來消化思索,否則腦子裡積攢的問題太多了,空勞心神,會大大地降低自己的工作效力。

    電話鈴響了,是個非常陌生的日本號碼。相信樓下正在進餐的蕭可冷等人,都能聽到我的電話在響,因為他們幾乎同時停止了刀叉碰撞的聲音。

    我接了電話,猛的吃了一驚,因為電話那頭傳來的竟是渡邊城的聲音:「風先生,你還好嗎?哈哈哈哈……」只說了一句話,他已經開始得意地狂笑,彷彿打這電話過來,只是為了笑給我聽。我沒聽錯,那邊的確是渡邊城,因為從這種囂張狂傲的語氣裡,我眼前已經出現了他的不可一世的形像。

    「我很好,渡邊先生呢?橋津派忍者鎩羽而回,沒讓您太生氣吧?」我的話直指他的痛處,因為「雙子殺手」是死在我手上,我得讓他知道,中國人在日本地盤上,也懂得奮起反擊,而不是一味後退避讓。

    「沒有——怎麼會呢?忍者無法完成主人吩咐的任務,即便不被敵人所殺也會自殺於主人階下。『雙子殺手』不過是我豢養的忍者殺手而已,死在你這樣的強敵手中,是她們生命中的無上光榮。風先生,你的大名連我們偉大的天皇陛下都有所耳聞,所以希望近期能邀請你參加梅櫻皇妃的四十四歲生辰,不知道風先生賞不賞這個面子呢?」

    這可真是天大的奇聞——我這樣一個年輕的無名華人,竟然受到日本王室的關注?

    我冷笑著,希望這只是屬於愚人節的笑話,儘管離下一個愚人節還有半年之久。

    樓下的刀叉聲又響了起來,但我知道餐桌旁的幾個人,肯定都在各懷心事地側耳傾聽著我的動靜。特別是霍克,我總覺得在他謙遜和氣的外表之下,藏著一顆無法琢磨的狂暴的心。

    他的霸氣是無法掩蓋的,比起「情癡」王江南來,不知道要精明幹練多少倍?

    關於渡邊城的背景,在全球各國傳媒的閃光燈下,已經變得幾乎透明,他是日本防衛廳軍事武器改革的堅實後盾,單單是二零零四一年裡,就無償捐贈給軍方九億美金,用於改善近海淺灘作戰武器的更新換代。

    他屬於日本戰後經濟界人士中的強硬派,始終對日本二戰時所犯的滔天罪行咬牙否認。

    這樣一個有權有勢的鐵腕人物,能屈尊來北海道親自執行尋福園的收購計劃,根本是匪夷所思的事。

    握著電話在客廳裡踱了幾個來回之後,我故意用沉默來磨殺他的耐心。

    「風先生,按照中國人的江湖說法,你可千萬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在我們日本人的地盤上,最後按我們的規矩辦事。你是聰明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雖然只是在電話裡,我也能感受到渡邊城咄咄逼人的氣勢以及對尋福園志在必得的信心。

    我冷笑著:「謝謝渡邊先生好意,道不同不相為謀,抱歉。」

    渡邊城又是一陣狂笑:「風先生,別以為神槍會的人能成為你的合作夥伴——在北海道、在日本,只要有人的地方,就絕對屬於山口組的地盤,絕無例外,你自己考慮著辦吧,我們山口組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著……」

    這個突如其來的電話,明確表明,我已經被捲入了神槍會與山口組之戰的漩渦,無論我承認與否。這一點真是令人鬱悶,因為我根本沒接受過神槍會的任何好處,而且到北海道來的目的,與神槍會毫無關係。

    蕭可冷走了上來,關切地問:「風先生,需不需要幫助?」

    她的神情也顯得很疲憊,今天神槍會的人對別墅進行戰略改造,把她忙得團團轉,肯定累得夠嗆。

    此時我是站在青銅雕像前面的,斜對著窗子。陡然之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從窗外掠了過去,急忙轉身向著窗外。

    窗外是茫茫的夜色,剛剛那東西毛茸茸的,好像是一隻鬼鬼祟祟的猴子。

    「怎麼了?」蕭可冷撩了撩額前的短髮,不解地望著我。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覺得有什麼東西飛了過去——」我不好意思地笑著。

    蕭可冷走過來,凝視著座鐘的表盤,啪的打開了蓋子,取出那根蓮花鑰匙,歎了一聲,開始給座鐘上弦。

    電腦上的綠色指示燈一直亮著,我記起了安子的詭秘行為,忍不住提醒蕭可冷:「小蕭,尋福園正在多事之秋,你身邊的人都可靠嗎?特別是僱傭來的日本人,必須得提防一下才好。」

    安子看了蘇倫傳過來的圖片,這一點毫無疑問,但她對圖片真的感興趣嗎?還是出於一點點小女孩的好奇?

    我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打定主意明天從楓割寺返回後,就好好鑽研蘇倫傳過來的圖片。反正尋找大哥楊天的線索已經近乎斷絕,急也急不上去的。

    鑰匙轉動時,座鐘發出「格楞、格楞」的怪聲,這只鍾該上些油了。

    蕭可冷忽然一笑:「風先生,好多事都瞞不過您的,但請你一定要相信一點,我是蘇倫姐的好姐妹,對您沒有惡意。反而是關小姐,娛樂圈裡的人連睡覺都會睜一隻眼,精明到了極點。不管她有意還是無意,你不得不承認,她在故意施展媚功顛倒眾生,我沒說錯吧?」

    她對關寶鈴一直抱有成見,外加女孩子之間的天生醋意。

    「還有,大亨一直跟日本人走得比較近,香港影視圈的明星們對此頗有微辭。在這種男人的影響下,關小姐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人多費些猜疑。我有理由懷疑,她收購尋福園的行動與渡邊城的收購行動殊途同歸,都是為了給日本人帶來某種切身利益……」

    她一邊扭動鑰匙,一邊若有所思。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會在美色誘惑下,把別墅轉讓出去,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小蕭,明天我會帶耶蘭去一次楓割寺,看他說的那句咒語,能否順利把籐迦喚醒。然後,你派兩個人手給我,把書房裡的書歸類整理一遍,近期內蘇倫不會過來,所以很多事都得拜託給你了……」

    我會把所有《諸世紀》的譯本整理出來,仔細翻閱每一頁,看看大哥是否留下過某種註解。

    蕭可冷聳了聳肩,把蓮花鑰匙放回去,不以為然地:「風先生,或許您會失望,這些書已經被手術刀先生翻遍了,應該沒有發現其它價值的可能。不過,您的話我一定照辦,我會讓安子、信子姐妹倆過來聽候差遣。」

    一提到安子,我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當她鬼鬼祟祟翻閱我電腦上的圖片時,我已經對她的身份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咦?什麼東西——」蕭可冷唰的躍向窗前,「砰」的一聲開了窗子,探身出去左右張望。

    冷冽的夜風直灌進來,令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我看見一隻……東西飛了過去……」蕭可冷猶豫著縮回身子。像我一樣,她也看到了某種神秘的東西,但只是白駒過隙一樣的飛快閃過,根本無暇辨別。她抓了抓頭髮,迅速下樓,一邊大聲地叫著:「十三哥、十三哥……」

    神槍會的監視系統密佈別墅外圍的每個角落、每一層面,當然能夠捕捉到剛才閃過的怪東西。我跟著下樓,正看見王江南向著對講機大聲下著命令:「仔細搜索別墅的屋頂、外牆,看是不是有只野猴子溜進來了,格殺勿論。」

    他的白手套格外刺眼,因為我清楚地知道手套下面掩蓋著的古怪的鐵手。

    關寶鈴坐在長桌的一端,捧著一杯水,側著頭沉思著。同時在場的,還有霍克、張百森、邵白、邵黑。

    壁爐裡的木柴熊熊燃燒著,一個勁地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音。滿屋的人,每一個都心懷叵測,各有各的算盤。

    十五分鐘後,外面的崗哨依次匯報:「什麼都沒發現。」

    蕭可冷的臉色變得極壞:「沒發現?我不會看花的,是只毛茸茸的東西。」

    我相信她的眼力,並且我也親眼看到了那東西。

    「北海道的冬天是沒有猴子的——沒有食物,任何動物都無法待下去。」王江南自負地將對講機丟在桌子上,彷彿自己說的話就是絕對的真理。

    我最恨在他在關寶鈴面前故意裝酷的表現,但現在順風得勢的是他,我就是有滿心的不服氣也得眼睜睜看著。神槍會的游動哨和固定哨,總數超過三十人,並且還有先進的監視器材輔助,應該是不會出錯的,那麼窗外掠過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蕭可冷大步走出門去,手插在褲袋裡,想必是不放心崗哨們的能力,自己巡查去了。

    我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上她,因為我覺得有必要瞭解神槍會的所有人力部署,對王江南等人聽之任之,無異於把自己的生命交在別人手上,根本無法自控。

    「小蕭,你看到的是什麼?如果窗外是一個輕功無比高明的人,是不是也會給人造成『猴子』的錯覺?」我知道這種寒冷的天氣,是不可能突然有猴子跑出來多事的。

    我們沿著主樓右翼最後一個房間旁邊的鐵梯,慢慢登上屋頂。

    風聲極其響亮,楓割寺方向沒有燈火,整片木碗舟山都陷在一片黑暗之中。屋頂非常平坦,在幾處陰暗的轉角里,都有神槍會的人暗伏著。

    再次借助鐵梯登上主樓樓頂的時候,蕭可冷顯得無比警覺,一直走到客廳窗子的正上方,俯身向下看。

    我更注意的是視野涵蓋下的山坡、樹叢,那些地方藏匿敵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蕭可冷忽然一聲長歎:「風先生,我或許真的是眼花了,這種狀態下,崗哨絕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環顧四周,主樓頂上、兩翼二十米範圍內,至少有八個精幹的年輕人在警覺地四面掃視。

    「或許吧!你太累了,看花了眼也在所難免……」我苦笑著。

    就在蕭可冷的腳邊,有顆白花花的東西突然一閃,我蹲下身子,慢慢地把這東西撿起來。

    「這是……什麼?」我向蕭可冷伸過手去。

    「啪」的一聲,她撳亮了一支微型強光電筒,射在我手心裡,陡然間「啊」的叫了一聲,身子一顫,電筒脫手跌在地上。

    「風先生……風先生……是……是……獠牙魔……」她的聲音顫得利害,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使勁拉扯著。

    重新拾起電筒後,我仔細看著手心。沒錯,它是一顆牙齒,是某種動物的犬齒,牙尖分成兩叉,誇張地向外翹著。整顆牙齒有兩厘米長,泛著灰白色的光芒,但它是乾燥的,應該已經脫落很長時間了。

    我對獠牙魔的傳說並不在意,卻料想不到蕭可冷會怕成這樣子。她向我身邊靠了一步,低聲叫著:「咱們下去吧,我渾身好冷……」

    當我們重新站在客廳的明亮燈光下,蕭可冷拖了把椅子靠在壁爐前。火光或許能驅散她內心裡的恐懼吧?牙齒已經擺在桌子上,之前已經挨個在大家手裡傳了一圈。

    「毫無疑問,這只是一顆普通的動物牙齒,並且已經被丟棄了很久,沒什麼可怕的!」搶著發言的,又是自鳴得意的王江南。在關寶鈴面前,他永遠都有的說、永遠都搶著說。

    「嗤」的一聲,張百森、邵白、邵黑幾乎同時冷笑出聲。

    「笑什麼?」王江南的眼睛瞪了起來。

    邵白晃晃蕩蕩地起身,在邵黑肩頭拍了一掌:「這次出來,不過是為了參加札幌那個異能交流大會,咱們沒必要惹麻煩對不對?」

    自從看到牙齒,他的臉色早就連變了好幾次,到現在說出這樣的話,明顯就是打退堂鼓的意思。

    邵黑苦著臉,悶聲悶氣地回答:「對,張老大的意思呢?咱們這一大幫人,都是以張老大為龍頭,他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聽好了!」

    他們的一問一答,根本沒把王江南放在眼裡。

    王江南越發憤怒,抓起那顆牙齒,嗖的一聲向壁爐裡丟過去。他的脾氣果然暴躁,以這樣的性情領導一方勢力,幫會的下場可想而知。神槍會在急速擴張勢力的情況下,難免會出紕漏,用人不慎。

    「慢——」霍克跳起來,他想制止王江南,卻為時已晚,牙齒已經落在火焰裡。

    張百森低歎了一聲,右手向壁爐方向一伸。他坐的位置距離壁爐至少有十步之遙,但他伸手的瞬間,彷彿手臂突然接長了幾十倍,再縮回手時,已經把牙齒握在掌心裡。

    做為大陸首屈一指的特異功能大師,這樣的手法不過是九牛一毛,所以大家儘管在心裡讚歎,卻沒人叫喊出聲。

    「大家都知道,誰若毀壞了獠牙魔的牙齒,不但自己惹火燒身,還會殃及在場的所有人——」張百森盯著王江南,眼神中幻化出一片五顏六色的光芒。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尖銳,但清清楚楚傳到每個人耳朵裡之後,讓人心悅誠服。連我這個不相信獠牙魔存在的中國人,都會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

    「所以,牙齒既然出現,無論它要做什麼,聽之任之好了,大家不必驚慌。」他重新把牙齒放回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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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6:28
5 被剝皮的死人

    同樣的話,從蕭可冷嘴裡說出來,我或許可以不信、可以表示懷疑,但現在是從張百森這裡鄭重其事地說出來的,由不得我不信。

    「獠牙魔就像一個狡猾之極的騙子,本身並沒有特別的殺傷力,只要心術端正,它是無隙可乘的。並且,它只騙那些淫邪好色之徒,在咱們中間,肯定沒有這樣的人——」

    邵白嘟囔著:「張老大,何必多管這些閒事?咱們出來交流旅遊,好端端的又弄出這些閒事幹什麼?」他把雙手插在自己頭頂亂草一般的頭髮裡,用力撓了幾下,顯出極不耐煩的神態來。

    張百森換了一副嚴肅認真的口吻:「咱們是中國人,在日本人的地盤上,如果不夠團結、自己人不幫自己人,最後吃虧的不還是自己的同胞?我不勉強你,沒有你的『天地神數、梅花五變』,照樣能渡過這一劫。」

    霍克忽然變色:「原來兩位就是被五角大樓視為『天人』的無敵預言家?」他起身向邵白、邵黑恭恭敬敬地深鞠了一躬。

    邵黑裂開發黃的牙齒「嘿嘿」笑了兩聲,仰面向著屋頂,對霍克的恭敬並不領情。

    關於「天人」這一稱號的來歷故事,我也曾輾轉耳聞過——五角大樓下達了「撲克牌通緝令」之後,搜索伊拉克逃犯的工作並不順利,於是拉姆斯菲爾德才重金聘請了南美洲、非洲、亞洲的幾大靈異高手,企圖通過「拘靈」的方式,找到薩達姆、拉登等人的蹤跡。

    在這場外行人看來形同兒戲的「拘靈」大會中,邵白、邵黑的「天地神數、梅花五變」功夫大顯神通,簡直成了美軍搜捕行動的指南針。就在幾個月前,他們還曾得到過五角大樓方面頒發的「一級戰鬥英雄勳章」,並被授予「天人」的光榮稱號。

    這種功夫,是傳統易學裡的一支神秘變種,拿來幫美國人「找人」可算是大材小用了。邵家祖傳「解易、占卜」,在全球華人中擁有最高的名聲威望……對於蕭可冷的異常恐懼反應,我覺得很是意外。她那樣灑脫豪爽的女孩子,怎麼會一接觸到「獠牙魔」這個話題,就大驚失色到這種地步?

    在場的一直沒發表意見的只有關寶鈴,她保持著手捧茶杯的姿勢一動不動,彷彿大家討論的問題根本與己無關。

    王江南的臉漲得通紅,因為沒有人響應他扔掉牙齒的豪舉:「「獠牙魔不過是傳說中子虛烏有的東西,大家何必弄得如臨大敵?再說了,外面院子裡,一共有神槍會的一百六十多名兄弟,各式長短槍械四百餘支,還對付不了區區的妖魔鬼祟?」

    仍舊沒人響應他的話,他難堪地站在桌子前,像個演砸了場的蹩腳演員。

    「我累了,我要回房間去了……」關寶鈴起身,向每個人都禮貌地點點頭,然後慢慢出門。

    王江南無奈地揮了揮手,拔腿跟了出去。

    看著王江南的背影,邵白「嘿嘿嘿嘿」地笑著:「像王先生這樣的多情公子,最容易成為獠牙魔攻擊的目標!不知道今晚誰會倒霉嘍!」

    邵黑驀的抬起頭來,滿臉困惑地向著張百森:「張老大,我感覺不到那東西的存在——」他捏起那顆牙齒審視著,足足有十幾秒鐘,又一次搖頭:「我感覺不到獠牙魔的存在,你說,是它自己逃遁了……還是高明到無可追蹤的境界了?」

    他的左手托著羅盤,右手不住地掐算著,嘴唇更是不停地翕動,彷彿在念著某種咒語。

    張百森滿臉緊張:「或許是它的速度太快了,快到無法捕捉它掠過的方位的緣故,再算一次、再算一次……」

    周易八卦是中國古代最高深、最高明的學問,高手用它推算任何事物的變遷幻化,準確性往往在百份之九十以上。

    邵白、邵黑是目前中國周易研究人群裡的絕頂高手,他們的預言功夫已經征服了美國人乃至全世界的人。

    我走到蕭可冷背後,她已經不再顫抖了,手裡捧著一杯熱茶,眼睛盯著壁爐裡跳蕩的火苗。現在,大概不會有奇怪的水泡聲了,而且眾人關注的焦點,已經成了突如其來的獠牙魔。

    「小蕭,沒什麼大礙,你該知道神槍會的實力,今晚肯定沒事的……」

    我只能這樣安慰她,畢竟獠牙魔只是存在於日本野史神話中的東西。

    她抬起頭,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火光在她的短髮上,映成暗紅色的剪影——「風先生,你或許不知道,兩年之前,札幌市發生了一起轟動全國的『酒吧滅門血案』。政府下了媒體封鎖令,所以沒有消息走漏出去……」

    我皺皺眉:「難道血案跟獠牙魔有關?」

    邵白插嘴進來:「那件事我知道,是樂隊的鼓手把突然出現的一枚牙齒踩碎了,而且澆上威士忌焚燒。結果天亮之後,酒吧裡的一百二十五人,全部死掉。死亡原因,無一例外是脖子上的一個獠牙魔咬過的血洞。」

    蕭可冷皺著眉,起身跑向洗手間,接著便傳來她壓抑不住的嘔吐聲。

    霍克也參與進來:「小蕭的兩個同窗好友,就是死在那場大屠殺裡面的,所以她才會對獠牙魔如此敏感。」

    看起來,獠牙魔似乎是真實存在的,夜晚總是給人莫名的恐懼,而這種信則有不信則無的鬼怪傳說,只有在黑夜背景下,才會給人以震撼心靈的力量。

    試想一下,漆黑的夜裡,獠牙魔幻化成勾魂蕩魄的美人,自動投懷送抱,而在色心大起的男人想入非非之際,美人倏地化為青面獠牙的妖魔,索命而去——這些章節,彷彿是取材於《聊齋誌異》裡的某些故事,在中國人的心目中已經見怪不怪了。可笑這些神經兮兮的日本人,剽竊中國人的文化以至於斯,連妖魔鬼怪都照本宣科地直接挪用了。

    今晚,我需要好好睡一覺,明天才有足夠的精力去楓割寺,但是看看大家都在精神緊張地談論獠牙魔的問題,我冒然離群上樓,只怕又會被別人視為異端了。

    王江南返回之後,給崗哨們下了死命令:「四小時輪班,眼睛要一眨不眨地保持一百二十分的清醒,一旦有異常狀況,馬上鳴槍示警!」

    他必須要證明自己,給關寶鈴看,也是給大家看。樹立威信困難,但要失去威信往往是一晚上的事。

    時間半小時半小時地向前飛逝著,最不應該的是,我一直都忽視了耶蘭的存在。當我們講完了「黃金之海」的事,並且約定明天一同去楓割寺之後,我幾乎完全忘掉了他,任他一個人睡在左翼最靠邊的房間裡。

    關寶鈴的美色令耶蘭垂涎,此時,他才是最容易被獠牙魔攻擊的目標才對——相信整晚神槍會的人馬都處於高度緊張之中,黎明時,睡著了的只有邵白與邵黑兩兄弟。包括張百森在內,客廳裡的所有人都是睜著眼熬過來的,連蕭可冷都不例外。

    當門外亮起第一道曙光時,霍克微笑著伸了個懶腰:「幸好,今晚平安無事!」熬過通宵之後,他的精神依舊非常飽滿。我看不出他的武功來歷,但年紀輕輕,便成了神槍會的一流人物,可見孫龍對他的器重。

    對講機裡,各處暗哨依次報告:「沒有異常情況,一切正常。」

    王江南放心了,輕蔑地指著桌子上的那顆牙齒:「大家還信那些無稽傳言嗎?獠牙魔的傳說,不過是日本人弄出來嚇唬吃奶孩子的……」

    他把對講機掛在腰帶上,用力敞開大門,大步走了出去。

    「他只擔心關小姐,唉,這可難辦了……」霍克自言自語,眉頭皺得緊緊的,不住地轉動著手指上的白金戒指。沒有笑容的時候,他的目光變得陰森森的,像是一隻時刻準備撲出去攫取獵物的老鷹。

    我一直陪在蕭可冷身邊,隨著天色大亮,她的情緒也明顯好了許多,將壁爐裡的火重新弄得旺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說:「風先生,昨晚……或許是我想得太多了……」

    女孩子就是女孩子,無論性格如何強悍,在黑夜裡總有脆弱無依的時候。蕭可冷臉上的倦意已經無法遮掩,兩隻眼睛都帶著濃重的黑眼圈,應該回房間去好好睡一覺才是。

    我向她笑了笑,不無遺憾地:「可惜獠牙魔沒出現,否則的話,王先生就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王江南非常需要在關寶鈴面前大顯身手的機會,偏偏上天並不給他。

    蕭可冷疲倦地站起來,扶著頭,身子有些搖搖晃晃地向外走,走到門口之後,她又回身囑咐:「風先生,我去休息,有什麼事,您可以吩咐安子去做,她是我的全權個人助理。」

    我長歎一聲,準備去洗手間裡洗把臉,穩定心神,馬上出發去楓割寺。安子是蕭可冷的心腹——這可有些危險了,我預感到安子心裡肯定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昨晚,從晚餐之後,我就沒看到安子姐妹,當然也沒見到耶蘭,或許這傢伙正在溫暖柔軟的席夢思床上,做他的「黃金之海」美夢呢!黃金是地球上最古怪的東西,能讓品行良好的正常人,一躍變為歇斯底里的罪犯,地球人對它的渴望和佔有慾望,從古至今,一分一秒都沒有停止過。

    院子裡很冷清,地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石板台階踩上去時也微微打滑。

    那句咒語我已經背得純熟無比,其實在埃及人的土著語言裡,那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句話,而且是巫師們做召喚靈魂的法事時最常用的一句。

    「姑且一試吧!既然龍鄭重其事地傳給耶蘭這句話,或許……或許……」我咧咧嘴,實在沒什麼信心。

    仔細觀察之後,能發現別墅的外牆上多了十幾個不易察覺的圓孔,都被乾枯的常春籐枝蔓遮掩著。還有些地方的石壁,被紅色鉛筆極輕地打上了叉號,然後隨處可見打著哈欠的年輕人,警覺地四面瞭望著。

    選定尋福園做為攻防大本營,並不是一次聰明的決定。每次想到「九頭鳥掙命」的主樓格局,我心裡總會疙疙瘩瘩的。如果神槍會把這一次的賭注全部押在尋福園上,受風水格局的牽累,只怕會……一邊胡思亂想著,我很快便到了耶蘭的門前。那扇白松木的雕花門緊閉著,顯然他還在酣睡之中。

    我「篤篤篤」的在門上敲了幾下,裡面卻毫無動靜。

    陽光射在腳下,薄霜開始慢慢融化,弄得石板地面上濕漉漉的。

    「耶蘭,耶蘭……該起床了!我們今天還有很多事要做!」我又敲門,同時低聲叫著。奇怪的是,根本沒人應聲,耶蘭彷彿睡死了一般。

    我的動靜,引來了附近的四個神槍會崗哨,其中一個頭髮梳成中分、樣子長得有點像影視明星梁朝偉的年輕人很有禮貌地問:「風先生,要不要撬門進去?從昨天黃昏之後,這個房間裡就沒有任何動靜。」

    我又重重地敲了幾下,然後把耳朵貼在門扇上。裡面的確沒有任何動靜,甚至聽不到耶蘭的鼾聲和呼吸聲。稍稍猶豫了一下,我向那年輕人點點頭:「好吧,把門打開,盡量別把門損壞了……」開鎖的技術我也俱備,但不方便在眾人面前施展。

    年輕人手腳麻利地取出一套叮叮噹噹的萬能鑰匙,只用了幾秒鐘便打開了門鎖。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血腥味撲面而來,把人薰得連連倒退。

    耶蘭俯臥在大床上,手腳誇張地向四面展開,渾身赤裸,後背上一片血肉模糊。他的血已經把床單洇濕,然後滴落在地上,緩緩地在低窪處形成一個血潭。

    我絲毫沒有思想準備,想不到有人會對他下毒手。

    消息立刻傳遞出去,一分鐘後,王江南、霍克、蕭可冷、張百森便全都到了。

    我已經檢查過耶蘭的傷口,致命傷在頸下,一枚奇怪的齒痕,直貫入喉頭軟骨中。他後背上的皮膚被整整齊齊剝去了一塊,大概四十厘米見方。同樣,前胸皮膚也被剝去,範圍恰好涵蓋了那些埃及文字與圖形。

    蕭可冷觀察著那枚齒痕,倒吸了一口涼氣:「是……獠牙魔?」

    沒錯,從表面傷口來看,跟傳說中獠牙魔殺人的方法同出一轍,傷口的尺寸為一厘米長、五毫米寬,直刺喉頭,造成氣管大面積破裂,幾乎是一擊必死。但獠牙魔不可能剝去他的皮膚,我很難相信那種妖怪一樣的東西,也會對「黃金之海」的傳說感興趣。

    「小來——」王江南大聲叫起來。

    「在。」站出來的是那個替我開門的年輕人,不等王江南再次吩咐,他已經口齒清晰地報告:「從昨天下午五點之後,我帶領九組的兄弟一直守在主樓的左翼,平均每過十分鐘便有一次嚴密的巡查,絲毫沒有聽到這個房間裡有什麼動靜,並且自始至終沒有人出入過。」

    剛剛開門時,門是反鎖的,也能證明兇手根本沒有從前門離開。

    我審慎地環顧室內,沒有後窗,兇手殺人後還能從哪裡逃遁呢?除非是這別墅裡有什麼秘道——當我的目光望向蕭可冷的臉,她的臉色更是驚人的蒼白:「沒有秘道!手術刀先生已經用超聲波探測過全部地基……」

    耶蘭的雙眼空洞地向上瞪著,灰白色的臉上毫無表情,或許到死為止,仍有「黃金沒到手」的不甘心吧?

    蕭可冷捏著鼻子走了出去,她不是職業的驗屍官,面對一個男人的裸體,總是有些不便。

    霍克一直都在細心觀察,始終沒發表任何言論,直到蕭可冷離開,他才沉穩地向著王江南問:「十三哥,床單上的血泊之中,有很多男性分泌物。所以能夠推斷,耶蘭在臨死之前曾有一段高度亢奮的動作。按照日本人傳說中對獠牙魔的描述,它們總喜歡裝扮成妙齡妖冶女子,在勾引男人上床之後突然發動襲擊,我想——兇手會是女人,至少也要跟女人有關。當然,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妖魔鬼怪這一說,就算有,也是異端教派為了蠱惑人心硬是胡亂拼湊出來的……」

    他用一柄修長的小刀在血泊裡撥拉著,那些粘稠的紅色液體已經開始凝固。

    從血液的凝固程度,可以推算耶蘭的死亡時間,應該在昨晚七點鐘前後,也就是我跟蕭可冷發現窗外有不明物體掠過的時候。

    別墅裡總共有四個女孩子,關寶鈴、蕭可冷、安子、信子。

    前面兩個,七點鐘時間,跟我們大家在一起,根本沒有作案時間,我幾乎是脫口而出:「安子!一定跟她有關!」

    我也不相信是獠牙魔下的手,隨即退出來,向主樓右翼飛奔過去,一直到了安子姐妹的房間前面,深呼吸三次,重重地舉手敲門。同時,那柄戰術小刀已經彈到了我右手掌心裡,隨時可以激射出去。

    耶蘭之死,令我更加惱火,因為從接到他的求救電話開始,這件事就始終沒有順利過,一波三折,峰迴路轉,卻在這裡斷了線,至少又把救醒籐迦的機會抹殺了一半。

    「安子?信子?開門!開門!」我大聲叫著,身面神槍會的所有人都跟了過來,王江南更是一馬當先衝在前面。

    沒人應聲,叫到第三次時,性急的王江南已經飛起一腳,砰的把門踢開。

    房間裡相對擺放著兩張單人床,兩個人都蜷縮在棉被裡熟睡著,屋子裡飄蕩著女孩子特有的脂粉氣息。

    我又一次大聲叫著:「安子,趕緊起床!我有事要問你!」

    內奸、兇手、獠牙魔——在我心裡,這三個大帽子已經結結實實地扣在安子頭上,由不得她不承認。如果是神槍會的敵人,肯定就是屬於渡邊城那邊的人馬,但她何必出手殺了耶蘭,還剝去了他身上的兩大塊皮膚?

    所有的人擁堵在門口,蕭可冷掠進來,衝到左邊那張床前。

    我急切地叫了聲:「小心——小心些!」如果安子是兇手,負隅頑抗下的反擊,只怕也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在場這麼多人,我唯一擔心的便是蕭可冷。

    棉被揭開了,蕭可冷「絲」的吸了口涼氣,低聲叫著:「死了!她也死了!」

    我、王江南、霍克幾乎是同時擁到床前的,安子側著身子屈膝躺著,露出頸下一個青灰色的半透明齒痕。沒有任何血跡,但她的確已經死了,同樣死於獠牙魔的襲擊。她的頭髮散亂地披拂在枕頭上,臉色平靜安詳。

    蕭可冷的手顫了顫,揭開的棉被又蓋了下去,她扭頭低聲對我說:「我……好冷……陪我出去……」

    我還沒有點頭答應,王江南已經橫掌攔在我面前:「等一等!等一等!」他的態度非常蠻橫無禮,之前還沒有人敢這麼粗魯地對待我。

    「風,你憑什麼說兇手是安子?耶蘭是你的朋友,你們昨天在房間裡密談了超過兩個小時,今天早晨又是你第一個發現他死掉的……而且,昨晚你是不是接到了一個神秘人物的電話?哼哼,我現在懷疑你才是渡邊城方面的內奸,對不起,我得委屈你一下……」

    他揮了一下手臂,兩個年輕人立刻闖進來,堵在我的面前。

    門外的人一陣紛亂,以王江南的威信與影響力,他要指認誰是兇手,肯定會有人積極響應。

    蕭可冷苦笑:「十三哥,你誤會了……風先生不可能是奸細……」但她的聲音實在微弱,淹沒在神槍會眾人的聒噪聲裡。

    我冷笑著看著自以為得計的王江南:「王先生,拿開你的手,否則別怪我不給神槍會面子。」他已經少了一隻手,我不想將他的另外一隻也變成鐵手,但他的囂張氣焰實在已經惹惱了我。

    「拿下他!」王江南太小看我了。就在兩個年輕人伸手擒拿我左右胳膊之時,不知怎的,身子倒飛起來,「砰砰」兩聲,跌出三米多遠,痛得哇哇大叫。這種「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尋常人根本無從防禦,並且發力越猛,跌得越重。

    「你找死——」王江南的雙臂飛舞著,一下子便纏上了我的脖頸。他的出手夠快、夠狠,一招之內就想扼住我的喉嚨、用混合了蒙古摔跤術的柔道功夫將我制住,可惜他的武功跟我比有相當大的差距。

    我的雙手閃電般抓在他的左右肩頭,五指發力,鋼鉤一樣嵌入他的肉裡,瞬間便瓦解了他手臂上的力道。

    「喀啦」一聲,他的假手裡暗藏的槍械已經子彈上膛,竟然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就要盲目地開槍殺人,令我更是怒不可遏,肩頭一頂,讓他的左手對著他自己的胸口。如果槍彈走火,也只會射殺自己。

    同時,我的右腳已經抬起來,準備踢折他的膝蓋,讓他向我跪下來。他喜歡在女人面前、在手下人面前顯擺自己,我就讓他表演個夠好了,免得總是對我沒有好臉色。我闖蕩江湖的最根本原則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王江南一再進逼,我也只能反擊。以他的武功和頭腦,留在神槍會,也只會害得手下兄弟白白喪命而已。

    「風先生,不要——不要……」蕭可冷跳過來,向我連使眼色。她想顧全王江南的面子,不肯讓他在所有人面前丟臉。

    我稍一猶豫,王江南已經奮力一掙,拖開了我的掌握。

    「我不是奸細,王先生,你最好查清楚再下定論。」我大步出門,圍觀的眾人自動亮開一條路,面面相覷地目送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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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7:35
第四部 轉生復活  6 土裂汗大神準備撤離?

    「安子也死了?她不是獠牙魔,更不是殺人兇手?那麼,會是誰——一晚之間,連殺兩人,還留下獠牙魔的傷口標記?」滿腦子疑問毫無答案,忽然間我想到了神槍會的監視系統,如果那些攝像機都在正常工作,豈不是可以拍下耶蘭在房間裡的一舉一動?

    院子裡又起風了,滿地的落葉一陣陣隨風起舞,漫無目的地飄飛著。

    我不知道自己跟神槍會的合作還能有多長,這可能取決於我對王江南的忍受程度,如果能夠再訪楓割寺,就算沒有耶蘭的隨同幫助,我也願意試著用咒語喚醒籐迦。本來進展順利的一件事,被突然跳出來的獠牙魔給搞得天翻地覆、一塌糊塗……我的視線越過屋頂,向遠處乳白色的亡靈之塔眺望著,自己覺得喚醒籐迦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

    院子裡到處飄蕩著血腥氣,以小來為首的幾個年輕人,已經把耶蘭的屍體裝進裹屍袋,準備送出去掩埋。

    我停在一棵半枯的櫻花樹下,連續做了十幾次深呼吸,讓混亂不堪的頭腦盡可能地冷靜下來:「剝去耶蘭皮膚的人,肯定偷聽了我們關於『黃金之海』的談話。接下來,兇手肯定會深入埃及,去開羅城找耶蘭的女朋友拿藏寶圖——」

    不管兇手是誰,從剝去耶蘭皮膚這件事,能看得出那是一個極其貪婪的人物。也就是說,只要有一線機會,他就會去埃及搜索這批人人覬覦的海量黃金。

    我的腳步停留在耶蘭的門前,屋裡所有被鮮血玷污了的傢俱、被褥已經搬了出來,凌亂地扔在草坪上。在歐洲成千上萬座古堡裡面,秘道是不可或缺的一項建築單位,所以我懷疑尋福園別墅裡也有秘道,兇手正是從秘道遁逃的。

    屋子的地面鋪砌的都是六十厘米見方的灰色石板,當我踏在上面時,每一塊都平穩堅實,沒有任何鬆動的跡象。

    「沒有秘道,既然手術刀也仔細搜索過了,就不可能有遺漏的地方……那麼,會不會是忍者的五行遁術?」此時,我是站在一隻水景吊燈下的,它的樣子跟主樓客廳裡的一模一樣。恍惚記得,安子姐妹的房間裡也有這樣的吊燈。

    我仰面向上看了好久,真希望這吊燈上曾安裝過微型攝像機,能把耶蘭的死因忠實地記錄下來。

    在耶蘭的房間裡待了接近一個小時,幾乎把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搜索遍了,卻根本沒有絲毫兇手留下的線索。從神槍會方面得到的消息更是令人沮喪,監視系統只是安裝在主樓和圍牆上,對於左右兩翼的房間並沒有特殊關照。

    至此,我胸膛裡的鬱悶已經無以復加,對王江南的辦事能力更是進一步起了懷疑。

    我取出電話,準備打給遠在埃及的鐵娜。自從埃及沙漠裡的金字塔發掘工作告一段落之後,我擁有了她的一個專線號碼,這可能是美麗的鐵娜將軍對我最優厚的恩賜了。不過,這還是自己第一次用到它,並且不為個人私事——「風……風先生……」小來在牆角探頭探腦地叫我,年輕的臉上帶著怯怯的討好的笑容。

    我對他的印象不壞,應該屬於那種特別機靈並且身手不凡的年輕人。

    等我走到他身邊,左右沒人,他低聲訕笑著:「風先生,關於那個人……耶蘭的死,我有一點小小的情報,或許對您有用。」他的臉很白,眉眼也很俊秀,但左邊嘴角下一道深深的傷疤破壞了原先的這張漂亮的臉,顯得不倫不類。

    我取出錢夾,他的笑聲更恭順了。

    「小來,你的消息值多少錢?」反覆搜尋耶蘭住過的房間後,我確信在屋子裡找不到任何破綻,所以不能肯定小來是誠心報信還是故意詐騙。江湖上人心險惡,我可不想做見人就扔錢的冤大頭。

    小來瞇著眼笑:「一美分,如果它對您沒用的話。不過,您是第一個聽到這情報的人,我想它可能值一百美金。當然,聽過後,您覺得沒價值,可以不付錢,我毫無怨言。」

    我看著他,他也毫不示弱地回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挑戰意味。據說,在神槍會裡能擔任小組長、小頭目的都是黑道上打拼出來即將出頭的人物,看得出來,小來臉上、手背上的傷疤都不是菜刀弄破的,而且他的眼神異常靈活,彷彿能看透人的心思一樣。

    我知道,當我在這間房子裡獵狗一樣進進出出的時候,小來早就注意我多時了。

    「這個給你,江湖人,信用第一!」我抽了張一百美金的鈔票給他。

    「謝謝風先生,我知道您是爽快人。」他迅速折起鈔票,塞進襯衫口袋,然後指向屋頂。我隨著他的手指向上看,空蕩蕩的,只看到晴爽的冬日天空。

    「什麼?」我略有些疑惑。擁擠在安子門口的那些神槍會人馬正在慢慢散開,王江南氣咻咻地跳出來,受傷的野獸般胡亂咆哮著。我懶得理他,如果再向我動粗,就不值得再給他留什麼臉面了。

    「風先生,昨天黃昏六點半鐘的時候,兄弟們輪班吃飯,我自己值班,就坐在最西邊的房頂上。天剛擦黑,我突然聽到了『咕嚕、咕嚕』的水泡聲……」他嘟起嘴唇,形像地學水泡的聲音。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什麼?又是水泡聲?水泡聲又出現了——」

    他捋捋頭髮,困惑地自言自語:「我很奇怪,因為——您知道,北海道這地方很多火山噴泉,每次地震前死掉的噴泉都會復湧。我怕要出什麼亂子,一直仔細聽著,水泡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好像我的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巨大的泉子,不停地有水泡翻滾上來……」

    我聽得入神,看他連說帶比劃的樣子,能夠體會到一個正常人聽到水泡聲時的怪異感受,因為自己已經數次聽到這種聲音了。

    「水泡聲大概持續了五分鐘之久,直到吃完飯的兄弟過來換班,那聲音才消失了。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呢,因為連續幾天都在小量地嗑藥,怕自己的神經和聽力有問題,所以一直沒向王先生匯報。現在耶蘭死了,我懷疑跟那陣水泡聲有關……我保證,自己聽得很清楚,水泡聲就來自屋子裡——」

    我相信他的保證,更相信現在就算掘地三尺尋找,都不可能找到水泡聲來自何處。

    小來一直都在撓自己的頭髮,他根本無法想像這水泡聲其實一直都是存在的,並且關寶鈴還為此神秘失蹤過。

    我又給了他一百元,做為「封口費」。

    小來很機靈,感激地笑了笑,立刻融入了清理現場的隊伍裡。

    一路向二樓走,我一直在想:「水泡聲是如何發出的呢?是不是每次聽到奇怪的水泡聲,都會有意外發生?」其實,我倒是很想親自進入關寶鈴說過的那種幻覺世界,看看憑自己的智慧能發現什麼。

    客廳裡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在關注著耶蘭與安子的死——恍然想到:「信子怎麼樣了?同在一間屋子裡,她會不會也遭了獠牙魔的毒手?」從對安子起疑心開始,我好像就忽略了信子的存在,一直當這個溫順的小姑娘是透明人一樣,希望她別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我準備回樓上去睡一會兒,既然耶蘭已經死了,那麼早幾分鐘或者晚幾分鐘去楓割寺,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了。不過,在入睡之前,首先撥電話給遠在埃及、春風得意的鐵娜。

    鐵娜的電話一撥便通,馬上響起她爽朗的笑聲:「風,這麼久不打電話,我以為你把號碼丟掉了呢?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可以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我心裡掠過一陣感動,有人記掛、有人擁戴總是好的,肯定勝過被蘇倫誤解、猜忌、調侃——如果我願意,很有機會成為埃及總統的乘龍快婿,與鐵娜自自在在地盡享榮華富貴,但是,我已經拒絕了,好馬不吃回頭草……「嘿,鐵娜將軍,正是有事請你幫忙,不過也是要帶給你一個好消息,是關於……關於胡夫金字塔下面的『黃金之海』——」

    鐵娜頓時來了興趣,緊緊追問:「什麼?關於『黃金之海』,快說!快說!」

    一瞬間,我突然開始猶豫:「告訴鐵娜這個秘密,是不是正確呢?」

    埃及人要稱霸非洲的野心已經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耶蘭所說的秘密屬實,被埃及人得到這批海量黃金,只怕他們會購買美國人的巨型航母停泊在紅海裡也未可知。

    「風,怎麼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了?不方便就算了,只要你還當我是朋友,知道打電話來問候一聲,我也就知足了。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土裂汗金字塔已經開發成一個地下旅遊宮殿,四個小時後即將進行剪綵儀式,可惜你看不到——這個項目的建成多虧了你幾次捨生忘死……」

    我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由衷佩服埃及人的想像力,竟然把那個機關重重的蛇巢改頭換面,弄成了旅遊景點?

    「風,你送我的寶石,最近有個印度商人,肯出六千萬美金收購。我正在考慮之中,你說是賣還是不賣呢?」鐵娜的話音裡帶著明顯的挑逗。把「月神之眼」送給她,並非我的初衷,但那顆失去了能量的寶石,根本就是普普通通的頑石一塊,假如真的能換六千萬美金進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一筆生意。

    我苦笑:「你自己的東西,當然要自己拿主意,我豈能越俎代庖?」

    樓梯響了,蕭可冷輕輕走了上來,停在二樓入口處。

    鐵娜發出一陣銀鈴一樣的大笑:「風,我當然不捨得賣,這是我最心儀的男人送給我的唯一一件禮物,就算拿多如尼羅河之水的珍寶來換,我都堅決不給。你們中國人喜歡說『破鏡重圓』,咱們兩個什麼時候能藉著這寶石的神秘力量,重新見面?」

    她的話如此坦率露骨,倒是讓我偷偷地有些心虛臉紅了,長歎一聲,無言以答。

    按照鐵娜替我安排的計劃,我們可以先訂婚,然後借重總統的力量,直接進入國防部。半年後,升任國防部特別軍事觀察部,並且兼任總統個人的軍事分析專員,而後掛國防部副部長的虛銜,三年之內,便能正式入主國防部,大權獨攬……她不止一次親暱地表示過對我的愛慕,而且那是百分之百的真心流露。

    「風,你在想什麼?不方便說話嗎?」鐵娜察覺出了我的分心。

    蕭可冷不離開,我無法細談,只能匆匆地說:「我手邊資料不全,二十四小時內再打給你吧。」

    鐵娜意猶未盡地收線,幸虧是有旅遊項目剪綵的事牽扯著她,否則這個電話一小時之內是絕對完不了。

    我看著電話液晶屏上的「停止通話」的字符,忍不住自忖:「我到底有什麼優點,值得鐵娜如此信誓旦旦地以身相許?」畢竟對方是總統的千金、埃及軍方高層要員、外貌出眾之至,隨便對哪個男人假以辭色,大家不都得趨之若鶩?

    「風先生,關於獠牙魔的事,暫且告一段落了。信子沒事,但她說自己一直都是半昏迷狀態的,根本不曉得發生過什麼,看到安子的屍體,嚇傻了一樣。」蕭可冷走到沙發前,手裡捏著一隻雪白的信封,輕輕放下。

    「那是什麼?」我隨口問,看著信封左下角有兩隻頭頸靠在一起的情意綿綿的仙鶴,並且寫著「風先生親啟」五個端莊秀麗的小楷。

    「不會是你的辭職信吧?」我在開玩笑,如果蕭可冷敢辭職,尋福園就得癱瘓一半了。

    「不是,是關小姐要走,怕打擾您休息,寫了這封信,要我送來。接下來,她會再去楓割寺一次,然後返港,對沒拍完的片子已經沒興趣再做下去了……」

    我心裡一陣好大的失望,看不看信已經沒什麼分別,一旦關寶鈴離開,自己在北海道的日子可能就立刻變得枯燥無味了。

    蕭可冷陡然長歎一聲,起身,望著窗外筆直射向遠方的公路,一字一句地說:「蘇倫姐說得沒錯,您這一生,情絲糾葛不斷,誰愛上您,或者您愛上誰,全都是對方的不幸。到現在,我終於信了……」

    我不敢承認已經愛上關寶鈴了,並且無數次在嘴上、在心裡極力否認這一點,聽了蕭可冷的話,立刻拂袖站起來:「小蕭,你錯了。我來北海道,是為了追查一個人的下落,跟談情說愛無關。」

    我必須要否定別人對我的觀感,並且從根本上劃清我與關寶鈴的關係。

    「風先生,您甚至不如十三哥,至少他夠坦誠、夠直接,對自己喜歡的人能立刻口心相應地表達出來。即使錯了、即使有人說他不自量力,但至少這麼做了,以後的日子不再有遺憾。」

    蕭可冷不肯再說下去,激動地扭身下樓,弄得我一陣心煩意亂。

    樓外,又響起了王江南的大嗓門,這次,他是要親自開車去送關寶鈴。

    隔著窗子,我看見他換了一身嶄新白色西服、白色皮鞋,胸前繫著鮮紅的金利來領帶,並且左領上還別著一支金燦燦的碩大胸針,有點像從教堂裡結束儀式後走出來的新郎,一副意氣風發、心胸開闊的樣子。

    我鬱悶地退回來,從客廳踱到書房,又從書房踱進臥室,一頭紮在床上,隨手把電話塞進枕頭下面,眼前晃來晃去,全都是關寶鈴的影子。

    「我不喜歡她!我不能喜歡她!她是大亨的女人,跟大亨搶女人,根本是一場永遠打不贏的仗。別傻了,還是定下心來,仔細尋找有關大哥下落的線索……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大亨那樣的成就……」

    說是不想,但睜眼閉眼都是關寶鈴的影子,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無夢,但是卻被突如其來的電話吵醒了,屏幕上並沒有顯示來電號碼,鈴聲震天,急促地響了一遍又一遍。

    日光西斜,明顯已經是午後時分。

    這種奇怪的來電信息卻是第一次——我按下了接聽鍵,立刻,有個無比悅耳的女孩子的聲音響起來:「風先生你好嗎?」

    我抹了兩把惺忪的睡眼,聽不出對方是誰,只能含含糊糊地答應著,隨口問:「哪一位?」

    「我是幽蓮,你在埃及的老朋友,目前準備離開地球,特地向你打個招呼。」

    我「啊」的叫了一聲,從床上一躍而起,渾身一激靈,睡意全消。

    「幽蓮?你……你……」一時間,我不知道該對著話筒說什麼才好。電話那端真的是幽蓮,雖然之前跟她交談很少,但她聲音裡獨特的沙啞味道卻是完全與眾不同的。

    「對,是我,一個曾經跟風先生打過交道的『人』——」她不能說自己是完全物理意義上的地球人,但又不是百分之百的土星人,真正是活在半人半鬼中的尷尬夾縫。

    幾秒鐘內,腦子已經完全清醒,我抓住她剛才的話題:「離開地球?你們一起,連同土裂汗大神嗎?」

    這可是天大的報紙頭條新聞,跟外星人通電話,並且曾經聯手對敵。不過,這樣的資料暴露給狗仔隊,添油加醋渲染出去,只會增加無辜大眾的恐慌。

    想起在土裂汗大神的秘室裡對戰幻像魔影子那一戰,陡然間對茫茫宇宙空間產生了畏懼感。地球、地球人在宇宙的懷抱裡實在太渺小了,渺小到無法抗拒任何來自星外的打擊,哪怕只是一顆誤入地球軌道的隕石——「當然,我們一起,還有這艘巨大的飛行器。」幽蓮的話帶著絲絲遺憾,或許我可以理解為她要離開生命的出生地,難免有背井離鄉之感。

    那艘飛行器應該是指古怪的土裂汗金字塔本身,到現在為止,我也弄不清那座建築物有多大。

    「如果『二零零七大七數」不可避免,地球將在一場慘絕人寰的大爆炸之後,陷入一片廣袤的死寂之中。沒有水、沒有食物,到處都是火山灰、熔岩、病菌……我們只能離開,或許等到爆炸結束才能回來……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希望你早日慧根發現,像千千萬萬個地球人一樣,認識到更新換代為土星人的好處……」幽蓮的敘述越來越冷淡蕭條,彷彿那些事已經成為既定的現實。

    再有一年,地球的日曆將翻入二零零七,我不敢想下去——「一年時間,三百六十五天天?難道地球的文明即將徹底斷絕?」

    雖然窗外陽光依舊明朗,但我心裡已經沉入了悲哀的深淵,並且這樣的預言,不僅僅在《諸世紀》裡出現,在外星人嘴裡也親口得到了證實。

    我對轉化為土星人沒什麼興趣,畢竟在已知的外星人中,他們的能力似乎比不上已經被困的幻像魔那一派。就算我能逃過「大七數」的劫難,失去了地球,做流浪異星的無家可歸者有什麼意思?

    我用力握著電話,大聲問:「幽蓮,我可以向土裂汗大神再問幾個問題嗎?土星人的科技水平既然能高於地球一百萬年,難道在他們的科學研究課題中,竟然沒有能解決『大七數』的辦法?」

    幽蓮愣了愣,忽然反問:「星球的毀滅是宇宙中恆久不變的規律,而且是宇宙聚合、裂變、新生、復活的唯一動力。根據已經發現的『能量守恆』定律,如果沒有毀滅的力量,將能量成功地轉移到正在萌芽的新星上,新星如何成長髮展——」

    我知道她的回答有些荒謬,馬上大聲打斷她:「我要跟土星人通話,我要跟他通話!」

    依照地球人的理論解釋宇宙的運行規律,猶如諸子百家時代的「堅白論」,只是在咬文嚼字,對解決問題本身沒有任何幫助。我真正想知道的,是要弄清「大七數」的起源,然後盡可能解決或者規避它。

    這一點,幽蓮肯定幫不了我,我只能寄希望於那個能量已經接近消失的土星人。

    幽蓮歎了口氣,電話一下子斷掉了。

    我瞪著液晶屏,氣惱地「啊啊」大叫了兩聲,不知道氣往何處撒才好。在目前的狀態下,只有土星人能給予我一些有用的幫助,再依靠惘然不覺的地球人,遲早會混吃等死,一直到毀滅降臨。

    「啪」的一聲,臥室門口出現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像是有人打開了一台幻燈機。人影慢慢清晰,看得出,它顯示的是一個坐著的女孩子,身材瘦削,從頭到腳穿著一身灰色的緊身衣,只有眼睛的部位扣著一副圓形的銀色風鏡。

    她向我揮揮手,同時,幽蓮的聲音在臥室裡響起來:「風先生,看到我嗎?」

    這應該是某種先進的光影傳輸方式,類似於地球上剛剛投入使用的「可視電話」,但立體圖像方式又比平面圖畫傳遞強得太多了。

    每次想到地外生命有先進於地球人一百萬年的科技水平,我就難免一陣陣心驚肉跳。

    「看到了。」我黯然回答。

    幽蓮的雙手在一個虛擬的平台上敲了幾下,停了幾秒鐘,用十分歉意的聲音繼續說:「對不起風先生,土裂汗大神不想見你。他身體裡的能量系統已經減弱到了最危險狀態,不敢有絲毫損耗,只能用聲音跟你交談,請原諒。」

    我點點頭,土裂汗大神虛弱的聲音響起來:「風,你還好嗎?」

    我苦笑:「好?怎麼能好得了?你想想,本來預計活一百年的地球人,因為『大七數』的飛來橫禍,非得要他在二十多年的時候結束生命,他能好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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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8:14
第四部 轉生復活  7 關寶鈴再次失蹤

    我不是出家免俗的僧人,整日就知道唸經修行,隨時準備升入西方極樂世界。這個五光十色的美好世界,我還沒有待夠,很多美好的東西還沒親身體驗過,這樣就隨地球一起隕滅,我當然不甘心了?

    「風,別多想,當我們土星人知道這個消息時,也無法承受過,但又能怎樣?對於宇宙加諸於小星球上的開玩笑式的毀滅,除了忍耐,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土裂汗大神的力氣明顯的異常虛弱,像個奄奄一息的病人。我的心軟了,大家又不是來自同一星球,他連自保尚且不能,又哪來心情管地球的閒事?

    我望著幽蓮的側影,連歎三聲:「幽蓮,如果可以,請把我身體裡的能量借一些過去吧。大家相識一場,就當是朋友間的借用。」

    幽蓮笑起來:「什麼?你自己要出讓身體裡的能量?地球人裡面,像你這樣的實在是……少之又少了。可惜……你這樣的優質個體不能加入到轉化人的行列裡來,真是太可惜了……」

    土裂汗大神緩慢喘息著拒絕了我的要求:「不必了……我的能量還夠用,多這麼一點也無濟於事,反正不可能駕馭飛船返回母星球去了……你們地球上的『萬有引力』實在太強烈,剩餘的能量根本沒辦法讓飛船脫離引力進入空間軌道……」

    幽蓮的視線,望著自己身邊的某個地方,我想土裂汗大神大概就是坐在那個方向。

    我有些好笑,人類都能脫離地心引力飛向月球,難道土裂汗大神竟然做不到這一點嗎?但我迫切要知道的是關於籐迦的問題——「土裂汗大神,如果你決定離開,能不能告訴我,如何才能找回籐迦的靈魂?在以奇怪的方式進入金字塔後,她一直都昏睡不醒,這一點是否跟你攫取了她的能量有關?」

    在尋福園與楓割寺之間的奔走,大部分目的都是為了救醒籐迦,現在遇到土裂汗大神,當然應該仔細問個清楚。

    土裂汗大神迅速否認了我的疑問:「風,籐迦的靈魂根本沒有離開過她的身體,因為她身體裡有種奇怪的禁錮力,猶如一層堅硬的甲殼,讓我無法侵入,所以也更不必談及吸收能量和攫取靈魂的事了。她的身體結構,很明顯與普通地球人有著巨大差別,連航天器上的透視設備都無法看清……」

    如果土星人都對籐迦研究不透的話,她在楓割寺裡表現出來的種種「異能」也就不值一提了。

    「你的咒語……風,你的咒語或許能用得上……我看到你身體裡蘊藏的澎湃滂沱的力量,像是一團即將爆炸的熾熱岩漿。要知道,宇宙中任何突發事件的出現,都是以三維軸線聚焦然後輔之以時間順序軸來完成的,舉個例子,在希望救醒籐迦的人裡面,假設所有的手段都是正確的……但營救的時間不夠恰當,無法與她身體裡蘊藏的生命力接軌——這樣都只是無用功。時間是最重要的東西……你懂嗎?救醒某個人,最需要時間的配合……」

    我似懂非懂,但如果除了喚醒籐迦才能得到更多關於大哥的消息的話,我會盡我所有的努力。

    「我累了……我已經很累了……」土裂汗大神喃喃自語,猶如已經無奈老去的年邁長者,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垂老的倦怠。

    幽蓮調整了一下坐姿,再次向我揮手:「再見了,下次見面應該是在幾千米深的地面以下。我們的離開,不過是暫離地球的淺表層而已,大家多保重吧!」

    我隱隱約約感到有什麼問題不太對勁,木然地向她揮手道別。

    幽蓮的影子隨著「啪」的一聲輕響,已經從臥室裡消失。

    我不想再睡了,抓起手機,準備下樓,陡然間明白了一點:「是鐵娜!我得給鐵娜打電話,不能再進入土裂汗金字塔了——」老天!土星人要發動飛行器沉入地底,此刻如果鐵娜鑽進金字塔裡,可就百分之百死定了!

    一秒鐘,我摁完了那個神秘的電話號碼,沒人來接。我連撥了三遍,依舊沒人接。

    心急火燎的我,已經忘記了埃及與北海道之間的時差有多少了,急速從電話簿裡翻出鐵娜的手提電話號碼,迅速撥過去,心裡一直祈禱著:「上天啊!快叫鐵娜接電話!快讓她接電話!」

    終於,鐵娜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了出來:「風,有急事嗎?怎麼打到我手提電話上來了?」

    聽筒裡的背景聲一片嘈雜,人聲鼎沸,夾雜和各種各樣非洲傳統樂器的演奏聲。

    我對著話筒大吼:「鐵娜,別到土裂汗金字塔裡去!危險!那兒馬上就會發生大爆炸,千萬別去!千萬別去——」我吼得聲嘶力竭,彷彿令整座主樓都要震顫起來。

    這不是開玩笑的,一旦土星人的飛行器發動,土裂汗周圍幾百米的沙地都得突然塌陷,更不要說是鑽進金字塔內部去的人了,肯定全部死光,陪土星人一起鑽到幾千米深的地下去,成為土星人「轉換」試驗的小白鼠。

    我不愛鐵娜,但卻不想眼睜睜看著她失蹤。

    「風,你——哈哈哈哈……」鐵娜大笑起來,我能想像她握著電話花枝亂顫的樣子。

    「風,你在夢遊嗎?還是吃錯了藥?怎麼可能……想到這麼古怪的問題?我就在從前咱們住過的營地裡,不過現在這裡已經建成為巨大的地下宮殿入口,是我們國家二零零五年最耀眼的開發項目。你真該來這裡看看的,比起胡夫金字塔那種老式的破舊入口來,這裡金碧輝煌,忠實地再現了當年法老王宮廷的奢靡……」

    她的聲音混雜在樂聲的背景裡,很是模糊。

    埃及的旅遊業缺乏新的開發項目,近年來逐步萎縮,這是不爭的事實,但目前大家是在玩火——我非常嚴肅地對著話筒:「鐵娜,我以自己的人格起誓,土裂汗金字塔馬上會產生大爆炸,請千萬相信我一次,不要靠近它,更不要深入內部。」

    時間每過去一秒,來自土星人的危險就增大一分,但鐵娜很顯然並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不不,風,你喝醉了是不是?這麼偉大的旅遊項目,我們怎麼可能放棄?就在你取得寶石的那個池子中央的石台上,我們安排了一個非常有創意的剪綵儀式,等一下,我會跟總統先生一起……」

    我狠狠地在樓梯欄杆上踢了一腳,忍不住罵了一句粗口。

    如果鐵娜跟總統一起在金字塔裡消失,那麼埃及國內非打成一鍋粥不可,也就正好給了美國五角大樓順利入主埃及的機會。

    「非進去不可嗎?」我逐漸冷靜下來,換了平淡一點的口氣,不像剛才那麼情緒激烈了。

    鐵娜又是一陣笑:「當然了!我一直都很可惜不能邀請你過來,共同參加這個儀式——」

    我在心裡又咒罵了一句,參加儀式?簡直是在火山頂上做遊戲,肯定是樂極生悲的結局。

    大廳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所以我在樓梯上吼叫了半天,也根本沒有好事者出來偷看。仔細想想,安子死了,信子驚駭過度可以已經送去醫院,蕭可冷再有事離開——的確,這客廳裡不該有人。

    我下了樓梯,坐在沙發上,準備跟鐵娜認真談談。即使不能說服她,把時間拖下去,直到爆炸發生為止,也比讓她直接進入金字塔裡去好一些。

    話筒裡傳來「轟、轟」的禮炮聲,鐵娜歉意地聲音傳過來:「風,不好意思,我馬上就要進入觀光電梯了,咱們晚一些時候儀式結束了再聊,總統先生正在等我……」

    我咬咬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柔和纏綿一些:「鐵娜,再給我五分鐘,有幾句話,我只能現在告訴你,如果你想聽的話,給我五分鐘……」臉上一陣發燙,可能自己的臉已經紅得不像樣子了,但為了救人,我只能奮不顧身地「犧牲」自己了。

    鐵娜明顯地一怔:「什麼話?我在聽,請講吧……」

    她肯定誤會我是要表達什麼愛慕的話,比如求婚或者動情的表白……我拚命地做著深呼吸,讓從前看過的愛情片子裡的橋段迅速浮現在腦海裡,必定得有夠五分鐘時間的台詞才行——「該死的土星人,早不撤離晚不撤離,就在埃及人舉國歡慶的時候,這不是故意折磨我嗎?」早知如此,我跟土裂汗大神請求一下,晚些時候再遁入地下好了。

    「鐵娜,我……我已經仔細考慮過了,先前你說過……要我為總統先生效命的事……我已經想清楚——」臉在持續發燒,我起身走向洗手間,準備弄些冷水降溫。

    「哼哼……」鐵娜笑起來。有人正在催促她,看來時間的確不多了。

    「我答應你,並且我決定很快就飛往埃及,與你會合。當然……我的資歷比較淺……不可能像你說的那樣,直接進入某個機要部門……」我扭開水龍頭,一隻手伸進冷水裡,立刻渾身浮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風,太好了!這是我二零零五年聽到的最振奮人心的消息!嗯,你還不知道吧?中國俊男風先生勇奪『月神之眼』的故事版本,已經傳遍了埃及全國乃至非洲大陸。文化部正在組織一批作家、編劇、導演,準備將這段傳奇故事,拍成一部驚心動魄的盜墓題材的電影,讓你的威名和事跡傳遍全球……只要你願意,國內的幾個最高級機構,全部敞開懷抱歡迎你的加入,總統可以簽字授予你『特殊貢獻專家』稱號,行政級別直接與幾大部長平起平坐……」

    鐵娜說得興高采烈,聲音一陣大一陣小,可能是正在興奮地把電話從一隻手交到另一隻手裡。

    想不到我的埃及之行,還能留下如此輝煌的一個尾巴,可謂無心之得。

    冷水讓我發燒的臉逐漸平靜下來,看看表,才過了一分鐘,該死——「風,你什麼時候可以過來,我會立刻命令國家人事部準備你的資料呈報總統。你能來,我真高興!真是高興極了——」

    或許鐵娜太興奮了,根本聽不出我這些別有用心的話。

    「鐵娜將軍,總統請您立刻進入電梯,兩分鐘後,電梯將進入地下隧道。」旁邊的人又在催促。

    鐵娜壓抑不住興奮:「風,謝謝你帶給我的好消息!剪綵之後,我會再打給你,我們詳細談談關於你的未來——不,是咱們兩人的美好未來,只屬於咱們兩個的……不過我現在必須走了,再見……」

    我大叫:「不行!不,你等一下,我還有最後一句話——」

    這樣的台詞,往往預示著影片的男主角將會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鐵娜明白這一點,「嗯」了一聲,摒住呼吸等著。

    話筒裡的音樂背景陡然間變得無比刺耳起來,彷彿是對我的無情嘲弄。

    我對著那面青銅古鏡苦笑,雖然二十一世紀裡「我愛你」早就是說濫了的一句可有可無的台詞,但我發誓,自己還從來沒有對女孩子說過一次。包括對蘇倫在內,我從沒說過這句話,一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再者,在我心裡,似乎只有到了甘心情願迎娶一個女孩子、並且一生跟她相依為命的時候,才可以說這句話。

    「風,我在等著……」旁邊的人在催促鐵娜,鐵娜又在催促我。

    「我……我……」狠狠心,為了救她,我必須說,哪怕只能拖延幾秒鐘——最驚心動魄的大爆炸,往往有幾秒鐘甚至一秒鐘就能決定許多人的生死了。

    「我……愛——」從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在這種違心的狀態下說這句話。

    「轟隆——」這是我從話筒裡聽到的最後動靜,接著通話就被攔腰切斷了,彷彿通話過程是一根線,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聲一下子扯成了無數截。

    我驚駭地跳了起來,水花飛濺,弄得滿身滿鏡子上都是。爆炸發生了!土星人沒有撒謊——雖然我不明白他們一定要在這時候發動飛行器的原因,但我相信鐵娜已經成功地躲過了驚天劫難。

    對著鏡子裡滿臉水漬的我,自己用力舒了一口氣,幸好沒說完那句話,至少在自己心裡,不必覺得對任何人抱歉。

    這句話,或許是要留到最後對蘇倫說的,因為除了她,再沒有哪一個女孩子適合做我的新娘了。當我認真地審視自己的時候,禁不住捫心自問:「蘇倫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嗎?」僅僅這一刻,關寶鈴沒出現在我心裡。並且她離開尋福園之後,我們可能再沒有見面的機會,這次「驚艷」的相遇也就到此為止了。

    重新回到客廳,我打開電視,進入新聞頻道,相信很快就有關於埃及大爆炸的消息。

    西斜的陽光投射進來,讓這難得的一刻寧靜顯得分外的寶貴。沒人來打攪我,正好能夠讓餘溫未消的臉慢慢恢復。

    安子死了,我唯一一個懷疑的對象竟然死在獠牙魔嘴下,並且是跟耶蘭一起——這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角色,怎麼可能一東一西,隔著十幾間房子在同一晚被殺?

    對安子的懷疑共有兩次,第一次是在去楓割寺的車上,她大膽地向我做表白的時候,並且差一點導致與張百森的車相撞。我對自己的男性魅力還沒自大到「光芒萬丈」的地步,絕不會導致一個見面不久的日本女孩子能情不自禁地對我說那種赤裸裸挑逗的話——第二次,她翻看我的電腦——相信在此之前她早就看過不止一次了,因為筆記本電腦一直都放在二樓的茶几上,只不過其中沒什麼重要資料罷了。當我得到蘇倫傳過來的圖片時,她在第一時間趁我假睡的時候偷看,而且無一遺漏地全部看完。

    她當然值得懷疑,雖然我不清楚蕭可冷對此知不知情。

    「篤篤、篤篤」,有人在輕輕敲門,打斷了我的沉思。

    我扭頭向外看,竟然是小來,那個神槍會的小頭目。看來得到我的二百美金後,他猶然興致未足,還想跟我套套近乎?

    我招手讓他進來,臉色冷淡,因為真的不想跟這種靠出賣情報混錢的人接觸太過密切。當他們引起別人注意之時,也就是情報來源枯竭的時候。

    「風先生,有個消息……」又是同樣的開場白,同樣的偽裝出來的莫測高深的笑臉,但小來至少懂得尊重別人,始終站在我身邊五步開外。

    「說吧,只要是有用的消息,價錢不會低。」錢我有,但現在這種情況,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可能引起我興趣的情報。

    「楓割寺方向出事了。」這一句是很肯定的語氣。

    我打量著他,半天不見,他竟然迅速改換了行頭,頭髮剪得短短的,再換了一身袖口、褲腿全部束著的白色工裝,顯得乾淨利索。當然,在工裝褲的大腿、小腿兩側,有四處略微顯得鼓鼓囊囊的地方,肯定暗藏著短款槍械。

    「楓割寺方向出事了,我看到十三哥發出的告警信號彈。火紅色,十三朵花,我絕不會認錯,而且霍克先生已經帶了五個兄弟急速趕了過去——這是一個小時前發生的事。」他的話很簡潔,大概是明白我不喜歡聽廢話、並且廢話根本不能帶來金錢的緣故。

    我定了定神,王江南去楓割寺是為了送關寶鈴過去的,半天時間過去,怎麼還在那裡?

    蕭可冷說過,關寶鈴的本意,是先去楓割寺,然後便返回香港,不會在寺裡待太久的。現在呢?王江南告警,不會是關寶鈴出事了吧?

    「還有呢?再說下去,以上這個情報,可以值一千美金。」

    小來笑了笑,站得更加筆直:「謝謝。第二個情報是關於蕭小姐的,上午時間,她帶信子小姐去了札幌,在那裡,有一個全日本有名的催眠術大師。我想蕭小姐的本意,是想看看昨晚在安子姐妹的房間裡,到底發生過什麼——這是第一點。霍克先生在接到十三哥告警的信號後,曾打電話給蕭小姐,我聽到了幾句,是這樣的……」

    他咳嗽了一聲,惟妙惟肖地模仿著霍克的聲音:「蕭小姐,關寶鈴失蹤了……十三哥說,關寶鈴失蹤了,已經發出求援信號,我會馬上趕過去……不,這件事最好先別讓風先生知道,關心則亂,我怕他會有過激舉動……」

    毫無疑問,小來學過類似於口技之類的東西,模仿別人說話,口氣惟妙惟肖。

    我的猜想得到了證實,但還能保持冷靜,畢竟霍克是神槍會的一流高手,水平比王江南高出數倍。有他過去,想必出不了大事。

    關寶鈴怎麼會失蹤?跟楓割寺裡的僧人有關嗎?

    我第一個想到了言不由衷的神壁大師,做為楓割寺的主持,寺裡發生任何事,他都脫不開干係。關寶鈴在寺裡失蹤,只要扭住他不放,肯定能把她找出來……「風先生,還有第三件事——霍克先生心裡恐怕對找到關小姐的事沒底,因為他離去後的四十分鐘內,已經連續三次打電話給張大師,要他聯手邵家兄弟,看能否用招靈手段,獲得關小姐的下落。最不幸的是,張大師已經竭盡全力在做了,二十分鐘內毫無結果——」

    小來的情報匯報完畢了,現在已經不是價錢問題,事實證明,關寶鈴又一次失蹤了,就像之前在主樓的洗手間裡失蹤一樣。

    我起身踱了幾步,走到洗手間門口,緊皺著眉向裡面反反覆覆地張望著。

    小來跟在我身後,但他是不會明白我站在這裡的意義的。

    「鏡子!對,是鏡子!它有可能是令人神秘消失的根源……」我走到鏡子前,仔細回想著上次關寶鈴自己說過的失蹤前做過的動作——先打開水龍頭,洗手,然後關水龍頭,慢慢走到窗前。我盡量把每一個動作都做到最慢,模仿當時關寶鈴頹唐的心情,甚至彎腰屈膝把視線放低,引得小來緊張地連連眨著眼睛,大氣都不敢出。

    關寶鈴消失的時候是黑夜,但現在卻是大白天,窗外一望無際的荒野,顯示著寒冬的北海道獨有的淒清冷漠。

    「風先生,要不要……要不要幫忙……」小來扶住門框,也慢慢蹲下身子。

    我向他搖搖手,回頭望著鏡子的方向,卻沒聽到任何聲音,一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根本不可能出現突如其來的水泡聲。

    我倚在後窗邊,若有所思地問小來:「鏡子裡有什麼?」

    他認真地向鏡子裡左看又看,然後搖頭:「只有我,什麼都沒有?」

    按照鏡子的反射、折射原理,此刻當然只有他。我走回鏡子前,凝視著自己的臉和亂糟糟的頭髮。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如此奇怪,希望失蹤的人得不到機會,害怕失蹤的人卻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困境。

    本來想打電話給蕭可冷的,但想到霍克對她的警告性建議,還是算了,免得她夾在我與神槍會的人中間,左右為難。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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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8:50
第四部 轉生復活  8 沒人看見的神秘消失

    「小來,我想去楓割寺,你肯不肯跟我一起去?」既然洗手間裡查不到什麼,還是直接到現場去好了,看看這一次關寶鈴究竟遇到了什麼?

    小來「噢」的叫了一聲,露出興奮無比的表情:「當然肯!當然想跟著去!風先生,自從在新聞週刊上看到您在埃及沙漠裡的英雄壯舉,我就一直盼望跟您這樣的老大闖蕩江湖。我不稀罕您的美金,如果從現在開始,能一刻不停地跟在您身邊,我情願每天交錢給您……」

    過度的興奮讓他都有點語無倫次了——我不清楚在鐵娜的指使下,埃及文化部門已經把獲取「月神之眼」的過程編成什麼天花亂墜的橋段了,弄得我好像是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一樣。

    我向外走,順手把頭髮攏好,免得給王江南看了笑話。

    小來動作極快,五分鐘內便交代好了手下兄弟該干的工作,順便開了輛半新的綠色三菱吉普車出來。

    我在台階上停了半分鐘,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楓割寺裡的僧人個個身懷武功,我可以以一打十,但幾百人一擁而上,打起來就耽誤功夫了,最好能帶一件隨身槍械——我剛剛想到這裡,小來已經在車窗裡舉起了一柄銀白色的手槍:「風先生,這是為您準備的武器,日式改良版沙漠之鷹。」

    他真是善解人意,這一下更增添了我對他的好感。

    坐進車裡,才發現他準備的東西出乎意料地齊全,包括紅外線夜視儀、潛水鏡、潛水衣、潛水專用氧氣瓶、水下射擊弩、強力電筒……我捏著下巴,沉下臉問:「小來,你是早有預謀的?對不對?」

    倉猝之間,誰能把一應工具準備得如此齊全?除非有人早就想到我要出發去楓割寺。再說,這麼多潛水方面的用具,難道小來明白我一直對「通靈之井」有所懷疑?他能猜到我的心事?

    小來猛的踩下油門,吉普車引擎轟鳴著飛出莊園大門。

    「風先生,這些都是霍克先生到達後,列了詳細的購物單才置辦齊全的,幾乎每輛車上都載著四套,並不是特別為某個人準備的。只有這柄手槍,是我特意按照您的回憶錄上購買的,幾乎跟您進入沙漠金字塔內部時使用的一模一樣,包括重量、彈道與子彈規格、擊發後坐力……您掂量一下,絕對得心應手……」

    小來把油門踩到底,汽車以一百六十公里的時速向前飛奔著。

    「我還有回憶錄?天!鐵娜真是無所不能……」

    只要有錢,鐵娜想要任何版本的英雄回憶錄都沒問題,就算把我描述成鐵血無敵的「藍波」或者一隻手端著重機槍掃射的「舒華辛力加」都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我沉默地卸下彈夾,一絲不苟地檢查著每一顆子彈,並且舉起空槍,向著遠處的路碑瞄準。有槍在手,殺人很容易,但要給自己找出一個殺人的理由,卻是最最困難的。

    小來開了唱機,是一首輕快的藍調爵士樂,一個黑人女歌手用甜得發膩的英語低吟淺唱著,與我們此刻心急火燎趕往楓割寺的心情實在是不搭調。

    我扭了一下開關,轉入短波調頻收音的狀態,聽到的恰好是美聯社廣播頻道的最新消息——「埃及沙漠發生毫無預兆的地震,震中在胡夫金字塔南面的另一處新開發的旅遊景點,名稱為『土裂汗地下神殿』。強烈的地震將這座土裂汗金字塔直接夷為平地,原址被流沙掩埋。所幸現場並沒有大的人員傷亡,請等待進一步的相關報道……」

    我吁了一口氣,看來鐵娜沒事,終於放心了,自己的拖延戰術總算奏效。憑心而論,我希望與鐵娜成為並肩作戰的朋友,愛不愛我是她的事,接不接受權力在我,如此而已。

    經過漆黑的神頭鎮時,夕陽已經堪堪落山,海風陣陣夾帶著海鷗淒厲的唳叫聲,益發讓人感到北海道的冬天真是能一直寒冷到人的心底裡去。

    一路上空曠無人,小來把車子的速度提到極限,時速表指針直接貼到了紅線區的最頂點。

    我逐漸開始信任眼前這個精幹的年輕人了,放心地將目光遙遙指向亡靈之塔的方向。

    其實全世界每一個探險家都清楚「海底神墓就在亡靈之塔下面」,但如何進入、從哪裡著手進入卻一直成了不可解的謎題。以至於有個別極端的探險家,竟然商議著要向日本政府申請,把木碗舟山全部買下來,進行破壞性的開發。

    一想起這個愚公移山般的偉大計劃,我就忍不住在心底裡笑個不停。

    所謂「愚公移山」,向好處說是胸無大志、不怕困難、踏踏實實、穩步前進;向壞處說,這種「壯舉」簡直就是「愚蠢到家」的代名詞。

    拿日本政府為木碗舟山開出的天價「十五億美金」來說,這一點倒是難不倒歐洲和北美那幾個對於「海底神墓」覬覦已久的實力雄厚的文物收藏家,但每一隊人馬經過實地勘測考察之後,都無可奈何地宣佈放手了。

    我看過勘測專家提交給幾大財團的最終報告,移走整座木碗舟山容易,只要四噸TNT炸藥和七個月的時間就足夠了,炸掉山體,向西北海岸線直接傾倒下去,省時又省力。但是,木碗舟山一帶四周都是大海,從楓割寺到山腳,垂直高度為三百二十米,進入地平面以下後,防水工程是最大問題。

    挖掘深度二十米與挖掘深度二百米的單位防水造價,相差接近一百倍,況且,誰都不能保證海底神墓就在地平面以下二百米之內。誇張一些說,五百米甚至一千米之內,都不一定能發現海底神墓的影子。

    所以,購買木碗舟山的整體開發權,是一項拿幾十億美金打水漂的辛苦工程,誰都不敢貿然嘗試。

    車子駛上盤山公路,更顯出小來的高明駕駛技術,每次過彎的時速都不低於六十公里。如果我不是同樣的駕駛高手的話,早就被他嚇得尖叫無數次了。

    當然,這也不排除小來故意要在我面前表現的可能,任何人只要得到出頭的機會,都會不遺餘力地表現自己的專長,但我不能肯定自己會給小來帶來美好的前程,因為自己實在沒有鐵娜在報章上吹捧的那麼厲害。

    遠遠的,已經看到楓割寺的冷清正門,門外的台階前,停著四輛屬於神槍會方面的汽車。

    「關寶鈴會去了哪裡呢?難道會像上一次失蹤於洗手間的情形一樣?」車子停了,我一邊開門跳下來,一邊用力捏著自己的下巴,思考著這個纏人的問題。

    真的很不喜歡眼前冷清的寺門,給人一種孤淒無比的滄桑感,特別是黃昏暮色漸漸圍攏過來之後,一群又一群暮歸的白鴉呱呱叫著繞著楓割寺院牆外的古樹盤旋著,更是令人心情沉鬱。

    另外四輛車子裡空無一人,想必大家都一起進寺裡尋找關寶鈴去了。

    「風先生,要不要抽支煙考慮考慮?」小來取出煙盒,恭敬地遞過來。

    我搖搖頭,從小來驚詫的目光裡,忍不住又想:「鐵娜不會在自傳裡把我寫成煙、酒、槍、賭、嫖樣樣精通的江洋大盜吧?」

    就在最靠近台階的那輛車輪下,我發現了一個黃銅彈殼,六厘米長,應該是改造過的信號槍子彈。

    小來始終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搶著說:「這是會裡的特製信號彈,看來十三哥的告警信號就是站在這裡發出的。當時我正在屋頂警戒,絕不會看錯——不過,按照時間順序推斷,十三哥發出信號的時間應該是他上午離開尋福園五個小時之後的事。風先生,五個小時可以發生很多事,十三哥怎麼會拖到那時候才發信號?」

    能發現這個問題,足以證明小來是個有腦子也願意動腦子的人。

    我可以想像出王江南的思想波動過程,在發現關寶鈴失蹤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向寺僧要人,並且準備挨間房子搜索。像他那樣剛愎自用的人,是絕不會相信「憑空失蹤」這樣的事情,所以一直浪費了至少兩個小時後才無可奈何地求援。

    其實上次關寶鈴在別墅裡失蹤後,我也是徒勞地忙碌了大半夜,才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既定的奇怪結果。

    王江南和霍克找不到關寶鈴,再加上我們兩個,只怕也是白費。

    我坐在車頭前,面向西南的大海,忽然發現自己正坐在「一箭穿心局」的射擊直線上,馬上跳下來,向旁邊閃開五步。陰陽格局的變化,絕不是僅憑肉眼、肉身就能感知的,一切都在悄無聲息的潛移默化之中,防不勝防。

    小來不安地伸腳踢著腳下的落葉,時不時地抬頭向亡靈之塔望上幾眼。

    山中的暮色似乎格外沉鬱濃重,壓得人心裡沉甸甸的,呼吸也似乎不再輕鬆自如。

    「小來,如果換了是你,發現同伴失蹤,你會怎麼做?」我希望聽到不同的意見。

    「我會——」小來握著雙手,目光瞄向靜悄悄的寺門之內。沒有人進出,也沒有人聲,彷彿整座寺院都在山風海風裡沉睡了一般。

    「我會按照同伴進寺的路線,走上十幾遍,盡可能地設想出可能發生的狀況,以此為主線,向四面輻射出去尋找線索。別人說的話,或有心、或無意,都會產生誤導作用,所以在實地尋找之前,最好不要聽任何人的經過敘述……」

    他的想法,與我在某些方面不謀而合,我也在揣摩關寶鈴的心思,準備依照她的進行步驟實地重演一遍。可是,她留給我的資料太少了,或許……或許王江南能知道更多她與楓割寺的關係?

    喜歡賣力表現的王江南,又一次在神槍會兄弟面前丟了面子,讓我在鬱悶之餘,心裡會偶爾掠過幾聲偷笑。

    我帶著小來轉過寺門,進入了「通靈之井」所在的天井。這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影,只有池子裡的水蕩漾著,在暮色裡閃爍著閃閃的水光,並且不斷地散發出浸人肌骨的寒氣。不知怎的,我心裡忽然記起在別墅時,總喜歡坐在乾涸的水亭裡的片斷——「她一定是個喜歡親近水的女孩子,那麼到楓割寺之後,會不會對這口『通靈之井』情有獨鍾?」

    我向前走了十幾步,在池邊停住,凝視著深不可測的井水。寒氣洶湧撲面,身上穿的衣服根本無法抵擋這種冷冽,小來本來跟在我後面的,馬上繞到一邊,站在月洞門邊。

    水面動盪著,像是一顆永遠不願安寧平靜的靈魂。

    無論關於「通靈之井」的傳說有多麼動人,我仍舊不相信它能照出人的未來。比如,它知道我現在心裡在想什麼?

    我打了個響指,小來心領神會地把一隻近四十厘米長的電筒拋了過來,不過隨即不無遺憾地提醒說:「風先生,沒用的,就算用超強探照燈向井裡望,都不可能發現什麼異常。只是水,清澈無比,深不見底,其它什麼都發現不了。」

    非常奇怪的是,小來幾乎能猜到我要做什麼,準確地跟蹤著我的思想指向。

    我撳亮電筒,貼近水面,讓這束雪白的光柱直射下去。的確,在我視線裡,只有深不見底的水,目光可以絲毫不受阻礙地跟隨著光柱一直向下,直看到無限遠處呈現出的那種陰森森的墨綠色為止。

    水草很少,更沒有一條小魚,正合了中國古人「水至清則無魚」的話。

    水中的石壁上,沾著稀疏的青苔,不過只是在石塊與石塊的相鄰縫隙之間偶爾出現。我覺得這一點值得懷疑,畢竟這井裡的水存在了幾百年,按照植物學規律,地球上任何地方的水井,都毫無例外地會生滿青苔,嚴重的甚至會影響飲用水的水質。但是在「通靈之井」裡,石壁表面竟然是光禿禿一片的,彷彿被什麼力量把青苔全部刮掉了一樣。

    「水那麼深,難道真的通向傳說中的海眼?」我自言自語著關掉電筒。

    從準備動身來北海道起,我就對「通靈之井」有一個最不解的困惑:「現代潛水技術如此發達,難道沒有人對它進行過徹底的深潛探測,看看下面到底通向何處?」

    如果是通往海眼的話,至少井水跟海水相通,應該又鹹又澀才對,並且絕對不可能連條魚都沒有。海水裡含有豐富的微生物,那樣必定催生更多的藻類、苔蘚類植物,水早就被弄渾了……「風先生,咱們向裡面去吧?是不是快些跟十三哥他們會合比較好?」小來越發顯得有些不安了,不住地向四面的月洞門張望著,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

    這個天井裡四處瀰漫著陰森森的寒意,今晚沒有月光,黑魆魆的屋頂、牆垣、枯木都在夜色裡半隱半現,彷彿張牙舞爪的妖怪一般。

    做為一個未來的盜墓專家,我早就習慣了這種晦暗的環境,自己的思想根本不為所動,況且我的褲袋裡還裝著一柄威力恐怖的沙漠之鷹。

    「小來,你不覺得,關小姐進寺之後,會在這裡稍作停頓嗎?」我輕輕拍打著井台的石板,發出「啪啪」的輕響。寺裡的僧人不知做什麼去了,這麼久都沒有動靜,難道大家又都聚集在「洗髓堂」那邊集體參悟救醒籐迦的秘密?

    「通靈之井」是進寺者必經之路,關寶鈴曾說自己得到過井水的啟迪,那麼她這次進來,肯定在這裡重新祈禱過。可惜沒有專業工具,否則很輕易就能得到留在井邊的所有腳印,從中提取屬於關寶鈴的,也就能迅速得知她的去向了。

    小來點點頭:「嗯,一定會的。她來楓割寺,就是衝著『通靈之井』而來,並且固執地相信井水能指引她前進的方向——」

    我走向小來,手伸進褲袋裡,悄悄握著槍柄:「小來,你對楓割寺和關小姐的情況,瞭解得可夠詳細的,難道此前也專門對此做過調查研究?」

    如果他跟隨我來楓割寺也帶著不可告人的想法,那麼,我可不能留一顆定時炸彈在自己身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跳出來把我給出賣了。

    小來的身手不錯,但我自信制服他毫無問題。在所有目前見到的神槍會人馬中,只有莫測高深的霍克或許才是我真正的對手。

    小來慢慢把自己的雙手抬高,做了個「絕無敵意」的手勢。

    「風先生,我知道您在懷疑什麼,不過之所以我能拿到這麼多資料,是因為神槍會方面對楓割寺早就注意了長達三年的時間,而這方面的資料收集工作,一直都是我專門負責。除了亡靈之塔、通靈之井之外,我還得詳細記錄進入楓割寺的一切遊人的身份、特徵、背景、動向。這也是我願意跟您過來的主要原因——我想盡可能地把資料貢獻出來,給您以協助……」

    他的眼神很平靜,年輕的臉上掛著無奈的苦笑。

    我點點頭,心裡的疑團消散了一些:「我不是懷疑你的誠意,只是闖蕩江湖養成的警覺習慣而已,不好意思。」

    他是神槍會的人,自告奮勇跳出來幫我,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還不想莫名其妙地成了別人圈套裡的冤大頭。

    我們還沒決定下一步行動路線,已經從正面的月洞門裡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十幾個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急速地向這個天井裡走進來。

    「是……十三哥他們……」小來低聲向我耳語。

    果然,幾道光柱駁雜地跳躍著,一過月洞門,便齊刷刷地指向我跟小來,隨即響起王江南頹喪的聲音:「嗯?是你……你們?」

    霍克搶著說:「風先生,你們怎麼也過來了?我本想讓您多休息一會兒——」

    在人群之中,我並沒有看到關寶鈴的影子,看來情況是大大的不妙了。

    王江南與霍克並肩站著,像只鬥敗了的公雞,無精打采,蔫頭蔫腦。如果關寶鈴真的就此在人間消失,我發誓我會殺了他——只有在永遠失去一個人的時候,才懂得心痛。即使關寶鈴是大亨的女人,但她已經深深地印在我心裡,終生無法抹去。

    「通靈之井」的天井太陰冷,我們一直退出楓割寺,站在車前。

    小來招呼神槍會的人,取出蓄電池照明燈,把台階下的一小塊空地照亮。他的辦事能力的確不錯,任何事都比別人考慮得更周到。

    霍克始終皺著眉,把電話握在手裡,不停地踱來踱去。

    這種情形,如果我不主動發問,王江南或許根本不肯敘述事情的經過——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我真想跳過去在他臉上狠狠扇幾個耳光。

    無言的沉默維持了不下十分鐘,霍克按捺不住了:「風先生,要不我們先回尋福園去?今天的事有些古怪,我們最好與蕭小姐會合之後大家再做商量,怎麼樣?」

    我很堅決地搖頭:「不,關小姐是在咱們的眼皮下消失的,將來大亨追問,誰也難辭其咎。霍克先生,如果你不想讓神槍會與大亨架樑子,令孫龍先生為難的話,最好今晚就把這事弄出點眉目來!」

    關寶鈴失蹤,我就算退回別墅去,心也早就圈在楓割寺了,肯定寢食難安,還不如把大家都拖在這裡,哪怕是有一線希望也好。

    霍克長歎,無奈地「啪啪」跺腳,聳著肩膀:「不是我們不努力,實在關小姐的失蹤詭譎得很,竟然……竟然沒人見過她,之後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知道嗎?她進入寺裡一個小時,裡面的僧人全都沒見過她的面……」

    他的話有些語無倫次,我擺手制止他:「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從頭慢慢說起?」

    有當事人王江南在這裡,我不想聽別人的轉述。當然,在安子的房間裡,我差點讓王江南當眾出醜,他肯定對我抱著積怨,但一切小摩擦在關寶鈴失蹤這件大事面前,都微不足道。我只想知道真相,然後循序探查。

    王江南「哼」了一聲,反手拉開車門,想要進自己的車裡去。

    我腳下滑步,倏地搶在他面前,伸手按住車門,冷笑著:「王先生,關小姐怎麼失蹤的,拜託你再說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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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1-1 21:09:22
第四部 轉生復活  9 東瀛遁甲術

    「喀啦、喀啦」連聲響,除了小來和霍克,其他神槍會的人全部拔槍在手,虎視眈眈地對著我。這些人都是王江南的屬下,當然要維護他,但此刻很明顯的,王江南並沒有強硬到底的囂張氣勢,或許是今天早晨我的出手已經對他造成了震懾。

    「我很累,不想說……」他的聲音很低。

    「不行,你非說不可——我有一些獨特的資料,大家合作,肯定能找到她……」至少我親歷過關寶鈴的第一次失蹤和重現,這些是王江南無法比擬的。

    「呵呵,找到她?從上午十一點開始直到現在,我們已經翻遍了楓割寺裡的角角落落,根本找不到,也無從找起。所有人都沒見過她,怎麼找?去哪裡找?我真是懷疑——」他向黑壓壓的寺院裡指著,「這裡有只看不見的妖魔,一口把她吞了進去,所以,什麼可以利用的線索都沒留下……」

    王江南受了重大打擊,可能精神已經臨近崩潰邊沿了。

    他跟霍克都提到「沒人見過她」的話,這代表什麼意思呢?我心裡漸漸開始發急,幸好王江南還算配合,清了清嗓子,開始敘述關寶鈴失蹤的全部經過——「上午十點鐘,我送關小姐過來。她的情緒很低沉,當然是因為你不肯把別墅出讓的事。她進寺,我一百二十個願意陪她進去,但給她拒絕了。她說只是去亡靈之塔下許願,然後到通靈之井前面,看看上天的指示後就返回,一共不超過二十分鐘時間……」

    這樣的路線,跟我預想的差不多。關寶鈴迷信「通靈之井」的神奇,所以才一再到楓割寺來,並且臨走之前,還要念念不忘地來最後一次。

    霍克走到遠處去,在跟什麼人通電話,聲音壓得很低。

    神槍會的人也把槍械收了起來,老老實實地散佈在車子周圍,擔任臨時警戒。此時四週一片昏暗,海風陣陣,只有我跟王江南站在蓄電池燈的光圈裡,像是一幕舞台劇中唯一的主角。

    「我在車裡等著,二十分鐘很快便過去了,她沒回來。我以為可能是跟寺裡的僧人說話寒暄,所以耽誤了時間,於是繼續等下去,直到十一點鐘,才忍不住下車進寺找她。」

    王江南又一次指向寺門:「我進去後,繞過通靈之井,先到亡靈之塔下面。一路上沒遇到任何人,也沒看到關小姐,馬上取出電話撥打她的號碼,但這時候才想起她並沒帶電話……」

    關寶鈴向所有人隱藏了自己的電話,只有蕭可冷曾偷偷看到過她打電話的情景。

    「我大聲叫人,有個負責接待的迎客僧出來喝斥我,結果……結果就是根本沒人看到過她進來,在我等待著的一個小時時間裡,寺僧們都聚集在神壁大師的洗髓堂裡唸經悟道,前院部分空無一人……」

    我終於弄懂了「沒人看見」是什麼意思,也就是說,所有的僧人仍然在為喚醒籐迦而努力,把寺院裡其它事務都拋在一邊了。

    前院沒人,寺僧說不清關寶鈴的去向可以理解,但她去了哪裡?

    從寺門到「通靈之井」,再到「亡靈之塔」,不過是幾百米的路程,二十分鐘足夠走個來回的。而且我明白這段路她已經不止走了三次五次,這一回,到底是在哪裡出了岔子?

    沒人看見的神秘消失,跟上次洗手間裡的失蹤,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奇怪的是,為什麼每次失蹤事件,都是發生在關寶鈴身上?難道她的身體裡也隱含著某種格外神秘的特質?

    王江南的敘述很長,但核心問題只有一個——「關寶鈴進寺之後,沒人看見過她。」

    如果寺僧說得是實話,那就只能假設為關寶鈴進寺就失蹤了,在接觸到別人之前便遭遇了不測。依照王江南的判斷,關寶鈴會去的地方只有兩個,「通靈之井」和「亡靈之塔」,他特地去這兩個地方仔細搜索過,並且直登塔頂,根本毫無發現。

    小來突然插嘴:「十三哥,是不是楓割寺內部還有一個地方沒搜到?」

    那個地方我也想得到,就是谷野神秀閉關修煉的「冥想堂」,連陌生人過去看看都不行,更不要說是大規模的搜索行動了。

    王江南無奈地點頭:「神壁大師不允許,結果霍克派了幾個兄弟偷偷過去,都被奇門陣法擋住了,根本無計可施。」

    他對小來跟我來楓割寺這件事已經無暇顧及,當前最令他頭痛的,應該是大亨一旦發現關寶鈴失蹤,肯定要向他興師問罪,這一點他可擔待不起。

    「那個地方,至少埋伏著十二層東瀛遁甲術,普通人根本破解不了,也就找不到進入的路徑。十三哥、風先生,我想這件事如果能請別墅裡的張百森先生參與,可能會進行得比較順利。」小來考慮問題的能力非常機敏,一牽扯到奇門五行陣法,正是張百森與邵家兄弟的拿手好戲。

    王江南精神一振:「我馬上給他打電話……」

    人慌無智,這種狀況下,別人指出的任何路徑他都想去試試,自己的腦子已經不會動彈了。

    王江南剛剛取出電話,霍克已經遠遠揮手:「十三哥,不必打了,我已經跟張先生通過電話。嗯……他說我們還是回別墅去從長計議,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在確信關小姐是陷入了遁甲術的埋伏之前,大家千萬不要盲目樹敵。」

    他急匆匆地走過來,再次低聲徵詢我的意見:「風先生,你說呢?」

    忙碌了半下午,這群人肯定又累又餓,再心神不屬地待在這裡,似乎徒勞無益。我只能苦笑著:「好吧,你們回去,我再待一會兒,看看能不能想到辦法?」

    我能做的,就是等待關寶鈴自動出現,或者推算她走過的路徑,自己親身走幾遍,看看是不是夠幸運,追隨她一起失蹤。

    霍克為難地揚起手裡的電話,安排神槍會的人上車:「大家撤退,回別墅再說。」

    王江南上車前,望著黑壓壓的寺院,突然長歎三聲。到這時候,他的艷遇之夢也該醒了吧?接下來,最好是考慮考慮該如何應對大亨的追殺……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我一點都笑不出來。

    小來一直站在我身後,態度鮮明地站在我這一邊,此舉肯定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甚至霍克都變得對他冷淡了:「小來,別讓風先生涉險,否則,提頭來見。」

    這群人發動車子下山,車燈的光柱又一次刺破了木碗舟山之夜的寧靜。很快的,車子的引擎呼嘯聲便全部消失在蜿蜒盤旋的環山公路上,台階前重新恢復了死寂。

    小來在台階上坐下,「啪」的打亮火機,點了一支煙,默默地吞吐著煙霧。

    「關小姐的失蹤,會跟『冥想堂』有關嗎?我看未必!」小來仰面吐出這麼一句話,伴隨著絲絲縷縷的煙霧,他的臉平靜得像一尊雕像。

    我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關於楓割寺的詳細情況,他比我瞭解得多。

    「『冥想堂』四面,方圓一百米之內佈置著很多機關埋伏,連寺裡的僧人都不清楚該如何通過這些陣式,只有兩個送飯的低級火頭僧,才能得到谷野的允許,按照他用『千里傳音』功夫做出的指示,把飯送到距離門口十步遠的地方。換句話說,關小姐在沒人指引的情況下,想通過遁甲術大陣都極度困難,根本不可能短時間裡到達『冥想堂』內部。」

    我不置可否地任他說下去,既然谷野神秀能把自己的弟弟變成自身、並且灌輸以海量的盜墓學知識和武功——他本身的武功必定更是驚人。那麼,有沒有可能,是他突然出現,擄走了關寶鈴?

    小來接著否定了我心裡的設想:「風先生,我們可以懷疑關小姐是被谷野擄走的,但回頭想想,關小姐這已經是第六次或者第七次來楓割寺了,為什麼谷野此前從不出手,偏偏要等到外面有十三哥陪同等待的時候?這一點,根本說不過去,至少在北海道這塊地方,沒人敢跟神槍會過不去……」

    他的意思,無疑是說,根本不必驚動「冥想堂」裡的谷野。

    我在台階前反反覆覆踱著步,思想亂成一團野草:「難道我們能做的只是等待嗎?如果關寶鈴不再出現,這種最消極的等待又有什麼意義?」

    「小來,你覺得關小姐是去了哪裡?」我想想聽聽他的意見,同時招呼他再次進寺。

    剛剛我們只是到達了「通靈之井」,這次直奔「亡靈之塔」那邊。在我的預感中,楓割寺的神奇之處,應該是圍繞著這座經常無緣無故出現神水的寶塔。

    「風先生,離奇的事應該有離奇的解釋,有一個關於『通靈之井』的神話傳說,或許您已經聽過了……」

    小來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並且已經取出一柄微型衝鋒鎗提在右手裡,警覺地四處巡視著。沒有人出來阻擋,可能籐迦的生死牢牢佔據了目前楓割寺的活動重心,大家還在「洗髓堂」裡集體參悟呢!

    我看過所有關於「通靈之井」的傳說資料,不明白他說的是哪一件。

    不到三分鐘,我們便到達了「亡靈之塔」所在的天井。當然,地下乾乾淨淨,沒有任何水流滲出來。

    夜色裡的寶塔非但沒有白天時那種莊嚴肅穆,反倒給人以冷森森的莫名詭異之感。特別是當我的視線仰望向塔頂的時候,覺得它更像一塊碩大無朋的石碑,應該說是墓碑——矗立在「海底神墓」上面的墓碑。

    我沒有絲毫停頓,直接走向寶塔的一層,準備登到塔頂去看看。

    進入寶塔之後,小來忽然笑起來:「風先生,您信不信向上天祈禱這件事?」

    他停在一層墓室的中心,單手豎在胸前,面向西南,然後才開玩笑一樣地說:「很多人,遵循這樣的祈禱方式,據說能跟天神心靈溝通,說出自己的心願,然後去『通靈之井』邊照一照,就能得到自己的未來宏圖——您信嗎?」

    我搖搖頭:「不信。」

    如果這種方式能夠靈驗奏效,那麼大家還辛辛苦苦在商場、戰場打拼幹什麼?不如都來這裡祈禱一遍,該當總統的當總統、該做階下囚的做階下囚、該家財億萬就……我始終相信,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其它外因只是一種推動力或者阻力,影響不大。

    小來深深地彎腰鞠躬,臉色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中國古語說,敬神如神在。站在神靈的棲息地,當然不可以說對神靈不敬的話。我轉身準備上樓梯,目光又一次落在山坡上灌木叢中那座古怪的白房子上。

    三年了,谷野神秀到底要參悟什麼?到底能參悟什麼?

    在夜色中,所有的灌木枯枝顯現出一種詭譎的銀灰色,彷彿塗滿了閃光的銀粉一般。特別是三層房子根本沒有任何窗口,只有第一層的位置開著一扇僅容一個人通過的小門——房子不像房子,很像中國北方特有的石灰窯。

    「小來,我們上去吧?」

    小來的儀式仍舊沒有完成,我只好獨自踏上樓梯。

    每層台階的寬度和高度都是四十厘米,全部由乳白色的石板砌成,堅實穩定。兩側的石牆散發出淡淡的潮氣,就連空氣裡都帶著某種古怪的腥味。

    一直登上第七層之後,我走出塔外,手扶石砌圍欄向正北面打量著。

    「洗髓堂」方向有燈光閃爍,其餘院落則是一團漆黑,彷彿全寺僧人現在都以那個院子為家似的。

    我懷疑這些僧人只是在浪費時間,至少,絮絮叨叨的經文對籐迦的甦醒沒有絲毫幫助。他們又不懂少林寺的「金剛獅子吼」功夫,用「當頭棒喝」的方式或許能比唸經更奏效——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耶蘭留下的咒語上,但這種脆弱的希望太經不起考驗,我不敢輕易嘗試,生怕咒語無效,自己就徹底死心了。咒語喚醒籐迦的可能性,大概在幾萬分之一,或許我該在結束搜索關寶鈴的行動之後,到「洗髓堂」去試試?

    這裡,已經是楓割寺乃至整座木碗舟山的最高點,如果不是重重夜色阻隔,想必能將四周的風景一覽無遺。

    圍欄上的石塊異樣冰冷,到處都有帶著腥味的潮濕氣翻捲著湧進我鼻子裡來,而山風的凜冽程度更是比地面上增強了數倍,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從一層直登塔頂之後,我發現了寶塔的另外一個古怪之處——日本的寺廟、塔樓建築技術,很忠實地延續了中國盛唐時期的建築特點,極盡繁複、精緻之能事。佛教文化更是日本文化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對日本的文學、音樂、美術和日常生活都有著重要的影響。

    我到過著名的三大古都京都、奈良和鐮倉,金閣寺、大德寺、三千院、寂光院、唐招提寺、海光山慈照院、淺草寺等等寺院更是不止一次地瞻仰參觀過,無一不是修飾精美、風景如畫。

    楓割寺做為北海道最著名的寺院,這座塔的建築工藝似乎顯得太過粗糙,與楓割寺的名聲極不相稱。可以說,日本任何一座寺院裡的佛塔,都要比這座「亡靈之塔」顯得更華貴大氣。

    剛剛我一路上來,甚至很少看到佛塔上慣用的垂蓮浮雕——「這代表了什麼?難道『亡靈之塔』是匆匆搭建起來的,連這些最常用的雕飾都沒來得及準備?」

    我聽到有人緩步上來,下意識地叫了聲:「小來,你有沒有覺得這座塔很古怪?」

    腳步聲倏地停了,我急轉身,有個人影已經輕煙一樣從門口飄了出來,頭上戴著一個奇怪的竹笠,竹笠上又罩著接近一米長的黑紗,把臉、肩膀、胸口全部遮住。

    十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已經短槍在手、子彈上膛,指向來人的眉心。

    唰的一道寒光閃過,對方手裡也亮出一柄奇怪的長劍,指在我的喉結上,劍尖上滲出的絲絲涼氣令我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誰?」

    「誰?」

    我們兩個幾乎同時低喝著,同一個字,而且用的都是日語。無論如何,他不會是寺裡的僧人。由他穿的黑色緊身夜行衣可以判斷,這也是一個晝伏夜出的黑道高手。

    他的劍脊上,一直都有一道紅光在跳躍著,彷彿是一團隨風飄蕩的火焰。

    「槍快?還是劍快?」我冷笑,瞪著他的黑紗。剛剛他從門口閃出來的身法異常詭譎,絕對算得上是一流的輕功高手。

    「都快,不過要看是握在什麼人的手裡!」他嚓的一聲收劍,原來這柄劍的形式類似於魔術師常用的可以自動伸縮的那種,劍刃收回之後,只有三十厘米左右,恰好是一個劍柄的長度。

    我慢慢退後了三步,後背靠在圍欄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神秘夜行人的出現,似乎為關寶鈴的失蹤揭開了新的追查線索。

    小來悄悄出現了,像只靈巧的山貓,並且衝鋒鎗穩穩地瞄準了夜行人的後心,跟我所在的位置恰好一前一後,截斷了夜行人的逃逸路線。

    「朋友,鬼鬼祟祟地藏頭蓋臉做什麼?」我連連冷笑著,側身向塔下望去,搜索著對方可能存在的餘黨。

    夜行人的黑紗被山風吹得激烈飄飛著,用同樣冷漠的口吻,改換成華語:「你們是神槍會的人吧?別多心,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是偶爾路過,無意冒犯。」

    小來緩緩移動著腳步,向夜行人靠近著,如果能將他活擒,無疑是今晚最大的收穫。我知道幾方勢力都在關注著楓割寺的一舉一動,在關寶鈴失蹤之後,任何在楓割寺出現的人,都有作案的嫌疑。

    我的槍口略微下垂,瞄準了對方握劍的右腕,必要時候,可以搶先開槍,令他失去攻擊能力。管他是路過還是特意探路來的,都先拿下再說。

    「洗髓堂」方向的燈光突然移動起來,並且像一條蜿蜒游動的長蛇一樣,魚貫而出,迅速向這邊趕過來。不過隔得這麼遠,而且是處於逆風狀態,我聽不到那邊的動靜。

    我扭頭的間隔非常短,而小來就是在這個當口發動襲擊的,右手裡的衝鋒鎗狠狠掄起來,砸向夜行人的後頸。幾乎同一時刻,鮮紅色的火焰一閃,夜行人的劍光嗤的一聲從小來肋下穿了過去,並且同時飛起一腳,踢在小來胸膛上,發出「嗵」的一聲悶響。

    「噗、噗噗……」小來倒飛起來,直撞到牆上,然後一邊下跌,一邊連續吐了三口鮮血,看來這夜行人的腿法猶在劍法之上。

    我的槍也響了,因為他的劍光像一條貪婪的紅蛇,正繞向小來的脖頸。

    「啪、啪啪、啪啪啪」,我共射出六顆子彈,其中至少有四顆射中了對方的劍身,另外兩顆射在石牆上,迸出無數跳蕩激飛的火花。我無意殺人,只想保住小來的性命,並且下一輪射擊時,憑借對這種槍械的出色手感,我完全有把握射中對方身體的任何部位。

    「啊——」夜行人陡然摀住胸口慘叫著踉蹌後退,靠在圍欄上之後,一個倒翻跌了下去。

    我愣了,因為自己射出的六顆子彈根本沒瞄向他的胸口,何來中彈一說?

    「小來,你還好嗎?」我關心他的傷勢,小來的存在,對我在楓割寺裡的下一步行動有巨大的幫助,他可不能死。我一步躍過去,攙住小來的胳膊,要拉他起來。

    「風先生,他逃了……滑翔衣……這是、這是朝鮮派來的高手……」小來上氣不接下氣,但仍彪悍地支撐起身子,踉蹌著跟我一起衝到圍欄前。

    夜行人的身子還在下墜之中,不過他的雙臂陡然張開,袖口與褲腳之間竟然有一大塊布幔相連,猶如張開了一雙黑色的翅膀一樣,隨著空氣的浮力轉折向東。他的竹笠一直牢牢地扣在頭頂上,黑紗飄飛,別有一種獨特的「飄飄欲仙」的韻味。

    「是,是滑翔衣……」

    夜行人舒舒服服地越過一排灰色的平房後,一個凌空翻滾,便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中。

    小來說得沒錯,這種衣服結構的中文名稱是「滑翔衣」,其歷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冷兵器時代的中國江湖,應該是流傳自大唐時候的著名術士袁天罡。當人體重量平均地分攤於「假翼」上時,只要單位面積上分擔的重量達到與上升的空氣浮力二比一的比例,就可以像鴿子一樣自由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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